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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丹心》


第一章 三生因果,六道轮回

噩耗传来,武侠小说泰斗金庸逝世,享年94岁。当我看到这篇新闻报道时,谈不上什么悲痛,因为,我的魂儿已经丢了。

金庸先生是我唯一的偶像,这些年,一直都是。

搜索枯肠,也找不到最合适的语言文字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的武侠梦,就这样结束了?”我不禁暗自发问。

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晕死过去。在黑暗里走走停停,不时有几声诡异的笑声在我耳旁萦绕。一点,两点,一处,两处,几个蓝色火焰向我靠近,不由得打一冷颤。

“我去,这是什么?是鬼火?”阴森压抑的环境迫使我倒吸一口冷气,屏气凝神注视着那蓝色火焰。

呵!原来,并不是蓝色火焰靠近我,而是我飘飘然的向着火焰飞去。这还了得,本来,我的胆子就很小,当即,双脚并拢,来一个“急刹车”,可不想,双腿早已经不听使唤。一番挣扎之后,竟是离火焰越来越近。

这时,我看清了,火焰后面,竟是一扇两丈余高的青铜巨门!飞行速度越来越快,眼见就要与巨门相撞。此时,我心里明白,这一撞,着实是躲不开了,眼下,纵是不成肉泥也成肉饼!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我紧闭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砰”,我仿佛已经听到了身体与青铜巨门撞击的声音,这并不是验证物理学中的动量守恒规律,而是以卵击石。

可事实是,我并未感到丝毫的疼痛。原来,我的身体并未与巨门相撞,而是毫发无损的从巨门穿过。来不及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眼前的情景使我惊呆了!

“秦广王殿”四个大字赫然在火焰中闪烁。“我去!我是到了阴曹地府?”我内心发问。

我读过很多书,知道秦广王殿是阴曹地府里十大阎罗殿之首,还知道它与其他九殿不同,秦广王殿是由秦广王主事,主管人间生死和幽冥吉凶祸福,只有寿终正寝的善人才有进入秦广王殿的资格,或登天堂,或投胎转世于富贵人家。

作为科学现代会沐浴的我,自然是不相信阴曹地府的存在的,当下,我头脑更加清晰起来,我知道,这次的所见所遇,顶多是梦境罢了!既然是梦境,那还怕个毛?抖擞抖擞精神,我的胆子开始大了起来,径直向殿内走去。店内的情形却超乎我的意料,看过许多神话影视剧,影视剧里阎罗殿的那些鬼怪妖魔形象早已经深刻与我的脑海。此番所遇却迥然不同,秦广王殿内站立于大殿两侧的鬼差,均是西装革履打扮,与正常人无异,尽管如此,他们那惨白的面孔还是让我清楚,他们确实不是人类!

我向那些鬼差一一行礼,可他们好似看不到我的存在,我又大殿高处的秦广王行礼,可以他们并不理会。对我来说,他们的熟视无睹,正是我想要的。我快步向前,找一个空位置站立。“金大侠”,我心道。

原来,不远处站着的,正是我当且仅当的偶像金庸。从小到大,从刚开始接触到他的武侠小说开始,我便称呼他为“金大侠”。

“查良镛(金庸),生于浙江海宁,寿终正寝,享年94岁。”一个法官打扮的判官拿着一册小本宣读,接着,又读到了一些金庸先生生平事迹,这些暂且先不赘述。最后,是由秦广王亲自宣读判词,仅四个字:步入天堂。

我想,步入天堂纵然不是对我的偶像金庸先生一生最精辟的总结,但至少是对他最合理安排。

其后,由一差吏带引金庸先生离去,我站在侧面观望,突然,他转头望我一眼,第一次与偶像这般进距离相视,我看到了,终于看到了他那那慈祥、文质彬彬且又高贵的脸庞,目送他离开秦广王殿。

“你是谁?”秦广王突然发问,目光正投向我站立的方向。我有些心虚,生怕秦广王是在和我说话。但转念一想,“他们不是看不见我吗?”我迅速向身后张望,并无他人。

“就是在说你,不用四处张望。”秦广王继续说道。“我去,原来他们看得见我啊!”不及多想,我撒腿就跑。可没跑两步,只觉得身后两只大手死死的压在我的肩头,努力挣扎几下,无果。那压在我肩头的手指犹如铁钩,好似插入我肩头琵琶骨一般,我不由得双腿一麻,瘫软在地,再也无力挣脱。

我被押上前,跪倒在地。秦广王向身侧鬼吏问道:“他是何人?迅速查来。”那鬼吏应声而去。不多时,那鬼吏手持一小本返回,打开小本,念道:“端木康,鸡峰山人,阳寿应是95岁,未卒。”

秦广王摆摆手,鬼吏退下。接着,又对我说道:“既然来了,便不能再回去了。”

他的话语,简直就是一剂霹雳,猛劈我的脑门。我忙道:“我才25岁,媳妇都没娶到呢!怎的就不能回阳间去呢?方才判吏也说了,我应有95岁的阳寿才是。”

秦广王发笑,翻看着方才那鬼吏拿上的小本,继续道:“95岁的阳寿不假,你可曾听过‘三生因果,六道轮回’的说法,因果如此,轮回不止,阳世间你是回不去了!念你在阳间二十几年里一心向善,就留你在这里做个官吏罢!”

我待说话,秦广王插口道:“这两年,你不是一直参加官吏选拔考试,终未成功?留在这里,正好可以满足你当个小官吏的想法。”

“这那成!您,您还是放我回去罢!我保证,回去之后我继续当个好人,为社会和人民做贡献。”我继续道:“到底怎样,您才能放过我?”

秦广王微笑不语,接着,招招手,但见一小吏端一杯茶水向我走来。“这是孟婆汤?怎么孟婆都没见到就让我喝孟婆汤呢?我知道,喝过这碗汤水之后,我便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您!你们不能这样草菅人命啊!我还没活够呢,求求你,放我回去罢!”

秦广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倒也知道的不少!”又道:“放心罢!这不是孟婆汤,喝完这碗汤之后你就回去罢!”

我有些迟疑,因为,我始终不敢相信秦广王不是在骗我。他见我不信,正色道:“你以为一个人想死就能死?生死轮回是保证世间平衡,有生必有死,有死方有生。这碗汤,只是洗刷掉你来到这里的记忆,唯有如此,你回到阳间之后才能如你原本应该走的人生路进行。”

我还是有些不信,但又不得不信,我接过汤水,咬咬牙,一口闷下。正在这时,又一小吏匆忙赶来了,只听他道:“拿错了,拿错了,方才那碗是‘轮回汤’。”可此时,汤水早已被我灌入肚中。

隐约间,我看到秦广王眼神的诧异以及中小吏的惊恐。突然,我看见自己的身体由下而上慢慢消失,转眼间,下半个身体已经没了,继而又漫上胸脯、脖颈。就在我消失最后瞬间,我听到秦广王喊道:“你这一去,不知会是什么朝代,但你一定要记着,凡是莫强求,万不可扰乱已经存在的历史秩序啊!”

我想骂他们草菅人命,却怎么也说不出声来。

第二章 自己的武侠

喝过那小吏误拿给我喝的“轮回汤”之后,我整个人慢慢的从秦广王殿消失。悠悠的,我清醒了许多,我发现,此际自己身处的位置,正是“真实世界”那个我生活的地方,对,此时此刻的我,正站在鸡峰山顶。从山顶向四周俯瞰,我发觉,除了房屋建筑和各类基础设施不同外,山势倒没什么变化。

不同的是,大概是冬季的缘故,整个鸡峰山上下皤皤然映带一切,并没有杂色。即便是雪霁云舒、暖辉遍洒的天气,凛冽之寒风,依然久久回荡于山谷,迎面吹来,透肌穿骨。大雪正下个不停,霏霏然接连飘落,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样子,而此时的鸡峰山,万物皆染,宛若白练。

仔细一看,我发现,一个黑点在山间松林里穿梭游动。走近些,我发现那个黑点竟是个猎户。

只见那人取箭拉弓,“嗖”一声箭羽飞出,一只山鸡“嘎嘎”叫几声,从松树落将下来。这时,那人身后猎狗飞奔而出,将山鸡叼到猎人身边,摇着尾巴,嘴不停地厮磨着他裤腿,显然是亲热非常。猎户掏出一块干肉,撕一半,高高抛起,将要落地之时,只见猎狗两只后腿奋力跃起,半空中叨到那块肉,吃了起来。我心道:“哦!原来是一个猎户在风雪中打猎。”

那猎狗,通体雪白,腿细且长,使得它在厚厚的积雪里可以来去自如,我听到那猎户叫它“追风”,大概是因为这猎狗动作迅疾无比的缘故罢!接着,猎户抖抖身上雪片,清点猎物,共十只山鸡,七条獐子,一只野兔。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惜,许久没猎得大些的畜牲了。”

正待那猎人用红缨枪将猎物串起,挑在肩头准备下山,突然,那猎狗转头向山林深处跑去,猎户明白,定然是“追风”又发现猎物,多次打猎的默契使得猎户很自然的再次抽出箭,搭在弓弦,屏住呼吸,也跟了进去。我也悄悄跟随其后。

“呵,野猪!”我不禁叫出声来。猎户并未理会我的声音,但看他的样子,显然也是有些激动。猎户悄悄走进,忽的拉满弓,对准野猪眼睛。不过,那野猪也好似发现我和猎户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动不动,亦不眨眼。

我知道,野猪拼命起来,虎豹尚且惧退。我想心想,猎户这一箭下去,要是能射中野猪一直眼睛,便会有两成成功几率,若是射不中眼睛,会有九成的几率自己姓名不保。因为,野猪性情及为暴躁。我从电影录像带里看到过,古人猎野猪时,总是提前设好圈套,等待野猪自投罗网。若野猪中了圈套,即便是最勇敢的猎户,也不敢一个人上前去直接猎杀,大多时候,猎户们会等得野猪奄奄一息抑或已经急死在圈套里,然后才去给上致命一击或捡到死尸。因为猎户们明白野猪性情暴躁的特征,落入圈套便拼命挣扎,最后精疲力竭直到死去。

已经打猎一整天了,多次的拉弓射箭使他觉得手腕开始酸麻,但仍坚持着,因为到了此步,即便自己放下弓箭,也难保野猪不会主动攻击。

僵持了约莫一刻钟,突然,猎狗汪汪叫了几声。猎人惊奇,我更是吃惊,正自疑问,只见野猪哼哼几声便转头便跑。

我有些纳闷,心道:“野猪向来是不惧怕人的,今个怎么这么胆小。”而那名为“追风”的猎狗仍然叫个不停,汪汪声最后变成吱吱声,显然惧怕无比。我发觉,猎人的神情也变得甚是凝重。

尔后,我身后狂风骤起,将树梢积雪吹落,一个黑影扑将过来,我本能的向一旁闪躲,猎户更驴打滚,避开两三步距离,仰面躺在地上。这时,我和猎户看清楚了,我惊道:“好一只斑斓大虫呵!好惊险!”

奇怪的是,那大虫倒是并不理会我,似乎和那猎户一样未发觉我的存在。我站在一旁,见斑斓大虫的眼睛直勾勾直盯着猎户,咆哮一声,振彻山川,惊的鸟兽四起,林间顿时热闹起来。

没等猎户站起身,那大虫又扑了过去,意欲撕咬猎户头颅,眼见猎户将要葬身虎口!说时迟,那时快,猎户双手反向地上一拍,整个身子便向后凌空跃起,不急不慢,刚好避开大虫第二扑。大虫见第二扑落空,便顺着劲势一个转身甩开它那碗口粗细的斑斓千花尾。来不及躲让,那一甩结结实实的打在猎户身上。顿时,猎户已侧翻倒地。来不及喊疼,不等大虫转头,那猎户便起身飞奔出去,抓起红缨枪,只觉得枪身重量不对,低头一看,不觉闷闷一笑,原来,枪杆上尽是獐兔山鸡,性命存亡绝续之即,竟忘记了长枪上的野味,而这些串在枪身之上的猎物,更加激起大虫野性。此时想要将其解下枪,已然来不及了。试想,绑一件东西,恨不得将那东西绑的越严实自己才越是放心。

大虫舞爪张牙,伴着滚滚狂风扑向猎户,猎户自然识得大虫厉害,不由得疾步快跑。大虫那容他逃脱,狂追过去,眼见就要将猎户扑倒在地。突然,猎户转步回身,本能的长枪一刺,不偏不倚,不高不低,红缨枪正好刺进大虫左眼。大虫庞大身躯的冲击之下,猎户来不及将长枪拔出,便双手脱枪,整个身体被弹飞出去,撞在一颗松树之上,掉了下来,“刺棱”一声坐倒地上,幸是地上积雪甚厚,掉将下来,并不非常疼痛,但那一撞,险些让他昏死过去。树上积雪簌簌落下,猎人感觉脖颈一股冰凉,顿时清醒许多。大虫那容他恢复精神,咆哮一声,接着第三扑又至,眼看猎人顷刻便要葬命虎口,猎人亦闭目待死。我欲上前帮忙,可已经来之不及。

因为第一次亲眼见得大虫吃人,我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啊!”大叫一声。这时,我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而眼前的一切,竟变回真实世界。床褥被单差点被汗渍浸透,我拿起手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而手机弹出的消息框,仍是金庸先生离开人世的消息。我知道,人世间,再无金大侠,再无武侠。

收拾收拾心情,冲个热水澡,继续躺回床上。仍是辗转难眠,可有不得不强迫自己快快睡去,因为,明天还得上班。想到上班,我是喜忧参半。

欣喜的是,对于大毕业两年却待业在家的我来说,这份工作当真来之不易。那次招考,公告上说,大学毕业生均可报名参加,被录用后,省财政补贴1500元,招聘公司在付剩余工资部分(不能低于当地最低工资保障)。我报名参加了,尔后,通过笔试、面试和托人找关系之后,我终于考进了C县供销社总公司。

忧愁的是,尽管是考进了县里供销社总公司,但因为没有家里当官的亲戚的缘故,我和很多人并未如愿以偿的在供销总社办公室的体面的工作,我们大多数人,被发配到C县供销蔬香门第有限公司开着电动三轮给客户送菜,或者当搬运工;加之,工资是按照合同上的当地最低工资保障结算的,1470元,已经很少了,更何况,每天上班时间超过十个小时。

最可怕的是,我从九月一日就开始上班了,现在是十月三十一日,整整两月了,但并未领到一分钱的工资,恐怖如斯!恁是这般,顶着当下严峻的就业形势,还是不敢放弃这份工作,因为我明白聊胜于无的道理。

强忍着泪水,闭上眼不让它流出来。就在今晚,我做出了人生中一个重大的决定:在网上连载小说。

金庸之后再无武侠!我自己清楚,以自己的文学功底和言语水平,是怎么也写不出像金庸先生那样的武侠小说的。但至少,繁杂工作的背后,这是我唯一是自己放松、自娱自乐的事情了。

我想,方才我不是梦到大虫撕咬那猎户了么?如果猎户未死,而大虫被猎户打死,故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的,我兴奋的下床,迅速取出纸笔,将故事续写下去,如下:

“嗵”一声,想是猎人已经丧命。事实却不然,只见那大虫飞出丈余,一动不动的,只有鲜血从大虫口中沄沄流出,显然已经毙命,而猎人却是好端端坐在那里。原来,就在这生死关头,保命的本能促使猎人立即运气双臂,左手扶住大虫胸脯,用以卸掉大虫猛冲之力,同时,右掌上翻,迅速推出,一招“雄风拂槛”,将大虫击飞出去。

看到这里,我也是有些纳闷,一个猎人怎么会有如此功夫,一掌毙命大虫?既有这等功夫,先前怎么不用?诸多疑问涌上心头。猎户自己也有些疑惑,看着自己长满老茧的双掌,好似想起了什么,淡淡一笑,随即又变成了苦笑,愁上心头。此处不表。

已是傍晚时分,猎户缓缓起身,被吓得逃窜林子深处的猎狗也已经跑了过来,嗅嗅猎户,亲热的叫几声,随即去舔大虫身旁血渍。趁着大虫身上尚有温度,猎户剥了虎皮,翻过来裹在自己身上。大概是虎豹的肉不好吃,或是因为自己负伤体虚,负不动大虫,猎户只是叹口气,并不理会其他。拿上长枪,再次挑起獐兔山鸡,跟着追风下山来。这一路总是叹气,显然此时的猎户已变得心事重重。

猎户的住处不远,就在半山腰,未到门口,却发现雪层有人走动过的痕迹,这几月打猎,小些活物的脚印他都辩得明白,很轻松便识出那人的足迹,自不在话下。

猎户心道:“不知这三个人来此作甚?定居在此四年之久,并无其他亲戚朋友。”转念又想:“赶路的躲避风雪?算了,不想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猎户拿起酒壶,里面一丁点酒水都没有,掀起锅盖,只是几块被冻结成一大块整体的干肉。心道:“今日虎口脱险,是得喝几口压压惊,还可以将这点野味换些粮食。最关键的,有这些在,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去见见小师妹了,就今天下山去罢!”他取出滑雪槽,门外风雪依旧,山脚下一面青布旗子随着寒风的劲势招摇摆动,与周围的境况显得格格不入。

可以很模糊的看见,那旗子上是个“酒”字,很显然,那里是一家客栈。猎户自然知道,那里确是家客栈,几年来,他所猎之物,全部拿到那里了!

远处看那家客栈,只见旗子,并不见房屋。原来,连日的积雪已将店外马路两边的柏树裹得严严实实,挡住了院落。而院落高墙又挡住了自北而来的寒风,故此雪片在柏树上愈积愈厚,最终将一颗颗柏树包裹其中。旗杆高于院落房屋,杆头青布旗子在风雪中摇曳生姿,并无积雪。

第三章 客栈里

马路两旁,积雪高于小腿,而中间,积雪则是刚过脚踝,显然是经常有行人走动所致。店外,左右两边堆放着很多碎石,一排青石板从破阍之处直直的延通店内,青石板中间并无多少积雪,只是石板两边积雪隆起,定是有人将其上积雪扫向两边。这排石板将整个店外院落平分为两半,左边是一颗柳树,不高,却粗壮非常,约莫两三个人合抱之围。寒冬腊月,柳树早已经光秃秃的,没有了夏日里那嫩于金叶软于丝的枝条。树底下,是一石磨。石板右边则是茅草马厩,看那破旧的样子,应该是久未修葺了。顶端积雪已有数尺之厚,好似要将整个马厩压塌下来。地上三排马蹄印和两排人脚印整齐的直通马厩,很显然,今日这家店里是有生意的。

据此推算,一共有三匹马,那一来一去的两排脚印,应该是店伙计所留。至于客人,定是沿着青石板直直走进店内。

店内,估计是大雪封山致使过往人数减少的缘故,只摆两张方桌,几条长凳。离火盆近些的那张桌子上,三个人,一个书生模样,另外两个皆是虬髯大汉,分坐书生模样的两侧,刀剑平放在桌上,想必他们便是今天的客人了。方桌上一盆牛肉冒着热气,另一个盆子较大些,盛有一整个牛头,腾腾的直冒热气。左侧的汉子身材较右边高大,只见他将整只牛头抱起,大嚼大咽,并不理会旁边两人。右侧大汉看着,微笑不语。而那书生模样的似若有所思,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外面,并不理会。

店小二叫一声,“三位客官,您要的酒烫好了”。话音未落,酒便放在了桌子上,并动作熟练地将三只小碗摆在三人面前,斟满酒,道一声:“请慢用。”便匆匆走向后厨。这小二约莫十二三岁岁年纪,生的一副好模样,细嫩皮肤,浓黑的眉毛承托出几分英武。

只听那右侧汉子说道:“颜斌,先喝杯酒水暖暖身子罢!”那书生缓过神来,端起酒碗停在半空,又放了下去,呼一口气,叹道:“哎,罢了,罢了!”随即,脸色阴沉下来,接着又道:“生死上天自有定数,也许,也许她老人家早就??????哎,自是儿子不孝,未能完成母愿。”

右侧汉子安慰道:“颜先生莫要着急,吃完酒,我们三人再去找找,她老人家定是尚在人世,说不定搬去别处也不无可能!”汉子见那书生并没理会,显然是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便接着说道:“先生也看见了,屋子陈设干净,没有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说明她老人家定是尚在人世了。”

这时,那左边大汉停下了嘴边的牛肉,抬头看着书生,道:“对,对,她老人家定是大富大贵,洪福齐天,虎豹豺狼奈何她不得。”那先生听完,并没搭理,但脸色更加阴沉起来。右侧汉子接连向左侧汉子使眼色叫他不要再讲,左侧汉子并没理解,喝一口热酒,又要讲话。

右侧汉子急忙抢先说道:“就你多嘴!好好的吃你的肉,休要乱说。”左侧汉子啐一口,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碎碎念道:“整个山上只有能耐最大,就你一个人会说话罢了,你比军师还会说,行么?有本事和我比比拳脚,看我不打到你直叫娘!”右侧汉子站了起来,睅然怒道:“比就比,怕你?”说着,两个便将要动起手来。

那先生模样的回过神来,见两人要动手,便骂道:“你们两个痴货,下山时大哥怎生交代的?你们如此恣欲轻言,分明不将大哥的话放在心里。”右侧汉子便坐了下来,说道:“先生说的是,怪小弟太鲁莽了。”左侧汉子朝右侧汉子瞪一眼,便不再理会,抓起牛头,又吃了起来。

原来,那先生模样的,姓颜名斌,父亲早死,一年前母亲也因病逝去。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西夏、吐蕃诸部与大宋的边界。但到了他这一代,日子没有父辈生活的那么安静,由完颜阿骨打建立的大金先是与大宋定得“海上之盟”联手灭了辽国,后又找借口与大宋决裂,逼得大宋南迁。这样一来,这个地方便失去了先前的安定,几股不同的力量频繁的在此地交锋,是原本平静的地方动荡不安。

颜母死前,将颜斌叫在身前,说:“阿斌啊,前些日子,我在集市里遇见了你姑姑,我自知行将就木,半截儿身体已经到了棺材里。等我死了,把你姑姑接进城,照顾她生活罢!毕竟那是你的亲戚。”

颜斌半晌不语,但看到母亲慈祥的眼神,整个心软了下来,淡淡说道:“不知道母亲为何让阿斌这样做,但既然是母亲吩咐,阿斌一定照做就是了。”接着又道:“您不是说过,当年就是我那位姑姑和自己的丈夫将我父亲赶出家门,霸占了家里所有财产吗?”

颜母咳嗽,低声道:“话是这样,但那次我看见她的时候,满两皱纹,勾腰驼背的在那里买野菜,想来这些年也过得不好。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释然的?你父亲入赘我颜家,时常偷偷回去看你姑姑呢,我只当不知道,有情有义,这才是你父亲,我也正喜欢他这一点。现下,我也就要走了,她便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们这么大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把她接回来尽尽孝,为了你父亲,你必须得这样做。”

颜斌道:“好,一切都听阿妈安排。”

就这样,待母亲逝去后,颜斌便按照母亲说的姑姑生活的地址去寻找,却是无功而返。那几个月,蒙金两国军队时常骚扰颜斌生活的小城,母亲辛辛苦苦多年经营的家业被尽数抢掠,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再次跟人打听好了姑母地址,寻亲路途竟被鸡峰寨山匪所劫,身上仅一幅字画,并无银两,小厮抓着他去听后债主发落,恰巧鸡峰寨寨主沐剑枫亦是读书之人,颇喜字画。阴差阳错,自己作了山寨军师。这日,颜斌特来寻姑母认亲,无奈并不见姑母踪影,正自伤神。

那右侧汉子名叫杨玉忠,鸡峰寨排行第十,左侧汉子相貌甚是怪异,姓戴名虎,紫赯脸,鸡峰寨排行十一,生性勇猛洒脱,江湖外号“紫赯煞”。

已经到了晚上,雪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样子,突然,外面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跫音渐近。店小二看见,笑盈盈的迎了出去,道一声:“尹大哥,好些日子没见呵!今天猎得甚么野味?”那人一杆红缨长枪挑着野味递与店小二看,叹道:“大雪封山,进不得山林深处,只在近处猎得些獐兔山鸡,光景不比先前呵!”说罢,“呵呵”大笑几声。小二数了数,共是十只山鸡,七条獐子和一只野兔。

猎人一边与店小二说话,边搓搓手,摘下草笠,抖抖虎皮上积雪,走了进来,先是将长枪立于墙侧,其后又将草笠挂在长枪之上,坐在靠门口的那张远离炭火的闲桌边,与那书生模样的颜斌遥遥相对而坐,猎狗追风自然乖巧的爬在桌底。小二哥从猎人手中接过野味,说道:“尹大哥,一切照旧是么?”猎人只“嗯”了一声,显然是不想多说话,又或是他本来就不是健谈之人。

这人怎生模样?虽是猎人打扮却分明没有猎人独具的神态,小个儿,约莫三十岁年纪,国字方脸,脸右侧三处伤痕,似虎熊掌所致,又像是刀剑所伤。炯炯生光的两眼之上粗黑的眉毛直通两鬓,阔鼻底下黑厚的嘴唇上翻,显然一副好汉模样。粗布青衣领子上的貂绒与那与粗布衣服显得格格不入。青衣之上,是块斑斓虎皮。最耀眼的是他那双长靴,且不说那长靴料质如何,但是那长于膝盖的靴筒将身材比得更加矮小。

颜斌见是个猎人,并不理会,而戴虎眼睛盯着猎人披的虎皮,发出几声冷笑。当此时,猎人已经想到,家里那些脚印定是这三人无疑了。但此时装作不知,并不理会,且看他们是何来路罢!随即又改口向店小二说道:“天气冷,就借个火,将那只兔子烧与我吃罢!烧酒多加一壶等会儿带走,暖暖身子要紧,余下的仍换作粮食。”

小二道一声:“是了!尹大哥,我这就去吩咐给你做,我先去给你烫壶热酒。”小二的语气也并不是对猎人特别客气,话语间并不生分,显然遇见熟人一般。而猎人却是客气的道一声谢,道:“有劳!”小二哥将野味交与后厨交与店老板看,自己将野兔熟练剥皮洗净交于做饭婆婆蒸煮。按下不表。

第四章 鸡峰寨

不一会儿,浓香扑鼻,整个店里充溢着野兔肉独有的香气,再过了半个时辰,店小二将野兔肉端了出来。

抵不住兔肉香气的诱惑,坐在炭火旁吃着牛头的戴虎显然是蠢蠢欲动了,细看,此时他已经将整个牛头啃得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筋骨。戴虎叫一声:“小二,爷爷今天也想吃兔肉,快去做将上来与爷爷我吃!”

小二苦笑一声,道:“爷,现下真是不巧,大雪封山,兔子藏在洞里,难觅得紧,就连大一些的牲畜,也都藏进深山里,猎人们进山不得,已经许久没人来送于小店野味了。您刚吃的牛肉,也是前天刚从农户手里买过来的。今天尹大哥送些野味,您来的也真是时候,我去吩咐厨上做山鸡獐子肉与三位爷吃,如何?”

话音未落,一记狠狠的巴掌便打在了小二脸上,正是戴虎出手。小二叫一声“冤”。听得戴虎骂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腌臜东西,给别人就有兔肉吃,在爷面前,端得就没有了?”举手又要打,小二叫一声“娘哎!”跑开了。戴虎见颜斌二人并未阻拦,起身追了过去。

“老天爷!谁把你的脸怎么被打成这般模样啦?”一个女人声音从内厨传来出来。小二轻拭汍澜,待要答话,那女子没理会,盈盈走了出了,而此时戴虎正欲跑向厨内揪出店小二,眼看两人要撞在一起了,闪躲不及,只见那女子轻盈的一个侧转,避开戴虎,同时右脚一拌。戴虎来不及收势,身子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厨门石砖之上,连连叫疼。转过身,欲破口大骂,见眼前是个女子,并且,这女子生的好模样!脏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只见这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秋波湛湛,两剪分明,杨柳细腰,看一眼销魂,望一遍痴心,再回首,定是春梦天涯绕。真个美人呵!

戴虎就那样痴痴的望着,那女子问道:“你看够了么?”戴虎惊醒回过神来,道:“姑娘好模样!见到的,定是靡日不思,哪里看得够呵?”

那女子啐一口,悻悻然问道:“休要贫嘴!好生招待你吃饭,为何打我儿?”原来,那店小二是那女子养子,乱世里,请个先生读书认字也不现实,索性自己教儿子些文字,平日里,儿子在店里当个伙计帮忙打点。

店小二跑了出来,抢先说道:“娘,这厮要吃兔肉,我们没有,他便打我。”狠狠的瞪了戴虎一眼,只有做副鬼脸,小孩子的天性嘛!

那女子制止道:“阿康,休要顽皮,快些进屋去!”店小二伸伸舌头,再做做鬼脸,进里屋去了。

原来,那店小二复姓端木单名康,一家本是开封人,五年前,其父应征入伍,参加抗金,其母死于疾病。端木康被那女子收养至今。至于女子为何收养端木康,其中是有莫大缘故,此处先不言表。

只见书生模样的颜斌起身走了过来,向那女子作一揖,道:“我这兄弟生的鲁莽,适才无理冒犯,切勿怪罪,在此给你赔礼了!”又作一揖,也不等女子作答,颜斌便转头骂戴虎道:“你这夯货,整天只知道鲁莽生事,看回去我叫大哥好生收拾你?”又道:“还不快给人赔礼道歉?”

戴虎满脸不情愿,碎碎念叨道:“向人赔礼道歉么?若都想军师般胆小怕事,我们鸡峰寨的威名何在?”

颜斌欲要再骂,杨玉忠走了过来,向戴虎说道:“十一弟,虽是盗,但盗与盗也有不同,大哥也常说,‘力抗外孥,为国为民,便是侠;欺负弱小,谋财害命,那是贼。’我们鸡峰寨向来光明磊落,你不可如此糊涂,坏了名声,小心大哥家法伺候。”

提到他们大哥,也就是鸡峰寨第一把交椅沐剑枫,还是可以镇住戴虎的。戴虎虽不情愿,但躬身向那女子深深的作揖,说道:“姑娘,适才是小人鲁莽,多有得罪了。现下是打是罚,全屏姑娘处置。”

那女人道:“既如此,你刚才怎么打我儿,让他还与你,就算扯平。”

颜斌不及戴虎答应,便做主说道:“如此也好,请令公子出来罢!”

话音未落,隐隐传来“嘚嘚”马蹄之声,声音渐响,已至店门口。为首的乘一骑乌骓骏马,其余几骑马儿也是神骏非常!几人均是军官打扮,个个擐甲执兵,阔刀长剑。

寒冬腊月,官兵来做甚?女子见状,想到军官所到之处,定是祸多福稀,还哪有心思与戴虎较量,于是向颜斌说道:“先生还算讲理,算了罢!今天就怪我儿运势不好了。”

“小二,好酒好肉的端上来,越快越好,越多越好!”为首的那官军说道:“兄弟们,做了这次,我们便可以两月不出洞,三月不下山,作得个神仙享受。大家吃喝快些,还要赶路。”

店内并无人答应,亦未见有小二哥出门门迎接。官军吩咐两人看住骡车,自己气狠狠的走了进去,骂道:“人都死哪儿去了?”抬头见,一美艳妇女与三男人相对而站,一看似猎人打扮的坐在门口只管吃肉。

颜斌见是军官模样,不想节外生枝,便匆匆付了酒肉钱,三人走出店去。

那妇女见是官军,兴许能探得“那人”消息,想到此处,不觉腮脸微红,迎上去说道:“各位官爷,怠慢了,请稍作休息,天寒地冻的,没有好菜招待官爷,刚宰了头牛,这就吩咐做与官爷们下酒。”说罢,又道:“阿康,快些出来摆正桌椅,招待官爷喝酒!”

那官爷并没答话,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女子,定定的站着,跎弛放荡,斫丧之极,好一副淫色模样!直到那女子消失在视线,方才缓过神来。此时端木康已将桌椅摆好,几人走过去坐下。旁边那个在为首的军官耳边低语几句,那军官立即露出淫笑。几盆牛肉,几壶烫酒端了上来,军官几位吃着笑着。

端木康再次添酒时,为首的军官一把抓住端木康的手,问道:“怎不见那位姑娘啦?快些去叫来陪爷爷吃酒。”不待端木康回答,军官旁边个儿矮些的陪着说道:“对呀!快去叫出来与这位爷吃酒暖暖身子。”端木康挣脱不得,听到这个声音,女子见一旁忙着做饭的婆子先是一怔,脸色有些异样,也并未问明原因,想是婆子年龄大了,一生怕军官所致。

女子走了出来,说道:“快些放开伙计,几位爷不是要我来陪着吃几杯酒么?为难他作甚?”那军官忽的放开手,端木康收不住劲势,一个趔趄,向后仰去。后面正是那姓尹的猎人。只见那猎人右手仍是吃肉,左手一把抓住端木康衣服后领,端木康方得站稳。端木康回头一看,真是那猎人稳住自己,便笑了下,说道:“尹大哥,我今天算是大哥抓住的大些的猎物啦!”那猎人示意端木康不要胡闹,指着桌边让端木康坐下。

端木康与猎人相对而坐,正看见那几辆马车,笑了下,低头向那猎人说道:“尹大哥,你我今天又将要有好粮食了。只是,少不得又要搬家,哎。”猎人摇头示意不要端木康再多嘴,将一大块兔肉递与端木康。

猎人知道,那女子方才还盛气逼人,突然显得对那几个官兵千般顺从,几个官兵定然不会是好结果,这样的乱世,纵然是死于非命,也都在意料之中。何况,这一路,不都是这般过来的?原来,那女子就是尹京平之小师妹。

那女子陪几个酒,粲粲而笑,转头对端木康说道:“阿康,再去取烫好的酒与几位爷吃。”端木康领会,笑嘻嘻的走了进去端出几壶烫酒送了过去,其中一壶拿了过来放在猎人桌上。哝哝对猎人说道:“尹大哥,这酒您喝么?”猎人答道:“为何不?”说罢,便斟了满满一杯喝下。端木康见自己的顽皮被尹大哥识破,自觉无趣,也将方才的酒斟了半碗嘬一小口,随即将连骨带肉的兔肉向桌子底下的猎狗追风扔下一块,猎狗“吱吱”叫两声,吃了起来。端木康摸摸猎狗头颈,起身坐在尹京平旁边。

那女子再斟了几杯酒,对那军官头说道:“这么冷的天儿,叫外面几位军爷也进来喝几口热酒可好?”那军官头说道:“不,他们不喝酒,我们还要赶路,不能让大家都喝醉呵!”女子又道:“不喝酒,吃几块肉也好呀!官爷看,他们几个已经瑟瑟发抖的。”

军官头看了下,说道:“如此也罢,就叫他们每人吃一碗酒。”吩咐旁边的端几碗烫酒出去与他们吃。

不到一刻,军官们相继倒下,那为首的喊一声“蒙汗药!”最后倒了下来。

那女子叹口气,说道:“出来罢!”

“噔噔噔”几步,一紫赯大汉跳了进来,两人紧随其后。正是颜斌三人。戴虎怒道:“好一个恶毒女子,老子早就看出你绝非善类。呵,好一个谋财害命的黑店。”转头又向颜斌说道:“军师,我说怎么着?被我说中了罢?”

颜斌并未答话,杨玉忠说道:“又没给你吃蒙汗药,紫赯面还在你脖子上,紫赯鬼,你着急甚么?”低声又道:“早就说过,她功夫远在你我二人之上。要是真心取你我性命,哪能活到现在!”戴虎“哼”的一声,再不说话,心里却是同意了杨玉忠的说法。江湖中人,要是对方功力高出自己数倍,很小的举动中便能看出敌我差距,自不在话下。

只听颜斌缓缓说道:“姑娘好听力,方才姑娘宽宏大量,不予追究愚弟之过。见那些军官模样的似凶神是恶煞,担心贵处有个闪失,故此并未走远。现在看来,纯属我们多虑。”

那女子行一礼,说道:“多谢先生好意,乱世里,小女子只为求条活路,谋财害命之事实在是不敢当,切莫惊了先生。逃难至此四五月,多是与和善农猎人打交道。我一个女子,每每遇到似今天这般事情,为求自保,也只能先将其放到,并不伤其性命,自己搬往他处便是了。”

颜斌道:“姑娘不害其性命,仁慈宽厚至极。实不相瞒,我三人从鸡峰寨下来,我们兄弟均是为乱世连累,也是图个自保便好。姑娘若不嫌弃,可同我们三人一起上山,也算是个安稳所在,不用四处漂泊。寨主为人仗义,定然会是个好去处。”

那女子道:“多谢先生好意,可我们母子已经习惯了四海为家,何况,还有重要事情未办,就不去叨扰麻烦各位英雄好汉了。”说到“重要事情”几个字时,只见那女子两颊绯红,多了几分少女羞涩,更加美貌。

“不叨扰,不麻烦。”戴虎抢先说道:“我们鸡峰寨多英雄好汉,巾帼英雄亦不在少数。嘿嘿,只是,都比不上姑娘这般容貌。”

那女子嫣然一笑,并不答话。妇女听见别人赞赏自己容貌,哪有不欢喜的,只是轻薄与真诚的差别而已。

颜斌继续说道:“既如此,我便不再多舌了。不知这些人,作何打算?”未等女子回答,戴虎抢先说道:“当兵的不好好去抵抗金兵,保家卫国,跑到这里或作威作福当军爷,戕害百姓图私利,一个个砍掉罢了!”杨玉忠说道:“也没见得你几时保家卫国呵!”说罢偷笑几声。

戴虎恶视杨玉忠一眼,答道:“哼,但我也从没做过残害百姓的事情罢?要是让本爷遇见金兵,一股脑砍下脑袋下酒,毫不含糊。”杨玉忠转头看看门外,道:“哇!好大一头飞牛呵,只是牛头被吃掉啦!”戴虎喊一声“有这样奇事,飞牛在哪里?”忙跑出门外去看。

除那猎人静静饮酒吃肉外,其他人皆笑。杨玉忠接着说道:“哎呀!我这个笨牛啊!”戴虎领会得自己被戏耍,但担心再次在众人面前出丑,便狠恶的瞪杨玉忠几眼,再不说话。

颜斌制止道:“你二人休要多嘴胡闹!且听姑娘作何打算。”那女子说道:“方才药物,力道也算是蒙汗药里药劲较大的,六个时辰之内,估计他们不会醒来。我有六个时辰奔逃,他们醒来,也追见不得。”颜斌说道:“既然姑娘已做好打算,千山万水,肯祈后会有期。我三人也有些事情未办,就不打扰,在此别过了。”作一揖,转身向店外走去,戴虎二人紧随其后。

突然,一人大笑一声,“哈哈,想逃命,简直是痴心妄想。”一人站了起来,说道:“好一家黑店,好个毒妇,爷爷险些命丧于此!”

第五章 西峡颂黄龙

说话的正是那为首的那个军官。凌芳蕤也是一惊,心道:“莫非阿康所投药量太少?”原来,店里蒙汗药名曰烟霞散,本是奇花异草粉末,平日里去少许当作菜肴调味吃自是相安无事。

凌芳蕤未及思考,又几个人站了起来,霍霍拔刀,青光闪闪。那军官得意的说道:“哼,没想到罢!爷爷并未被你们迷倒!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雕虫小技哪能奈何我?”

凌芳蕤看看,大多官军已经站将起来,但还有几人并未醒来,看样子,并不像装睡,亦没有理由再装睡下去。

那军官见凌芳蕤脸上惊奇,更是得意万分,说道:“还不明白罢?荒村野店里,每次吃饭,我们故意留几人未服药,其余的均服有解毒丸。若果然菜饭不干净,大家一起倒下,好看清毒恶嘴脸!”哈哈大笑两声,得意非常,接着说道:“今日遇得爷爷我,定要替天行道,一把火,烧了黑店。嘿嘿,至于你,哈哈!哈哈!”

凌芳蕤并不惧怕,冷冷问道:“至于我,待怎么?”

那为首军官后边的那人不似军官打扮,手提长鞭,说道:“还不够明白?你,定是压寨夫人之一啦!要不然,大哥企容你活到现在?”说罢,又是几声奸笑。

凌芳蕤回道:“我道是官军,适才还有些顾忌,现下才明白,原来你们是帮是匪徒。这下,好办多了。”阴沉沉的笑几声。

那人接着说道:“是军官没错啦!但我们也是匪,怎么滴?”

原来,两月前,他们是官军,因吃了败仗,故落山为匪。仍是官军装扮,行走也是方便许多。为首的那人,姓江名海,军营里做个偏将,落草之后,自然做了匪头。江海身后说话那人,叫作郭劲松,善使铁鞭。

郭劲松见凌芳蕤毫无示弱之意,便阴笑了两声,说道:“且看你如何好办?难不成你会烧香搬来天兵神将?”

凌芳蕤啐一口,道:“就凭你这狗腿小奴,根本不放在眼里。不信,便来试试。其实,断了腿,还可以做个看门狗。反正还是狗,也变不了别的牲畜。”冷笑一声,转头看一眼江海,继续说道:“将军,这个看门狗,你是要定了!”

江海答道:“哈哈,如若做得我压寨夫人,让他来看门,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这小弟,可从来不像我这般怜香惜玉呵!你要当心了。”凌芳蕤冷笑一声,道:“谢谢你好意,先收下这条看门狗罢!”

