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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赐落》


第三十一章 你别胡说

杜百落又在相同的台阶上被绊了一跤,幸亏被身边的林遥扶着才没摔个脸朝下。

少年眼疾手快在他胳膊上用了力,他便借着这力道直起曲了的膝,抬头被少年斗笠上的轻纱扑了一脸。

这么近的距离都能闻到对方久居寺院的檀香味。

待林遥走出了一步,杜百落才跟了上去,耳垂轻轻的红了红,礼貌又克制地说了句:“谢谢阿遥。”

完全不像平时无所顾忌的样子。又生分起来。

林遥毫不费力的猜出了他的意思,从自己那句话起这人便一句话也没说过。

怕他多想,便伸了手在杜百落袖子上捏了捏。

炮灰在前面带路,君将近走在中间,林遥于杜百落紧随其后,身后还有两队士兵。让杜百落脸红都觉得分外羞耻。

这座府邸即使处在深秋也依旧青葱郁绿,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可惜昨日被绑着时是另一番景象,都没开过眼欣赏,今日这般大摇大摆,可真是让人心生快意。

直到行至一处洞口,原本以为是座假山,没想到其内别有洞天。

君将近皱了眉,君陌笙自十五岁归家时便冷漠不复往日,饭桌上有他没自己,有自己没他。其他事情也是一避再避,就算避不开也是冷脸冷意,简直不像一对亲父子。

怕他这般躲着自己吃不好睡不好,便于次年另开了一座府邸,君陌笙半句话没说就搬了出去。这座府宅自己倒是没半点机会进来过。

内心自嘲之意更甚,连眼眶都有点酸胀感,这个曾经杀伐果断的男人,便像是突然更沧桑了点,面相中略显疲意。

这座山洞跟杜百落想象中差不多,石壁缝隙间是密不透光的苔藓,单是站在这里就不自觉的脊背发凉,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

好在各处都有青黑灯盏,于浅色灯罩中透出幽幽的灯晕,还不至于两眼摸瞎。可就算光再多也让人打个寒战。

谷深洞幽,前方拐角处甚至有石块雕刻的野兽花纹,待人走近才可轻叹真可谓巧夺天工栩栩如生也。

不知最终拐了多少个弯,走过了一段多长的路,才最终在一庞大的石门前停住了。这前后二十多步的距离简直比初入洞时寒了十几倍,众人都不禁抱了膀子,恨不得立即走过这一段。

杜百落倒不是第一次,他只是担心地拉了旁边少年手肘间的衣袖,轻声道:“阿遥,这一段路会很冷,进去后会很热,你当心点。”

“无妨。”

石门门口矗立着一个巨大的谗山岩,犹如一个阴曹的判官,令人望而生畏。

炮灰在门前挺住,朝君将近道:“城主,就是这里了。门内设有暖炉多座,热烈如夏,还请有个心理准备。”

君将近冷哼一声:“开。”

精巧的开关设在门上,手指轻点中似是画了一个奇怪的花纹,沿着花纹的纹路发出隐隐的白光,再在门中心一凸起处往下一按,那门便“咔咔咔”地打开了。

――

君陌笙只感觉有辆马车从自己身上一遍一遍地轧过去的痛,勉强睁开的眼睛终究无法适应这满目的漆黑,他想起身,却牵动了少年留在他肋骨上的伤。

“嘶~”当真是一点没打算留活口的打算。

“醒了?”

“谁?啊――”猛地坐起来,浑身的防备姿态无可避免地让全身上下,都如同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禁痛苦呻吟出声。

那隐于黑暗中的人仿佛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只听“啪嗒”一下,视野内突然明亮了起来。

像是有一块火石正好落在了身旁准备好的一堆柴火上,那火光冲天,几乎要烧到洞顶。

这大概是半山腰一个无意开凿出来的山洞,向外还可以看到那笔直又萧肃的树梢。

外面明明是白天,可洞内却不得不依靠火光才能看的清楚。

一个浅灰色背影坐在对面,像面壁思过的模样并未打算回头,从身量上可以看出是个男人。可他穿着浅灰色的宽大外袍,甚至还戴了兜帽,从头到脚被那浅灰遮盖的严严实实。

君陌笙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火光投射在斑驳的石壁上。摇摇晃晃,像重心不稳一般。

可那人……却异常惊悚的,没有影子。

“你……”那张刚毅的脸似乎被谁拽断了一根紧绷着的弦,从防备到迷茫,再到现在的像是忍耐着极大的喜悦的样子。他感觉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甚至连手握成拳都使不上力。

上下苍白的两个唇瓣终于在那人转身时,慢慢地

吐出两个字:“是你。”

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是他觉得自己将死之时还在想着的那个人。

“是你救了我?”君陌笙依旧觉得像是做梦般的不可思议。

在这个时刻,能再看“他”一眼,或许有人拿把剑狠狠的戳到他的胸口上,让他去死,也是可以心甘情愿,死而瞑目的了。

那被沉寂的心像是找到了死灰复燃的支撑点,在胸腔里止不住错乱的跳动。

那人转身转了一半,将正面对向了洞口,宽大的兜帽依旧遮盖了整张脸,可是却能看到对方自然垂放于膝的两只手。只是那双手没有半分生气,指甲上甚至带着死寂的青灰色,把这双骨节分明的美感打的破碎不堪。

他出了声,就连声音也带着点沙哑,像是喉间藏了枚带着棱角的石块,不敢用力。

他说:“你惹错了人。”

君陌笙摇摇头,目光却始终未离那抹浅灰半分,他甚至在全身疼痛中笑了一下,带着股释怀的满足感,缓缓道:“无所谓了,今日能见到你,便是死,也无憾了。”

那双手不露痕迹地失力了半分,又异常冷静的收回了宽大的袖袍中,带着半分斥责半分无奈道:“胡闹。”

――

杜百落怎么也想不到那石洞内的景象是这样的,他一直觉得赵展可能会在里面热死也不肯脱衣服的。

那十几个人似乎被赵小公子和谐的很好,每个人都穿了一条白裤,赤,裸了上身,品茶水点心的,划拳比试的,坐在石块上把脚伸进荷花池里嬉戏的。

当真是奇也怪哉。

看到这一大群人进来时都楞在了原地。

还是杨真率先反应了过来,看到了侧身寻求存在感的杜百落,对其招了招手,略带玩味道:“杜公子回来了?”

不知道用什么词来描写君将近的表情了,这是他儿子喜欢的人,这是他儿子建的金丝牢笼,这是他万般纵容的结果。

洞内虽不闷却异常的热,他烦躁的挥挥手道:“都带出去。”

便转身往外走。

待那十几个赤,条的人满脸惊愕的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被那两队士兵带了出去。杨真和赵展才慢悠悠的披了各自的衣服站在门外。

“怎么,还不舍得了。”杜百落站在他们身后。

“切!”赵展撇撇嘴倒没说什么。

杨真看了他一眼,噙了抹笑道:“杜公子昨天一夜未归,今日我们就突遭大赦。怎么回事?君陌笙那人把你当了真爱,要赶了我们不成?”

“你别胡说!”杜百落下意识地去看林遥,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向这边,大概也没听到才松出一口气,又对杨真道:“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嘴不饶人,你这样很容易挨揍。你要是舍不得这里你就在这待着,我才不赶你呢。”

杨真:“……!”

赵展:“……!”

林遥这才回了身,道:“你们先出去,我进去看看。”

杜百落也不再管那两个口不对心的人,拉了林遥手肘间的衣袖,“这有什么好看的,里面热。”

“没事。”

眼看林遥已经踱步走了进去,赵展才“阿秋”打了个喷嚏,骂道:“这一冷一热的是什么意思,就不能正常地把人伺候着嘛!”

杜百落简直像是听到了鬼话一样震惊,指着赵展对杨真说:“他说什么呢,这是伺候人的地方吗?”

“呵呵,别理他。估计热傻了,我先带他出去。”然后又指着已经过了独木桥的林遥,“那是你朋友吗?”

“嗯。”杜百落点点头,又不忘加一句,“挚友。”

“挺好的。”杨真点点头。

还没听懂杨真的意思,那人就扯了依旧骂骂咧咧,目测已经热疯的赵小公子向外走了。

杜百落转身去寻林遥。

第三十二章 发生了什么

“阿遥。”杜百落颤颤巍巍地踩上独木桥。

林遥从那些床榻上回过神,眼神盯着他一步一步挪动的脚,道:“你怎么没走。”

“我,我陪你。”话落间终于晃完了最后一步,踏在地面上的那一刻还后怕地抚了抚胸口,然后又扯了个笑,朝林遥的方向走过去。

杜百落站在他身边也跟着看着那些床榻,不得不说都是极金贵的,从顶处蔓延的轻纱,或镂空刻着雕花的床沿都极精致。

看完这些再看林遥。

少年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阿遥能不能先把斗笠摘了,这里没有别人,洞内又热怕闷着。”杜百落伸出了手又道:“我可以帮你拿着。”

摘下斗笠的那只手带着银戒,待把斗笠放在杜百落手上,林遥才扯了下嘴角表示谢意:“有劳。”

杜百落想,什么秫秫苗苗,连半分都没有眼前这人好看。

林遥走到先前杨真坐过的石凳上看了看,又掂了掂盛着茶水点心的盘子。看向有些呆滞的杜百落道:“你之前一眼便认出鬼尸,是对那东西有些了解么?”

“啊?”杜百落把脸朝向荷花池,假装用力思索的样子,道:

“我是在千言寺的那些书籍中看过一两句,只是对人间一些奇怪的异术做了简单介绍,具体深究的倒没有。谁知道我今生还有这运气遇到这么高级的玩意呢。”

林遥在杜百落貌似“纯洁”的目光中坐下来,手指捏着一个金杯的边沿轻搓,道:

“鬼尸这种东西是人生前订下契约,这契约的发起人便是宿主。人死后灵魂不能转世,供宿主驱使。因为是鬼魂,便可以吸收人间的怨气或者灵气为自身力量,但是灵魂本身依旧与阴间有牵扯,就相当于在人界与鬼界的交界线上。君陌笙必须要用自身精血让这些鬼魂更倾向于人界一点,才能免除它们被阴间吸收的可能。”

“然后呢?”

林遥转过头,放下杯子,改为手撑了下巴,面向那片荷花池,似乎目光聚焦在了一朵争奇斗艳中略胜一筹的那朵,才又缓缓道:

“君陌笙一介凡人寿命几十年光景,本身的精血并不足以他喂养那么多的鬼尸,于是他便只能向别人来借。”

“精血这东西是生而自带的那种吧?”

“嗯。生而自带。但也不是……不能借。你知道民间一些狐狸精或者什么精怪吸取阳气助修为的故事么?差不多就是那种,只不过人类不能这么堂而皇之或者说轻而易举,而只能在某些契合点中吸取。”

杜百落模模糊糊倒是有点明白了君陌笙是如何借取的精血了。他这人也不是老古董,对于性这种,毕竟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也算能看得开。

林遥已经回过了头,那双深蓝的眸盯着他,浅浅道:“所以你能听得懂我说的意思么?”

“……嗯,差不多吧。”杜百落说。

林遥又转过了头,依旧看向那片荷,道:“其实我更奇怪的是,君陌笙身世背景清白,祖上也全是为国为民的有功之臣。按理说这种世家就算不是走的光明磊落的修仙道路,也绝不应该是一直被人诟病的养鬼之门。看君将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知道君陌笙有养鬼之法,那么君陌笙师承何处,有什么目的?总不能是无师自通养来玩玩的。”

杜百落被林遥的思绪牵着走,也如少年一样皱了眉。

林遥想了想,又道:“你知道昨天晚上我们两个动手的时候吗?我有些失控动了杀意,但是他总不能跟我一样失控不要命啊。他甚至把那些鬼尸看作自己生命一般的存在,说明他极在意。必定是要用这些鬼尸去坐些什么,还有后来出现的那个救了他的人又是谁?速度极快,就算是修仙者也未必有那般身手。我这几天灵力衰弱,根本无法对抗一些能力再强点的人。”

杜百落关心在最后,道:“为什么灵力衰弱,还有你上次晕倒也是因为这个吗,你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我让须宁再熬点药……”

“别了。”林遥扯了个笑打断,又轻轻道:“我一点也不想喝那有着奇怪味道还黑乎乎的东西。况且那药对我没有作用。”

林遥今天笑的次数有点多,杜百落还是有点开心的。

君将近没打算进君陌笙的房间或者庭院,他从一方荷花池的小石桥上走过来,找了一处比较大的空旷之地停下了。像是花园的一处草坪,左前方还有一处四方亭子。

当年这座府宅建工时他倒在场,可自从君陌笙搬进来后他就再没来过。

自己那冷漠的儿子从没请过他,他也拉不下脸。两个人虽说不像仇人般剑拔弩张,但也绝不像亲人般父慈子孝。

君陌笙长到现在的二十七岁,他大概只全心全意的参加了他早前的十二年。

十二年后,物是人非,破镜难圆。

他们之间带着难以逾越的鸿沟,甚至在那白衣少年说养鬼尸之事时,他也只是维持了半刻钟的坚决不信,可最终呢,还是动摇了。

这十五年里他离自己太远了。远的让君将近觉得,就是此刻说君陌笙飞升成仙了,他都不会怀疑。

他知道一秒就能改变一些什么,曾经征战过的战场上瞬息万变,哪个不是瞬间就被割下了头颅。

那这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若是改变了些什么,大概也很正常。

炮灰带着一大群人跟了过来,还好能在这空地上站下,他犹豫地问:“城主,这些人怎么办?”

这些人自不是说身后的士兵,而是那些千姿百态的男人。

他们面带惊恐,甚至不能直视这灰白的天空,最终自己都忘记了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自由的空气了。

这里面也就赵展还留有万分血性,他被杨真提过来时依旧在骂骂咧咧,看到君将近时简直更生气了。

他挣开杨真的手,冲到人前,大喝一声:“呔!!!”然后又找到一个大石块站上去开始大骂道:“君城主,是你吧!我们这有眼不识泰山的竟不知君城主突然有了善心,要把我们放出来。你不宠你那禽兽不如的儿子君陌笙了,怎么的,他坏事做尽遭了报应*****了,他妈的!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呸!”

众人都万分惊悚地看着这个仿佛农民起义领袖一般的白衣少年,杨真楞了一下,待听清了这人骂了什么话之后,脸都白了,他一把把人拽下来,捂了赵展的嘴,半真半假地批评道:

“赵公子你说什么呢,这一堆被欺负不敢反抗的人还在那站着害怕呢,你昨天刚进来什么也没遭受的瞎骂个什么劲?我们能不比你惨吗?”

君将近一双拳握的咔咔作响,脸色由白到红,又转为青。跟调色盘似的轮了几回合后,一脚把身边一个几十斤重的石堆踢成了粉末。伴随着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漫天的石粉飞舞中,杜百落捏着林遥手肘间的袖子道:“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三章 放人

林遥把杜百落留在杨真身后,自己则向前走了过去。他微微点头道:“君城主,何事动怒?”

赵展依旧像个力气使不完地蚂蚱一样在杨真手下乱蹦,奈何被杨真捂了嘴,出口的音便听不真切,只听他骂道“还不似(是)他羊(娘)的心虚!”

“……。”

林遥看君将近虽面临爆发状态但终究忍住了,也就不再追问,他从容地扯开了话题,淡淡道:“城主见了这些人作何感想?”

君将近阴沉着脸看向林遥,可终究因为那碍事的斗笠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也不知他问此话为何意,便冷哼道:“你费尽心机让我见这些人就是为了问我这个,还是说像刚刚那小儿一样,”他指指赵展,又道,“纯属是看我一家支离破碎,再要羞辱上几句?”

“不敢。”林遥退了一步,又在那十几个人里扫视了一圈,问道:“若我记得没错,你们这些人里最早被抓进来的是七年前的初夏,一人,可还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认得说话这人,一时之间便没个人答话。

杨真侧过头费力地拉住赵展不让他乱动,又对杜百落道:“你朋友什么意思?”

杜百落想了想林遥之前的话,道:“阿遥有些事情要对最早来的人问,其他人,阿遥会尽力说服君城主把人放了的。你大概也该自由了。”

杨真有些迟疑地看向那抹白衣,与自己手里的白衣截然相反。一个狂乱没有章法,一个冷静稳重自持。一时间竟没忍住敲了敲赵小公子的脑袋,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差不多的年龄,差不多的审美,人家救人就能循规蹈矩按道理来,你怎么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噗――”杜百落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杨真说话声音压的极低,可杜百落事发突然没把握好,众人把目光皆尽望了过来。

杜百落尴尬着往杨真身后躲。

也不知是别无他法还是机缘巧合,杨真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道:“是我。七年前第一个人,是我。”

林遥也看到了杜百落一脸羞愧,青年还扯了前面漫不经心的人的肩膀问道:“是你?真的是你啊,你可不要乱答话。”

杨真看向远处的林遥,那双自带风情的丹凤眼就又眯了一下,对着林遥的方向道:“真的是我。”

林遥似是点了点头,又再转身对君将近道:“那将此人留下,其他人……城主可愿放了他们为令郎积点阴德?”

“放了他们?”炮灰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指着林遥鼻子大叫,“你说放就放啊,这是少爷自己的人,你有什么决定权?真是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不仅心思歹毒还挺会给人灌迷魂汤――城主您别被他骗了,这人来历不明又心怀鬼胎,少爷因他失踪至今未有音讯,您可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君将近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林遥口齿伶俐又心思缜密,很会牵着话题。他都不知道相信他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了,可自己儿子还生死不明,就算将眼前这些人全杀了也只会落个骂名,毫无用功。

可若听了他的,放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他是否能把那个冷漠儿子还回来。

“你……”君将近挥了挥手让炮灰退下,又再对林遥道:“放了这些人,于你有什么好处?”

“于我。”林遥摇摇头,语气极淡:“跟我倒没有什么关系,可于君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君家誓死卫国,几世先辈英烈光宗耀祖,可最终因了令郎之事便背负千古骂名,恐怕不值得吧。令郎若真修了那种门道,您作为父亲的一无所知,想必对于君陌笙来说,这是他的私事与君家没什么牵扯。可你纵容他祸害百姓,算是毁了他的名声,也毁了君家的名声。两相比较,君城主聪明人……您做决断。”

那种门道。

君将近沉了沉脸色,在那些神态各异的脸上看了一圈。良久,才叹口气,道:“你这小儿,倒聪明的紧。”

杜百落简直不敢相信赵小公子是否还是正常的,那孩子被几个士兵拖着往外拉,可他嘴里却喊着:“我不走,老子让你们伺候我――我不走,给我放开!”

就连无奈的士兵把剑还给他了,他还是扒着君家大门前的柱子不松手,一直嚎叫着不走。

杨真和杜百落站在门内院里看着他挣扎,都感到莫名神奇。

“这骚年怎么了,在石洞里热傻了。”

“谁知道呢,昨天自从你走了之后他就开始狂躁了。在我床边晃悠了十几圈,我实在没办法了才穿了衣服陪他出来玩耍,没想到还上瘾了。”

杜百落:“……?!”

人家是马不停蹄的跑了,这人倒好,赖着不走了。

杜百落和杨真双双摇头,默哀他回到家还能正常的娶个媳妇,平平安安。

眼看折腾的都到了晚上,杜百落一个人在君家院里端了碗米饭,一粒一粒地捡着吃。

饿过头了竟不饿了。

君家的书房内三个人互相打量。

林遥对君将近道:“可否容在下问杨公子几句话?”

待得到了首肯后便又对杨真客客气气道:“在下林遥。我只有几个问题,问完之后也便可以放你回去。”

杨真坐的不棱不正,随意的很。他带了抹轻笑。

他说:“无所谓。我这一直以来四海为家,君家倒是我住的最久的地方了。我不着急。”

说完还经过林遥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旁听”的君将近。仿佛就是把这话说给他听的。喜闻乐见的看人更生气了,才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那好。”林遥也不闲聊,见人爽快也便直奔主题,“你可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君陌笙的情形。”

“第一次么……”杨真有些为难的想了想,又一脸抱歉道:“我还真记不起来,我这人心眼大,对什么都不上心,太久的事情记不住。很重要吗,不说不行吗?”

林遥沉默了会,道:“那换一个。若你对阵君陌笙,你有几分胜算?”

“我对阵他,那禽……不是,”杨真看到君将近阴沉的几乎出水的脸色突然改口道:“那真的得分时候,若他不是每次给我下迷药,他说不定还真的打不过我,就是再加上那几个小鬼魂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我……”

“等等。抱歉,打断一下,”林遥站在君将近书桌的前面,对着前面洒脱异常的杨真问道:“什么鬼魂?”

“嗯,你不知道君城主总该知道吧――你儿子修了鬼道,整天整日地念着一个死去之人,为那人把自己搞成了个疯子,人见人怕……真是可笑。”

“啪。”

君将近几乎要把书桌上上好的端砚一掌拍碎,他厉声吼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没胡说我自己清楚。不过看您这样大概还不知道呢吧,”杨真又笑起来,语气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他甚至把手轻佻地抹了一把唇角,然后把手撑在下巴处,道:“十五年前你把他推于何种境地你自己清楚,那三年里他是靠什么活下来的你知道吗?靠鬼,哈哈,自己父亲靠不住,非得逼得他靠一个鬼才能勉强活下去。君将近,你一世英明受尽爱戴,却在半截入土的时候做这种蠢事,呵。”

这几乎是君将近心里的一道疤,像被人撕掉了痂,再次裸,露,出血肉,鲜血淋漓间竟让这个男人坐立不安,他一把握住插了数只狼毫的笔筒,另一只手指向那依旧坐姿不正的人,道:“你……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就这些啊。”那张脸在桌上油灯的照耀下显得妩媚又带风情,勾起嘴角的唇瓣像是单纯的调笑,可眼里是化不开的嘲讽,简直像极了君陌笙平时的表情。

林遥走上前喊了一句“杨真?”,在对方笑着点头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在那人颈窝出以手作刃砍了一下。

轻轻扶了人趴在桌子上,林遥才回头对已经情绪失控的君将近道:“城主冷静。”

“冷静,”君将近低着头自嘲地笑着,“我很冷静啊,呵,他在万般绝望下被一个鬼拯救。他离我离的远远的。他为那人修了鬼道。他不在乎自己更不在乎君家。一心只为一个鬼活着。我的理解,没错吧,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林遥倒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他回头看一眼昏睡的人,薄纱后的眼睛闪过探究。

若君陌笙只是为了借精血招了这些人,必是谈不上什么感情的。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是君陌笙告诉他的,还是他本身就知道。

为了一只鬼。

那昨日救了君陌笙的……是那个鬼么。

第三十四章 我签

天入暮色。

是失魂的人遥远的等待,是焰火将熄的焦灼,是浑身僵痛的乏力。

靠在石壁上的人面无表情,唯有那紧皱的眉心如层峦的山峰。身上的深紫松松垮垮地穿着,露出一片青紫的胸膛。

一只搭在曲起的膝上的手猛地握紧,那双凌厉的眸猛地睁开,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洞外走了几步。

君陌笙伸出手在面前摸了一下,坚硬的,透明的,那人设的结界。

他出去了。

君陌笙在等,也在赌,更在怕。

等他回来,赌他会不会回来,怕他不回来。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被思绪牵扯。洞外的树梢笔直又落寞,悠远又孤寂。

结界设的太靠洞里,他都没法看到洞外近处的天空。

有什么在逼的眼眶发涨,心口憋闷,紧握的拳也止不住由内心深处冉冉升起的恐慌。

怕再一次的失去,再一次的被放弃。

“咚――”

一双拳狠狠地打在那透明的结界上。

可那堵坚硬就像是故意与之作对般地纹丝不动,他知道那人的能力,他设的结界就是十个自己也打不开,可是他就想反抗一下,就像反抗一下他始终进不了那人心里的命运一样。

快回来啊。

脑子里被这几个字来回围绕着,甚至开始在心里祈求那一直被他弃如敝屣,不屑一顾的神灵。

可神灵若是有用的话,他怎么会在这么落魄的时候再让他看见。

他把头抵在结界上,闭上双目,感受着那人的力量在那堵透明里轮回。

“你在干什么。”那道沙哑地嗓音猛地出现。

君陌笙浑身一抖,再抬头时已敛了痛苦,定定地看着在洞口伫立着的笔直的身影,浅灰色的外袍几乎拖地,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了一道瘦削的下巴尖和浅浅的青青的胡茬。

那人怀里抱了一堆柴,就这么站着就让原本失魂落魄的人眼里添了喜色。

他往后退一步,突然双腿一软往身后地上一坐,不顾那砸出血的拳头骨节,兀自地扯了一个笑,道:“等你啊。”

“……你要出去吗。”

“不……”君陌笙摇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人道:“你回来了,我便不用出去了。”

那人像是听不懂他的话里有话,把怀里的柴紧了紧,径自走了过来,如若无物地轻易过了结界,向那几乎要熄灭的火堆中走去。

君陌笙敛了笑意起身跟着他,看着他把柴放在一边,再在原先的石块上坐下,一根一根地往火堆里添柴。

等柴添的差不多了,火苗又旺了些,他才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瓷瓶,和两个桃子大的青色果子。往对面一扔,道:“去敷药。”

他的语气没有起落,平淡无波,猜不出情绪。

君陌笙走到他对面坐下,拔了瓷瓶上的红塞,把肩上的衣服拉到腰际,想要动的手却停住了。

“你帮我。”他说。

对面的人往里添柴的手顿了一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我受伤了浑身僵痛不能动。”刚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色,仿佛就是正常表达一般的坦然。

可是只有自己知道,那颗心脏在期待着什么,害怕着什么。

一只手左右拉扯着思绪,将脑子里的那根线绷的紧紧的。

良久,对面那人终于动了,像是抬起了头,道:“不能动还有力气去砸我的结界,你这些年竟学会了说谎么?”



杜百落坐在君家书房外的台阶上看天,心神恍惚。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的不行,本就集满了书架的地方更加沉闷,有墨香自君将近的手下传来。

这个年近六旬的男人只好用磨墨的方式舒缓内心的不适,和强装冷静。

林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开口道:“城主这些年来与令郎感情如何?”

磨墨的手一滞,竟洒出去一星半点,君将近也不在意,缓缓道:“外人都说他性子暴戾,难以相处,大概是吧。这些年来并不与我亲近,全然如陌生人一般。”说完又笑起来,“陌生,陌笙。”

那笑添了苦涩,如一杯黄连茶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

“既然如此,想必城主并不了解君陌笙的习性。可否信在下一次,待杨真醒了我再向他了解一些问题,若有用,必是可以推断出令郎的去向。”

君将近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他苦笑道:“林遥是吗――你昨日突闯这府中,我也能理解,为救朋友出手相助应该的。这是我今日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我君家没有资格对你动手。可陌笙毕竟因你而消失,你就有这责任将他找到,就算陌笙回来了,是打是罚我全听你的。我祖先辈世代光明磊落,从不做背信弃义之事。”

林遥看他一番言辞模棱两可,总觉他有些话没有说完,便道:“城主有话直说。”

“我的意思是――”双眸再猛的一厉,“今日立下生死状,人找到随你处置,若陌笙因你而有不测,别怪老夫不客气,一命还一命。”

那双厉色的眼睛里,充斥着鱼死网破和心灰意冷,大概是多年积压的愧疚和被漠视让这个人说完这句话后,像是发泄了什么怨气一般。君将近又恢复神态,抬起头,手却没停,冷冷道:“如何?”

林遥:“……可有时间限制。”

“说多了我等不了,说少了又怕你做不到。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们互不干涉,两个月过后我来找你要人。”

林遥思虑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林遥去签那份协议时却被君将近收了回去,他拿着笔的手一顿:“城主何意,在下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莫不是又要出尔反尔?”

君将近冷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这么大本事,就算签了这协议想必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老夫虽愚笨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可脑子还算清醒,让那个穿青衫的来签。”

青衫的,杜百落。

林遥手指微蜷,语气冷下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牵连他人。城主不信我可以理解,但断没有随便拿一人来威胁我的道理。我自认问心无愧,出于好心才揽了这事,可也不是任由拿捏为人刀板鱼肉,城主何必欺人太甚。”

君将近眯了眼,从中透露出半分危险,他低声道:“我没有威胁你也没有把你看轻,此事原本与那人也脱不了干系,哪里敢说随便拿一人。我只不过是在你们两个人中挑了他而已,怎么……难道你之前不过是在故意哄骗我。”

“来人――”本着沟通不成便动手的直率理念,君将近半分没犹豫地就拍了桌子叫人。

原本磨的差不多稀释的黑墨也不受控制地洒出一滩,往纸页的方向滑延而去,在杜百落和一众带刀士兵一同进来时,把白色的纸张浸的像开了花一样。

“阿遥,怎么了。”杜百落朝那个仿佛处于冰天雪地地白色身影而去。

林遥拉了杜百落到身后,扫了一眼蓄势待发的一众人等,再对着君将近道:“城主是打算将我二人如何?”

“不打算如何,”君将近道,“我依你之言放了那些石洞里的人,便不再欠你们什么。而反之,我儿因你身陷囹圄,生死不明,这债况便又倒了过来。我只不过是要你身边那人签个字来保证,最终将陌笙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你就不肯,那老夫又何必兼顾情面,留你二人?”

“我签。”杜百落从林遥身后伸出头。

第三十五章 不吃

杜百落坐在杨真旁边坐了一晚上。

这可把睡了一夜的杨真吓了一跳,睁眼时不禁抖两抖,再捂着莫名被砍的颈窝坐起来,用一副生无可恋地语气道:“杜公子,你在这干什么?强。暴还是谋杀,我可经不起折腾。”

杜百落:“……。

“这是哪?”

“嗯,千言寺,我和阿遥住的地方。”杜百落笑。

“我怎么来的这?”

“我把你背回来的。”

“……”杨真摇摇头走出去。

杜百落也赶紧下床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你能不能不要笑的这么诡异,我有点难受,看着难受知道吗?”杨真坐在石凳上拿着一碟点心护在怀里,再对杜百落提出“友好”的建议。

“好。”继续笑。

“啧――”杨真无可奈何的拿着点心咬了一口,道:“算了,不让你改变什么了。你就直说吧,你跟你那朋友毫不留情地对我下毒手,又把我掳到这你俩住的地方,什么个意思,对我有想法?我这残花败柳地也入了你俩眼是怎么的,不介意?可以啊,你上还是我上,走,哥哥带你破个处,欲仙欲死怎么样?”

他本就万种风情的丹凤眼再向上挑,眉梢也跟着跳动一下,手指捏了块点心轻轻放进嘴里,看着杜百落脸上那个傻笑悠忽不见。

“你,胡说八道什么。”杜百落脸红的说。

“别生气嘛,给你开个玩笑,逗你呢。来,吃了这个你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就赶紧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不好?”