这时,郭劲松早已气得脸色青紫,叫一声“看招!”,长鞭使出。凌芳蕤侧身躲过,“砰”一声,打在了方桌上,霎时,碗碟皆碎。郭劲松使劲一拉,整条方桌飞起,朝凌芳蕤后背砸去。原来,长鞭之上铸有倒刺,凌芳蕤方才一个侧身躲过,长鞭结结实实的打在方桌之上。打碎碗碟,鞭钩深深陷入桌面,故而又一拉之下,整个方桌飞起。好险,要是鞭打在人身上,定会皮骨相离了。

方桌砸来,凌芳蕤并不躲闪,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显然是并不知晓身后飞物。江海,颜斌等人皆是惊讶!戴虎叫一声,“小心身后!”凌芳蕤望一眼戴虎,微笑不语。

方桌将至,端木康好似从梦中惊醒,叫一声,喊道:“娘,当心!”跑了过去,欲挡在凌芳蕤身前。

凌芳蕤立即制止道:“阿康站住,不要过来!”端木康哪里听得。眼看长桌便要砸到端木康头上,凌芳蕤左手微微抬起,右手从左袖口抽出一条白练,轻轻一挥,将方桌击得粉碎。这一击,除了猎人,其余人等自是惊奇万分。白练重不过二两,而那方桌,至少也有个四五十斤。两物相接,竟然是方桌被击的粉碎。

凌芳蕤抱起端木康,白练一挥,一招“白雪飘绵”,踩着白练凌空跃起,稳稳当当越在门口。

端木康第一次见母亲使出武功,很是好奇,说道:“阿康不做店伙计了,娘教阿康武艺,以后阿康保护你。”凌芳蕤想到儿子平日里尽是伺候别人,受苦作难,一股愧疚之感泛上心头,甚是怜惜她一直认为,武功是害人的东西,只会害的人魂不守舍,但想到这乱世里,没有些武艺保全自己,很容易便丢失性命,便柔声说道:“好,以后不做店伙计了,娘教你武艺,作个似你父亲那般的英雄好汉。”端木康问道:“父亲也会武艺吗?好几年了,我们始终找不到。”凌芳蕤说道:“你父亲武艺强于娘亲几倍,等找到了,他定将全部武艺传与阿康。”端木康摇摇头,说道:“阿康现在就想学,娘亲教我罢!”两人的对话,显然不知道旁边还有敌人,还有场恶战,十分淡定。

凌芳蕤柔声说道:“好好,先让娘亲打发了这几个贼人好罢!”端木康“嗯”一声,放开母亲,显然没有了方才的担心。

凌芳蕤转过头,向着那群官军,怒目而视,随即又冷笑两声,杀心顿起。然而,郭劲松更是愤怒,他向来以长鞭功夫闻名江湖,如今竟然两击未中,好似被人戏耍一般,自是尴尬至极。红着脸骂道:“兀那妖妇,再吃一鞭。”说话之际,长鞭又至。

郭劲松识得凌芳蕤厉害,这一鞭他使出“翻江倒海”一招,长鞭好似旋风般转了起来,画出一股股无穷无尽的小圆环。原来,他使出“翻江倒海”,意在凌芳蕤用白练抵挡时,凭着自己的力气利用长鞭上的倒钩将白练挣脱过来。

果然,凌芳蕤以白练相抵,郭劲松暗暗叫好。白练与长鞭相接,瞬时被缠绕进去,只见白练越来越细,越来越短。起初,凌芳蕤并未用力相抗,之后只是轻轻一拉,可并未将白练挣脱长鞭。

“哎吆”一声,郭劲松应声而倒,长鞭早已脱手,乒乒乓乓打得碗碟俱碎,酒水遍洒。两喽啰扶起郭劲松,只见他左眼深陷,“眼球”突出。连连叫疼之时,却也不忘破口大骂。细看,那分明是颗铁珠,岂是眼球!原来,白练末端系一小铁球,郭劲松长鞭勾住白练倒卷之时,凌芳蕤捏紧另一端,凭着倒钩的锋利割断白练。接着,凌芳蕤用假力,郭劲松却是用全部劲力相夺。铁球顺着郭劲松劲势飞出,击中左眼。

对于郭劲松的恶毒谩骂,凌芳蕤并不理睬,抬头向那匪头打扮的江海冷笑道:“这不,看门狗已经有了,只是缺了只眼,您不会嫌弃罢!呵呵。”

江海站起身来,作一揖,说道:“好俊的功夫,我来会会姑娘身手。”“哈哈”大笑一声,一个筋斗,跃在凌芳蕤身前。

江海见凌芳蕤并不理会,自觉无趣,随即说道:“既如此,为夫要出招了,当心!”说话之时,招式已经打出,只见他右掌击凌芳蕤左肩,凌芳蕤并不敢小觑,一侧身躲过。江海右掌收回之时变作反掌为钩的姿势,狠抓凌芳蕤脖颈。只见凌芳蕤低头一转,躲过江海那一抓,同时右脚踢江海小腹。江海见状,只得回守,收腹一退,顺势反抓凌芳蕤小腿。凌芳蕤冷笑一声:“将军这些可都是流氓招式呵!”凌芳蕤口中说话,招式却不停顿。身体腾空,左脚横踢江海头颈。江海立即变钩为掌,挡在肩前。不想,凌芳蕤这一击乃是虚招,江海这一挡之际,凌芳蕤右脚得以结结实实的踢在江海小腹,江海一个踉跄,退后一步。而凌芳蕤左手撑地,一个空翻,凌空跃起,右脚踢中江海后背,迫得江海向前仰身,不觉又是踉跄几步,很是狼狈。

此时凌芳蕤已经飘飘然落在地上,很是洒脱。戴虎等人拍手叫好。

江海自知不是凌芳蕤对手,此时距离端木康甚近,索性再向前一步,右掌向端木康身上击去,端木康急得闪躲,戴虎,杨玉忠二人欲跃上前去抵挡江海,可距离太远,早已是来不及。且说江海未能斗过凌芳蕤,但也不见的立即会输,凌芳蕤凭借身手轻灵,两招之间已让江海狼狈不堪,虽占下风,却也是身经百战,面对丝毫不会武艺的端木康,哪容他逃脱!眼看着就要击在端木康身上,凌芳蕤白练已毁,纵然是施展轻功,亦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江海右掌向端木康击落之时,凌芳蕤同江海均是“啊吆!”一声。凌芳蕤“啊吆”一声,是惊呼养子端木康性命不保,而江海“啊吆”,是疼痛难当。原来,是靠门口桌子边的尹京平已一支筷子插进江海掌心,随即又是一脚,将江海踢翻。

那些军官模样的纷纷站将起来,抽刀在手,就等江海一声令下,然而,江海疼痛之际,竟然忘了自己还有众兄弟在场。

凌芳蕤望一眼尹京平,眼神充满感激,随后又是叹气,尹京平也是叹气,仿佛千丝万绪涌上心头,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颜斌三人很是惊讶,先是凌芳蕤功夫竟然如此了得,然而想不到这看起来不起眼的猎人竟然也是身负武艺。

那郭劲松被凌芳蕤打瞎左眼,愤怒异常,他们领头官军又被猎人所伤,此时大叫一声,道:“众兄弟上啊!为大哥报仇。”听见这话,江海才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忍痛拔出右手掌心的筷子,恶狠狠的瞪一眼众人,说道:“压寨夫人我不要了,一个不留。”

众官军听得江海发话,恶狠狠将凌芳蕤包围起来,杨玉忠和戴虎两人均已抽出腰刀,分别护卫于颜斌前后。尹京平一手抓起长枪,另一只手护在端木康肩头。只凌芳蕤漫不经心的站在众官军中间,眼光快速从众人扫过,丝毫未有害怕之意。众官军向中间砍去,眼看凌芳蕤身上便要落个百孔千疮,凌芳蕤那容刀剑砍下,早已施展轻功,越过众人头顶,“呼”踢在其中一人肩头,借势向后一个筋斗,落在端木康身侧。

戴虎见众官军并不与自己三人为难,仅合力攻击凌芳蕤,早已耐不住愤怒,不住地看了颜斌几眼,眼神中流露出肯祈之意,颜斌明白其意,见众人合力攻击凌芳蕤,心中亦愤怒不已,便向着戴虎点点头,眼神示以默许。

戴虎见军师颜斌许可自己,大叫一声,跳了出来,骂道:“好无脸!一群人欺负一家孤儿寡母,也不害臊。爷爷今日便要打抱不平呵!”

戴虎的话语引了众人目光向他转去,此时,郭劲松眼睛已不似先前疼痛,他见到戴虎威武豪气,自知不可莽撞,心想:“得先问个万儿,不可草草与人结下梁子。”便起身问道:“是哪路好汉,报个万儿?”戴虎看一眼他,冷冷说道:“微雨化鸡峰。”郭劲松听得戴虎如此说,先是一惊,随即在江海耳边嘀咕几句,两人低头细声商量一番。

郭劲松站起身,向着戴虎,抱拳说道:“原来是鸡峰寨好汉下山。”然后冷笑两声,又道:“小可向来与贵寨没有交集,今日承蒙如此抬爱,日后必将重重酬谢。”说道“重重酬谢”四个字时,那仅存的一只眼睛从戴虎三人身上扫过,满脸杀气。原来,江湖人向对手说“酬谢”抑或“报恩”等话语时,多是指“今日你与我为难,他日必将报复。”众人均听得明白郭劲松言外之意。

戴虎见郭劲松听得出自己江湖暗语,并说出“鸡峰寨”名字,恁是性格粗暴,多年的江湖经历倒也使得他不敢轻易得罪与人,故此,语气平和,抱拳问道:“贵处发财所在?”话语并无轻慢之意,不死先前那般盛气逼人。

郭劲松答道:“西峡颂黄龙。”

第六章 一株雪

听得如此说,颜斌、杨玉忠,戴虎三人均是一惊,厨房内传出碗碟相撞,只是众人并未察觉。原来,此次下山,寻找颜斌之母是其一,另一目的在于打听盘踞西峡的黄龙帮烧杀抢掠之事是否真实。几年来,黄龙帮和鸡峰寨一样,力抗金兵,倒也是英雄好汉作为,可这几个月,竟然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出鸡峰寨好汉意料,寨主沐剑枫感觉此事蹊跷,下山之初,特意叮嘱三人,尽量探得黄龙帮消息,然后上山另做打算。

颜斌上前一步,抢在戴虎说话之前,道:“想必各位定是黄龙帮众好汉无疑了?”

江海看看郭劲松,随即,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怒道:“是又怎样?我只知道你们若是多管闲事,定会变成刀下之鬼。我劝三位,从哪里来,早早地回那里去,不必再此地葬送性命。”说罢,本来按着伤口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指着尹京平,怒道:“我今日只要他的性命。”手腕微转,指着站在端木康身旁的凌芳蕤,继续说道:“还有她,若是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其余人活命倒是还有希望。”

凌芳蕤并未发怒,淡淡说道:“好啊,就怕你没那本事了。”尹京平已经怒不可遏,见那人几次三番的对师妹无理,恨不得将那人剥皮抽筋,此时的他,早已是紧握长枪,瞠目而视,以起杀心。

郭劲松倒是识得凌芳蕤功夫厉害轻灵,而那猎人更是深不可测,紧急之下,又在江海耳边嘀咕几句,江海听的是连连点头,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凌芳蕤,时不时的淫笑几声。郭劲松见江海许可自己谋策,上前一步,向着颜斌三人说道:“鸡峰寨,黄龙帮,向来并无交集,未有仇恨,亦无恩泽,是否?”

杨玉忠见此,冷冷的答一句,道:“是,便怎样?”不及郭劲松再说话,颜斌碎一口,抢先说道:“烧杀抢掠之辈,我等可是高攀不起呵!”郭劲松面容很是尴尬,欲待说话,戴虎也喝一声,道:“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最烦拐弯抹角了。”端木康摇摇头,“嘿嘿”笑一声,指指郭劲松,接而说道:“我猜,接下来,他肯定不是说话了,哈哈。”陈杨二人听得端木康如此说,顿时发笑。戴虎不解其意,因问道:“为何发笑?该不是我又说错话出丑了罢?”杨玉忠听戴虎说自己出丑,更是哈哈大笑。戴虎一脸茫然,喃喃念道:“我觉得并没说错话啊!”戴虎的喃喃碎语,凌芳蕤倒是听得非常清楚,见戴虎这般傻憨之态,倒也不觉笑出声来,向着戴虎说道:“没有,没有说错吖!你想,他接下来‘不是说话’,自然是??????”说道“放屁”两个字,竟然说不出口,进而脸颊微红,自是对方才自己说话有些不好意思。此时,戴虎恍然大悟,自语道:“哦,这下对了,我方才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既不是说话,那定是放屁无疑了。”哈哈大笑起来。

郭劲松见对方拐着弯骂他,很是无趣。可大战尚在眼前,那容生这等闷气。勉强一笑,答到:“三好汉三张嘴,我自是说不过,三好汉加起来是三头六臂,我也斗不过。今日即便是输了,郭某概不服气。”

颜斌三人见郭劲松句句语气相激,虽是心内十分明白,但口中却不便说明。郭劲松见此,更是得意,继续说道:“今日之事,原本与众好汉并不相干,何况,鸡峰寨、黄龙帮向来是秋毫无犯,好汉非要指教的话,我等亦是无可奈何。只是,要我心服口服,确实做不到!”杨玉忠问道:“怎样?一只眼睛便看不清楚东西了?仔细看看,黄龙帮人数加起来,难道比我们三人还少?”

郭劲松听得如此,解释道:“好汉有所不知,我身后各位均是官爷,并不在黄龙帮。”见颜斌三人不信,又解释道:“黄龙帮烧杀抢掠,为众多绿林好汉不齿,幸得为江将军所破,百姓得以幸免于难。而我,带领几个兄弟弃暗投明。”颜斌道:“既如此,你倒是化了万儿来!怎么算是公平?”

郭劲松听颜斌如此说,心下暗叫声“好”,脸上却丝毫未有显露,慢慢说道:“咱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好汉决定与我等为难,两种方式,好汉若是依我,生死在天,我便再无怨言。”戴虎早已经不耐烦,抢在颜斌说话之前,道:“有屁快放。”

郭劲松淡淡说道:“其一:三位好汉不插手今日之事,咱们另行约定日期,在兵刃上见个高低。其二:好汉替店家出头,今日就可分个输赢,前提是,必须经得店家同意依托,并且,三位的输赢代表店家的胜败,店家就此再不能出手相助。如此,怎样?”

杨玉忠暗叫声“不好”,心想:“这小子好会算计,若答应他日后再分输赢,今日便不能再插手此事了。若是现在分出输赢,那位女英雄自是不能再出手。何况,我看凌芳蕤功夫高出我等甚多,那猎人功夫更是深不可测。如此这般,进退,终是这小子占便宜不是!”颜斌也早已看穿郭劲松心思,欲待说话,不料凌芳蕤却抢先说道:“好罢!就请好汉做主,替我们孤儿寡母出头。”其实,她心内却想:“即便是三位好汉不敌对手,我还是可以随便找个缘由再次出手,又有何难处。先看看再决定喽!”凌芳蕤虽已有了养子,做得人母,年龄却是不大,爱玩之心尚在。

江海更是不耐烦,向着郭劲松,瞋目盻之,怒道:“到底打不打?不要耽误了本官与压寨夫人洞房良宵。”江海仗着人多势众,心里也早已打好算盘,心想:“纵然是郭劲松不敌,我们人多,也是可以随时反悔,那是,嘿嘿。”各怀心思。江海接着看看凌芳蕤,挤眉弄眼,但想到大战在即,跎弛放荡之态尽收。

端木康倒是觉得看大人们打架叫好玩,并不害怕。况且,知道母亲原来武功如此了得,更是满心期待众人打起来。尹京平见师妹如此处置此事,倒也并不担心,他知道,凭自己一人,杀退这些乌合之众并不难。但随即想到,“这样一来,自己非得使出武功不可了。”眼睛余光扫过自己身上的披的那张虎皮,暗道:“原来自己已经使用过武功了!”一股愁闷瞬时涌上心头,不自觉的发出几声叹息之声。

郭劲松见江海发怒,又是在江海耳边低声说几句,说得江海紧绷的脸色立即放松起来,满脸淫笑,直直的盯着凌芳蕤点头。郭劲松起身往前几步,站在众人之间,说道:“好。既然店家已经委托好汉出头,今日之事,我们今日就做个了结。”说罢,转头向着颜斌,因为他已经看出颜斌地位高于杨玉忠和戴虎二人,道:“江湖规矩,好汉自然明白,好汉替人出头,我们得知道委托何人,何人委托,好汉报出姓字罢!”

颜斌当然知道这等规矩,可不知凌芳蕤姓甚名谁?又不好立即相问,正自为难。不料,凌芳蕤更是明白这样的规矩,当下说道:“东栏一株雪,家住在乡下的梨花庄,久不走江湖,小名小姓,估计也没人记得了。”

听闻此语,杨戴郭三人皆是惊讶,接着,惊讶好似已经变成一种惧怕之色。只见郭劲松觳觫发抖,睖睁着眼睛,颤颤巍巍问道:“可是‘梨花庄一株雪’?”杨玉忠戴虎二人也是转眼盯着凌芳蕤,看她怎生答复。

凌芳蕤“呵呵”,一笑,反问道:“难不成别处也有‘一株雪’么?”

郭劲松不敢回答,低着头,悒悒不安,一个趑趄,险些趴在地上。戴虎用手摸摸自己眼睛,也不言语。凌芳蕤见几人如此,并不得意,显露出的是些许不好意思,愔愔然和颜悦色地说道:“好汉不是要替我孤儿寡母出头做主么?怎的,现在要撒手不管?”杨玉忠见“一株雪”如此说,便强压内心惊讶,亦或是一种畏惧,上前抱拳说道:“姑娘在此,我等哪里敢班门弄斧,一切全凭姑娘处置,我等奉命而行便是。”语言极为恭敬,颜斌见杨戴郭三人听见“一株雪”名字,吓得如此,已知“一株雪”来历非同一般,心道:“她既然再次提出让我等出头做主,如若拂她之意,更不更糟!还是遂她意愿,是福是祸,另做打算了。”

原来,“一株雪”便是梨花庄凌芳蕤,几年前成名于江湖,凭着凌厉的剑法,用“一株雪”的名号击败江湖上许多成名剑客。有一年,她性情大变,用剑刺伤多人双眼,一时间江湖大震,许多名门正派人士打抱不平,却都被她刺瞎眼睛,从此,她便成了人们口中的女魔头“一珠血”,这“珠”便是眼睛了,那时间,很多人走在街上都不敢正眼看凌芳蕤,生怕那人就是“一珠血”。不知怎的,时间不久,“一株雪”这个名号就好似在人间蒸发了,从此再无消息。戴虎、郭劲松、杨玉忠等人多年行走江湖,自然听得“一株雪”的名号。今日再次遇见,吃惊也在情理之中。

第七章 神秘人

颜斌拉拉戴虎衣襟,方缓过神来。戴虎早已面如死灰,心想:“自己方才也是对她无理了,不知道眼睛还是否保得住。”性命攸关,戴虎自知功力比之“一株雪”,远远不及,故此,恁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汉,这时的他,早已收起那时飞扬跋扈的姿态,忙上前向凌芳蕤作一揖,踧踖上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我是个粗人,今日行事鲁莽,切勿怪罪。”尽管是个粗人,但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教会他将这句话说得甚是得体。

凌芳蕤见戴虎这般说,更觉不好意思,道:“好汉严重了。”她抬头望望众人,好似在自言自语道:“‘一株雪’真有这般可怕?”

郭劲松不敢答话,低着头,不敢正眼再瞧凌芳蕤。显然,他听说过“一株雪”的名号,也听人讲述过“一株雪”的事迹,心里很是矛盾,不论眼前这个“一株雪”是真是假,自是小心为好,万不可得罪。

凌芳蕤见众人都不说话,自己倒是感觉无聊起来。余光扫过,见江海还是望着她,并无惧怕之意,便冷笑一声,向江海说道:“将军瞧够了么?”

郭劲松听凌芳蕤说江海再瞧她,急忙拉了下江海胳膊,示意他低头,不可以凌芳蕤直视,而江海却并不理会,只是被郭劲松一拉胳膊,疼的叫出声来。

凌芳蕤转身拉着端木康手,坐在炭火旁边,道:“请好汉做主罢,应了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现下便要撒手不管么?是了,我们孤儿寡母的,确实好欺负。”

杨玉忠见是骑虎难下,进退失据,便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既然姑娘如此说,在下等尽力而为就是。”凌芳蕤点点头。

只见杨玉忠向前两步,向郭劲松说道:“不是要比武定输赢吗?站出来。”郭劲松站也不是,蹲也不是,颤声说道:“方才不知一株雪驾临,方才冒失出手惊扰了夫人,还请责罚。”

凌芳蕤冷笑一声,道:“‘夫人’,我很老么?口里这样叫我,指不定心里却在骂我是妖女毒妇!是不是?”

郭劲松不敢大声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并不抬头。

凌芳蕤又道:“也对,我儿子都这般大了,叫‘夫人’也是应该。”说罢,摸摸端木康额头,掖掖衣襟,脸上充满爱惜。

此时,早已经到了深夜,炭火亦将熄灭,尹京平拿起被打碎的桌椅,向里面扔几块,火苗又慢慢烧旺起来。

凌芳蕤看着火苗,仿佛若有所思。其余众人也是各怀心思,有惊恐,有疑惑。凌芳蕤看着火苗,也不转头,只是微微说道:“鸡峰寨好汉,这些人何去何从,不知该如何处置?”听着有些询问的意思,话语之间更是流露出真诚。

颜斌说道:“还请示下。”凌芳蕤说道:“我是伤过人,但从没杀过人,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吖,好汉既然肯出头替我娘俩做主,半途而废的不好吧?”说话时,仍是背着身子,并未转头。

颜斌虽不明凌芳蕤来历,但见杨戴郭三人如此恭敬,便道一声:“是。”

整个店里静静悄悄,屋外北风依旧,更是映衬得店内静阒非常。这时的火苗已经烧得很旺,熇熇燃烧,扑扑闪闪的火焰反照在凌芳蕤脸上,更添几分韵致。不知是焰光红火缘故,还是凌芳蕤本来已经双颊微红。

凌芳蕤忽地抬起头,起身向郭劲松指指颜斌三人道:“开始罢。”又见得郭劲松仍是不动,便继续说道:“放心,三位好汉输赢便代表我输赢,你若是赢了,自然随你怎么去,若是输了,也全凭好汉处置,我概不追究。”

郭劲松听凌芳蕤如此说,方大胆起来,打量着颜斌三人,瞋目盻之。

戴虎见郭劲松这般,也早已怒目而视,紧盯着郭劲松,眼睛好似要喷出怒火。但凌芳蕤并没发话,自己也不好发作。

凌芳蕤见戴虎这般,心内明白,望着戴虎,点点头,眼睛竟是感激和默许。戴虎方向前两步,紧握大环阔刀。

两人并未多话,郭劲松持鞭,戴虎握刀。活命在即,郭劲松不敢有丝毫马虎,长鞭甩出,直劈戴虎头颈。戴虎那容他长鞭抽打,举刀一档,长鞭沿着刀刃对折下来,而那对折起的一半长鞭顺着余劲鞭打戴虎背心。戴虎先前已经识得长鞭厉害,担心长鞭之上的倒钩勾中自己后背,便一个回转身,使出一招“抽撤连环”,一拧一抽,将刀刃倒转,撤了出来。戴虎刀刃撤出,举刀反劈郭劲松左肩,那长鞭折回的劲头正好击向郭劲松自己的手腕。郭劲松这一惊可不小,眼看长鞭反击自己手臂,而戴虎一刀又劈向自己。郭劲松也是使长鞭的好手,甚是熟练,只见他将鞭柄向下一压,就这样,瞬时卸掉了长鞭余劲。不容戴虎刀刃逼近,便将长鞭向右轻挥,其后使出全力将长鞭向左一横,朝戴虎拦腰鞭去。戴虎也是一惊,刀刃还未逼近郭劲松肩头,这一鞭又至,忙的又要举刀抵挡。郭劲松见戴虎刀刃无法逼近自己,心下暗喜。

戴虎虽气力较大,但也攻不近郭劲松长鞭范围,渐渐落得下风,暗暗叫苦。

杨玉忠见戴虎进不了郭劲松长鞭圈子范围,戴虎渐渐气力消退,便叫一声戴虎,并说道:“索性吃他一鞭,然后近身去取他性命。吃他一鞭,顶多是皮外伤。”

郭劲松听杨玉忠向戴虎支招,心内很是气愤,手中却丝毫不马虎,将一条长鞭使得是虎虎生风。

且说戴虎听杨玉忠指引,立即明白过来,吃一鞭子并不会死人,待郭劲松长鞭再次击来时,找准方位,足尖一点,跳进长鞭范围。戴虎虽然体型肥硕,但也非常灵活,稳稳的就站在郭劲送面前,结结实实的吃了一鞭子,而那长鞭,果真击中戴虎小跨,鞭钩顿时陷入皮肉。戴虎亦不喊疼,右手横刀,左手紧握刀背,使出“孟德献刀”一招,将刀平推而出,直取郭劲松脖颈。

郭劲松见此,闪躲已是来之不及,慌忙之下,及时一个“风点头”式,躲开了这一刀。戴虎见这一刀未中,急忙回转身体,变推为削,削向郭劲松后背。而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显得与它的肥硕身形并不相配。

郭劲松见势不妙,一个“懒驴打滚”躲过。纵是这样,他后背衣服已被戴虎削去一块,吓出一身冷汗,心内叫一声“好险!”看他模样,一时狼狈之极。好在长鞭紧握,并未脱手,用力一拉,“呲”一声,戴虎衣服已被扯下一片,连皮带肉,疼的戴虎直冒汗。

戴虎身上疼楚,更添了几分勇猛,朝着郭劲松身上,便是一顿猛劈,不料都被郭劲松巧妙躲过。戴虎也知道自己不似郭劲松那般灵活,索性不躲开他长鞭,决心近身斗他。郭劲松见长鞭所到,戴虎均不闪躲,而郭劲松便始终依仗轻灵身法避开戴虎的猛扑,始终不让戴虎近身。这样一来,自是戴虎变得被动许多,头顶直冒热汗。

郭劲松早已有了打算,他决定以轻灵身法不让戴虎接近,等待戴虎体力不支之时,自己再图取胜。故此,眼下并不与戴虎正面相交,戴虎猛砍,郭劲松只是躲,省着气力。

时间一长,戴虎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郭劲松见戴虎体力用尽,猛的一鞭使出,钩中戴虎左腿,迅速绕戴虎几个圈,叫声“倒下罢!”长鞭一拉,戴虎应声而倒。

活命在望,那仅存的一只眼睛从众人身边扫过,郭劲松显得甚是得意。看到凌芳蕤时,郭劲松顿时心灰意冷起来,急忙收起了那份得意。

凌芳蕤见戴虎战败,并未说话责怪,显然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戴虎站起身来,向凌芳蕤作一揖,说道:“我输了。”凌芳蕤看他一眼,眼神并未有责怪之意,淡淡说道:“好汉替我母子出头,很是感谢,先休息罢!。”说罢,指指郭劲松,说道:“他诡计多端而已,招式动作看得出,好汉为人诚恳,内心真诚中他诡计,未见得真正赢你。也罢,既如此,饶他去吧。”

郭劲松听得凌芳蕤绕他性命,自是内心窃喜。向凌芳蕤作一揖,正待要有。突然,凌芳蕤冷笑一声道:“真的就这样走么?”郭劲松听得如此,有退了回来,垂手站立。

凌芳蕤道:“‘一株雪’,已经多年没有人提起了,你今日非要问个明白,既知道‘一株雪’,今日便要行‘一珠血’的规矩了,规矩你自然是知道了?”郭劲松会意,自知不是凌芳蕤对手,眼下,变指为钩,向自己另一只眼叉去。

凌芳蕤继续说道:“干嘛?我并不是要你两只狗眼,另一个暂且留下吧!”又道:“你虽是无理与我,但并非轻薄,我要你两只眼睛何用?”

郭劲松听得此言,更是疑惑,问道:“夫人,哦,不!您不要我另一只眼睛,敢问,您要我甚么?”郭劲松问得是声音颤抖,说道“夫人”两字时,想起凌芳蕤并不喜欢这样被人叫,而生怕凌芳蕤反悔,取自己性命。

凌芳蕤指指江海,向郭劲松说道:“你去帮我把他的两只眼睛给我取下来。”

郭劲松显得有些为难,口中答应,但身子未动。

凌芳蕤显然是有些不耐烦,怒道:“去与不去?”

郭劲松听得此言,忙抢步上前,向江海眼睛挖去。江海吃一惊,骂道:“姓郭的,你待怎样?”

郭劲松冷笑一声,道:“当然是取你双眼!‘一株雪’也是你看的?瞎了你的狗眼。”江海对郭劲松的突然变化,甚是愤怒,继续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胆小如鼠的狗杂种,一个女流之辈便吓成你这般模样,两个月前,你毒死你们帮主的勇气那里去了?”郭劲松被江海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是难为情。

江海见郭劲松与自己反目成仇,瞠目大怒,拔剑便要刺去。

颜斌、杨玉忠等人已经明白事情缘由。颜斌抢先向江海说道:“他前日能药死自己帮主,背叛帮众,今日再度背叛你,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像你这种官军,挖眼睛,尚且太轻了,穿着军官拿军饷,不思力抗金兵,却在烧杀抢掠,欺负良善,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颜斌说罢,想起凌芳蕤在此,自知莽撞说话僭越。不料,凌芳蕤反却不以为意,望一眼颜斌,点点头,说道:“果是如此,先生说得在理!”颜斌后退一步,拱手道:“肺腑之言,还望不要怪罪才是。”继而,也不正眼看凌芳蕤,只是轻轻退下。

而这时,厨房内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什么?黄龙帮帮主怎么样了?”

第八章 老帮主

且说刚才那询问黄龙帮帮助下落的声音很微小,好似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说起一般,但店内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原来,张洪山说话之时是将内功附在其中了,故此,声音虽没有盖过外面的吵闹声,但却真真切切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瞬时,众人的目光齐齐的向厨房望去。但见一人从厨房缓缓走出,佝偻着背,是个乡下打扮的婆子。这时,端木康认了出来,那是前些时间雇做饭的婆婆。于是,端木康急忙道:“婆婆,你出来做什么,外面危险,那些人不是好人,要杀人的,你快些进屋去啊!”那婆子并不理会,只见她眼神恶狠狠的望向郭劲松。

端木康这样说话,是因为自己没武功,内功更是不用提了。而其余众人内心很是清楚,那婆子内功深不可测,对于自己,福祸真是不得而知,一时间各怀心思。但内心的震惊和疑问倒逼自己只能静静的站着,且看下一步如何。

原来,两个月前,郭劲松勾结溃军江海众人,用毒药害死黄龙帮帮主,迅速占领西峡的黄龙帮,并将帮主家眷及不肯顺从自己的帮众关入黄龙帮地牢。然后,两月来做些烧杀抢掠的勾当,自觉快乐无比。

眼下,最震惊的当属郭劲松了,他加入黄龙帮较早,听见那婆子声音,先是一惊,心到:“好熟悉的声音!”转念想:“天呐!老帮主?她不是两年之前已经仙逝?怎么又活过来了?”“不会是她,我为她送殡,亲眼看见她躺在棺材里的,可是,这声音分明就是老帮主的,不会有假。”诸多疑问涌上心头,当他看到看见婆子面孔和神态的时候,整个身体顿时不听使唤,瘫软在地,心里大惊:“难道是假死、诈尸?”

不及细想,突然,门外一股腥风袭来,众人恶心的便欲呕吐,不待细看,迫得众人胸口发闷,昏昏欲倒。

伴着这股腥风,一个黑影从门外冲了进来,速度极快。众人下意识地退向两边,不想,那黑影好像根本对其他人不管不顾,径直向郭劲松奔去,“啪”一掌,结结实实的击在郭劲松胸口。郭劲松疼痛难当,不过因为距离近而看到了那影子真面目,惊讶得张口似要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眼神迷离且充满疑惑。中毒,加之全身经脉被震断,腿脚无力支撑,郭劲松瘫软在地。临死,终于冷静了下来,道:“是你!”便死去了。

由于面向火盆,众人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到,郭劲松脸色紫青,尔后变作灰黑色,最后好似焦炭一般,随即全身发出一股恶臭,令人作呕。

只见得那人回过头,淡淡的道:“师姐,我替你清理门户了,你准备怎生报答我?”随即便冷笑一声,目光向众人扫去,看到众人惊讶或是惧怕的眼神,甚是得意!

原来,厨房做饭的阿婆正是方才这施毒之人的师姐,阮冰。阮冰并未答话,盯着郭劲松尸体的眼光并未转移。此时,屋内之人已全数看清了那黑影的真面目,是一男子,五六十岁的样子,头戴黑斗篷,着一身玄色大氅,下巴间留一撮小胡子,慈眉善目。要不是方才亲眼所见这人一掌击毙郭劲松,要在路上遇到,还以为是教书先生呢!丝毫没有凶神恶煞之气。

江海满脸兴奋,先前还正愁如何脱身,此时看到黄裳面孔,真是如获大赦,望望那娇美的老板娘,甚是得意。

江海得意洋洋的走近那黑衣人,道:“教主,您来的太是时候了,小的险些丧命于此。”张洪山望一眼江海,淡淡说道:“做的不错,你先退下罢!”江海道一声“是”,退身下去,显然是听命于那黑衣人了。

那人继续说道:“师姐,掌谱上半部分呢?”虽是语气平和,但也流露出些许强硬,志在必得的样子。

做饭阿婆阮冰不答话,张洪山继续道:“师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掌谱在我这里,虽只是半部,但威力已经这般,纵然是师父在世,也未必发挥出如此威力!如今,倘若将那半部再交于我,《御风掌》自然会名扬天下、威震江湖之时,自然有你一份功劳,师姐,你看如何?”

阮冰道:“姓张的,你还是以前那样喜欢偷袭?都一大把岁数了,背后偷袭人,你不觉得有些无耻吗?”

张洪山“哈哈”大笑,接着又一掌紧紧逼近,阮冰急忙招架。四掌相撞,“砰砰”之声不断,除了屋内有内功比较好的几个人,跟随江海的众小厮的耳朵已被震得嗡嗡做响,十分难受,急忙捂住耳朵。至于端木康,母亲凌芳蕤早已经捂住他的耳朵,自然没事。看到那些小厮难受的样子,自觉好玩。

几招下来,虽是胜负未分,但张洪山与阮冰均有停战的意思,双方暗暗叫苦,这样下去,非得两败俱伤不可。

凌芳蕤看得明白,道:“婆婆,我来帮你!”说罢,便把端木康推向尹京平,自己一个翻身站在那阮冰阮冰旁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寒光闪闪。瞬时挽出几朵剑花,向张洪山刺去。

张洪山暗叫“不好”,但高手过招,哪容得片刻迟滞,心底虽叫苦连连,手上却未有丝毫怠慢,双掌使得是霍霍生风,一时间,以一敌二,并未有败象,但时间一久,阮冰、凌芳蕤二人迫得张洪山连连倒退,三人打至屋外院落里。

张洪山手上招架,口中说道:“江海,你还在等什么?”

江海会意,同众喽啰冲了过去,戴虎早已按捺不住,看看杨玉忠,二人会意,一同冲进江海人群里厮杀起来,尹京平仍是护着端木康,并未参与斗争。恶斗良久,江海的众喽啰已经死伤过半,而戴虎和杨玉忠也有中刀,满脸血渍,却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而此时的张洪山已经被阮凌二人迫得连连倒退,落得下风。

终于,张洪山坚持不住,双掌向前一击,身体却向后几个翻身,奔向尹京平,右掌向尹京平打去。凌芳蕤想要冲过去,但已来之不及。

尹京平见势不妙,急忙举掌相迎,不料,这一掌乃是虚招,张洪山功力纯熟,双掌自然是收发自如。击向尹京平的右掌化实为虚,左掌推出,直击端木康。

原来,张洪山原意在此,他早已经知道尹京平内力深厚,若论单打独斗,一时间尚不能将其击败,此时情况危急,打尹京平自然是白费力气了。故此,他已右掌骗尹京平招架,左掌早已经做好击毙端木康的准备了。

尹京平见势不对,立即收回左掌,右臂放开端木康,出右掌回击张洪山坐上,可张洪山的双掌早已经练到了运用自如的境界。眼看自己虚招被尹京平识破,竟将那方才打向尹京平的右掌化虚为实,尹京平双掌相抵挡,但此时运用真气于双掌自然来之不及。故此,纵然尹京平双掌挡去张洪山右掌十之八九的劲势,那一掌还是打在了端木康肩头。“哎呀!”一声,端木康痛得昏死过去。

尹京平回身望见端木康已经瘫软在地,咬咬牙,回过身,双掌微曲,一高一低,摆出《凌云掣电掌》最后一招“破话魂归”那一掌的架势。要知道,这一掌,是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之时才用的。不料,张洪山早已几个空翻冲进了江海人群,“哈哈”大笑,随即一个转身,右掌向戴虎击去,戴虎右手使刀招架,左臂却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掌,纵然是中年壮汉,还是疼得大叫起来。

尹京平摆出“破话魂归”的招式并未收回,怒不可遏,“嗖”一声,整个人冲进了江海人群,有两人已被尹京平掌力击飞丈于远,结结实实的长在柳树上,口吐鲜血,已然毙命。

此时的张洪山早已不知去向,江海带着众小厮一阵逃窜,退出了店外,不时间,踪影全无。

阮冰仍不回头、不答话。

那人继续道:“师姐,那掌法你又练不了,儿子也死了,只有一个孙女,也练不了罢!还不如交给我这个做师弟的,让我将其发扬光大。方才,帮师姐清理门户,也算是一件礼物了。”

那人见阮冰不答话,冷笑一声,继续道“哦,师弟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将那半部掌谱送与你那小情郎了罢!孙女都那么大了,师姐,这事可不能这么做!如果师父九泉之下知道自己女儿一女嫁二夫,定然再无脸面了!”

阮冰怒了,终于没忍住,骂道:“姓张的,你放屁!我跟他清清白白,几十年并未见面,你休要胡说!不就是要这上半部掌谱吗?说实话,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便来拿。”

原来黄裳姓张名洪山,曾学艺于那阮冰之父,也就是昆仑教的创始人。

张洪山见师姐阮冰发怒,心下暗喜,脸上却丝毫未有表露,继续道:“说实话?难不成先前是说假话不成?你并未听师父他老人家的话,一直和小情郎有联系不是?”

嘴上说话,手底下却丝毫不停留,暗自用功,“呼”一掌向那阮冰劈去。端木康大叫一声:“婆婆当心!”那阮冰阮冰双脚发力,双膝微曲,一个后仰翻身躲过,显然是早有准备。虽然年迈,但阮冰那一系列动作迅捷至极,稍有亵慢,便会吃张洪山一掌。

第九章 阿婆的故事

还没亮,打斗的嘈杂之声已然全无,只听得一个女人低声啜泣,是凌芳蕤。她抱着端木康,“阿康,阿康”的轻声叫喊,像是在叫喊熟睡的孩提起床做功课,和天下慈父慈母一般。

有人点着了院内那个装满粮草的马车,院落被照的如同白昼,可以看得清,端木康连胜血色全无,脸已经开始发黑,呼吸微弱,不省人事。

尹京平不停的将真气注入端木康身体,心内愧疚万分,端木康是在他的怀抱里被人打伤的,此时,心如刀绞。

鸡峰寨三人默默不语,他们知道,此时劝解伤心之人,毫无用处。

阮冰走近凌芳蕤母子,低声道:“姑娘,让我看看。”

凌芳蕤侧身让一位置,阮冰阮冰把把端木康手腕脉络,摇摇头,道:“阿康所中之毒尚有解,但??????”最后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凌芳蕤听得阿康中毒可解,顿时精神起来。

阮冰起身从袖口取出一个瓶子,将其中药丸倒在手心,向众人道:“这是解药,大家服下罢!”

因为端木康的事情,几人先前没注意,此时相互看看,才发现对方的脸已经发黑,戴虎也发现自己被打伤胳膊,疼痛难忍。而马厩里,因为张洪山之毒,群马也已经翻倒。

凌芳蕤取过药丸,正欲送进端木康嘴里,不料被那阮冰拦了下来。

阮冰阮冰道:“这解药阿康不能服用。”凌芳蕤忙停下手来。

阮冰指指鸡峰寨颜斌,解释道:“阿康虽和鸡峰寨这位先生一样没有内功,但阿康受那姓张的一掌,受内伤了,服用此药会导致经脉错乱,很可能就此死去的。”

凌芳蕤听得阮冰这般说,心内刚刚萌生的希望又被压了下去,不语,自己也不服用解药,只是流泪。

服过解药的鸡峰债三人,觉得胸口不再沉闷,脸上的黑色也已淡去。

阮冰看看端木康,想起这些天和端木康一起的日子,心生爱怜,道:“姑娘,你先把解药服下罢!我知道一人,可能有本事治好阿康的。”

凌芳蕤听阿婆如此说,喜从天降,立即询问救治端木康之人详细。阮冰道:“不急,你先把解药服下再说给你听,也不迟,不然的话,你待会儿会中毒更深,想听都听不到了。”

凌芳蕤依言将解药送人口中,尹京平也将手中解药服用。原来,因为自责,尹京平先前并没有和鸡峰寨三人一起服用解药。

阮冰道:“黄裳。”指指前方,继续道:“就住在前面那座山上,等天亮你们就看得见了。”

众人明白,“黄裳”自然就是张洪山口中的“小情郎”了,但也不好想问两人之间关系,只等阮冰自己想说便说了。

阮冰继续道:“一把年纪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那姓张的小子说得没错,黄裳先前曾和我私定连理,答应我,等自己博取功名之后变回来娶我,这一走,便二十多年音讯全无,后来听说终于考取了功名,我算了一下,考中那年,他也将近四十岁了。后来,知道他早已经做官,娶妻生子。我当时很绝望,毕竟自己已经三十好几的人的,想到他说的什么‘相似终不负,功成来取侬’之类的话,一气之下,答应嫁给了父亲早已中意的大弟子,这其中缘由也不便细说,终究,我误会他了,事情远不是我听到的那样。反正,阿康只有他救得了!”

戴虎口直心快,问道:“既然双方各已成家,互不打扰该是最好不过了。”

阮冰听得这话,有些踌躇,又似伤心,道:“没错,要不是继续做官,他也学不到如今那般本事。”

凌芳蕤道:“阿婆,既然他考取功名做得官,怎么后来又居此处?”

阮冰继续道:“你知道徽宗皇帝最喜欢什么吗?”

颜斌不假思索,道:“字画。”

阮冰道:“对,是喜欢字画。但他最喜欢的,我想,应该是字画。”坐下来,换个舒服姿势,继续道:“政和年间,徽宗皇帝派人搜集天下道学书籍,雕版印行。啧啧,其书之多,共五千四倍八十一卷,称为《万寿道藏》。而负责校录刻是之人,就是他,黄裳,那时候,他还是文官。但,长达四年,每天校对,刻书,再校对。他参透了其中道和理,不知不觉就成了武林高手。那年,以方腊为首的明教终成匪患猖獗,皇帝命他带兵去剿灭,最终吃了败仗。尽管,但还是击毙匪患多人,但自己也是胜负重伤,躲在农家疗养了些日子,回去交差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朝廷通报战死了。在城里呆了数日,终于想通了,在朝廷当差多年了,真有些厌烦。这时,他想到了我,一路边打听边走,就到了这里。”

凌芳蕤道:“阿婆,那你们是有好多年没见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他就此离走,家眷怎么办?”

阮冰凄笑,道:“既然很多年已经不想见,双方都已成家,自然是不见的好。至于家眷嘛,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家眷。”

凌芳蕤惊道:“怎么,阿婆没见他么?”颜斌插口道:“他做得那么大的官,竟然没有家眷,想必,他做官时候也并不快活。”

阮冰点点头,继续道:“我让丈夫杨克勤去见他的,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见的好。”

凌芳蕤道:“思恨悠悠这么多年,也该休止了。”

阮冰道:“话是这样,但还是终不相见。这些事,是克勤见黄裳之后,回来告诉我的。”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丈夫给黄裳找了五仙山居住,一直就在那里了。”

又道:“再后来,儿媳有了身孕,这自然是帮里的大事,办酒席庆祝,可,就是这天,背叛黄龙帮的张洪山前来索要掌谱,尽管我那老头子杨克勤拼死保护,两败俱伤,但还是被张洪山抢去半部,老头子中毒过深,床上躺了几天,就走了。其实,克勤走的那晚,我听见了屋内他两人谈话。对,就是黄裳,他得知帮里出事,从山上下来看望老头子。”

阮冰声音颤抖,显然是有些伤心,继续道:“他们的谈话时这样的,我听得清楚。”

那晚,他在克勤床前,道:“杨哥,让我试试你的脉象。”说罢,伸过手去,像是要给克勤把脉。不想,克勤却将手缩进被窝,道:“兄弟,不用了,我知道你本事高,但我自知中毒太深,纵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黄裳道:“让我试试,兴许还可以。”

杨克勤道:“不了,活着太痛苦,每次看见你和她,我都很痛苦。”

黄裳道:“我虽和阿冰有过那么一段,但终究清清白白的。你们是夫妻,我也不想参与其中让大家都为难,你是知道的。”

杨克勤哽咽道:“其实,事情不像你见到的那样子,因为这样,我更觉得对不起你和阿冰。”

黄裳一头雾水,低声问道:“杨哥,你要是说对不起阿冰,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有什么误会,我也不知道,但若要说对不起我,那就不该了。”又道:“几十年前,我就看得到,你照顾阿冰,简直是千依百顺的,我自是感激。现在,我流落至此,也是你帮我找的去处,自是心从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不起我?”

杨克勤苦笑一声,道:“倘若真的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呢?”黄裳沉默不答,杨克勤继续说道:“你那些写给阿冰的书信,都被我暗自扣下了?”

黄裳道:“什么?阿冰并没有看到我寄给她的信?”

杨克勤道:“不光是信,前些年,你每次来找阿冰,我也是没有告诉她。”

黄裳道:“你不是说,阿冰不想见我吗?”

杨克勤道:“我骗了你,阿冰等了你很多年。后来,我骗她说,你做官之后飞黄腾达,另外娶妻生子了。一气之下,她答应嫁给了我。”

黄裳道:“杨哥,我是最相信你的,但,你怎么能这样?”

杨克勤道:“我知道,你爱她,可在我心里,我更爱她啊!我和她一起长大,尔后,你出现了,我发现她变了,那时我才发觉,有人要从我这里抢走她了,我真的很痛苦。”

黄裳叹息,脸已经胀得通红,他知道,眼前之人,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发作怨气自然没有用的,但还是忍不住狠狠砸自己的膝盖发泄。

杨克勤接着说道:“我没想请求你原谅,只是,我就要去了,告诉你这些事情,不想让你误会阿冰无情无义。”

顿时,黄裳说不出话,心里千头万绪,良久,道:“你好好养伤罢!你放心好了,从此,我会老死在山上,绝不会下山。更不会见她。”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心间是那么沉痛,精神恍惚,显然是被杨克勤的话触动到了。而窗外的阮冰心情更是复杂,一边是误会深爱自己多年的黄裳,一边是事事让自己顺心但有欺骗自己的丈夫。暗自落泪。

第二天,丈夫杨克勤也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她只是装作什么都知道,点点头,道:“这些,我早就知道,你放心吧!我们是夫妻,不会怨你,更谈不上恨字。”

杨克勤就在她的怀里死去了。安葬完毕,依照丈夫描述,她找到了那些年黄裳写给自己的信。一封封,一件件,慢慢看着,眼睛流泪,心底成灰。

阮冰看看众人,继续道:“后来,我的孙女出生了,她那小模样很招人喜爱,跟儿子商量后,孙女跟着我姓阮,起名阮水佩。但因为张洪山的缘故,这娃娃从一出生就体弱多病,两岁前,找了许多大夫,吃了很多药,但都无济于事。孩子母亲自是哭的死去活来,简直要疯过去了。”叹口气,又道:“丈夫死去的时候,我暗自发誓直到死也不会与黄裳联系,可毕竟关乎孙女性命,那一天,我思虑良久,就让儿子杨一帆上山寻求黄裳救治。我也知道黄裳说过不会下山的,索性让儿子杨一帆直接送阮水佩上山去。再后来,我将黄龙帮大小事务全部交给一帆打理,自己便找个机会,假死,骗过所有人。几十岁了,我想静静,暗下决心从此不见自己认识的人,但与亲人的关系始终割舍不料,走来逛去,始终生活在黄龙帮附近。几月前,两个陌生人来到此处开店做生意,出于警觉,我自然去考察,生怕这两个陌生人对家人不利。”

凌芳蕤看看端木康,问道:“阿婆,你说的陌生人就是我们吧!”

阮冰点点头,继续道:“你和阿康以母子相称,但你也只是个大点儿的孩子,你有那么大的儿子,我自然不相信的。很快,就察觉你身有武艺,而且不一般,心里疑惑不解,索性自己做了店里厨子,观察好些天,发现你们二人并无可疑之处,故此,心里只当你们是逃难的而漂流至此。后来,从你们母子二人谈话中我也知道你们是是养子养母,来到此地的原因也只是找寻那位义子的父亲下落,知道二人不是来找黄龙帮麻烦,就彻底放心了。可不曾想,就是这陌生人里面名叫端木康,每天都‘阿婆阿婆’的亲切地叫着,再加上那母子也对我很是尊敬,使我很留恋,不想离开。这期间,有个猎户每隔些天就将猎物送到店里,我从你和他对视的眼神还有他和阿康说话的神态,我知道,你们你们早就认识,也许你和他从小就认识,你们三人是一起来到此处的,他的功夫也在你之上。”又道:“你千里迢迢带着你寻找的‘那个他’的儿子来到此处,我也试着猜想着你和‘那个他’还有猎户之间的关系,总之,‘那个他’可能很好,但至少,眼下没有比现在的‘他(猎户)’更好的。”

第十章 出路

阮冰的话使得凌芳蕤两颊绯红,尹京平也有些不自在,鸡峰寨三人亦看出了他们两人脸色的异样。

阮冰见两人如此,道:“看来,是我猜对了。阿婆是过来人,你们大可不必害羞,眼下最要紧的是救治阿康,不是?”

凌芳蕤强忍内心波澜,问道:“阿婆,那,您的孙女后来呢?”

阮冰叹口气,道:“后来,我孙女的病,一治就是几年,儿子和媳妇按照约定,每年固定时间上山看望自己女儿。而我因为假死的缘故,自然不能出去见他们,他们回家后的好几天总会谈论关于我孙女的事情。有时候,我就潜伏进帮里,听听他们谈论关于我孙女的事情。年年如此。”说罢,脸上显出一种无奈的神情。

凌芳蕤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一误会,便是几十年,多谢婆婆讲起这些缘故。”

阮冰道:“哎!也就只得如此了,我也很想见见孙女,可是又不得见。”她有些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拉拉衣襟,继续道:“好一会儿了,你们身上的毒也应该解掉,差不多也休息好了,现在,回山的该回山,而你们二人,我指路,你们求他也救救我阿康。至于到了那里阿康一定就会得救,我这个老太婆也是说不准,救与不救,就看阿康的造化了。”

凌芳蕤道:“那能不能请婆婆写封书信,将事情说明,那样我们也多份把握。”

阮冰道:“这倒没问题,可是,几十年了,我与他并未见面,书信亦然未通,就连孙女,也是由她父亲送去的。”

说罢,走进屋内拿出凌芳蕤平时教端木康识字写字的纸笔,写道:

未亡人冰言:

荏苒数十年,尺素未传,至今久疏问候,君莫以为罪。昔父命难违,有负于君,然君不计先前之嫌,承君厚恩,许之以救孙女,冰深谢之。

至今,国欲丧,家不复;家不复,垂髫无乐。是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小儿,似龆又指数之年,伶俐聪颖,然家国不幸,漂流至此,为恶人张所伤,恐命不久已。虽云: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如日之东升西落,规律使然也!然亦有上天好生之德之说,昔有裴子野济疏亲于饥寒,仁德之致也!今此子之存亡,犹如线之绝续,虽比疏亲之不及,然其亲故有恩在先,冰安能不顾,生怜悯意,奈何回天无力。

冰深知君医术绝伦,古之名医尤有不及,命,存乎君之指缝,君若无能为之,更无能者!相识数十年,冰深知君心地纯善,亦有恻隐之心,君必然尽力为之,然否?

孙女天生病弱,幸蒙君有医,至今,家多出变故,若孙女向好,望见家于父母。仓促间未尽表其事,后日君自有知。话于此,不尽依依。冰字。

凌芳蕤小心翼翼的将信收好,谢过。

阮冰又倒出几粒药丸,向着戴虎道:“好汉,这几粒解药,你将其兑在水里,搅拌融化之后再灌进马匹和那猎狗嘴中,一点点就好,用不了太多。”

戴虎依言去做,边走边道:“阿婆真是好心肠,对牲畜也这般好!”

阮冰道:“你当我的解药很容易配治?这些药可贵重喽!只是,阿康要去医治,有马匹在,自然快些,轻松些。你们能骑马匹回山,也得感谢阿康不可!”颜斌连连称“是”。阮冰接着又道:“马匹体质较人强些,但尽管如此,也中了姓张的之毒,用水冲药灌下即可!”

不一刻,马匹便纷纷站立了起来,猎狗“追风”的恢复了先前哪灵动劲儿。

颜斌低头和杨玉忠戴虎二人说几句话,转身对凌芳蕤说道:“女侠,听阿婆方才描述形势,那山极其险峻,要不我们三人同你们一起上山去,贵子负伤,自是行动不便,我们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凌芳蕤道:“多谢三位好意,可萍水相逢,先前三位好汉肯出头为我们母子做主,已经感激不尽,现下就不劳烦三位了。恶战方罢,最要紧的,三位回去调养才是。”

颜斌三人间凌芳蕤拒绝自己好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互通姓名,拜别。

尹京平将猎狗留个阿婆阮冰,自己带着自是多有不便。将红缨枪绑在背上,抱起端木康,越上马背,三人沿着阮冰指的方向而去,鸡峰寨三人也回山去了,尽管天未亮,但路上积雪将仅有的光亮反射出来,一路走去,并不困难。

阮冰在院子里暗自发呆,听郭劲松的言语,她知道,儿子已经被被药死了,与张洪山恶战的时候,不允许她悲伤,与众人在一起之时,来不及伤心,而此刻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悲从心来。想着儿子还是婴孩时候在自己怀抱里,刚学会走路摔倒,读书,练功,娶妻生子,刚登上黄龙帮帮主种种情形,不觉掉下泪来。也是想起与儿子一起的情形,越是心痛。愣是内力深厚,但刺客的她,“刺棱”一声倒在了地上,下意识的又起身靠在了磨盘边,感慨万千。

良久,天却仍是没亮,但却下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雪花从她的发际飘落,从脸颊滑下去,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眼睛也不眨。此时,脑海中时不时闪现着不同的画面,有端木康的嬉皮笑脸,有孙女在襁褓中第一次对她笑。

院外路上传来“嘚嘚”马蹄声音,卓越的内功使她下意识察觉到了院外的动静,抬头向院墙之外看去。心道:“是他们?”

那几人进的院来,是颜斌三人。颜斌向着阮冰阮冰作揖,戴虎道:“阿婆,原来你还没走!这可太好了。”

阮冰道:“甚么没走?老太婆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显然对戴虎的话语,有些生气。

颜斌忙赔礼道歉,解释道:“阿婆,您误会了。十一弟说话鲁莽,您别见怪。我们返回,是有件事情想请教您。”

阮冰“嗯”一声,便不再言语,颜斌知道,阮冰是同意自己的询问了,于是将自己身世及其找寻姑母的意思简单说了一遍。

阮冰道:“哦,原来是这样,难得你也是孝子。”

颜斌道:“有愧,有愧。”向阮冰再作一揖。

阮冰继续道:“至于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山间那屋子以前居住何人,只知道这几个月,就是那位猎户打扮的‘冷面侠’在住,他什么时候住进去的,我也说不准,不过,应该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想是和那位叫‘一株雪’的姑娘一同来至此间的。”

颜斌听得阿婆说那“猎户”便是住在草屋,后悔的直拍自己大腿,恨自己粗心大意。

颜斌有些失望,他同杨、戴二人已经走出半个时辰了,突然想到下山的目的是寻找姑母,想到阮冰阮冰既然是黄龙帮人,那山间草屋又离黄龙帮不远,兴许阮冰阮冰知道草屋主人下落,三人遂返回店内。不想,阮冰阮冰的话又使自己失望一回。

阮冰看到颜斌失望的神情,心下不忍,道:“上山之路,何其艰难,其间要穿过一片平原,平原积雪可不同马路行人经常走动将积雪踏平,平原里积雪甚厚,自是行走不便,你们朝着马蹄印子追过去,想必还来得及。”又道:“要是直到山脚下还没追到,你等就不要追上山去,他喜欢清静,若同阿康他们一起上山去,对阿康治伤和你们都没有好处。”

颜斌谢过,三人上马向着山那边走去。阮冰阮冰本来发呆伤心,但因为颜斌三人的再次回来,说会儿话,她也清醒多了。她知道,不管是怎样的局面,终究还是要去面对的,几十年了,她再也不是年轻时那不谙世事的少女,嫁人,做母亲,一直到做阿婆,生活教会了她应该具备的初始本领。收拾收拾情绪,阮冰也牵匹马,走出了院落,而猎狗“追风”紧跟其后,径直朝那黄龙帮走去。

第十一章 群狼

且说尹京平虽是抱着端木康,飞身上马,同凌芳蕤依照阿婆阮冰指的方向走去,天微微亮时,已经看见阮冰说的那座山了。但与那山间隔着的,还有这一片开阔之地,这边地,由于枯草的缘故,亦然认不清路在何方,好在雪山就矗立在平原那头,再加上天已经变亮,并不怕迷失方向。

端木康还是昏迷不醒,像是熟睡,雪花滑落在他的脸颊,瞬间又融化掉。仔细看,此时已然发黑的脸颊并未有什么变化。凌、尹二人也不说话,相互望一眼,纵马朝着平原深处走去。

一会儿,“呜,啊呜”。做过猎户的尹京平自然知道这是狼群在召唤同伴。当下,他立即勒紧缰绳,回头看看身后的师妹。

凌芳蕤点点头,示意她也听见了,并做个不要讲话的手势。两人均希望是狼群路过而已,故此,尽量不发出声音。

可事实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们发现,那声音已然扩散到了四周,将他们包围起来。不错!狼群并不是路过,正是奔着他们而来。

转眼间,一只灰狼已经从杂草丛中窜出,第二只,第三只,已经十几只狼了,后面的狼只还是源源不断的上前。但群狼并未立即攻击,仅是停在三人周围五六丈远的地方,脖颈前倾,两眼睛直勾勾盯着三人看。这时,一只狼慢悠悠的从尹京平正前方草丛走出,直到狼群最前面、距离三人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只狼通体黑色,体型高大出其余狼只许多,叫声低沉,眼睛也不同于别的狼只,透着一种高冷的姿态,显然,这便是狼群首领了。

凌、尹二人对这突如其来的狼群显得不知所措,想在平日,遇见一两只狼,凭着自己精湛的武艺,自是很轻松便可对付。

但今日不同:

其一,狼只数目多,要做到全身而退尚有难处,更不要说将其悉数击败了。

其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上山寻求救治端木康,与狼群恶斗,自然免不了耗费体力、浪费时间,后退便是弃端木康性命于不顾。

其三,端木康在尹京平怀里昏睡不醒,因为是饿狼,打斗之时,自是不能将端木康放在地上,如果端木康在狼群有个好歹,即便是二人歼灭狼群,也是毫无意义。

狼王开始吼叫,每一声,狼群便向三人逼近一步。两人仍骑在马上,但马匹因为惧怕狼群,早已经站立不定。

凌芳蕤抽出寒光剑,尹京平也将端木康用虎皮外衣缚在背上,双手紧紧捏着红缨枪。狼群越来越近。丈于远处,狼王不再嘶吼,狼群停了下来,凌、尹二人看到此番情景,不觉直冒冷汗,额头汗珠坠落,划过眼皮掉在积雪里,消失了。

马匹受惊不定,凌芳蕤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了,心怕如此下去,耽误端木康的救治,提剑正欲上前,尹京平小声道:“师妹,不可!”

听得尹京平如此说,凌芳蕤将剑尖垂落下来,心道:“师哥向来是办事最沉稳的了,要不然父亲也不会派他来跟着我。他这样说,自然已经有打算了。”

果然,尹京平小声说道:“师妹,解开我身上虎皮,抱着阿康。”两人慢慢下马,但仍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狼群。凌芳蕤依言解下虎皮,将端木康抱在怀里。此时他们才发现,这些枯草并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样,在马背上,杂草高度尚不明显,此时下得马背,双腿陷进积雪,发觉枯草尖已然没过他们头顶。

尹京平做猎户一人独自生活,火石自然是一直带在身上,他撕下一大块虎皮,将其缠绕在枪头,点燃。油脂本来已干,遇到火,顿时燃烧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同时释放出一股焦臭。不想,在狼群眼里,这般油脂同毛发燃烧发出的焦臭就如同美味,狼群瞬时不安定了。

尹京平何尝不知道这般道理,他的目的就在于此。只见他又撕下一片虎皮,发力扔进狼群,瞬时间,你争我抢,整个狼群乱作一团。狼王看到此番情景,吼叫一声,也奔了过去。其他狼只看看狼王靠近,不再争抢虎皮,均安静下来。

那狼王嗅嗅掉在地上早已经被群狼撤烂的虎皮,低声吼叫,似是在和狼交流。突然放哨站岗的狼只大声嘶吼,像是为了引起狼王注意。待狼王转头向三人原先站的位置望去时,早已没了踪影。狼王闻闻气味,想要找到三人逃走的方向,可四周全是虎皮燃烧发出的味道,再也找不到了。此刻,早已经干枯的杂草已经燃烧起来,火迅速蔓延开。

狼王自知必须立即做出决定,它明白,冬日里的一餐,很是难得,一下遇到三个美味,自然不能放过了。它低声或“吱吱”或“呜呜”的同众狼交流。看样子,很快就做出决定了,狼群分为几队,向着平原深处追去。

原来,尹京平将那片虎皮扔进狼群之后,看到四周的狼群均向哪一个方向追去了,待狼王不再注视他们,便将枪头燃烧的虎皮抖落,燃烧的虎皮有点燃干枯的杂草,一时间隆烟滚滚。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尹京平抱过端木康,翻身上马,同师妹凌芳蕤纵马疾奔。但由于雪地行走不同于寻常路途,不一会儿,马匹脚步不由的慢了下来。可就在此刻,“嗷”又一声叫,显然一小分队狼已经追上了他们,其余狼分队听得同伴叫声,纷纷向这个方向靠近。

狼王率先窜出草丛,站立在他们面前,一声嘶吼,像是在挑衅,像是在说“你再跑个试试?”

马匹再次受惊,后退站立,前腿高高扬起,凌、尹二人顺势跃在草地,背靠背站着。尹京平放下怀里的端木康,理智使他迅速蹲下身来,脱下一只靴子,点着,又挑在枪头,另一只仍然穿着,并没和先前那样扔进狼群,他自然知道,狼群不会再上当了。狼群看见火光,也并不靠近,站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候狼王指令。

一只灰狼听得狼王命令,扑了过去,尹京平一脚将其踢飞。那狼吃痛,“吱吱”的叫唤着,望着狼王,等待狼王示意。狼王见尹京平一脚便将其踢飞,识的厉害,并没有示意那只狼再次进攻,只是静静盯着尹京平三人。

靴子快燃烧完了,尹京平将另一只也脱下点着。他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衣物终有燃烧殆尽的时候。与那会儿不同,可不能再次点着身边杂草。现在自己逃跑不了,若点着杂草,那浓烟滚滚的,自己和师妹尚可以闭气功夫撑得一些时间,但端木康就不同了,本来就呼吸微弱,吸得浓浓烟气,非得毙命不可。

就在这时,尹京平马匹受惊,转身逃走,但没跑多远,就听见马匹惨烈的叫声,显然那匹马儿已经给几只狼攻击了。而这边,狼王仍是盯着,自然走不了。

尹京平暗叹狼的聪明,没有恐惧,此时此时,仅有绝望,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绝望更坏的事情了。凌芳蕤的眼睛透着淡淡的血丝,也许又一宿没睡的原因,但我想,更多的应该是担心耽误救治端木康的那种绝望吧!恨上心头,她又从腰间抽出那柄“寒光剑”。

尹京平也明白,如今,不管怎么也躲不了一场恶战,索性,甩掉枪头靴子,紧握长枪。

当此时,“嘚嘚”“嘚嘚”,是远处又传来马蹄声音。

这声音是何等的亲切啊!有马蹄声,意味着可能有人到来,不管是敌是友,孤独绝望里见到人,总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是尹大侠么?”,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正是戴虎的声音。声音传到此处,已经很是微弱,凌、尹二人内功精湛,自是听得清楚。

尹京平朝着声音传来方向,朗声道:“是我!可是鸡峰寨好汉?”他的话要在跟前听,自是和平常说话交流声音无异,可此刻说话只是,尹京平早将内功融入其中,声音穿的很远,目的就是能够让来人听的清楚。

戴虎大笑:“哈哈,真的是你们,好不容易,终于赶上了!”

尹京平听得清楚,忙继续说道:“有狼群,别靠近。”这句话传的更远,声音愈加清晰了。

戴虎三人听得有狼群,当即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戴虎从平原边上砍下一棵两米来高的松树,缚在马尾,又跟杨玉忠要了火石点着。都知道,松树因其有油脂的缘故,尽管是湿木,也是一点就着。

戴虎起身上马,马匹马尾吃痛,瞬时狂奔而去,颜斌、杨玉忠二人紧跟其后。听到尹京平说有狼群,三人也并不在意,想:就是几只狼嘛!有甚么可怕,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

果然,杨玉忠喊道:“尹大侠,不要着急,我们来帮你对付。”他自己曾多次单独对付狼群,纵是有三五只,也不在话下。

尹京平心下暗想:“眼前这么多狼,此番情景,怎么能不让人着急!”凌芳蕤自小生活在南方,对于北方的狼群,并不熟悉。但听得鸡峰寨好汉说得这般自信,心想他们自然有对付狼群的好办法。又是欣喜,又是感激,此时已经放松很多,放下手中“寒光剑”,抱起端木康,爱怜至极。

马蹄声音越来越响亮,那方向的狼群看到火光,自然也就让开了道。

突然,一身影从杂草里窜了进来,正是戴虎。他看见凌芳蕤三人,立即勒紧缰绳,停了下来,望着尹京平,问道:“尹大侠,我知道,你可是不喜欢说笑的,现如今怎么也戏耍起我实在人了。”显出生气的样子。

尹京平望着戴虎,苦笑一番,摇头指指戴虎身后。戴虎转头一看,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额头后背发凉,直冒冷汗,叫道:“啧啧,我的天爷爷,这怎么是狼群,这分明是很大很大很大的狼群啊!”

接着,颜斌、杨玉忠二人也从戴虎开辟的带路纵马而来。看到眼前情景,均是惊讶万分,心道“狼群数目怎么这般多,至少是十几个狼群才对啊!”可分明就是一个狼群。

怎么个惊讶并不顶用,如何应对眼前狼群才是最重要的。一时间,颜斌也似乎忘记了此番前来的缘故,没有问尹京平草屋主人的事情。三人翻身下马,向凌、尹二人走近,几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时刻注意这十分庞大的的狼群。

第十二章 雪狼

戴虎显然是被眼前这数目庞大的狼群惊到了,连声问道:“这么多狼,怎么办?”

没人答话,戴虎又道:“我也没遇到过这般庞大的狼群,军师,你的脑子灵活,快想想办法。”

颜斌不语,戴虎自己也很清楚,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遇到此番情景,怎么能使人不害怕,想要用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掩饰害怕。这一点,众人也是知道。

颜斌低声道:“依我看,眼下最好是静观其变。不知各位有何打算?”其余人不语,显然是同于颜斌的说法。

狼王嚎叫一声,又有马匹受惊,转眼间就疾驰而去,不远处又是一声惨叫,又一只马匹遇害了。余下马匹听得同伴惨叫,也不敢再冲向前去,垂下头,叫声低沉。

狼群迅速补缺了戴虎等人进来的方位,慢慢逼近,前面的两只狼已经扑在众人眼前。戴虎扬手一刀,其中一只狼已经被刀削去半个脑袋,连疼痛也来不及叫喊。又一只看到如此,并未惧怕,又扑了上来,戴虎仍是一刀。接着,又是几只,一起上前,戴虎叫道:“来祭爷爷宝刀!”此时不同,狼只不再是先前那样一只只轮番上了,此刻显然是要一拥而上。

颜斌自是不会武功,此时,四人将他和端木康围在中间,扑上来的那几只狼也被四人击毙。可是,狼群数目之多,远远超乎想想,源源不断的扑将上来,四人尽力保持现状已是十分困难,一旁的马儿早已被狼群撕咬致死。初始,还可以将攻上来的狼只杀死,可时间久了,四人体力不断被消耗,一整晚没有吃东西,与狼群憨斗许久,体力越来越弱,最后站立都觉得很吃力,虽是是咬紧牙关勉强支持,但还是只能将扑上来的狼只击退而已,并没有气力尽数斩杀。

时间越来越久,感觉攻上来的狼只愈加凶猛,几人都知道,再过不了多长时间,自己便要沦为群狼口中美味了!但攻上来的狼只恶狠凶猛,此刻容不得多想。

狼王再次吼叫,众狼像发疯似的扑向他们,精疲力竭了,再也提不起刀枪,众人身上均有被狼只咬伤,特别是戴虎的胳膊,已经血肉模糊了。颜斌和端木康受四人保护,只受些皮外轻伤,并不严重。片片雪花落在脸上,凉凉,心底也是凉凉,片刻间就要丧命狼口。

突然,一只狼从草丛里闪电般的冲出,扑在六人旁边,外围的四人力气用尽,累得坐在地上,看到此番情景,只得闭目待死,但并未撕咬。这只狼显然与众不同,它通体雪白,体型与狼王一般大小,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撕咬六人。

白狼转身,朝着群狼嚎叫,最前面的那几只灰狼早被吓得退了几步。那狼王嚎叫命令群狼再次进攻,可群狼只待在原地,望着白狼。群狼虽不是战战兢兢惧怕,但也不敢进攻白狼。“嗖”一声箭羽飞出,狼王屁股中了一箭,吃痛,朝着箭羽飞出的方向望去。

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只见一小孩站立在杂草尖上,慢慢的靠近,但看不到小孩儿行走的步伐。近些,看清了,是一女孩儿,八九岁的样子。再近些,更清楚了,这哪是“在杂草尖上行走”啊!原来,小女孩脚底下,是一只花豹,由于杂草的缘故,先前并未看见。小女孩身后还跟着另外两只花豹,在后面

,是几只白狼,和刚才救六人的狼只一般无异。

几人对着小女孩儿突如其来很是感激,不管是有意无意,确实是因为他的缘故,自己暂时脱离狼口。

群狼见到花豹,再次让开条路,那小女孩儿从花豹身上跳下来,站在地上。只见她并不惧怕不远处的群狼,慢悠悠的将手里小弓收起,背在背上,跺跺脚,抖抖白靴之上的雪片,接着又用小手脱下小帽,弹弹上面的雪花,后有戴好,转过身,向众人望去。

小女孩转头向众人望去,此时众人也看清楚了小女孩的模样,大约十岁的样子,鹅蛋脸,白白净净,像是水做的一般,也许是天气寒冷,看上去血光全无。头戴红色花边圆帽,身着貂绒小袄,脚上是白色小靴,不新,但很干净,背上的那张小弓,最是特别,弓身像是被彩色羽毛缠绕,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小女孩儿道:“你们来此做甚么?”

戴虎见小女孩儿的模样,很是喜欢,答道:“小娃娃,我们来此地抓几只狼崽子耍耍,不想,被你抢先了。”

女孩儿听得戴虎如此说,又道:“那你抓的狼崽子呢?给我看看!”

戴虎道:“被我藏起来了,你要是乖的话,等会儿我送你两只。”

女孩儿有些不屑,道:“你说谎话,坏人!大人骗小孩儿,更坏!”

戴虎被小女孩儿逗的无语,一旁的颜斌道:“我这十一弟肆欲轻言,每常心共口敌,导示不切,以至于斯!姑娘万不可与之计较。”

小女孩听得此言,略微有些惊讶,随即道:“哼!要我看,这里当属你这人最坏了。说些小孩儿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对一个小孩子既喊姑又喊娘的,到底是何用心?”

颜斌被小女孩儿说的不好再接话说下去,便沉默不语,小女孩儿接着道:“你能说出那些话,也应该知道自来‘兄友弟恭’的道理,你待你十一弟如此不友好,想来日后必然‘子侄不爱’、‘群从疏薄’了。依我看:肆欲轻言是你,心共口敌是你,导示不切还是你。事兄事弟,你该好好反省才是。”

颜斌被小女孩说的哑口无言,其余几人也是一头雾水。无言以对之外,最令颜斌感到惊讶的是,那小女孩怎么能熟悉自己家训。她知道,如若问下去,自己会更加难堪,故此闭口不言。

戴虎道:“小娃娃,你刚才说的什么,怎么和军师说话一般,让人听不全懂。”

小女孩“嘻嘻”一笑,向戴虎道:“呀!我这小娃娃说话,自有小娃娃说话的也别之处,你这大娃娃竟然听不懂,也是常事,好在应该有人能听懂的呢!”说罢,望望颜斌,只见颜斌也在呆呆的看着自己。小女孩作个鬼脸,便不理睬了。转头嬉笑,向凌芳蕤问道:“你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不告诉我,我便走啦!”

凌芳蕤道:“小姑娘,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人。”

小女孩依言将脸凑了过去,蹲下来,凌芳蕤低声细语说了一番,也不知和小女孩说了些什么话,看女孩的样子,显然是非常高兴,最后凌芳蕤指了指身后昏迷不醒的端木康。

小女孩起身道:“哦,我知道了。好罢,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低声在凌芳蕤耳边道:“我叫阮水佩。”

起身走过去,弯腰看看端木康的脸,伸出两手指,搭在端木康脖颈试了试,惊道:“哎呀!他快要死了!”

听到小女孩儿如此说,凌芳蕤并不惊讶,她听得小女孩儿姓名,再想想阿婆阮冰,她已经明白眼前是什么人了。这小女孩儿就是婆子阮冰说的“孙女”,心下暗喜,看来没走错路,心里阴霾顿时散去,好似忘了四周还有那么多饿狼。但又想到江海说的话,知道眼前这位可爱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失去了父亲,心下不忍,终于还是没有将阮水佩父亲已经遇难的事情说出口。当下,充满爱意或是怜悯的眼神看着阮水佩。

且说那狼王中一箭,虽不伤及性命,但还是痛的“吱吱”直叫唤。尽管如此,眼前这般多美味,岂肯随意舍弃,奈何白狼和三只花豹在此,狼王仅是蠢蠢欲动却不敢动。

小女孩儿阮水佩一声令下,白狼迅速形成阵型,最前面的的那只白狼突然向狼王发起攻击,狼王见势不妙,急忙躲闪,愣是这样,半边耳朵也已被白狼咬了下来,吃痛,忙逃走了。群狼无首,也尽数散去。那只白狼也并没追赶逃跑的狼王,其余白狼同花豹仍是站立在原地不动,俨然,小女孩便是这花豹和白狼的首领。

戴虎不觉叹道:“好厉害啊!白的竟然赶走了黑的。白的看起来也比黑的好看。嗯,厉害,厉害。”

阮水佩听戴虎如此赞赏,也很高兴,道:“好啊!大娃娃,它叫‘雪狼’,我用它换你藏起来的狼崽子好不好?”

戴虎囧然,道:“我那会儿是骗你说着玩的,你看我都被那群饿狼撕咬成这般样子了,那里还敢私藏狼崽子。”

阮水佩假装生气,道:“那不行,大人说话不能不算数的,你的赔我两只狼崽儿,要不然,我让狼儿来咬你!”

戴虎不知阮水佩拿自己玩笑,只当真的要让狼来咬他,忙道:“现在没有,以后我抓到了双倍赔你,行不行?”在他眼里,双倍的意思自然不仅仅是两倍,他的意思是用很多很多的来补偿。

阮水佩见戴虎的囧状,笑的十分开心,道:“那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话给你说,而且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戴虎依言将耳朵凑近,阮水佩声音极其小,但戴虎听得清楚,听着听着,笑出声来,嘴里不住说道:“好”“但是这样行吗?”“哈哈哈”。

阮水佩朗声道:“那好,今天就不然狼来咬你了,狼崽子先欠着。”

戴虎连连发笑,也清清嗓子,朗声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去弄吃的,等吃饱了我们再耍。”

与狼群恶斗那么长时间,众人已经精疲力竭了,哪还有精力去听小女孩与戴虎悄悄话,各自调整内息,并不言语。

一边,要做吃的,戴虎精神百倍,用不着调整内息,他接过小女孩儿阮水佩的小刀,割下狼群咬死为吃的完整的一天马腿生起火来烧烤自不在话下。另一边,凌、尹、杨三人调整内息的时候,阮水佩帮他们包扎好伤口,颜斌只轻微受伤,自是抱着端木康休息就好。

第十三章 五仙山处

一阵阵肉香扑鼻,经过调整内息,戴虎三人也精神许多,闻到肉香,饥饿感顿时涌上心头。

戴虎道:“马肉儿熟了,让我瞧瞧那块最好吃。”说罢,便瞅准一块割下来递给阮水佩,道:“这块肉是马儿身上最好吃的了,给你。”

阮水佩也并不客气,接过那块肉,就吃了起来。

接下来,戴虎又给众人分了马肉,待分给颜斌时,脚底一滑,整块肉掉在了地上,戴虎起身连连道歉,颜斌有些诧异,自知想戴虎这样的“粗人”,就为这点事儿道歉,戴虎和那小女孩儿说话之后,行为很是怪异,怕是肉掉在地上可能是戴虎故意要在上面粘东西,正考虑掉怎样拒绝接受地上那块肉。他知道小女孩儿既然救得自己性命,便不会轻易害自己性命。至于戴虎,更不会谋害自己了。但自己谨小慎微的性格,还是让他考虑要不要接过那块肉,但肚皮告诉自己,确实很饿很饿了。

不想,戴虎根本不理会,他将那块掉地上捡起的肉放在自己怀里,再切一块马肉递给颜斌,笑道:“军师,请吃这块吧!方才那块掉地上脏了,我吃罢!”

颜斌接过马肉吃了起来,真的很香。凌芳蕤却是拿着马肉迟迟不肯吃下去,她看着端木康,很是心疼。小女孩儿阮水佩见状,会意,道:“姑姑,你将他的嘴掰开,挤点儿肉汤进去就可以了,虽是吃不了肉,但喝得!”

凌芳蕤依言而做,马肉汁水掉进端木康嘴里,见得端木康脖子一动,很顺利咽了下去。凌芳蕤见到这般,很是高兴,心想:“原来阿康只是昏迷,心里却是醒的。”又挤几滴汁水送进端木康嘴里,端木康依旧咽下去。凌芳蕤又欲挤出几滴,却被阮水佩制止道:“以脉象来看,他现在很虚弱,几滴就行了,多了反而不好。余下的你快吃了,不然你哪有气力上山去!”

凌芳蕤吃手里那块马肉,戴虎与阮水佩相视一眼,两人看着颜斌津津有味吃马肉的样子,私下偷笑一番。

颜斌已经将手中的马肉吃完,尹京平杨玉忠也渐次完毕,戴虎问问众人是否再要之后,抱起剩下的小半条马腿,啃了起来。凌芳蕤和阮水佩吃得较慢,两人有说有笑的,虽以姑母相称,但那个亲切劲儿好似姐妹一般。

此间,颜斌问了尹京平草屋的事情,不料,尹京平的回答又使他心底发凉。原来,尹京平到草屋时候,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众人安慰颜斌一番,自己也想到,方才狼口脱险,自是造化,过分的伤心终是徒劳而已。

阮水佩向戴虎再要了一小块儿马肉递给颜斌,道:“先生辛劳,就再吃一块罢!”颜斌不好推脱,加之先前哪块肉自己也没吃饱,索性就接过吃了。吃过马肉,体力逐渐恢复。阮水佩向着颜斌问道:“先生,马肉好吃么?”

颜斌心底有些诧异,怎么突然间这小女孩儿这般关心自己,当心答道:“好吃。”

阮水佩笑着继续问道:“那,先前那块与方才这块有何不同?先生可曾尝出什么?”

颜斌缄默,但心底早已仔细区别两块马肉之不同,良久,仍是想不出有何不同。当下摇头不语。戴虎见军师颜斌时时猜想不出,急道:“你先前吃的那块儿有盐,这块没有啊!”

颜斌仔细闻闻,有股淡淡的尿骚味在嘴边环绕。骂道:“好个戴虎,你让我吃尿?”

戴虎笑着跑开,一旁的阮水佩简直是笑弯了腰,众人见阮水佩与戴虎联手捉弄不苟言笑的颜斌,也不由笑出声来。

戴虎道:“军师,你先不要生气,这都是为了你好,听我解释清楚,你自然就会明白的了。”接着道:“这个,这个嘛,这小娃娃说,你受伤最轻,要是和我们吃一样的马肉,自是无用的,只有吃先前那块,虽有狼尿,确实对你的伤处有诸多好处,并且,你又不懂武功,吃过那块马肉,以后的好几天,你都不用怕狼了。”

颜斌听得戴虎解释,也是一头雾水,听不太明白,但有一点,他听清楚了,“狼尿”,有些生气,但又不好言语,强忍着不说话。

阮水佩见戴虎解释的如此语无伦次、含糊不清,便道:“这大娃娃也说不清楚,还是继续啃那条马腿罢!由我这小娃娃来说给大家听。”

说罢,阮水佩有走过去,拉拉凌芳蕤的手,看到一旁的端木康缩在凌芳蕤怀里,索性也依着端木康的样子,靠着凌芳蕤胳膊。

阮水佩道:“马肉,自然都是一样的马肉,没有不同。那大娃娃分马肉的时候,有一块故意掉在地上去捡,为了消除某人疑心,大娃娃将掉地上的马肉自己吃,另外再切一块给某人。嘻嘻,看似没有什么,可这切肉和递肉用不同的手。”继续道:“假意去捡地上的肉,但目的却是用手去粘地上的狼尿。再用这只是递给谁马肉,那块肉之上自然就会有咸咸的味道啦!”说罢,有得意的看看颜斌。

看颜斌的样子,好像并不生气,阮水佩继续道:“其实也是为了大家好。那整条马腿,均粘有别物,但并不是毒药哦,不用担心。”

杨玉忠望望戴虎,道:“那是甚么?”

戴虎道:“是唾液呀!你不要插嘴,听这小娃娃给你说。”

阮水佩继续道:“是了,就是唾液,是花豹的唾液。像这种‘良药’想必大家也不易取得,治疗咬伤自是最好不过了,今天算是幸运。”头转向颜斌,道:“这位先生,你说话虽和我这小娃娃不投机,但我想,你同那有趣的大娃娃还有这漂亮的姐姐在一起,想来也不坏。那块马肉是有狼尿,但你想想,自己不会武艺,若明日单独遇到恶狼,如何应付?是了,食用过狼尿,这几天气味会一直在,自然不用担心狼会吃掉你了!”

杨玉忠道:“照如此说,想必我这大娃娃兄弟自然是既吃唾液有吃尿了。真是幸运,实在令人羡慕啊!”说罢,又望望戴虎,戴虎直道:“这有甚么不好?我从来不挑嘴的,你又不是不知。倒是便宜你小子吃到唾液。”

杨玉忠道:“好,那你把嘴张开,我将其再唾还给你。”

戴虎也不发怒,只道:“不是有句话叫君子不是嗟来之食,想我堂堂大汉自然也不能食你唾来之食了!我不要,你自己留着罢!”

众人给这戴虎、杨玉忠两人的对话逗得大笑,当然,颜斌也包括在内了,他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再这里胡闹了。”可自己又不觉笑出声。

这时,阮水佩拉拉凌芳蕤衣袖,道:“好姐姐,你方才看我和那大娃娃的动作了,怎的不拆穿我?”

凌芳蕤笑道:“拆穿不就不好玩啦?”指指怀里的端木康,道:“阿康要是醒着,一定会和你一起这样做的呢!”

阮水佩看看端木康的样子,道:“那好的,等他醒过来之后再玩一次罢!”

凌芳蕤道:“相同的游戏玩两次,就不顶用了,你们的另出新招。”

阮水佩道:“好呢!”看看飘落的雪花,伸出手将雪花接在掌心,顿时融化掉,再望望远处的雪山,起身向众人道:“这会儿山间没雾,我们该上山了,不然等会儿雾气上腾,很可能有人会迷失方向点下山崖。”又道:“从记事起,我也是第一次下山走这么远,要不是听见这里恶斗,这会儿,我应该是在陪着爷爷读书。”

听得这句话,又有几人想到,眼前这个小女孩,便是那黄龙帮阿婆阮冰所说的孙女了。同时,也想到了江海说过的话,是的,郭劲松害了眼前这位小女孩儿的父亲,但看到她这双可爱、纯真的眼睛,谁也说不出口。不约而同的看着阮水佩,她见众人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看,显有些不自在,以为是方才吃肉没擦干净嘴,或是被弄脏衣物,细细打量着自己,但她这般爱干净的女孩儿,怎么会犯那么粗心的错误。

无果,暗自纳闷。

第十四章 风雪飘然,白头不少年

且不说几人如何上得五仙山,先来说说我今天的心境。

小女孩阮水佩要上山回家了,我,亦复如是。昨晚,我便整理好了回家的行囊,直待今天两点半下班之后,我便会乘着通往鸡峰山的班车回家。一个月没回家了,正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本来,想着要为阮水佩几人的上山路途这只一些阻碍的,但怎么也不忍心。既如此,将他们的艰难困苦设置在后续情节罢,明天再说!听说山里下雪了,这次回家,我准备登上鸡峰山看看。

闲话再不说,我要开始本章的叙述了。

凌、尹二人再次感谢鸡峰寨好感相救,欲拜别。三人也记得阿婆阮冰说过贸然上山不好的话语,当下,戴虎看看阮水佩,看着眼前这聪明伶俐的小娃娃,自是有万分不舍。继而,两眼望着颜斌,看他心里作何打算。

阮水佩立即会意,朗声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何况那群狼仍未走远,你们三人自是对付不了的。即便是有狼尿防身,但怕它们会把你们抓回狼窝与你们一起同寝同食。再说,要在平日,爷爷是不喜欢外人打扰,如今快过年了,我看爷爷心情很好,有几个人上山说话,说不定爷爷更开心呢!”

戴虎听得阮水佩如此说,自是非常高兴,颜斌心里也知道,与狼群同食同寝尚不可能,知道是眼前这小女孩儿故意夸大其词。他这般聪明之人,早已经才出来眼前这位便是黄龙帮阿婆的孙女,不曾想,那山上还有人熟悉自己家训,好奇心促使他点头应许。

戴虎见颜斌点头应允,与阮水佩相视一眼,自是非常高兴。

阮水佩搓搓小手,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们走罢!”说罢,自己走在最前面引路,尹京平背着端木康,与凌、颜、杨三人紧跟其后,其次是拿那花豹和雪狼。戴虎走在最后面,只见他临走时候,割下另一条马腿扛在肩上,欣欣然追了上去。

阮水佩见戴虎如此,心下一笑,道:“大娃娃,你准备扛着它爬山?”

戴虎点点头,道:“饿了路上吃嘛!这叫未谁筹谋?”

阮水佩大笑,道:“你不用为谁筹谋献计的,应该是未雨绸缪,赶明儿让你那哥哥好好教教你。”戴虎道:“对呀,你这小娃娃真聪明,就是筹谋。就是为大家提前做准备啊!”

阮水佩见自己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便道:“好吧,好吧,你抗着吧,扛不动时再扔掉。”

远处没有发觉,走进,才发觉这山嵯峨耸竣,积雪覆盖,平添一些冷峻,让人产生有双冷目在注视自己的错觉,不由得汗毛倒立,后背发凉。

山不会说话,却好似直通人的心意,颜斌等人不由得心底发凉,山,叨叨然、悢悢然,趑趄难行。就连平时戴虎这般喜欢玩闹之人,此刻也是说不出话来,感觉要被这雪山彻底征服了。

阮水佩的话打破了这种寂静,她道:“我们快上去罢!一会儿雪下大了就不容易了。”说罢,便带头爬山,其次是凌芳蕤,尹京平将端木康绑在背上,其余几人也跟着爬上去。

约莫用了半个时辰,即便时间不久,但每一步都战战兢兢的,也将众人累的够呛。山顶,是一片开阔之地,慢慢的,几人呼吸变得均匀,终于,身心放松下来。戴虎本来就体胖,又扛着整只马腿登山,此时,他正自仰面躺在地上,连连叫累。

阮水佩举手整理自己的红色花边棉帽,看见戴虎此般模样,道:“大娃娃,你还真厉害,真的将它抗上来了。”

戴虎呼着粗气,道:“太吃力了。既然是为大家筹谋,要不我现在就把它烤了给大家吃。”

阮水佩笑道:“你这个大娃娃,怎么又要吃!”

戴虎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有空的时候就吃吃,来日若饿肚子,能多挨几日嘛!”

阮水佩劝阻,道:“现在别吃了,等会儿我请你吃好的,来日是否饿肚子我也说不上,但到了山上,你就是客人,不会让你饿肚子的。”悠悠,又道:“要小心哦,我们脚下,是湖水。”

几人这时才明白,眼前的开阔地,原来是一湖泊,因为寒冬的缘故,湖面得以结冰。许多山上都有湖泊,这倒并不奇怪。

戴虎依依不舍的看看马肉,道:“那好吧,我现在请客,这马肉就给你的雪狼花豹吃罢!”

阮水佩指挥花豹过去用嘴叼走戴虎身旁马肉。对众人说道:“这里便是五仙山了,这里有九窟十八洞,等会儿带领大家一一游历。再休息片刻,我们就走吧。都这般会儿了,爷爷该找我了。”

一路,阮水佩给众人粗略介绍了五仙山,原来此地共有九窟十八洞,均为天然所成,非人工雕琢。

就这样一边听阮水佩介绍五仙山,一边不急不慢的走着。快到中午了,此时雪已经停了下来,几人也已经走过这片早已经冻成冰块的湖面,几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五仙山上,甚是佳美。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但不知发生了什么,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颜斌道:“是雪崩?”