“不吃。”杜百落别开脸。

“不吃啊,那好吧,我收回去你可就得不到你想要的了~”无奈状作势要把手收回去。

“哎――”杜百落一把夺下,快速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确认:“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耍赖。”

“我能耍什么赖?”

人类总是有能掩藏和不能掩藏的东西,失落,伤感,甚至快乐都可以掩藏,但直击内心得触动不行。它来的直接不掺杂丝毫杂质,我的虚伪和矫饰接不住它,它把我砸的粉碎,我只能在破碎的瓦砾中小心翼翼地行走,连喘气都不敢,显得我那么的言不由衷。

“所以这位还没破过处的杜公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你好好说话。”杜百落瞪他。

“好吧,”杨真收回调笑的表情,但眼里依旧盛满笑意,“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大概就,嗯,跟君陌笙。上。床。的时候听他隐隐约约地讲过什么,你是不是……想知道具体细节,要不要我告诉你两个男人怎么做,什么体位最舒服,或者什……”

“闭嘴!”杜百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可石桌到底是实心的,没发出什么声响倒把手震的死疼。疼的他想哭,于是想什么来什么,泪就这么下来了。

杨真:“……?!”

被眼前这人的梨花带雨给吓着了,杨真有些蒙。

他把一个男人调戏哭了,怎么办?

有点抓耳挠腮了。

“你……杜公子,杜百落,你别哭啊,我不逗你了还不成么,我开玩笑的,我没打算跟你做什么,我这人……我向你道歉……,”

对面那嚣张的人慌张的样子还挺喜感。觉得好玩,就一直趴着。

让你乱说话。

“杜百落?”抓耳挠腮的人终于镇定下来坐在石凳上,伸个手碰着那抹青衫,再道:“我不逗你了你起来吧,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这样吧你看,你想知道什么,你说我一定回答你成不成。唉你说昨天你们俩把我扛回来我还没生气呢你气什么呀,你那朋友林遥还说问我几个问题就放我走呢,可你看,他不仅莫名其妙的给了我一掌,还把我拐卖到这鸟不拉屎的寺院来,是要给我剃度吗,觉得我该远离红尘了?”

“……。”杜百落。

“唉,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杜百落从石桌上弹起来,一边搓手一边哈气:“我要知道君陌笙的去向。”

“呀,你不哭了,真厉害。”特别没诚意的拍拍手。

“别废话了,”杜百落把对面人怀里的点心抢过来护在自己怀里,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听不懂。”

将昨天一系列惊险事件一一叙出,自动抹掉了林遥那一声厉喝。

“杜百落,不许签。”

可自己手里的笔已经下了,再收回来就难了,他硬着头皮继续写下去,好歹也就三个字,转瞬间就完成了。

君将近阴沉沉地抽了纸张往外走,边走边道:“林公子,别太自以为是了。这是岳阳城,你有能力翻出这五指山,你觉得他也能吗?给你两个月时间把陌笙带回来,整个云虚国,我要抓你们也轻而易举。”

“你连我都抓的到,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找。”

“那不一样。”君将近的尾音传出来。

杜百落猜不出林遥的表情。

少年终究没说什么,转过身去扶昏睡中的杨真,杜百落赶紧上前搭手,“阿遥我来。”

“背着吧,回千言寺。”

“嗯。”

又是一次三更半夜的回了千言寺,因为一天天气都不好,致使半颗星星也找不到。

杜百落的房间给了杨真,自己便没处可去了。

林遥从门外走进来,摘了斗笠,把前面两边的头发用白色丝带束了,背着月光的样子显得又清冷许多。

“你睡我那边吧。”

“啊?”杜百落看了看杨真,有点不好意思道:“那怎么行,你这几日来回奔波肯定都没睡好,我这人睡相不好怕打扰你,我……还是跟他挤挤吧。”指了指杨真又道,“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明天吧。”林遥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站住,也没回头,道:“我明天早上出去一趟,你待在千言寺哪也不要去。”

“啊,好。”

第三十六章 要是没活着呢

杨真被他叙述的过程听的头昏脑涨,但好歹听懂了,他有些狐疑地盯着杜百落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君将近把君陌笙失踪的事挂在了你们头上,你们两个要负责两个月之内把君陌笙完好无缺地带回来?”

“对。而且还是签的我的名字,两个月内不履行条约我就要一命换一命给他儿子陪葬。所以,”杜百落真诚道,“大哥,我的小命都靠你了,你待在君陌笙身边最久,肯定也最了解他,你觉得,他如果没死会不会自己回来?”

“……不会。”杨真漫不经心的笑笑,从石凳上站起来向后走去。说出的话轻的散在风里,“他等了那人那么多年,如今得偿所愿了,就是死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你啊――”他有转过头来,整张脸都带着笑,“认命吧。”

杜百落拿了一个点心朝他脸上砸去,被轻巧的侧头躲过,杨真便又道:“你砸我没有用啊,我若有那本事让他回来,我倒是乐意的。那么温柔的一个床伴……呦呵,你干什么又浪费食物……”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杨真便说困了,要去休息。

杜百落:“……”

杨真临进屋前还道:“昨天你趴我床边也就算了,今晚可不行。我半夜起来看见你还不得吓死,你记得找好自己住的地方,我可不跟你挤一张床。”

关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嘴了,伸了脑袋出来笑道:“不过你要跟我睡也可以,我这人……好说话,在那事上温柔点就行…”

“啪”

杜百落扔了一个点心砸过去,丢在那个早有预感立马关上的门上。

头疼。

心情抑郁地去把丢在地上的点心捡了,剥剥皮吃掉,又再坐了回去。

杨真说:“权利这东西必然要有,一个国家里需要靠它分出等级,分出制度,维护运转。你要与之抗衡,要么有能力避开,要么有与之对抗的更大的权利。请问,你有哪个?”

门外有脚步声,小王爷带了两个小跟班走进来,乐呵呵地喊:“杜兄你在啊,昨天我来找你都没人。”两句话间坐在了杜百落对面,“怎么回事,昨天干什么去了?”

杜百落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委婉道:“昨天君城主来请我去他家吃饭了。”

“……不能吧!你……哦我明白了,他不会是去给你施压,让你不要报官吧?”

要这么简单就好了。杜百落揉着太阳穴,在令狐不染单纯的眼神里看了看天。这到了深秋气温低的都有些扛不住了,手脚冰凉。

“君陌笙不是在那晚被人就走了吗。”

“嗯,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君城主找不到儿子了,就把罪过算我们头上了,要我们两个月之内把君陌笙带回来。你说我上哪找去。”杜百落无奈的笑。

“这就有点……不正常了对吧。”令狐不染对身后的两个小书童道:“君将近这人也算光明磊落,怎么会做这种没道理的事。”

他是算准了杜百落回答不清楚这问题才问的后面俩人,哪知这俩小人更说不清楚。

无奈之下,挥了袖洒脱道:“别胡思乱想了,走,带你去喝酒去,一醉解千愁。明天我看看有没有办法给你搞定这事成不?”

杜百落在意的是最后一句:“那你想想办法。”

“行,走。”

令狐不染站起来了,杜百落又怂桌子上了:“喝酒我就不去了,我――哎,干什么――”

小王爷充分发挥了他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土匪属性,与金童玉童两人合力把人拖着带走了。跟抢了个压寨夫人一样的高效率。

艳阳舍。

第二次跨进艳阳舍的大门,杜百落实在有点百转千回,五味杂陈了。上次还是和林遥一起来的。

他这人身无分文两袖清风,真没那胆子经常到这种地方。

杜百落站在楼梯口定住,对令狐不染道:“令狐兄我先声明,我穷的就只剩这一套衣服了,还要留着它过冬。”

“嗯?”小王爷伸上阶梯的脚再退下来,惊讶道:“杜兄你说什么呢,我请你喝酒还用你付账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于是杜百落就放心了。

几个人找了个豪华小包间坐了,招伙计点了酒菜,杜百落便在这间房里打量起来。

自从穿越之后他就再没吃过肉了,千言寺的伙食几乎顿顿清水煮青菜,连油都极少放。

清汤寡水。

小王爷一边给人倒茶一边劝:“杜兄你别难过,这祸因我而起,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你且放宽心,这不是还没到两个月期限呢嘛,我派人帮你找,只要人活着一定会有希望的。”

“要是没活着呢?”

令狐不染手一抖,洒出去一堆,顿时流了杜百落一身。

杜百落:“……”果然自己没那个福气让当朝王爷给自己端茶倒水。

杜百落站起来拍水,令狐不染放下杯子手忙脚乱地指挥着金童玉童一起拍。

两个小家伙除了对自家王爷有耐心,其他人都是想着尽快完事,于是手劲不禁大了些,水没拍下来,把杜百落疼的不轻。

“行了,多谢。不拍了已经湿了无所谓了。”杜百落一边挨着打一边还要给人道谢。

等两人坐下招了伙计来收拾残局,令狐不染带着惆怅的样子道:“杜兄实在对不起,我这人自小带霉运,谁沾谁倒霉,给你添麻烦了。”

那双经常灿烂异常的眼里露出这样的神色,让杜百落吓了一跳,他赶紧道:“没关系,都是小事,你别多想。”

饭吃到一半杜百落就明白他那句话的含义了。

小王爷真心可以看破红尘飞升成圣了,他说话永远都那么富有哲学思想又真实可靠。

第三十七章 抓起来别伤着

从楼下传来一阵类似于金戈铁马般整齐又有秩序的步伐,夹杂着铁甲刀剑的铿锵声,断断续续地有人问,可有见过一个身穿绛衣头戴抹额的公子。

令狐不染一口酒来不及咽就呛在喉咙里,金童也眼疾手快地去给自家王爷顺气:“怎么了大哥?”

玉童凑过来道:“大哥,我好像听到潘将军的声音了。“

令狐不染一边点头一边咳着,向那一扇靠近街道的小窗走去,往下看了一眼,再惊悚的回过头对着懵逼的杜百落道:“杜兄,有人要来抓我,你能帮忙抗住吗?”

杜百落走过去一看,只见四十多个着(zhuo)统一铠甲的士兵昂首挺立,一个领头的带着红色纶巾的粗壮大汉正抬头往上看。杜百落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下支撑两边窗子的小长木,“啪”一声关了窗。

“怎么回事,你一个王爷还能惹这种人?”

“不是,”令狐不染好不容易停了咳,脸色潮红的有点不自然,他有些纠结道:“是我母妃派的人,我这次出来没给她说,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玉童抢了先打断:“我家大哥是躲避相亲偷跑出来的。”

令狐不染一脚蹬在那家伙屁股上:“就你聪明!”

眼前这几个人可以说是十分地不靠谱了,杜百落无语了半晌,推了窗子再往下一看,平地一声惊雷道:“他们好像上来了。”

“关门关门关门――”令狐小公子努力指挥着。

待金童和玉童把门关了,两人如临大敌地用身体抵在门上,令狐小王爷把那两扇窗向外一扒,在冷风呼啸中就要向下跃去,杜百落连忙阻拦:“令狐兄可不要寻短见啊。”

令狐不染被扯着袖子,奋力挣扎道:“我不是寻死,我就是从这跳下去跑路。潘云安那人脾气跟狗一样,我要落在他手里估计就完了你知道吗杜兄,快撒手。”

“万一你把握不好力度摔个好歹怎么办,不行,我不能松手。”杜百落紧紧拽着面前这人,生怕他一个起跳落下去摔个头破血流。

令狐不染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本是在郎京老是被自家亲娘安排相亲安排烦了,不得已才跑出来,没个目标地乱跑进了岳阳城,听说千言寺香火鼎盛凑个热闹罢了。哪知突遇大雨路过杜百落的小院,将一身风华的林遥错当成了女子,一见绝色。就是再往前有避雨的地方还是厚着脸皮去开了口,谁知最终那等绝色竟是男儿身,一腔赤城被击了个粉碎。

但最终交了两个朋友还是挺开心的。

几个日夜里自己却间接地导致了这两个朋友深陷祸水,他本想等这件事摆平了再走,可自家娘亲那脾气大概跟这一脚踹了门闯进来的潘云安有的一拼。

杜百落和令狐不染各滴一颗大冷汗。

令狐不染看着被惯力拍到两边的金童玉童,突然就冷了脸,把还在窗沿上蹬着的腿放下来,道:“潘将军好大的胆子,本王的门也是你等踹的起的。”

杜同学赶紧撒手去一边蹲着。这些人他都惹不起,他一介草民两袖清风。

那踹了门的潘云安看到了令狐不染连忙低下了头,但语气依旧不卑不亢,道:“不知王爷在此,下官失礼了。”

令狐不染站直了身体,一身王霸之气悄然而生。那双原本目若秋波的眼神硬是挤出了强硬姿态,道:“就算不是我,任何一个百姓坐在这里,潘将军又有何理由如此无礼踹门,是我令狐皇室首先身行不端,还是潘将军你眼界甚高,视我国律法为无物。”

这帽子扣的,杜百落都得给这绛衣小公子鼓个掌。

那边潘云安已经抬起了头,道了声不敢,又再拱了拱手道:“老王妃在府内为王爷的出走茶饭不思,特命我等来接王爷回去。请王爷顾全大局,莫要让下官难做。”

“……”令狐不染转个头看向蹲在墙角装空气的杜百落,痛苦样地做了个鬼脸,又再转过头时又是一副王爷威严相,道:“母妃为我担忧做儿子的自当心疼,还请潘将军回去带个话,说我在岳阳城一切安好,等过些日子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了,自当立即赶回去,让她老人家不要担心。”

“王爷。”潘云安一听当即脸色一凝,再道:“老王妃的意思是,找到了您立即带回去,而且……”

“而且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老王妃下旨,无论使用何种手段,只要不殃及性命,下官有权使用任何方法达到目的。”

“……”他就知道,那还等什么,跑啊。

令狐不染转了身就往窗口冲,杜百落吓得站起身的时候,那潘云安已经经过了桌椅按住了令狐不染的肩膀。

小王爷奋起反击,向后拍出一掌,被潘云安躲过又伸了手拽了绛红衣袖,粗壮的男人道了声“下官失礼了”就用一股大力将令狐不染由窗口甩到了身后。

金童玉童一把接住晕头转向的令狐不染,担心地问“大哥没事吧?”,又再使出吃奶的力气吼道:“潘将军好大的胆子,这是王爷,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潘云安又再恭敬的对着已经起身一脸怒意的令狐不染道:“下官公事公办,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等到了郎京再怪罪我等也不迟。”

杜百落脑子一抽,拿了一个高脚青瓷托杯就朝着潘云安的方向砸了过去,正好死不死的砸在毫无防备地潘云安头上。

“……”

令狐不染一脸“兄弟你够义气”的欣慰样,就在潘云安捂头中向窗口奔过来。

正想拉一脸‘做错事怎么办’的杜百落时,潘云安已经挥了手下令道:“抓起来别伤着。”

杜百落令狐不染:“……”

这间豪华小包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满满当当挤进了一群人,一场混合手博战就此爆发。

令狐不染是铁了心不妥协,就是掀了桌子在一片狼藉中,也张牙舞爪虎虎生风。众兵士的目标是令狐不染,自然而然就把杜百落给过滤了。可他站在这里终究碍事,一个把他推一边另一个把他推回来。

刚刚被令狐不染灌了几杯酒的脑子渐渐不清醒起来,脚步虚浮中被这个推一下那个踹一脚的,竟歪歪扭扭地被挤到了窗边上。

令狐不染还在上蹿下跳地躲避,偶尔还回个身喊一句:“杜兄你小心点。”

小心个毛线球球。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又急功近利的,转身的功夫伸手就把一脸惊恐的杜百落从窗口处推了下去。

好了,这下两月不用等就挂了。

“我操杜百落!!”令狐不染更惊恐的声音在混战中响起来。

你操我干什么,杜百落扑腾着下坠中还不忘在心里吐槽,这人说话怎么不用标点符号,就在即将摔成肉饼中被一个纤瘦的身体稳稳接了。

这人犹如天神般地缓缓而立,丝毫没有因物体极速下落而增加的重量感有一丝晃动,仿佛只是接了一片羽毛般的得心应手。

杜百落看着林遥的轮廓,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英雄救美之后的故事了。

第三十八章 呵呵呵

令狐不染大叫着“让开,滚。”,给了那个伸手推人反而自己一脸惊吓的人一脚,再冲到窗口往下望,劫后余生地松口气:“没事就好。”

“下来。”林遥冷冷的开口。

杜百落像火烧屁股一样从林遥手臂上跳下来,:“阿遥,你怎么在这……”

“杜兄,你没事吧?”令狐不染的声音从楼上倾洒下来。

今天风大的有点迷眼,令狐小王爷临走前指挥着那些个曾经在战场上辉煌卓越的将士,怒喊:“道歉,赔偿,你们差点把人摔残废了知道吗?赶紧的,有钱的拿钱,没钱的道歉。快点――”

杜百落呆着脸看着那些人在身上掏掏掏,然后排着队一张张一把把的银票银子往他怀里送。

最后那潘云安还过来给他拱了拱手道:“杜公子不好意思,在下实在是着急了些疏忽大意了,既然小王爷愿意跟我们回去了,那就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收下我等的一番诚意,作为小王爷的朋友,欢迎您到郎京做客。”

杜百落拿着那张最大的一千两的银票抖了抖,听着这分外诡异的官方道歉不禁酒都吓醒了。

令狐不染过来拍拍他的肩,道:“你看吧,我这人带霉运,谁沾谁倒霉。君家那事帮不了你了,给你这些银子也算是我尽个心力。实在不行你就拿着这些跑路,君陌笙又不是小孩子了,人高马大的能丢到哪里去,说不定自己就回去了。也就君将近那人宠儿子宠上天了,非得拉个垫背的给他养不好儿子充当借口。我先回去一趟,尽量找机会再给你会合。那个林兄――”

他又对着林遥道:“实在失礼,我这来一趟还给你们添了麻烦。”

“无妨。祸福相依,怪不得你。”林遥客气道。

令狐不染看着这般人物,心里想这人怎么就是个男孩子呢。

待目送着令狐不染不情不愿地被一群人围着走了,杜百落才敢偷偷地瞄一眼负手而立的林遥。

即使不看表情也想象的出来他的表情有多凝重。

杜百落把手里的银票整齐摆好,再把银子放进自己胸口里,再尴尬地去追那已经走出十几步的林遥。

杜百落在林遥进了他的房间关了门之后才想起了什么。

“我明天早上出去一趟,你待在千言寺哪也不要去。”这是少年昨天晚上的原话。

食言了。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巧地出现在了艳阳舍的楼下,可确确实实是又救了自己一次。那现在是该为食言道歉还是该为他救了自己道谢。

反正,总想说点什么,总该说点什么。

须宁走进来把杜百落的思绪打断,小和尚在发呆的人肩上一拍,期待着那人的惊吓表现,可杜百落今天犹为镇定,或者说根本魂飞天外。

他木木纳纳的走到桌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笔数目可观的银票和白花花的银子,对须宁道:“你缺钱吗?分你点。”

“……”须宁坐下来流着口水数了数:“杜百落你去打劫了,这么多……”

“打你个头。”杜百落笑着白他一眼,“令狐走了,这是他留的。”

“小王爷走了?”

“嗯。你怎么了,人家走了管你什么事,你干什么这个表情。”

“没什么。也不给我道个别。”须宁撇撇嘴又道:“这钱我可以随便拿吗?”

“可以。”

于是须宁就把面前的一堆全拢在了怀里。

杜百落:“……贪心了啊。”

须宁就放回去点。

“你一个和尚修行之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须宁再放回去点。

“……。”

杜百落感觉头有点疼,估计酒的后劲过来了,就挥挥手让须宁回去,他要睡会。

须宁摸了摸光头,把脸凑到杜百落面前道:“你睡哪,你是不是又带回来一个人,他现在在你房间里睡着呢。”

杜百落噔时不疼了,把杨真忘了。

杜百落往千言寺带人并不稀奇,须宁见怪不怪,他无比淡定地帮忙回忆道:“那人生得一双丹凤眼,挺好看的,身高腿长,估计再比你高点,你还记得不,是你带回来的吧?”

杜百落:“……还有别的住的地方吗?”

“没了我的杜公子,我和师兄师弟们还挤在一块呢,你们倒好都想住单间。”须宁隔着石桌的底盘还不忘愤愤地踹他一脚,“你们这几天怎么回事,不是夜不归宿就是一天不见人影,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担心一天也不来给我知会一声。”

“哦,我忘了,这不是芝麻谷子的一堆烦心事。”杜百落拿块银子放人面前哄着,“过后的两个月估计就安生了,我房里那个人……怎么说呢,反正也不是坏人,就是嘴巴,说话没轻没重。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跟他多牵扯,教坏了可不好。”

须宁:“……”无语了半晌又道:“林公子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在房里。”杜百落朝那紧闭的房门看一眼。

须宁敲了敲林遥的门走进去说了点什么,然后又走出来拿了银子对杜百落道:“今天实在不行你就先跟林公子睡,你们两个人熟一点,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杜百落:“……

杜百落才没那个胆去找林遥,他能意识到自己对林遥和对别人的感觉不同,这种感觉不好解释,说深了被指不伦不类,说浅了会觉得不够明确。

于是杜百落打算去找杨真。

那人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有冷汗冒出,死了命的裹着被子,弓着身子蜷成一团。

让杜百落瞬间犹如置身冰窖。

他记得自己八岁之前也经常是这么睡觉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推醒杨真,一双手才刚碰到那人的肩就被一股大力甩飞了出去。

“……我操……”

这次可没那么好运有谁能接着他了。

杨真僵着脸坐起身看着趴在地上抽气的杜百落,林遥从外面急急的冲过来,看到杜百落愣了一下立马去扶。

可是被甩飞出去的时候,正好把腰撞在圆桌的一条腿上,疼的他直冒冷汗。

好了,现在这房间里有两个冒冷汗的人了。

“别别别,”杜百落挣扎着去拉林遥的手,“腰疼。”

林遥摘了斗笠,脸色一寒,蹲在杜百落身边也抬头对着依旧僵硬的杨真道:“你干什么!”

林遥很少有这般失分寸大声说话的时候,把杜百落吓一跳。

杨真被这一声厉喝喊回了神,他有些吃力地回想了一下再抬手揉着眉心:“我……对不起,我睡觉时候容不得外人碰。你……”他掀了被子走下床,“杜百落你还好么?”

杜百落也不怪杨真,确实是自己没有考量好,他们这些人说白了对自己而言都跟天上的神仙差不多,动动手估计就要他命。他有点冲动了。

他在林遥的搀扶上用着力站起来,揉着腰呲牙咧嘴道:“还好还好,杨真你身手不错啊。”

杨真:“……对不起。”

“没,没事。我就看你睡的不舒服怪难受的才去推你,没恶意的。”

“……我知道。”

“嗯……知道就行,呵呵呵呵呵呵……”

“别笑了。”林遥毫不留情的开口打断他。

“……”

杨真在林遥脸上多看了两眼又对杜百落道:“要不我把床还给你吧,我毕竟……占了你的房间也是出于无聊逗逗你,等……”

“别啊大哥,你不能走。”杜百落连忙打断,被撞的腰在林遥手里竟有点热热的感觉,发现不那么疼了之后就又道:“我还等着你给我指条明路呢,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

林遥没说什么,杨真便在杜百落房间住下了。

第三十九章 无妨

杜百落腆着脸坐在林遥床上,看着林遥忙前忙后,要说灵力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林遥轻轻按了几下,就不那么疼了。

但是,他还装作很疼的样子,要不然真的不好意思赖在林遥房间里。

杜百落赖在床上不动,就连晚饭都是林遥从膳房端回来给他吃,就差拿勺子喂了。

虽然林遥脸色依旧不怎么好,但杜百落还是很开心。

但到了真正睡觉的时候就尴尬了。

两个房间一人一床被子,没有多余的,这可怎么整好。

杜百落坐在床上惴惴不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洞房花烛夜里等待新郎的小娇娘呢。

呸,什么比喻。

林遥从外面端了盆水进来,湿了方巾让他擦脸,杜百落使劲地放在脸上揉了揉,这样可以制造出脸是被揉红的假象,也显得自己正常一点。

洗完脸之后林遥又换了个盆给他洗脚,他低着头盯着脚丫子看。偶尔把两只脚丫子互相蹭一蹭,然后对坐在书桌前看书的林遥道:“不好意思阿遥,这几天忙来忙去都是为了我,肯定也是耽搁了你找兄长的行程。”

少年眼神暗了暗,道:“无妨。”

又过了会,林遥问:“洗好了吗。”

“洗好了洗好了。”杜百落赶紧把脚丫子从盆里抽出来。

那床被子大小正常,也刚好够两个人盖的。林遥熄了灯,他夜视的能力特别好,几乎不用适应就走了过来。

杜百落把身体往里挤挤,留出一块大地方出来。

“我睡觉时候不脱衣服,你如果不适应的话可以脱掉,不用顾及我。”

“我不脱!”杜百落着急忙慌的说完又觉得这话可能产生歧义,于是强迫自己镇定了后又道:“我一般情况下睡觉也不脱衣服。”

林遥没再说话,掀了被子坐上来躺下。

少年翻了个身朝外睡了,杜百落平躺着眼神不由自主地朝身边人身上瞟。

林遥清瘦,肩胛骨那里很窄,会给人一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错觉,可杜百落清晰的记得这人两次轻轻松松把自己抱起来。

若是没有那接住的一抱,自己会不会肝脑涂地或者摔个胳膊断个腿什么的。

他平躺久了身体僵硬想去翻个身,就学着林遥的方向侧躺过去。可不知是力度大了还是腰上又疼了一下,往下一软就把下巴磕到了少年肩膀上。

“……”

林遥转个身坐起看他:“怎么了,腰又疼了吗?”

“没有没有,我就翻个身。”杜百落把脸埋在枕头里。

林遥怕他再摔着,语气也缓下来,把手放在他腰上再施点灵力轻轻道:“你晚上要是起夜的话就喊我一声。”

“嗯。”杜百落把脸埋得更深了。

从脸上传来丝丝热流,直达四肢百骸,可怎么也压不住从心尖上升起的细细躁意。

“没事了阿遥,你睡吧。”

少年收了手,又再次躺回去。

这一夜对杜百落来说大概是个煎熬的漫长时间。

因为不敢靠近少年,所以就一直地往后退,退到最里面,被子盖了身体的一半。于是在这个深秋的夜里,杜百落就把自己作死了。

第二天起来,头疼,鼻子疼,浑身疼。他华丽丽的感冒了。

真有意思。

林遥看着这个脸色潮红睡梦中都在难受的嘤咛着的人皱了眉,拉了他的手用两指在脉搏上探了下,向外走去。

须宁端了早饭过来,被林遥接了,须宁便问:“百落醒了吗?”

“没有。”林遥把盘子放到屋里桌子上,又道:“还得辛苦你一下,他好像有点发烧。”

“啊?”须宁走过去在杜百落脸上拍一拍,“嘿,杜公子起来吃早饭啦。”

杜百落醒的时候觉得这具身体大概不是他的了,他使劲吸了一口气,却发现用不上力差点憋死。于是他用一种绝望的状态在床上滚了一圈,对着小和尚道:“须宁我有点难受。”

“……”须宁。

杜百落把发烧的原因归咎于这几天太累了,并且入了深秋自己只有一件单衣给冻着了。

林遥坐在旁边看着他吃的满脸通红,于是开口提醒道:“那这几天不要出去乱逛了,昨天不是赚了很多钱吗,去买几件冬天衣物,再买床被子。”

杜百落被那个“赚”字呛得死命咳嗽,林遥看着他一点也没动手帮忙的意思,须宁无语的给人拍着背,附和着:“林公子说的对。”

“……”须宁是个脑残粉。他喜欢林遥。

咳嗽完杜百落又想了想道:“杨真呢。”

“那个杨公子奥,他起的挺早,吃过饭就又去睡了。”须宁说。

“怎么一天天的一直在睡觉。”

林遥倒了杯茶放在杜百落面前道:“他离了那石洞身体虚弱,你受了风寒不要去他面前晃,再传染给他可不好办。”

“离了石洞就身体虚弱……”杜百落隐晦的看一眼须宁,又对林遥道:“跟那个有关吗。”

林遥等须宁走了才淡淡的跟杜百落解释。

杨真他们长时间被利用吸取精血,身体自然缺点什么。在君家特制的石洞里不显,是因为那石洞天造地设,颇有灵气,再者就是那些精致的床榻,其实都是上好的养魂木所制。可助身体极快地恢复。出了君家,没了养魂木的帮助,自然要靠身体自身修复能力了,不过不要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杜百落似懂非懂的点头,从须宁搬过来的书里挑出一本:“阿遥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你是在书里看的吗?”

林遥黯然。

他是昨天又去了一趟君家,才突然想起来的。

本身是为了那张签了杜百落名字的协议。心神不定被人抓了包。他自嘲地扶了额,想起君将近那诧异的眼神和怒极反笑的责问。

“我还以为林公子当真是什么顶天立地风光霁月的人物,哪知也不过如此,出尔反尔的是阁下你吧?”

他不是出尔反尔不愿意揽这事了,只不过若拿了身边这人的性命去威胁,总觉得不痛快。

昨天救了杜百落当真是意外,从君家出来还觉得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做了这等卑鄙无耻的事。

从艳阳舍下经过时见一众人等围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哪知从上面掉下一个人来,众人都往后退,他就伸手接了。

这接的人可真好,不听言不听劝,从千言寺上赶着出来跳楼了。

林遥因着回想这一段并不光彩的事,心情低落下来,淡淡嗯了一声,拿着本书出去了。

“……?”

杜百落这场风寒熬了二十天才好,每天晚上都要无数次地起夜去擤鼻涕,好在林遥聪敏,只消他轻轻喊一声,少年就起了身去点灯。

杜百落数次的说着抱歉的话,林遥一开始轻轻应了,听多了也就觉得好笑,他安慰着说:“你别太在意,人都没有不生病的,也就只能迁就着了。再者这房间原本就是你一个人的,我和杨真只能向你道谢才对。”

杜百落也就不说什么,但很明显的两个人因为这个原因关系近了许多。

杨真也在这段时间里好了个完全,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逗须宁。杜百落眼睛有毛病,一逗就哭。林遥性子冷淡他也不愿意与他多言。倒是这须宁小和尚很对他口味。

两个人一天天的斗嘴来来去去,杜百落也卸了重任乐的清闲。

眼看深秋过去,入了初冬,岳阳城这天气又是冷出了新高度。

拿着令狐小王爷众人“捐赠”的钱,不管不顾的使劲花。添置衣物或者充当香油钱弥补一下不能砍柴捕鱼的工作,硬是把钱花了一半。

杜百落看着林遥那常年一件的单衣分外心疼,刷刷刷给林遥买了一堆衣服回来,顺便把杨真的也凑上了。

三个人都着了新衣一人一个小暖炉抱在怀里惆怅。

杜百落想这大半个月转眼过去了,君陌笙这人半点头绪没有,也没听人说他回来了的事,倒是君将近派了人一直在找自家少爷。

这可如何是好。

第四十章 给我

须宁也换了冬衣从门口跑进来,手里拿着一颗分不清楚种类的杂草,看着这三个人在寒风凛冽中依旧坐在石凳上,傻了眼。

“各位,坐在这里不冷吗?”