戴虎摇摇头,道:“我听着,倒更像是巨大的爆竹声音。”

颜斌不理,几人眼睛均向阮水佩望去,希望眼前的这小娃娃告知方才巨响的缘故。阮沿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仔细听,但再无声响,道:“不是!”脸上也是露出疑问的表情。

随即,阮水佩迅速带众人穿过一片林子,眼前是一个洞府,对凌芳蕤道:“姐姐,你们先在此休息,我过去看看方才巨响是什么缘故!然后再来找你们。”她说话之时,脸色有些凝重,随即,骑上花豹,带着雪狼一并离开了。

几人自是相信眼前这小女孩并不会害自己,依言走进了个洞府,坐在石椅休息。洞内陈设非常简单,好在光线透进来,很明亮。而正是这朴素的陈设,给人一股浑然天成的感觉。

颜斌本就是读书人,此刻早被洞内两块石碑吸引住了,一边是《五仙洞记》,一边是《孚泽庙牒》。仔细看阅。

查询资料我才知道,原来,《五仙洞记》是由宋宁宗开禧元年宣教郎通判成州军州事赵希渊撰书,辛槱之篆额。《孚泽庙牒》为嘉定八年二月由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郑昭先、左丞相史弥远奉勅赐。这两座石碑,是研究南宋时期宗教和文化的发展重要的资料。有愧,我也只是今天才知道我们成县的五仙山原来这么出名。多余的介绍自是不用,关于两座石碑详细的资料,我们都可以很轻松的在网上找到。

颜斌正自看着石碑入迷,而凌芳蕤却是墙上刻的曲曲歪歪的几行小字吸引,这些字虽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清。其文:

“风雨飘然,白头不少年。花零水流心尽染,红豆终不恋。 昨夜梦会佳人,晓来思绕连连。一醉千年荏苒,醒来又是一天。” 宣和七年(1125年),断肠人不堪思恨,终做得天涯倦客,初至五仙山,醒性有感,韵押不顾。

还有几行字:

“杳无风色,肠断莲花信。水鉴云垂数峰影。向劳生辛苦,寒暑煎人,争不老,空想秋堂夜静。玉姬挥皓月,时送微凉,莫吝金卮为伊尽。柳下夕阳收,傍水重游,花茵上、雪回襟冷。问避暑天机、自有奇人,但且对湖光,世间谁醒?”

凌芳蕤心道:“现在是绍兴五年(1135年),十年之久。想来,他真的是做得天涯倦客了,此地距离黄龙帮不远,想来,他的心,还是在阿婆身上了。”

随即,又看见一些小字,零零碎碎,仅一两句话而已,凌芳蕤心道:“这些小字,应该是他思恨不休,相思难寄之时所题了。”

待看到“聚散匆匆,思恨悠悠,何时方休”“相思入骨,感文君之白头”之类的话时,不禁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真是感同身受,心中立即产生对题字之人的同情和怜悯,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望望怀里好似熟睡的端木康,不觉,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且说阮水佩骑豹驰去,沿着那声巨响的方向,熟悉地穿过松林和山洞,停了下来。但见眼前仍是一山洞,她当然识得,那是相子洞。说来也怪,此际山洞烟气弥漫隐约看见洞内一老者,右手捧着胸口,左手撑地,直喘着粗气,口中不住地说道:“造化呀!造化。”

阮水佩已然认出了此人,疑惑道:“爷爷,你在此作甚哩?”

老者也早已听出说话声音,道:“牲畜放过风了?功课可曾温习?”

阮水佩不语,老者自然当做她早已经像以前那样照做过了,当下走出山洞,这时,才真真切切的看到整个人的身影,蓬头垢面,衣衫也已经不整,皮肤好似焦炭。

阮水佩看到老者模样,“哈哈”大笑,道:“爷爷,半日不见,你的样子,哈哈,你的样子变化可真大啊!”

老者看到自己手臂,此时才发觉自己奇怪的样子,当下也跟着笑了,道:“那,爷爷先洗个脸,换件衣服。”

老者洗脸,一边儿的阮水佩道:“爷爷,我今儿像往常那样给牲畜放风去,有一件大事儿,说给你听。”

老者道:“你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大事儿?顶多也就是你的豹儿、狼儿的又猎到什么东西了!又明白你的新指令了!且不说你那‘大事儿’,过两天,爷爷有件礼物送给你,保证你没有见过!”

阮水佩忙问什么礼物,老者却是微笑不语,然后,老者继续数落道:“一个女娃娃,不好好读书识字,竟然学起男娃娃来。你还偷学驯兽之术,哎!爷爷房间里那么多书,你却不好好习读,以后回到你父母那里,该怪我没有教好你了!”

阮水佩“噗嗤”一笑,回道:“爷爷,你不是经常教导我说世间百态皆道,皆可学么?这驯服豹儿、狼儿之类的,也算是学问嘛!何况,爹娘每年只上山一次,这山里,除了我们二人,还有那你托付的按时上山来卖粮米衣物的农户,再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和豹儿、狼儿玩耍咯!和它们在一起,水佩也很开心。您说过的嘛!眼下水佩这病,不能伤心的。”

老者已洗过脸,换了身干净衣服,道:“伶牙俐齿,自是说不过你!”

阮水佩撒娇似的扑在老者怀里,低声道:“爷爷,你就放心好了,你屋里那么多书,水佩即便不能全背,但也早已经诵读熟练了。不信的话,您就考考我?”

老者道:“也罢!也罢!只要你开心,便是最好。”

阮水佩嬉笑着在老者的怀里打转,用孩童特有的那种真诚的语气说道:“爷爷开心,水佩自然也就开心。阿婆长什么模样,水佩到时很想见见。”抬头又问:“爷爷,你见过阿婆吗?”

长者抬头望望天,沉思良久,斩金截铁地说道:“自然见过,几十年前见过。”停顿一下,又道:“一别如斯,慢慢的,什么都可以放得下。”好似对自己说:“是的,什么都放得下,却终究不能放下你。”

阮水佩见老者脸上变得严肃,便不再问下去。几年来,每次问道阿婆及自己父母的的事情,老者总是不肯说。但有一点却说得很清楚,阮水佩知道,因为体弱患有重病,有人上山将她托付给爷爷救治,这些,老者不止一次的告诉她,尽管以爷孙相称,但并无血缘关系。不过,这些对她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想不起曾经亲人的模样,也记不起和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在她心里,早就把眼前这个老头当做亲爷爷。阮水佩读过很多书,老者也时常给她讲述有趣的杂书野史哄她开心。闲的无聊的时候,她也会猜想爷爷和阿婆总不见面的原因,想了很多次。有时想:他们是多年前的夫妻,但不知因何缘由而最后分别了。以爷爷的谈吐学识,阿婆一定是个绝世美人,要不怎么般配。

原来,这老者便是黄裳,而身边这个小女孩,自然是阮冰的孙女。

阮水佩聪明伶俐,既然爷爷不肯说,自是有他的道理或是有难处,当下转移话题,道:“爷爷,要送给水佩‘没见过的礼物’是甚么?”

见不肯说,阮水佩知道,除了阿婆之事,其他的事情,爷爷拗不过自己,便撒娇直在黄裳怀里打滚。

黄裳苦笑,没奈何,道:“好,好,你先起来,爷爷带你去看就是。”

阮水佩果真起身,停止哭闹,小手儿拉着老者长袍一角,两人朝着相子洞走去

黄裳从洞内拿出两个筷子长短、手腕粗细的竹筒,笑眯眯的,道:“这时今年为你准备的礼物,没见过罢!”

阮水佩见爷爷拿出两个竹筒,心下凉了半截,心道:“爷爷神神秘秘的,原来只是两截竹筒。”突然,她好似发现了什么,原来爆竹端口之处,长出一条尾巴来,惊道:“爷爷,这竹筒很是常见,但你手里的,长着尾巴,难不成它会变戏法?”

黄裳很是得意,笑道:“是了,是了,爷爷手里的竹筒可是会变戏法的哦!这竹筒里面装有硝石、硫磺、木炭等物。”指指竹筒“尾巴”,继续道:“你看,这两个‘尾巴’,叫做引线,若用火折子将它点着,竹筒会自己飞上天去呢!然后‘嘭’一声在天上炸开,显现出诸多颜色和图案。”

阮水佩道:“原来这小小的竹筒这般厉害啊!爷爷,让我先试一个。”说罢,便要去拿黄裳手里竹筒。

黄裳忙道:“使不得,现在还不行,得等到晚上,点着它,颜色和图案才能看见呢!并且,各用物料的用量爷爷暂时还拿捏不准,方才试着点了一个,你听见了吧!想想爷爷那会儿的模样。”

阮水佩忙缩回手,道:“这小小的东西,声响那么大啊?那爷爷准备给它起个什么名?”

黄裳道:“它早就有名儿呢!它叫‘爆竹’,过年的时候,山下很多户人家都会点放的,但晚上正是你治伤的时候,一直在洞内,自然没见过了。不过,现今的的爆竹已经大多不用竹子改用纸筒了,爷爷试了好多次纸筒制作爆竹,但都没有成功。故此效仿古人,用竹筒来制作试试。”

阮水佩道:“既然这叫做‘爆竹’的东西,别人会弄,爷爷自然没有不会的道理。”

黄裳抚摸下阮水佩的头,道:“隔行如隔山,这东西我已经制作了一年多了,但各种原料用量总是把握不好。不过,爷爷今年会争取把它制作出来。等开春,你的病医好之后,下山去,自然你父母会买给你许多新鲜玩意儿,这‘爆竹’自然也包括在内呢!不过,爷爷想今年就做好给你耍耍。”

阮水佩道:“爷爷真好!可是,你说下山?水佩下山之后去哪里呢?”

黄裳道:“自然是回到你父母身边,你会有不一样的朋友,认识不同的人,然后,快快乐乐的长大,找个再心如意的男子,就此一生。”

阮水佩被黄裳说的好似流泪了,但没有哭出声,哽咽道:“过完年,水佩的病就好了,爷爷要赶我下山去了。哎!”

黄裳见阮水佩流泪伤心,自然心下不忍,道:“不是赶我孙儿下山,只是回到你自己家里,过你本应该过的生活,常年待在山上,和我这将要死去的老头在一起,和豹儿、狼儿在一起,终究是不行的。”

阮水佩“哇”一声哭了出来,道:“爷爷,水佩真的不想下山,每年上山来看的我那两人,你说是水佩的父母,水佩自然相信。也看得出,他们也不是坏人,待我也很好,但终究和他们不熟。”

黄裳安慰道:“好了,咱水佩先不哭,不想下山,咱就不下山去嘛!山人自然有山人之乐,不必非得羡慕它繁世烟火。”

阮水佩哭声慢慢小了,由哽咽变得平和,道:“这哭着哭着,就忘说了水佩今天给牲畜放风遇到的事情。”

黄裳这才明白眼前阮水佩那会儿说道“有事情告诉我”远不止豹儿、狼儿那么简单。当下柔声问道:“有什么事情,慢慢说,爷爷听着。”

阮水佩道:“爷爷,我今天给牲畜放风去,在山腰里看见山底下有群狼围攻几个人,我救了他们。”于是,阮水佩今天早上所遇到事情简要说了一遍,但并未说出自己已经带他们上山,也没说端木康的事情。

黄裳听后,常常叹一口气,道:“哦,原来这次不是豹儿、狼儿的事情。你虽然没做错什么,但爷爷不是唱给你说,人心叵测,隔着肚皮,你永远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

阮水佩争辩道:“不会的,他们看样子不是坏人,还请我吃马肉。”

黄裳道:“甚么?你还和吃他们东西?简直是胡闹!”显然有些生气,但强忍住心中火气,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

阮水佩见平日温声细语的爷爷此刻有些生气,也不好立即说出自己已经带几人上山的事情。

可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远处传来声音:“小娃娃,你在哪里?”

第十五章 爷爷,我饿了

阮水佩当即识出是戴虎的声音,两眼怯怯的望望爷爷黄裳,见爷爷没有任何表情,没允许也没反对,当即轻声答道:“在这里。”

说话之人显然也听到了阮水佩的声音,道:“原来你在这里啊,真叫我好找,他们几个人在哪个洞里看来看去的,我不识字,就先出来找你耍了!”

阮水佩没有回答,但戴虎已经寻着刚才的声音走到了阮水佩所在这个洞口。看到阮水佩的同时,当然也看到了黄裳。

戴虎先是一惊,后又平静下来,道:“小娃娃,他便是你说的爷爷么!”躬身行一礼,可黄裳并不理会。戴虎自觉没趣,但也毫不计较,径直站在阮水佩身旁。

黄裳道:“水佩,是你带他上山的?”阮水佩点点头。黄裳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救了他,也带他上山看过了,就此送他下山罢!”

阮水佩站着不动,显然有些为难。戴虎见阮水佩为难的表情,顿时对眼前老者心生敌意,道:“你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为难一个小娃娃,害不害臊。再说了,山是你家了?莫非你是皇帝老儿不成?哼,我偏偏不下山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罢,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黄裳冷笑不语。

阮水佩见得爷爷脸色不对,当下向着戴虎直招手,摇头示意他再不要那样说,她自然知道爷爷本事,即便是十个戴虎加在一起,也不是爷爷对手。

黄裳转头看看阮水佩,道:“你怎么把泼皮无赖带上山来?你把眼睛闭起来,待爷爷将此无赖打发下山。”又向戴虎道:“耍无赖耍横可不是英雄好汉行径,你这样子,遇到比你更横的主儿,自己很容易吃亏的!”戴虎不答。

阮水佩从爷爷话语里听出要教训戴虎的意思,当下,迅速几步走过去挡在戴虎身前,满是委屈的道:“爷爷,这个大娃娃是好人,你可不能伤他!你不喜欢他在这里,我带他下山去就是了。”

戴虎听阮水佩替自己求情,心下很是感激,道:“小娃娃,你先让开,你很好很好,但我堂堂鸡峰寨好汉,让小娃娃替我求情,若使旁人知道,再无脸面了。”又对这黄裳道:“阿婆说过,你功夫高,但我戴虎不怕,不管是杀是剐,我今天就站在这里了。”又是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黄裳显然也对戴虎的回话有些吃惊,他听到过一些鸡峰寨的事情,这些年,鸡峰寨确实为生活在这里的人做过很多好事。道:“三四十岁的大汉,再次撒泼无奈,你羞也不羞?”

戴虎道:“我向来就是这样,你要怎地就来吧!要我下山,哼!偏偏不去。”

黄裳苦笑,道:“好,好,你厉害,你想待在这里,就一直待这里吧!等玩够了就自己下山去罢!就此别过。”又对阮水佩道:“水佩,我们走。”说罢,拉起阮水佩小手朝另一个方向都去。阮水佩只得跟着,但她没看见,这之前,黄裳早已从地上捡了几个石子,打在戴虎不同穴道。戴虎站在那里,阮水佩只当是戴虎因为爷爷的情绪转变而吃惊发呆,殊不知戴虎想要说话的,但此时已经动弹不得,想要说要,也自然不能了。

黄裳拉着阮水佩的手没走多远,突然停了下来,问道:“水佩,今天被你带上山的,还有没有其他人。”虽如此问,但不待阮水佩回答,便低下身抓一把雪,当即捏成雪球,看着左方,朗声道:“既然是水佩请到山上的客人,就不用躲躲藏藏的,现身罢!”说话间就欲将手中雪球打出。

果然,黄裳左边的松树林已经走出几个人,正是颜斌等人,凌芳蕤走在最前,尹京平背着端木康走在中间,颜斌、杨玉忠两人紧跟其后,戴虎穴道刚解开,血液流通不畅,故此走得最慢。

原来,他们正是寻着戴虎的脚印和声音,从五仙洞一直走到黄裳给阮水佩看“爆竹”的山洞前。戴虎性情急躁,在山洞不能就待,见是那小娃娃阮水佩不来接他们,便走出山洞了。其余人发现戴虎不在山洞,怕他出去“惹事”,出来找他,一直待阮水佩看“爆竹”的那个山洞前,后来戴虎又被黄裳打着穴道定在哪里。看到黄裳拉着阮水佩走远,这才给戴虎解开被封穴道。几人没走几步,就被黄裳发现了。

黄裳看到这几人,看见走在最后面的戴虎,心道:“能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解开那人身上穴道,看来这几人非同一般。快过年了,不回家团聚,却上山来,说不定是仇家派来的。”转念又想:“因为征方腊乱教,也许结一些仇家,但这十年了,也没人找寻。但倘若不是仇家,那又是何人呢?本已经是风烛残年,加上这十年不曾出现,即便是有仇人也只当我已经老死了。难道,难道他们是朝廷派来的?这也不对,十年前朝廷已经发出那场战争战死的名单,我就是第一个,不会是朝廷。”

没容得黄裳再想下去,凌芳蕤等人已经走了过来。阮水佩挣开爷爷的手,跑向凌芳蕤那边问好,黄裳欲制止,但已经来之不及,当即运用内功做好准备,只待那边人稍微有些恶意,自己就动手将阮水佩救回。但见那边几人并无恶意,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阮水佩低声对凌芳蕤道:“姐姐,这就是我爷爷,我的病就是他治呢?”凌芳蕤当然已经知道,但对眼前这小女孩儿阮水佩的低声“引荐”,也很是开心和感激。

黄裳此时才注意到尹京平背上的人,看到了端木康的脸上,黄裳当即猜出了几人上山的缘故,但并未说出。只冰冷冷地问道:“几位骗得我孙女带你们上山来,有何见教?”

凌芳蕤听得他如此问,回道:“我们上山,有求于请您来帮忙。”说罢!看看尹京平背上的端木康。

黄裳自然明白,不说话,径直走到尹京平哪里,望一眼端木康炭黑的脸色,有些惊讶,又伸手试试其脉搏,道:“无能为力!”

凌芳蕤听得此话,心如刀绞,问道:“果真没得救了么?”

黄裳道:“那毒,本来就不容易解,现在,已经进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来不及了。”

凌芳蕤整个心冰凉起来,一个哆嗦,险些要倒下去,幸好阮水佩在她身边扶着,不禁低声自言自语道:“没得救了,阿康没得救了!可是,阿婆说,阿康这病还能治的,黄前辈!阿婆,阿婆。”

黄裳见凌芳蕤“阿康,阿婆阿婆”的叫着,他知道“阿康”便是眼前这个小孩儿,“黄前辈”自然就是指他,心道:“水佩也真是的,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的的名讳。”心里有些责怪阮水佩不懂事。其实,阮水佩并没有说出爷爷名讳的,更不知道凌芳蕤等人与阿婆阮冰的境遇,只当是阮水佩说的。但尽管如此,他也很好奇凌芳蕤口中的“阿婆”是何人,她怎么知道我的命名,并指引这些人上山。于是问道:“‘阿婆’是谁?她怎么知道我姓黄,还住在山上?”

凌芳蕤还没回过神,显然对黄裳刚才的发问无动于衷。戴虎抢先答道:“‘阿婆’就是这小女娃娃的亲阿婆。”

黄裳显然有些不信,怒道:“休得胡说,几年前,水佩的阿婆就已经离世而去。”

戴虎本就有些口吃,一下子打不出话来,颜斌见此,忙解释道:“阿婆只是离开了熟人,但并没有离开人世,昨晚见着她呢,真是她说的。”

黄裳这才注意到颜斌,端详一番,道:“依先生模样,倒不像是绿林好汉,不好好当个教书匠或者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颜斌叹口气,道:“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人,取得功名给谁看,还不如落个自由自在。”有道:“我看先生官体十足,也终归隐山林,我想,也是求个安然自在了。”

黄裳被颜斌说中身世,自也勾起了心中做官时候的往事。此时,一旁的凌芳蕤也恢复平静,伸手取出阿婆阮冰的信,递给黄裳,道:“前辈,昨晚受人之托,这封信交给你。”

黄裳迟疑片刻,但还是接过来,心中思绪万千,心道:“‘受人之托’?难道托付此信之人,真的会是她?她可是几十年不写信给我了!”手中虽有迟疑,但心里早希望看见信件内容,看见她那熟悉且漂亮的小楷。终究没忍住,黄裳轻轻打开折叠的纸张,是的,那字迹还是那么的熟悉,比之以前的工整美观更添几分力道在里面。不自主的道:“是的,是的,是她的字!真的是她。”

原来,以前阮冰每次写给他的信,冰字都会多一个点,是说自己等回信焦急落泪,这些只有他们之间明白,其他人自是不知。怪不得黄裳立即确认真是阮冰的信。

黄裳静静的看信,旁人也不再言语,阮水佩想要凑过去看看,黄裳立即将手掌抬高,转过身继续看,阮水佩使个鬼脸,但再没跟过去。半刻,黄裳小心翼翼的将信收回袖口,转身,望望阮水佩,神色满是爱怜。又看看凌芳蕤等人,众人摇摇头。黄裳明白,眼前这些人并没将阮水佩家里的遭遇告诉她。

凌芳蕤将昨晚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但略去了黄龙帮出事和阮冰讲的关于黄裳的故事。一旁的阮水佩虽爱玩,但并不喜欢听打打杀杀的场面,蹲在端木康身旁,看着那黑色的脸颊。

黄裳听得直跺脚,怒道:“又是张洪山,那,她受伤严重吗?”

凌芳蕤知道黄裳口里的她自然是指阮冰,当下道:“激战那么久,哪有不受伤的道理,幸好阿婆只是轻伤,想必此时已经无碍了。”

阮水佩听得说阿婆的事情,自也精神了许多,也凑过来听。

黄裳继续问道:“张洪山就这样跑了。哎!要是昨晚我也在就好了。”看看凌芳蕤,道:“不过,我不能在的,不能让她为难。”

凌芳蕤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阿婆已经释然了。成不了眷属,自然也不是敌人,做得朋友,说说话,也没什么?”

黄裳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接着,又和其他几人说了会儿话,拉拉家常,先前那种巨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势已全然消失。

突然,阮水佩打断几人谈话,道:“快来,大家快来,他脉息全无,就要死了。”

凌芳蕤第一个冲过来,尹京平、黄裳等人也忙走了过来。只见黄裳左手掐住端木康右手脉门,右手从衣服里取出一颗丹药送进端木康口里,再捏一把地上积雪送入端木康口中。

慢慢的,慢慢的,端木康脸上的黑色逐渐褪去,接着,喉咙一动,黄裳这才放开手,道:“他等会儿就会醒了。”众人听得此话,真是高兴非常,凌芳蕤更是满脸喜悦,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果真,不一会儿,端木康挣开了眼睛,向众人扫了一遍,又慢慢闭上了。凌芳蕤忙道:“阿康,醒醒,醒醒。”又哭了起来。

黄裳再次试试端木康脉息,道:“脉息已然正常,可他昏睡没吃东西,太虚弱了,再等会儿就好了。”

戴虎听得此话,忙道:“这娃娃是没吃东西,我现在就去烤些马肉。”说着便要动身。黄裳拦下他,道:“不行,他咽不下去了。”转身道:“水佩,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有只花豹生了豹崽子吗?”

阮水佩会意,只见她起身,吹的两声口哨,一只花豹便走了过来,正是那只生完崽子不久的母豹。

喝过花豹奶水,不一会儿,端木康再次睁开眼,醒了过来。这次没有先前那样又把眼睛闭上,只见他嘴唇微微翻动,轻声道:“娘,尹大哥,鸡峰寨好汉叔叔,阿爷,阮妹妹。谢谢你们。”

众人自是欣喜,阮水佩道:“小娃娃,怎么知道我姓阮?”

端木康低声道:“嘻嘻,小娃娃,我比你大,小娃娃应该是你才对呢!”又道:“原先,昏睡着了,但遇到狼群那时候,心里就清醒过来了,能听见你们说话,但自己又说不出来。”“嘻嘻”笑一声,继续道:“你和我娘的悄悄话,我也全然听见啦!嘿嘿!”

黄裳道:“这娃娃现在醒过来了,但千万别给他吃东西,特别是热的东西,因为丹药的缘故,致使他心火很重,等过两个时辰,便可以吃点稀粥。”

阮水佩听得端木康说听见她和凌芳蕤两人的悄悄话,白白的双颊慢慢泛红,害羞的直转过身去,轻声道:“爷爷,我饿了。”

黄裳立即道:“哦,是爷爷不好,竟然忘记去给水佩准备午饭了。”心底却道:“今天也怪,水佩第一次主动要求吃饭,以前都是追着她哄着她求着她来吃口饭的。”但听得阮水佩喊饿,也来不及多想,转身便走。刚几步,又停了下来,向几人说道:“既然上山来了,这顿饭就一起吃罢!”又道:“水佩,你把他们带去五仙洞休息。”说罢,便走开了。

五仙洞不远,一杯茶的功夫,几人就到了。颜、杨、尹三人坐下闲聊,而此时,尽管端木康已能走动,凌芳蕤还是在旁边小心搀扶,生怕他会摔倒。阮水佩见戴虎一人发呆,知道戴虎本是粗人,那三人的谈话,戴虎自是很难熬,也不想插口说话,于是,她便朝着戴虎走去,嬉笑道:“大娃娃,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几闷闷不乐自己耍,走,我带你去见好东西,保证你最近没见过呢!”

戴虎只当是阮水佩要带他去见豹儿、狼儿之类的,先是兴趣不浓,但想到总比在这里听那三人无聊的谈论要好,便欣然起身。

一旁的端木康道:“小娃娃,能不能带上我,也让我长长见识?”

阮水佩大笑:“哈哈,小娃娃,你也是小娃娃呢!见倒是可以,就怕是见到了,你也无福消遣,到时候馋的直流口水,又该怪我了。”

端木康笑道:“哈哈,小哥我也算是走南闯北好几年的人了,吃过好东西呢!放心,不跟你抢的。”

阮水佩道:“那好吧!这就走。”又对凌芳蕤道:“好姐姐,你也去么?”

端木康要去,凌芳蕤自是放心不下,怕端木康刚能走动,摔一跤就不好了。当下,微笑着点点头。戴虎听得是吃东西而不是豹儿狼儿的,兴趣倍增。

拿着几个竹篮,几人便出发了。山很大,但阮水佩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自然最熟悉不过了,不一会,四人便来到一山洞前。

阮水佩道:“好吃的东西,样样齐全,都在里面。”说话语气很是得意。

端木康道:“样样齐全?不会是骗人罢!连皇帝老子吃的东西都有?”

阮水佩反问道:“你吃过皇帝老子的东西?他都吃些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却留心,阮水佩真的以为端木康见识过皇帝吃东西呢!端木康却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红着脸道:“这个,现在自然还没有机会,可保不定将来能见到,并且还吃到呢?”

阮水佩“哦”一声,知道端木康也没见识过,当下说道:“那好,将来有机会的时候也带我见识见识。”

端木康尴尬的点点头。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天真,却心思缜密。

阮水佩听端木康的样子还是对自己的话有些不信,但也并气忿,轻轻的道:“全年每个季节的瓜果蔬菜、珍禽异兽都有的,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起初,凌芳蕤也有些不信,但听得阮水佩说的这般有底气,想必也不会有假。

对戴虎而言,此时此刻,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一般好,才不管它是珍馐美馔还是粗茶淡饭呢!阮水佩看见戴虎着急的样子,笑道:“你看,大娃娃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先进去罢!

这山洞名曰冰泉洞,和初上山几人休息的山洞已然不同,这里,除了石桌石凳,更有几间石室。

戴虎更是急切地站在石室前,用手推几下,石门岿然不动,道:“小娃娃,这石门怎么这么沉?我打不开啊!”转头向阮水佩看去,却不见三人踪影,低下头,才发现地上三个脑袋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戴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好吃的东西并不在石室里。当即跟着钻了进去。

阮水佩边走边道:“再往深处,便是冷库,冬日里吃不到的果蔬都在那里。”凌芳蕤细心,早已经发现一路走来的脚印和这地道里点亮的灯火,于是问道:“你常来这里取东西么?”阮水佩摇头回道:“也没来过几次,以前山下农户把这些东西送上山,爷爷让他们放在山顶,后来就由牲畜驼到此处,再后来爷爷一件件的搬进去,我想帮忙,爷爷不让,怕我累着,我就空着手跟进跟出。姐姐,你发现地上脚印了么?那尺寸,我心里比较了一下,是爷爷在里面呢?我想,他正愁着做什么吃的呢!”

凌芳蕤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儿的细心很是佩服,继续问道:“黄前辈每次做饭都这般发愁?”

阮水佩道:“是呀!爷爷总想着做好吃的哄我吃,但我当真吃不下去呢?”

凌芳蕤笑道:“那是前辈做的饭菜不合你口味?”

阮水佩道:“这倒不是,我是真的吃不下,不管什么饭,吃几口就没了胃口,但爷爷还是想尽办法哄我多吃些。其实,记忆里,每顿饭都是爷爷做给我吃的,不管滋味如何,但在我心里,都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了。”

凌芳蕤道:“你阿婆做饭好吃得紧,等你病好之后,下山回去,她一定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说罢,便将阿婆阮冰在自己店里做过的菜肴简单介绍了几样,阮水佩听着也很是高兴。

阮水佩道:“那姐姐今天就做给我吃,行不?”

凌芳蕤笑盈盈回道:“怎么不可以?等会拿到菜蔬,就做。”

地道本来就不宽,再加上戴虎那肥大的身躯,已然很累了,道:“我说小娃娃,怎么走这么远还不到啊!这冰天雪地的,就是放在外边,一样不会坏掉的!”

阮水佩回道:“这般天气,自然不会烂掉,但那些东西都不是这样的天气放进去啦!”

戴虎明白过来,笑着说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般天气不会烂掉,但平日里就全然不同了。”

阮水佩道:“大娃娃,你放心,等会儿见到那些吃的,你就会发现不会白来这一趟了。还记得刚上山时候我说过什么?”

戴虎道:“说过什么?”

阮水佩道:“你那般会儿要吃马肉,我说请你吃好东西的。”

戴虎恍然大悟,忙道:“对着哩!是有这么回事,我竟然忘了。”说罢,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哈哈”笑几声,其余三人也跟着笑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通道尽头。但见左边石室的石门已被打开,一人站在正站在石室里发呆。阮水佩大声道:“爷爷。”

第十六章 侠之大者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黄裳,道:“老远就听见你们脚步了。”

凌芳蕤道:“打扰了。”

黄裳回道:“不打紧,这做菜材料都摆在这里,一时间没想好做什么吃。”

阮水佩道:“爷爷,我听姐姐说,她开过客栈,还学得阿婆的几式菜样呢!今天的饭,姐姐说由她来做哩!”

黄裳道:“那怎么行!你请他们上山做客,哪有客人亲自做饭的道理。”

阮水佩道:“可是,她会阿婆的菜样呢!我想知道阿婆做菜的味道。”

凌芳蕤也忙接道:“举手之劳而已,你前时救得我阿康,自是感激不尽,区区做顿饭菜,理应如此的。”

黄裳道:“话虽如此,但你们毕竟是客人,何况这娃娃的病,我也并没有救治好。”说罢,用手摸摸端木康的脑袋,显出几分怜爱。

黄裳说的是真话,但凌芳蕤却当他是谦虚,并不知端木康服用丹药,只是暂时如常人一般行动,内伤并未治愈的事情,自然全然不知了。于是说道:“阿康吃过你的灵丹妙药,现在已经行动如常了,就凭这点,这顿饭都应该我来做,就请前辈休息去,饭菜备齐之后,让水佩妹子来喊你。”

阮水佩笑盈盈的用双手推着黄裳的后腰出石门,黄裳一声长叹,走开了。

这时,凌芳蕤开始挑选菜蔬,而戴虎看见满屋子的菜蔬果品,眼睛直打转。阮水佩见爷爷走远,便回到石室,道:“大娃娃,怎么样?好吃的多罢!”

戴虎道:“确实好多,但这些菜都没有烹调,无从下口啊!”

阮水佩“嘻嘻”笑一声,道:“姐姐,你先在这里挑选菜品,我带他们两个去对面石室找好吃的。”凌芳蕤点头答应。

阮水佩带着二人出去,打开对面石门,顿时芳香扑鼻,接着,她熟练地点着石室内几处灯火,这一下,整个石室都被照得明亮如同白昼。

当此时,戴虎全看到了,石室里,一些木块堆成巨大的正方体,阮水佩取下中间两块木板之间的一条绳索,轻轻一拉,只见四个方向的木板慢慢的舒展下来,最后很规则的堆在地上。露出来的,是被干草包裹起来的由石块堆砌而成的方形大坑,长和宽均超过六七米。

阮水佩让戴虎揭过最上面一层的干草和七八米长的木板。这一下子,戴虎惊呆了,但见这大坑里面又是不同大小的小木箱,打开其中一个,又露出许多干草,再打开,但见里面的果品整齐摆放着。打开另一个小木箱,又是不同的水果。每样虽然不多,但很齐全。从戴虎的眼神就看得出,里面真的非同一般。

端木康再地下看到戴虎的脸色,知道阮水佩那会儿并没说假话,当下竖起大拇指,阮水佩见到,很是得意。

戴虎道:“小娃娃,这里面的东西我可以随便吃?”

阮水佩笑道:“当然了。吃不完还可以带些出去呢?不用客气。”

戴虎搓搓手,“嘿嘿”一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哦。”说罢,便抱起一个西瓜走了下来。端木康见是西瓜,也有些吃惊,要在夏秋,西瓜最寻常不过了,但冬季自然就不同了。

阮水佩道:“大娃娃,尝尝和夏天的味道比怎么样?”

戴虎将手中西瓜拍一条缝,红红的汁水从瓜皮缓缓流了出来,戴虎道:“这么冷的天气,这西瓜怎么没被冻坏,这瓜皮不仅不凉,好像还是温的!”

阮水佩道:“不是西瓜温,是我们从外面进来不久,你的手还是凉的,西瓜现在比你的手要热,所以你觉得西瓜倒成温了。快尝尝。”

戴虎一边吃,阮水佩继续道:“夏天时候,爷爷把瓜果放在对面冷库,天气冷了,又搬过来用干草保温,所以一直保存到现在都不会坏掉。”

戴虎狼吞虎咽的将半个西瓜塞下肚,正要拿起另一半吃,阮水佩忙阻止道:“别吃这个了,你快尝尝别的,每样都取些出来。”说罢,见到端木康的样子,笑出声来,道:“小娃娃,我说过了你别来了嘛!现在你看,这么多好吃的,你又吃不了。”

端木康咽咽唾沫,道:“我不馋,你们吃罢!还有,我不是小娃娃,你才是呢?”

阮水佩笑道:“不叫小娃娃,那我叫你什么呢?”

端木康正色道:“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么?”

阮水佩笑嘻嘻道:“别人告诉我的不算数呢,你自己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故此,对于我来说,你名字我当然是不知道的。”

端木康道:“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叫端木康,有事没事,叫我康哥便可以了。”

阮水佩听得端木康如此介绍自己,噗嗤一笑,继续道:“还康哥!我听着你的姓氏很好玩,我以后就叫你端木,怎么样?”

端木康见到这么多吃的,当真有些嘴馋了,当下有些不耐烦,道:“随便你叫什么了,都可以。”

阮水佩笑盈盈道:“好,那就此说好了,我叫端木,你就得答应。”随即,便叫一声“端木”,见端木康没反应,又叫一声,端木康轻轻“嗯”了一声。

阮水佩道:“我想,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但为了公平,我也再告诉你一次,我叫阮水佩。我的姓氏只有一个字,你可不能只叫我‘阮’。”

端木康道:“好吧。”

两人说话间,戴虎已经搬出来了许多果品,葡萄、桃子等各色果品,他走到两人面前,背在后面的左手伸了出来,对阮水佩道:“小娃娃,这梨给你吃。”阮水佩接过。戴虎右手伸入衣襟,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对端木康道:“小娃娃,我闻了一下,这是蜂蜜,给你吃罢!虽说现在暂时不能吃东西,但蜂蜜解心中热气,我想,你可以喝的,就拿出来了。”端木康伸手接过,戴虎又道:“先前在店里打了你,自是我的不对,这蜂蜜就当赔礼了,实在不行,你也打我几下,出出气,不要记恨我,行不?”

端木康见戴虎如此,忙道:“戴叔叔,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三番五次的救我,很是感激你。以前打我的事情,早就不作数了。”

端木康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大汉虽样子粗鲁,但还是很细心的。看看阮水佩,再看看手中的蜂蜜瓶子。

阮水佩道:“这大娃娃说的不错呢,你吃了丹药,心内火气正自旺盛,而蜂蜜自然有解除热气的功效,你吃了并不打紧。”说罢,从自己口袋也取出同样的小瓶,道:“你看,那会儿上去的时候,我早就帮你拿了蜂蜜,准备回去的路上再给你呢!”

端木康的眼神充满感激,阮水佩当然理会,轻声道:“你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请你吃点东西,这只是最寻常的待客之道啦。”又道:“其实呢,这荔枝你也是吃得的呢!”说罢,将手中的荔枝给端木康一个,道:“来,吃罢!”端木康依言吃了一个,阮水佩只是静静看着。

端木康道:“你怎么不吃?”

阮水佩道:“我看看就好了,不想吃。”说罢,转头看看戴虎,地上很多果皮,看来戴虎已经吃很多了。阮水佩和端木康看见戴虎的吃相,相视笑了。

阮水佩继续道:“你们现在这里,我去跟姐姐要两个篮子,等会儿装些果品出去给其他人也尝尝。”又拿两个苹果,道:“我顺便给姐姐带几个吃。”

不一会儿,阮水佩便回来了,道:“姐姐那边已经挑选好菜蔬了,大娃娃,留点儿肚子,别吃那么多,等会儿还有更好吃了呢!”

戴虎道:“真的啊!小娃娃你真好。”果真停了下来。

阮水佩道:“我们把箱子的果品每样再取些出来,然后盖好箱子,去找姐姐罢!我们虽然有的吃,但外面的那几位,估计都很饿了。”

一切都弄妥当,阮水佩关上石门,戴虎一个篮子里装着各色果品,另一篮子装着方才吃过的果皮。

果然,凌芳蕤已经选好了菜蔬,戴虎一人拿着几个篮子,凌芳蕤和阮水佩各拿一个。熄灯,关上石门,朝着进来时候的方向走去。

进来的时候因为几人一直在说话,自然没注意到别的声音,可出去的时候就不同了,每经过一条小道,就有流水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很轻,但还是听得见。

原来,地道的两边,时不时会出现一两条小道,声音正是从小道里传出了的。

阮水佩在其中一小道前停了下来,道:“我们休息一会。”又对戴虎说道:“大娃娃,我们把那篮子果皮从这里倒下去给湖里鱼儿吃罢!大冬天的,估计它们也没东西吃。”戴虎依言将篮子放下来,取下一个火把,拿着果皮走了进去。

凌芳蕤问阮水佩,道:“这些小道用来做甚?”

阮水佩答道:“这些呀!这些小道,原先我也不知,你还记得我们刚上山那时候的那边被冰冻的湖水么?爷爷告诉我,说这些道都是留给地下暗河的,与那湖水相通呢。我们把这些果皮倒在暗河里,果皮跟着流水再进入湖里,然后鱼儿就能吃到了。”

凌芳蕤继续道:“这些小道和湖水相通,湖水会不会灌进洞里来?”

阮水佩道:“这里虽然是地底下,但还是比刚山上时候要高,湖水自言不会淹没这里的,即便是来春雪都融化了,湖面上涨,但仍然不会倒灌至此处的。”

凌芳蕤叹道:“不知是谁人开凿了这里,可真好!”摸摸石壁,又道“看这开凿的痕迹,也该好几百年了。”

说话间,戴虎已经回来了,将竹篮伸过来给三人看,欣喜道:“我刚把果皮倒下去,就有几条鱼儿游过来吃,鱼很多,大的有碗口粗细呢!我伸手抓了几条,等会烤着吃。”

几人也凑过来看,果然是几条大鱼。

凌芳蕤道:“阮妹子,此处鱼儿这般多,你和前辈经常吃么?”

阮水佩道:“鱼儿,我当真还没吃过呢!我记得小时候母亲上山来看我,带了很多菜肴,当中就有鱼,但始终没吃着。我们边走边说。”

戴虎不解,问道:“既然已经带上来了,怎么还不给你吃?”

阮水佩叹口气,回道:“因为父亲可能不喜欢我,让母亲把饭菜收起来,不让我吃。从那以后,他们每次来看我,都只带些新衣服,再没带过其他的东西。”

凌芳蕤道:“哦,原来这样呀,我明白其中缘由了!”

阮水佩忙问道:“是为什么?姐姐,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呢!”

凌芳蕤眉毛微蹙,看着阮水佩,柔声说道:“你说,是你和父母生活得久,还是与爷爷?”

阮水佩道:“自然是与爷爷啦!打我记事起,就没下过山。”

凌芳蕤道:“这不就对了?你父亲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因为你的生活起居全和爷爷在一起,一起吃,一起住,你要是喜欢吃他们带上山来的东西,盼望他们上山带好东西给你吃,就表示不喜欢爷爷给你做的饭菜,这样,便是冷落了爷爷,爷爷还会一心一意为你救治么?”

阮水佩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大人的事情好复杂,其实,他们也不必如此,爷爷也经常说山上生活苦,希望我父母上山的时候做些好吃的东西给我呢!”

凌芳蕤道:“你每天都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当然很了解爷爷性格了,但你父母就不同了,可能只见过几次面,了解甚少。”

阮水佩道:“一次都没见过,爷爷说,我父母把我送上山救治的时候,也是隔着山洞说话,并未见面。”

凌芳蕤道:“这就是了,不了解,误会就多。”阮水佩“嗯”一声。

这时,他们已经能看见刚才入地道时洞口的光线了。阮水佩道:“大娃娃,你先拿着瓜果回五仙洞和众人分食,我们三个去厨房。”

戴虎笑嘻嘻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过去了。”说罢,将装有菜蔬的篮子并几条鱼一起放在地上,走开了。阮水佩带凌芳蕤母子去厨房做饭,按下不表。

且说戴虎提着一篮子果品健步如飞,缘着来时的方向快速回到五仙洞口,只听见里面在高谈阔论,好似在谈论关于“侠”的话题。戴虎怕打扰几人谈论,并没有立即进洞,放下篮子坐在洞口,拿起一个苹果,轻轻咬一口,慢慢嚼。

这时听的更清楚了,只听杨玉忠道:“侠,应该是‘杀人安人’,锄强扶弱。”

颜斌显然不同意戴虎的说法,道:“杀人,安人,本来就自相矛盾。既然为了安人,而杀了人,那被他所杀之人,由谁来安?还有,要‘扶弱’,就一定得用‘锄强’的办法来解决?你这种说法显然自相矛盾,不适用于侠客。”

杨玉忠道:“那依军师的看法,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是侠客?”

颜斌道:“侠,首先要做到无求,无求,则不争;不争之争,当属侠客所为。”

杨玉忠道:“不争之争,那依着这意思,那古代楚地的田冲,阵地的周庸,还有那洛阳的据孟,这些都算不上是侠客了?”

颜斌“哼”一声,道:“那些人,在他们年代也许算得上你所谓的侠客,但与今日不同啊!他们所生的年代,或者法不成规,或者一法多用,自然是以暴止暴。今日可不相同,以暴止暴,其一,背离侠道;其二,违背侠之德。我们今天谈论侠,自然要将其放在今天来考虑,不能混为一谈。要做到侠客,必须的德义不相逾!”

杨玉忠道:“你这既是道又是德的,论说书,我自然甘拜下风,论江湖侠客,我自是听过不少,也见过不少。就拿眼下的事情来说,请问,昨晚我们几人帮助阿婆击退张洪山等人,算不算侠士所为?”

颜斌道:“算。”

杨玉忠继续问道:“那好,几人我们也算得侠义所为,那十一弟先前打了那小二哥端木康,也算是侠士吗?”

戴虎在门外听得杨玉忠拿自己举例子,自然有些生气,想进去找他“理论理论”,但还是没进去。小心翼翼的向着洞里面瞄一眼,只见颜斌此时满脸通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良久,另一个人说话了,正是尹京平的声音。

尹京平道:“前两年,我还没来这里的时候,听说过一个人,这人杀人安人,以战止战,以暴止暴,但也能做到德义不相逾,全占齐了。”

杨玉忠和颜斌同时问道:“这人是谁?”戴虎在洞外坐着,听得尹京平说有这么一个人,也停止吃苹果,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尹京平道:“这人姓名等会儿再说,我也是听在店里吃酒的的客人谈到的。说此人竹芦渡大败金军,后又收复建康等地,此等为国为民之壮举,算不算是大侠。”

颜、杨两人道:“为国为民,当然算得侠客。”

尹京平继续道:“但收复失地,光靠嘴皮子是不行的,得真刀实枪的干,既然真刀实枪,免不了有伤亡,这边是‘杀人安人,以战止战,以暴止暴’了,既然杀人世为了更多人有个安定生活,战是为了不再战,暴是用来制止他人施暴,这也在情理之中。再说他的‘德义不相逾’,此人能够做到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已然位居高官,但他不凭借于此而盛气凌人,不去主宰别人,反而放下身段待人以礼。这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他的‘德’,对国家,对他人,出于‘义’。”

颜斌、杨玉忠默然,天下真有这样的人才,他们也知道尹京平的话不假,因为他们也听说过此人,姓岳名飞字鹏举。

良久,还是没有人说话,戴虎有意缓和洞内的气氛,当下大声清清嗓子,笑嘻嘻地进洞去,道:“各位老哥,看看这是什么?”

几人的眼光朝着戴虎所指,见到了篮子里的瓜果。杨玉忠道:“喂,我说紫赯鬼,你哪里弄来这些东西,这里许多东西,这个季节可是见不到的,更不要说吃到了。”

戴虎得意地说道:“哈,吃惊罢!这都是那小女娃娃给的,带给你们吃。”三人谢过戴虎,许久的谈论,确实口干舌燥的,每人捡几样,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不再说话。

不多久,黄裳也进洞来了,一只手提着坛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葫芦状的瓶子,放在石桌上,几人客套几句,都坐了下来。那坛子,显然装有酒,坛盖子打开,顿时酒香扑鼻,充溢着整个山洞。

黄裳指着坛子,道:“这酒,我也不知藏有多少年了,反正十年前上山时就这般模样。”

戴虎拿起坛子,闻一下,道:“好香的酒。”后递给杨玉忠看。

颜斌端详坛子一会儿,道:“看这坛身模样,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罢!”

尹京平也凑近闻了一下,道:“坛子虽然很旧,像是四五十年的样子,可这里面的酒倒远没有坛子年数多。”

黄裳见如此说,便问道:“依这位小哥,这酒有多少年?”

尹京平道:“这酒,至少在二十年之上,但也绝对在三十年以下。”

尹京平的话让几人都很吃惊,戴虎惊讶问道:“你怎么看出这酒的年岁的?”

尹京平道:“这并不难的,我十五岁才拜师学武艺,在那之前,从记事起就在酒坊里做小工,自然学得一些鉴别酒的学识了。”又道:“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这坛酒,并不只一种,它是由两种酒混合的。一种是北方高粱酒,酒劲大,另一种南方是米酒,劲头小。”

颜斌道:“把两种酒装在一起,是何缘故?”

尹京平道:“因为这坛酒,应该不是自家酿造的,而是在不出名的小酒馆买的,这里面勾兑了很多水。”

黄裳见尹京平说的如此胸有成竹,问道:“小哥是如何断定这酒便是小酒馆的。”

尹京平道:“这并不奇怪,小酒馆专门招待些钱不多或是匆忙赶路的客人,那里的酒水本来就不贵,即便是有人尝出来酒里勾兑水,也不会说出,所谓一分钱一分货嘛!大酒馆则不同,就本是就价钱高,而且去那里的,多是有钱的主儿消遣娱乐,对于酒水,他们自会细细品尝,酒家是不敢那样做的。”

黄裳道:“有道理。”颜、杨、戴三人也是点头称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戴虎继续问道:“那这酒还能喝么?我闻过了,酒可香了。”

尹京平道:“能喝,当然能喝,只不过,这酒应该是苦的。”

戴虎不信,拿起酒坛,在手心倒一点,用舌头轻轻舔去。舌头刚接触到手心便立即缩回,连连摇头,道:“真是苦的,那为啥闻着却这般香呢?”

尹京平道:“存放这么多年了,酒曲已然酝酿融合,那股香甜劲儿自是充分发挥出来了。但这坛酒没密封好,空气已经进入,慢慢的,就变得又浊又苦了。”戴虎点点头。

黄裳笑道:“刚发现这坛酒的时候就看出它有些年头了,知道酒自然是越久越香,一直没舍得喝,今日方才拿出来与各位共饮,想不到它早已经坏掉了。”

这坛酒虽然不能喝,但众人还是感谢了黄裳美酒待客的心思。谦让一番,只听黄裳道:“既然如此,这坛酒就不喝了。半年前,有两个猎户上山打猎,我托他们买来几坛浊酒,现今还剩两坛,我去取来。”转身走出,迎面遇着孙女阮水佩。

阮水佩道:“爷爷,就吃饭了,你干嘛去?”

黄裳道:“我去去就来。”便走开了。

阮水佩进洞来,笑盈盈说道:“饭已备好了,各位准备准备,就送来。”颜斌几人自是然谦虚这说要帮忙去拿。阮水佩推辞一番,颜斌等人方才坐下来。

阮水佩专门对戴虎道:“大娃娃,我们一起拿菜去,好么?”戴虎起身,欣然跟去。

第十七章 下山

且说戴虎跟着阮水佩去拿饭菜,约莫一刻钟功夫,四人便拿着饭菜返回,黄裳也已经拿着两坛酒回到洞里。饭菜摆在石桌上,满满的。看饭菜的材料,自是常见的那几样,但每样都做的很精致,摆放的也很整齐,有炒白菜,羊肉炒竹笋,蒜泥拌干蕨菜,水芹兔肉,丝瓜汤,蒸鱼和煎鱼,芋头炖山鸡摆在最中间并且上面颇棱菜。戴虎手里端的,是一大锅米饭,放在另一边,先开锅盖,米香扑鼻。凌芳蕤自是帮众人盛了米饭。

几人围坐在石桌旁,八个人,每个方位两人,刚刚好。黄裳和孙女阮水佩座位面向山洞口,左边凌芳蕤和端木康,右边杨玉忠和戴虎,尹京平和颜斌坐在对面。

开动之前,黄裳道:“十多年,第一次与这么多人同桌而食,自是缘分。”

颜斌等人连连称“是”。

黄裳又道:“也不用说那么多的理,既然大家都已经认识,何况现在大家也都饿了,咱边吃边聊!”说罢,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尝了一口,有些惊讶,缓缓道:“这是南方的味道。”

阮水佩有些疑惑,问道:“爷爷,你怎么知道?”

黄裳道:“爷爷以前行遍天南地北,自是吃过各地的饭菜。鱼,不管是在北方还是南方,都是饭桌上常见的。但北方南方做鱼的手法还是有差别的,北方喜欢油炸煎炒,南方喜欢清蒸焖煮,用料也较南方猛些。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你想,一个居住在北方十几年的人突然吃南方的饭菜,其中的异同,自然分得出来。”说罢,看看凌芳蕤说道:“听这位姑娘说话口音,就知道是南方人,不假罢?”

凌芳蕤点点头,道:“前辈果然细心,我在北方生活好几年了,习得一口北方话,现在自己都觉得和北方人说话无异,想不到前辈还是识得我是南方人。我本家在南方秀州。”

黄裳道:“秀州,好地方,那里离我本家近些,年轻时候经常去哪里游玩,后来发生了很多变故,我才来到北方。”随即,两人又聊了些南方事情,但黄裳做官之事,几人均不提及。黄裳又和其他人说了些话。

阮水佩仍是只吃几口,便起身挤在凌芳蕤和端木康中间,说说笑的。黄裳知道孙女吃不多,此时劝也没用,索性由她去了。

只听黄裳与颜斌又聊几句,颜斌问过自己家训的事情来了,但与想象的全然不同,颜斌的家训,黄裳是在多年前跟颜斌的同姓人那里知道的,黄裳见那家训里写的在理,便用心记下,后来又说给阮水佩听。

端木康也只吃了半碗米饭,便放下碗筷,闭着眼睛听众人说话,像很累的样子。阮水佩不停的说话逗他,他也仅仅勉强一笑。

接着,端木康一个后仰,向地下倒去。阮水佩见势不妙,立即伸出手腕揽他脖颈,尽管如此,但由于阮水佩年纪小,力气更小,两人一同倒在地上。阮水佩见端木康眼睛紧闭,揽着他脖颈的胳膊也觉察出他的脉息越来越微弱,大叫一声,道:“他又昏过去了。”

阮水佩这句话盖过几人谈话闲聊的声音,众人停下来闲聊向这边看过来,凌芳蕤立即蹲下身去看,与阮水佩一同扶起地上的端木康。

黄裳拿起和两坛酒一并拿进洞来的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端木康嘴中,舀一勺丝瓜汤送进去。只见端木康喉咙一动,众人知道端木康已经将药丸吃进肚子了,当下紧绷的神经和脸色慢慢缓和下来。

凌芳蕤问道:“前辈,阿康这病,到底怎样?先前不是已经醒过来了么?怎么这般会儿又晕过去了?”

黄裳叹口气,回道:“无能为力啊!先前就说过,真的是无能为力!”

凌芳蕤这才想起黄裳先前说“无能为力”并不是谦虚,知道药丸只是暂时让端木康行动如常,并非一劳永逸,当下,面如死灰,泪珠在眼皮底下打转,险些要奔涌而出。其余几人也没心思继续吃饭,欲待听黄裳如何说。

黄裳道:“这孩子所中之毒,与我孙女先前中毒一般,但又不同,水佩这孩子仅仅是中毒导致天生孱弱,她吃药丸的同时我可以用内力帮其调息,但这孩子是吃了那一毒掌,五脏六腑均承受着毒气。如果用内功替他治疗内伤,毒气会顺势扩散,倘若治疗他身上毒气,本已经受损的五脏六腑自然也承受不了。故此,不能借助外力,只有让他自己用功调息。但我已经试过了,这孩子根本不会武艺,自己用功调息自然不能。”

戴虎忙道:“那他快些学学内功之法,不就可以了?”

黄裳淡淡回道:“涸辙之鲋。”又道:“修习内功,短时间自然不能,内脏受损,现在的他,就连走路都怕会跌跌撞撞的。哎!”

凌芳蕤道:“果真再无其他办法了么?”

黄裳摇头不语,拿过那装有药丸的瓶子,伸到凌芳蕤面前,长叹一声,道:“药丸全在里面了,多活一天算一天。”

凌芳蕤却没有立即伸手去接,此时,眼眶的泪水早已经奔涌而出,声音有些哽咽,道:“药丸也有吃完的时候。”又道:“受伤的为什么不是我,阿康还是个孩子,这些年一直跟着我漂流江湖,吃了很多苦头,到头来连性命也不保,是我害了他。”

尹京平见师妹凌芳蕤苦的很伤心,轻声道:“师妹,你没有错,错在我没能抵挡那姓张的哪一掌。”凌芳蕤不语,尹京平继续道:“这些年,你处处护着他,疼爱他,亲生母亲也不见得能做得这般好,再说,要不你收养他,他一个孤儿,注定要流落江湖,也许会更苦。”

吃过药丸,端木康此时已经醒了过来,道:“娘,你不要伤心了,阿康听到你们说话了,这些年,你和尹大哥都很疼我,阿康很知足。”凌芳蕤抱紧端木康,放声痛苦,真是撕心裂肺的疼。

一旁的阮水佩看着此番情景,眼眶早已经湿润,她知道,此时安慰伤心之人,只会让伤心之人更加伤心,于是也并没说些安慰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阮水佩缓缓将头转过,对黄裳道:“爷爷,要不您再试一下吧,水佩实在不忍心看到他死。”

黄裳摇摇头,柔声说道:“不是爷爷见死不救,是当真没有办法,救治这娃娃,少说也得五六年的时间,可爷爷哪有五六年的时间可活?爷爷身体早就出了问题,这几年硬撑着精神救治你,不忍有负托付而不敢死去。有幸,你的病也快好了,我就此离去再无憾事。”

阮水佩听得爷爷说他自己将死,立即抱着黄裳,道:“爷爷你不会死,也不能死的,你死了,就水佩一个人生活在山上了,谁来疼水佩。”

黄裳回道:“是人,都会死的,你看过那些书,不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寻常百姓,谁人能不死。再说,爷爷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比平常人已经多活许多年,也终于不负所托,医治你,过些时日,等你健健康康的回家去,爷爷再无牵挂。”爷孙两人都哭了起来。

此时,洞内哭声、哽咽声、叹息声连成一片。

良久,黄裳对凌芳蕤道:“孩子,你也切莫过于伤心,这样,这娃娃就留在我身边,只要我还活着,定然尽心救治,倘若在救治好之前我先他而去,也没办法。”

凌芳蕤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前辈和水佩妹妹说话,我也听见了。”

阮水佩跑过去拉紧凌芳蕤衣襟,道:“好姐姐,就让端木留下来吧,多活一天总有多活一天的好处。”

凌芳蕤伸手摸摸阮水佩脸蛋,很是感激,想一想,知道端木康留在黄裳身边,尚有医治痊愈的可能,若留在自己身边,药丸吃尽的之际,也该是端木康毒发死去之时。当下,拉着端木康跪在地上,磕头道谢。

黄裳道:“不用如此,我也不敢保证在死去前将这娃娃救治好,要是无能为力,也希望你不要怨我。”

凌芳蕤道:“晚辈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答应救治阿康,我们母子已经万分感激,成与不成,就看阿康的造化了。”

黄裳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立下规矩罢!”

凌芳蕤道:“是何规矩?”

鸡峰寨三人听黄裳要立规矩,当下也有些惊讶,不知黄裳会怎样“为难”这母女。

只听黄裳说道:“规矩,说来简单,但要保证做到,还很困难。”

凌芳蕤听黄裳如此说,倒也心下一沉,不知道黄裳会用怎样的规矩“为难”自己,道:“前辈请说,我一定尽全力而为。”

黄裳淡淡说道:“这规矩,和水佩刚上时定的规矩差不多,这孩子留在山上由我医治,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切莫偷偷上山看望。”

凌芳蕤点头答应,道:“还有呢?”

黄裳道:“没有了。”

听见黄裳仅仅说出这么一个规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黄裳解释道:“并不是我一个老头子有意为难你们,但修习内功心法,讲求一个‘静’字,你们若经常上山看望,这孩子怎么静得下来。水佩这孩子上山救治时候,我不忍心他们一直分离不相见,便允许她父母每年都上山看望,致使水佩的病医治完好要晚一年。现在情况不同,没有时间耗费,故此,你们不能上山相见,希望你能理解。”又道:“你留下个地址,要死我没死,六年之后这孩子就会医治痊愈,到时候他会下山去找你们。要是你们担心我会害了这孩子,一切都另当别论了,你们可以随时来带这孩子回去。但你们如果坏了规矩,我便再不救治了!”

说起从此不见,凌芳蕤虽有些为难,要说黄裳会害端木康,凌芳蕤自然也不信,为了端木康早日康复,点头答应了。

三人给黄裳再磕了头,起身。鸡峰寨三人告别离去,凌、尹二人准备第二天早上再下山。下山前,阮水佩再次带戴虎去地窖拿了好多瓜果作为告别礼物,戴虎取下一个刀环送给阮水佩,道:“小娃娃,你如果遇到什么为难事情,就托人把这个刀环送上山,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会为你这小娃娃去闯闯的。”阮水佩知道戴虎功夫比自己尚有不如,但听得戴虎如此说,心里也很是感动。两人又说了很多话,自是高兴。

山上就剩下五人了,黄裳趁着阮水佩和端木康去洞外玩耍的时候,问了信上说的阮水佩家里出事的事情。

黄裳道:“眼下,水佩身上的伤也医治的差不多了,既然阿冰尚在人世,水佩回家去让阿冰晚上替她用功调息,也是可以的。水佩这孩子上山这么多年了,也该让她回家好好团聚团聚。最关键的,她父亲出事,做女儿的理应守孝。”说罢,长叹一声,道:“可是,这件事情,我该如何对她说起啊!”

凌芳蕤见黄裳脸色很是为难,心里有感激他应许救治端木康,当即说道:“我替前辈去给她说,明天早上下山后送她回家。”

黄裳点头感谢,道:“那就劳烦姑娘了!”凌芳蕤转身出去。黄裳对尹京平道:“好汉,帮我去把丹炉支起来,今晚就开始炼丹药给那孩子。”

晚饭时候了,凌芳蕤已经做好饭菜喊黄裳和尹京平吃饭。还是中午时候几个人吃饭的地方,饭菜还是做得很精致,但量显然小了很多。黄裳坐在石凳上,看到阮水佩端着菜走了进来,眼眶红肿,是哭过的,脸上再没了以前那种俏皮笑容,显然,她已经知道父亲遇害的事情了。

阮水佩将手中饭菜放在石桌上,走近黄裳,依偎在其怀里,轻声道:“爷爷,我明天早上下山去。”

黄裳看到平时活泼可爱的阮水佩变得如此,也伤心起来,轻声应到:“好。”

这次吃饭,阮水佩不再像先前那么细嚼慢咽的,这时的她,一股脑的将饭菜送进嘴里,狼吞虎咽的,紧接着,跑去洞外吐了。

几人都知道阮水佩是在掩盖内心的伤痛,也不好劝说。回到洞里,道:“我吃饱了,要去读书了。”转身就走,黄裳等人自然也不阻拦。

闷闷不乐的一顿饭终于结束,天色也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四人走出五仙洞,黄裳带三人去八仙洞休息。八仙洞与五仙洞相比,小很多,看里面的装饰,倒像是女孩子的闺房,洞内只有两间石室。黄裳道:“这里有两间石室,右边是水佩的房间,左边的房间,我隔几天也睡一次,三位今晚就住在这里罢!等会儿我用内功助水佩疗伤之后,她会来。”

黄裳走后,尹京平道:“师妹,明天下山将那小女娃娃送回家之后,你是准备就此住在山下,还是有别的打算。”他说的“别的打算”,自然是指凌芳蕤会不会继续找端木康的父亲,但并没有明说。

凌芳蕤好似被尹京平说穿了心思,她本来是有居住在山下等候端木康的心思,但又想到黄裳所立规矩,知道那样做只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不利于端木康的治疗,当下反问道:“大哥有什么打算?”

尹京平摇摇头,道:“我已经违背了你和师父的约定,昨天山上打猎时候就已经用过武功,现在不能再跟着你了,我准备回师父那里去,好几年了,挺想念庄里人的。”

凌芳蕤淡淡说道:“我们一起回去。”

尹京平听得此话,忙道:“师妹,你,你果真也回去?”显然对凌芳蕤的话有些吃惊,凌芳蕤点点头,他有知道凌芳蕤说的是真的,当下,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庄里人肯定都很想念你的。”

凌芳蕤道:“大哥,累了两天一夜了,你快去休息吧,明天我们一定要将阮妹子安全送到她家人那里,可疏忽不得。”

遇到那么多事情,尹京平自然没有休息好,也觉得很困,道:“那好,你和阿康也早些休息。”

凌芳蕤却道:“石门别关,我和阿康说会儿话,等会阿康和你一起。”说话时候,她白净的脸颊已然微微泛红,尹京平看看端木康的个头,立即明白过来,已然不是小孩子了,而师妹凌芳蕤还是未嫁少女。尹京平有些不好意思,当下点点头,进入石室。

凌芳蕤同端木康闲聊,先是聊了些这几年江湖漂泊时候有趣的事情,后来,凌芳蕤说了些自己与木康父亲只见的事情,再后来,凌芳蕤讲了一些自己家里的事情给端木康听。

半个多时辰过去,

天早已经黑了下来,水佩进洞来,凌芳蕤道:“来了?”阮水佩点头答应。三人又聊了会儿,端木康进石室去找尹京平休息,凌、阮二人则走进另一间石室。

离别时候的晚上,自然很难入眠,明天早上,阮水佩便要离开从小就居住的山洞,离开一直照顾自己的爷爷;端木康也要和多年来一直陪伴自己的养母凌芳蕤还有尹京平分别;尹京平虽躺在是床上休息,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不时的在脑子里打转,再加上会南方梨花庄去,很是兴奋,久久不能入眠;黄裳也很是伤心,虽然知道阮水佩阿婆还活着,自己又差不多医治好了阮水佩的病,但这么多年来,早把阮水佩当成了自己亲孙女,想到明天早上孙女就要回家去,那种难以割舍的心情自是表达不出来。

大家都睡不着,凌芳蕤给阮水佩讲了一些这几年来带端木康走南闯北的事情。迷迷糊糊的,已经天亮了。这一夜,对这里所有人,都很难熬,但毕竟是熬过来了,所有的事情都得接着做。

阮水佩起的很早,或者说,一晚上她都没睡。

凌芳蕤醒来发现床上只有自己,立即起身,叫醒另一间石室的尹京平和端木康,出山洞去寻找阮水佩的踪迹。

好在昨晚就开始下雪了,依照着雪地上的脚印,三人寻了过去,可走着走着,地上脚印变得密密麻麻,也不像是人的脚印。迷茫之际,只见黄裳在哪里负手徘徊,然后又引颈看向远方。与凌芳蕤等三人相见,并未说话,几人面面相觑。原来,他在洞内炼丹药,一大早的就看见一群雪狼从洞外呼啸而过,知道不妙,忙赶来看个究竟。

一声嚎叫打破了此时此刻沉闷的气氛,黄裳道:“是雪狼!”话音未落,只见一条长龙从山那边拐弯处窜了出来,迅捷至极。长龙经过之处,地上雪花儿被带动得飞扬在半空,很是壮观。

再近些,几人看清了,这条长龙,原来是一些狼儿、豹儿之类的畜生组成的队伍,只不见阮水佩的踪影。不远处,这支队伍停了下来,一个人从花豹背上跳将下来,正是阮水佩。原来阮水佩搂着花豹脖颈趴在其身,加之身材矮小,故此几人并未看见。她仍是凌芳蕤三人初次遇见时的那身打扮,只不过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的。

阮水佩径直走了过来,道:“你们都是来找我么?我不会逃走的,父亲遇害,做女儿的理应回去守孝,这些道理我懂。”

众人不语。阮水佩继续道:“要下山了,我今儿起得早,给这些牲畜放放风,可能以后就见不着了。”又道:“凌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凌芳蕤道:“吃过早饭就走呢!”

阮水佩道“嗯”了一声,转身将自己的小手交在黄裳的手心,道:“爷爷,本来昨晚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哩,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也学着书上所说的,给你磕头。”说罢就要下跪。

黄裳忙将阮水佩拉起,搂在怀里,然后又背在背上,几人朝着五仙洞的方向走去。黄裳的眼睛也有些湿润,自己照顾长大的孙女今天便要下山去,心中的不舍更是无法言表。在他心里,阮水佩早已经是自己最亲的人,虽然知道她迟早得下山去找真正的亲人,但这一天突然来临的时候,那种不舍涌上心头,直扎的他隐隐生疼。

这一刻终究是来临了,早饭已罢,阮水佩依照约定,跟着凌、尹二人下山,她走之前拜托端木康帮忙照料自己驯化的牲畜。

黄裳和端木康送三人穿过冰封的湖面,直到下山的那条小路那里,方停了下来。

阮水佩一个劲的用衣袖擦拭泪水,端木康亦然。

虽然不是生离死别,但此际的分别,还是让几人伤心难过。

下山口处,黄裳将昨天拿的那个小瓶递与凌芳蕤,道:“江湖险恶,这个小瓶送给姑娘防身罢!”凌芳蕤一看,却不伸手去接,道:“药丸炼制不易,晚辈不敢轻受,这药丸是救阿康用的。”黄裳道:“不用客气,这样的药丸,山上还有半瓶呢!能不能解别的毒,老夫没试过,但这药丸是专门针对张洪山那小子的毒功而配置的,倘若以后再与他们交手,可用于防身。再说,昨晚,老夫已经支起丹炉,再次炼制了。”

凌芳蕤道:“多谢前辈好意,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当下,将药瓶收了起来。

等三人的身影慢慢淡出了视线,黄裳长叹一声,随即对端木康道:“孩子,我们回去罢!”

第十八章 君子远庖厨

端木康已经哭成个泪人儿,“嗯”一声,跟在黄裳身后。

回到五仙洞里,黄裳随手拿起一颗石子,在洞壁上刻道“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峰。叹十年心事,休休莫莫,教人好不伤情!云云。”

端木康识字虽不多,但这两行字还是认识几个,当下将石壁上的字念了出来,又道:“爷爷前辈,这些字好难懂!”

黄裳听端木康的话,在洞壁上刻字的手停了下来,转身问道:“孩子,你方才叫我什么?”

端木康回道:“我叫您爷爷前辈啊!我娘称呼您为‘前辈’,水佩妹妹喊‘爷爷’,索性就叫‘爷爷前辈’了。”

黄裳摇摇头,道:“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别扭,你把‘前辈’两字去掉,依着水佩那样,叫我‘爷爷’罢!”

端木康问道:“是,爷爷。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前辈’二字?”

黄裳见到端木康天真的样子,很像孙女阮水佩,当下柔声说道:“一来,山上只有你我二人,你前辈前辈的喊,自然有些生分;其二,爷爷我早已经做得‘江湖倦客’,‘前辈’这个称呼显然不适合我。”

端木康道:“爷爷,‘江湖’我懂,但“倦客”是什么?”

黄裳有些诧异眼前这个孩子竟然不懂“倦客”二字,但想到端木康可能并没有像阮水佩那样每天习读,因此耐心的解释道:“‘江湖倦客’自然是指厌倦江湖之人,倦既是厌倦之意。”

端木康点头示意已经听懂,黄裳又道:“你懂江湖!却又不懂‘江湖’。江湖,既是江河湖海,也是世态人情,等过些天,你读些书,就明白了。”

接下来的几天,黄裳白天为端木康配制药物,教其读书认字,晚上又以内力帮其纾解脉络,其余时间,便去那个山洞里继续制作爆竹。

好在端木康也很是好学,黄裳也肯教习,这几天里,端木康已经能通读阮水佩下山时留给他的《百兽通鉴》,再加上本来那些兽儿已经被阮水佩驯化,故此,端木康只是按照书上的做法和阮水佩的嘱咐,就此按部就班的,也做得有模有样,又很多兽儿也是很听他的指示。

端木康一天天精神起来,整个人比初上山时活泼了很多,前天开始,端木康主动做起了饭菜,黄裳吃着,很是称赞。

这天,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天,端木康依照黄裳的指示,准备些过年的物什。早上时候,天仍是下雪,端木康穿上厚厚的皮衣,带上毡帽,背着阮水佩留下的那张小弓,带领豹儿、狼儿去四周放风巡视。正欲穿过那片湖面时,他隐约听见在对面好像有哭泣的声音,驻足细听,好像还不止一人。

端木康心道:“怎么这般天气还有人上山?难道是张洪山带领江海等众小厮找到这里了?”

当下大声喊道:“那边是谁?快下山去罢!爷爷不喜欢山上来生人。”

没有回音,那边啜泣声依旧。

端木康心想那边人可能没听见自己的声音,有意提高嗓门,正欲再次问话,可身边豹儿、狼儿已经从他后面窜了过来,直奔着对面跑去。

端木康忙道:“快回来,不要伤人性命!”手舞足蹈的指挥,但那群畜生此刻根本不听他的指示,只一个劲儿的往前窜去。端木康忙跟了过去。

湖那边,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才下山去的阮水佩,豹儿、狼儿把她围在中间,很是亲热。而狼群外围,还有两个人,端木康识得,是阿婆阮冰,另一个,家丁模样,一起上山来的。

端木康大喜,叫到:“阿婆,水佩妹妹,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是生人呢。”忙跑过去投在阿婆阮冰的怀里,问长问短,也问及自己母亲凌芳蕤和尹大哥,阿婆阮冰说他们二人送阮水佩回家后就南去了,说是也回家去。

阿婆的眼睛还是那般慈祥,就和前些日子店里的阿婆一个样,只是穿着打扮不同而已。

阮水佩道:“这里还有个活人,你没看见么?端木小瞎。”

端木康走近阮水佩,笑嘻嘻,摸摸头,道:“早就看见你了,只是见到了阿婆,一时间忘记了,哈,端木才不瞎哩!”又道:“水佩小妹妹,你不是下山去了,就要过年了,怎么又来山上了?”

阮水佩不会答,听见端木康如此问,哭得更厉害。

阿婆阮冰道:“阿康,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端木康依言走了过去,阮水佩也跟着走近阿婆身边。

原来,阿婆阮冰那天早上回去,将家人解救出来,接着,处理帮中后事,安葬自己儿子杨一帆,办丧宴,自然不在话下。阮水佩回到黄龙帮之后,披麻戴孝也是常理,一起的还有杨家亲戚,其中有一个叫刘逸轩的,是阮水佩表哥。小孩子斗气乃是常事,可阮水佩偏偏将其表哥刘逸轩打伤。虽然刘逸轩高出阮水佩半个头,也学了些武艺,但阮水佩打小就跟随黄裳修学内功,很轻松就将刘逸轩打伤,而且伤的还不轻。儿子受伤,做母亲的自然不愿意,就来找阮水佩的母亲理论。两位做母亲的自然都护着自己的孩子,最终,还是阮水佩母亲深明大义,就数落了阮水佩几句。哪知阮水佩不肯,言语冲撞之下,她母亲打了她一巴掌。后来,阮水佩便躲在自己屋子里不见人,不吃药,阮冰怕孙女病情恶化,就带着孙女上山来了。

端木康听得阮水佩被母亲打一把掌,当下,轻声问道:“还疼么?”说罢,伸手朝阮水佩的脸蛋摸去。

阮水佩立即躲过,怒道:“干什么摸我脸,这是非礼。”

端木康也很吃惊,但听到“非礼”二字,不觉脸颊红的发烫。忙抽回手,眼睛也不敢与阮水佩相视,不知所措。而阮水佩口中虽那般说,但听得端木康关心自己,哭声已然放缓。

端木康道:“阿婆,我带你找爷爷去!”

阿婆阮冰眼睛有些迷离,良久,道:“你和水佩去罢!我这就下山去呢?眼下,过年也是大事,帮里诸多杂务等着我去操办哩!”

原来,端木康中毒之后,直到五仙山下遇到狼群的时候才能听到说话声音的,之前阮冰对凌芳蕤等人的对话,端木康自然全然不知,更不知道阮冰在丈夫杨克勤临死前发誓不与黄裳相见的,此次送孙女上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怎会去见?但见阿婆如此说,也并不强求,便“嗯”一声点头答应。

那个家丁扶着阿婆阮冰下山去了,端木康目送二人离开,一旁的阮水佩拍拍端木康肩膀,道:“我们回去吧!”

阮水佩很熟练的跨在花豹背上,端木康将那张小弓交还,也学着阮水佩样子像骑上花豹,可豹儿欺生,怎么也不肯,再试一次,还是不行。当即走在最前面,从冰湖走过。

黄裳正在五仙洞里喝茶,见到阮水佩进得洞来,起初觉得只是幻影,揉眼细看,又摇摇头,心道:“水佩这时应该在家里,怎的是她?”但听得阮水佩叫一声“爷爷”,跑过去抱住他,这才清醒过来,激动的差点流出眼泪,道:“真的是我孙女!你,你怎么又上山来了?”

阮水佩笑而不语,一个劲的往黄裳怀里挤。

黄裳问道:“阿康,你带她回来的?”

端木康摇摇头,将早上带牲畜放风的所遇和阮水佩回家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黄裳听得阿婆也上山来,露出一种惶惶然的神情,叹道:“她始终还是不见我,如此也好。”又道:“已是关山飞渡,不见总比相见好!”接着,忙给阮水佩把脉,摇摇头,再试一次,道:“脉象正常,并不似你阿婆所说的那样子啊!”

阮水佩嘻嘻笑出声来,得意的说道:“这是凌姐姐教我的法子。当日我答应下山,那是为人子女该守的孝道,我也知道那个理儿。但孝也戴了,头也磕过,我便回来了。”又叹道:“这法子可真灵验!”

黄裳道:“是甚么?”

阮水佩道:“凌姐姐教我个移筋错脉之法儿,可以瞬时是自己经脉错乱,这样,阿婆误以为我旧病复发,自然肯放我回来啦!”

黄裳道:“调皮!”

阮水佩只是一阵坏笑,接着,又撒娇式的让爷爷黄裳别向她家里人说,不要送她回去之类的话语。

黄裳长叹一声,道:“也罢!也罢!以后,你和阿康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阮水佩从怀里拿出几本书,道:“爷爷,这几本书,我们山上没有呢?你看,这些都是菜谱,以后水佩就依照上面的菜样练习,然后做给爷爷吃。”又对一旁的端木康道:“端木小瞎儿,你也可以沾沾光喽!”

端木康瞄一眼菜谱,摇摇头,道:“你这几样菜谱,是我娘给你的罢?”

阮水佩道:“是呀!凌姐姐带我回去的时候,经过一家没人的店,姐姐就进去拿出这些东西来。”

端木康“哈哈”大笑,道:“你手里这几本菜样,我早就烂熟于胸了。不止这些,书上面没有的菜样,其实更好吃哩!”

阮水佩不信,端木康继续道:“小哥哥我走南闯北,当真学得许多菜样呢!我娘做菜手艺自是不错,但我作为店里帮厨,自然学得更多呢!不信,你问爷爷,阿康的手艺如何?”

阮水佩抬头看看爷爷黄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端木康此话不假,但心下还是有些不服气,当下道:“古书有云‘君子远庖厨’。”

端木康沉吟一下,向黄裳问道:“爷爷,‘庖厨’是什么意思?”

黄裳脸一红,这些年自己给阮水佩做饭,也算是“庖厨”之列了!回道:“就是厨子。”

端木康四村良久,说道:“我不是所谓的‘君子’,‘远庖厨’自然与我无关。再者,‘君子’也得吃饭,远离了庖厨,岂不是会饿死?要不然,‘君子’就得自己做饭,但那样,他自己也不成了所谓的‘庖厨’?”

阮水佩看见爷爷脸色变化,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这话本来就不全对,你不用猜想了。”

端木康理会的阮水佩的意思,继续说道:“我想,应该有这个理儿,‘庖厨’整天干的都是杀鸡宰羊的事情,也许,这句话是劝解人行善,不要残害生灵。”

阮水佩听端木康如此解释,很是高兴,道:“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呢!这句话是孟公说的,他的本意正是劝诫齐宣王施行仁术。”

一边的黄裳笑出声来,道:“你们两个小娃娃,不要一唱一和的了,爷爷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不管是近庖厨,还是远庖厨,都不打紧。”又道:“不过,你们能从‘君子远庖厨’这句话想出此番道理,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阮水佩和端木康一同笑出声来,阮水佩道:“爷爷真好!”

黄裳摸摸两人脑袋,继续道:“以后,你们相互督促,学些本事。”二人自是点头答应。

黄裳对阮水佩道:“阿康年长,你理应叫声哥哥,不要总是端木、端木的只喊姓。以后教他多教他识字读书。”又对端木康道:“水佩自幼便生活在山上,除了那群豹儿、狼儿的,再无玩伴,对世间百态了解不多,你多给他讲讲人情世故。还有,你是哥哥,以后多让着她点儿。”

端木康道一声“是”。

阮水佩却道:“那怎么可以?我喊端木她娘为‘姐姐’,按辈分论,端木理应叫我一声‘小姑’才对,怎么能叫他‘哥哥’?”端木康听得很是尴尬。

黄裳解释道:“怎么不可以?他们是养子养母,你们各叫各的就可以。即便是亲生母子,你照样可以有不同的叫法。比如,我一个老头要在酒馆吃酒,见到几岁的小厮,也喊一声‘小哥’,这其中缘由,等你理会的人情世故了就懂了。”

阮水佩“哦”了一声,道:“那好吧!那,爷爷,我和端木哥哥今天做什么?”

黄裳头望着洞顶,道:“今天,我们准备迎新年。”又道:“今天,我们是三个人,我们该热闹一番,真正过一次年。该准备的物什阿康都知道的,你们一起去罢!”

阮水佩笑嘻嘻的走出洞外,见端木康还未出来,便喊道:“端木,端木哥哥,我们走罢!”

端木康和黄裳一起走了出来,黄裳道:“山上滑,你们小心点儿哦。”便独自去山洞鼓弄“爆竹”。

路上,阮水佩道:“端木,接下来我们都准备些什么?”

端木康嬉笑道:“才走几步,就不肯叫我哥哥了?”

阮水佩白眼道:“那你怎么不叫我小姑?”

端木康道:“我比你大。”

阮水佩道:“好吧,你大你有理。我心里喊你哥哥就行了,嘴上就不用了罢!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还是叫你‘端木’更顺口些。”

端木康佯装叹口气,道:“但毕竟‘哥哥’听起来更顺耳嘛!要是叫‘康哥哥’,那就显得更亲了。”

阮水佩道:“好啦!哥,快告诉我,都准备什么?”

端木康笑道:“嗯,这才算乖嘛!好,康哥我说给你听。”

二人将一块大石头上的积雪用树枝扫落,坐了下来。

端木康道:“我们今天要做的很多哩!虽然过年的这天各地的习俗各有不同,但有几样是相同的。首先,我们得打扫山洞,贴门神,挂钟馗像,钉桃符;接着,我们做偃月,编制花灯;最后呢,我们得守岁,就彻夜不睡觉,迎接第二天新年的到来。”

阮水佩听得一知半解,但有几样她曾在书上看到过,叹道:“这过年好麻烦哦!”

端木康继续道:“眼下,有两样最难办。”

阮水佩问道:“是什么?”

端木康道:“当然是门神和钟馗像这两样了,我们在山上,自然买不到的。”

阮水佩拍拍手,笑着说道:“这两样,我可以办得到呢!至于桃符嘛,爷爷可以代劳。”

端木康惊奇的问道:“你上山来的时候带了?”

阮水佩道:“这倒没有,可山洞里有本书,专门是画那些人物的,我可以照那样子画出来!”

端木康有些不信,道:“你还有那本事?”

阮水佩假装生气的道:“这可是你小看人了哦!等会儿画出来你就相信了。倒是编造花灯,做偃月,我没见过样子,自然不会;至于打扫山洞,这也不是我擅长的。”

端木康忙道:“这些我来做。”

阮水佩起身,抖抖这般会儿落在衣服上的雪片,笑道:“那好,我们分头去做。”便向爷爷的书房(灵隐洞)走去。端木康砍下一根竹子做花灯。按下不表。

正午时候,那边山洞又传来一声巨响,端木康和阮水佩二人自然也听见了,赶了过去,只见黄裳手舞足蹈的,很高兴的样子,口中不住的叫道:“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黄裳转过头,道:“你们两个小娃娃,,老远就听见你们脚步了,山上这般滑,怎么不慢点走,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

二人望着黄裳,笑嘻嘻的,阮水佩道:“爷爷,是不是那‘爆出’让爷爷给配制出来了?”

黄裳答道:“是呢!”说罢,再取一个,道:“来,试试。”将火折子也递给阮水佩。

阮水佩却倒退两步,抿嘴笑道:“爷爷,这我可不敢,万一躲之不及,还不成了爷爷那天的模样。”

黄裳解释道:“那天的各种药量配比不合适,威力极大,你就算想玩,我也不允许呢!今天的可不同,我已经试过了,药量刚刚合适。”

阮水佩还是摇头,示意不敢,一旁的端木康将肩上忙道:“爷爷,我来点!”

端木康伸手接过爷爷手中爆竹和火折,向前走五六步,将爆竹放在地上,点着引线,便迅速跑了回来,道:“小心了,就要响了。”又伸手捂住阮水佩耳朵。三人很期待的望着爆竹,爆竹发出一连串的“丝丝”声音,但并没有炸开,仅是冒出缕缕青烟。

阮水佩拿开捂在自己耳朵上的端木康的手,笑弯了腰,端木康也失声叫道:“这个是‘哑炮’!”也笑出声来。

黄裳很是尴尬,自道:“刚才还成功了,怎么这个便不成了?”

端木康跑过去将爆竹拿了回来,又捡起爷爷黄裳方才点着的,将两者对比,端详良久,道:“爷爷,这两个竹筒好像厚度不同,你看,我方才点放的‘爆竹’要比你先前点放的厚一些。”阮水佩也走过来看,道:“爷爷,这两个竹筒,真的不一样呢!”

黄裳将竹筒拿在手中,也将其对比来看,当下叹道:“果然如此,怪不得相同的药量,第二个却不炸开。”

端木康道:“爷爷,阿康有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黄裳转过头,显然要听是什么法子。端木康道:“我看林子里松树流出来很多松油,用手一摸,是粘的,我们可以将其放在锅里熬成水状,再将纸张在里面泡一番,然后做成纸筒。”

黄裳好似恍然大悟,道:“都说读书人死板不知变通,果真如此。爷爷就是个例子。”又道:“你这个法子,想来,是能行得通的,我们不妨试试。”

当下,依照端木康的提议,三人制作了新的“爆竹”,试着点一个,果真成功了,笑出声来。接着,黄裳继续制作“爆竹”,阮水佩去灵隐洞画像,端木康制作花灯、扫尘净洞按下不表。

却说尹、凌二人快马加鞭,夜住晓行,终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赶到了秀州。虽是南方,但也会下雪,今年就是如此。

傍晚时候,二人终于看见了梨花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按照往年的习惯,此时的梨花庄,应该早已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才对。但今年不是,不知怎么,整个梨花庄,死气沉沉,那种沉闷的气氛,好似晚上独身一人行走在千万坟冢之间,不由得让人直冒冷汗。尹、凌二人相互看看,自觉不妙,放轻脚步走近,足尖一点,伏在院墙上看去,只见院墙之内站满了人。

有人大声喝道:“凌峰,识相的就把我媳妇交出来,不然我踏平你这山庄。”

凌芳蕤和尹京平听得此言,很是恼怒,凌峰这名字,正是凌芳蕤的父亲,尹京平的师父。

凌芳蕤心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直呼父亲名讳。”便欲冲进去问个究竟。一旁的尹京平拉一下她的衣襟,示意先不要冲动。凌芳蕤强忍着怒气,继续听着。

又有个声音,二人听得清楚,正是凌芳蕤哥哥凌子健的声音,道:“爹,千万不可,晓晓回去,终究会被这些人害死。”

“晓晓”又是谁?诸多疑问从凌芳蕤脑海闪过,但她从哥哥凌子健说话声音听得出,显然是受伤不轻。

只听父亲凌峰道:“你先放开我儿子,有话好好说。”

那人道:“放开他?你当我傻?”说罢,只听一声惨叫,正是凌子健的声音。

此时,凌芳蕤再也看不下去了,双掌用力一撑,整个人站在院墙之上,骂道:“何人再次放肆?”飘飘然跳下院墙。尹京平也跟着跳了下来,走在凌芳蕤前面,双掌齐发,“砰砰”作响,人群一阵骚乱,只见尹京平已将两旁的“来客”打翻,开一条路来。

凌芳蕤不急不慢,盈盈走了过去。

有人认出来了,叫道:“小姐,是小姐回来了。还有,大师兄也回来了。”梨花庄上上下下,欢喜鼓舞,而这些“外来客”看见凌芳蕤模样,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睁大眼睛,嘴角张来却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没有了声音,不知究竟,两边人都安静下来。

第十九章 思恨悠悠

在写本章之前,我再说说老胡的事情。那天他说看起来和他一般大,四十几岁。当时的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恨,再加上平日里他注视女生时候的眼神,我将他写进小说损了一遍。而随着时间的消磨,我内心里,对老胡已然全无恨意。恰好,他又来找我闲聊,我递烟过去,他熟练的点上,我重新让他估摸我的年纪,他说“二十多岁”我对他所说的实话自是内心欣喜。我问道:“老胡,买包烟罢!”他摇摇头,随即用手拍拍口袋,道:“还有半包哩!抽完再买。”我微笑不语,心道:“这人除了看见女生时便管不住自己的表情之外,其他方面还是蛮不错的。”实话实说,看见美丽的女子,又有哪个男子不会偷偷多望鸡眼?又怎么责怪老胡一人!且待我将那天内心中与老胡打斗场面的场面再写一番,让老胡取胜。

我与老胡二人转至后场,双手抱拳,双双道一声“请”字,便摆开打斗的架势。我毫无与人打斗的经验,遂准备先行偷袭,却不料,老胡更是眼明手快,只见他一个回步转身,径直朝那一堆“铁杆山药”奔去。我暗叫声不好,但此时追赶已来之不及,遂随手抓起身旁一个“毛山药”。

都知道,这两物都叫“山药”,可质地却全然不同,铁杆山药细长、质坚,模样似剑;而毛山药质软、清脆,模样似刀。两物相接,自然我会吃亏。

我正待找寻更称手的“兵器”取代手中的毛山药,可老胡又怎么留我机会。当下,他左手托举(铁杆山药)“剑尖”,右手反过去握住“剑柄”,叫一声“看招”。只见他将长剑扔向半空,继而足尖一点,身随“剑”走,在半空中紧握长剑,剑光如练,直刺向我左胸。那股飘逸的身形,好似在看武侠片一般。

来不及惊叹这眼前半个老头忽然发力之后那飘逸洒脱的身形,我急忙举(毛山药)“刀”相抵。“pia”的一声,刀剑相抵,溅出一些汁水来。接着,他用力一压,我手中长刀已被折为两半。

这还了得!当下,我急忙一个转身躲过。尔后,左腿前迈,右腿微屈,顺势双手平举断刀,一招“孟德献刀”,将那段刀平平推出,直取他脖颈。老胡更是武功好手,他见我举刀平削的脖颈,大惊之下,忽的丢掉手中长剑,当即一个“凤点头”躲过我这一刀。脚下发力,倏忽转向我身后,右手用力抓我左肩,我忙的身体前倾,反手抓他手腕。老胡吃痛,急忙后退,能是如此,在他后退的同时,右脚还是猛踹我屁股一脚。

我踉跄几步向前,回头转身时,见得他已手持笤帚,作个“刺”的姿势,足尖猛踩地面,整个人似离弓之矢度云穿雾般向我袭来。“嗤”的一声,笤帚从我衣服穿过,但并未将我衣服刺穿。就在这时,我又感觉到一股强劲的风扑面而来,接着,胸口也好似被重物砸的隐隐作痛。

我倒了下去,我好似痛的昏死过去,倒下的瞬间,我仍然可以看到他将笤帚一扯,一拉,尔后迅速将其插入“膈肢洼”,做个送剑入鞘的姿势。

睁开眼睛时,感觉鼻孔辣辣的,用手去摸,拿在手里细看,才发觉自己的鼻孔被他塞这两个“美人椒”,耳朵被塞“小米椒”,口中是“甜红椒”。而他,口中叼半根黄瓜,左脚踩我膝盖,手抱笤帚,做个弹吉他的模样,随即又将笤帚上面尘土弹我脸上。他迅速将口中黄瓜吃完,笑道:“小伙子,你看我这‘文武七弦琴’弹的怎么?”