林遥把手里的小暖炉递给须宁,道:“好几天没见你了。”

“嗯,”须宁神秘一笑:“林公子,你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杨真:“草呗。”

杜百落:“须宁你吃素就算了,都改吃草了,这也太素了。”

杨真:“哈哈哈……”

“……”须宁白了他俩一眼,把手里的草递给林遥,再把手里的小暖炉抱紧了,换上一副笑脸道:“你上次让我找的秋月草,我在附近村民手里见的。原来不是什么稀罕玩意,附近忘疾山有很多,村民都把它用来当草药,可以止血化瘀的。”

“嗯。”林遥点点头,拿在手里仔细瞧着,秋月草又直又细,叶子尖长,顶部叶心带点黄色,不怎么好看,却挺好闻,有种薄荷的味道。

“阿遥你拿这个回来做什么。”杜百落凑过来想把手里的暖炉递给林遥。

“我不冷。”林遥推了回去,又道:“我之前去过忘疾山,但并没有怎么见过,村民们是在哪里采摘的?”

须宁在唯一剩下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想了想道:“这个要远一点,大概在忘疾山的中心部分,不怎么好找,林公子如果要的话我去给你找点。”

“不必了谢谢。我暂时不用那么多。”

林遥拿着秋月草站起来走了出去。

杨真揪了须宁脖子里的佛珠,用着一种怪异的语气道:“他什么时候让你去找这东西的?”

“久了。大概就令狐小王爷走的那一天,我也没见过这东西,所以等到了现在,实在不好意思。”须宁使劲拉回佛珠护在怀里,神情破有些惭愧。

“嘁。”杨真嗤一声,又拉了想跟林遥出去的杜百落,把他拉回凳子上,“你那朋友当真诡异的很,你还一天天的扒他身边。”

杜百落笑道:“这话你都说了将近二十天了,阿遥有对你做过什么诡异的事吗,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比你长得好看。”

杨真一把甩开,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杜百落心里也有些想的通,说到底林遥能力深不可测,性格又不讨喜不太好相处,很难不让人怀疑揣测他的来历身份。

他有时候觉得就是小王爷跟金童玉童也有些躲着林遥。

但以他的印象来看,林遥本质非常善良,而且也细心,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他无奈,只好再劝道:“日久见人心嘛,你会相信他其实很善良的。”

“…呵呵…”

“……”

待吃了午饭后,杜百落就再也待不了外面了,简直冷的跟要冻死人似的。他只好趴在床上做白日梦。

林遥从外面端了一个小碟子进来,走过来递到他面前:“尝尝。”

“嗯?”杜百落坐起来,往里面看一眼,细细的碎碎的,跟小葱花一样,“什么啊。”

“秋月草。”

“……”他早上刚说了让须宁吃草,林遥就过来让他吃,“我,我不爱吃草。阿遥,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干什么给我吃这个。”

“不是。”少年皱了眉看他,“这个也不算是草,最多是药的成分。”

“可我发烧已经好了,我也不想吃药。”杜百落往后退一退,给林遥笑笑。

林遥无动于衷。

杜百落看着林遥坚持的样子,莫名的不想拒绝,只好把碟子接过来:“好吧,我尝尝。”

入口涩涩的,有股很纯正的青草的味道。杜百落撇撇嘴:“一点也不好吃。”

“吃完。”林遥冷不丁的开口。

“啊?”

杜百落边吃边想,如果林遥给自己的是毒药,自己是不是也会吃。自己太信任他了,这份信任已经收不回来了。

一撮忽明忽灭地火苗在心尖上烧着,林遥身上是自己给他买的白衣,可惜实在没有他原本那套衣服那么好的料子,与之对比稍显暗淡。花了大价钱才让裁缝在那白衣胸前用银线勾了玉兰图案,倒也有七八分像。但终究被他自身的风华遮盖不少。

林遥看他吃完了,收了碟子放在桌上,又走到床边看他的反应。

杜百落被他盯的心里发毛,耳根发红,可林遥目光澄澈,半分不怀好意也没有。

杜百落只好硬着头皮任他看,两个人相对无言。

良久,林遥才开了口:“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

杜百落转着眼睛感受一下,除了被眼前这人盯的浑身燥热,倒并没有什么不妥,于是老实交代道:“没有。”

“把手伸过来。”

杜百落觉得今天冲击太多了,莫名其妙的吃了草,又莫名其妙的要被林遥拉手,“阿遥你……”

林遥虽未表现出不耐烦,可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他一手伸出拉了杜百落在背后互相揉搅的左手,另一只手就覆了上去。

“……”被拉手的人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慌了阵脚。

被林遥两指覆着的脉搏狂跳,杜百落就想把手收回来。

于是就忘了手被对方拽着了。

“别动。”林遥。

“……”我没动。

林遥在他脉上探了一会,又道:“应该没什么事的。”他刚说完,就两指用力压下。

杜百落瞪大着眼看着自己被林遥触着的地方,有湛蓝地浅光隐隐发出,再由两指下顺着血脉向上延伸,像一条蓝色的小虫子在血肉里爬动。他惊慌失措地抽了手向后退去,眼神里第一次对眼前这人有了戒备。

“阿遥你在干什么?”

林遥大概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手指还停在原地,指尖依旧光华流转,神秘莫测。半晌才僵硬的收回手看向他:“你在怕什么。”

“我……”杜百落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林遥不是没有对自己施过灵力,额头上,腰上,并没有恶意。

那个身着浅灰色宽大袖袍的人脸朝外站在洞口,脚尖放在边缘,看着像随时会掉下去一样。

君陌笙站在结界里面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脚,神色不善。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那抹浅灰转过身,脚跟就已踩出了洞口的边缘外,他依旧毫无波澜,“你本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跟着我像什么样子。”

“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你就该负责到底。”

“那我随手救了你还救了个累赘出来么。”

“我不是累赘!”君陌笙拳头紧握,从眼睛里闪出愤怒,他一手举起,从手心里翻腾出一团浓烈的紫色火焰出来,再向那人道:“我可以帮你。”

那人身形微滞,半晌才又后退一点,两只脚的一半都已踩在了边缘外,顺着洞外呼啸的狂风,宽大的灰袍被灌满了风,看着像一只即将断线的风筝一样飘飘欲坠。

君陌笙随着他的动作凝神,再急道:“你做什么!”

“把你养的东西给我。”那人道。

“什么?”

“给我。你没办法驾驭它们,它在你身上停留久了,你会因为被耗费完精气虚弱而死。”

“你在,担心我么。”那团希冀的光在眼里取代了愤怒。

却不想那人一盆冷水浇下来:“没有,你不是要帮我吗,把它给我。”

手里的紫色光团被收回去,那只手便伸到后面去紧紧抓住了后腰上的皮肉,君陌笙用一种赌气地语调道:“你不承认担心我,却为何出手救我,为何怕我被耗干精气而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可你为什么要等到十二年才出现,我的人生就几十年,几乎一半都过完了,在这个时候遇见你了,你却还要赶我走。你的心就……不能软一点么?”

说到最后竟带了点乞求的味道。

灰衣人并不觉得动容,他提起手在空中做了个“抓”的动作,那道晶莹的结界就像是泼出去的一盆水般,在空中爆炸开来又消散下去。

他依旧平淡道:“我救你只不过是路过,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有真情实感。你不给我也可以,你自己收着,但你必须回去,我……”

话没说完就脚底一滑,像一片落叶般直直坠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有完没完

“月西沉――”君陌笙大叫着从洞里奔出来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可跳了一半他就后悔了,那人的能力再怎么不防备,也不会出现摔下去摔个什么样子的情况,再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果然,那人站在下面安安静静的等着他。

这时候再停下来估计没什么用了,他扶稳山壁与之对视,眼中怒火更甚,却忍得如同不在意一般。

“你又骗我。”

“何必说又呢,你不是跟着下来了么。”

“你干什么,”君陌笙被他平淡的语气打击地失了冷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做的事我也可以帮你,留着我不好么,就当养一条狗也行啊!”

那人转身甩袖向前走:“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君陌笙听出他语里的浅怒,突然就真真地笑了一下跟了上去。他与他并行并没有高多少,几乎可以平视,他突然有种久违了的安心感,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却不想刚碰到,那人就甩了他的手,瞬间就出现在了三丈之外。

月西沉站在一棵笔直的树下,周身缠绕着灰色的朦胧雾气,道了句:“回去吧。”就身形往后一退隐进了那棵树心里。

君陌笙呼吸骤停,又踉跄着跑过来,盯着那棵树看了一会,几乎要把那棵树看出个窟窿。他冷笑了一下,半分没犹豫的伸了掌拍了上去。

“月西沉――月西沉你凭什么!”

每喊一句就拍出一掌,短短数下就将那树拍的皮屑横飞,终于在“咔嚓”一声中,那树向他倒了过来。

他身形不动,只伸了一只手接了,手上青筋暴现,突然又在一声厉喝中将手里的树干扔到了一边,砸在另一棵笔直的树上。

他终于在无边寂静的林下展示出脆弱,用着哽咽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走的。”

林遥在杜百落地犹豫中负了手,认真道:“我又不会害你。”

“那可不一定。”杨真从门口走进来,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一眼缩在床角的杜百落在桌边坐了下来。像看戏一般。

林遥早在他进门时转了身,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微蜷:“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不会害他,那可不一定。”

“杨真你不要乱说话。”杜百落说。

“我乱说?呵。”杨真从桌上拿起杜百落新买的茶盏,硬生生地对着杜百落给林遥单独买的茶杯里倒了下去,伴随着水向低处流的声音,他又接着道,“杜百落,你是鬼迷心窍了吧?须宁都说秋月草是止血化瘀的了,拿来吃,也不怕把你毒死。”

杜百落看一眼林遥,从这个角度清晰的看到缓缓摩挲银戒的手指,他只有在想事情或者准备出手的时候,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杜百落有点心慌,他从床上跳下来,拉着林遥手肘间的袖子道:“阿遥没事的,你给什么我都吃。”

“杜百落你傻了吗?”杨真用一种教训傻白甜的口吻道。

“……”林遥不言不语地把袖子从杜百落手里抽出来,转过身看他,那双深蓝的眸里仿佛被冰天雪地覆盖,就连皱眉的动作都省略了,他说:“别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拿着林遥杯子端详的杨真,杜百落一把把杯子夺过来:“你做什么老是针对阿遥,他又没惹你。”

“谁说他没惹我,”杨真摊下手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他给了我一掌你忘了?”

“你――”杜百落想伸手打他,在君家那一掌是怕他说多了君将近会怒极下杀手,这人一点感恩都没有还记上仇了。他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这么久了还记得。要不然你打我一掌还回来算了,让你出口恶气成吗?”

“我为什么要打你,又不是你给了我一掌。”

“我代阿遥受了还不行吗。”

“你可没有他那么让我感兴趣。再说了,”杨真伸手聚了一团明黄,与他衣服相近的颜色,笑道:“我这一掌下去,你可能会死。”

“……”会法术了不起哦。

杨真到底没有打他,那人还调笑道:“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打你。”看的杜百落无形中竖起了汗毛。

杜百落从门口出去,问门口的管事师兄可有见到林遥,被回答说去忘疾山的方向了,他便往忘疾山的方向追。

可没头没脑的乱追不是办法,就想碰碰运气想他是不是去找秋月草了,于是朝忘疾山的中心部位行去。

……吃草。

这片树林高而茂密,尚有存青的叶子,与外界的光秃秃形成鲜明对比,林道弯绕转眼天就暗下来。

“阿遥――”

杜百落一路喊一路走,还得想着办法给树作标记,他这路痴,真怕卡死在树林里出不去了。

“阿遥我错了你别生气。”杜百落不无寂寞的想,他这个人居然也有像别人认错的一天。

天色渐黑,有兽低鸣鸟浅叫传出。

口干舌燥四肢乏力的杜百落发现,自己又走叉路了。这里的木高且直,抬头几乎与天相连相接,极难辨别方位。

杜百落抱着一棵树想,看吧,我对林遥的友情是无坚不摧日月可鉴的。

但那有什么用呢,人气走了自己也走不出去了。

那双黑色的长靴在杜百落第三次摔倒在地时出现在眼前,他疑惑的想着林遥应该穿白鞋,抬头望去,顿时浑身一紧。

“君陌笙你怎么在这里?”杜百落从地上爬起来向后退去,这人的眼神几乎跟要吃了他似的。

深紫的男人眼眶浮肿,眼神阴霾,对他冷冷吐出一字:“滚。”

滚就滚。

大概差不多到看不见对方的时候停下,靠在一棵树上呼哧呼哧的喘气,等脑子不缺氧了又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不正需要他吗。

可回到原地时人已不见了踪影,杜百落裹裹身上的衫,两只手抱在胸前四下打探。

“君陌笙――你在忘疾山干什么――你要当野人啊――”

“我不是让你滚了吗。”君陌笙从一树后走出来。

“我,”杜百落往后一退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我是想告诉你,君城主自你失踪后一直在找你,你能不能回家去看一下,他很担心你。”

“多管闲事。”

“我不想多管闲事,是他用我性命做威胁,你又没死为什么不回去。”

“做威胁?”君陌笙阴测测看他一眼往反方向而去,“那你就等死吧。”

“哎――你――”杜百落跟上去,“你就做一次好人,阿遥那天对你是太生气了才会下狠手,我保证,从今以后若你走了正道,不再练那歪门邪道的鬼――唔……”

君陌笙掐了他的脖子把他抵在树上,在他脸瞬间憋红的挣扎下低声道:“我都说了让你滚了你非不听,是上赶着找死吗?”

大脑缺氧呼吸不畅颈间疼痛让杜百落觉得,临死前还没有找到林遥真的是很不甘心:“不……放开……唔……”

他索性放下去掰君陌笙手腕的爪子,使了全力在那人胸前拍出一拳。

杜百落捂着喉顺着树滑下来,意外的看向退了四五步的男人,攥着自己的手,心里只道是邪门了。

君陌笙不给他感慨的时间,动了身就手握成弓又抓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已凌空越过。

当然是林遥。

少年站在杜百落身前看向有些狼狈的君陌笙,道:“是你?原来你在这里,跟我回去见你父亲。”

“回去?你们一个个的都挺有意思,阴魂不散的追着我不放,怎么的,都急着被我干――”

话到此处,两人已打作一团。

几番回合白衣少年明显占了上风,他从君陌笙头顶一跃而过再极速转身踢出一脚。

男人用手抹着嘴角的血迹转过身,道:“每次都是这一招。罢了,做做样子就算了,我不想同你们浪费时间。”

君陌笙开始向前走,他的背影颓败,有些憔悴,让杜百落有些同情他。

他走了杜百落转向林遥:“阿遥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可林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是么。”便跟着君陌笙的方向而去。

君陌笙步伐极乱,又没个目的地,大概就是在树林里乱转。林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直到把人逼急了转过身来。

“你们有完没完。”

第四十二章 你愣什么

“跟我回去一趟,向你父亲证明你还活着,便放你自由。”林遥道。

君陌笙冷笑:“你这人倒挺会摆布人,什么都要按你的意思来,不觉自己太自大了吗?”

林遥沉吟不语。

“我不管你究竟是何目的,不要跟着我!”

君陌笙转身,杜百落就窜了上去。

还未及人身就被发觉,在君陌笙出手之前林遥就把他提着后领子拉了回来。

“你做什么?”

“我……”杜百落。

话音未落林遥就提着他又险险躲过君陌笙的一击,那道掌风擦着杜百落的脸划过去,烧的他脸疼。

林遥:“君陌笙你冷静点,你这样子不适合乱发力。”

“惺惺作态!”君陌笙冷哼,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他眸眼狠厉,动如狡兔。

林遥只好把杜百落推一边自己又跃了出去,电光火石,流光盈乱中有一棵棵树无辜躺枪,皮屑焦黑。

杜百落想上前却又被林遥喝止。

“杜百落你退后。”

从未见过林遥这么凶狠的说话,想着他肯定还在生气,杜百落就依言往后退。

林遥似有顾忌,出手也只是以防守为主,战况逐渐难舍难分。

“君陌笙,你习鬼道或者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让你回君家一趟,请你体谅你父亲在家苦守担忧的心情。”

这不说还好,林遥话讲完君陌笙简直出招更狠了,步步紧逼起来。

林遥虽说不是节节败退,却也有点力不从心。

眼看君陌笙的大掌已挟了疾风呼啸而来,林遥后退中突见眼前一暗,不知哪里来的一根树枝挡了君陌笙掌间的戾气,并且像是有了生命般再朝君陌笙的方向飞去。

那树枝虽说看着干枯易断,却仿佛钢铁一样如泰山压顶,君陌笙只好在那干枝的威逼下后退数十步。

林遥还以为是杜百落没忍住插了手,正想呵斥,转头却见一身明黄的杨真半依在一棵树下,漫不经心似赏夜景一般,见他回头还扯了个笑,虽然怎么看都像是个假笑,但林遥还是在皱眉间脱口而出道:“杨真?”

杜百落简直大喜过望,冲过去拉他。

杨真一把推开他:“起开。”

君陌笙发出一声冷笑:“是你?”

杨真依旧半依在树上,眼神聚焦在君陌笙身上,似是与老朋友闲谈般的轻缓道:“倒谢谢你还记得我,见我在这很意外吗?你眼前那人可是忽悠了你那好爹,把你那些小情人全放了,当然算我一个,呵呵。”

杜百落本想搭杨真肩膀的手僵住,他竟忘了这人与君陌笙的关系。要说被利用霸占了身体这种事,要别人来说就是恨之入骨不共戴天,再不然也是咬牙切齿恨海难填。可杨真这多日来除了与须宁斗嘴和对林遥有点针锋相对,其他时间对君陌笙只字未提。

而两人这交流方式未免太平淡了点,平淡的让人怀疑他们是否只是杜百落单纯认为的,受害者和侵犯者的关系。

君陌笙手里还拿着那根树枝,他伸了手将之一折为二,往地上一扔,再抬眼对上林遥,用着惯用的嘲讽语气道:“是么,真是了不起啊,阁下怎么不把他忽悠着去死呢?”

“君陌笙!”林遥把目光从杨真身上移过来,“他是你父亲,就算再对不住你,你也不该如此恶语相加。”

“呵。”深紫的男人伸手把大拇指在手里咬了下,“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么……便留你不得了――”

他突然神掌,于浓郁诡异的紫色光团中,一手做‘捏’的形状,再突松开,一排排形如干尸的黑影就散了满地。

杜百落一手握紧一手提着杨真的衣领,难以置信道:“杨真你什么意思!我们好心救你出来,你竟是与君陌笙狼狈为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吗?!”

“松开。”杨真一边笑一边掰开他的手指,再稍稍用力就把那一直对他信任万分的杜百落推到了一边:“我一直对你说过,他可是个很温柔的床伴,你,呵呵,又忘了吗?”

“你――”杜百落几乎怒急攻心,只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混蛋!”

“杜百落!”林遥与鬼尸的搏斗中还要顾及他,难免分心,几十个鬼尸与第一次交手时仿佛厉害不少,没了从地下爬出来的前缀,动作灵活几乎与真人无异。

杨真对冲过来的杜百落也不动手,来人打他便躲,简直像猫捉老鼠一般,他甚至呵呵笑道:“我这么喜欢你,可舍不得打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不要吸引了那些脏东西,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善良好说话。”

这句话与他未出千言寺时的调笑一模(mu)一样,可杜百落的心境却犹如南北两极。

他竟然信了这人,为了他还与林遥闹了误会,让少年怒而离去。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愤怒,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内心就想与那个笑着的人同归于尽。

林遥转头就见杜百落脚步凌乱,双目通红地冲杨真而去,也顾不得什么要把君陌笙带回君家的话了,一跃而起就在扑过来的两只鬼尸身上各踹了一脚,直把那两具尸体踢得七零八落四散一地,将腐烂的肉块与漆黑带着斑点的骨头混淆分不清原来形状。

再落地时在一棵树上借了力,身体犹如闪电一般向杜百落方向而去。他一手拽了杜百落的后领向着一个稍远点的最高的树窝里一扔,再厉声道:“站稳了别下来。”

“阿遥――”杜百落两眼昏花地抱了树干,突觉手里有什么硌手的东西。那枚银戒,还在闪着流光,在越来越暗的林中简直像是一个指路明灯。

少年站在树下抬头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没事。”

杨真又找了一棵树依着,就像没了骨头非要找个支撑点一样,他对林遥道:“要说你这人真是万中无一,能力相貌都是高人一等的,怎么就屈尊降贵地待在千言寺,与一个没心没肺的傻孩子纠缠不清了。你给人家输灵力筑根基,人家还以为你心怀不轨对他施阴招呢。”

那枚银戒的光几乎要刺瞎杜百落的眼,挨着它的皮肤开始灼热起来,由手骨向胳膊,再由颈部滑到脸上,然后星火燎原地烧起来。

输灵力筑根基。什么意思。

林遥站在原地静立如冰雕,连同说出的话也像是夹了冰刃,他道:“你对君将近以激怒为目的,对杜百落以诱导,对我处处防备,我倒很想知道,你对君陌笙是何种心思。”

一直如同神游的君陌笙听及此才回了神,看了依在树上笑的漫不经心的杨真一眼,又对着林遥道:“何种心思?我的狗自然是效忠我的。”

被人当了狗的杨真也不生气,反而嘴边的笑越来越灿烂了:“你看,我是他的狗,我对他能有什么心思,我只想跟他上床而已。哈哈。”

君陌笙在最后一句话里眯了眼,道:“你说话小心着点。”

“小心点?”杨真再笑两声,又突然冷下脸来,“是因为有人在远处看着你,所以你不敢承认你到底上过多少人是吗?”

君陌笙在最后一个字里猛地飞了过来,手间紫色雾气缭绕,满布杀机,一时之间竟忘了那数目可观的手中傀儡,一心就想扼断杨真的喉咙。

这两人刚刚还在互表衷心同仇敌忾,下一秒就相互厮杀不留余地。

杜百落看的茫然,又担心林遥,丢了树干就要往下跳去。

林遥突地抬头对上他:“你别动。”

“阿遥对不起,”杜百落只好停下来,再在树窝里蹲下来对着林遥,眼里忽明忽暗,“我不该怀疑你的,我只是觉得那道蓝色在血管里有点害怕我才躲的,我既然把你当了朋友就一定会相信你的。”

林遥一看这人又要哭了,他只好把语气放缓一点道:“没事,我不怪你。”

那边杨真和君陌笙两个人已战况激烈不分高下,满目疮痍的鬼尸没了指挥的人皆站在原地不动如同石像。

林遥冷眼旁观,思索着乱七八糟的关系。

最后也不知是哪来的一道疾风,在明黄与深紫中如同利刃般劈下来,阻了两人的攻势。

杨真向后退去靠在一棵树上,仰着头眯眼:“来了呵。”

而君陌笙则向后直飞出去,撞在一棵黝黑的树干上,再吐出一口鲜血,仿佛那风刃就是冲着他去的一样。

林遥环顾四周并无动静,却隐隐觉得冷风阵阵。

蓦地,杨真身前的两个鬼尸突然动了,转身咆哮着就朝毫无防备地杨真而去。

林遥身比心快,如离弦的箭一样就发到了杨真身前,把人往左边一推,就抬了脚朝那两个鬼尸脸上踹了过去。

“你愣什么?!”

第四十三章 本来就有鬼

杨真恢复地也挺快,看了一眼林遥再躲过另外两个鬼尸的攻击才呵呵道:“我这人心大脑子不记事,一时大意了。”

林遥一脚一个,:“你心确实大,脑子也不好使。”

杨真:“我…算了…”他跳到一棵树上拽了两根树枝下来,扔给林遥一个,“拿个武器不行啊,也不嫌脏。”

“没你干净。”

“……”

顾不得冷嘲热讽,两人出手时莫名的互相配合干脆利落。灌注了灵力的树枝在手中切换自如,比刀剑还轻便好使。

这些突然发难的鬼尸似乎有所不同,他们眼中不再是鱼肚般的死白,而是从中散发出绿光,之前被林遥踢得支离破碎地尸块也在这诡异中自相拼凑重组起来,就连速度也迅疾猛烈,如虎添翼。

一时之间幽绿变幻,掌风难测。君陌笙扶着树站起来,看着这混淆的战况,露出短暂的迷茫表情,紧接着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在各个树梢上一一览过,等看到如同自己打架一样紧张的杜百落时,嘴角又扯出嘲讽的笑,喃喃了一句什么,就双足离地地跃了出去。

他站在与杜百落所在相近的一棵树上,俯视着旁边的人,道:“你本事倒不小,身边有个多管闲事的人也就罢了,连我的狗你也招揽,真的是――”

君陌笙在最后“神通广大”四个字里捏了个决,手作爪状由下往上抬起,一只鬼尸就从地上猛地窜了上来向杜百落撞去。

“这他妈真是操了。”杜百落不由自主骂出生来。

可那鬼尸并没有穿破银戒散发的光芒屏障,在空中撞了下就向反方向弹了出去,正好砸在君陌笙所在的树上。

树干猛震,如惊天动地般地摇晃了几下。

君陌笙噙着笑稳住身形,道:“我就知道你有好东西,来,让我看看你拿的是什么?”

杜百落惊骇万分哪肯给他看,他把手缩在身后,:“给你看才有鬼了。”

“本来就有鬼。”

眼看君陌笙已身至眼前,杜百落竟忘了手里的戒指是多么的强大,向后一退就头朝下摔了下去。

“……”杜百落,“啊啊啊阿――”

林遥听及叫声,立马由混战中抽出身来,可他刚行至一半,杜百落也落在树干的中间时,一个浅灰色犹如巨大蝙蝠的身影横空袭来,伸了一只苍白枯槁的手把杜百落轻轻一拽,就安稳落地。

君陌笙站在杜百落原来的位置向下望,一颗心砰的跳动起来。

林遥站在五米外凝眉道:“阁下何人?”

杜百落的后心被那人抓住,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那戴着兜帽只留了下巴的人道:“条件,我放了他,你们退出去。”

直抒胸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杨真狠狠的把最后一个鬼尸用树枝抽飞之后,依在一棵树上喘气,再看看那个新来的人,对着君陌笙的方向道:“厉害,这招逼良为娼真是绝了。”

君陌笙:“……”

杜百落:“……”

林遥:“……”

连那裹在浅灰色宽袍里的月西沉都在抓着杜百落的手上用了力,疼的杜百落闷哼一声眼泪汪汪。

“住手。”林遥失了原先的稳重急急道:“我们退出去,请你放了他。”

“好。”依旧直抒胸臆的答应了一声,就把杜百落推了出去。

林遥一把接住杜百落,摸着他疼得发抖的身体,手上灌着灵力,再问道:“你是为了君陌笙?”

“没什么为不为的,既然条件达成,几位就请回吧。”月西沉转了身往回走,君陌笙就跳下来跟着他。

那些鬼尸的残肢也随着两人的离去,隐遁入地不见踪迹。

林遥在勉强站稳的人太阳穴上轻按,和缓道:“你还好吗?”

“唉,”杨真走过来喟叹一声,道:“你倒是对这傻孩子上心的很。”

杜百落回了神,对着少年喊了句“阿遥”,又对杨真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对你不好吗…”

“行了行了。”杨真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他,“我还真不知道你还会骂脏话,我要是忘恩负义会好好的站在这听你骂我吗,你别忘了我一掌下去你可能会死。”

杜百落:“……”

三个人摸黑往回走,杨真就像讲故事一样给杜百落叙述来龙去脉。

自本身来讲杨真确实对林遥心有防备,一再试探,但并无恶意。杜百落拉着林遥的袖子走在前面说:“不信不信我不信,你这人会耍赖的很,什么话都要溜着弯说。我承认自己愚笨,肯定是与你同道殊途的,你也不要再拿话来哄骗我了,自此以后,我与阿遥过我们的,你还回君家的石洞去吧,或者去哪都行。”

这就有点像耍小孩脾气了,杨真走在后面听他讲也不生气,只觉好笑,他只好对着林遥道:“这人怕是被我几句话气蒙了,你跟他熟络些,他又信你,你帮我劝劝。这三更半夜的,我打的累了只想找个温暖的地方睡会,你们这时候卸磨杀驴可也太不厚道了。”

林遥只好拽了气呼呼往前走的杜百落停下,这里正好有一棵被谁打断的笔直的树干斜倚在另一棵树上,他轻轻踢了一脚树桩,那长树高干就顺着滑了下来,正好是可以坐的高度。

杜百落跟着林遥寸步不离,对杨真敬而远之,于是就出现了两个人坐这头,一个人坐那头的情景喜剧。

杨真也确实累了,躺在树干上假寐。

林遥就拉了杜百落的脉搏拿了两指轻探,又问道:“你使出的灵力到什么程度?”

“什么?”杜百落收了手缩在袖子里互相搓着,严肃道:“什么灵力。”

“你身体里有我的灵力,近段时间我自然是可以感知到你有没有用的,你今天一定无意间用了,顺手吗?”

杜百落想了想自己拍出去的那一拳,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竟然有林遥的东西,那些蓝蓝的东西。

他心里排江倒海的羞愧,对上林遥澄澈的蓝眸就难免脸红起来,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点道:“那阿遥你今天真的是因为生气才来这忘疾山的吗?”

“不是。我是来找秋月草的。”

“又找那草做什么,你又要让我吃?”

“让你吃怎么了?”杨真在那头腾的坐起来,对杜百落道:“那是为你好好吗臭小子,你凡人之躯怎么受得了他的灵力,必然要用东西作为压制,等身体习惯了才能融合使用,不用秋月草压着你想爆体而亡吗?”

杜百落被杨真说的一愣一愣的,过两秒后反应过来也腾的一下站起来,连林遥都没拉住他。

杜百落真生气了。

他走到杨真面前一拳挥上去,被杨真窜起来躲了他又一边追一边骂道:“他大爷的都是你在一旁煽风点火好吗,你自己想想你今天说了什么,我只不过是卡了两秒空白时间,对阿遥我是深信不疑,对你我他妈才是鬼迷心窍。你明知阿遥给我吃秋月草的道理,却还挑拨离间不安好心,你才心怀不轨!”

“哎哎哎,杜百落你冷静点,”杨真被他追的一头冷汗,他那漫不经心的调子再也没力气使出来了,心里无奈的很,边劝边跑,“我就是好玩逗逗你俩而已。再者说我与君陌笙定当不是一路的,我就算与他上过床也肯定没有一丝感情,最多就是各取所需各自爽了而已。还有我晚上说那话是有原因有苦衷的你懂吗?就算你不懂你让你林遥哥哥教教你行不行?就你这脑子出了千言寺就是个人人坑的起的小傻子,我今天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你该感激我。”

“我感激你大爷――”

“我大爷又没惹你,你干什么不放过他!”