我仔细看看,不觉笑出身来,心道:“好你个老胡,你竟然用笤帚做‘文武七弦琴’,要是创琴之人知道,一定的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理论一番!”

我做副不服气的模样,苦笑道:“何为‘七弦’?我知道你也不懂,只是随便从别处听来几句罢!再别丢人现眼了!”

他道:“好你个手下败将,既然你懂得多,来给你胡叔叔说个明白。”

按照年纪,我确实应该喊他一声叔叔,当下也不争辩,向他解释道:“七弦,便是宮、商、角、徵、羽五弦,另外是文、武两弦。”又道:“会弹文武七弦琴的人可不多,它有‘六忌’、‘七不弹’‘八绝’,分别是···哈哈,我也不知道。”

老胡乐的笑出声来,丢掉手中笤帚,伸手将我拉起,再摸摸自己口袋。我心里明白:他想抽烟了。

哈哈,我与老胡的故事先放一段落,我发现这人挺好的呢!愉快共处。

经过上午的骑车锻炼,我今天心情挺好。就此,接着上一章节续写了。

“爹,娘,哥。”凌芳蕤叫出声来。凌芳蕤母亲何淑萍见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道:“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娘想你想的好苦!”又哽咽着道:“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连信也不写一封,娘的心都像被刀割似的。”凌母絮絮叨叨个没完,凌芳蕤哭道:“娘,女儿知错了,再也不离开你了。”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

尹京平也走前几步,双膝跪地,给师父师娘磕头。

凌峰伸手去扶,道:“这些年了,你受苦了,快起来说话。”尹京平接触到师父放手的时候,不觉脸色大变,忙道:“师父,你,你怎么?”凌峰眼睛示意他不要说出来。尹京平会意,站了起来,心理却想:“师父内功深厚,怎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显然是内力尽失的迹象。”此刻也容不得多想,当即站立在师父身旁。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人群后面钻了出来,径直走到凌芳蕤身旁,拉拉凌芳蕤衣袖,轻声问道:“你就是我姑姑?”凌芳蕤转头一看,是一个小女孩,芙蓉秀脸,眼睛似波,扎俩小辫,正望着自己,当即惊道:“你是风裳。”

小女孩儿“嗯”一声,道:“奶奶天天都跟我说起你呢?”

凌芳蕤柔声道:“前几年,你还是个爱哭鼻子小不点呢,几年不见,竟成俊俏的小姑娘了。”环顾四周,发现少一人,当下问道:“怎么不见嫂子?”凌母何淑萍摇头不语,凌芳蕤猜出了几分。

小女孩儿凌风裳道:“奶奶说,姑姑你小时候和我一样呢,我长大后要成为除了姑姑你之外第二漂亮的姑娘。”

这时,那些注视着凌芳蕤的“外来客”也逐渐醒过神来,一人喝道:“哎,我说,你们一家人叙旧完了没有,快交出慕容晓晓,我们也要回去过年了。”

凌芳蕤转头向人群望去,狠狠瞪一眼,又转回头柔声对凌风裳道:“你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姑娘呢,你若称自己第二,谁人称第一姑姑都不服。”

凌风裳道:“姑姑,真的么?”

凌芳蕤回道:“当然是真的。”又道:“你先进屋去,待姑姑打发了这些贼人,我们在说话哦!”

当下,凌芳蕤疾步向前,先向父亲行礼,然后转身面向院内“外来人”,眼光扫一圈,原来哥哥凌子健单膝跪地,右掌撑着地面,气喘吁吁的,显然是与人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凌芳蕤大声问道:“哥,你怎么样?伤的厉不厉害?”凌子健摇摇头,道:“不碍事,只不过吃了点小亏。”凌芳蕤心里明白,哥哥凌子健已经尽得父亲真传,功夫高出自己甚多,早已经是江湖一流高手,若论单打独斗,纵然有失败的可能,但完全可以自保,定然不会是当下这般情形。

凌芳蕤未及说话,有一人道:“小美人儿?你再近些,让我瞅瞅。”凌芳蕤怒不可遏,单手一掷,乎的一个小球飞出,径直打响说话之人面门,那人也是武功好手,自是低头躲过,珠子碰到凌子健身旁那大汉腰间的板斧,“叮铃”一声,珠子碎了,但被珠子打到的那只板斧也掉了下来。西门焌躲闪的模样倒不怎么雅观,似有几分狼狈,当即立正身子,道:“好身手!”凌芳蕤又是一掷,那人又是躲闪。只不过这次并没有东西掷出,那人显得狼狈至极。

凌芳蕤淡淡说道:“你躲闪的姿势也是很俊!”那人并不生气,当下转过头向身边另一人说几句话。

原来,凌芳蕤与凌风裳说话的时候,发现凌风裳衣服掉下来一颗珠子,便拿在手中,此时正派上用场。

凌芳蕤朗声说道:“大过年的,诸位齐聚敝庄,到底有何见教?”凌芳蕤在院墙外听见这帮人是来要一个叫“晓晓”的人,当下,故意装作不知。

人群中又站出来一个,此人打扮倒是与其他人不同,虽是冬日,但他还是只穿着一件单衣,背一副古琴,手中一把竹骨折扇,一副书生模样。他先是鞠一躬,抱拳道:“这厢有礼了!我那位哥哥性子急,万望姑娘不要见怪。”说罢,又是一揖。

却不料,这一揖却凶险万分,他猛的一低头,束发中两枚锥钉向凌芳蕤飞去,一枚打向咽喉“廉泉穴”,另一枚正击其胸骨顶下二寸之处的“鸠尾穴”。凌子健大叫一声,喊道:“妹妹小心!”

凌子健识得锥钉厉害,他的右腿正是中了一枚锥钉,但此时喊话让妹妹躲让,已经来之不及,凌芳蕤也是心头一惊,不由得倒退两步。但听得“叮叮”两声,锥钉已被凌芳蕤打落。原来,凌芳蕤倒退的同时,早已将腰间的寒光剑抽出,打落锥钉。

凌芳蕤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说话同时,手中寒光剑往下一压,剑间将地上一枚锥钉轻轻拍,锥钉掉头向刚才那人飞去。

那人见得如此,亦不惊慌,淡淡说道:“好俊的身手。”口中说话,手底下却毫不放松,只见他左手伸在胸口处,右掌画一个圆弧,略过头顶,向左掌压下,双掌形成一股真气,迎接飞来的锥钉。他内功甚是了得,锥钉触碰到双掌真气,再也无力前行,竖直掉在地上。

凌芳蕤并不惊奇,她这一剑击回锥钉,只用了三成力道,她明白,这帮人既然能打败哥哥凌子健,自然非同寻常,她只是想试一下对方实力。

凌芳蕤朗声道:“既然礼也送了,现在说说你们的来意罢!”

西门焌冷笑道:“我兄弟二人来至贵庄,并不是有意找麻烦,只是希望贵庄交出一个人。”

凌芳蕤问道:“要我们交出什么人?你又是谁?”

西门焌笑道:“哎呀!你看我一时粗心,竟忘了报出自己名讳,小可西门焌是也!”又指指旁边那位眼见挎斧的大汉,道:“这位是南门志杰,你家中藏得那位名叫晓晓的姑娘,也是复姓,她叫东门晓晓,是我这南门兄弟未过门的媳妇。”

凌芳蕤道:“好一对俊、杰兄弟,找媳妇居然找到我家里来了,分明就是来闹事的。”

西门焌道:“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无缘无故,我们哪有闲功夫拜访贵庄。”转头看看凌子健,又道:“这些话,你应该问你哥才对。”

凌芳蕤虽不清楚其中曲折,但也猜出了几分。当即问道:“哥,真的是他说的那样么?”凌子健点点头。凌芳蕤当即数落哥哥几句,道:“哥,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我的嫂子,她那般好,你还不满足吗?”

凌子健解释道:“妹妹,事情不是不想的那样的。”

西门焌插口道:“那是怎么?晓晓是我南门兄弟未过门的媳妇,她现在又在你家里,又怎样说?”

凌子健闭口不答。凌芳蕤虽然认为哥哥凌子健这件事情有欠妥之处,但一家人自是护短,又或者其中真有些曲折缘由。当即道:“即便是我哥有错,这个时候,你们不在家好好过年团聚,却跑到我梨花庄闹事,将他打伤,你们这般做法,与强盗何异?”

西门焌文听得此言,道:“姑娘也知道过年时候一家人本应该团聚?但我兄弟媳妇被你那无耻的哥拐到了这里,怎么团聚?”又道:“不过,有一点,你却说的很对,不用拿我们跟强盗比,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强盗。”

此时,南门志杰痴痴的望着凌芳蕤,喃喃叹道:“真是绝世美女!西门兄,我不想要回晓晓了,只想将这美人带回去。”

声音虽小,但站在前面的几人都听见了,其中一人道:“我想起来了,她是‘一株雪’。”人群稍微有些骚动。

西门焌自道:“‘一株雪’,这个名号好像以前听人说过。”

西门焌父母早亡,对江湖之事经历的较多,而南门志杰却不同,其父管教严历,又怕他独自下山吃亏,故此让其整天练功,下山次数甚少,这次,听得西门焌的教唆,下山来,是第一次听到“一株雪”的名号。此时,仍是痴痴望着凌芳蕤发呆。

凌芳蕤见南门志杰看她的眼神,不觉有些生气,怒道:“看什么看?死胖子,再看,我将你眼珠子挑了!”南门志杰对此话充耳不闻。

西门焌上前一步道:“姑娘先勿生气,我兄弟下山次数少,不知道‘一株雪’的名号。”又道:“小生有闻,‘一株雪’年少时便打败无数江湖好手还刺瞎了他们眼睛,可有这回事?”

凌芳蕤道:“有便怎样?”

西门焌笑道:“当然不能怎么样了!”看看身后南门志杰,接着道:“小生还听闻,谁只要打败‘一株雪’,便可以做的梨花庄的女婿,然否?”西门焌这番话,是说给南门志杰听得。

果然,南门志杰听得此话,更是心花怒放,浮想联翩。

凌芳蕤冷笑一声,道:“我是‘一株雪’不假,但你后面说打赢我便可做的梨花庄女婿,实则胡编乱造。”

西门焌道:“这事情是千真万确,小生曾听好多人说过的。”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听得有人道:“是真的哩!我几个朋友的眼睛就是那样被刺瞎的,他们当时也来找我一起去找‘一株雪’比武招亲呢,我因为有事不能离开,等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眼睛全被刺瞎。”

人群中议论纷纷,凌芳蕤不由的也听进去一些,她当即明白曾经为何那么多人用轻薄的看她的缘故了。原来,起初她只是教训过一个好色轻薄之徒,接着,多人多次又来找“麻烦”,原来,是有人添油加醋的编出“比武招亲”的因故。突然,她又想起了端木康的父亲,心道:“想来,他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来找我比试了!既然赢了,又何故走掉?”大敌当前,不容得她想太多往事。

西门焌道:“先且不论是否真有‘比武招亲’这回事,有,我们就照常比武,然后招亲;没有,我们今天也可以加上去嘛!还是可以比武招亲!”说罢,又转身有假装问问众人自己这个提议,众人自是拍手称赞。

凌芳蕤知道,看此番情景,终是少不了一场恶战,当下也不辩解,向西门焌道:“怎个比法?你划出个道儿来。”

西门焌见凌芳蕤并不反驳,便指指尹京平,又对凌芳蕤说道:“姑娘哥哥的功夫,我兄弟二人自是领会过了,依我看,你和这位壮士也都是武功好手。你们二人对战我兄弟二人,姑娘看怎么

样?”

凌芳蕤听说,口中先是不语,内心自忖道:“先前,他们应该是二人对付我哥一人,现今我和师哥二人对付他们二人,未必会败!再说,有父亲在场,以他的精妙内功,我们怎么也不会输!”她不知,父亲近两年先生感染风寒最终导致中风,内功虽然尚在,但身手在就不灵活了。

当下,对西门焌道:“这倒也公平。”西门焌见凌芳蕤同意比武,心里暗喜,暗自算计一番。

“这不公平!”声音是从屋内穿来。只见,门枢“吇”一声,打开了,一女子带着一小孩儿走出门来,那小孩儿是凌风裳,凌芳蕤自然认得。再看那女子,肌肤凝似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之上,眉毛弯弯的,似新月一般,鬂发乌云,挽在一起。身材娇小,整个人看起来虽称不上绝世美女,但别有一番韵致。

凌芳蕤心想:“她就是晓晓?”再看看那女子容貌,心里不禁叹道:“好一个美人,难怪哥哥会那般做!”

顷时,那女子已经走到凌芳蕤跟前,道:“姐姐好,我便是东门晓晓,以前经常听凌哥说起你呢!如今终于见到真人儿,可比你哥哥口述的更美呢!”

凌芳蕤听得那女子亲切的叫自己哥哥“凌哥”,又称呼自己为“姐姐”,当下也叫了声妹妹,问道:“妹妹,你方才说‘这不公平’,却是为何?”

东门晓晓指指西门焌,道:“西门焌坏得紧!他与南门志杰哥哥所练的功夫,风马牛不相及,同时上阵,配合不来,使不出威力。”停顿一下,问道:“与你一起来的这位是尹师哥罢!”

凌芳蕤点头,“嗯”一声。东门晓晓继续道:“二人师出同门,当然配合得来了。姐姐,你明白了么?千万不可再次上当了。凌哥前时不听我的,上当了。”

东门晓晓这一番话,说的西门焌脸上泛红,显然是因为被人说出了心思而有些尴尬。东门晓晓款步上前去扶地上的凌子健,凌芳蕤忙道:“这人身手了得,妹妹先不要过去。”哪知东门晓晓根本不理会,径直走了几步,缓缓道:“姐姐,不打紧的,他不敢伤我,如若不然,永远的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又道:“要是那样,他这一遭算是白走、白算计了!”说话间,东门晓晓已将凌子健跟前,蹲下身,手指在凌子健腰腿出轻轻按几下。凌子健长吁一口气,很是舒服,看样子,先前是被人点了穴道。

东门晓晓瞪一眼西门焌,后身体半转,对南门志杰说道:“哥,我的心思不是都给你说了么?怎么还来胡闹?”

南门志杰用手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哥哥我自然之道呢!我也只拿你当妹子看,从小到大,一直便是。”

东门晓晓道:“那你怎么还来胡闹?”

南门志杰显然有些不好意思,道:“西门兄弟说,你被人掳到此处做媳妇,我就来找你了。”

东门晓晓叹口气,道:“你呀!还是那般实在。等会南门叔叔就来接你了。”

南门志杰听得自己父亲要来,打个冷颤,其父待他严厉,这次偷偷跑下山,自是有些后怕。喃喃道:“晓晓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父亲要来的?”

从小就一起玩耍,自然很了解南门志杰家里的生活,当下道:“哥,你想想,从小到大,离开过南门叔叔么?没有吧?所以,你在哪里,他自然会很快找来的。”又安慰道:“不过,你不必害怕,南门叔叔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会责罚你的。”说罢,东门晓晓转身将凌子健扶起,打落其身上的积雪,二人向凌芳蕤走去。

凌芳蕤心道:“既然是这样,那她怎么不早一点将哥哥扶起来呢!地上怪凉的。”不及多想,二人已经回到凌芳蕤身边,东门晓晓笑道:“我想,姐姐一定心里责怪我不早点出来看看凌哥,对吧?”凌芳蕤低头默认。只听东门晓晓继续道:“妹妹有苦衷呢!若是出来的太早,定然越帮越乱。”

接着,东门晓晓转头向西门焌怒道:“我都说了这样比,并不公平,你还如此?”

西门焌冷笑一声,并不理会东门笑笑话语,只见他倏地盘膝而坐,将背上的琴平放在膝盖处。那帮小厮很识相的散开形成一个圈,将凌芳蕤围在中间。

东门晓晓见到此番情景,道:“你待怎样?”凌芳蕤抢先道:“没事,妹妹放心,且让我见识见识!”东东晓晓只得退后。

第二十章 不怨风,不怨雨,更不怨你

且看那西门焌笑而不语,转轴弄弦之后,道:“小可最近习得一首曲子,现在弹奏给这位姑娘览听。”

凌芳蕤仔细端详那琴,样子有些古怪,问道:“你这是‘文武七弦琴’?”

西门焌笑道:“姑娘好眼光,这是‘文武七弦琴’,所谓七弦,便是宮、商、角、徵、羽五弦,另外是文、武两弦。会弹此琴的人可不多,它‘六忌’、‘七不弹’‘八绝’,分别是···”凌芳蕤打断他说话,不耐烦的道:“要弹便弹,哪有那么多道理!”

西门焌也不生气,低头看着琴弦,忽的手指轻轻一挑,琴身立即发出“咣”一声,再拨弄别的琴弦,又发出不同的声音,很是悦耳。

倏地,西门焌猛一抬头,正襟危坐,眼睛注视着凌芳蕤,道:“仔细听了!”只见他中指轻轻向前一挑一推,一股强劲的气流向凌芳蕤冲去。

凌芳蕤识得厉害,当即后退一步,忙提剑将气流荡开,气流与剑刃相撞,

“铮”的一声,犹如金属撞击,那道气流转向地面,击得地上积雪水飞溅。凌芳蕤自然不敢轻敌,心里暗道:“想不到眼前书生模样的这人内功如此了得,仅凭手指和几根琴弦就能有如此大的力道。”

当下,没来得及反应,接着又冲来几股气流,凌芳蕤忙“唰唰”挡开几股气流。琴声越来越紧,或清幽哀怨,或汹涌澎湃,产生的气流越来越多,一股股的直涌向凌芳蕤。

凌子健和尹京平见势不妙,当即足尖一点,几个空翻,二人落在凌芳蕤身旁,东门晓晓也跟着过来。凌子健与尹京平二人各自将丹田之气运用于手掌,形成一团真气,尔后顺势一推,真气扩散,形成一面墙挡在四人身前。

西门焌见又来了三人,道:“我可不想以一敌四。你们若是如此,我也叫四周的弟兄们一起了!”

凌芳蕤担心大伙儿一起动手,会伤到梨花庄很多人,毕竟,人数太少,当下问道:“依你看?”

西门焌冷冷一笑,指指尹京平,道:“你们可太抬举我了!我们就一对一,你我比试,我兄弟和那位壮士比试,你看怎样?”

凌芳蕤不答话,西门焌继续道:“你哥哥的功夫,前些时候我兄弟二人已经领教过了,他自然不能参战。至于晓晓,她就更不能参战了,我和南门兄弟自幼与晓晓一起玩耍,关系好得紧,不能互相残杀,相互伤害!”当下,对身后腰间挎板斧的壮汉道:“兄弟,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东门晓晓怒道:“好一个‘不能互相残杀,相互伤害’!你这人脸皮真厚,竟然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西门焌瞅瞅凌芳蕤,道:“你们商量商量,到底是答不答应?是单打独斗还是大伙一起上,客不欺主,就由你们来拿主意罢!”

凌芳蕤低声与尹京平等三人商量几句,朗声道:“好,我同意单打独斗,就我们师兄妹二人斗你们兄弟二人,我哥哥和这位晓晓妹妹不参与。”说罢,凌子健与东门晓晓退了出去,只留下凌芳蕤和尹京平。西门焌道一声“好”。

只见南门志杰抽斧在手,阔步向前走去,朝着尹京平便是一记猛劈,迫得尹京平伸手抵挡,手掌一挪开,那面真气形成的墙面当即消失。西门焌接着又暴风骤雨般拨弄琴弦,一股股强劲的气流再次冲了过去。凌芳蕤举剑连挡带躲,气流虽伤她不得,但已经应付的很是吃力。

且说尹京平这边,虽是掌力雄厚,但此时以一双肉掌对付南门志杰的双斧,也不占上风,时间久了,终会吃亏,当即脚下发力,倏忽转向南门志杰身后,用力压他肩头。同时,尹京平大叫一声:“仍个兵器进来。”家丁闻言,将一杆长枪扔向尹京平。尹京平见飞身将长枪取回,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倏地右手一甩,欲削南门志杰面门。壮汉使得见长枪来势迅捷凶猛,当即退后几步。

这几年,尹京平也习了些使枪的功夫。只见他身体前倾,长枪作个“刺”的姿势,足尖猛踩地面,整个人似离弓之矢度云穿雾般径直冲向南门志杰。南门志杰见尹京平来势迅猛,亦不敢小觑,当即,一斧挡在胸前,身体半转,另一斧以斧面抵挡长枪,一个踏步,双脚紧贴地面,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噔”的一声,两器相接。二人均躬身前倾,犹如摔跤,可不同的是二人身体并未直接接触。细看,斧面已经凹下去一个小涡,长枪枪杆也已弯曲的似要断掉。

突然,南门志杰猛一使力,欺身向前,用挡在胸前的板斧顺势横削尹京平肩头。这一力道可不小,动作之连贯迅捷,俨然并非眼前这位大汉所使。

尹京平心头一震,手中却不敢停留,只见他借着枪身弯曲形成的弹力,一个后仰长枪脱手,躲开壮汉那一削,同时,倏地单脚立地,右脚踢向壮汉左肘腕,南门志杰吃痛,左手板斧已经离手,后退一步,惊道:“好大的力气!”

尹京平道:“彼此彼此。”

只见南门志杰将另一只手中的板斧也丢在一边,大笑一声,道:“好汉,你我二人都不用兵器,就比比前脚气力如何?”

尹京平不说话,后退一步,摆了个出掌的姿势,南门志杰也作出掌的姿态,冲上前去。但见得尹京平使出《凌云掣电掌》法,左一掌“飞雁排云”,右一掌“雾锁苍山”,接着又是一掌“飞觥限斝”,使得非常纯熟,南门志杰也不躲闪,硬是以掌力相抗。四掌相撞,二人不由得均被对方掌力撞得后退几步,然后又迅速厮杀在一起。真是拳拳到肉,叫人看着都痛,可二人强忍疼痛不用巧劲儿,只是以内力硬拼。

在外行人看来,他二人你一拳我一掌的,姿态像是两个醉汉打架,姿势并不优美,但内行人可以看得出,他们二人亦心里明白,论内力,二人分庭抗礼,伯仲之间,如此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但谁也不肯服输让步,硬撑着。

二人已经拼过几十招了,对方的招数也已经摸清楚,对掌的力气也越来越小,累得头上直冒热气。而凌芳蕤与西门焌对决,也有好一会儿了,几人都很累。

前面就说过,高手自然知道他们二人打斗的招式看似平常,却能专治各种不服,能治各种花里胡哨的招式。

此时,凌峰将儿子和东门晓晓叫了过去,低声说几句话,但见东门晓晓转身向前,目光盯着大门方向,大声喊道:“南门叔叔,快让他们停手罢!如此下去,终会两败俱伤的。”她是朝着正对面大门位置喊的。几人听得东门晓晓听得如此说,手底下虽不停留,眼睛余光却不约而同的向着院落大门外望去。

果然,有个声音回复道:“停手罢!算是平局。”声音是从院墙处传来的,放眼过去,借着火光,果真见到有一人站立在墙头。

西门焌听得那声音,手上稍微放慢一些,问道:“南门叔叔,是你来了么?”那人“嗯”一声,从大门顶出飞身而来,落在南门志杰与尹京平搏斗之处。

南门志杰听出是父亲的声音,当即掌力微减,对尹京平道:“好汉,我们算是平手,就此停止,怎么样?”尹京平虽不答话,但掌力也减了下来,接着,二人坐在地上,口里直喘白气。

东门晓晓快步向前,给那人行一礼,道:“叔叔,果真是你!侄女一直在等你呢?”

那人不冷不热的回道:“等我作甚?”

东门晓晓不回答,手却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那人,用绸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样子里面像是书本。接着道:“我知道南门叔叔的心思,从小就知道的呢!现在,侄女把它交给您。”

那人眼光直勾勾的盯着那件东西,心中却有些不信,故意问道:“贤侄女,这是?”

东门晓晓笑几声,将布揭开,那人扫一眼里面的东西,当即快速包好,道:“这怎么能?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嫁妆。”

东门晓晓道:“南门叔叔,您就不要谦让了。我的心思,您知道的。您的心思,侄女自然也知道,今晚就把它交给您。您德高望重,只希望您让两位哥哥不要再为难与我。还有,我那志杰哥心底纯善,叔叔以后要多带他江湖历练几番,不然很容易受人教唆而冲动犯浑的。”显然,她的这几句话是说给西门焌听的。

那人笑嘻嘻的接过,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说罢,转身向西门焌道:“贤侄,停手罢!”

西门焌闻言,心里虽不大愿意,但手上却停下下来。那人接着又向东门志杰道:“偷偷跑下山,你好大的胆子。”又道:“不过,这次是为了你晓晓妹子,我也不怪你。跟我回去罢!”转身再对西门焌道:“你也一起走,只要有我这把老骨头在,你们便不能再来找这里麻烦,可听见了?”他说话的口气很是严厉,二人自是点头答应。

那人转身欲走,东门晓晓突然拉着凌子健的手追赶上去,道:“我们,我们过些天成亲,叔叔您看,现在家里那边,就只有您一个长辈了,山遥水远的,也不能请您一路劳顿再赶来吃喜酒,我们给您敬个高堂之礼,可行?”那人欣然答应,晓晓与凌子健跪拜自然不在话下。

不多时,整个梨花庄已经变了个模样,前阵子还是厮杀相斗,此时却已经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过年的热闹气氛再次显现。

此时,凌芳蕤也与家人说话,也知道了东门晓晓和哥哥凌子健之间的一些事情。但也有痛心的事情,父亲本是武学高手,不知道曾有多少英雄好汉倒在他的《凌云掣电掌》之下,但老来中风,任凭曾经功夫有多么厉害,终是使不出十之一二来。

年夜饭准备齐全,几大桌子饭菜,各人围桌而坐。最里面的桌子上除了凌姓一家,还有东门晓晓和尹京平,说说笑笑,很是热闹。东门晓晓也讲了许多家事出来。

原来,东门晓晓的师公收了三个复姓徒弟,并给三人改名为:西门纳星,南门凌宇,东门踏月。三门同时拜师入师门,西门纳星年长,为大师兄,其此为南门凌宇,东门踏月为三师弟,江湖赠予外号“复姓三兄弟”。后来,三人也娶妻生子,分别为:西门焌,南门志杰,东门晓晓。东门踏月最小,也最受师父疼爱,临死之时将一种奇功秘籍传授与他,其余二人自然不服,南门凌宇功于心计,将自己儿子与晓晓订婚。兄弟情谊日薄,最后,各自为派。三年前,有一个毒功高手前来挑战

西门、东门两派,死伤无数,东门踏月与西门纳星相继战死,他们的家人大多也是中毒身亡,东门晓晓中毒后逃下山来,为凌子健所救。“复姓三兄弟”中只剩下南门凌宇一人,但他也身负重伤。

凌芳蕤道:“这么说来,为何你二师叔南门一派相安无事?还有,那半会儿与西门焌交手,他也没有中毒迹象!难道他们···?”凌芳蕤是想说他们早与那用毒之人又勾结的话,但话未脱口,尹京平脸色一变,插口问道:“你可曾听说那用毒之人名字?”

东门晓晓摇摇头,道:“父亲喊他为‘姓张的’,全名却未曾听到。”

“张洪山”,凌芳蕤同尹京平一同喊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

凌芳蕤忙伸手为东门晓晓把脉,低声道:“果然是他!”当即,起身拿过来黄裳送与她的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道:“这便是解药,妹妹快些服下罢!”

东门晓晓用水冲服,她的情况与端木康不同,她从小就跟着父亲修习内功,故此用不着旁人帮其梳理真气,单服用药丸便可解毒,只见她抚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道:“姐姐这药丸还真管用!姐姐怎么得来解药的?”

凌芳蕤,道:“好了,不要再叫姐姐了,等过些天,我就得改口叫你‘嫂子’。”东门晓晓拉拉凌子健胳膊,道:“凌哥,你看,你妹妹取笑我哩!”全桌人都笑了。

当下,凌芳蕤将前几天的遭遇细细口述一遍。

东门晓晓叹道:“那个叫端木康的娃儿遭遇毒掌,怪可怜的。”凌芳蕤同尹京平沉默不语,此时他们又想起了端木康。

凌芳蕤心道:“今晚是年夜,不知阿康在做什么?”

“姑姑,端木康哥哥病好之后就来找我们,是不

?”凌风裳的声音打破了凌芳蕤的思绪,点点头,叹道:“是的呢!等他好了自然回来。”其实,她也不知道端木康是否会得以康复,黄裳的那番话萦绕在她的心头。

几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年夜饭未曾结束,凌芳蕤说自己连日奔波回家很累,便去休息。

房间陈设没变,也很干净,显然是每天都有人打扫,里面的东西,大多是她曾经用过的,凌芳蕤每拿起一件,均思绪万千。躺在床上,辗转不能眠,外面喝酒划拳、谈天说地的声音不间断。但也不是因为吵闹的缘故让她不能入睡,自从端木康出事之后,她每天都想很多事情。

“对,今晚是年夜。”凌芳蕤想到这里,猛的翻身下床,找出纸笔,伏案思索。年夜,一年里的最后一天,她该给“那人”写信了。前几年,她提笔疾书,将一年里的开心事全写在信上。今晚不同,她竟写不出一个字。思忖许久,一滴泪水滴在纸上,慢慢的扩散开来,她牙齿轻微咬咬嘴唇,写道:

端木君,见字如面。时序七载,雁字无回,感七年心事,休休莫莫,吁嗟良久,终有下文:

今年,我与阿康飘零憔悴辗转北上,前日,阿康又险遭毒手,幸求得五仙山高人相救,阿康这孩子,虽调皮些,但心底纯善,让人怜之嬖之,君勿以念。这一年,白昼见流萤聚散,花遭霜打;夜静时,看月被云遮,听愁鸾泣凤,灯垂衾欹。

我不是阀阅名姝,你亦非旧裔,细细想来,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每每忆想君子初年柳陌闲荡闲游的情景:初见君时,杨柳轻摇,红梅初露,蜂蝶绕杏花。本以为是飞坠梧桐,凤凰来仪!怎奈流年飞度,如今却是:堤上柳衰,陇头红梅落,红杏枝头不开花。有道是好花遭雨红俱褪,芳草经霜绿尽凋,人,也是如此,怜我萧萧孤影,魂梦绕天涯。

初时,不顾山遥水远,历尽天涯,欲与君同观月子弯弯。如今,却不能言。

有道是“两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但终究不逢你,关山飞渡,仅增苦添愁而已!许多事情,不怨风,不怨雨,更不怨你,只怨江湖辜负一蓑衣,既然当时无情,今日便也无恨。

回家路途,听号角凄凉,见征夫落泪。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良夜沉沉,每共忆振振君子,怎奈今生薄福。可怜深夜,我萧萧孤影汪汪泪。

信尚未写完,凌芳蕤心头阵痛,慢慢的,伏案睡去。

第二十一章 过年了

却说在五仙山那里,天已经暗了下来,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出了洞府,正是阮水佩。

阮水佩拿着画好的门神和钟馗像去找端木康,却哪里有端木康的踪影,地上只留下已经糊好的花灯。阮水佩自是将花灯拿起细细玩味一番,便继续寻找端木康。

最终,找到了正自在厨房里做偃月的端木康!

阮水佩笑嘻嘻的将画像给端木康看,端木康道:“画的还当真有模有样的。”

阮水佩问道:“这些画像上的人物怎么这般难看?”

端木康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罢!真是因为难看才能驱鬼辟邪呢!”

阮水佩伸伸舌头扮个鬼脸,道:“这样子也能驱鬼辟邪吧?”

端木康哈哈大笑,接着道:“将你此际的模样画出来挂在床头,定然也能够驱鬼辟邪咯!又道:“不要胡闹了,快去叫爷爷到五仙洞准备吃饭了,这就端过去。”

阮水佩“嗯”一声跳着笑着走开。

不多时,阮水佩帮忙来取饭菜,当二人提着饭菜走进五仙洞的时候,黄裳已坐在石卓旁等候,石桌上放着几个“爆竹”。二人将饭菜逐次摆开。

黄裳搓手大笑,道:“还真像个过年的样儿!”说罢,只见得阮水佩忽然转头向洞外跑去,

黄裳道:“吃饭了,你去哪里?”

阮水佩回道:“爷爷,我去去就来,很快很快的。”黄裳捋捋胡须,摇头微笑。

不多时,阮水佩便回到五仙洞,得意的道:“爷爷你看,还有这些呢!”

黄裳见是灯笼、钟馗像门神像,当下,柔声问道:“这些都是你们俩弄的?”

阮水佩点点头,回道:“是的呢!花灯是端木哥哥做的,这些画像是我做的。”说罢,笑盈盈的坐下来。

端木康道:“等吃过饭,爷爷再写个桃符,差不多就齐全了。”

黄裳道:“既然如此,爷爷现在就去写个桃符回来,你俩先吃着。”说罢,便于起身离去。

阮水佩挽着黄裳的胳膊不让起身,道:“爷爷,笔墨纸砚,全都准备好了,就在这石桌底下放着哩!”只见,阮水佩蹲下身子将其取出,继续道:“我们山上的纸张都不大,我用那般会儿浸爆竹纸筒剩下的松油给粘在一起了,想必这般会儿也已经干了。”说罢,将纸舒展开来。

端木康将饭菜推向一边,腾出个地儿来。阮水佩将纸铺在桌面,研好磨。黄裳沉思良久,但因为十年来不曾过得年夜的缘故,一时也想不出新奇的诗句。

阮水佩见此,道:“爷爷,我能不能先和端木哥哥去洞外先点个‘爆竹’耍耍?”黄裳“嗯”一声,又叮嘱道:“你们小心点儿!”二人点头答应。

阮水佩拿起一个爆竹,端木康在火盆里夹起一块木炭,走出洞外。

“嘭”一声,火花四溅,接着又是二人嬉笑玩闹的声音。黄裳慢慢写道“爆竹一声除旧岁,桃符在山换新春”。阮水佩再次进山洞取“爆竹”,黄裳道:“先不要玩了,叫你哥进来吃饭。”阮水佩大声呼叫,端木康闻声,进得洞来。

黄裳笑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该文静点,那么大声音呼喊,将来谁娶你?”阮水佩双颊微红,她自然知道女子长大要嫁人的事情,望一眼端木康,再看看黄裳,道:“水佩不嫁人,一直在山上陪着爷爷。”

黄裳笑道:“对,对!我的孙女自然不会愁嫁的呢!”又道:“你俩快坐下吃饭罢!”

阮水佩看着桃符,念了出来,赞道:“爷爷写得真好!”

黄裳道:“这不是爷爷自己编的,仅是改写两句罢了!”

阮水佩继续问道:“爷爷改写谁人的诗句?”

端木康抢先道:“这个我知道呢!”黄裳有些吃惊,夹口菜放在嘴里,慢嚼咽下,道:“阿康,你且念来听听。”

端木康念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户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阮水佩也是惊奇,这几句诗,爷爷从没和她说过。

黄裳听得,道:“正是这几句诗。”又道:“阿康,你是哪里听得的?可知道这首诗为何人所作?”

端木康道:“娘带着我曾在汴京开过一阵子客栈,一次有个书生模样的喝酒之后,墙头提诗,就是这几句呢!我看着新奇好玩,便誊抄下来。”

阮水佩插口道:“想必,这诗就是那位书生做的罢!”端木康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黄裳摇头,笑道:“一定不是。”

阮水佩与端木康异口同声道:“那是谁?”

黄裳放下手中竹筷,道:“作这首诗的人,已经死去多年了。名叫王安石,字界甫,号半山,曾官拜宰相之职。”

阮水佩叹道:“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了。”

黄裳道:“不错,那人可当真有些真才实学呢!我也很是佩服。只不过,他主张搞新政,我自然不能苟同!”又道:“元丰年,爷爷我考得进士第一,也做得官职,他是搞新政的,我自然不肯与他过多交往,但也不能得罪。果真,三年之后,新政失败了,再过一年,他便抑郁而终。”

端木康道:“进士第一?那岂不是状元郎!”

阮水佩“噗嗤”一笑,险些要讲嘴里饭菜喷出来,含糊说道:“端木哥哥,你怎么跟木头疙瘩似的,那进士第可不就是状元么?你才反应过来呀!”

端木康摸摸头,笑道:“可能是那毒气攻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阮水佩做一个不信的姿势。

阮水佩继续问道:“爷爷,后来呢!”

黄裳长叹一声,道:“后来,爷爷继续做官,再后来,就来到了五仙山。”说话有些敷衍。

阮水佩知道爷爷不想说,当下也不逼问。吃几口饭菜,便喊着端木康出去贴桃符。黄裳急忙阻拦,道:“等会儿再玩罢!水佩你先坐下来,爷爷忙你梳理真气。”

阮水佩闭眼,盘腿而坐,黄裳双手分别对着她的脊背,默念口诀,只见阮水佩脸颊红润起来,又好似发烫,端木康仍是吃着饭菜。

良久,黄裳双臂收回,双掌轻按膝盖,长舒一口气。阮水佩已然睁开眼,道:“爷爷,其实不用每晚都这般耗费真气了,我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黄裳道:“好没好,爷爷自由分别,待那毒气在你体内全然消失,没有一丝残留的时候才算痊愈呢!”转头又道:“阿康,从明天起,你也得修习内功了,你受了那张洪山一掌,境况与水佩不同,爷爷不能帮你梳理真气,得靠你自己将毒气慢慢化解掉。”

端木康道一声“是”,阮水佩起身拿起桃符,道:“端木哥哥,你拿几个爆竹,我们去玩罢!”端木康依言,拿着爆竹跟着跑了出去。

黄裳继续在洞里吃饭,听着两小孩儿欢乐的嬉笑声,不自主的想起童年往事,此去经年,已然成为白发老头;叹人生苦短,自己要是能再活个几十年,那该有多好。但他自己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没几年可活了,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明百姓,谁不想再活他个五百年。心道:“人道‘老来怕死’,果真如此!”思量一会儿,起身收拾碗筷,也走出洞去。

黄裳见二人还在玩耍,道:“你们两个各自回屋睡觉罢!”阮水佩道:“爷爷,我还没玩够呢!今晚准备‘守岁’,不想睡觉了。”黄裳道:“寻常人家的孩子,过年守岁而不眠,你们不同呢,你阿康哥明天开始就要休息内功,得休息好才有个好精神。”

端木康摸摸头,道:“爷爷,我精神好着哩!我和水佩妹妹将这几个爆竹点了再去休息,可以么?”

黄裳道:“好罢!明天早上你们早点来灵隐洞找爷爷。”二人点头答应,继续玩耍。

小孩子虽爱玩,但精力也是有限的,不多久,二人便回八仙便各自回屋睡觉。

次日清晨,二人像往常一样早起,带着牲畜巡山放风之后,便一同去灵隐洞,黄裳早已经等候多时。问安之后,阮水佩道:“爷爷,您一大早的让我俩来这里,是做什么事?”

黄裳笑道:“你忘了,我忘记爷爷说过,让你阿康哥今天开始修习内功呢!”

阮水佩也是“嘻嘻”一笑,道:“这个自然不会忘记。”

黄裳道:“新年第一天,算是个好的开头。”又道:“水佩,你将爷爷教你口诀的第一篇背给你阿康哥听。”

阮水佩双手背后,学着爷爷黄裳平时读书的样子,将第一篇背了出来:

“气生丹田,尔后见于尺宅,继而有回光见于天心。但觉周身之气长朝时,盘膝而坐,双臂交互置于乾宫。纯想即飞,精气出游,似蜉蝣之短暂,或泡影之虚幻。似有实无,动若万马奔腾,取金华而成气,假有为而至无为,渐臻无极。静如龟息,静坐以内观息静,无欲无念,神驰九霄,绵绵无间,神情悦豫。如醉浴,遍体阳和,金华乍吐,尔后万颧俱静,又似皓月生于中天,心体开明,金华正放。”

黄裳问道:“阿康,你可记下了?”

端木康摇摇头,道:“阿康愚笨,只记到‘纯想即飞,精气出游,似蜉蝣之短暂,或泡影之虚幻’那里。但里面说的‘尺宅’‘

天心’‘乾宫’等等,阿康全然不明白是甚么!”又道:“爷爷,这些话儿,背起来实在是太无趣了,你能不能教我一些与敌人交手的实战招式,那样才好玩哩!

黄裳道摸摸端木康的头,道:“对敌实战的招式,爷爷倒是会得一些,可是,若没有深厚的内功作为基础,即便学会再好的招式,也是没有用的,一样会被敌人打败。”捋捋长须,接着道:“正所谓‘根基不牢,地动山摇’,等你内功有一定的成就之后,在平常的招式,在你手中也会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端木康似懂非懂,但他知道,爷爷既然这般说,一定有他的道理,点点头。

黄裳继续道:“你水佩妹妹听一遍就全记下了。不过,能记得这几句,已然不错了。水佩背这些口诀之前,已经看过许多书籍,故此记忆起来并不困难,而你对口诀所说的话全然不理解,死记硬背,自然记不全了。”

黄裳向端木康一一解释这几句口诀,并在他的身手比划一番。这期间,阮水佩已经将刚才背诵的第一篇口诀写在纸上,交给端木康,然后道:“端木哥哥,我把口诀写在上面了,不认识的字儿,你就问我。”

端木康有些感动,道:“谢谢妹妹。”

黄裳笑着道:“初时我还担心你们二人在一起会吵闹不止呢!现在看你们这般和气,爷爷很高兴。”又道:“你们俩一起练罢!”

阮水佩道:“爷爷,我已经熟练,就不用了吧?”