“我操你――阿遥?”

他们正好跑到揉着眉心无语的林遥身边,少年正好伸了手拉住他,于是这句话就衍生出了无比膨胀的歧义。

杨真站在林遥身后,先是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杜百落,再看看有些错愕的林遥,在林遥迅速把手放下的过程里,开始止不住的哈哈哈起来。

他笑的肚子疼,趴在树干上直打滚,无视杜百落红的几乎黑了的脸,一边笑一边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对林遥有非分之想,要不然整天阿遥阿遥地黏人家身边,给个甜枣就乐得满脸含春,给个棒子就没了人生方向犹遭雷劈,你果然是……嗝……”

笑的开始打嗝儿了。

杜百落:“……”

林遥:“……”

林遥与杨真皆是知道君陌笙身边必是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的,杨真在扔第一根树枝的时候就算是发了暗示,那根树枝的尖对着君陌笙,说明他们依然是一个阵营一致对外的。后面的几句话无非就是为了激怒君陌笙引他出杀心,把他身后的那人引出来而已。

而对比第一次进攻力更厉害眼神幽绿的鬼尸,想必是受了君陌笙身后那人的操控,才更不好对付了。

第四十四章 受了什么伤

问题解开了,暂时和平了。杜百落一脚踹在杨真长衣下摆上:“别笑了,再胡说八道你今晚不用回去了。”

“你舍得吗?”杨真似笑非笑的回看他。

林遥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道:“走吧别闹了,今天也不算一无所获,毕竟证明了君陌笙还活着,我们的协议还算有希望。杜百落――”他喊。

“啊?”穿青衫的人转身就跑过去,“现在回去吗?”

“嗯。”林遥对杨真招招手,道:“你身手还可以,不过今天大概累的很,明天我也给你来一碗秋月草补补。”

“……”杨真为之绝倒。

毕竟身处忘疾山中心位置,走回去的路难免长的很,几个人闲聊,于是就聊到了今天几号,协议过了多少天之类的事上。林遥在一个下坡时踉跄了一下,被杜百落一把捞住了袖子,杜百落便道:“阿遥小心点。”

“嗯。”林遥站起身时眉头紧皱,“让我拉一下你,我有些困。”

“啊,好好好。”

杨真在身后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等下了坡落了平地,他就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哟呵,这我还在呢就拉拉扯扯上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

林遥一手拉着杜百落袖子,一手聚了个头大的湛蓝光团,语气不善道:“你再说一句,我就用这个送你回千言寺。”

“……”杨真闭嘴了。

行到千言寺门口,杜百落只觉得林遥抓自己的力度简直更狠了,他侧头去看,那人冷若冰霜,薄唇紧抿,眼神也含焦虑之色。

他怕杨真再来乱说话,便小声的问:“阿遥你怎么了?”

此时几人已过了大门,在行门口的几级台阶,林遥把拉着杜百落袖子的手转到胳膊上,说了句“先别动,我站着歇歇。”

然后又对杨真道:“你必累的很,先走吧。”

“不敢让我看。”杨真笑着走过去,嘻嘻哈哈哼起了小调。

等人过了一座殿宇后面看不见影了,林遥才松了手,却一把坐在了地上。

“阿遥――”杜百落吓得脊背冒冷汗,他连忙蹲下把人扶起来,“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有。”林遥声音轻的很,像全身都使不上力,杜百落用胳膊把他脖子托着,他就顺势闭了眼头往杜百落胸前靠着:“若是我撑不住了,你不要叫任何人,让我睡两天就好。”

“那我现在把你抱回去?”

人已经没了动静。

杜百落心惊惶惶的把人抱起来往回走,进了小院的门见杨真房间里亮着灯关了门,他便放了心进了林遥的房间,把人摸黑在床上放平了,点了灯也把门关了。

一脸茫然的去看躺着的人,什么叫撑不住了睡两天就好,这么突然地晕了难道不该找人来看看,要不要让住持过来一下。

“……”

杜百落咬着下唇,轻叹了一声,把人往里放了放,自己便躺在了外面。

关了灯借着月光打量,那张脸白而小巧,也就那一对眉眼带了俊气,要不然说是个女孩子也能信,身量虽高却极瘦,看着就比一般男人要弱些。

但是自己却要让他处处保护。

他这边自嘲又心疼,妖界司空府可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当家主人司空淋从北海回来了,这父亲一回来必是想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出门迎接可享天伦之乐呢,可又被开门的下人说,两位小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尚未好转。

“受了什么伤,怎么受的?”

“不知道。是主上身边的段墨大人带回来的,并没有详细解释,只说尽快医治着。可各种灵丹妙药用着呢,虽无性命之忧却依旧不见好转。”

司空淋一巴掌呼在那人身蛇尾的下人脸上,怒道:“那为何早不通知我?!”

下人被打的鼻子冒血,跪着诉说:“老爷你去的可是北海,离这十万八千里,又进了龙宫,府里的人哪个也没有那个速度本事啊。”

司空淋怔了怔,他倒气蒙了,这妖界虽说与龙族半点嫌隙没有,但终究那些在海里称霸的老东西们总是自持高人一等,若不是自己在妖界可说是位高权重,人家还未必接见呢。这下人便更没有什么资格了。

于是也不再发火了,道:“带我去见两位小姐。”

秫秫与苗苗被安排在一间房里,方便照料。这憔悴的模样让这老来得女的司空淋心疼如刀绞,心疼完又怒不可遏了,这段墨是哪来的胆子敢这样欺负自家女儿。

当即甩了袖子往王宫而去。

紫黑色大蛇势不可挡盘旋天际,直朝那段墨所在之处一头扎了下去。

有宫人来通报时,一直温柔含笑地收拾东西地段墨眉梢与嘴角皆跳。好不容易捂了脸道了声“知道了”,又觉得整张脸都在抽筋了。

这可如何是好。

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必须要与自家主上一起分享。他便挥了袖化作青蟒一条,朝惑乱殿而去。

段墨在殿外敲门,得了一声“进”之后,便轻轻地走了进去。

“主上,臣有事禀报。”

那红衣男子立于书案,正在描丹绘青,神情专注,头也未抬一下:“讲。”

“司空大人回来了,想必是得了两位小姐重伤一事,匆匆赶来……”

“兴师问罪是吗?”红衣男子抬了头,眸中晦暗,见段墨不说话便又道:“你把人送回去时可有讲明缘由?”

“这……”段墨为难道:“依主上所说,这去人界寻,男人?可怎么也不敢大肆宣扬啊,秫秫与苗苗毕竟身为女子,也是要顾忌一下颜面的。”

“那你本是为他好,他却觉得是你从中作梗来寻你问罪了不是,你何必那么善良净惹了麻烦事。如今又来找我,你当我救苦救难活菩萨不成?”

“……”段墨汗颜,“这司空大人毕竟身为主上舅舅,两位小姐又是与您表亲,怎么说也……”

“啪。”

红衣男子把笔往桌上一拍,斜了眼过来:“什么表亲?我当初沦落街头受尽白眼没人管,如今凭自己之力找回身份后他就自称是我舅舅了。若不是碍于这势力不稳,你当我会留他狗命?那老匹夫整天吃喝玩乐持着身份四处结交,不也是想拉拢些人为自己做后路,我若是给他好脸色,他必定以为我不知当年之事是个傻子呢。”

那人冷哼一声又道:“你只管实话实说,告诉他他那两个宝贝女儿是如何的不廉不耻,若他再纠缠不清非要把气撒在你头上,你再找我也成。”

段墨苦着脸为自己点个蜡。

“出去。”

“是。”段墨只好退出去,在殿外望天,满心委屈。

司空淋在段墨所在殿里把茶端起又摔下去:“段墨人呢?!”

那下人只好道:“已经通知了,大概在路上。”

段墨从门外走了进来,挥着扇含了笑道:“司空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段墨有失远迎。”

“哼。”司空淋冷笑一声,也不起身不回礼,只瞪了一双夹杂着黑色竖瞳的凌厉眼睛道:“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我一双女儿聪明伶俐,怎地被你带回来时身负重伤昏迷不醒,段墨,你且老实交代,秫秫与苗苗何时惹了你不快,你就如此痛下狠手伤她二人?!”

“哪有的事。司空大人听段某解释。”段墨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把手中的折扇刷的合上,对司空淋道:“两位小姐至今未醒这我倒不清楚,大概是伤的重了。可这伤绝不是我所为,您也知道两位小姐性子活泼,爱玩好动又生的娇俏可人,大概是您这父亲不在两人想念的很,就偷偷跟了去,哪知误入了人界,又生了好奇心遇见了两个长相宜人的美貌少年郎,想去结交,却不想那两人对之不喜,说了些顶撞的话,两位小姐一怒便对其下了毒。”

这一番言辞多为夸赞,连理由都给人家想好了,段墨这好人实在是做到了极致,可司空淋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又拍了桌子道:“然后呢,本是我女儿给他人下了毒,怎么她们两人反而像是中了毒,你莫不是在唬我?”

“岂敢啊,”段墨伸扇做安抚状,又道:“后来大概是被人界一些人看不惯才给误伤了,总之我只是偶然路过,恰巧救了两位小姐,要说我对其下了杀手我可担当不起。”

见段墨说的有鼻有眼,又言辞委屈,司空淋捏着杯子的手顿着,似在怀疑评定这话真假,过了半晌,才又道:“你的意思是,她们是人界之人所伤?”

“正是。”段墨点了头,却又觉得不忍。

那白衣少年只不过是为受毒之人出手相助,且又那般天资风华,他内心实在不想把这责任推到他身上去,可这司空淋蛮横无理惯了,必然要找个人把气撒了才能把这事平了。

第四十五章主上我错了

他实在无奈,于是只好再出言相劝道:“这事也怪不得人界那人,只不过两位小姐自身所带之毒司空大人是清楚的,“叶流青”毒甚为难解,也算是你们蛇族的一大秘宝,这人界两人受了毒必是要救治,两位小姐不肯那人才下了重手,要我说这――司空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那司空淋便站起身施了一个暴击出去,被段墨险险躲了,可衣角却早已焦黑一片,那上好的墨锻顿时不可入眼起来。

可他的沉声厉喝不仅没有制止司空淋,反而勾了他吹胡子瞪眼的怒意。

司空淋站在门口对着他道:“一派胡言!我两个女儿如花似玉,就是看上了两个人界之人又如何,他们就该感激涕零却还出言顶撞,喂了‘叶流青’毒已经是便宜的了。还有那多管闲事之人,伤我女儿就该千刀万剐,你既然路过救了秫秫苗苗,为何不把那人一并带回来等我处置,却还为人求情解脱,可见你也心怀不良,本意也需要推敲。”

说完又是一记暴击,段墨一边躲一边无语,他们父女三人脑回路出奇的一致,出奇的让人心塞。

他用折扇挡了司空淋的暴击后,也不再温言软语的劝了,语气一严厉下来,连周身空气都陡然下降了一个度,他再道:“司空大人,这里是层机阁,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主上时不时会来查验,你可不要因小失大毁了什么,主上若怪罪下来我们两人都不好交代!”

司空淋气红了眼,当即道:“那就不交代!”

两人又是几记暴击的来回,直到把一把椅子横空劈碎,一把白色长刃由两人中间激越而过,两人才后退站定。

段墨和司空淋双双望向那插进殿壁一指之深的白刃,再齐齐变了脸色。

余猎杀之刃。

身长五尺,通体纯白,虽为剑形却可从中生长植物,每逢雪莲从中而生,必要猎杀生灵以血祭奠使其更加陵劲淬砺。

妖族主上凭借此刃一路披荆斩棘,背负血海踏上王位,也算是六界首屈一指的一把神兵利器了。

门口赫然立着一个红色身影,金色雪莲花纹盈盈反光,一头银发尽数披散,却依旧难掩自身所散发出来的高高在上,眉心左右各两点朱砂,象征着九尾狐族的天生高贵,鼻梁高挺如刀削,眉峰向上眉尾稍弯,根根分明,虽为狐族却尽显阳刚之气,半分媚意也无,嘴角虽带笑意却眸眼森寒,骇人至极。

那人定定地看着司空淋道:“舅舅好大的口气。”

司空淋一见来人暗叫一声不好,当即跪伏在地:“主上,臣失礼。”

段墨也跪下来,道:“臣也有罪,望主上开恩。”

红衣男人从两人身边穿过,走上殿首轻轻一拽就把那穿壁一指的白刃拔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着,打量了一下四周才道:“起来吧。”

两个人低着头站起来,转过身。

“什么事这么有意思,让你们两人在这里大打出手,我倒是小瞧你了段墨,你年纪也不小了做这种三岁小孩的事,面子上也过意的去?”

段墨:“……”

司空淋:“……”

这里最大的怕是司空淋吧,这人却偏偏挑了最小的段墨来说,这指桑骂槐的让段墨也不好意思起来,就像是真的被那红衣男人给骂脸红了一样。

段墨道:“主上说的是。”

红衣男人手一抬,余猎杀之刃便化在了手中,消失不见。他又走了两步在殿中的软榻上坐了,一只手支了下巴,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道:“舅舅去北海去了些时日,我倒想念的紧,怎么一回来便与这段墨打起来了,是他被我惯坏了惹了您不高兴?给我说一声就行了,我替您教训,何必亲自动手失了身份仪态。”

惯坏了……段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主上你就算想把我往高了抬,也不用这么模棱两可啊,怪吓蟒的。

司空淋对这外甥怕的很,赶紧道:“主上日理万机的自当有大事处理,臣哪敢惊动了您啊,只是一些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是么?”上首的人往后靠了靠,又道:“我听段墨说他去人界办事的时候顺手救了两个表妹,当真是巧了,也不知我那两个可爱的表妹因了什么事惹了什么人,舅舅可清楚?”

段墨:“……”冷汗。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司空淋道:“只是小女顽劣,小打小闹破了点皮而已,不要紧的。主上若没什么事的话老臣就先回府……”

“先别急啊,”红衣男人道:“舅舅可知这六界虽说看着和平,可暗地里依旧暗流汹涌,就拿这千年前的和平条约来讲,不都是那些神界的大人物做出的约束行为,除了魔界自立门户有堕神之翼守护着,其他的不都要依附着神界进轮回转六道?您老人家可不要在这时候触了逆鳞,天上那些人就睁着眼盯着第一个犯错的人呢,到那时人神共愤,可没人保得住自身。”

这明显就是知道了秫秫与苗苗做了什么事,顺势提着醒告诉司空淋管教着女儿。

司空淋再啪一声跪下来:“主上英明。”

英明?他心里窝着火不敢发,又被指桑骂槐地教训了个满脸,几乎忍得头顶冒烟,耳边嗡嗡响。只想赶紧溜之大吉再不想进这层机阁一步,可上首的人明显不急不躁。

那人又道:“破了点皮也该小心养着,她们二人生来相连,舅舅费了那么大事才将两人分开为个体,体质本就不好,可不敢大意了。你看我这些时日忙的竟忘记了,等会我让段墨送些礼品过去,给两位妹妹补补身子。还有啊段墨――”

段墨跪下来道:“主上请讲。”

“让宫里最好的御医,叫什么?华锦年是吧,去给两位小姐看看,尽快医治好,这样子拖着也不是办法。你看我这也没生过病,宫里的御医都闲置了,让他多在舅舅家待几天,等两位妹妹好了再说。”

“是。”

司空淋:“谢主上。”

“那要没什么事,舅舅就先回去吧。路途乏累也该早日休息。”

司空淋哪敢再多留,道了声谢就拔腿跑了,还得跑的不失仪态,当真辛苦。

段墨鼓着嘴吹泡泡,心里跟下大雨似得冒冷汗,等人走了,才又对上上首的人道:“多谢主上相救。”

那人收了和颜悦色,面目立即沉下来,道:“他倒是越发猖狂了,你在这层机阁看资料看傻了吗,除了躲连还手都不会了不成?”

“臣……”是一条热爱和平的好蟒。

“行了别说了,又是一堆和事老的废话!”

“……”

红衣男人瞪他一眼后又道:“当日你说的炼骨山一役与他有关可有确定?”

段墨收了惭愧,正色道:“应该属实。我的人在魔界叛军身上探过,有的确实携带‘叶流青’毒,只是当日也就魔界君上一人应战,应该没有派上用场。但后来听说依旧有魔将中了毒,想必是在之前就偷偷下了,以保证炼骨山之时兵力衰弱。”

红衣男人把睫垂下来,遮了眼中神色,良久才道:“魔界……还有什么动静?”

“确实有点异常。”

“说。”

段墨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一眼,又慌忙垂下来,道:“魔界的‘叶流青’毒也算泛滥了,柯木清与柯木阳忙的焦头烂额,可魔界君上却始终未露一面,并且……”段墨皱眉思索道:“柯木清在这种时候又出了魔界,倒像是向人界而去。主上,你说他去人界做什么?他们自从换了君上后就一直闭关锁国,跟住在世外桃源似的,其他地方出了什么大事都不闻不问,这时候跑人界去,我觉得有点异常。”

“……”

段墨觉得自家主上可能已经睡着了,他刚想抬头,却又听人道:“去派人跟着,有情况汇报。”

“啊?”段墨想,总是监视人家动向已经很诡异了,还要去跟踪,他蟒的三观都快毁了好嘛。

“没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就是觉得奇怪,我们为什么一直关注人家的动向。再者说了,主上一直以来都想与魔界结交,可他们跟他们君上一个德行,除了闭门不出还连基本礼貌都没了,我们派去的人没有一个见过魔界君上的真颜的。再这么下去,整个六界都知道我们厚着脸皮……”

那双眉眼冷厉的射下来:“你说什么?”

段墨深吸口气学着司空淋的样子啪的一跪:“臣失言。”

“……”

“主上我错了。”

那人已经站起身来,从上首走下来,走到他旁边斜眼看他,道:“要不然你去吧,你在这里跟一堆破资料待久了,心性估计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谁家的蟒跟你一样话多还胆小?出去转转也好。”

“……”我没话多没胆小。

半分辩解机会也没给段墨留,那人已经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道:“记得给司空府带点东西去,好自为之多多保重。”

等人化了身形以一阵红风掠影而去,段墨才苦着脸拍拍那焦黑的衣角。

“我怎么这么倒霉。”

第四十六章 苍天饶过谁

杜百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开门就看见正打算敲门的杨真,当即吓得关了门。

杨真:“……杜百落你干什么,我是要吃了你还是怎么的?”

他在门口站了良久一直纠结要不要开,万一看见点什么少儿不宜的情景可怎么整,这才决定敲门的,可里面这人怎么回事,心虚?里面肯定有大事发生,他这人爱调笑别人,又爱凑点热闹,立即想要推门而入。

杜百落已经开了门从里面出来了,一边推他一边关门道:“你起开起开,阿遥在睡觉,你不要进去打扰他。”

杨真被他一记大力推至三米外,道:“睡这么久,早饭也不吃了?”

“不吃不吃,都留着给你吃行吧,赶紧走,别在这墨迹了。”

杨真坏笑道:“……昨晚太劳累了?”

杜百落一根肠子一根筋,可听不懂他的话里有话,一边推他一边道:“是啊是啊,累的很,累的腰酸背痛,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你爱干啥干啥去。”

“哦――”杨真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对着杜百落笑笑,然后悠哉的去吃饭了。

走到门口又道:“要不要我给你端回来点?”

“不用,我洗漱完就去。”

“轻着点,看把人累的。”

“你说啥?”

杨真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扭头就跑。

“你疯了。”杜百落还在生气昨天的事,一点也不给他好脸色。

两个人吃完饭回来各回各屋,不一会儿又双双走了出来,互相站在门口对视。

杜百落对杨真道:“你吃饭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杨真道。

“我理解?我什么也没听懂。”

“嗯?”

“问你个事,”在杨真点头后杜百落又道:“你说一个人无缘无故老昏倒,但是睡两天就好了,这是什么情况,身体正常就是可能脉象虚弱一点。”

“什么,你是说林遥吗,昏倒了?”杨真突然紧张起来,他想这杜百落怎么看都像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人,不可能真的……那啥。能把人弄昏倒,再说林遥那人性子……一言难尽。

杨真摸摸鼻子走过来道:“我去看看。”

杜百落一把拦住他:“你不能进去,我只是问问没打算让你治。”

“哟呵,”杨真突然笑起来,“你倒是护人的很,看看都不行了,难道你没给人穿衣服吗?”

杜百落一脚踹出去,他跟林遥在一起久了,也学成了不用手用脚打架的毛病了。杨真生生受了一脚跳着躲开后,杜百落严肃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上个月好像也是这时候突然就昏倒睡了两天后就好了,一切如常。我只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是生病还是什么。”

杨真:“……”

哦,好吧,是他想多了,杜百落果然有贼心没贼胆。他有些尴尬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又恢复原样漫不经心地笑着去了石桌前坐着,道:“既然不是第一次了,那你就放心呗,安心等两天,到时如果再不醒让我给他看看好了。”

“你会医术吗?”杜百落也走过来坐下,说完又自我否定道,“算了,就算你会我也不敢让你给阿遥看,你这人……”他露出嫌弃的表情,“人品不行。”

杨真:“……”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被杜百落怼,怼的他牙酸。

他看着杜百落,心想这孩子真是一根筋,喜欢的人捧天上,不喜欢的人踩地下,一点也不乱搅。但又想想似乎是个好事,证明这人单纯不做作,连猜都不用。他又想到自己,一身的污秽洗也洗不干净,与这人做在一起让他觉得不够资格。

他意有所指,对着那院中光秃的树枝道:“你涉世未深白水鉴心,大概还不懂一些事,又或者在千言寺待久了忘了俗世繁杂。我且劝你一点,不说我人品如何,就是林遥那人也未必如你想的那般简单,他对你好虽是真的,给你灵力希望你能保护自己,但终究不是这里的人,最终何去何从你可有想过?等君陌笙一事解决了,日子接着过的时候,林遥难道还会风花雪月地同你赏星看夜?”

杜百落原本以为他又要狡辩胡扯些什么,竟不想这人深沉起来,说的话竟也如利刃戳心,虽不大中听却句句是真,他竟不知从何时起对林遥的神态作为都熟记了个遍,连皱眉都有些像那少年了,他道:“所以你最终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杨真生拉硬拽似的扯了个笑,笑的勉强的很,他道:“若你真对林遥有心,就该早些告诉他,他那人性子那样子,你若不说他是想不到那地方去的。若真的无心,就该收一收你对他的依赖和信任,等将来他一声不响地走了或者你们分道扬镳之时,你也不会那么茫然难过。你看你现在,对他千依百顺呵护备至又紧张上心,说不喜欢我都不信。”

他看杜百落低眉顺眼,也见愁色,便又道:“我这人一不古板二不偏见,对感情之事未分男女,你若是因林遥是男儿身心有芥蒂不愿坦诚也便罢了,我只对你提点一二并不强迫。若是我想多了……你或许是真的单纯地对他好,完全没那意思的话,就当我与你闲聊碎语,把今日之话忘个干净便是。终归,是你自己的事。”

杨真说完自己也有点不可置信了,自己这人虽说不上恶贯满盈,但从未敢自称是什么好人,这般给人牵线搭桥是闹哪样?他“呵呵”地自嘲一下,站起身拍了杜百落头上的木簪又赶紧松开,道:“我今天话多也不是故意的,人年纪一大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你不要见怪。”

杜百落瞪他一眼,骂道:“赶紧滚回你的房间去。”

杨真对他无奈,只好哀叹着走了。

杜百落觉得心里奇怪起来。

林遥与他也算同床共枕了大半个月,少年机敏喊一声立马就醒,无论是闲聊还是点灯都没有半分不耐。像昨天睡着,他想喝水,喊了声“阿遥”,可身边也没了动静,几乎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起身去找,才发现少年睡在里边。

那白玉侧颜或许真的是日久生情地印在了心里,又或者,从第一眼便沦陷了个完全。是他不敢承认不敢往深处探究,最终却被一个外人揭了心事。

林遥是男儿身这一点自己其实并不在意,他沦落异世本就没打算娶妻生子之类的,就算平时忍不住想想,也全是为心理宽慰或者求个乐呵。自己性子懦弱随了妈妈阿茹单纯不思久事,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若没有林遥的出现,说不定就在千言寺住个几年,再跟须宁一样剃发修行得了,有个铁做的饭碗又可以颐养天年。

可如今遇了林遥,就真的再没想过做和尚的事,自己真的想同他一起赏星看夜,或者天南地北陪他去找兄长也行。

这么想来……确实是自己逾了界限,把心丢了出去。

这可真是――没个道理。

但他也不敢给那人说,就像所有以朋友身份持续着暗恋的可怜男女一样,就怕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落个连朋友都没得做的下场。

他在这两天里对杨真威逼利诱,不许他再提这事一个字,杨真似笑非笑的看他,骂他胆小鬼。然后两个人再仇深似海地打一架,但纯属是老鼠逗猫。杨真这只老鼠把杜百落这只猫逗得团团转,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末了,杜百落坐在林遥房间门口呼哧呼哧跟拉风箱似的喘气,杨真悠闲自得地坐在桌前看他喘气,简直能将人气得肺都爆炸。

喘气的人骂道:“你大爷的什么时候能正经一点,有些话跟我说就算了,你不要同阿遥讲。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若真急我就把你扔出千言寺,你占我房间不掏房租就算了,还整天惹你房主生气,简直臭不要脸!”

杨真才不怕他,杜百落这人善良的没边,简直跟个菩萨似的,他就算准了杜百落把他扔不出去,于是他就更嘚瑟了:“我怎么说也是个前辈,能教你的可多着呢,你小心斟酌着点,莫要自毁前程。”

他在“前程”这两个字里加点暧昧语气,把整句话都变得怪腔怪调,杜百落再瞪他一眼,起身就去开门。

“阿遥怎么还不……”醒字还没说就看见了那个牵肠挂肚的容貌,他兴奋的差点扑上去,揉着头发道:“阿遥你醒了。”

林遥站在门内给他回了个浅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杨真扯着脖子喊:“他就喜欢你这样的麻烦。”

杜百落“我操”一声,转身就去挥了拳头。两个人再撕撕拉拉,没完没了。

林遥这一觉醒来跟天翻地覆了一样,院子里乱的简直媲美垃圾场。书,树枝,竹竿,杂草,扔了满地。面前两个人也跟磕了药一样的互追互打。

“你们……在院子里做了什么?”

两个互相追打的人瞬间定住,杜百落已经拽住了杨真的长衣,他今天穿了长袍未束腰带一拉就到手了,杨真以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惊了慌失了措的模样对着杜百落。

林遥皱着眉望过去,感觉应该是还没有睡醒,大概在做梦。他把手掐在眉心上疑惑道:“真是奇怪,我平常都不做梦。”

杜百落杨真:“……”

苍天饶过谁。

第四十七章 怕什么

杨真的那句“逼良为娼”君陌笙也不敢反驳,他的确是想借那些人把月西沉引出来,他在忘疾山几乎转了个遍,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哦不,他大概本就不属于人间。可是他既然出现了,又再赶着自己走是什么意思。

还是那个山洞,只不过再没设结界,一堆篝火熊熊烧着,那人自把他带了进来,出去两天了再没回来。

就算不回来君陌笙也在这赖着,反正去哪都一样,索性哪也不去。他饿的两眼发黑,胃里抽搐。被月西沉的掌风打的本就剩了几两力,佯装镇定的跟他走回来,那人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不明白就算是阻止他和杨真的交战,又为何只对自己下了狠手,他这人……真是冷漠无情。

冷漠无情的人到了傍晚终于来了,那身浅灰色衣袍随着走动漾在脚边,可君陌笙再也没个力气起身去对他说“等你啊”这种话了。他脑子沉的像要脱离身体,听到声响时人已经坐在了对面。

那人一声不响地又坐了一个时辰,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篝火烧了两三天终于要熄了,他就在袖子里掏出个石块扔进去,立马又烧到了洞顶。

君陌笙把身体转过来,背对着他躺着,从眼睛里滑出一滴泪,他大概有十二年没哭了,上一次哭还是被接回云虚国的前一天。

依旧是因了这人。

那时候邻国开始呈衰弱趋势,对云虚国的条件也只能遵从,要回“皇子”对云虚国是喜事,对君陌笙可不算。

他赖在这人身边不走,这人便一脚把他踢出一丈远,重重地砸在地上,摔得几乎骨折。

他也不是为这个哭,最终还是因为这人一句“滚回你的地方去”才流了泪。

到底是败在他身上,永远赢不了。

等哭的快睡着了,感觉有人摸上了自己的脉搏,然后又被翻过了身体被扯了衣服,有一双冰凉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抹一些冰凉的东西。眼皮再用力也睁不开,脑子再用力也没多清醒。最终又从颈脉处输来冰凉的灵力,才稍微好了一点。

脑子清醒了可眼睛睁不开,他听着那人熟悉的没有语调的声音道:“你这般执迷不悟,害得也是你自己。原本从那地方回来了,就该好好过你的少爷日子,对你父亲再恨也不能如此不闻不问。你对我这个外人一点施舍就感恩戴德,对你父亲何必苦苦相逼。”

好在嘴还能动,君陌笙便道:“我没把你当外人。”

“没把我当外人?”这人终于有了一个反问的语气,他走回原处坐下,又道:“我不是外人是什么,我只不过是游荡人间的一只孤魂野鬼,连坟在哪都不知道。你生来清白,又因阻了两国交战身负功德,本该一世无忧顺风顺水,可你现在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鬼道,那是你能碰的东西吗?你知道选择了这条路等你死了到阴曹地府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轮不轮回这事且先不提,就是那苦头你能受得住?到时候我可没那个时间和能力去救你,我还是他们通缉的要犯呢。”

“那我便陪你好了,活着陪你死了陪你。”君陌笙道:“只要你不赶我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可以替你,你说,我这么个对你死心塌地的人,留着当乐子也行啊。”

月西沉看这人真是犟的冥顽不灵,上次把自己当狗这次又把自己当了乐子,他无心无情的几百年厉鬼生涯算是白过了,从没见过这么个人这般……这般什么呢,再用什么去评价。他早已不再跳动的心里无奈,只硬生生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说了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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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遥醒了的第三天便又去采摘秋月草了,顺便也在寻找君陌笙的动向,杜百落看着他筐里的一堆草表示无语,那可是他用来捕鱼的高等鱼筐,被当成了自己的……食草筐。

我还食人鱼呢。

“阿遥。”杜百落蹲在一条小溪旁一边洗手一边喊。

“怎么了。”林遥从一棵树上跳下来往这边走,手里提了个筐,走到小溪旁把秋月草拿出来一根一根洗了再放回去。

“我真的不想吃草。”杜百落看着他说。

“嗯?”林遥蹲在他旁边看他,从筐里拿出一根洗干净的递到他面前,道:“闻着还可以,应该不难吃。”

“那阿遥怎么不自己尝尝,他苦苦的,我又不是羊。”

林遥把手收回来勾了下嘴角道:“这东西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对稳固经脉挺有用的,你先前一点基础也没有,必然要比旁人的输送灵力要难一点。再忍些日子,最多一个月,我就有把握给你筑好根基,往后想要学点什么御剑或者隔空取物的也方便,你不是一直羡慕那些修仙的人吗?”