黄裳佯装生气,道:“光熟练可不行,得多加练习,那才有长进。再说,你会,可你阿康哥还没练习过呢。”

阮水佩立即会意,知道是让自己叫端木哥哥练习,当下做个样子,道:“阿康哥,你跟着我的样子一起练习。”黄裳道:“你们练习罢!爷爷出去走走。”黄裳走开了,阮水佩像爷爷知道自己那样教端木康修习第一篇内功口诀。

第二十二章 山外来客

光阴荏苒,四番寒暑之后,已经是第五年的春天。细细算来,端木康已经是十八岁的少年,阮水佩也已十六岁,二人的个头都长了不少。这期间,生活每天照旧,除了修习内功,他也跟着爷爷黄裳学会了许多其他功夫,端木康每天都会去灵隐洞读书,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渐渐的,二人也懂了一些男女之事,为了避嫌,端木康将八仙洞旁的另一山洞打扫干净,住了进去,二人心里都清楚其中缘故,但都不说明。所以,当端木康提出搬出八仙洞的时候,阮水佩也不曾挽留。阮水佩已经学会了端木康身上的烹饪技艺,一年前,她主动请缨,承揽了做饭的活儿。黄裳还是五年前的样子,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了模样,因为,他五年前就已经很老了。

不仅个头长高了,端木康的声音变了,五年,他喉咙发出的声音渐渐粗犷起来,像个大人。而阮水佩声音倒是越变越好听,从以前的调皮变成现在的温柔。二人关系日益紧密但各自又可以疏远。没有五年前的搂搂抱抱的玩耍,如今,二人皆是以礼相待,并不僭越。

这天早晨,阮水佩和端木康像往常一样带着狼儿、豹儿巡山,阮水佩道:“康哥,你最后一篇内功修习的怎样了?”

端木康道:“阮妹,这第九篇也是最后一篇甚难,那‘见空,忘空,以致真空。动而外化,静而中涵,方离坎不乱,从此真气互生,神功初成。’话语,爷爷虽有解释,但我连起来感觉真的很无力,没法做到‘真气互生’的境地!”

黄裳每天都将端木康比作阮水佩的“康哥”,时间一久,是哪天开始的已经记不清的,但已然将“端木哥”改口称为“康哥。端木康亦改口称阮水佩为“阮妹”,而不是先前的“水佩”妹妹了。

阮水佩笑道:“不要着急,慢慢来,等巡过这半边山,我们一起再想想看。”

端木康道一声“好”,二人便疾驰而去。围着整个山转了半圈,二人让牲畜停下来休息,他们则坐在一块巨石上。

端木康从衣服里取出一张纸,仔细端详。那张纸是阮水佩写给他的内功口诀,随着见识的增长,端木康固然能将口诀熟背于心,但还是习惯看着阮水佩写在纸上的字句练习。多次的翻看,显然,纸张有些皱了,但上面的字迹仍是清晰可见。上面写道:

“守静,以致开眼觅身,真气腾腾上浮,如此,气可得也。致虚守静,专气致柔精不泄,是以涤除玄鉴,使天门合一;任督既通,阴阳相济神不离,是以营魂开阖,盈天地之气而化育内外,潜神于心,聚气于身,使神气不离,真气可成也;眇眛其深者,微也;绵邈其远者,妙也;微妙之间,真气又成也。见空,忘空,以致真空。动而外化,静而中涵,方离坎不乱,从此真气互生,神功初成。”

阮水佩接过纸张,道:“太皱了,等会儿我重新写给你把吧!”

端木康苦笑道:“我已经很小心的翻看了,但还是给弄皱了!”

阮水佩将纸张接过,笑道:“没关系的,等会儿我就重新写一张给你。你看这都皱成什么样子了?”

端木康很是感动,却说不出感动的话来,阮水佩也早已经习惯。过了良久,端木康轻声道:“阮妹,你先回去休息,还有这半边我很快就走个遍,等会就来找你。”

阮水佩自己清楚,这几年,她渐渐也对驯兽玩耍没兴趣了,只是陪着端木康一起放风巡山而已,这些牲畜与端木康更熟悉,当下道:“那好吧,我先去准备早饭,你放完风,就去灵隐洞找爷爷一起去五仙洞吃饭,我做好之后就端过去。”阮水佩骑着那个花豹回去了,端木康也起身带着牲畜信步走开。

几天后,端木康与往常一样带着雪狼巡山,行不久,但听得一声哀嚎之声,端木康听得很清楚,是鹿的惨叫声。心道:“这是春天,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偷偷上山打猎!”当即指示牲畜停步等候,独自几步向前走去,修习了五年的内功,他的脚步已然轻盈如飞。不久,便赶到哀嚎之声附近,轻轻拨开树枝,他看见了,一个少年正对着躺在地下的鹿儿发笑,样子很是得意。鹿腹腔中箭未死,仍在哀嚎。那少年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砍向鹿儿脖颈初。

说时迟,那时快。端木康当即摘下一颗松球,用力掷了过去。只听“铛”的一声,那少年手腕吃痛,松开剑柄,转头四顾却未发现松球从何处掷来。

当即,破口骂道:“那个龟儿子如此大胆,不要命了?竟然敢偷袭小爷我!”端木康又摘下一个松球掷出,“啪”一声,那少年屁股吃痛,跳了起来。大声道:“有种的就出来!等小爷我找到你,非得将你剥皮抽筋不可!”

那少年吃痛捂着屁股暴跳的模样倒是让端木康觉得很是好玩,当下,又摘两个松球,掷出一个打的那少年吃痛暴跳。下一个松球又打了过去,不料,这颗松球却被人用剑挡了下来。

端木康凝神一看,那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此际,正护着那少年,蹲下身将一颗松球捡起,朝着端木康的方向掷来,端木康忙在摘下一颗松球掷去,两松球相撞,“啪”一声碎成许多小片。端木康也是一惊,用松球打那少年屁股,自是使不到一成力气,而击打松球的那颗,他是使出全力掷出的,不想却被那人击落。

其实,那人更是吃惊,他本是替少年出气,使出全力将松球掷出的,竟然被人中途打落在地。当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抱拳说道:“黄前辈,方才犬子无礼,万望前辈不要怪罪,请现身相见,晚辈有要事相告。”

端木康暗笑:“这人好傻,竟然把我当成爷爷。”当下,计上心来,单手掐着喉咙,学着爷爷说话的样子,道:“你们好无礼,没有我的允许便私自上山打猎,意欲何为?”

那人道:“晚辈真有要事想告,不曾拜帖,万望前辈莫要怪罪。”

端木康继续道:“既然你们不是上山打猎的,那你脚下的鹿儿是怎么回事?”

那人望望脚下奄奄一息的鹿儿,道:“鹿儿的事情,全是犬子胡闹,前辈说个钱数,我们赔钱便是。”

“谁稀罕你的臭钱!”这声音一出,三人都惊了,原来,说这句话的时候,端木康忘了掐喉咙变声。

只见那人冷冷一笑,道一声:“装模作样”,抢步上前,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拨开树枝伸手抓去,见那五指如钩,端木康忙举手捏他手腕,就这样一拉一扯,但二人均是纹丝不动,只胀得满脸通红。

端木康怒道:“你放手!”

那人道:“你先放手。”端木康将手抓的更紧,那人也是如此。

这时,被端木康用松球打了屁股的那少年走了过来,提剑刺向端木康小腹。端木康见来势凶猛,急忙躲闪。然而,正是这一闪,手腕真气散开,那人突然变钩为掌,“啪”的一下,硬生生的打在端木康脸颊,吃痛,眼睛露出愤怒的表情,道:“两个打我一个,你们要不要脸?”

那人道略微有些尴尬,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跑到山上来做甚么?”

端木康怒道:“小爷我本就是这山上人,倒是你们,一老一小,来此作甚?”

那人显然有些生气,道:“好你个小家伙,竟然在我面前自比爷爷,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少年插口道:“爹,不要跟他多废话了,让我来杀了他,看他还敢不敢用松球打我屁股!”

两人显然是父子,那人转身对少年道:“不要乱说话,听说这山的之人武功极高,脾气古怪,不要轻易得罪于他。”

少年显然有些不信,问道:“他功夫再高,还能比得过爹爹?”

那人不语,端木康也是暗笑,心道:“就你父子这点肤浅功夫,若是单打独斗,对付我尚且胜负未知,怎能与爷爷想必。”心里虽这般想,口中却不说出了。端木康一声长啸,那人问道:“还没打你,你叫唤甚么?”

端木康笑而不答,转眼间,只见一群狼儿、狼儿已冲将过来,引头的花豹不动,狼群倏地分散在四周,将三人围在中间。

那人惊道:“看你干的好事,胡乱叫唤甚么?把狼儿、豹儿都引到这里,我们都脱不了身了!”那少年也是惊的大叫,道:“爹,这狼儿怎是白的?与我以前见过的不同!”那人不答,只是双眼指指盯着狼群,观察其举动。

端木康也不语,紧接着嘴角微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狼群包围圈收的更紧。那少年好似看出点儿端倪,忙呼喊道:“爹,不对啊!这狼群怎么跟着那小子的最动呢!”那人回头看看端木康,端木康立即停嘴,狼群也不再靠前。

那人怒道:“好你个小子,原来这狼群是你养的?怎的,想谋害我父子?”虽然发怒,但说话的语调却颤颤巍巍的,显然是惧怕眼前的狼群。

端木康道:“没错,这些狼儿都听我的,你们两个打我一个,真不要脸,没想到吧?小爷我也能找来帮手。”

那人道:“你先让狼群回去,我们一对一公平对决!”

端木康笑道:“好一个公平对决,你四十岁的壮汉打我十几岁的少年,不害臊?小爷我也好说话,你要打,那咱便打。不过呢!让你儿子先给小花磕头赔罪。”

那少年道:“小花是谁?我和爹爹都不认识,干嘛要磕头赔罪。”

端木康头一样伸手指指,道:“你身边的就是小花,它被你父子二人打死了。”

那少年转头一看,笑道:“它就是小花?它又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端木康道:“这里每一个牲畜都有名字,小花这名字是我妹妹取的,闲话休说,你到底肯不肯给小花道歉?”

那少年双手一扬,道:“才不哩!死便死了,大不了陪你一只就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端木康大怒,心里暗道:“阮妹最喜欢小花了,现在它死了,她知道后,一定会伤心痛苦的。”当下,嘴角“丝丝”几声,两只雪狼听着召唤,磨磨牙,向那少年迫近。少年被吓哭在地,道:“爹,爹,快救我。”

那人见雪狼逼向自己儿子,急道:“不要伤我孩子,快叫狼儿停下来,我们给小花磕头赔罪还不错?”

端木康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少年虽可恶至极,但端木康也无心害其性命,当下喝止了雪狼。果然,那人拉着少年给鹿儿磕头赔罪。

端木康继续道:“你们只给小花道歉,这还不够,你们没看出来么?小花怀了小鹿崽子,估计再两月就生了。”又道:“这样吧,你们再给未出生的鹿崽儿道歉之后,我便让狼群回去。”

二人无奈,依言做了。

端木康召唤狼群回去,自己停下来想问二人上山的目的,可不想,只见那人抢步上前,端木康不及防备,那人便点了他的哑穴,端木康向张口大骂,急的眼睛泛着血丝,却始终说不出话来。那少年骑在端木康身上一顿乱捶,打得他鼻青脸肿。

发泄了一会儿,那少年也累了,道:“爹,我们杀了他了,将尸体带下山埋了估计也没人晓得。”

那人摇头道:“不行!你忘了我们这次是带你表妹下山的?她母亲已将她许配给你,将来就是你媳妇,你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终究是不好。再说,这人虽然与我父子为难,但也没存心害我们父子二人性命。这样吧,他用松球打你,爹替你砍下他一只手出出气也就是了。”

那少年行为确实莽撞,但内心还是很细致,忙道:“爹,你不是说这山的主人脾气古怪吗?在此地斩断这人的手,似乎有些不妥。”

那人道:“我儿说的有理,那你说怎么办?”

少年道:“儿子认为,爹爹独自去接表妹下山,我把这人带下山去杀了,再把尸体埋好,在山地下等你们下山,然后再一同回去。”

那人赞道:“果然聪明!但此次我儿是多虑了,为父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山上主人那怪脾气,根本不允许旁人上山的,如今山上除了他,便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原来,四年年前凌芳蕤和尹京平带着阮水佩下山去黄龙帮,只是远远的用内力给阿婆阮冰传话带阮水佩回家的,并未见黄龙帮其他人,阿婆阮冰也未将凌、尹之事说给别人听。故此,那父子二人并不知黄裳救治端木康的事情,以为山上只有黄裳与阮水佩二人。

那父子二人哈哈大笑。端木康听着他们谈论,又怒又急,怒的是阮水佩母亲竟把女儿许配给这等小人,急的是这少年要杀害自己。

端木康满头大汗,倏地站了起来,原来,危急关头,他竟然用体内真气冲破被点穴道。拿父子二人也是一惊,端木康正欲破口大骂,不料,身体虽能动弹,但此时血液流通并不顺畅可,哑穴也并未解开。

那人道:“我不管你是谁家的野孩子,我今天就替你家人教训教训你。”父子二人抽刀向端木康砍去,眼看,这一下是避不开了。端木康急忙闪躲,无奈腿脚并不太听使唤。

“是我家的孩子!”一个声音传来,端木康心里暗喜,心道:“爷爷来了。”

“铮”的一声,那少年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而他父亲手里虽仍然捏着长剑,但依然虎口发麻,拿捏不稳,不由得倒退几步。一个老者从松树上跃下,轻身站在地上,此人正是黄裳。

第二十三章 青萍之末

黄裳扶起端木康,在其肩头轻按,解开端木康被封穴道,轻声问道:“阿康,现在感觉怎么样?”

端木康顿时觉得舒畅无比,道:“爷爷,不知怎的,在鬼门关走过一趟之后,我觉得自己能控制体内一些真气了。”

黄裳笑道:“那你再试试始终想不通的那几句口诀!”

当下,爷孙二人也不理会那父子,端木康一番静坐冥想之后,高兴地说道:“爷爷,真是奇怪,我现在心里虽已经更明白了些,但还是做不道‘见空,忘空,以致真空’!”

黄裳背着手,笑道:“不要着急,再多想些时日,就明白了。”

端木康道:“等我和阮妹一样都练成了这门功夫,可真是太好了!”

不料,黄裳却摇头道:“水佩这孩子只练了四篇而已,这后面三篇,她以前也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她才肯背诵口诀,然后帮你写在纸上。”说罢,长舒一口气。

那父子二人听得黄裳说“水佩”这名字,而端木康又称“阮妹”,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抱拳上前,道:“敢问,可是黄前辈!”

黄裳不理,继续对端木康说道:“阿康,你和水佩都是好孩子,爷爷都这般年纪了,你俩的心事,爷爷自然知道,将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有负于她,你听见没?”

端木康面红耳赤,喃喃道:“阿康自然不敢,只是,只是···”他想说阮水佩母亲已将其许配给眼前这个毒心少年,但始终说不出口。

黄裳道:“是与不是,你不能痛快点嘛!难道你还看不上我孙女?”端木康忙道:“当然不是这样的,阿康发誓,这辈子一定不负她的。”黄裳道:“不负谁?”端木康停顿一下,接着大声说道:“不负阮妹,不负阮水佩。”黄裳哈哈大笑,连声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那人又上前来,问道:“请问,您可是黄前辈?”黄裳面色一沉,道:“我没聋,听见了。”又道:“你们上山来做甚么?”那人正欲回答,黄裳却招招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黄裳指指少年,问道:“他是你儿子?”那人点头。

黄裳端详那少年一番,缓声道:“老夫一生也算是阅人无数,可从没见过这般狠毒的少年。”继续道:“你是谁也不用说了,看在杨克勤的份上,我今天且饶你们一命。”说罢!身体微斜,猛的抓向那父亲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抱手腕大叫,他的手腕骨头好似被黄裳捏得粉碎,显然是疼痛难当。

黄裳道:“你想砍掉我孙儿的手,我今天先废掉你一只手,你以后要是再有这种想法,我便将你另一只手也废掉,然后是双腿,耳朵,鼻子,直到你在没有这样想法为止。”那人道一声“不敢”。黄裳继续道:“现在说说你们的来意罢!”

那人正欲答话,远处传来阮水佩的声音,她在喊“爷爷,阿康哥,是你们么?”,话音方落,端木康四人便看见了阮水佩的身影,她正带着狼群向这个方向赶来,端木康当即迎接上去,道:“阮妹,你怎么来了?”

阮水佩盈盈一笑,回道:“我听见你在叫我的名字,就赶来了。”

端木康有些害羞,低下头。原来,他那一声“不负阮水佩”喊的中气十足,声音传得很远。不知阮水佩是否听见“不负”二字,不过,看她似窃喜又或害羞的样子,应该是听到了。

阮水佩不敢与端木康正视,扭头跑过去抱住黄裳的胳膊。此时,她也已经看到了那父子二人,那二人好像是是阮水佩的叔叔杨世平和表哥杨逸轩。但她并没有表现得过分吃惊,倒是先出一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的神色,当下,黄裳轻抚她的肩膀安慰。

阮水佩看见了鹿儿横卧在地上,立即蹲下身去看,手刚触到鹿儿身体,一惊,原来鹿儿已经死了。阮水佩哭了起来,哽咽道:“小花,我的小花,你怎么就死掉了?”她转头狠狠的瞪一眼那少年,道:“杨逸轩,小花是不是被你杀死的?我要你给她偿命!”说罢,起身便于朝那少年冲去。端木康跑过去阻拦,道:“是他杀害了小花,我已经让他们父子给小花磕头赔罪了。”端木康听得“杨逸轩”这个名字,当即想起,原来他就是曾惹阮水佩生气回山的那人。

阮水佩没有再闹下去,因为她心里明白,眼前有个事情,好像比小花死去更让她难过。原来,阮水佩这几年来,最担心的便是家里突然差人上山来接她回家去。

阮水佩冷静了一会儿,问道:“杨叔,我阿婆近来身体可好?母亲呢?”

杨世平先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反问道:“杨伯母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此话一出,除了他们父子,黄裳等三人都很吃惊。阮水佩道:“杨叔开玩笑吧!那天阿婆送我上山之后,便和家丁回去了,怎么会在山上。”

杨世平也显得有些吃惊,道:“不是!杨伯母说送你上山医治,从那天起,就再也没回过黄龙帮,叔叔没说笑话,都是真的!”

端木康心下怪异为何阿婆在没有回去,此际一时也想不明白,自言自己道:“不是阿婆,难道是阮妹母亲?”

只听得杨世平继续对阮水佩说道:“你母亲病的很重,没几日好活了,她说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希望你早点回家让她好好看看。”

阮水佩道:“杨叔,你们先下山去吧,黄龙帮的路我记得,待收拾好行李,便自己去。”

杨世平腕骨差点被黄裳捏碎,早已经疼痛难当,听得阮水佩如此说,便回道:“也好,那我们就先会给你给母亲说一声,也让帮里人准备准备,迎接你。”阮水佩不语。

杨世平又跟黄裳道别,黄裳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杨世平道:“晚辈杨世平。”黄裳淡淡说道:“杨世平,好生记得我说的话。”

杨世平想到黄裳的话,也是暗自心惊,此刻更不愿意在山上多留一刻,当下,带着儿子杨逸轩匆匆离去,按下不表。

阮水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理由足以让她下山去。她倒是想找故推托来着,可坚守孝道,自古以来便是儿女的本分。千思万绪涌上心头,阮水佩蹲下身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哭了,既是为阿婆,为母亲,也是为自己哭,她那瘦弱的身体在风里微微颤抖。端木康也前去,蹲下身,用手拉拉她的胳膊。

突然,阮水佩侧身过来抱住端木康。几年了,这是第一次拥抱,端木康心里“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阮水佩的双手勾着端木康的脖颈,趴在他的怀里,这般近距离触碰到异性的身体,他的手放在半空,不知所措。阮水佩继续在他的怀里痛哭,终于,端木康一手挽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按在她的肩头。

良久,阮水佩从端木康怀里起身,轻声道:“我们去吃早饭吧!”回到五仙洞,阮水佩与往常一样,笑盈盈的招呼黄裳和端木康吃早饭,他们二人不动筷子,阮水佩自己却狼吞虎咽般的吃了两大碗,还待继续吃,端木康阻拦下来。她也不生气,当即放下碗筷,道:“我去收拾东西,爷爷每年秋天都托猎户带来许多好玩意儿,得好好整理一番了。”说罢,转身便走。二人跟着她,来到八仙洞,她忙着收拾东西,端木康上去帮忙将东西打包,她却阻拦了下来,不冷不热的道:“端木哥哥,我自己来,你去练功罢!”端木康听得阮水佩叫他“端木哥哥”,显然是故意疏远。但也没理由多想,他知道,阮水佩正暗自烦心呢!

东西再多,也有整理完了时候,此际,阮水佩已经装了三大包袱,面向洞外,道:“你怎么不拦着我!”说罢,哭一阵子,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怕陷我于不孝之地,这些,我都知道。”端木康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阮水佩转身,破涕为笑,道:“好了,阿康哥,别哭了,本来想着你留我、安慰我的,你再哭下去,就得换成我来安慰你了!”端木康苦笑。

阮水佩将包袱展开,又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放回原处,道:“这些东西先不收拾了,我已经做好只身下山的打算。”又道:“等母亲病好些,我就回来。”

端木康道:“阮妹,你还会再回来?”从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可以看得出,听到阮水佩这般说,心内激动兴奋,

阮水佩道:“怎么不?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停顿一下,低头继续道:“这里有爷爷,有你,这里便是我的家。”

黄裳和端木康听得阮水佩如此说,都很激动,但黄裳的心里,除了这份激动外,填装的更是阿婆阮冰的影子,他那会儿听杨世平说阿婆阮冰没回黄龙帮,重重心事不自主的涌上心头。

黄裳道:“阿康,你送水佩回去罢!”端木康点头答应。

阮水佩急忙阻止,道:“不用送我的,又不是生离死别,再说,水佩没有那么矫情呢!我自己下山,算是走一回亲戚,然后自己回来。”端木康强忍泪水点点头,他这几年读了些书,自然知道“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的道理。

尽管如此,端木康带领兽群还是送阮水佩至下山口。阮水佩道:“阿康哥,你回去吧,你这样一直送下去,我都不知道何去何从,该不该下山了。”

“那就别下山了”,这是端木康心里突然说出这话,但嘴上怎能这般说,毕竟,尽孝是儿女的本分,更何况,她的母亲病的那么重。端木康暗自骂自己,他也想到了养母凌芳蕤,与她朝夕相处的情形重现在眼前,四年过去,这算是第五个年头了,不知她过得如何。

端木康呆呆的站在站在山头,凝望着她的身影,暗自神伤。他隐约看得见,远处的阮水佩抬起胳膊,好似在用衣袖擦拭泪水。他知道,她心里也很痛苦。

自从凌芳蕤下山,端木康除了自言自语,很少和爷爷黄裳说话,除了吃饭时候闲聊几句,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呆着,站在山头,望着那上山的小路。

一天,又是一天,四五天都过去了,端木康仍是不言不语的一个人坐在山口,或是站在八仙洞等待着阮水佩。对着洞内的旧物,疼,恰似朵朵浪花一层接一层的漫上端木康的心口,转瞬,又裂肺撕心般的揪撤着他的内脏,最后吞没他整个身体。

端木康心道:“阮妹下山这么多天了,想是她母亲的病情未见好转,故此脱不开身罢!”又想:“尽管脱不开身,但也总可以抽空写封信托鸟儿带给我。”他心里越想越急,一连好几天,他都在思索是否下山去找她一趟。

这晚,辗转良久之后,端木康终于拿定了主意,决定下山去黄龙帮看个究竟。第二天早早的起来弄好早饭,将下山的想法说给黄裳。

第二十四章 回首泪潸潸

且说端木康找爷爷黄裳,将下山的想法说了出来,黄裳脸色一凝,道:“不行!”端木康原以为爷爷会答应的,不想,却被当即拒绝,他惊道:“爷爷,这是为何?”

黄裳语气稍微放缓,道:“你的体内之毒尚未完全清除,你现在下山就等于送死。”

端木康拍拍自己胸脯,道:“爷爷,阿康如今可健壮着呢,总感觉有使不完的气力,即便是尚未痊愈,但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下山去趟黄龙帮,也用不了几天的,再说,下山后阿康仍然可以自行练习的。”

黄裳面色冷下来,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了?知道爷爷为什么医治水佩,却始终不肯让她下山回家看望父母,而是只允许她父母每年上山看她一次,并且现在又不允许你下山的缘故吗?”端木康摇摇头。

黄裳继续道:“是因为这里的一种草,它散发出的气味能将你们体内的毒气压制住,这样爷爷再用外力加以治疗,便可病愈。爷爷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却从一卷快要烂掉的古籍中看到了它的模样。这种植物只有山上有,待你们尚未完全康复之前,必须每时每刻都闻到它的气味,不然,外力的治疗就如同在一个底漏的葫芦里灌水,永远也灌不满,永远也治不好!”

端木康沉思一下,道:“爷爷,这好像不对!”

黄裳脸色一变,道:“哪里不对?”

端木康继续道:“既然都是底漏的葫芦,除了山上,其他地方也没有爷爷说的哪种草,那为什么四年前阮妹下山回去自可以相安无事,还有,我们山上,冬日里山上的草木干枯落败,也散发不出气味来的,怎的我们也没事?”

黄裳有些不耐烦,道:“下不下山,明天早上爷爷给你答复。现在先去练功吧!”

端木康“哦”的一声,很不情愿,但他也从没有拂逆过爷爷,当下走出山洞,去外面练功。

这一天很是难熬,端木康将所学的内功和武功招式统统练习了一般,后又跟被驯服的狼儿、豹儿等牲畜告别。终于到了晚上,可他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只等待天稍微有些光亮,便起身去取菜做饭。由于刚至初春的缘故,食物尚不会在短时间里变腐,故此,他足足给爷爷黄裳备好了两天的饭菜,想着到时候爷爷热一热便可以吃,不用再他自己再动手麻烦了。

等所有饭菜备齐,天已经大亮了,端木康带着早饭去找爷爷黄裳,找遍了洞府,黄裳已然不见踪影。心道:“爷爷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呢!要不然,我将饭菜先放到这里,然后自己下山去罢!”转念又想:“爷爷待我这般好,不辞而别,偷偷跑下山去也太不像话了。”当即,暗自骂自己几句粗心。心又道:“反正也没找到爷爷,索性先带着牲畜巡山去。”

刚出石室,就看见黄裳迎面走来,差点撞在一起,端木康立定,问道:“爷爷,您想的怎么样了?”

黄裳不说话,背着手走进石室,端木康只得跟着进去,他看看,爷爷手中好似拿着什么东西,待仔细看,爷爷却迅速将那只拿着东西的手收回去,缩在袖口。

黄裳坐下来,端木康问道:“爷爷,方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是否能让阿康看看?”黄裳双手一扬,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道:“你看,爷爷手里没拿什么东西啊!你一定是看错了。”

端木康笑道:“爷爷骗我,方才分明看见你手中拿的东西了,像是小竹筒。”

黄裳再次伸手,只见他手中果然有个小竹筒。端木康笑道:“让我看看!”黄裳故作不给的姿态,道:“这是爷爷自己的东西,可不能给你看,你不是想下山去找水佩吗?爷爷答应了,快去收拾收拾行李,爷爷准备和你一起去呢!快走吧!再耽搁会儿,怕是天黑之前到不了那里。”说罢,起身故意去推端木康,不料,手一展开,竹筒便掉在了地上,端木康忙伸手捡起,爷爷黄裳也并不阻拦,端木康将竹筒迅速拆开,里面是一张纸条。

这一下,可不得了,只见端木康面如死灰,眼泪瞬夺眶而出,捏着纸条看了好多遍,哽咽着道:“爷爷,您是故意骗我罢!一定不是这样的。”

黄裳笑道:“不是怎样的,你与水佩朝夕相处,她的字迹,你比我更清楚。”又道:“你若是不信,就将水佩抄给你的内功口诀拿出,比对一下。”

端木康不语,但手却已经伸入领口,将阮水佩写给他的口诀拿出来与这张纸比对。彻底死心了,他希望爷爷模仿阮水佩的字迹故意写着骗他呢!可事实是,这张纸条真的是阮水佩写的。他闷闷哭了很久,黄裳拍拍他的肩头,轻声道:“是水佩自己的选择,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端木康哽咽着道:“爷爷,阿康当真高兴不起来,一直以来,以为她的心里有我,可现在却是这样。”

黄裳叹道:“水佩嫁人,自然是件大事,不知水佩嫁给何人?这信里却没说。”端木康咬咬牙,道:“我知道,新郎一定是杨逸轩那小子!”

黄裳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新郎便是杨逸轩。”

当下,端木康将前几天在上山听到那父子二人的谈话说了一遍。黄裳长叹不语。

端木康道:“爷爷,我的下山去将我听到的话说给她听,可不能被杨逸轩那小子骗了!”

黄裳阻拦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何况,他们都已拜过天地,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下山去,不是瞎捣乱吗?”

端木康道:“阿康不管,现在就要下山去看个明白!”转身既走。

黄裳一把将其拽住,道:“你这样做便是不义不孝之徒,辜负了所以人!”端木康不动,却也不再用力挣脱,黄裳放开手,道:“你病根未除,轻易下山去,便等于送死。其一,你死了,便辜负了送你上山的那几个人,你辜负了阿婆阮冰的指路,辜负了鸡峰寨好汉为了你而已狼群厮杀导致受伤,辜负了这几年我对你的治疗,辜负了水佩这两年给你做饭洗衣打理生活,这是不义;其二,你有没有想,你养母可是不惜放低身段万般恳求我为你治疗,你死了,你养母怎么办?这是不孝。”又道:“你仔细想想,对你好的人那般多,你将他们都辜负了。”

端木康被爷爷说的面红耳赤,哑然不语。

黄裳拍拍他的肩头,道:“阿康,你不糊涂,你好好想想罢!是去是留,爷爷不再阻拦你。”走两步,转身又道:“一个时辰后爷爷下山,你要来就跟着来罢!”

端木康一个人在石室里沉思良久,已然下定决心,不再下山了。当下,帮爷爷收拾好行李,送了过去,道:“爷爷,阿康决定先不下山了,您去了好好看看阮妹,要是阮妹自己的心思,那便罢了,如果是有人逼迫她,我第一个替她出头。”黄裳点头答应,匆匆离去。

山上只有端木康一个人了,一遍又一遍的修习内功,脑子里时常出现认识人,但每当阮水佩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时,心里总会“刺棱”,疼痛难当。他想暂时摆脱那些身影的折磨,但终究无济于事。

已经是第五天了,早起,在洞外盘腿练功,这一次练功,他仿佛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口诀里不懂的地方,也渐渐明了起来。

“见空,忘空,以致真空。动而外化,静而中涵,方离坎不乱···”这句话,他突然想明白了。盘腿而坐,一口气从第一篇练到第九篇,顺畅无阻,顿时觉得胸中舒畅无比,再练一遍,又是不同的滋味。

端木康站起身,朝着四周呼喊,回应的却是自己的回声,他又想起了阮水佩,心中万般滋味,当真是无以言表。

吃几口早饭,端木康召唤牲畜巡山,行至湖水那里时,尽管晨见的山上总是雾气弥漫,湖面更是如此,但他还是看见有人站在湖边上,定身细看,那身影好似见过,凑近点,惊道:“原来又是他?”

端木康翻身跳了过去,怒道:“杨世平,怎么又是你?上山来作甚么?你和你儿子对我阮妹做什么了?她怎么会嫁与你那恶毒的儿子为妻?”

一连四个发问,杨世平却一个都不回答,转身对着端木康一番冷笑,拔剑向端木康刺去。端木康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左支右挡,将剑招尽数支开,但手中木棍早已被剑削去半截。端木康好似发现了甚么,他停下手,道:“你手腕不是被我爷爷捏碎了,怎的现在却好了!”

那人也不答话,提剑再向端木康刺来,端木康忙举木棍向抵挡,手中木棍又被削去一截,但仅是半截儿木棍,也硬生生的接过了杨世平十余招猛攻。只见,杨世平剑锋一转,变削为刺,这其中变化好似在同一时间完成。不待端木康反应过来,杨世平手中的长剑已触在他的咽喉。

端木康已然闭目待死,不想,杨世平倏地将剑收回,插入剑鞘,说道:“剑法倒很是精妙,只可惜毫无对敌经验。”

端木康听得此话,心道:“可不是这样?两次都是与你对敌。”又想:“这人剑术前几天还稀疏平常,怎的今天变得这般厉害!”

也不等端木康说话,杨世平又道:“我来试试你的内力如何。”仍然是不等端木康是否答应,杨世平便摆一副出拳的姿势,道:“准备好了就来攻罢!”

端木康心道:“听得到意思,是让我先出招。”当下,端木康一个马步扎在地上,心中默念口诀,暗运真气双臂,猛的向杨世平冲去。杨世平也并不托大等着端木康进攻,他见得端木康做个出拳的姿势,自己也向着端木康冲去,“啪”的一声响,双掌相接,震得地上枯草飞扬。

端木康很是惊讶,他前几天与杨世平交手,几斤几两,早就了然于胸,故此集真气于双掌,使出十分气力与杨世平对掌,不想,被震得手臂酸麻。

杨世平更是吃惊,心道:“几日不见,他竟练成如此掌力。幸好方才没有托大之意,要不然,处于被动,我已经被他打翻在地了。”

“阿康哥,好掌力,看来,你已经练会所以口诀了”,这声音很熟悉,端木康不停的转身环顾四周,却并没有人影。

端木康心道:“这分明是阮妹的声音,难不成我心里总想着她,故此产生幻觉了?”

第二十五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端木康再次将四周看个遍,还是没有发现,当下向杨世平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一个声音?”他也就是随便一问,却不想,这次杨世平却说话了。

杨世平问道:“甚么声音?”

端木康道:“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在叫我。”

杨世平笑道:“你听错了罢!我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端木康蹲在地上,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我听错了,阮妹现在在黄龙帮,怎会回到这里!”

接着,再是一声鹿鸣,端木康急道:“小花?”看到杨世平的表情,端木康知道又是自己产生的幻想。

杨世平淡淡道:“曹操《短歌行》中道‘呦呦鹿鸣’,以前我还不信,今日听见了,原来鹿儿真的会发出呦呦、呦呦’的。”

看了五年的书,曹操诗《短歌行》端木康自然会背,诗的内容在端木康心里已然不重要,令他精神为之一振的是:杨世平也听见了鹿儿的叫声。这说明自己并不是幻觉,他当即想道:“阮妹的声音也不是我幻觉产生了!”当下,他迅速站起身,目光很谨慎的扫过周围环境,奈何雾气未退,他看的隐隐约约的。

杨世平道:“用力打上几掌,将你眼前雾气驱散,不就可以看清了?”端木康照做。

雾气散去,只见得雪狼整齐的排列在前,狼群后面站有五人,正对着他笑呢!端木康看到很清楚,阮水佩站在最前面,她的身旁是鹿儿小花,其次是杨逸轩和一个不认识的消瘦大汉,最后面也站着两人,爷爷黄裳和一个看着有些面熟的好汉。

端木康心下明白了几分,激动的道:“是你们来了?”

那五人笑着走了过来,黄裳和阮水佩停在端木康身边,端木康惊奇的注视着阮水佩和爷爷黄裳,无暇再顾及那其余三人。

那三人径直走向杨世平,杨逸轩道一声“爹”,另外两人叫杨世平“大哥”。

端木康揉揉眼睛,道:“爷爷,是你带阮妹回来的?”黄裳微微点头。

阮水佩看着端木康,笑道:“怎么,才几日就不认得我了么?”

端木康低声道:“阮妹,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阮水佩盈盈一笑,柔声道:“我见你看不到我,很伤心的样子,就回来了。”又道:“走,我带你去见见故人!”说罢,,便拉起端木康的手朝那四人走去。

阮水佩给端木康引见,道:“这位是鸡峰寨债主沐剑枫沐大侠,这位小哥是沐大侠之子沐怀谷。”端木康见礼。

待继续引见时,端木康忙道:“这位我认识,他是杨叔叔。”此人正是杨玉忠,他对着端木康微微一笑,拍拍端木康的肩头,道:“几年不见,个头都这般高了。”

端木康正待说话,另一人从杨玉忠身后窜出来,道:“小娃娃,那你说,我又是谁?”这说话声音,端木康倒有几分熟悉,摸摸后脑勺,再仔细想想,道:“你是戴虎戴叔叔!”随即又摇摇头,道:“声音和面孔都像是戴叔叔的,可这身形也相差太远了!”

那人笑道:“小娃娃,不要再想了,我便是戴虎,戴虎便是我!”

端木康有些惊讶,道:“我记得戴叔叔以前可是彪肥体壮的,几年不见,戴叔叔怎么这般瘦了!”

戴虎长叹口气,道:“小娃娃,我跟你说,哎!这几年,不知怎的,患上了一种怪病!”他看看端木康,发现端木康也在盯着自己看,继续道:“这种病,看见吃的东西就发狂,越吃便越能吃,这吃的越多,身体反而消瘦起来,你说怪也不怪?”

端木康很是惊讶道:“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种怪病!”

戴虎道:“对呀!更坏的是这种怪病还发生在我身上了!我找过许多先生,但都说从没见过这种怪病哩!”又道:“后来,就剩皮包骨头了,我一想:‘这越是吃多吃好的,反而越瘦’,索性把大鱼大肉的习惯给改了,只吃些粗茶淡饭,更离奇的是,自从戒掉大鱼大肉的习惯,体重却有所增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比最消瘦那般会儿,胖了将近一倍呢!前些天,小女娃娃给我写信,说你练功遇到难处,我便下山来了,我们寨主也跟着来。”

端木康不傻,他已明白其中缘故,很是感动。见戴虎有些疲惫,也不当即询问其中经过,当下问道:“戴叔叔,怎么那位军师没来?”

戴虎听端木康问及“军师”,很是愤怒,破口大骂,道:“你说那狗杂碎啊!一年前他投靠金人了,害死我们寨里好多兄弟呢!以后再让我遇着他,非得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端木康听戴虎如此说,心道:“想不到一个文质彬彬,饱读诗书的男子,竟然投靠金贼,实在是不该!”

黄裳插口道:“请鸡峰寨好汉随我到五仙洞休息。”又道:“阿康,大家为了你练功的事情,忙活了好几天了,你去做些酒菜,报答报答鸡峰寨好汉。”又道:“水佩,你也去帮忙。”端木康和阮水佩像鸡峰寨四人告辞。

五仙洞里,戴虎来回走几圈,坐下来,道:“真的是一点没变,还是几年前的样子。”说罢,又起身在洞里走上几圈,沐剑枫正在看洞壁《五仙洞记》和《孚泽庙牒》。不一会。戴虎按奈不住了,向着洞外走去。

且说端木康和阮水佩二人同去取菜烧饭,二人洗菜交接之时,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又似触电般倏地将手收回,转过头,都有些脸红,气氛一下子异常尴尬。

最终,还是端木康先说话了,道:“阮妹,你们这出戏演的太像了,我被你们蒙过去了,当真以为,以为···”

阮水佩也没有先前的尴尬态,抬头笑嘻嘻地道:“以为甚么?以为我真的嫁给杨逸轩了么?”她看到端木康笑而不语的神态,显然自己说对了。又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会下山去找我呢!”

端木康略微有些难为情,道:“爷爷说的理由,我当真无法反驳。”

阮水佩笑道:“‘不孝不义’?”

端木康有些惊讶,但随即有明白过来,道:“阮妹,用‘不孝不义’的罪名逼迫我留在山上,这主意是你出的罢!”

阮水佩得意的笑出声,道:“不是留下你了么?怎的,这招怎么样?”

端木康笑道:“因为这个病,我欠人太多恩情,也害的太多人为我担心操劳。我这辈子受人恩情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答完。”

阮水佩道:“那你有仇人吗?”

端木康道:“要说仇人,当真还有一个。”

“张洪山”,二人同时说出口。

端木康继续道:“张洪山用毒掌打伤我,但我早不想找他报仇了。”

阮水佩疑问道:“为什么?”

端木康道:“要不是他将我打伤,也就遇不到你,还有爷爷了。”说得十分恳切。

阮水佩听得此话,心中一阵窃喜,心道:“原来,阿康哥知道我的心思。”当下,她也不再害羞,转身捧起端木康的手,在其手心写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夷”几个字。

端木康感受出了这几个字,他的心“怦怦”直跳,紧紧握着阮水佩的手,心道:“即便等到‘山无陵,江水为竭’时候,我也不会忘了你,不会有负于你。”心里虽然这般想,但他并没有像阮水佩那样写在对方手心。

阮水佩红着脸将手抽开,道:“你都捏疼我了。”又道:“不理你了,我去烤烤手。”她虽这般说,但从语气里听得出,心里也是很高兴很兴奋的。

端木康也忙道:“是呀,阮妹!你的手冰冰凉凉的,冬天刚过去,山上还是很冷的,快借着灶火烤烤罢!菜由我来洗。”阮水佩“嗯”的一声,便走过蹲在灶火旁烤手。

端木康将菜洗好放在案板上,道:“阮妹,你说,戴叔叔怎么突然就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了,我几乎都认不出了。”又道:“咱山上的医书,你悉数习读了,里面有没有医治戴叔叔那个怪病的法子!”

阮水佩,道:“这几天,等你晚上睡着之后,我和爷爷去灵隐洞翻阅了所有医术,可上面都没有医治戴叔叔病的法子,就连那种病情都没有记载哩!”

端木康长叹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又道:“阮妹,你怎么也叫‘戴叔叔’?你以前不是叫他‘大娃娃’吗?”

阮水佩起身,搓搓手,道:“小时候顽皮不懂事,现在我自己也成‘大娃娃’了,怎么还能胡闹!”又道:“爷爷说,戴叔叔的病,很可能是嘴馋惹出来的毛病,你想,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戴叔叔都吃的津津有味,每次还吃那么多,这中食入与消耗不平衡最终导致身体吃不消,难以调和,病患由此而出了。若戴叔叔能够改掉大鱼大肉的习惯,即便是身体变不回先前那样身态,但至少不会比你今天看到的更差。”

端木康道:“那我得多做几道素菜!”放下菜刀,又道:“我再去趟地窖,多取些素菜出来罢!”

说话间,一人“哈哈”大笑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戴虎,他出来五仙洞转悠一会儿,便来找他们二人。

以端木康的此时的内功修为,有人靠近,自是能感觉出来,可戴虎向他们走来的时候,他正和阮水佩说这话,没注意厨房外面的情况。

二人不知戴虎听到了多少他们的谈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

阮水佩悠悠道:“阿康哥,我和戴叔叔去取菜吧!今天吃饭的人多,你先准备着。”说罢,提着篮子,头也不回,拉着戴虎急急忙忙的向冰泉洞走去。

第二十六章 始知相忆深

冰泉洞底下,是存放菜蔬瓜果的地窖。在通往地窖的地洞里,阮水佩道:“戴叔叔,这是初春,果树尚未结果,里面的果子都是去年放进去的,等会儿戴叔叔多尝几样。”

戴虎拿着火把,边走边笑着说道:“哈哈,恐怕今日无福消受喽!再好的东西也不敢吃。”

阮水佩“嘻嘻”笑道:“当真不吃?我记得你以前特别能吃呢!那次,硬生生的将马腿扛上山来,几人都累的不行,你却主动要求去烤马腿吃,戴叔叔可曾记得此事?”

戴虎道:“那当然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娃娃,总喜欢叫我‘大娃娃’。”叹口气,接着道:“这种怪病好生折磨人,最瘦的时候只剩皮包骨头,

后来,我发觉吃粗茶淡饭反而对自己身体有好处,便强迫自己戒掉好吃的习惯。”

戴虎想到那天的情景,也想到军师颜斌,恶狠狠的道:“颜斌那小子的事情,我前两天对你说过罢!一想起那人投身金人害死许多弟兄的事情,就让人来气,早知道他是那样的人,那次我们在山下吃马肉的时候,不应该只粘点儿狼儿尿液,我应该放砒霜进去才对哩!”

阮水佩笑道:“那天,你带砒霜了么?即使带了,那时的他,也不怀,只不过从一件面起,我就对那人有着些许厌恶。”

戴虎笑道:“那说明你看人很准!以后见着他,我非得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阮水佩道:“剥皮抽筋是毒了一点,不过,那人投靠金人,却是该死。哎呀!先不说这些了,戴叔叔,快说说你是怎么戒掉好吃习惯的?”

戴虎摇摇头,道:“刚开始的时候嘛,自然抵抗不了食物的诱惑,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便再也不想了。”话锋一转,道:“且不说我的事情了,快说说你们的事儿来听听!”

阮水佩道:“‘你们’是指谁?有什么可说的!”她虽如此说,但心里早已经猜出了几分,心道:“想是戴叔叔听得看到我和阿康哥厨房内的谈话了!”戴虎说的“你们”自是端木康和她了,羞得低下了头。

果然,只听得戴虎笑着说道:“‘你们’,自然是你和端木康那小子!快说说,你们两个娃娃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阮水佩一怔,心道:“果然被戴叔叔知道了。”放慢脚步,喃喃道:“我们都还小哩,等长大点儿再说吧!再说,阿康哥现在一直与我和爷爷生活在山上,没有机会遇到‘外人’,等病好了,遇到别的女孩子,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个准头,指不定就将我忘掉了!”

戴虎道:“你这就有点太悲观了哦!依我看,那小子也不像个喜新厌旧的人,你别太多想,凡事应该往好的方向想嘛!”

阮水佩淡淡的舒口气,道:“戴叔叔说的极是,可不知怎的,我心里自是有几分不安,忐忑不止!”又道:“哎呀!不说这些了,都快羞死人了。说说你吧!何时给我找个叔母?”

戴虎苦笑道:“还叔母呢!我戴虎本就是个粗人,再说,三四十岁的人了,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又有那个姑娘肯屈身下嫁与我。”沉思一下,又道:“不过细细想来,以你戴叔叔的脾性,做个孤家寡人也未尝不是妙事。”

阮水佩笑道:“我不信!一定是戴叔叔要求太高,一定要娶一个向凌姐姐那样的美人儿罢!”

戴虎道:“你凌姐姐?一株雪?哈哈,我戴虎虽是个粗人,但也有自知之明,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的道理还是懂的。”又道:“不要拿你戴叔叔说笑了,你看,我们已经到石室边上了。”

阮水佩听得此话,果真不再玩笑。当下,二人取了菜蔬,往回走去,戴虎仍是走在后面,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逐一将地道灯火熄灭。

突然,戴虎惊一声,道:“咦!这洞顶上裂开了很多石缝,不知以前就有,还是近来新裂开的!”又道:“这两年,鸡峰山上也有好多处似这般裂开的缝隙。”

阮水佩闻言,凑近身看,惊讶道:“这是啥时候裂开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又道:“戴叔叔,你再看看,这裂缝像是近来裂的还是以前就有。”

戴虎放下手中竹篮,两只手很谨慎的从缝隙处掠过,道:“看着缝隙,倒像是近来的才裂开的,你看这些裂口处,纹理都是新的。”

阮水佩也抬头看看裂缝,道:“缝隙不大,应该不至于塌下来,赶明儿我和阿康哥取些木头来顶顶。”又道:“戴叔叔,我们先出去吧,阿康哥还等菜烧饭哩!”

戴虎依言提起篮子,边走边熄灭身后灯火,他发现很多地方都有裂缝,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裂缝再次引起戴虎的警觉,他道:“你可得多留心才是,这般多裂缝,随时会导致洞顶塌陷的。”

阮水佩道一声“是”,她知道,戴虎虽然是个粗人,但生活经验丰富,遇到这种事情,听他的一准儿没错。又听他将洞顶缝隙的事情叮嘱多次,阮水佩自然重视起来,心里寻思着下午便和端木康回这条道里修补一番,当下连声答应。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冰泉洞。

端木康掌勺,阮、戴二人打下手,半个时辰,便准备好了所有的饭菜,分装在篮子里,朝着五仙洞的方向走去。

洞里几人正在闲聊,远远的便听见爷爷黄裳道:“想不到我大宋竟又如此良将,要是老夫也年轻个二十岁,一定和你们一起去投奔这个岳飞!”

洞内人仍是谈话,见三人提着饭菜进来,自是起身腾出个地儿。

饭菜整齐的摆放在石桌上,黄裳对端木康道:“阿康,你再去取几坛酒来。”端木康依言出去,阮水佩招呼众人坐下。

不时,端木康抱着两大坛酒回到洞里,黄裳吩咐他给鸡峰寨好汉敬酒。端木康将酒倒在碗里,恭恭敬敬的奉上,依次是鸡峰寨主沐剑枫,杨玉忠,戴虎。待到曾扮杨逸轩的沐怀谷身边时,发现沐怀谷正偷偷的盯着阮水佩看,端木康心里暗骂他无耻,但碍于众人面子,口上自不能说,当即,向前一步,挡在他和阮水佩之间,将酒奉上,朗声道:“小哥,请了!”

沐怀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谢过,端过酒碗,不免有几分尴尬。这一切,沐剑枫自然看见了,此际,他比自己儿子沐怀谷更为尴尬。

阮水佩甚是机灵,这一切她早看在眼里,只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有意岔开话题,当下转头笑着问爷爷黄裳,道:“爷爷,刚刚我们进刚进来的时候,你们在聊些什么,那般高兴?”

黄裳自然明白阮水佩心思,捋捋胡须,笑这说道:“我们在聊岳飞。”

阮水佩摇摇头,继续问道:“岳飞是何人?怎么从没听爷爷说起过。”

沐剑枫似乎也看出二人用意,解释道:“姑娘很少下山,自然没听说过岳飞这个名号。”他放下手中酒杯,继续道:“这个人是我大宋良将,当世英豪,近年来他带领着他的岳家军大破金兀术,收复山河,誓意直捣黄龙迎回二帝。”说罢,又说岳飞抗金的很多事情。

宋、金两国局势,阮水佩倒是常听爷爷黄裳说起过,但还是耐心的听了下去,连连点头,端木康也是听得义愤填膺。

饭罢,阮水佩收拾石桌上的碗碟去洗,其余人跟随黄裳去山间闲游,鸡峰寨寨主沐剑枫和端木康走在最后面。沐剑枫向端木康轻声道:“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清吗?”

端木康有些疑惑,心道:“他为甚么问起我小时候的事情!难道他以前曾见过我?”当下,又将自己的疑惑推翻掉,心道:“指不定是阮妹曾说给他听过。”抬头仔细端详一番,从沐剑枫的眼睛中,端木康好似看到了甚么!那温柔的眼睛,那满是爱怜的脸,竟然似曾相识!一个念头从端木康的心中掠过,心道:“难道他就是我生父!”

沐剑枫又道:“你的事情,阮姑娘已和我说了,怎么样,体内的毒气还没完全清除?”端木康道一声“是”。

接着,二人又是闲聊一番,当聊起几年前的那个冬天几人激战张洪山的那个风雪夜晚时,端木康发觉沐剑枫的脸色有些变化,特别是当端木康说起养母凌芳蕤的事情时,沐剑枫总会表情生变,那种变化,总给端木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他也不好立即相问。

几人绕着五仙山足足转了大半圈。忽然,“砰”一声,众人驻足,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渐渐的,看得更清了,只见一火球缓缓的升向半空,然后迅速炸开,声音和先前听到的一模一样。接着,又是第三声。

听到这种声音,鸡峰寨四人的脸色均有所变化,戴虎叫出声来,道:“不妙!有敌人袭击山寨!”他的声音,几人都听到了,但并未搭话,眼睛齐刷刷的望向沐剑枫。

沐剑枫脸色沉凝,上前一步,向黄裳抱拳说道:“晚辈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

端木康疾步上前,拦在沐剑枫前面,道:“沐帮主留步!”又道:“方才听戴叔叔话语,显然是鸡峰寨发生变故,我愿助寨主一臂之力,与你一共迎敌,如何?”端木康又转身看看爷爷黄裳,眼神期许爷爷能答应自己一同前去。黄裳不语。

沐剑枫看看端木康,又看看黄裳,当即拍拍端木康肩膀,笑着道:“我们几个人应付得了的,你还是在山上好好习武,我们有缘再见。”接着,沐剑枫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道:“你我一见如故,这本剑谱算是我送与你的临别礼物,你好生练习,将来行走江湖,兴许能用得上。”又道:“剑谱上对各个招式的解释,甚是晦涩难懂,我参悟了大半辈子,也只懂得半数而已!你还年轻,多加练习,兴许能参透剑谱精要所在!”说罢,将剑谱放在端木康手上,便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并未回头。戴虎走在最后面,经过端木康身旁时,也是轻轻的拍两下端木康肩头,便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十七章 我知道:你全都知道

端木康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鸡峰寨四人下山,待他们的背影全然消失于自己视线时,方清醒过来。他轻轻的将书展开,书皮上《静虚剑法》四字映入眼帘,他不由的读书声来。

揭开书皮,第一页是对《静虚剑法》大致的介绍。《静虚剑法》分为上下两篇,上篇“守静”,下篇“致虚”。再往下翻看,其后便是对这两篇的文字和招式图样的详细介绍,“守静篇”有“吹影镂尘”“金玉不渝”“云销雨霁”等九招,“致虚篇”仅有“龙蛇起陆”“重云蔽天”“夏雪冬雷”“腾蛟起凤”四招,上下两篇合起来共十三招。

端木康将剑谱交于爷爷看,黄裳单手接过仔细翻阅一番,赞道:“好精妙的剑法!阿康,假以时日,带你练就此等剑法,纵横天下并无难处!”

端木康显然有些不自信,咂咂嘴,喃喃的道:“爷爷,方才沐寨主说自己用了半辈子的时间也未能将此剑谱参透,与他相比,我自是聪慧不及,也许一辈子也练不出这种剑法。”又道:“阮妹聪慧过人,依孙儿看,她来练习这本剑谱最为合适。”

黄裳摇摇头,道:“阿康,不管是做人还是练武,切忌妄自菲薄,你要是自己看不起自己,那边一辈子也练不成上等功夫。”又道“你仔细想想,对这本剑谱有无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端木康仔细思思量一番,惊道:“对了,剑谱上面的各种招式及其释义,好像是我曾在经书里看到的!所谓静、虚,讲求的是守静笃、致虚极,排除外界干扰,使心境空明宁静。”又道:“这套剑法怎么和道学经书一般?”

黄裳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兴许沐寨主对道学所攻不深,故此不能讲剑谱参透。而你却不同,这几年里,你研读过那般多道学经书,依我看,你来练习这本剑谱,自是最合适不过了。”

端木康听得爷爷如此说,再次接过剑谱翻阅,已然不再觉得剑谱生涩难懂,此时,黄裳也已经笑着走开了。

当下,端木康左手拿着简谱,右手折下一根树枝当剑,依照剑谱的描述,依次练习。只见他双脚靠拢,做一个试剑的姿势,继而右手反捏剑(树枝)柄划一个圆弧,左脚微微上前,倏地一剑刺出,或击或绞,忽快忽慢,使的正是《静虚剑法》“守静篇”中的“吹影镂尘”这一招。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端木康仍在那里练习剑谱,忽然,他发觉身后脚步声迫近,虽说“一心不能二用”,但他那脚步之声甚为熟悉,他知道,是阮水佩寻他来了。

端木康合上剑谱,扔掉手中树枝,迎了上去,笑盈盈道:“阮妹,你来了?”

阮水佩点点头,佯装怒道:“我还以为你练剑着魔了呢!都到晚饭的时间了,你不来找我,我只能来寻你了!”

端木康有些愧疚,道:“这本剑谱很是精妙,练着练着,一时忘了时间。”摸摸头,又道:“走,我这就做饭去!”说罢,便欲拉起阮水佩的手。

阮水佩忙将手缩回,羞红着脸,低头道:“饭已经做好了。”

端木康一时激动,对自己伸手拉阮水佩手的动作很是尴尬,涨红着脸,不吭声走在前面。阮水佩紧跟上去,伸手扯住端木康袖口,一甩一甩的朝着五仙洞方向走去。

五仙洞里,爷爷黄裳早在等候,他见得二人进来,放放下手中酒杯,问道:“阿康,练习的怎样?”

端木康脸有愧色的道:“阿康愚笨,虽能照猫画虎,但终究未能领悟到剑法精要所在!”

黄裳笑道:“初次练习,能照猫画虎已然不错了,以后勤加努力,驰而不息,久久为功,自会有所长进!”

端木康“嗯”一声,此时,阮水佩也已盛好饭摆在爷爷和端木康面前,连续几个时辰的练剑,端木康确实已经饥饿非常,猛吃起来。

一大碗饭下肚,端木康抹抹嘴,道:“爷爷,阮妹比我聪慧数倍,这套剑法,还是由阮妹练习罢!”

黄裳微笑不语,阮水佩却道:“我才不呢!练剑那般辛苦,阿康哥你一个人享受那份艰苦便好。以我现在的武艺,足可防身!”又道:“再说,万一遇到武艺比我高的仇敌,你和爷爷自然会保护我替我出头的哩!不是么?”

端木康和爷爷黄裳自然明白阮水佩的心思,她是想为端木康打理生活起居,好让端木康专心练习剑法,端木康自是心里感激。只因阮水佩没有明说,他们二人自然不便将她的心思说出口。当下,阮水佩收拾碗碟,端木康和爷爷黄裳仍坐在石桌旁闲聊。

直到傍晚时候,与往常已让阮水佩和端木康带着雪狼和花豹去巡山。因为是初春的缘故,山上的许多枯草也已经再生嫩芽,天气也不再似冬日里那般冰冷刺骨。

一个时辰过去,二人已然围着五仙山巡视个遍,这时已经到了晚上,但整个五仙山却如往常一样,平静,安然。

兽群散去,二人坐在先前那个巨石小憩。端木康静静坐着,不语。

阮水佩轻声问道:“阿康哥。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再想鸡峰寨的事情?”

端木康被阮水佩说穿心思,点头称“是”。几年下来,二人已然交往渐深,能从彼此的一颦一笑中猜出对方的心思,这也不是怪事。

阮水佩安慰道:“放心吧!沐寨主与你交手过手,他的功力你心里自然有底。再说,还有戴叔叔、杨叔叔他们帮忙,定是能够化险为夷的哩!”云云。

经过一番开解,端木康不再过分担心鸡峰寨安危,当下,转头嬉笑道:“对的呢!沐寨主功力深厚,再加上杨、戴两位叔叔帮忙,自是可以化险为夷!”又道:“但你好像遗漏了一个人!”

阮水佩的脸涨得通红,她是故意不提沐剑枫之子沐怀古的,早上,与鸡峰寨几人一同吃饭之时,沐怀古曾无礼的看着自己,担心端木康心生醋意,故此,她这般会儿对沐怀古只字不提。

阮水佩红着眼圈,道:“阿康哥,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么?非得这样作践我?”说罢,哭了起来。

端木康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原本,他是想与阮水佩玩笑的,但不曾想,却将阮水佩惹得这般伤心。当下,连声道歉,但阮水佩就是不理会,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哭。端木康急的抓耳捞腮的,也快要掉下眼泪来,举起手便欲扇自己几个嘴巴。

阮水佩见此,忙伸手拉住端木康手腕,哽咽着道:“男子汉哪能轻易掉下眼泪!我不允许你这般作践自己!”也不待端木康说话,阮水佩挽着他的胳膊靠拢,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

端木康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阮水佩破涕为笑,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思。”端木康道:“说得好累,我自是说不过你了!”

阮水佩笑道:“那好,你说吧!我来听就是了!”

端木康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问道:“那我该说甚么?”阮水佩微微蹙眉,低声道:“就说你以后甚么打算?”

端木康笑道:“我能有甚么打算,当然是在山上陪着你和爷爷,然后好好练功咯!”

阮水佩摇摇头,道:“你身上毒气也快清除了,爷爷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句,终有一日,他会先我们而去。再说,你不想自己的养母吗?”

端木康点头称“是”,他确实很想念自己的养母凌芳蕤,还有尹大哥。很多次,他都在梦里见到他们。

端木康道:“我当然很是想念,等病好之后,我决定下趟山,去找他们。”又自道:“不知他们现下怎样?”

阮水佩一怔,佯作生气,道:“那我呢?”

端木康笑道:“你当然和我一起去!”

当下,阮水佩自道:“原来,阿康哥早就不拿我当外人了。”心中暗喜,眉毛舒展,笑容挂在脸上,挽着端木康胳膊的手也更紧了。

端木康问她为何发笑,但阮水佩仅是摇头不语。

春、夏、秋已然过去,五仙山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这场雪下的很大,山间湖面已然结冰,曾在山间缝隙流动水也已经冻成一条条冰柱。因为阮水佩的悉心照料和爷爷黄裳通透的解释,端木康用这多半年的时间已将鸡峰寨寨主沐剑枫送与他的《静虚剑法》练得很是纯熟。

这天早晨,端木康心中默念口诀,打坐练习内功心法,尔后又将《静虚剑法》练习一遍,瞬时觉得身心通透,有种说不出的畅感。

忽的,山洞顶端一石块落下,端木康急忙一个跳跃躲过,那石块险些砸到他的脚踝。接着,又有几个石块掉下,并且,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越来越响。端木康瞬间觉得不妙,抬头望去,只见树上积雪“簌簌”的从树枝滑落,同时,他发觉脚底的地面已然开始颤抖,整个人险些站立不稳。他摇晃着身体,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地震!”不觉惊呼起来。

端木康暗运内功,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使自己得以在颤抖的地面站稳,好几个念头从脑海闪过,心道:“不知爷爷和阮妹怎么样?”“不妙,阮妹这般会儿应该去冰窖里取菜蔬去了!”

良久,地面的抖动终于停息下来,端木康不及细想,大踏步的朝着冰窖的方向跑去。

第二十八章 石棺

且说端木康朝着冰泉洞的方向疾步走去,一路上,直觉得碎石遍地,龃龉难行,而树枝上的积雪也多被震落在地。见得此番情景,端木康不由得脸色凝重起来,暗自惊心。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赶至冰泉洞外。此际,冰泉洞已然是狼藉一片,而通往地窖的入口亦被封死。

端木康暗用内功,集丹田之气将碎石挪开,入口方显现出来。紧接着,端木康本能的纵身跃进地道,喊道:“阮妹,阮妹,你在里面么?”听不到回声,便继续前行,此际,他发觉脚下碎石遍布,已然将地道填充过半,难行至极!

地道本来就不宽敞,再加上这几年里自己个头长了不少,此刻,端木康稍微一抬头,便会碰到洞顶,越是往前,地道显然越小,索性趴在地面,匍匐而行。终于,一块巨石将本已经非常狭窄的地道封死。端木康使出蛮力意欲将那巨石挪开,不想,由于无法借力的缘故,巨石始终纹丝不动!

当下,端木康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扶着巨石,双膝微屈,双脚分别踩踏两边洞壁,待整个身子悬空时,再将另只手也按在巨石上,猛的使劲推那巨石。终于,那巨石微微动了一下,他再试几次,巨石仅是微微松动,终究未能将其推开。

端木康很是担心阮水佩的安危,黑暗里,他再次试着向巨石对面呼喊阮水佩的名字,却丝毫未有应答。

虽然这五年来端木康修习内功已有一定的基础,但匍匐前行本来就很消耗体力,加之方才几次均使出全力推挪巨石,此时的他已然喘着粗气,额头的汗珠更是一颗颗掉在地上。

突然,他只觉得手酸腿麻,整个人掉了下来,尽管身子距离地面不高,但掉下来时,膝盖仍被地上碎石垫的隐隐生痛!

当下,端木康翻身仰面躺在地道里休息,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此刻,他的心里均是阮水佩的影子。

突然,有东西落入眼睛,端木康刚想用衣襟去擦拭,只觉地面再次抖动起来。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头脑一片空白,他整个人连同地面便塌陷下去。

端木康疼痛难当,便欲昏死过去,隐隐的,他能感觉得到一颗水珠掉落额头,接着,一股熟悉的气味飘过,端木康心里明白,那是自己的水佩妹妹!

端木康吃力的将眼睛睁开,只见爷爷单手拿着羊脂蜡烛,正慈祥的看着他。而用膝盖抵着他背心将他揽在怀里的,正是阮水佩。

伴着微弱的烛光,端木康仍可以看到,阮水佩那早已哭得红红的眼眶,显然,落在自己额头的那滴水,定是阮水佩看见自己昏迷不醒而着急落下了泪水!

看到阮水佩的样子,端木康嘴角微微一笑,诸般心事涌上心头,也跟着落下泪来。

爷爷走了过来,将蜡烛交给阮水佩,接着,扶正端木康的身体,助其用功疗伤,梳理体内真气。不表。

原来,阮水佩见得端木康这些天练功辛苦,今天正准备多烧些菜肴帮他调理,一大早的便去冰泉洞取好菜蔬。刚出冰泉洞不就,便遇地震,心里自然也是担心端木康的安危,便和爷爷黄裳一直找到这里。互相担心之下,却不料正好错开。按下不表。

且说端木康一番调息之后,逐渐精神起来,他站起身,而此时,爷爷黄裳又点亮几处灯火。端木康这才发现,三人正身处一间巨大的石室中。

灯火将石室照亮得如同白昼,最初,端木康是准备问自己昏迷之后的事情的,但惊叹于眼前的建筑,不由得问道:“爷爷,这是哪里?”

黄裳笑道:“墓室!”

端木康有些不信,回头望望阮水佩,发觉阮水佩正自目光呆滞的望向他。端木康望见阮水佩那迷离的眼神,只觉整个人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仔细看去,这时他发觉阮水佩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在自己身后!

当下,端木康一个急转身,朝着阮水佩目光所指的地方望去。目光所及,端木康也是惊讶起来!

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那是一种恐惧,头皮开始发麻,整个人更是不由得冒起冷汗。啧啧,怪不得阮水佩的目光变得呆滞无光。原来,从端木康的这个方向望去,正前方是一石头棺材,呈方形,一米来高。

看到棺材,并不值得这般惊恐,而令人害怕的是,沿着石棺的方向,端木康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只细手慢慢的从石棺缝里伸出,那手指及细,似若枯枝,因为背光的缘故,也看不清那只手的颜色。紧接着,石棺里悠悠的探出个头颅来。

这时,阮水佩也是缓过神来,她大叫一声,口中直喊爷爷和端木康。她惊惧的走在端木康背后,拉紧其衣服后襟,小心翼翼的道:“那是什么?”端木康摇头示意自己也是不知。当即,二人同时想到爷爷,“爷爷”,一同喊了出来。

“在这里”,棺材方向传来声音,正是黄裳。

阮水佩和端木康相互望一眼,黄裳“哈哈”大笑,双掌猛拍石棺,整个人弹起,轻轻落在二人中间。

阮水佩道:“爷爷,你在棺材里做什么?”端木康道:“爷爷,这是哪里?”二人同时问出声来。

黄裳轻按二人肩头,道:“我们去那边!”说罢,笑着走开了,二人自是紧随其后。

三人至石桌旁坐下来,端木康道:“爷爷,这是哪里?怎的爷爷对此地这般熟悉?”

黄裳道:“这是冰泉洞的第二层,第一层你和水佩都见过哩!就是存放瓜果蔬菜的地方。”又道:“这第二层,也是爷爷近来才发觉的。这里是个墓室,等过些日子爷爷死后,你俩就把爷爷安葬在这里罢!”

听爷爷如此说,端木康忙道:“爷爷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切不要再说死去的话儿!”

黄裳嘴角微笑,道:“百岁呀!那爷爷的日子也不多咯。”

阮水佩笑道:“爷爷定是活个千岁才对哩!”黄裳笑而不语。阮水佩又道:“爷爷,现在该告诉我,前时你在棺材里做什么?”

黄裳笑着道:“爷爷试试睡在里面是否舒服。”又道:“刚刚好,刚刚好。”

阮水佩道:“依孙女看,爷爷睡里面一点儿也不好,怪吓人的。”

黄裳长叹口气,压低声音,道:“人道是老来怕死,爷爷也一样呢!要在十年前,爷爷就此死去,了无牵挂的也无不好,现在可不同了,爷爷还想多活几年,看着你们长大。哎!”

端木康欲待说话,不想,又地震了。这是今天第几回地震,他也记不清楚。只觉这次地震猛烈程度超乎先前几次。

地面再次颤抖,端木康三人紧抱在一起围成圆圈。忽的,整个地面塌陷下去,三人被分散开来,“啪”一声,落在水中。

第二十九章 烟生霁敛

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好在潭水不深,只淹没至端木康和爷爷黄裳的小腹而已,但阮水佩却不同,她个头本来就矮,潭水已然淹没至她的肩头。

潭水甚凉,好似穿肌透骨一般,三人也是不由得打起冷颤!

黑暗里,黄裳道:“阿康,水佩,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端木康忙道:“阿康无碍。”又道:“阮妹,你呢?你在哪里?”

阮水佩闻声,忙道:“我也没事,但,但好像崴脚了。”

端木康道:“阮妹,你不要动,我这就过去找你!”

声音就在不远处,当即,端木康一个俯冲,朝着声音方向游去。常在五仙山那片湖水里游泳,端木康的水性自不用多说,但此时境况却不相同,潭水冰凉,身体本能的产生抗拒,每游动一尺,都显得非常艰难。

忽然,阮水佩劝阻道:“阿康哥,你且不要再游了!”端木康有些纳闷,但手脚已然停下。只听得阮水佩又道:“我能感觉得到,现在我每退一步,潭水就会变浅,想必我身后就是潭水边缘了。”又道:“你且背爷爷到我这边来!”

端木康依言,循着爷爷的声音游去,背起爷爷,吃力的向阮水佩方向走去。

果然,潭水变得越来越浅,三人离开水面。

端木康道:“爷爷,这是哪里?这里该不会是这冰泉洞的第三层罢!”

黄裳“嗯”一声,道:“我们走罢!试试能不能走出去。”虽然看不见爷爷说话时候的神情,但从说话语气里,端木康和阮水佩二人均能感觉到爷爷话语中的没底气。显然,爷爷黄裳也是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来,二人还是第一次发觉爷爷用这般语气说话。

此时的冰泉洞底下,漆黑一片,三人自是不能辨别方向,没走几步,地上似有东西将端木康绊倒在地,当下,端木康便伸手在地上乱摸一通,恰好摸到一根棍子,便交于阮水佩当拐杖使。三人相互搀扶,摸索前行。

三人在黑暗里摸索前行大约小半个时辰,虽不知此处空间到底有多大,但不间断地行走这么长时间,按理说也应该到尽头了,毕竟,它就在冰泉洞底下。

遗憾的是,这片空间好似没有尽头,一路走去,也并未遇见任何障碍。

端木康见到此番情景,说道:“爷爷,我们好像迷路了!”

黄裳停下脚步,对二人说道:“我们先坐下来。”说话语气极为凝重,显然,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境况。

阮水佩坐在地上,轻声道:“爷爷,阿康哥,我们好像进入迷宫一般,不知何处才是尽头!这样一直走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

爷爷和端木康均沉默不语,显然,他们心中所想,与阮水佩所说无异。

端木康听见阮水佩轻声喘息,知道是她崴脚的缘故,便道:“阮妹,脚还在疼?”阮水佩轻轻“嗯”一声。

当下,也不再讲究避嫌之礼,端木康伸手托起阮水佩左脚,放在自己膝盖,轻柔起来。而此时,阮水佩早已双颊绯红,火辣辣的,但碍于黑暗的缘故,这一些,端木康自是看不见。

阮水佩下意识的将脚抽回,端木康忙道:“不是左脚?”阮水佩不语。

端木康又将阮水佩右脚托起轻柔,这次,阮水佩不再似先前那般将脚抽回,仅是低声说道:“不是这只。”

端木康哭笑不得,道:“到底是哪只脚呢?”阮水佩不再言语。端木康只得将阮水佩双脚分别轻柔一番。

黄裳开始说道:“水佩,阿康,我们一路前行,你两个可曾发现地上有些蹊跷?”

端木康仔细想想,道:“我们刚开始走时,地上有些碎石,可一路走来,地上碎石越来越少,路面也逐渐平整光滑,倒像是人工修建的。”

黄裳笑道:“正是如你所说。”又道:“水佩,你呢?”

阮水佩轻声道:“除了阿康哥所说的,另外我还闻到一种香气,很清,很淡,但仍是可以闻到,不知是何物所散发出来的!”

“楠木!”爷爷黄裳和端木康一同喊了出来。

楠木的味道,黄裳见多识广,自然很早就辨别出来的,端木康听得阮水佩说有一种香气,仔细闻闻,自然也分辨了出来,当下,与爷爷一同说出。

阮水佩叹道:“原来,这种味道便是书中所写的楠木香!”阮水佩自幼在五仙山长大,五仙山虽所生长草木并无楠木,她整天闻到的多是松香,对于楠木,却只在书中看到过。当下,对端木康道:“阿康哥,你可曾记得关于楠木的诗句?”

端木康思量片刻,道:“郑国公严武?”

阮水佩笑道:“是了。”当下,她轻声将诗句背诵了出来,“楚江长流对楚寺,楠木幽生赤崖背。临溪插石盘老根,苔色青苍山雨痕。高枝闹叶鸟不度,半掩白云朝与暮。香殿萧条转密阴,花龛滴沥垂清露。闻道偏多越水头,烟生霁敛使人愁。月明忽忆湘川夜,猿叫还思鄂渚秋。看君幽霭几千丈,寂寞穷山今遇赏。亦知钟梵报黄昏,犹卧禅床恋奇响。”

黄裳拍手叫好,道:“烟生霁敛,烟生霁敛,对了,对了!”又道:“有办法了!”

端木康有些疑惑道:“爷爷想到甚么办法?”

阮水佩插口说道:“爷爷,你是说,我们依循着烟的方向走?”

爷爷黄裳答道:“正是!”

端木康还是有些疑惑不解,问道:“爷爷,阮妹,此际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怎个走法?”

阮水佩笑道:“我的傻康哥呐!你此际细细感受一番,是否有一种浓雾扑脸的感觉?”

端木康站起身,一股湿漉漉的气流从脸上划过,再仔细一试,果真如此!当即明白过来,连声叫好。

黄裳道:“既然有气流吹来,我们依着气流的方向径直走,定然再不会迷路,说不定,这雾气的尽头,便是出口呢!”

当即,三人起身沿着雾气吹来的方向走去。越往深处,他们发觉道路变得越窄,有时甚至会撞到墙壁上(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索性称它为墙壁),更让他们难受的是,那股雾气好似变得越来越冷!起初掉落在水潭里,他们的衣服全被浸湿了,此时与汗液混合只觉得遍身凉意。阴森凄冷的境况下,不觉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突然,端木康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得趑趄几步,险些趴在地上。俯身拾捡时,不由得脸色大变,好在环境漆黑一片,爷爷和阮水佩并不能看到他此际的脸色。端木康明白,险些把他绊倒在地的,是人的颅骨。

阮水佩问道:“康哥,你捡到什么?”

端木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吞吞吐吐的道:“没什么,仅是树根而已!”

阮水佩听出端木康说话时语气的变化,疑惑道:“这般深的地方,怎么会有树根?”她见端木康不回答,便也不再细问,轻声道:“阿康哥,快把树根扔掉,我们继续走吧!”端木康轻轻“嗯”一声。

爷爷黄裳早已从端木康说话的语气里觉察出端倪来,轻身走至端木康身旁,伸手向那树根摸去,手指刚触碰到树根,便立即缩回,拍拍端木康肩膀,迟疑片刻,继而朗声道:“不错,正是树根。”又道:“应该快到尽头了,我们快些走罢!”

这一次,黄裳疾步快行,端木康扶着阮水佩,紧随其后。夹杂在雾气里的楠木香越来越浓,三人更是兴奋起来,他们知道:“距离尽头不远了!”

第三十章 绿光

三人在黑暗里约莫行走了半个时辰,爷爷黄裳突然止步,道:“快停下。”原来,匆忙行走间,他一脚下去,直觉的地面微微往下一陷,见多识广的他当即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可能踩到机关陷阱,故此忙对二人呼喊,使其止步。

端木康和阮水佩正紧跟在爷爷身后疾行,此时听得爷爷让他们忽然止步,虽然听在耳中,但已然来不及收住脚步,当即向前一冲,险些与爷爷撞在一起。

黄裳疾声道:“快些退回去。”

端木康二人连忙倒退几步,只听得“咔啦啦”的机关松动的声音,紧接着,背后“嗖嗖”几声,好似几枝箭羽飞来。黄裳连忙对二人说道:“快些趴下身!”

端木康和阮水佩内功修习境界比之爷爷黄裳虽是远远不及,但多年修习内功,二人亦是听出箭羽袭来的声音。黄裳话音方落,二人便俯身趴在地上躲过那几枝箭羽。

三人暗自心惊,等一切安静下来,爷爷黄裳对二人轻声说道:“慢慢的退回去。”

却不料,话音刚落,又是“咔啦啦”的几个声响。这次与先前不同,并未有箭羽袭来。但那声响之后,紧接着又是“嗵”的一声,那声响就在端木康脚边,端木康忙将脚缩回,拉着阮水佩先前匍匐前进几步距离。

端木康疾道:“爷爷,退路被封死了!”

黄裳不语,但他的脸色已然变得极为凝重,良久,轻声道:“你扶着水佩慢慢的走到我这边来!”

端木康站起身,再将阮水佩轻轻扶起,挽着她手臂徐徐的走到爷爷身边。

“刺棱”一下,端木康感觉好似有东西抵住自己衣领,只听得爷爷黄裳更是“啊”的一声。二人忙道:“爷爷,你中箭了?”

黄裳道:“无碍!”说罢,他强忍疼痛,用力将插在肩头的箭羽拔出,继续对端木康说道:“阿康,你可曾记得箭羽撞到墙壁之后落下的位置?”

端木康答道:“记得!”

黄裳道:“去捡几枝过来。”端木康依言而做,循着箭羽落下的位置伸手去捡得四五支箭羽,再将其中一支交于爷爷黄裳。“啪”一声,显然箭羽被折为两段,端木康学着爷爷的样子,也将手中箭羽折断。

只见得黄裳将手中箭羽反复折断好几次,然后暗用内功,猛的向前方挥洒。这次,除了断箭触碰地面的声音,再无机关陷阱松动的声响。

黄裳道:“既然没有退路了,我们就依照这个法儿继续前行罢!”

每走一截路,端木康便学着爷爷的样子,将手中折断的箭羽远远抛掷,不想,接连几次,均未触碰到任何机关陷阱,三人自是平安无事。

陷阱自是再没遇到,但他们脚下地面却变得湿滑起来,端木康用手摸摸地面,只感觉地上东西并不是水,倒有些似油脂之类的东西,闻闻,但并无油脂的味道,倒是更像草木的味道。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更何况,眼前境况,也不允许他细细考量地上是为何物,当下,搀扶着阮水佩,紧紧跟在爷爷黄裳身后。

地面突然变得陡斜,由于环境漆黑一片的缘故,阮水佩身子一软,整个人滑了下去,倒下时,正撞在爷爷腿弯出,黄裳也被撞得跌倒,滑下去。

端木康失声大叫,黑暗里,循着爷爷和阮水佩滑倒的方向伸手去拉扯,好在他抓到阮水佩手臂,也跟着俯冲滑下去。

不知这条斜道究竟多长,此时三人已经惊恐万分,更是来不及多想,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持身体平衡,互抓手臂,保持不会被分散而已!

慢慢的,斜道变得平缓起来,三人得以将紧捏对方臂膀我手腕微微放松下来,神经也不似先前那般紧绷。

果然,他们滑行的速度逐渐变慢,端木康道:“爷爷,不知这下面会是甚么?”

黄裳道:“爷爷也想不出,等会儿就知道了!”又道:“等会儿下去,你两个跟在我身后,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快速躲开!”

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事情,阮水佩早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只是再黑暗中其他人看不到罢了!当下,怔怔的道:“爷爷,阿康哥,我们会不会死?”当下,握着爷爷和端木康的手捏得更紧。

端木康亦能感觉到阮水佩说话时候身体的颤抖,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和爷爷都是因为找我才遇到这些境况的。”

黄裳道:“且别说这些话了,这条道也快到底了!”

阮水佩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安危,才进的这冰泉洞的。”心内感激,眼睛似要流下泪来。

端木康正待说话,但爷爷已然起身,原来,他们已经滑至斜道最底部了。

黄裳轻声道:“你们跟在我身后。”说这句话时候声音极小,但这斜道底部犹如巨大的钟鼎一般,将他说话的声音放大数倍,不时,更有回声传来。

端木康道:“爷爷,听方才的回声,此处应该有好几面墙哩!”

不待爷爷黄裳答话,阮水佩突然惊道:“那是什么?鬼火?”尽管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二人依旧循着阮水佩抬起胳膊的方位望去,不由得也跟着吃惊起来!

不远处,好似有许多东西闪闪发着绿光,黄裳沉吟道:“夜明珠?”有摇摇头否定自己的话,道:“世间怎会有那般大的夜明珠?纵是有,怎的又会这般多?”黄裳曾为朝做官,夜明珠自是见过不少,此际不远处那东西发出的绿光正像是夜明珠的光芒。

当即,黄裳说道:“你俩先在此等候,爷爷过去看个明白!”

端木康也想跟着过去,但爷爷在他肩头轻轻一按,轻声道:“你留下来给水佩作伴,爷爷去去就来。”端木康想到阮水佩方才浑身发抖的事情,知道她是害怕,当即再不说话,紧握着阮水佩手腕。

且看黄裳向着绿光的方向慢步走去,那绿光与三人的距离仅五六丈而已,黄裳很快便走到了。此际,借着那星星点点的光亮,端木康和阮水佩竟能隐约看到爷爷的脸庞。

只见得黄裳伸手向那绿光抓去,将其拿在手中,惊喜道:“水佩,阿康,你们快过来看!”

第 三十一章 宝藏

在写本章之前,我有必要先交代一下:连续一周的雨雪天气,我整个人变得很浮躁不安起来,好在今天的鸡峰山底下,迎来了久违的晴天。早晨,我站在窗前向鸡峰山望去,只见得云雾叆叇,渰渰然似有将鸡峰山横切为两半的意思。一支烟的功夫,朝暾初露,暖辉遍洒,山间云雾渐次消失,整个鸡峰山呈现在我的面前。尽管鸡峰山积雪并未尽数消融,但也许是因为仅是初冬的缘故,积雪已然仅存与山顶处了。总之,今天是个好天气,我得像个办法儿,让冰泉洞洞底三人也得以尽享光明。

闲话再不赘述,就此开始本章的叙述咯!

且说端木康和阮水佩二人听得爷爷喊他们过去,当即,蹜蹜然小步快走!转眼功夫便至爷爷身前。只见得爷爷正自拿着那绿光仔细端详。

端木康凑近身,这时,他也看清的爷爷手中东西,不由得叹道:“想不到世间竟有这样的珠子!”说罢,便欲伸手去摸。

黄裳怔怔的望着手中珠子,口里连声说道:“不对,不对,不对!”

听得爷爷如此说,阮水佩也凑身前来细看,爷爷黄裳将手中珠子交于阮水佩,随手又拿起另外几颗细看。

阮水佩望着手中珠子,疑惑道:“爷爷,这分明就是珠子!有哪里不对吖?”

黄裳沉思片刻,道:“爷爷曾见过这些珠子?但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当下,他陷入沉思。

端木康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些,“啊”的叫出声来。当即,伸手去摸,惊道:“爷爷,阮妹,我腿边有好多箱子!”

二人向端木康凑近,阮水佩已然将手中珠子向端木康腿边伸去,这时,借着珠子的亮光,三人都看清楚了,就在端木康小腿处,摆放着半米来高的两口大箱子。

端木康伸手去揭箱盖,阮水佩立抓他手腕,立即阻止道:“阿康哥且住手!”又道:“你这般伸手去抓,万一里面暗藏机关,可如何是好?”端木康尴尬的将手缩回。

黄裳道:“阿康,水佩,你二人暂且让开,待爷爷打开它!”二人退开。

阮水佩退至爷爷身后,由于没有珠子亮光的缘故,箱子处又变得漆黑一片。但爷爷黄裳早已经记得箱子方位,只听得“啪”,箱子已被掀开。端木康只觉得好似木屑般的东西溅在自己脸颊,隐隐生疼。

阮水佩手持珠子,向箱子凑去。这时,三人均看清楚了,整整两箱,均是金子。那些金子,因为阮水佩手中珠子的亮光,相互反射,愈加光芒耀眼,将三人所处的空间照亮。此时可以看得清,那两箱金子的后面,又是许多大小不同的木箱。

阮水佩手指清点,道:“总共有三十九个箱子哩!”三人相互张望,甚是惊奇。

端木康也走近箱子,随手拿出几个金元宝来,默念口诀,暗运真气与臂腕处,用力将手中金元宝抛出。力道和方位甚是合宜,只见得有几个箱子被打出小洞来,看那样子,里面也都是金银!

端木康叹道:“这么多金银珠宝,不知是什么人放至此处的!”

阮水佩道:“仅凭一人之力,是很难将这般多东西运进来的,我想,应该是一个人甚至更多呢!”

端木康心中所想,与阮水佩所说无异。

爷爷黄裳忽道:“不仅仅是几个人而已,而是整个军队!”此话一出,端木康和阮水佩也是一惊,端木康道:“爷爷,你是说军队?”

黄裳不置可否,轻声道:“你们过来看!”

二人向着爷爷黄裳的方向走去,只见得爷爷黄裳正立身于一口被打开的木箱之上。阮水佩侧身望一眼,不由得倒退两步,紧紧抓着端木康的袖口,战战兢兢的道:“有鬼啊!”

端木康安慰她不要怕,看着那枯骨身边的旗帜,念了出来:“李!”又问道:“爷爷,想必此人便是姓李的将军了?”

黄裳摇摇头,道:“应该不是。”又道:“你仔细看这枯骨上面的军服,显然仅是普通兵卒而已!”端木康不语,但心中已然同意爷爷的猜测。

阮水佩在身后问道:“爷爷,你说,这些军队将这么多金银运至此处做什么?”爷爷黄裳不答,口中却念叨着:“李,姓李,到底是什么人呢?”

突然,黄裳朗声道:“李顺,冷目刀王李顺!”端木康同阮水佩二人惊诧,相互望一眼,摇摇头,都不知道爷爷口中说的究竟是何人!

阮水佩道:“李顺是谁?冷目刀王又是谁?”

爷爷黄裳仍是背着手,转身道:“他是淳化年间的起义军之一,要说起这个人,爷爷便不得不从另外一人说起!”

端木康疑惑的问道:“爷爷,那另外的又是谁人呢?”

爷爷黄裳从木箱跳下,整理整理衣襟,后坐在箱口,道:“另外一人,便是王小波。”又道:“他们,你俩自是没有见过!”

阮水佩笑道:“爷爷,淳化年,我和阿康哥都没出生呢!”又道:“爷爷见过他们?”

黄裳道:“爷爷也是未曾相见,但爷爷曾有亲戚见过他们本人呢!”

阮水佩道:“爷爷有亲戚啊!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黄裳摇摇头,道:“爷爷那亲戚早已亡故多年。”又道:“那个亲戚,是青城县人,与爷爷方才说的王小波是同乡。当时,青城县突遇旱灾,庄稼是颗粒无收!这时,一位侠士出现了,他叫李顺,是王小波的妻弟。”

端木康道:“那后来这位名叫李顺的,怎么又变成冷目刀王了?”

黄裳清清嗓子,道:“别急,听爷爷慢慢说。”又道:“李顺见得百姓生活不下去,便做起了劫富济贫的事情,后来,李顺的事情被当时的富商发现了,但碍于李顺武艺高强,官府和那些豪民都拿他没办法。后来官府和那帮富商勾结起来,将李顺姐姐也就是王小波妻子一家关押起来,以此逼迫李顺就范。果不其然,李顺就那样被关押进牢狱,判处死刑!”

端木康道:“听爷爷这般说,那李顺也是性情中人!”

黄裳叹口气,道:“可不是么?”

阮水佩道:“爷爷,那后来呢?既然李顺能逃至此地,说明他没死,没被问斩。”

黄裳道:“后来,我的那位青城县亲戚救了他,当时,我那亲戚是负责看守李顺的狱卒,见得李顺行侠仗义,不忍心,就将他私放出去。”

端木康道:“私放死囚可不是小罪,想必爷爷那亲戚要遭殃了!”

说至此,黄裳正待说下去,突然,阮水佩“咦”的一声,问道:“那是什么?”便走了过去。

当下,黄裳与端木康二人凝神一看,也是一惊,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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