杜百落确实说过羡慕那些修仙的人,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者突然见识到了法术灵力这东西,难免热血沸腾,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他也不能免俗。他把手放在溪水里泡着,心里想林遥竟然还记得。

林遥看他不说话以为他心里还不快活,便又道:“这世间多变化,你若一直待在千言寺还好,我便没什么顾虑。可你没入佛家终究要过平常人的生活,往后娶妻生子照顾家人难免要同外人打交道,万一遇到点不怀好意的人也算有能力持家自保,我是怕你……”

“怕什么?”杜百落一把拽上林遥的袖子,也没顾得上手上的水,他有些急道:“我从来没说过要娶妻生子,阿遥为什么这样想?”

林遥看一眼他的手,也没因衣袖被人弄湿了而斥责,他道:“这本是人界定律,生老病死周而复始,婚嫁礼娶亦是正常,你生的俊朗人品又好,就算现在没个定所也总会有慧眼识珠的好姑娘喜欢的,往后的日子相夫教子一家欢乐岂不是一件圆满事。你……是不是因为缺点安全感就想孤身孤生了?”

林遥又想起他之前的小脾气了,这人心思单纯一猜就透,又极在意旁人看法,他倒真怕他因了这些便孤独终老什么的,等他走了还是没个人陪他。

杜百落可没这么想,他就算没有十分确定,也该有八分了。自己喜欢林遥,想跟他在一起,可这人还想着他以后会有好姑娘喜欢成个亲成个家什么的。

这可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让你把心丢了,让你管不住眼睛,没事多看看女孩子不行吗,非得被一个正直的直男给晃瞎了眼。

杜百落把手抽回来,又过意不去的给林遥拍了拍,看着那个湿湿的爪子印,眼里也蓄的湿湿的。

妈的,除了管不住心还管不住眼睛。

“杜百落你怎么了?湿了就湿了我不怪你,你别哭。”那个正直的直男显然被吓了一跳,虽然脸上表情还好,可手自己抹过来了。

林遥在杜百落眼角擦一下把泪擦了下去,劝道:“就算脏了也没事,你不是给我买了好几件吗,我回去再换就好了,你别在意。”

杜百落不是哭,纯粹是眼睛又犯病了。

两个人回千言寺的路上都没说话,林遥是固定派的找不出话题,杜百落是十分不正常的不想扯话题。

他前世突然改了杜百落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因为要上学了。妈妈阿茹十分开心地找各种自称半仙的算命先生给赐个名字。

百落,百花齐放落入凡尘。

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最终是哪个半仙给取的,反正就这么用了。

爸爸是极其疼妈妈的,妈妈是极其疼爱杜百落的。于是爸爸叫妈妈阿茹,妈妈叫杜百落“落落”,听着就像个女孩子。

也不知是执念还是什么,夫妇两人当年怀的孩子是个女孩,妈妈阿茹便把杜百落当女孩来养。这是杜百落上初中时才反应过来的,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与妈妈亲近些,便大部分性子都随了妈妈。

这个被爱情保护着的女人不知世间险恶,有时候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跟杜百落争风吃醋。

他在初三的时候依旧是班里最大的,因为上学晚,就算跳过了幼儿园也还是不行,于是这个温柔的“大哥哥”就成了全班人欺负的对象。

谁让他还是班长呢。

有书要搬,全班就喊杜班长去。有水要抬,杜班长去。有同学受伤了,杜班长帮忙送到医务室。有人打架,杜班长去化解。

脾气好的不能再好,除了相对而言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笑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直到有一天又有人打架了,自班的跟刚转学来的一个女生,全班人奋力大喊:“杜班长去。”

杜百落生无可恋地看一眼全班,孤单寂寞的背负重任来到了楼梯口,两个女生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坐着的那个膝盖受了伤,站着的那个一脸惊慌。

“怎么了这是。”杜百落走过去。

自班的女生还好,是站着的。杜百落松口气。

自班女生站在原地把杜百落当救命稻草,期期艾艾地说:“我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把她撞伤了。”

第四十八章 找抽吗

这真是一句好话杜百落想,他道:“哦,不是打架就好。”他又把坐着的女生扶起来道:“同学我送你去医务室。”

那姑娘站起来说:“谢谢。”

杜百落扶人走下一级阶梯又回头看,那自班女生还在目送,他便问:“你道歉了没啊?”

“道了道了。”

被扶着的女生也说:“道过歉了,没事的。”

真的很少有这种知书达理不纠缠的受害人,杜百落万分感动,把人扶下了楼梯又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苏幻薇。”

杜百落差点从最后一级台阶上摔下去。

那个身穿白纱裙扎羊角辫缺了门牙的小姑娘长大了,她穿着校服亭亭玉立,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一头直发温婉秀气。

可两个人谁也没认出对方。杜百落不无遗憾地想,年少的誓言果然是不作数的,那么他就不要再提起了。

把人送到医务室,包扎上药,苏幻薇也一直很礼貌乖巧,临走时道了谢还问了他的名字。

可是“杜百落”这名字大概是延伸不到“玉米”身上去的。

他虽然装作不在意,可却一直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最爱做些雪中送炭或者锦上添花的事。

后来全班都疯传,自家班长喜欢那个新转学来的女生苏幻薇。

杜百落被这一班“小弟小妹”们使唤了三年,终于要分开了又有点舍不得,于是也不斥责着纠正或者什么,任其疯传。

报志愿那段时间杜百落还打听了苏幻薇的去向,跟人家报了一样的学校。

升入高中后,苏幻薇便长得越发水灵了,她长得清秀如孤山傲雪,很快就有了一堆爱慕者。

青春期这种时候哪个还没有个春心暗动呢。

可学校这种地方不说鱼龙混杂,但也两极分化,好学生坏学生,学渣与学霸,甚至还有一点社会气的混混夹杂进来。

端云歌算是最牛逼最有大佬气质的那群混混学生代表中的人物了,可真不巧,他这种人就喜欢一些端着架子自持甚高的漂亮女学生了,他觉得苏幻薇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端大佬就是把苏幻薇堵在墙角里这么对她说的。

后来端云歌每每见了苏幻薇就一脸兴奋地冲过去堵了小姑娘的去路,杜百落觉得这很有失大佬的风度与气质,于是杜百落就在正好遇见的那一次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挡在了两个人中间,对端云歌说:“同学请注意你的素质。”

苏幻薇:“……”

端云歌:“……”

他拦的次数多了,报应就来了。一天放学几个人把杜百落在一个墙角里堵了,杜百落想,难道他们又看上我了?

事实证明了杜同学的脸大,端云歌凶着一张脸把手指在杜百落胸口上戳啊戳,说:“你小子一次不长眼睛就算了,次数多了我不把你收拾教育一顿就显得我人善良又伟大,你懂吗?我就喜欢走阴暗黑化路线,一点也不想跟光明伟大有牵扯,所以,我得收拾教育你一顿。”

杜百落把这话在脑子里转啊转,半天才憋出一句:“同学你这中二病得治啊!”

一顿拳打脚踢后杜百落就老实了。

他靠在墙上捂着肚子捂着脸喘气,看着一堆人走出去又再进来一个人,自己的新同桌,这人……杜百落不想跟他有牵扯。

莫成雨。

刚开学一个月,在其他班轮流换了四个女朋友,一星期换一个。偏偏因人长得好看又会些甜言蜜语依旧如鱼得水,半个回来复仇的也没有,杜百落想,怎么就没有一个前任掉过头来砍死他呢。

两个人都穿着校服,一个脸光彩照人,一个鼻青脸肿,也算一种两极分化。

那个光彩照人的脸笑的阳光灿烂,他看着杜百落说:“同桌你这战斗力不行啊,下次你再英雄救美被人揍了的时候可以叫上我,我就算打不过人家也绝不会给你丢脸,我会跑。你这站着让人打是什么意思,欠虐啊?”

“我操你大爷――”杜百落骂。

“我大爷不行,你可以操我,哈哈。”莫成雨说。

“……”杜百落真不怎么会骂人,妈妈阿茹极注重口头礼仪,半个脏字都不让说,谁说就一口吞柠檬,表情不能动。

他很吃亏。

回忆赶回来,两人已进了千言寺。

杜百落看着进了门的林遥想,自己还为苏幻薇做过这等事。或许是自己搞错了,他这人对白色衣服可能有执念,对苏幻薇的白纱裙很喜欢,到如今的喜欢上林遥,或许只是喜欢他穿白衣服的样子。

他的人生将近二十三年,连早恋都没恋过,或许根本分不清喜欢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就痛痛快快的把心里的失落压了下来,藏的深深的,一点光也见不着。

杨真对杜百落这傻孩子蛮喜欢的,忍不住旁敲侧击,可杜百落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他说的什么暗示或者什么都自动过滤。

杨真忍不住问他:“你被林遥拒绝了?”

杜百落瞪他一眼说:“没有。”

那时候秋月草又吃了半个月,林遥每天给他输灵力。因为灵力越来越多不好压制,于是林遥就将秋月草的剂量又加了几倍,让他几乎把秋月草当饭吃了。

杜百落吃的口舌发苦,胃里翻绞,倒也还能撑得住。他怕林遥看出来他的难受,于是一边输灵力一边找话题。

少年的手指在腕间探着,那条蓝色的小虫子顺着血管往上爬,杜百落说:“阿遥,有点凉。”

过一会又说:“阿遥,有点热。”

林遥把手收回来,又摸了摸他额头才道:“很正常,没事。”

杜百落被他摸得心里一紧,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说:“我出去找杨真玩会。”

他忘了自己有多难受,又刚输了灵力,那些小虫子在血液里正在寻找合适位置住着,脚步发软,浑身无力,走了两步就跪了下去。

可也没跪个完全,林遥把拉他手改为抱住了他的腰,把他提起来,他脑子发昏只听少年说了一句“杜百落你怎么了”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夜色昏沉,倒也有点亮光。杜百落虚着步子走出去,见到趴在桌上睡觉的杨真。

他想这人怎么睡在这了,走过去把人拍两下,杨真便抬起头来,眼圈红的像个兔子,杜百落见他嚣张惯了,从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一面,顾不上安慰只觉得好笑,他道:“杨真你怎么哭了,我就晕一会儿你就难过成这样子,莫不是你也喜欢我,嗯?”

他语调上仰,妥妥的调笑。

可杨真却仿佛哭的更凶了,那泪一颗一颗砸下来,砸的杜百落蒙蒙的,更让杜百落蒙的是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杜百落你终于醒了,林遥被君将近抓走了。”

杜百落在石凳上坐下来,摸了下他的额头道:“杨真你傻了吧,君将近为什么要抓阿遥,再说了,阿遥这么厉害谁能抓得住他。你是不是看我刚醒故意调侃我?”

他对杨真的脾性摸得七七八八,这人自从看出来自己喜欢林遥之后就千方百计地骗自己。

可杨真听这话却怒了,他“啪”一声拍桌子上,也不顾手疼不疼,怒道:“还不是你签的那什么破协议,两个月之期到了,你昏迷不醒自然不能被他们抓去,林遥就替了你被人带走了。”

杜百落石化在原地问:“两个月之期,不是才过了一个多月吗?”

“你自己睡傻了觉得别人也傻吗?这大半个月林遥在你身边护着一点时间也没腾出来,哪有时间去找君陌笙,怕是那人早跑了也说不定,现在倒好,期限过了,君家来要人,你撒手不管了,让林遥去做了替罪羊。”

“不,不是的,”杜百落从凳子上站起来,慌张地一边摆手一边后退道:“我没打算害他,就是最终没找到君陌笙,抓我杀我也就罢了,我没想过让阿遥替我。”

杜百落后退了几步又站住,呆呆的问:“阿遥被抓到了哪?”

“君家人抓的,能在哪?”杨真冷哼着说。

“那一定在那个石洞,”杜百落转身往外跑去,“我去找他。”

他不能让林遥代他受过,那人那么端方高贵,怎么能舍得他受一点苦。

待出了门才知道,原来时间真的过了很久了,外面积雪满地,踩在上面嘎嘎作响。

杜百落一步一个脚印地跑出去,在寺门口遇上须宁,小和尚问:“杜百落你去哪?”

杜百落没时间回答他,只能发了疯地往外跑。

待行到广武大街,天上竟飘飘洒洒下起了小雪,他出门匆忙还只穿了件单衣,冷风呼呼在身子里灌,冻得他全身发凉。

路上行人不多,大都停下来看着他。

杜百落也想,这么一个傻逼在街上跑大概很有意思。

到了君家门口,大门禁闭,内有恶犬。

杜百落啪啪啪地上去踹门,直踹的一堆人拿刀拿剑地出来骂街。

炮灰带了人出来一看,把眼珠子瞪得跟个枇杷一样圆,道:“杜百落?你干什么活的不耐烦,这大过年的跑来找抽吗?”

第四十九章 把你当朋友

都过年了吗,杜百落胸口发紧,他呼呼的喘气道:“林遥在哪?”

“林遥?”炮灰往后看一眼,道:“你说那个小白脸?他自作自受不是替了你受罚吗?你这人怎么回事,都找好替罪羊了,还再跑回来当靶子,你是不被这刀剑戳两下心里不舒坦是吗!”

“别他妈废话!,”杜百落说,“带我去见人,我换他。”

他这人平时怂的跟个脓包似的,到这种时候竟还有了几分血性冒出来。

炮灰一群人跟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一个人拿了把剑,把剑尖抵着杜百落道:“你小子真不怕死啊,那怕不怕被干啊?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他们笑的张牙舞爪,撕耳破鸣,杜百落只觉心血上涌,眼眶发涨,他一拳挥了上去:“你们把林遥怎么了?!”

那几个人本是笑的前仰后合,真没想到他躲了剑尖打了过来,那说话的被揍了一拳,顿时流下两孔鼻血。

炮灰反应过来后,乱七八糟的骂了一声,几个人瞬间把他围了一顿拳打脚踢。倒也没动真格的,只用了剑柄在人身上狂打。

杜百落莫名忘了自己还有林遥灵力这事,挨了几下后趁乱还手时,一记暴击使出去,几个人立即砸出了几米外。

“操你妈的。”杜百落骂完就往里面冲。

他对君家也算轻车熟路,不多久就到了石洞前,路上只要有人就胡乱挥掌,好在灵力争气,随心所欲。

他跑进去,心急如焚。这石洞昏暗得如同墓穴,之前不觉得,现在越看越阴森。

他想林遥还在里面被困,便无头苍蝇一样只管往前跑。

到了洞口,那个石门静静的立着,杜百落试了几次那个开关,当时看炮灰画的只觉得简单无比,怎么到了他这就难如登天了。

头上顶着的雪花也在这急躁中化了个尽,滴成水藏在头发里。他咬着牙想大不了同归于尽,伸手就往那洞口上拍。

几记暴击出去,那门当真裂了个缝,他再用力伸出一掌,那门便向后一倒,彻底垮了。

杜百落踩在门上踏进去,远远瞥见当初杨真躺的那张床上有个人影,他喊了声“阿遥”过去踩上独木桥。可行到一半心神皆乱就滑进了池里,池水及腰深,他就淌着水走过来,又爬上了岸。

那个纤瘦的人脸朝下睡着,青丝铺了满背,只穿了一条白裤,皮肤胜雪。杜百落伸手把人翻过来,那张小脸就苍白如纸,冒着冷汗现在眼前。

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就像第一次把人从溪水里捞出来时一样。

杜百落只觉得呼吸困难,心疼难受,他把人托在怀里,轻轻地喊:“阿遥,阿遥醒醒。”

全没个动静,杜百落浑身发抖地把人放下,去一个桌子上杯子里倒了杯水过来,再托了人往嘴里灌。

喝一点漏一点,但好歹眉头动了。

他放下杯子把人往怀里再带带,用手给他擦着头上的汗,道:“阿遥……”

林遥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先迷茫了一会,又发出浅浅的声音道:“杜百落……我好热……”

这石洞里是热的人发怵,他曾经在这待了半天几乎要中暑,少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他这性子睡觉都不脱衣服,如今只剩了条白裤必是热极了。

杜百落从风雪里跑过来,又淌了池水,身上冰凉,林遥便皱着眉依着本能往他身上凑。

一头的青丝遮不住什么,他颈下的锁骨,胸前的茱萸,光滑的脊背,再到纤瘦的腰线,对杜百落这个对人心有好感的男人来说,当真是犹遭雷劈,呆愣原地。

少年已经顺着缠了上来,一侧的红烛摇曳仿佛永远烧不完似的,轻纱的倒影在光线中洒在白嫩的身体上。

杜百落原本侧坐着,林遥在他怀里靠着,可这人一缠上来转身拉了他的脖子,后背便彻彻底底显露无疑。

青丝分向两边,露出了两个腰窝,再向下,是裤边里包裹着的臀线。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杜百落也不敢动,却又觉得自小腹下一紧升起一团无名之火,喉生渴意。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边生了出来。

林遥抱着的地方酥酥麻麻,隐有烈火,烧的他耳根发红,面目发涨。

他犹豫了好久才伸了手慢慢地托了那人的腰。

虽不及女子般软的无骨,却也柔韧丝滑。

他又喊了一声:“阿遥。”

林遥在他耳边呢喃细语:“杜百落……好热……我……好热……”

呼出的热气全钻进耳朵眼里,浑身又是一震,他觉得这样下去可能不行,林遥可能是中了暑失了神智,自己却决不能趁人之危。

若等林遥恢复了,想起这一幕,必然觉得我是在有意轻薄他,到时他若觉得羞耻而生了气,怕是哄也哄不过来。

他这么想着手上就用了力,把人掰开,口中急道:“阿遥,我去给你弄点水擦擦身子,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出去,出去就不热了好吗?”

林遥被他扯地又坐回床上,无辜的瞪眼看他,眼里聚了雾气,嘴上是刚刚喝水时洒出的水珠,娇艳欲滴。

一双手松开杜百落的袖子,放下去拽了下面的丝绒薄被,青丝正好挡了胸前露出平坦的小腹。

这已经不是要人命那么简单了,简直勾了魂出去。

杜百落就算前世没交过女朋友,可耐不住身边有个人渣莫成雨。那人什么限制级片不仅自己看,还扯着杜百落一起看,就是上大学那会,他突然说自己成了gay,也可能是看了什么要不得的东西。

杜百落心随意动,只觉鼻子一热,连忙捂了退下去,他嘴里一边说着:“阿遥对不起。”一边往水池边跑。

这鼻血几乎要将全身血流干。

他洗了好久才止住了,回头转身吓得几乎再掉下去。

林遥站在他身后,看他回头蹲了下来,用膝盖挡了身子道:“我嫌这水脏,不想用。”

哦,他忘了少年洁癖超严重。

于是杜百落也跟着他蹲下来道:“没事的,不用就不用,阿遥好点了吗?”

“头好昏。”林遥把头低下去说。

少年的发旋映在眼前,青丝滑下去把人遮盖住了一样,杜百落看不得这人这么脆弱,心疼地很,他伸手揉着林遥的头顶像哄小孩一样道:“那等你穿上衣服,我背你回去好吗?”

“外面下雪了吗?”

“下了,阿遥家里没下过雨,下过雪没有?。”杜百落问。

“杜百落。”林遥喊。

“怎么了阿遥,不舒服吗?”杜百落被他喊的紧张。

“你……”少年抬起头皱眉道,“喜欢我吗?”

“我,我……”杜百落几乎要支撑不住坐下去,是自己刚刚起了坏心思被少年发现了吗,他从头到脚地冒冷汗,正想否认装作“我怎么可能这么不要脸”的样子。

可林遥已经站起来又把他拉起来,手放在他脸上,道:“那你亲我一下吧?”

“什么?”杜百落把拳握紧,“……阿遥你,确定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就算由着身体的渴求,想要对那嘴唇的味道一探究竟,但终究理智仍在,这根本不会是林遥能说出去的话。

少年的手指划在他的嘴角轻轻的摩挲着,露出疑惑的表情:“杜百落,我喜欢你的,你,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我喜欢。”杜百落一把抓住林遥的手,心里的话几乎张口就来,不用任何时间去组织语言,“喜欢的,阿遥。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想亲你,抱你,摸你,和你做更多亲密的事……想陪你去找哥哥,陪你一起睡觉,一起吃饭,想像这样拉你的手,可是……阿遥,”

杜百落用另一只手拉住林遥的胳膊,用着不确定的语气问:“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因为……”林遥扯了个浅笑往他怀里走过来,抱住他的腰,抬起头的时候,鼻尖对着杜百落的下巴,“我也喜欢你啊…从你喜欢我的那一刻喜欢你…”

胸腔里的那颗心似乎被灌进了许多二氧化碳,那种突然一滞的窒息感像要将身体爆炸开来。

怀里人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唇,几乎是自己近日来夜夜琢磨,夜夜害怕着想靠近的。可这人主动的抱在了他怀里,又让人觉得不甚真实了。

“阿遥…真的喜欢我?…”

“嗯。”林遥的眼睛盛着笑意,把摸着他嘴角的手滑向他的发际线,沿着额头滑到耳际,在耳边停下,转手捏了他的耳垂。

“杜百落……,亲我。”

那一刻,心里的防备理智彻底崩断,眼里唯独剩下这一个人娇艳绝色的样子,他在……邀请自己。

就算从来没有和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可若完全依了本心本意,把头低下去把嘴唇覆上去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杜百落在离林遥唇边半厘米的地方停下,呼吸灼热的吞吐在嘴角,低声沙哑醇厚:“阿遥,你可……不要后悔。我喜欢你,也不会改变。”

可眼前的人突然一笑:“你怎么能喜欢我,杜百落。我明明,只把你当了朋友啊……”

他身子突的往后一退,在杜百落惊愕的表情里笑着伸了手。

第五十章 草吃多了

“啊啊啊啊啊啊……”

“收。”杨真在他脸前挥手闪过。

“……”杜百落便停了。

杨真伸手拍拍他的肩调侃道:“你叫什么,我对你做什么了?”

杜百落喘着粗气眨眨眼,看着这熟悉的陈设,再有些害怕地抬头问杨真:“阿遥呢?”

“给你端粥去了,他说这两天灵力和秋月草的剂量有些大了,你有些撑不住,他打算给你缓两天。”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今天晕倒了,他才意识到可能有点着急了,给……”

“你说什么?”杜百落扯了杨真的袖子爬起来跳下床,“我今天晕的?”

杨真:“……”这孩子不是草吃多了脑子也废了吧。

杜百落往外走,正好碰到端了粥回来的林遥。

“你醒了。”林遥越过他把盘子放桌上,又走到一脸蒙的他跟前,扯了他的手探了他的脉搏,对杨真道:“你的方法还挺管用。”

“那是。”骄傲的人走过来坐下看着懵逼的人道:“过来赶紧吃饭,我们两个跟着你就是个操心命。”

杜百落被林遥拉着坐下来依旧魂飞天外,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场梦。

想想也是,若不是梦,杨真怎么可能会哭,林遥怎么可能会说那种话。他一口一口地扒拉着粥听林遥对自己道:“抱歉,是我没有把握好,这两天先缓缓,养养身体,等你好了再说吧。”

杜百落闷闷的应着不敢看他。

晚上的时候林遥熄了灯上了床躺下,杜百落窝在自己被子里卷成个蚕蛹。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可完全顾不上了,羞耻心在身体里严重发酵。

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梦,这算什么,起了yin心邪念?对这么一个无上光华的人。

之前的安慰好像都不做数了,他就算再喜欢白衣服,也从没梦到过任何一个穿白衣的人。甚至从来没有把一个人摆在喜欢的位置放在心里过。

有只手在扒他的被沿,杜百落探出头看少年侧过了身看他。

“阿遥怎么了?”

“你很冷吗?”少年被子只盖到了胸前,与他的蒙头大卷成了反比。

他装作平常的样子笑道:“也没觉得多冷,就是这样更舒服点。”

“那把头发放出来吧,还是湿的。”

“哦,好。”杜百落把稍微又长了点的头发推出去,自己再缩回被子里。林遥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侧着睡了。

他第一次能看见少年的睡颜,没顾得上脸面。又伸了一双眼睛出来盯着看。

林遥的五官都显薄。双眼皮薄而上挑,鼻子薄而尖挺,嘴唇薄而有棱角,睫毛也是纤长的那种,整个人都散发着灵秀和贵气。

他不知不觉看了一个时辰之久,总觉看不够,时不时还会故意为难似的跳出梦里的一些画面,这人仰头索吻的样子,半身****的样子,脆弱迷离的样子,看的口干舌燥。

“……”

这种感情始于何时,完全没有预兆,连躲闪都来不及。

纠结起于情欲,干渴始于心火。

他想下去喝水,又不想叫林遥起来,踌躇不决半晌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推开被子起身,林遥睡在外边,他要下去就要越过去。

可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他觉得从林遥身上爬过去大概不合适,于是便站起身猫着腰打算跨过去。

勇气和信心都准备好了,宽度和距离也预测成功,只差这一伸腿就成了,可这腿伸出去了,脚却踩在了那丝滑又调皮的蚕丝小被上。

这还是他亲自给林遥挑的,他不知道这玩意能跟滑冰似的把他滑出去。

“我……去?”

深夜拉扯着他的声线像是在求救,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染上烫人的热度。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卷翘浓密的睫毛几乎贴到了上眼皮,一腿伸在床外,一腿在里,把林遥压在了下面。少年在他腿滑的那一瞬间就睁了眼,转过身就被他砸了个正着。

“你要去哪?”林遥还能安稳地躺着平静的问话真是厉害。

杜百落却羞了个满面,他与林遥鼻尖对鼻尖,若不是用力仰了头说不定就亲上去了。梦里与现实的画面相吻合,被强制压下去的那一刻地悸动又砰砰的跳出来,呼吸困难的就想顺其自然的吻上去得了,或许那个梦就是个预兆也说不定。

林遥身上的兰香毫无顾忌的入侵了鼻腔,满心满脑子都是他的味道。

可还没等他意犹未尽,林遥就一把推开他,把他推的几乎是摔在了床上,自己则坐起了身。

杜百落突然后悔了:“阿遥,我不是故意……的。”

“别说话了。”少年打断他穿了鞋走过去点了灯,又出去了。

杜百落不无悲哀的想,这是生气了吗。他还保持着被推双手在两侧撑在床上的姿势,持续良久没回过神。

林遥那一下力气是真大啊,感觉要把他推到天边去。

他心中悔恨犹在,那边林遥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碗,里面盛着少许汤汁。

他把碗放在床边,对一直盯着他的杜百落道:“坐下来。”

“什么……坐下来……?”

“坐床上把腿放下来。”

“阿遥对不起。”杜百落郑重的道歉。

林遥有些无奈,道了句“算了”,把身子向前凑了凑,一条腿跪在床上伸手就要拉杜百落的裤腿。

杜百落这一会儿哪里受得住他碰,立马就慌慌张张的去推:“阿遥我下去我下去,你别别……”

“我不是要赶你下去。”林遥停下手看他,“那你把裤腿撩起来,你膝盖肯定要磕青了。”

哦,他滑出去那一下是膝盖先磕了床沿的尖再一下子出溜滑出去的,他听见了一声闷响却没在意,现在一说到真是疼的钻心。

杜百落:“……。”

那片青紫有轻有重,满满地累积在膝盖上,林遥皱了眉抹了汤汁在那一片皮肤上轻按。

“怎么这么多?”林遥问。

杜百落正在纠结自己的腿毛会不会有点多了,忽听这一句当即一答道:“之前在君家也磕过的,啊――”

林遥按着的那只手突然就加了力,猝不及防忍也没忍住地被迫喊了出来。

杜百落:“……”委屈。他其实挺能忍疼的,可也不知是太突然还是被林遥突如其来的抚摸勾了魂出去,连点自持稳重都丢没了。

林遥说了句“抱歉”,又褒贬不明道:“你倒还挺多灾多难的。”

杜百落也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只好强装回冷静地找话题:“阿遥这是什么汁?”

“秋月草。”

得,跟草扯不开关系了。

等到把汤汁全揉进去吸收了,林遥又端了杯水过来递给他,道:“你要喝水就喊我,做什么这么生分。”

杜百落把递到嘴边的杯子连忙放下:“不是生分,我,怕打扰你。”

林遥示意他继续喝:“有什么打不打扰的,又不是第一次。我睡觉本来就浅,一点动静就醒,你掀被子那一刻我就醒了,倒真没想到你要自己跨过去,我一不是桥而不是鸿沟,何必要把我躲过去。”

林遥看他喝完接过杯子又再向桌边走,无视他的满脸通红,又道:“你若是怪我自作主张给你输灵力害你今天晕倒你便告诉我,我这人是有些冷淡,可对你我也是尊重的,你说你今天醒了就一直躲我,让……”

“阿遥我没有。”杜百落不知何时已经跳下床,几乎是瘸着腿蹦了过来,一把把林遥拉了个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没怪你,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相信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林遥仰头看他的样子像极了梦里他说“那你亲我一下吧”的角度,杜百落赶紧松了手往后退了点才慢慢道:“我今天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们没有找到君陌笙,你替了我被君将近抓了关进了君家的石洞里……我……”

后面要怎么说,我看到你那种样子,我更确定了自己喜欢你,想亲你抱你……当真,无耻下流。

好在林遥也没在追问,他伸手在杜百落肩上拍了拍,安慰道:“没事的,这段时间我不着急是因为我有把握把他带回来,只要他活着。况且上次也阴差阳错的遇见了,证明他活的好好的。我等你好了再去忘疾山去找他,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近段时间不会出去的。”

“为什么?”

林遥转了身边收拾边道:“他身边那个人虽说有实体,可终究鬼气缠身。年关将至,阴间便要排查漏网之鱼了,他必须待在一个灵气充盈的地方,一来可以修炼,二来也可以躲过黑白无常的招魂镜避免被抓回鬼界。不管他为什么不愿意转世轮回而做了个游荡的孤鬼,总之,年前他是不会走的。君陌笙与他……该有些渊源。”

林遥收拾完就往外走,杜百落却又拉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林遥看他。

“那等这事过了,阿遥会同我一起过年吗?”他努力做出一副随口一说的样子。

林遥想了想,道:“应该会吧。”

第五十一章 睁着眼睛睡

林遥把碗放回了月居膳房,再往回走,经过两道围墙的夹道,那团黑气就贴在墙边忽明忽暗。如同鬼魅的气息勾得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种恐慌。

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握了握,指甲戳进掌心,良久才平静的道:“什么人?”

一个额间刺了黑色焰火花纹的男人就单膝跪地现了身形,他一身精致立领黑色长衣,用上好羊脂玉在头顶作冠,左耳一只龙纹吊饰,两鬓垂下的长发遮了眼角,声音微微压低,道了一声:“君上”。

这声音仿佛带了穿越千年的质感,熟悉中带了点无措,他把“君上”这身份抛弃了几个月,竟像是过了几百年一样,一句称呼,恍如隔世。

他是魔界君上,一个与神族平等的界系。

可这位置又不是他想要的,是那个人强塞给他的。说白了,他对这称呼又怕又恨,一百年来一直躲着避着。

规矩不可变,该叫还是有人会叫的,能改变的,只有少见点人,减少这两个字循环在耳边的机率。他就是这样把自己躲成了一个不喜欢说话又呆板无趣的人。有时候想想用两个字概括,就是懦弱。

林遥深吸了一口气,把一腔悲凉全咽进了肚子里,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柯木清,”他走了两步把人虚扶了起来,又笑道,“你怎么在这?”

柯木清站起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道:“君上自炼骨山一役后不知所踪,我等担心不已,还是前些时日木阳无意中感知了弑魂戒的力量,我们才从六界的盲寻中找到了这里。”

这人眼窝深邃,眸色黝黑,肤色中等,虽长得英俊却因那对横眉多了点凶的意味。林遥看到他眼里的嗔怪,也听出了语气里的控诉,右手也背过后下意识的摩挲着左手银戒,往后退了一步,想着大概是把弑魂戒给杜百落防身的时候散发的力量。

他摇摇头继续走,道:“找我做什么,我只不过出来了一些时日,魔界有你和柯木阳就已经可以了,就算我回去也只不过是多了个被伺候的人而已,兴师动众地寻我也不怕麻烦。”

“君上何出此言,您字句千金,万望斟酌。”

林遥言简意赅:“你听得懂就行。”

这话本意无甚恶意,最多有点不负责任。可他冷淡习惯了,说出的语气就显得高傲了些,听在别人耳里就成了另一种味道。

“……!”

柯木清要被着冷漠的语气气疯,他脾气本就不好,又易急躁,担心了两三个月寝食难安,可等见了这人,一腔担忧全化作了怨气,这个平时冷眉冷眼不苟言笑的人竟对一个穿青衫的凡人低声下气,他的骄傲冷漠呢,他的高贵清冷呢。

自己与柯木阳陪他从小到大,小时候那么可爱善良,长大后也是言笑晏晏如六月暖阳,可自一百年前出了事后就如同换了个人,变得不近人情起来,可他对自己不近人情就罢了,魔界的人宠他都宠成了惯性,无所谓,可为什么再一转眼,他就对个外人低声下气了。

当真是,如偷星换日般地转变,如冰雪刺骨的薄凉。

他心中一气,跟了上去,边走边道:“君上不关心魔界存亡就罢了,可为何不声不响的流连人界来了,在炼骨山之战中你背着整个魔界执意应战,我们都以为你转了心性在意起来,可既然胜了,难道不该回去安抚众将士鼓舞士气吗?”

“叛军除了,士气自然就涨了,用我安抚什么。”

柯木清快步走到林遥面前,伸手挡了人的去路又道:“那既然如此,也该回去知会一声啊,炼骨山的结界我们进不去,在外面等了七天七夜,等终于进去了却只剩下尸横遍野,你知道我与木阳把那些尸体翻了个遍,就算是奄奄一息的你也好,总该出现在那里的,可你却趁了这劫难出了魔界,让我们为你担惊受怕食不下咽,君上你怎么就这么……”

他有些骂不下去,又觉得心火乱烧,只好把手握的咔咔响,想必男人生起气来都只会这个样子。

林遥看着他道:“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柯木清怔了一下,带着半分难堪的跪下,喉结艰涩的动了动:“属下逾矩了,请君上责罚。”

林遥越过他往前走:“你先回去,等过些时日我就离开。”

“那君上的过些日子是……何时?”

“……”

林遥已拐了弯道,未留只言片语。

柯木清从地上站起来,倚着墙靠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若有若无的偏执怒色。

林遥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杜百落关了门站在门口看他连着倒了三杯水,像灌酒一样的猛烈。

“阿遥?”

林遥揉揉眉心,放下杯子以一种疲累的神态道:“没事,睡吧。”

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杜百落应了一声瘸着腿上了床,林遥也熄了灯躺了上来。

半晌,一个心里奇怪的人拉着林遥侧躺着的袖子,问道:“阿遥你睡着了吗?”

“没有。”

“哦。”杜百落又把手收回去,过了一会后又问。

林遥只好把身子转过来,看他:“你睡不着?腿疼吗?”

“不疼。”杜百落露出一只眼睛,“我想看着你睡。”

“……睁着眼睛睡?”

“哈哈哈……”杜百落捂着被子笑起来,“阿遥你真幽默。”

“……”何以见得。

但确实林遥也被他带的想笑了。

有那么一种人,他单纯易懂,不需揣度,他的笑真心实意,一张笑脸能让万语失音,万物失色。以一种延展性极强的速度向周边漫延,轻易地就挑动了那根封存已久的快乐神经,堪称神奇。

林遥想,就这样吧。

杜百落这两天有点黏林遥,杨真几个人都看出来了,连须宁也来凑热闹。几个人在月居膳房吃饭的时候,杜百落坐在林遥旁边,杨真坐在杜百落旁边,须宁坐在杨真旁边。

须宁和杨真互相对视,相互一笑,忽然坐起端了饭碗夹在了林遥和杜百落中间。

杜百落林遥:“……”

两人中间位置本来就不大,又再夹了两个人突然就拥挤起来。

林遥往旁边挪了挪,对旁边的须宁问道:“怎么了?”

“我想跟林公子坐一块。”须宁扯着一口小白牙回答。

杜百落看着把脸绷的死紧的杨真,心思一转就知不对劲,这人平素懒散闲雅习以为常,这般正襟危坐极其惹人怀疑。他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头抵在手上,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你们干什么?”

杨真目不斜视:“我想跟你坐一块。”

杜百落瞬间把笑拉回来,面无表情看着他:“你要是说想上我,我难道还真的得让你上?给我滚回去。”

杨真像抓了把柄一样看他一眼,又隔着须宁对林遥道:“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他自从跟你睡一个房间之后脑子里就爱想些奇奇怪怪的,林遥你也不管管。古人说,言行举止大方庄重才为君子之行……”

杜百落手肘一滑,头差点磕桌子上去,他抬起头对着杨真脖子就是一顿猛掐,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含沙射影:“他大爷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遥:“……”

谁也没料到出了月居膳房的时候,外面飘起了小雪。那些白色的小东西互相追逐打闹。

林遥伸手接了点,那些小东西就落在他手掌上,再随着他散发的温度融化掉。杜百抬手给人遮脸,挡风挡雪,问道:“阿遥喜欢吗?”

他长得本就俊秀,又带点书生气,可能还因了性子的关系带着点呼之欲出的温柔,再配着点本就压低了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蛊惑力。

林遥点点头道:“还好。”

杜百落便趁热打铁道:“这雪太小了,等过些日子入了深冬,鹅毛般的雪片落下来放在手心里才好玩。到那时候,天上地下白茫茫一片,踩在上面发出脆响,阿遥定会喜欢,到时候我陪你出去转转,也算领略一下岳阳城的风雪光景。”

或许他也有点心虚,这么明显的诱惑着勾引着似的说出的话,让杜百落觉得这根本不是自己。。

林遥把手收回来互相碰了碰,又拿下杜百落搭在他头顶的那只手,边走边道:“这景必是好看的。”

杜百落再后面禁不住的笑起来,“嗯”了一声。

“如果,杜百落……”林遥停下来。

“你说什么阿遥?”杜百落快步跟上他。

他们正好走在两道围墙的夹道里,林遥下意识的去看当时柯木清跪着的地方,那里虽说空无一人,却依旧存着气息。

从小到大相处久了,对这气息也更敏感,他定了定神,一如平常的语气,转身拉了杜百落的袖子道:“我有些冷,你帮我回去拿件挡风的好吗?”

杜百落毫不存疑的去摸了摸他的手,见人冰凉立马就想脱自己的衣服,林遥一把拉住他:“没事,这道里还算耐寒,我先慢慢走着,你去拿一件就好。”

“那好,我去拿。”杜百落转身走,走了两步又跑起来。

林遥从杜百落身上收回目光,再寒了脸色挥袖隐了身形,柯木清就跟了他出去。

第五十二章柯木清

两个人站在忘疾山的一条小溪旁,据杜百落说这还是当初他把自己救回来的地方。

天气冷了,溪水便刺骨地凉。

林遥从溪水里收回手,站起来看着远处,对身后的柯木清道:“你胆子大的很,人间又不全是凡人,你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佛家地界,若被人发现了……”

“君上你也是魔界之人,不也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那里。”

林遥回头去看,见人神色冷然的很,连做样子的礼貌也没了,不禁哑然失笑:“你在气什么?”

柯木清伸手接了几粒雪,看着手道:“短短数月不见,君上就像换了个人般,那个穿绿衣的人,与君上倒是挺相熟的样子,恕柯木清愚昧见识短浅,君上与那人那般亲近究其是何关系?”

“他,”林遥顿了一下,“我的朋友。”

柯木清抬起头直视林遥的目光,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他把嘴角扯的跟抽筋一样:“君上的,朋友?君上何时心大到这种地步了,当朋友二字是随意取之的吗?那人不明不白德能几何,真心假意你可清楚……那我们算什么,我跟木阳陪伴你几百年,在你心里能担得上朋友二字吗,你对一个相识多久的人就认了朋友。”

“你说什么?”这哪是没有礼貌了,几乎就是要以怒气逼宫了。林遥虽然对他脾性有些了解,可以前终究会因着诸多原因从未撕破过脸面,柯木清也都冷哼着几句发个火就算了,可这种质问与不满一旦冲破了维持多年的平衡,那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就事论事。君上您心性一向高不可攀,从未把别人放在眼里,我在旁侍奉多年,你倒也懒得对我假以辞色,虽说我为仆您为主,本不该要些虚名,可大殿下在的那会不是还时不时地以兄弟相称的吗。现在看来……倒一直都是我们妄想了,您还是您,哪是我们这些低等下人可以高攀的金枝啊。”柯木清往后退了退,似乎越说越难有气力。

“……不是。”林遥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我……我真的是……”柯木清喃喃自语,边说边往后退,看着就像是在远离面前的人一样,后面那些长满倒刺的灌木丛被他忽略殆尽,估计再退几步都能坐到上面去。

林遥喊他:“柯木清。”

可这人像被他一句话砸傻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林遥皱了眉:“别再退了。”

眼看那人被脚下一根藤蔓绊歪了,脚步直直往后倒去,林遥拽了左肩上的那两根长绳甩了出去。

红绳与白绳在半空中互相缠绞,忽在上面生长出无数银环,长绳从银环上穿过卷着拉伸成一个长鞭,像长了眼睛在柯木清腰际缠了一圈,林遥再用力一拉,就把要向后倒的人拉到了脸前。

“你做什么!”林遥收了绳用另一只手拽了他的领子。

柯木清其实并不在意,他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无论什么境遇下安然化解都是没有问题的,怎么可能被区区一片木丛伤害。

重要的是,林遥出手了。

他低下头看着少年手中的长鞭,那不是普通的绳子,自然也不是装饰。他心知这东西对林遥的重要性,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阡城你好久不用了吧。”

“……”林遥不说话。

柯木清把目光放回林遥脸上:“君上。”

他的目光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要从林遥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林遥自认脸上又没有花没有草,甩了他的领子背过身去。

“君上是认真的吗?”

“……”

“我是说,君上的朋友。”

林遥眯着眼睛,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两下,压低声音道:“你以前不一直说我冷漠无情,对身边的人都视而不见。如今我只不过是承认有了个朋友你就这样质疑,是我在你心中连点人情味连点血温都没了,还是你非要逼着我在你身边讲木阳和你都是我的朋友你才相信,我自认没有多大热情迎合你们,可你也不能全盘否定我的一切,我有没有把你和木阳当朋友难道你不清楚?!”

这大概是林遥有史以来表现出来的最生气的一次,他面目冷惯了,什么都掩在脸皮下,实为猜不透看不透,偶尔的几下皱眉都显得稀奇生动,更别说这种明着使性子的事了。

也不知是该说柯木清心宽还是什么,他竟然有点开心,但最终被理智与情感把这跑偏的心绪拉了回来。

他伸了手想劝劝,伸了半截又垂下来:“你能这么说我其实挺高兴的,我们一直哄着你抬着你,大概是身份变了之后突然就离得有些远了,又因了些原因几个人都封了心事,可是君上,你也不能孤独久了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当了朋友。你若是人界一个普通人便罢了,可你明明肩负重任一界之主,就这么交了个朋友同食同寝……连半分安危都不顾了么?”

“……”林遥看着这片地上染上浅白,拿起手里的“阡城”捏了两下,再往肩上一放,那左肩上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转了身往一条小路上走。踩在草丛里踩在薄雪上,想象着杜百落说下鹅毛大雪的时候踩在上面发出脆响的画面。

他突然就不想计较了,柯木清不管语气好否差否,都是可以理解并不意外。一来他脾气就这样,二来自己确实没有尽到责任,与那个人相比之下实在没什么颜面反驳。炼骨山那一战真是耗尽了他半生的心力,他一个字也不想提一个画面也不想回顾,所以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有时候就会想,原来抛弃了一切做个平常人也挺好的,至少没有了心中积压多年的魔障,自己还可以强大到保护别人的地步。

至于杜百落,从与他相处开始,一切都十分自然,连一点想要避开的感觉都没有,有时候甚至觉得离近了还能安心些。

他已经一百年没有这么松懈过了。

直到从溪旁走到了一片林里才转了身,对上一直跟在身后的柯木清笑道:“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找我也找到了,回去跟木阳说一声,魔界那边就拜托你们两个,等我回去再说吧好吗?”

柯木清想,这人是变了,变得会商量会解释,还会带点笑,若是让柯木阳见了,说不定会以为那个被护在怀里保护着的二殿下又回来了。

“那请君上给个时间吧。”柯木清妥协。

“三个月可成。”

“君上,一个月。”

“那就两个月成交,回去吧。”林遥转身往回走。

柯木清随着那抹白衣的隐匿不见低下头,从额间的黑焰花纹中取出一从流光,半晌,才下定了主意般将之送了出去。突兀的一小束黑色朝着千言寺的方向而去。

他自顾自的呵呵一笑,转身之后的背影竟带了几分落寞之感。

风雪掩了他的黑色身影,将天地都吹成一片灰色,一个浅灰色身影从一颗树心里走出来。

林遥回去的时候杜百落还在那夹道里站着,他现了身形站在他身后,在人背上拍了一下。

“阿遥。”杜百落慌张的转了身,待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才平静下来,“你去哪了?”

“没去哪,原本走在前面,应该是错过了吧。”林遥接了他手里的披风,又道了句“多谢”。

杜百落咬着下唇从他手里又把披风拿出来,伸展开披到他身上,再把扣子在颈前系了,把头发拿出来梳理好,才抱歉道:“我是不是走的慢了,冷的很吧。”

林遥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竟一时无法张口了。

林遥没办法出言唬他,而他自己本也不善言辞。最终只是对他笑笑:“没事。”

杜百落边走边想,这个笑来的真是时候,也许下一秒他就管不住这比白内障还牛逼的毛病眼睛了。

两个人并肩而行,过了夹道就是花圃院落,偶尔有几个僧人走过,杜百落一一打了招呼,忍不住去看林遥的眉目,总感觉人像带了倦意,他把披风再帮人往里拢一拢,道:“怎么了阿遥,不开心吗?”

“杜百落。”林遥总爱这样连名道姓的喊。

“嗯?”

“离过年还有多久?”

“大概,两个月吧。”

“嗯。”

杜百落身体恢复了,这秋月草还是要接着吃的,林遥这几天老是自己去忘疾山,谁也不让跟。

这一天没有下雪,还出了点薄阳,稍微能有些暖意。

林遥拿出那把长剑时杜百落吓了一跳:“阿遥你拿这个做什么?”

自从林遥在这住下之后,他手里的那把“仙剑”就被他丢在了一个旮沓里,平常翻找都挺费事的,这时候拿出来,让杜百落觉得他是不是要走了。

林遥把剑放桌子上往他的方向一推,浅笑道:“我想把它送给你。”

“什么?”

“这把剑我没用过,哥哥也不在了,再留在身边也没意思,你既然要学些实打实的本领,随便弄把兵器也不太好。这剑无论外形还是力量都可为上等,也不算辱没了你。”林遥坐下来。

这哪称得上辱没啊,简直是鲜花插在了那啥上。

他一个中途入坑的半吊子,能学成个普通就不错了,真没想过一展宏图伟大志愿什么的。若说将来切个菜砍个柴需要的,一把土锈刀就成了,真用不着这么宝贵的东西。

他刚想拒绝,话到中途又顿住了。

第五十三章 骗我的吧

对于先动情的一方来说,若真的能让两个人之间多一些牵绊的话,无论是事或物,都该是值得庆贺的。

剑身流畅的花纹延伸至剑柄,轻轻拉开尚可窥见剑身的锐意。

“阿遥现今不管不顾,最终可是要后悔啊。”

“后悔什么?”

“轻易拱手让人如此金贵的东西,嗯……,还是太年轻。”

林遥:“你话里有话。”

“倒没什么严重的话,败家二字而已。”杜百落抱着剑笑起来。

“说我吗?”

“嗯哼?”

“无妨,赠予本身也是我的一种念想。”

像山河奔流,朗月星空中生命的延续,若要把一些难以名状的情感寄居在它处,必先以舍弃为初始。

“这样……啊。那,这把剑给了我阿遥再想哥哥了怎么办,毕竟――”

“还请不要把它说成遗物。”林遥摇摇头叹息着制止了杜百落接下来的话。

“……阿遥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会放弃找他。”

“什么?阿遥的哥哥?”

“嗯。”

“什么时候?”

“永远。以我生命的终点为终点。”林遥笑。

杜百落心中刚刚升腾起的那一点小心思缓缓放下来,心口的某个地方就没来由的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林遥眼里类似于悲伤的情感只稍稍的泄露了一丁点,少的可怜,可他还是异常敏锐的捕捉到了,少年弯起眼睛的那一刻睫毛落下来遮了眼瞳,很自然的低了头,看起来不漏痕迹清晰自然,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知道此时以自己平常的性格,应该出口安慰或者转移这个略带悲伤话题才对,那是他的善良和教养,可最终由大脑组织的语言就完全脱离了轨道。

语气尽量自然表情尽量平淡,不能有一丝丝不受控制的质问嫌疑,可能是太紧张了,现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理想。

“阿遥不能谈谈家里的事情吗?”这句话本身并没什么,但因为刻意放缓的语调失败了,所以语气就显得生硬异常。

“什么?”

林遥原本拿杯子的手停下来,细长的手指因为天气的缘故白皙异常,五个指尖泛着可爱的粉红,指甲圆润晶莹,就那么定定的,没有动。

两双交汇的眼睛聚在一处,有什么默默的改变了,发出不和谐的冰凉声音。

“算了,我就随便问问。”杜百落败下阵来干干的笑了笑。他没有逼问的意思,只是在意。。

“你很在意?很想知道吗,有什么想知道的呢。”林遥笑笑,极其自然的给对面的人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一切,阿遥的一切,都想知道。阿遥如果愿意。”杜百落从没想过林遥能以如此圆滑的表情变化来化解尴尬,那两秒的停顿也让他冷静下来,林遥看着显小,但其实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无知无觉。很多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聪睿。

“一切啊,太长了。”

“不长,阿遥什么时候有时间讲我就什么时候有时间听。”杜百落拉住林遥收回的手。

“……杜百落。”

“嗯?”

“放手。”

“!”

他是太紧张了,太激动了,完全是脑子跟不上身体。想要了解林遥的过去是他憋在心里几个月的秘密,如今“真相”隐约有了些想要大白的念头,怎么能轻易的放任了过去。再说林遥和人很少说话,今天倒是很有兴致全没拒绝的样子,杜百落只想求天求地让他多说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去拉人家的手了呢?

嗯,是林遥的手太好看了,杜百落这样安慰自己,美好的东西总是引人犯罪的。

“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杜百落扶额,忍着耳朵的发热解释道,“阿遥愿意聊这些我很开心,所以才急切了些。”

林遥收了手没吭声,也没动。

半晌才轻轻浅浅的说:“我啊,没什么有趣的,怕你听了没劲。”

杜百落抬首:“怎么会,阿遥说些什么都好。童年,少年里,除了哥哥还跟什么样的人一起生活,父亲母亲,再或者,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难忘的事。”

“没有。”非常直接了断的回答。

“?”杜百落想,我还没有准备好就被拒绝了?他默默低头暗骂了自己一句蠢货,让林遥开口讲故事还没有让杨真不再假笑容易。

林遥往门外看了看,站起身去书架上挑了一本薄皮册子,似有意无意的解释道:“绝不是我不愿意和你说点什么,只是关于兄长的我大多忘记了。从小到大一直跟着他生活,周围都是关于他的琐碎,如今一忘记,好像整个都空了。他离开了之后就更没什么能记住的了,有时我都觉得……“林遥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日子长了我能把自己也忘记。”

“为什么会这样?”杜百落疑惑的问。

“大概,是记忆被谁偷了去也未可知。”

目前已知的可以夺取或者封印大脑记忆的法力也不是没有,林遥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一点。他的记忆失的奇怪,柯木清与柯木阳的态度更奇怪。

一百年前,一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林遥想了想,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播放着已经逝去的黑白默片,那算是个走过不安动荡的和平年代,少有的和平。靠那个人日夜厮杀黑白颠倒换来的。

“他,经常穿藏蓝色的衣袍,很深沉的颜色。”林遥突然开口,在书架旁边的一个躺椅上坐下来翻开簿册子。

“谁?哥哥?”

“嗯。”

“还有呢?”

“还有,脾气很好,很有耐心,笑起来很温柔……说起来这个,你和他有些像。”林遥把第一页直接略过开始看第二页。

杜百落受宠若惊:“我像阿遥的哥哥,笑的时候吗?”

“嗯。”

杜百落左手捂住嘴用虎口蹭了蹭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看,就这个时候,真的很像。”林遥倒在躺椅上目不斜视的评价。

“骗我的吧,阿遥压根没有看我。”杜百落说。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可能是太熟悉了,俗人一个也没什么特别的,生活习惯很容易就被记住了,不安的开心的一些轻微的小动作也很轻易地就被辨别了出来,杜百落想。

就像他也记得林遥想事情时候经常摸的戒指,一个人时候面无表情的看书发呆,跟自己对话时偶尔的浅笑。

“那,还有吗?还能想起来些什么?”

这次的回想过了很久,久到杜百落都以为林遥不打算说了。

“还能想起来的一段时间,他不再温柔体贴的笑,不再顾虑我一个人能不能睡得好,他的将士像成熟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换。每次回来都疲惫的靠在大殿的椅上休息,听战况,听我。但就是不肯来找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后来,和平了。一切如常。”

“哥哥的身份是,做过将军之类的吗?”

林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凡间和魔界的差距太大了,不能一概而论。他只好笑了下搪塞了过去。

也幸而杜百落是个会看脸色的人,姑且没问。

“然后,他该娶亲了。是个漂亮的女子,很有才气。我也就见过一次。”林遥把第二页翻过去,客观的评价道,“是在一次庆功的宴席上,她献舞。手持白色轻纱从天而降,很吸引人。”

“与哥哥成了亲,该是嫂嫂了,怎么才只见过一次?”

“后来的事宜都是别人备置的,成亲那天盖了盖头看不见脸面,姑且算没见吧。再者,”林遥停顿了一下非常头疼的迈过脸来,如同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恶心事情,冷冽的少年音色低沉了些,包裹着对这桩亲事的不满甚至怨恨,凉凉的说:“这亲后来也没结成,兄长就是在那时候不知去向没了踪迹的。想来,并不是一件好亲事。”

后来那个人不见了,她也跟着不见了。

再怎么傻的人也不会以为这事跟她没关系。

但,没必要与旁人道。

林遥想。

“你呢?有什么可以说的?”

“啊?我?”杜百落从刚刚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他被吓到了,就在刚刚。林遥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冷漠。

林遥翻开第四页,停顿了一下:“我虽然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难以成型,但也是个真实的故事,你不能让我一个人说这么多吧。”

“啊,这样。当然可以,阿遥想知道些什么我都可以说。”

“为什么要说是我想知道,我希望是你自己想要讲一些什么。”

“嗯?阿遥在意的是这个?”

“……”林遥的第四页看的磕磕绊绊,他不知道这章类似图文解析的一页纸能这么难理解,这个丑到难以形容的图中人物,嗯?姑且说他是个人物吧,是个什么东西?“杜百落?”

“啊?阿遥我在想,我马上说。”

“不是,你先过来一下。帮我看看这个图上的是什么?”

“还有阿遥不认识的字?”杜百落稀奇了一下走过去。

林遥坐起身把书递给他:“这是什么?”

“……好像是魔族的人物形象介绍图。”杜百落草草看了两眼,发现这本书他看过。

是一本简略介绍魔族这个界系的书,很奇怪,凡界关于神界的书颇多,但若是关于妖魔鬼怪的却少之又少,杜百落曾经把这种书当宝贝看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被魔族人物图给丑到了,大嘴小眼,长满毛发的高大身体,嗯?猩猩?

林遥实在难以接受,他抬头仰视着直立着高出许多的杜百落:“魔族在你们心中就是长这个模样的吗?”

“……”

第五十四章 自行车

玉米作为小时候的杜百落,性子其实并没有现今好,甚至是不太招人喜欢的孤僻性格。面部表情和心理状态都不能等同比较,即使带笑也依然是会把步子往后退的,让想伸手抱他的妈妈阿茹愣在原地,满满的尴尬。

这是在办理身份证明的时候,弄的工作人员以为他们有做假身份的嫌疑,对他们母子的身份一直持有怀疑。好在男孩子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的伤人,才白着小脸后悔的说对不起,妈妈阿茹不疑有他的接过他递过来的手,轻轻的抱了抱他,笑着教训:说什么傻话。

妈妈阿茹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性子,没一点心眼,对人好和喜欢都要满满当当的表达出来,即使冷漠如斯也要心甘化柔的。长大后的杜百落依然十分感激,她永远积极向上的生命力给了他能感知到的第一份亲情的温暖。

杜百落十岁上的一年级,相对于其他孩子而言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存在感,皮肤偏白,眼睛大睫毛卷,即使是戒备保持距离的神情也依然会招来羡慕,妈妈把他打扮的太好看了,妥妥一个安静美好的小正太。

第一次进入教室,一群刚从幼儿园升上来的小屁孩齐刷刷觉得这哥哥走错了教室。

老师是明白其中缘由的,刚从大学出来的女孩,年纪不大,还认真地给他解释并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只是因为身高的关系,所以不得不把他调至最后一排。

杜百落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班里有个年纪大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是好事,老师有意鼓励提携,三日后把身份隆重升为班长。

夏季刚开学的天气,闷热又紧张,豆大的汗粒一颗颗落下,让左后角的空调开着简直形同虚设。有一颗从额头上划过眼睛落下来沾在嘴边,一个咬下唇的动作轻而易举地它卷进了嘴里。咸涩的味道。

“我……”

他是拒绝过的,老师只当他谦虚胆子小,多多的鼓励了一阵,最后又说:“没关系的,不是多大压力的事,你看我们班里这么多的小朋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就当帮老师点忙管理一下秩序,我看他们都挺喜欢你,对你而言也是个锻炼的机会。”

班里的同学是喜欢他的,喜欢大过稀奇。就算是坐在最后一排,课间除了卫生间之外几乎不会挪动地方,也依然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每节课间的景象总是前排无人后排爆满,把每个通道都围的水泄不通。他们有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小故事。玩具,零食,善意,笑容,拥抱好像都是可以共同分享的,没有卑微的心脏,廉价的拆迁危房,层层包裹着的冷眼和没有希望的贫穷。

即使他很不自然的把身子靠紧墙壁,以此来隔开他们的距离,这些孩子也都表现的并不介意。

世界露出了它的另一面,把不堪尽数遮住显示了它光彩照人的另一半。

杜百落知道自己的脸可能红了,全班都在等着他们的班长大开金口,畅所欲言,说出一些即使是很官方很没有营养但是可以表现坚定或者鼓舞人心的话,可他自认无话可说。

真让人失望啊杜百落,你这个笨蛋。

他真的想放弃了,他做不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表达什么,拒绝这份厚爱吧。

第一排坐在他脸前的小孩趴在桌子上把双手压在下巴下面,咧着嘴对他小声说:“你可以的,班长。”

站在一旁的老师笑了笑:“大家鼓励一下杜百落,他可能还比较害羞。”

“班长加油!”“杜百落加油。”“加油!!”

一句句善意的鼓励由低到高,由小变大,教室里突然从刚刚的沉寂转为了热情高涨。

杜百落也忘了最终说了什么,有没有在正题上,反正自己每说一句下面就一阵掌声一阵呐喊,有时候还夹杂着上学早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实力演绎捧场。

爸爸经常来接他上学,一星期后才突然问:“落落在学校当了班长?”

坐在后面的杜百落抱着书包轻轻嗯了一声。

“那挺好的啊,都没听你跟我或者妈妈提起过。”

“我……忘了。”天性使然,并不是个什么都说的出口的人。但爸爸问了,他也会觉得多少有些骄傲,脸稍稍红了一下。

“其实没关系,主要是妈妈特别想知道你在学校里的情况,以后放学不要直接上楼写作业,陪妈妈在下面玩一会儿好不好?或者让妈妈辅导你也是可以的,她一个人寂寞。”

“嗯。好。”

“班里的同学多吗?”

“嗯,有五十四个。”

“记那么清楚啊!”爸爸笑起来。

“因为,我是班长嘛,每天要帮老师清点人数还有收作业之类的。”说出这些话脸上像过了一把火,突然羞涩起来。脸扭向窗外,景物如风一样的刮过去,但是看在了眼睛里,记在了心里。

“奥。”男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那你们班里有没有调皮捣蛋的小朋友呀?”

“没有。都很乖。”

爸爸其实希望他话再多一点,再活泼开朗一点,即使是调皮捣蛋也没关系。但一直都不尽如人意,只好一步一步地哄着来,谁能想越哄越乖。而后也就释然了,做父亲的其实潜意识里会更偏向喜欢女儿一点,那种乖乖的甜甜的小棉袄,可惜杜百落一如既往地学不会撒娇,连最基本的索要都一次也没有过,爸爸有点可惜又无奈。

“妈妈今天早上放里面的,”爸爸从前车位里翻了翻,拿出一袋巧克力棒递给他:“说你喜欢吃,我工作忙,偶尔有空。有什么需要的跟爸爸说,爸爸给你买,别委屈自己。”

统一的回答自然是接过来,轻声回应并没有什么需要的,一切都好。

爸爸从后视镜里看到男孩子很真诚的这样说。

经过红绿灯时,停车等待途中爸爸突然转过头来,短暂的沉默后严肃道:“落落还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刚入嘴的巧克力棒毫无征兆地落进车座下。

当初事件定性为自杀时警方也一时犯了难,没有家庭没有家属,甚至连个知情的朋友也没有,尸体与孩子的处置一时无法决断。

而后因租住期限不满,出租房屋的主人念其可怜,退还租金最终为那个苦命的女人置办了一场火葬。杜百落被送进孤儿院,亲生妈妈的骨灰暂放殡仪馆,由当年的屋主的名义寄放三年之期,到期无人问津,殡仪馆便可自行处理。

孤儿院院长前些日子打开电话,说了一些很抱歉的话,当初领养之时忘记了这一茬。

“原本打算与妈妈不声不响地去把骨灰带回寻个墓地体面的葬了,但最终是觉得心里过不去,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总该去祭拜一下。明天星期天,我也正好休息,一起去吧。”爸爸伸手抹去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再收回时已经掌心湿润,弄的他也心口发紧。

红灯转为绿灯。

“爸爸,开车了。”本是泪流满面的男孩低下头平静地说。

带回来的骨灰葬在一所偏僻安静的公墓里,妈妈阿茹泣不成声,反而杜百落冷静的如同一个小大人,自己红着眼的同时还要去哄她。

“落落不要要难过啊,妈妈以后一定会加倍加倍疼你的,给你好多好多的爱。”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带一点说服力,可眼睛巨红的男孩还是一把回抱住女人,轻轻地点头:“妈妈不哭。”

每年的祭拜杜家父母都会一同出席,这也是杜百落多年来保持优异和懂事的动力。他们在尊重他的同时也尊重了他唯一的血缘关系,少年人的报答无非是以同样的尊重来回应。无声的,细腻的,默认的。

爸爸是工作家庭两头顾也能如鱼得水的好男人,妈妈阿茹是不擅长或者说根本不会的,寥寥数次的烹饪经验也必须是爸爸在场才可以。

杜百落学着做饭是在爸爸出差而常请的阿姨又正好有事,妈妈阿茹自告奋勇,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差点把厨房炸了个底朝天。在消防员匆匆来了一趟又匆匆走掉的契机里,十五岁的杜百落请求学习制作食物。

在妈妈阿茹劫后余生的表情里,连夜赶回的爸爸一扫疲惫,既无奈又好笑地决定:“那就辛苦儿子了。”

谈何辛苦,大家都是为了保命而已。

这时候的杜百落已经比妈妈高出两指了,无论是身高,性格还是成绩都有条不紊地向前发展。

平稳地没有杂乱,犹如拔节的小麦,正成长出优秀又内敛的骨节。

小升初的时候,学校离家里近了许多,独自上下学成了杜百落一直难以出口的请求,在第三次欲言又止里,被爸爸挑了话头。

“想独自上下学?”

“嗯。”杜百落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好意是很难的一件事。

“是因为前几日你姑奶奶她们说的话?”

前几日一个远房亲戚来访,双方孩子差不多大,攀比心稍重,成绩比不上就从别处入口。说他家小孩独立意识超强,从小学三年级就独自上下学了云云。

“哎百落这孩子啊是真优秀,年年都是年纪前十吧?哎哟我们可真比不了,你爸妈肯定护在手心里疼你。还是天天车接车送啊?啊呀真是个矜贵的小少爷。”

杜百落记得原句是这么说的。

“不是,爸爸每天送完我还要去上班,中途又不顺路挺浪费时间的。而且我也这么大了,普通孩子这个年纪的都上高中了,实在不用接送。”

“那我找个司机,反正家里还有两辆车。”

“别啊,太麻烦了。我,我就是想要……”犹犹豫豫始终难以启齿,从来没有出口索要过任何东西,即使是拒绝爸爸的好意就已经很难了,真让人难堪。

“落落想要什么?”爸爸眼睛眯着,莫名觉得别扭起来的孩子真是可爱。

“一辆……自行车…不要了不要了…”说完这句话的杜百落已经脸红了个透彻,推门就要下车。

“落落。”爸爸把身子扭过来按下他的手,眼睛紧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落落要的第一件东西,爸爸怎么可能不给。”

爸爸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之感,这么多年的养育付出的感情只多不少,对他来说,儿子愿意索要一件东西比他自愿送出去千万件东西都让人有成就感。

“谢谢……爸爸。”

“嗯。”男人开心的松了手,“书包背好,进教室吧。”

杜百落从车上下来,弯腰对落下的车窗挥了挥手:“爸爸再见。”

第五十五章 告白

那时候的山地车大概还不太流行,也许是它价格稍贵,当时在路上出现的频率并不高。杜百落背着书包跟妈妈阿茹告别的时候,走了两步又被叫停。

妈妈阿茹还是不放心,即使爸爸今天不上班,也被拉出来执行保护以及监督的任务。

“不用了,我试过很多次,这种车很好掌握的。爸爸你跟妈妈讲一下,我昨天试骑的时候有多好。”杜百落还是不希望自己在蹬自行车的过程中身后跟一辆车随行,说不定会有热心市民以为他被恶意尾随了的。

爸爸笑笑,把手里的牛奶一饮而尽:“就今天一次,总要让妈妈放心才行。”

杜百落也不知道该骑快还是骑慢才好。快了像躲着,慢了又占路。

终于平行的时候,爸爸从车窗里转过脸来:“昨天不是骑的挺好的嘛,今天上路是有点忌讳还是怎么?”

言下之意是嫌他慢了不成,杜百落忙回:“倒没有忌讳,怕我太快了把您甩后面。”

“哈哈!”爸爸笑出声来,“落落很有自信啊,我四轮的赶不上你两轮的?”

“我不是那意思。您倒是会冤枉我。”杜百落也笑。

“你别太顾忌我,”爸爸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稍觉感动之余也很放心他这沉稳的性子,不由鼓励道,“我的作用最多为辅,你即便是忽略我的存在,把这条路轧瓷实了,我也不会干扰你。骑车最好心无旁骛目视前方,若是因了我让你不安心出了岔子了,那你妈妈这个关心岂不是多此一举。”

“那我……”

“放心骑吧,我说不定在你进校前就已经拐弯回去了。”

杜百落最后往车里看了一眼:“那我可真走了。”

“嗯。”爸爸点点头。

杜百落只觉如遭大赦,笑了一笑抬腿用力蹬了出去。

“爸爸再见!”

“放学早点回家。”

“好的――”尾音被距离拉扯过之后钻进耳际,渐渐变得微弱。

绿白相间的车身流畅优美,座上身穿浅灰色校服的少年神采飞扬,这是很多人失去了都在追忆的青春,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肆意的挥霍。

杜百落自认并不聪明,他所有得到的优异的赞扬其实都是靠着努力换来的。

上课从不走神,即使是被迫扰离了视线和思绪也能很快的纠正回来,是所有人羡慕的无欲无求的代表人物。笔记永远是最工整又干净的那个,可惜因了这个优点,后来被万众传阅后已不复从前。班里永远都有一个最后写完作业的那种捣蛋鬼,杜百落每次收作业之前都要再三确认无误才敢收。

“我真的写完了!班长你给我点面子,班里好多人都在看着我们俩呢。”

“我就确认一下。”

升到初中依然被老师喜欢,班长这个职位又再一次“黄袍加身”似的落于一身。对杜百落来说其实就是更要严阵以待,半分不敢慵散的监督器。好在班里即使颇有微词但好歹也闭口不言,总之还算顺利。

抱着作业走上讲台的时候,依旧有活泼的同学闯出来充当繁琐学业里的调味剂。

“班长我有话对你说。”

一个女生跳出来挡了他的去路。

像这种升学率超高的学校里,家长总是不分昼夜任劳任怨挤破了头也要把孩子送进来,班里同学不多不少足足六十多人,全班的作业本都在他怀里,可谓一个重字了得。偏偏班里人突然嚎叫呐喊起来,他用手指头想想接下来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等我把作业送到老师办公室再说吧。”杜百落一贯的好脾气平淡的说。

对面的女生一头齐耳短发,耳朵上还公然无视校规的带了一对小白兔水晶耳钉。

“不着急啊,这会离上课还早着呢。我就说几句又不多是不是啊同学们。”张蕾算是班里少有的学习成绩不错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这个年纪的女孩除了成绩必须保持过关以扰父母耳目,其他的一切全部是爱美八卦以及对恋爱这种想碰不敢碰的向往。

同学们特别适合群众演员,即使不知所为何事依然开心吃瓜。

“那你讲吧。”唯一的通道被堵了他也出不去,杜百落只好说。

“嗯……”张蕾先是神秘兮兮地踌躇了一会,又在所有人催促不满中开了口,“是这样的,别的班有个女同学,长得还算漂亮,当然……没有我好看!托我给杜大班长您说句话,就是,嗯……”

“说啊!”“张蕾你在浪费我们的生命!”“墨迹什么!”短短的沉默迎来了更不满的催促。

杜百落觉得手里的作业本真沉。

“就是……就是她说想放学后约你在b栋三楼音乐室那里说几句话!!”张蕾下定决心似的说完这句话就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然后又小声的辩解,“不是我,你可不要误会啊,我就是代替她告诉你一声。”

b栋三楼音乐室不常用,基本上属于无人区,但是里面有几把乐器以及一架陈旧的钢琴。杜百落大概也听过几句流言蜚语说那里经常成为告白之地什么的。

在张蕾突然的脸红里班里瞬间炸开了锅。

沉默了许久后张蕾又问:“你会去吗?”

“你先侧个身。”

“啊?”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照做了。

杜百落举起成摞的作业本滑若游鱼的从张蕾身边挤了出来,在全班的惊异里目不斜视的走出了教室。

“喂,你还没回答我啊!!!”身后传来张蕾的尖叫。

上课的时候杜百落觉得全班的视线几乎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被老师委以重任的,无比信任的班长会不会成为班里第一对偷尝禁果的人,可也只是偷偷的看几眼,毕竟因为身高的关系他的位置依然徘徊在最后一排左右游移。

杜百落面不改色的度过了下午的四节课。

中途张蕾又来问过一次,杜百落靠在墙上皱了皱鼻子,以一种随意的姿态回答道:“我放学有事,恐怕没时间过去,你代劳跟那位同学说一声。”

“什么事?”

“各种事,你所有能想到的事情之中的其中一件,干嘛非要问的那么清楚。”

“我才不信了,”张蕾暴力的推开捣蛋鬼一屁股坐在了人家的位置上,“你每天上下学的路上连扭头都不带扭头的,两点一线你能有什么事?……奥……总不至于爸妈管的严晚回家一会还得罚站吧?”

聪明的女孩子已经擅长使用激将法,无论从何而来的技巧总之有用是真的。

“没有。”杜百落转个头不自然的躲开张蕾过分“火热”的视线。

“听说你是富二代,你家特别有钱吧?”

“没有。”

从小学一块升上来的同学都知道他每天都有车接送,出手也阔绰,班里任何一次班费不够用都是他添补上,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他家很有钱。

“别不高兴啊。”张蕾感觉出他有些不耐烦,语气不由得软下来,女孩子嘛,撒娇最有用,“班长,人家第一次拜托我呀,我肯定要尽心尽力的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跟你说些什么我们又不知道对不对,你就去一趟,聊的不开心你就离开好了嘛。互相交个朋友而已,你也不要多想啊。”

授课老师从走廊上走过去,杜百落出言提醒她:“老师来了,你回你座位上去。”

“那可说好了啊。”女孩子依旧不死心。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让人觉得格外振奋人心,至少在今天全班都是这么认为的,除了默默收拾东西的杜百落。

杜百落能想象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所有人屏住呼吸的表情,包括平时溜得飞快恨不得以坐火箭的速度冲出教室的捣蛋鬼们。

张蕾背着书包又堵住了出口:“去不去给句话啊,杜百落你不能让一个女孩子等你等久了吧!”

教学楼在c栋,到b栋的路程有三分钟,再上个楼梯快的话总共需要四分钟左右,杜百落在b栋楼下往上看了一眼,大概三楼音乐室位置有个头顶在他抬头时猛地收了回去。

校园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几个零零散散三五成群的晃过去。

是个很小巧的女孩,黑色的直发很乖巧的散在脑后,站在音乐室的门口在看到他的时候低下头。直到他走到跟前了良久,手指在校服的裙摆上撕扯了几下,才猛地抬头,眼泪汪汪地说了句“你好”。

杜百落再沉稳也不免吓一跳:“你怎么哭了。”

“没……没有。”女孩子尤为紧张的摆着手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开口:“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你们班都说你不太喜欢跟女生讲话。”

其实不是不爱跟女生讲话,男生他的交流也很少。他的年纪在同班里比男生都大几岁,更不要说女生了,作为年龄稍大的哥哥级别总是厚不下脸皮去加入“弟弟”级别里去的。更何况他还是班长,老师还等着他作为榜样以正班风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杜百落避开上个话题。

“呃……上次运动会的时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女孩子害羞的开口,“我被后面的同学推到,撞到你身上的时候是你把我扶起来的,你还对我笑了一下。你,记得吗?”

上次运动会也才过去了一个月,但杜百落实在没有任何印象有这么一回事,顺手扶个人这种事能记得住才怪了,他要这么聪明就不用每天学习学到深夜了。但毕竟是女孩子满怀期待的眼睛,说话不能太绝,他斟酌了一会儿,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道:“是你啊,大概有些印象。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你别太在意。”

女孩突然笑着跳起来:“你记得?你真的记得?”说完才意识到这动作多么的不矜持,尴尬的红着脸说:“对不起,我太开心了。”

“没,关系。”杜百落被这份开心吓了一下。

第五十六章 好可怜

“越平淡越彰显地没有生命力,像乌云大片压过来的黑暗,雨水溅湿浑身的落魄,提不起精神,浓浓的无力感。”莫成雨一贯的这样评价他。

“生命存在于平淡,甚至平庸。”杜百落默默翻个白眼出言反驳。

“胡说八道!”莫成雨一脚把旁边的垃圾桶踹翻,各式各样的垃圾跃然脸前。

“捡起来!”杜百落愤怒的锤他一拳。

“捡捡捡……”披着一头五颜六色的男生捂着后背呲牙咧嘴的把垃圾桶扶起来,嘴里却还不闲着,“你看,像现在这样多好,力量和速度堪称完美,简直生动地向我展示了您势如破竹声如洪钟的战斗力。”

“你他妈是受虐狂吧。”杜百落冷哼,面容冷漠地看着莫成雨在与垃圾桶奋战。

“我是觉得你太闷了,怕你憋出个什么问题。喜怒不形于色不是你这样用的你明白吗?你看那边――”莫成雨指着风华路绿云桥上拍照的一对小情侣指指点点的说,“生命在于折腾,胡闹,欢乐以及拍照!而不是你这样整天埋于苦海。”

莫成雨把学习当做苦海。

然后他又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施主!”

“赶紧把垃圾桶收拾好,清洁阿姨正苦大仇深地盯着你呢!”杜百落又给他一拳然后掉头走掉。

“哎~你不等我啊?!”

等你才有鬼了。

第一次见莫成雨的时候,在高一的开学季。也许是偶像剧古惑仔看多了,在班主任盯着全班的名册疑惑着是不是还有同学没来报到的时候,自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莫少爷,自带bgm的从后门发着浪甩着头发出现在了走廊里。

那天早上天特别蓝,云特别白,微风特别温柔,以及出现在门口的男生让杜百落觉得特别的骚。

忽略掉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口哨,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位同学请把音乐关掉!”

随着插在裤兜里的手轻微的动了动,那首“是他是他就是他”的童声歌曲戛然而止。

然后全班一阵哄笑。

门口的男生突然乖巧的站直了,躬身道:“老师好。”

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杜百落闷声扶额,心中平静如一潭死水甚至还想再听一首“哪吒”。

“进来吧。”班主任面色沉静的出声,“最后一排先坐着,第一次月考后重新安排。”

莫成雨昂首挺胸器宇轩昂的单肩背着书包走了过来,在杜百落旁边站定,用有些嚣张的少年音道:“同学,把东西收拾一下,我要坐这里。”

杜百落侧首看向隔壁空着的桌子,提醒他:“那有一张空桌子。”

男生头也不回:“我看到了,但我不想坐那里。”

“……”杜百落的东西并不多,主要是今天走的着急没赶上早饭,妈妈阿茹把食物盛在了便当盒里让他带着,一来二去忙忙碌碌还没顾得上吃,只能隐蔽的放在了桌子里,书包放在了外面。

“喂!?”莫成雨已经不耐烦了。

杜百落把书包拉回自己桌面上。

男生坐下来把书包塞进桌子里,低头的时候往他桌子里看了一眼:“我也没吃早饭。”

“……”杜百落眼皮跳了跳,“关我什么事?”

“咳咳!”班主任在讲台上敲了敲书桌,“有愿意一起去搬书的吗?没有的话就最后一排先跟我出来。”

杜百落:“……”莫成雨:“……”最后一排:“招谁惹谁了!”

书本跟作业本的重量密度不可同日而语,杜百落从小搬到大的清清楚楚。但还是没料到高中的课本这么不同寻常。

将近五分钟的路程硬是走的出了一层薄汗。班主任在前面拿了两本教学课本悠哉悠哉,后面排了一队怨天尤人。

莫成雨跟几个人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议。

“喂,这老头是不是耍我们呢,偏挑最后一排,前面的都是公子小姐啊?”

“你一个男的,还想让女生来干这事不成?是不是爷们儿?!”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前面还有男的呢。”

杜百落:“……”

走路其实平稳些并不难受,关键都在上楼梯。感觉每走一步书角都能磕到自己下巴,再者不能往下看跟失明没个两样。

走了一层之后杜百落停下来要把胳膊的重量往旁边侧一侧,后面有人突然踹他一脚:“还走不走了?!”

“哎,你踢人家干什么?”莫成雨赶上来在踹人的那个腿上也踢了一脚。

“莫成雨你王八蛋啊?”那人骂回来。

“切!”莫成雨不以为意,又看看出了一头汗的杜百落,一边嫌弃一边说:“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多人抱不完啊你一个人拿那么多?”

“走吧。”杜百落看他一眼。

到了教室莫成雨偷偷摸摸地伸了手在桌子里摸索,在得逞的时候被杜百落拉住,刚刚还一脸得意的脸垮下来,但依然死皮赖脸不撒手说了第二遍:“我也没吃早饭。”

“你没吃关我什么事,你拿我的做什么?”杜百落也不撒手。

“我刚刚可是帮了你哎,你总得有点感激之情。”

“我有,松手。”

“有,有你就要对我好啊,我没吃早饭好饿的。”

“好可怜,那你快点祈祷中午的到来吧。松手。”

“你叫什么名字?”莫成雨松了手深吸一口气,气的不轻。

“关你什么事。”杜百落把饭盒藏起来。

前排的人转过身来喊他俩:“哎,你们两个,老师让你们上去自我介绍。”

杜百落在书本上写下“杜百落”这三个字的时候,莫成雨在桌子下面玩着手机说:“你这名字适合生活在古代。”

若是莫成雨知道了这句话一语成谶,脸上该会是什么表情,后来的杜百落想想就好笑。

平稳的路途上横生枝节,以快速的破坏力打乱了预定轨道,沉溺的人手中多出一根浮萍,一点一点的拉坏了手心,不敢放手。红色的颜料搅浑了水质,把水底变得模糊不清,谁知道下面会是璀璨夺目的珊瑚珍珠,还是一望无际永远的黑暗。

杜百落第一次被一个人缠的这么紧。

莫成雨在第一节下课时候偷吃了他的便当,然后在他回来的时候无辜的道歉。杜百落无话可说。

初中唯一一个向他提出好感的那个女孩叫陈木叶,在他客气的回绝和变换话题之后不了了之。即使班长大人的还没出生就幻灭的恋爱无疾而终,班里还是出了一对又一对的小情侣勇敢无畏地走向b栋三楼音乐室。

杜百落后来想起来的时候,无一不是觉得自己心口不一。以他的性格,确实是应该喜欢陈木叶这种女孩子的,安静的,乖巧的,开心的时候会害羞着撒娇的,难过时候咬着嘴唇哭着说没事的。

陈木叶哭了。

两个人从三楼下来,陈木叶走在前面,杜百落在二楼拐角处停下,果不其然地在门口发现了想躲无处躲的几个人,张蕾尬笑着说:“我一个朋友在这里我来找她。”

其余几个人附和着点头。

杜百落嗯了一声跟上了陈木叶。

女孩子低头也不看路,在拐弯的时候又要摔,被杜百落一把拉住。

“认真看路。”杜百落松开手。

“嗯。”女孩子声若蚊蝇的应了一声。

在杜百落取完自行车的时候,看了看后座,只得抱歉:“对不起,可能不能送你回家了。”

“没关系。”陈木叶看着他笑笑:“那,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杜百落点头答应。

第二天出了传闻说他昨天把十三班的陈木叶弄哭了,一时间流言四起。

杜百落到现在还没搞清楚陈木叶为什么哭。反正他当时对陈木叶的告白无动于衷是真的。

莫成雨在开学第二天交了个女朋友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杜百落早上来的时候座位被一个女生占了,莫成雨坐在旁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对着一个盒子讨论。莫成雨捧着盒子,女孩子伸过头来看,两个人的头顶挨在一起。

班里有人幸灾乐祸的看着门口的他。

杜百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抬头看看门口墙上的时钟,还有二十分钟上课,他皱了皱鼻子就出去了。

可能是暑假养的懒了,这两早上都起不来,妈妈阿茹又把食物盛在了饭盒里让他带着来。

杜百落在走廊上站着吃完了早饭,又把饭盒拿去洗手间刷了,再回来的时候还有三分钟上课。那两个人还在有说有笑。

他没管四周的眼光,径直往后走了过去,在空桌子那里坐了下来。莫成雨看见他愣了愣,然后很自然的推了推他的胳膊:“哥们儿,我女朋友认识一下?”

“现在离上课还有两分半钟,假设老师会在上课铃响三十秒后进教室,你女朋友要提前一分钟出这个教室回她自己的教室,你要用一分钟把这个桌子上的狼藉收拾一下,在你听完我说这段话之后,你们还有半分钟相亲相爱,这个时候就不要跟我说话了吧?”杜百落面色冷淡的说。

“……”莫成雨呆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转身拉住旁边女孩的手一边哄一边推:“亲爱的快上课了,你先回去。下课我去找你好不好,乖啊。拜拜,哎对。”

杜百落人生中第一次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女孩子走了之后莫成雨站起来,在全班巡视了一圈之后大声威胁道:“这件事谁也不准给我传出去,特别是班主任那个老头子那里。虽然我下手很温柔但你们也未必受得了懂吗?!”

杜百落看着他屁股后面的凳子,真想拿起来摔他身上去,他做班长做了九年,第一次在自己班里发现这种耍牛批的人物。

待莫成雨坐下之后,杜百落看着他:“你让一下我把我书搬过来。”

“……”莫成雨猛地转过身来,“杜百落你什么意思?一个女孩子坐坐你位置怎么了,你矫情到这个程度!”

“我要换位置。”

前面大部分人都扭过头来。

杜百落从不觉得自己有洁癖,他自认崇尚随和,喜欢一切晒过阳光的事和物,也愿意帮助别人,乐意以温和待人处事。但也不是没有底线。甚至因为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内心深处有着更倔强的坚持。

莫成雨是喜欢站在灯光下的,甚至想要别人的眼光都盯在他身上,他自信,好看,有着普通男孩子吸引人的小手段,而且乐意施展,他是一个发光的生命体。

但杜百落不一样,他跟莫成雨最大的区别就是隐匿自身的优缺点,亲手把自己涂成一副灰暗的图画,即使中间有草青色的发光源,也会平淡的否认或者无视。

“让开。”杜百落又重复了一遍。

“啪!”莫成雨把手里的盒子摔到桌面上,也面色不善,“我今天就不让,你要么坐回来,要么越过我把书取过去。”

第五十七章 你有女朋友

两个人在教室门口站了一节课。原因是在老师赶到之前仍旧没有分出个前后左右,双方的对峙让莫成雨带女朋友来班里的事也捅出来了,但老师脾气大又有新学期立下马威之嫌,果断把他们两个请了出去。

杜百落站在门口的时候,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五楼的风景天高地阔,却让他心情沉重。

他第一次在课堂上出错,因为旁边这个人。天降横祸莫成雨,杜百落后来一直把这句话跟莫成雨重复以表达他的愤慨,莫成雨哈哈笑个没完一点也不介意。但这是以后发生的事情,现在可没有。

爸爸一直都有明里暗里的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做不到最好做个普通就行,套句老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落落可别事事较真。

杜百落在学习上还是较真的。

班里有念课文的声音,几十道声音合在一处,变得浑厚又有力量。

莫成雨的小动作就没停过,插口袋摸头发挠痒痒让杜百落一眼也不想看到他,干脆转了身看向反方向。

“哎我说……”莫成雨先开的口,“我昨天看你挺怂的呀,怎么就跟我横上了?我看着特别好欺负是吗?”

杜百落沉默是金。

“不说话有用吗?我女朋友碍你眼了是怎么着,你的凳子是金子做的。”莫成雨有点想翻白眼,他从小到大可是人见人爱,在谁面前也没吃过瘪,这哥们儿性子够狠的呀。

杜百落也想翻白眼,只希望他能闭嘴就闭嘴,吵的他心情烦躁。

然后在两个人浑然不知的状态里,一起翻了个白眼。

班里有个女生看着他俩躲在书后面偷偷笑起来。

一节课的时间足够莫成雨心情平复了,他俩下课得到老师赦免之后双双走回教室,莫成雨走在后面以年轻人打招呼的方式在杜百落背上锤了一下:“哥们儿,别找没趣啊,坐回来呗。”

杜百落突然站住回身。

莫成雨被这一突然吓一跳,咧嘴就笑:“你差一点亲到我。”

“……别动手动脚。”

“啊……好吧好吧。”莫成雨妥协,又锲(qiè)而不舍:“那,坐回来?”

杜百落提着书包回自己座位上的时候,莫成雨非常利索的把桌子收拾了,又对班里窃窃私语的人大声喊:“都闭嘴给我老实点,想看反目成仇兄友弟恭,没门!”

杜百落很想提醒他两个成语用的乱七八糟。

第二节课是班主任的课,莫成雨依然改不了说话的毛病:“哎,我女朋友好看吗?给个建议。我们昨天认识的。”

杜百落把手里的笔转个旋,冷言回他:“你最好闭嘴。”

即便莫成雨再有拉女朋友进教室的习惯,也绝对不会做到杜百落边上去。莫成雨哄着女朋友往旁边坐:“来来来,离他远点,可凶了。”

杜百落在位子上大口大口地吃早饭,发誓明天一定要起早一点。

莫成雨在第二周的时候换了一个女朋友。杜百落在第二周又得了全部老师的喜欢登上班长之职。

第三周的时候莫成雨神神秘秘的说:“你有喜欢的女孩?”

杜百落把手里作业一本一本检查完,扭头看他:“没有。”

“别不好意思啊,我经常见你盯着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人家走一次你就看一次。”

“……”苏幻薇在隔壁班是让杜百落有些意外的,他是因为苏幻薇才来的这个学校,那个曾经穿着白纱裙扎羊角辫的女孩长大了,杜百落有些认不真切。看到她就能想起那段不见光的时间,恍惚地很。

“你别胡说。”杜百落平静地说,然后把全班的作业抱好,往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莫成雨靠在墙上摸摸鼻子,眼神闪了又闪,盯着杜百落目不斜视地走出去。

中午放学的时候莫成雨非要跟着杜百落一起走,杜百落有点为难:“你不找你女朋友跟着我干什么?”

“啊呀,她可能去找别的野男人去了,我给她发消息都不回的。不管她,我今天跟你走。”莫成雨说。

“……”莫成雨的恋爱观堪称史上神奇,杜百落从没见过有人换女朋友这么频繁的,再或者他觉得莫成雨可能都不喜欢人家,只是猎奇讨个趣味。但这话轮不到他说,只能闭口不言在心里想想。

中午放学的时间并不长,要回家的话浪费时间还不方便,妈妈阿茹特别舍不得的让他在学校外面吃,吃点好的,别委屈自己,一把一把的钱往他的存钱罐里放。

但杜百落很不喜欢拿钱,想好自己吃什么就拿相同比例的钱,只少不多。

“我没钱请你。”杜百落先跟对方确认。

莫成雨噗嗤一声笑出来:“杜百落你太过分了,我都没说让你请,你还能再小气点吗?走走走,哥们儿请你吃好的,别客气。”说着就揽着杜百落的肩推着走。

杜百落推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莫成雨边想边说:“你有洁癖?”

“没有。”

“肯定有。”莫成雨肯定的说,“就算你自己不清楚,它也确实是存在的。”

“真没有。”

“呵呵,那你让我摸一下啊。”

“你敢。”杜百落凶狠的回身警告他。

学校外面有一条小吃街,食物经过烹饪和调料的升华之后,走在其中很难安慰自己不饿,杜百落经常去的一家面馆的老板很面善,他在那里吃面的时候还见过一次苏幻薇,于是后来就经常去。

莫成雨进门的时候突然惊喜的回头:“哎,那是不是你经常看的那个女生?”

苏幻薇和几个女生做在一起吃面。

杜百落低头拉他衣服:“你小声点。”

坐下来之后要了两碗面,然后莫成雨就打开了话匣子。

“你真的喜欢人家?”

“没有。”

“我不信。”

“不关我的事。”

“我帮你追啊,你相信我,女生在我这逃不过去的。”莫成雨特别有自信。

“……”杜百落是在这时候想要把人渣这两个字送给莫成雨的,“你别乱说,我们以前认识。”

“我们?奥,你们是吧?你们认识?”

“嗯,初中一个学校的。”

“我说呢。但你看人家也太勤了,”莫成雨说,“认识也不能这样看啊,我们学校有很多你们以前学校的吧,也没见你看别人。”

老板先端上来了一碗面,杜百落推给莫成雨:“你先吃。”

“那我不客气啦!”莫成雨端过碗就吃,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把嘴里的面咬断,“隔壁有一家卖饼的,班长你跑腿一趟儿呗。从那边走,那边近。”他指着苏幻薇旁边的那条道。

“……”杜百落才不听他的,还从原来的道上走。

“哎哎哎~”

“怎么了,还要什么?”

“你是不是心虚?”莫成雨把筷子插在碗里坚定的说。

杜百落也不是能被人激着的人,他从苏幻薇那条道上走是想让莫成雨看看他的心无旁骛,然后让他闭嘴。

坚挺沉稳,白净秀气的模样很招人眼球,除了莫成雨一直盯着他之外,每走过一条道几乎都能引起几个人的注意,但杜百落真的是连头也没低,从出去到进来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

意外的是苏幻薇看到了他,感受到她的目光的杜百落朝她轻轻笑了一下。这种打招呼方式在初中那次认识以后经常出现。杜百落相信自己的心如止水,对她的在意不是对男女的喜欢。

莫成雨接过饼的时候还在说:“还对人家笑,偏偏对人家笑,你都没对我笑过。”

杜百落不说话,他的面在他走后就被老板拿过来了,拿了双筷子就吃。

男生吃饭总会比女生快很多,他们吃完的时候苏幻薇也正好起身。

“走走走。”莫成雨拉着杜百落就起身,想了想又赶紧松开手,“不摸你不摸你,跟哥们儿走。”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杜百落坐着不动。

“……跟着看看还不行吗,她那几个小姐妹长得还可以,我认识认识不行啊?”

“你有女朋友。”杜百落提醒他。

“……”莫成雨放弃了,“那我们现在也吃完了啊,还要坐多久。”

两分钟后相对无言的两个人起了身,莫成雨去结账杜百落站在门口等。他很少跟人结伴而行,屈指可数。一个人过太久了其实很多事情都易如反掌,多了人反而碍事,就比如现在,莫成雨结账的时候还要和收银小妹贫一下。

学校往东走是吃食,往西走是些文具零饰之类的。

“去那边看看?”莫成雨提议。

“你有什么要买的。”

“去看看嘛,你这人太没趣味了,学习会把你学傻的,人虽然可以认识的少点,但是丰富自己的生活是很重要的。”

杜百落认识的人并不少,他是班长,有一些大型运动会或者交流会的时候需要和别的班沟通的事很多,只是大多就事论事,从不牵扯。交心的更没有。要是莫成雨不是个死皮赖脸的性子,他们两个也说不了几句话。

路上还有之前学校认识的跟他打招呼,莫成雨大吃一惊。

“你有朋友啊?”

“关你什么事。”杜百落低头,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朋友。

“我之前还以为你一个人度过了十八年呢哈哈。你家里对你好吗?”

“嗯。”他的心里除了爸爸妈妈基本都是空的,他们给他的爱满满的让杜百落觉得根本不需要其他人。

“好吧,那你是怎么长成这么一副冷漠的样子的。”莫成雨抬手遮遮阳光。

杜百落不说话。

“哥们儿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千万不要放手,你要喜欢个人太不容易了,我可不想你孤独终老。”莫成雨说,“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别放手,死缠烂打生拉硬拽都可以用上知道吗?”

“你能闭嘴吗?”杜百落毫不留情的说。

“好热。”莫成雨维持着一贯的只听好话不听赖话的原则,“走,去买棒冰,我要热死了。”

杜百落可做不到站在店门口啃棒冰的事,他拿了瓶水喝,偶尔回头看莫成雨吃。

“你真不吃?”

“我不爱吃甜的。”

“好吧。”莫成雨啃的非常欢快。

莫成雨第四周又换了个女朋友。杜百落已经不想知道了。

月考来的凶猛,莫成雨哭丧着脸翻书:“班长,求你个事。”

莫成雨只有在有事可求的时候才会喊班长,杜百落当机立断摇头:“我不会给你抄的。”

莫成雨希望破灭,沉寂了两分钟突然说:“哎你知道端云歌缠着苏幻薇的事吗?”

“……”

第五十八章 好疼啊

他怎么能不知道,他见了很多次了。

“怎么了?”杜百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你真不知道?”莫成雨看他一眼,然后嫌弃的说,“端云歌那傻子,连追女孩子都不会,长得也没小爷好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追姑娘让身边的小弟去恐吓,我了个乖乖,奇葩。”

“……你好好说话。”杜百落觉得他说话开始粗俗起来。

莫成雨显然没有听进去:“哎这你都忍得住啊兄弟,要是我就直接破开他班门拽他出来往死了打了,你是不是不敢?我可以帮你啊,我兄弟也多着呢不比他少。”

“严格意义上说端云歌比你长情多了,他一个月里只追了苏幻薇一个,而你已经换了四个女朋友了。”杜百落说。

“……”莫成雨有些吃瘪,“那不一样,我谈恋爱都是两情相悦,互生好感,端云歌那是什么?强迫良家妇女…啊…”

杜百落上手捂住他嘴阻止他的胡言乱语。毕竟年纪大点,制服他还是轻而易举的。

在莫成雨眼泪即将憋出来的时候杜百落松了手,诚恳道:“你最好赶紧复习,考试要是差的很被罚抄课本我可救不了你。”

莫成雨不说话了,临时抱起了佛脚。

端云歌把杜百落堵在小道里的时候是在考试之后,他多次出现在端云歌和苏幻薇中间,坏了人家的好事,几个人围着他把他揍了一顿。

莫成雨在杜百落鼻青脸肿的时候出现在道口。他其实是跑着来的,可惜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揍了,无奈只能装作看好戏的样子调侃几句,没想到被杜百落一句“我操你大爷”惊呆了,他非常开心,这哥们儿终于会骂人了。

于是他就顺势往下接:“我大爷不行,你操我可以。哈哈。”

“……”杜百落没说话,突然坐了下来,也不顾脏不脏,就这么结结实实的坐了下去。

莫成雨以为他被打的狠了,哪打出了毛病,连忙跑过去:“哎杜百落,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被打的人冷静下来。

“我听咱班的人说你被截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的。你放心,哥们很讲义气的,绝对给你打回来,把端云歌也揍成一个猪头。”莫成雨蹲下来。

“……”莫成雨在说他现在被揍成了一个猪头,杜百落呵呵笑两声:“我谢谢你啊!”说完照着莫成雨脑袋就拍了下去。

“斯……哎哟我去你下手挺狠啊!”莫成雨抱着头揉着,依旧好言好语:“行了气也出了,起来吧。回家了。这事也怪你自己,你夹人家两个中间的时候也没叫我,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这么犯贱被人揍啊?你他妈还说你不喜欢苏幻薇呢,可你看你在干什么?作死呢?”说到一半坚持不下去了开始开骂。

莫成雨挺生气的,前几天这哥们儿还说不知道这件事呢,搞到最后都插足很久了,久到被人忍不住都被人揍了,他只想说活该,活该你被人揍。

他最后也真的说了。

杜百落低着头听他骂,也不还口了。

“喂,”莫成雨怕他这好学生乖乖仔受不住这打击,只好把语气再调回来,“我跟你说,我们认识一个月了吧,你感受不到我对你的喜欢吗?我他妈这么信任你,你相信我一下会死啊?做这种事之前能不能喊上我,我特别有正义感的。”

“……”

“杜百落你说句话吧,你要是现在就想揍人的话,我马上打电话喊人给你打回来行不行?”

“……”

“杜百落你可不要哭啊,我会哄女生可不会哄男生。真的,我弟弟都是被我打哭的,当然了,我妈会为我弟报仇再把我打哭。”莫成雨特别委屈。

“呵……”杜百落笑出声来。

“喔哟,兄弟你终于出声了,吓小爷一跳。”莫成雨长舒一口气。

“走吧。”杜百落率先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说:“还是很谢谢你。”

莫成雨跟上去打他一下:“把裤子拍拍呗。”

杜百落站着拍裤子上的泥土。

“我去给你买个帽子?”莫成雨说。据他所知好学生都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更何况杜百落这种碰也不能让人碰的洁癖。

杜百落想笑的,又怕牵扯到脸疼,只好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谢谢”。

莫成雨回来的很快,买了那种帽檐宽宽的渔夫帽,又拿了了一袋口罩。递给杜百落的时候讨夸:“我聪明吧,是不是想的特别周到。”

“我要这会脸不疼的话估计会笑给你看。”杜百落把帽子戴上,撕开口罩拿出来一个。

“真的?那你脸好了之后多给我笑笑呗。让我也感受一下同桌友爱的样子。”

杜百落第一次生出了不想回家的想法,他这样子能把妈妈阿茹吓哭,那个可爱的爱哭少女。于是他跟莫成雨出去的时候告诉他:“等会儿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

“……”杜百落没法说,只好重复你先回去吧。

莫成雨不干:“我靠,我得护送你回去啊。”

“你疯了?当好人当上瘾了。”杜百落翻他一眼。

“我他妈服了你了。”莫成雨骂他,“有什么还躲躲藏藏的,娘们唧唧连打架都不会,只会给我甩脸子,要不是小爷心善我也想揍你……我错了我胡说的。”莫成雨立马道歉。

杜百落脑袋疼:“我这样子不好回去,我去取点钱找个地方待着。”

“这样子……”莫成雨想了想,“去我家呗。我也能挣点住宿费。”

杜百落简直想动手拍死他。

“真的,我妈正好出差,家里就我弟一个。”

“……你爸,”

“哎呀你傻啊,填资料的时候小爷就坐你旁边,填完再交给你看你都记不住,单亲家庭单亲!”

“……”杜百落又不想打他了,“抱歉。”

莫成雨的弟弟上五年级,热闹程度比他哥还厉害。整栋屋子都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莫成轩你再鬼叫我揍的你明天起不来听见没有?!”

然后莫成轩迫于压力安静一小阵。

杜百落用莫家的座机给家里打电话,说到不回家的时候妈妈阿茹吓了一跳,“为什么呀,学校有活动吗,那也不能整夜不回吧?晚了我让爸爸去接你。”

“……”杜百落突然就眼圈红起来,“没事,我就顺道在同学家里住了,他家近的很。”

“啊呀,落落有玩的好的同学啊,但是能不能不住别人家啊,爸爸都做了饭菜等你……再晚也没关系的,爸爸去接你。”妈妈阿茹挺意外的样子,有点开心但是又不放心,想了半天也没下定义。

莫成雨蹲在旁边听蹲的脚都麻了,无声地示意把电话给他。

杜百落想了想道:“那个妈,我同学有话对你说,那个……”

莫成雨已经把话筒抢了过去,开口就笑:“阿姨好,我是杜百落的同学我叫莫成雨,嗯,我是他的同桌,对我们从开学就坐一块了,关系特别好,对对杜百落也特别好我们很聊得来。学校……啊,学校也就几个班干部老师让留下来帮他批一下卷子,这不是刚月考完嘛,学校的卷子太多了,就挑选了几个优秀人才……对对对,嗯,阿姨放心吧,我们家就住露水小区,对……没关系的,衣服什么都方便,对,您别担心,保证安全想住几天住几天,那改天去拜访您,好嘞,拜拜拜拜。”

挂电话的时候莫成雨对他挑眉:“小爷出马一个顶俩!”

杜百落:“……”

平日里老妈不在家的时候莫家兄弟都吃外卖,突然来了个会做菜的哥们儿,两个人都很开心。

杜百落洗菜的时候莫成雨站外面笑,笑了一会儿看杜百落也不搭理他,自讨个没趣儿,开口道:“你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杜百落看他一眼:“你要说就说。”

“落落。”莫成雨突然跳起来,“你妈妈喊你落落呀,当时我一听哎哟这谁都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原来是你,哈哈哈哈……挺有母子趣味呀,不过你妈声音挺好听的,说话也温柔,嗯,不像我家,我妈跟你差不多,可凶了。”

不凶能制得住你俩才怪了。杜百落无言以对。

莫成雨喊落落之后,莫成轩也跟着喊落落,两个人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等着饭菜喊着落落。杜百落觉得自己以往积累起来的教养即将过期,特别想拿炒菜的铲子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杜百落今天听到莫成雨说的最好听的一句话就是饭菜好吃,默默地感动了自己一把。

“那……晚上我跟轩儿睡,你睡我房间成吗?”

“嗯。”杜百落没意见。

莫成轩自来熟:“落落跟我睡吧,我不想跟我哥睡。”

“……为什么。”杜百落。

“他老打我,我跟他睡他能把我踹出门。”小家伙趁机告状。

“小崽子不要胡说,你哥我还在这呢!你要是听话点我打你干什么?”莫成雨挥着筷子威胁道。

“碗谁刷?”杜百落强行扯话题。

“你刷吧。”

“你刷吧。”

兄弟情义突然一致了起来。

杜百落:“……”

吃完饭莫成轩先洗澡,莫成雨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凑合穿吧,别嫌弃。当然了,内裤是新的。”

莫成轩洗完后莫成雨洗,莫成轩裹着浴巾还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落落你脸真是摔的?”

杜百落坐在旁边怔了下,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不信。”莫成轩按着遥控器跟个小大人似的说:“我哥以前也老这样回来,他跟我妈说是摔的,我一看就知道是跟人打架了。”

“你哥……以前老这样?”

“嗯,他上初中小学的时候都打架,有时候是他打,有时候是他朋友打他也要打,每次受伤我妈都追着打他。一天要挨两遍打你说惨不惨?”

“……”杜百落本来有点沉重的心情突然就没了,甚至还有点想笑。脑子里莫成雨鼻青脸肿的被一个女人提着鸡毛掸子追的形象挥之不去。

莫成雨出来的时候也裹着一条浴巾,少年人精瘦的身子骨上还有四块腹肌,头发湿哒哒的滴着水,杜百落看他一眼委婉的说:“你穿内裤了没有?”

“……穿了,怎么可能不穿。”

莫成轩举着遥控器指着他对杜百落说:“他骗你的,他肯定没穿,他洗完澡从来不穿衣服,我都是跟他学的,你看,我也没穿。”说着还掀开浴巾给人看。

莫成雨一手捂着腰身一手拽下脚上的拖鞋就甩了过来:“小崽子你有没有点羞耻心!”

杜百落一个抬手接下飞过来的拖鞋,莫成轩已经躲进了他的怀里。

“……”。

杜百落去洗澡的时候,莫成雨掐着莫成轩的脖子笑的特别狰狞:“小崽子行啊才认识半天就往人家怀里钻,我晚上抱抱你都不让抱。”

“你那是抱吗,你那是要勒死我夺宠!”

“嗯?”莫成雨笑的更狰狞了。

莫成轩突然认真:“哥,我错了。求你放过我。”他的脖子好疼啊。

第五十九章 过节

莫成雨毕竟没有杜百落高,他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紧身,莫成雨搂着莫成轩歪在沙发里,看见他突然暧昧的说:“哥们儿身材不错儿啊。”

杜百落不理他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询问:“你的电脑我能用吗?”

“可以啊。”莫成雨答得爽快。

五年级的小孩肯定是跟电脑无缘的,莫成轩特别委屈:“哥,我能玩会儿吗?”

“你?你赶紧给我回去睡觉!”

莫成雨的房间也不算乱,但也好不到哪去,杜百落盯着一屋子的手办和贴画盯了一会儿,然后去开电脑,按了几下弹出来一个光盘。

“吱呀”一声。

莫成雨开门进来,脑子当机了一秒,突然饿虎扑食地冲了过来。抢了光盘往身后藏,有些生气:“哥们儿你手挺快的啊,我藏那么严实你都给我翻出来,你怎么不经同意乱拿别人东西?”

“我没拿。”杜百落往后退了退,莫成雨刚刚过来拿光盘的时候手差点按到不该按的地方,“我开电脑时候他自己弹出来的。”

“……哎呀!”莫成雨突然一拍额头,也想起来了,“我去我是傻了吗,我忘了把它取出来了……抱歉啊哥们儿,我说话说狠了,我道歉好不好?”

“什么东西?”

“呃……没什么东西。”莫成雨往后退神神秘秘的把东西放进衣柜里,想了想又不对劲,回头看着他,“你可别说你没有,我这,我这也是偶尔看一下,也是别人给我的。你不能跟别人说听到没有?!”

杜百落大概知道是什么了,他嗯了一声。

“你看过?”莫成雨又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塞衣服里问,“你家里有没有好点的,高清无码的?”

“我没有。”杜百落把电脑重新开机。

“别介啊,我刚刚说话说重了?怎么又不开心了呢,我道歉对不起行不行?”

“我没生气。”杜百落在电脑界面找到百度浏览网页。

“……”莫成雨摸着鼻子在另一边坐下来,“哎,说真的你到底看没看过,我同学有小学开始看的,也有初中开始看的,我觉得大家需要这东西的时机还不一样。”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的。”杜百落看他一眼。

“那我说了你能告诉我你的吗?交流互换?”

“我说了我没看过。”

莫成雨“切”了一声,起身去把东西藏起来,“诚实点会死吗,你就说你看了你在我心里也还是个好学生啊。这个是你成为男人的必经之路,我这个人很开明的。算了,你不说我也不说,哼!”

莫成雨再回来的时候杜百落已经在键盘上敲了半天了,他问:“你在看什么?”

“成绩。”

“哎呀呀!成绩出来了?给我看看我的,哎再看看你的。”

“你别离我那么近。”

莫成雨咬牙切齿的往旁边挪一点,“找到了没有?”

杜百落全班第一,年级第二。

莫成雨全班第十,年级就不说了,他趴在桌子上怪杜百落:“还不是因为你,考试的时候我喊你你都不理我。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孤身奋战我容易吗我,你这个负心人!”

“……你闭嘴吧。”杜百落说。

莫成雨回去后莫成轩裹着小被子处于意识的临界点,他昏昏沉沉的看着一个人影儿进来,模模糊糊的喊了一声“哥”,又睡了过去。

莫成雨爬上床再抱住小家伙,把腿和胳膊的力量全压在了莫成轩身上,语气颓废:“轩儿。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人呢,他好像什么都不怕,目光坚定目标远大,甚至对一切不良的嗜好都弃如敝屣,把人生的每一步都走的沉稳,轩儿啊,我也好想成为那样的人你知道吗?到时候妈妈肯定会只爱我不爱你的。把你关在门外哭哈哈哈哈……”

莫成雨在莫成轩的背上闷声笑起来。

没有人不想成为优秀的,让人羡慕的,不必走弯路的那种存在,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沉淀过后的坚定潜质,有拒绝世间物欲横流的能力,所以世上总是自我放逐自暴自弃多一些,他们也会后悔,迷茫,可是一无所获徒劳用功,最后被时间的洪流推进最不想承认的那条河里,过完平凡的一生。

第二天早上杜百落起的还算早,主要他换个地方没睡踏实。

他去敲莫家兄弟的门,碰了一下门把手门就开了,莫成雨抱着莫成轩,两个人睡得格外香甜。他看了一下时间,决定去做点吃的。

两个人是被香味勾引起来的,两个人脑子没睡醒,各自喊了一声“妈你回来了”。

杜百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俩:“是我,起来吃饭。”

“……”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个人猛地坐起来相拥着惊悚地看着他。杜百落面无表情,在转身的时候也没顾脸疼实实在在的笑了一次。

杜百落没吃多少,他昨天被人揍的时候被打了肚子,今天开始疼了。

“你怎么不吃?”莫成雨问。

“我不太饿。你们两个快点,你还要送轩儿吧?”

“我才不要哥哥送!”莫成轩反抗。

莫成雨也说:“送什么呀,这么大人了,他从二年级就是自己走的。”

杜百落汗颜,原来只有自己是车接车送一个小学的,后来才知道莫爸爸是在莫成轩出生不久的时候因病离世的,莫妈妈一个人根本顾不上他俩,除了皮实点根本没办法。

“我的书包还在自行车那里,我们要早点去。”杜百落说,他昨天取车的时候被端云歌一行人威胁着出去的,想了想就把书包放下了。

“嗯,我快点。”莫成雨猛吃,还不忘莫成轩,“小崽子你也快点,我可不等你!”

两个人去学校的路上,莫成雨关心的问:“你的脸怎么办?”

“没事。”除了爸爸妈妈不能给他们看,对其他人杜百落根本不在乎。

“哎,今天要调位置啊,你是不是要坐前面去?”

“……”

班主任比之前对杜百落更好了,杜百落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脸是怎么摔的,废了半天劲才让班主任不再那么惶恐。

调位置主要按名次,顺着进去挑座位。

杜百落第一个进去,莫成雨趴在后玻璃那里特别可怜的看着他,看他回头看向自己还特别人畜无害的笑起来。

杜百落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班里的人都惊恐的看着年级第二又走回了最后一排,然后向班主任点了下头,表示已好可以继续第二个了。包括莫成雨。

莫成雨在玻璃外面手舞足蹈跟他笑,杜百落看着他觉得自己胸腔里大概灌进了什么东西,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莫成雨倒数第十个进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跟杜百落说:“我下次一定能脱离第十。”

“所以是要向第一方向走吗?”杜百落跟他贫。

“……”莫成雨苦着脸,“才不要!”

莫成雨下课的时候外面有人找他,杜百落认出来那是他第四个女朋友。两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莫成雨就跟他说他又恢复单身了。杜百落无言以对。

“你跟女孩拉过手吗?”莫成雨趴在桌子上小声的问他。

“没有。”杜百落斜着看他一眼。

“那亲嘴呢?”

“……没有。别问了。”

“那你谈过恋爱没有?”莫成雨当做没听见他后一句。

“没有。你再说话我就把你踹出去。”杜百落狠狠的说。

“切,”莫成雨坐起身来靠墙上,“就会跟我横!”

中午两个人出去吃饭,在校园里看到了端云歌几个人,莫成雨咬着牙就往那边走,杜百落拉住他:“你干什么。”

“我说了我会给你报仇的。”莫成雨说。

“没必要。”杜百落拉着他往校门口走,“这事确实是我多管闲事,我可以忍他一次。”

“忍个毛线球球啊你,杜百落你傻啊,脸不疼吗?后背不疼吗?”莫成雨急得要跳起来。

“什么后背?”

“你肩膀后面好大一块青的,是不是那帮孙子给你打的?”莫成雨看着他变了的脸色又赶紧说:“你昨天查成绩的时候我偶然看到的,我可没掀你衣服。”

“那个不是。那是小时候留下的东西。”杜百落拉着他,感觉拉了十头牛,他有些力不从心,“你别惹事,说白了这件事跟你也没关系。”

莫成雨突然停下来,脸垮下来的同时走过他身边时候发出“呵呵”两个音。

杜百落低下头,不用看也知道路过身边的人把他当做一个奇怪物种在打量。下一秒又有人拽住他的衣服往外拖:“走了走了,不管就不管,小爷闲的嘞关你这点破事!”莫成雨愤慨地说。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莫成雨睡了半节课,醒的时候杜百落把课堂笔记递给他:“睡好了就起来写作业。”

莫成雨边抄边说:“今天下午我要去接轩儿,你自己回我家吧,回去再给你家里打电话。你知道我把钥匙(shi)放哪了吧,今天早上?”

杜百落没说话,在回家和不回家之中徘徊不定。

放学铃响莫成雨就冲了出去,杜百落跟他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他怕家里担心打算今天回去的。

莫成雨跑到高二截了端云歌。

相同的小道,只不过人变了,端云歌几个人诧异的很:“我们有什么过节?”

“动我朋友就是过节,天大的过节!兄弟们,”莫成雨搂着一众兄弟说,“千万别客气,下死手使劲打,残了算我的,打完请你们吃饭。”

砰砰乓乓,砰砰啪啪。

走的时候莫成雨拽着端云歌的头发在他脸上甩了一下:“昨天这个时候记得吗?就是报那个仇的!你有小弟是吗,小爷警告你,你有多少小弟我就有多少朋友,打不到你放弃我就不姓莫!我叫莫成雨,什么时候不甘心来找我都奉陪!”

杜百落在小道口站了良久,莫成雨他们转身的时候他往后退藏了起来。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连接下来的相处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和表情了。杜百落看着比端云歌他们多一倍的人走出去,莫成雨特别熟练的搂着旁边人的肩膀说着感谢。

骑车去莫家的时候杜百落又去买了点菜和水果,然后背着一书包的东西在莫家门口的“照妖镜”后面搜到了钥匙。

跟妈妈又一次的说谎之后,切着洋葱的杜百落觉得,莫成雨这人的心真大。

第六十章 哥别这样

莫成轩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口换着拖鞋喊着哥。杜百落答应了一声,小家伙立马改口喊落落。杜百落夸他:“记性挺好啊。”

“我哥呢?”莫成轩跑进来开心的说。

“他说去接你去了。”

“才没有!”莫成轩皱皱鼻子下着定论,“是不是又去打架了。”

杜百落没说话,沉默了一会之后说:“他回来你问问。”

“嗯。”莫成轩点点头去客厅看电视去了。

莫成雨回来的时候杜百落也正好做完饭,莫成雨一边换鞋一边骂:“小崽子写作业了没有就看电视,你是不是皮又痒了,要不要哥给你松松?”

莫成轩把书包拽到怀里:“写就写嘛凶什么凶。”

莫成雨闻着香味跑进厨房,咧嘴就笑:“哎讲真的,你别回去了,你这样的让我妈见了肯定死不撒手。”

莫成轩在外面喊:“对,把落落留下你可以走了!”

莫成雨不耐烦地“嘶~”了一声转身就冲向了他。

小孩吓得脸一白,丢了书包就跑:“童言无忌啊哥,哥,别这样~”

“轩儿说你没去接他。”饭桌上杜百落对莫成雨说。

“啊,小崽子跑太快了,我没赶上。”莫成雨头也不抬。

“……”杜百落。

三个人洗完澡坐在一起看了会电视,然后就各自回去睡了,杜百落拿了个镜子照了照,脸上的颜色轻了很多,大概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实在不行找点东西遮一下得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开电脑。放了两首歌,又看了个mv。莫成雨开门走进来。

“怎么了?”杜百落抬头看他。

莫成雨叹了口气在床上坐下来:“睡不着,想看点东西。”

“你要用电脑吗?”杜百落起身让位。

“哎坐着。”莫成雨又把他按回去,从衣服里掏出两片光盘献宝似的给他看。“我有宝贝你陪我看会儿吧。”

白的晃眼的盘子,没字没图,杜百落看他一眼仍旧起身:“你自己看吧。”

“你真不看?”莫成雨不死心,杜百落已经出去了。

他关上门之后,去客厅洗了几个苹果然后去了莫成轩的房间。递给莫成轩一个之后看他写作业,小孩向他抱怨今天作业可多了,他就在旁边笑,偶尔给他讲几个不会的题。

两个人咔嚓咔嚓的各自啃了两个苹果,作业也就写完了。莫成轩收拾书包的时候说我哥怎么回事,杜百落说我去看看。

开门的时候莫成雨条件反射的护了一下电脑,看见他后又肆无忌惮起来:“快,把门关上。”

“看完了没有,该睡觉了。”杜百落坐到床上然后躺下,用胳膊挡住眼睛,至始至终没回头。

莫成雨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音量键上,看着床上的他一下一下的加音量。

有特别尖细的女人的轻喘传出来,还有肉体碰撞后发出的啪啪声,然后喘息加快,像压入海底里又重出海面的急促的呼吸声。

“你小点声,轩儿这会还没睡。”杜百落提醒他。

“你起来看会嘛,又不会死。”莫成雨笑着说。

杜百落把手放下来看了一会房顶上巨大的哪吒的海报,然后扭头与莫成雨对视:“我对这个没兴趣,你要看就插耳机或者调小音量,声音泄露(lou)出去的后果你自己清楚。”

莫成雨笑的更欢快了,往他裤子上撇一眼:“哥们儿就没点反应吗?还是说……憋着呢……”

杜百落只感觉自己的手咔咔作响。

“得嘞,”莫成雨见好就收,起身往外走,“东西给你留着,你要看就看,明天早上记得拿出来就行。小爷还要去洗澡啊哈哈……”

莫成雨是故意的,他走了电脑里的东西还放着,杜百落不管看不看总是要关电脑的。

他想想就开心。

杜百落关电脑的时候,有那么几秒的停顿,这种东西他也有,还是爸爸亲自给他的,两个男人一大一小都很尴尬,但爸爸说这是很正常的性教育,给他断断续续讲了几天。

他看的没有莫成雨的片子露骨,但即便是再开放点杜百落也清楚,他看这个一点感觉也没有。说不好听的,都没有看段相声来的有刺激感。

后来也就不强迫自己看了,把那些东西都压了箱底。

第二天早上杜百落还是早起做了早饭,莫成雨一早上看着他都意味不明的笑。

两个人骑车去学校的时候,杜百落跟他说:“我今天就不来你家了,时间长了家里会起疑的。”

莫成雨突然悲伤:“我妈还有两天才能回来呢,你走了我和轩儿又得饿着了,这日子怎么过呀?!。”

“……”

“不过你脸怎么办啊,哎我去我女朋友那看看她平常抹的粉给你弄点吧。”

“……你没有女朋友了。”刚分的手这么快就忘了。

“……”莫成雨开始嚎叫起来,“啊我忘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了怎么办啊?!”

莫成雨还是那个莫成雨,中午放学吃饭回来去一趟厕所的功夫,给杜百落拿回来一瓶粉底液:“来来来哥们儿,我新女朋友的,借你两天。”

杜百落:“……”

放学的时候莫成雨非要给他抹,两个人待在同一个厕所隔间里。

“你相信我你不会,我帮你,我女朋友说了挤一点点轻轻的拍开就行。”

“不用,我自己来!”

“杜百落你怎么回事,我对你不好吗你这么嫌弃我?”

“我……我自己可以,再说你弄得也没个轻重,我脸还疼着呢。”

“我保证轻轻的……乖嘛……”莫成雨诱哄着说。

“……”

拍完以后还像那么回事,至少没有青一块紫一块了。

“你看我……”莫成雨。

“闭嘴!”杜百落。

厕所里有人进来了。他俩各自捂住自己的嘴,杜百落眼神示意莫成雨不许出声。大概有两三分钟左右,杜百落已经出了一身汗。进来的人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莫成雨用嘴型示意他:“要不我们先出去,他肯定上大号呢。”

两个人轻轻的开了门上的锁,莫成雨先伸了个头出来瞄了瞄,然后放松下来小声说:“没人,走走走。”

杜百落也跟着出来,脚踏出来的第一步,隔壁开了门出来一个男生。

三个人:“……”

莫成雨最先反应过来对那人说:“兄弟你不冲厕所啊?”

“啊,我忘了。”那人回身按了一下马桶,然后又说,“你俩这么节省的吗?其他坑位也没人啊!”

莫成雨:“……”杜百落:“……”灭口算了。

出来之后莫成雨绷不住了,笑的天昏地暗。杜百落热的很抬手就去擦脸,把手放下来之后沾了一层白白的东西。两个人才意识到这玩意不防水。

莫成雨给他出主意:“你晚上晚点洗澡,然后早上早点起来再拍上。别让你爸妈看见就行。”

“嗯。”除了这样也没办法。

晚上回去的时候妈妈对他又是亲又是抱,杜百落使劲仰着脸往上看:“妈,我……我有好多作业。”

妈妈特别委屈:“有多少啊,这么多吗?妈妈都两天没见你了。”

“嗯……”

吃饭的时候杜百落下楼,爸爸评价他:“落落是不是胖了点?”

“嗯……”脸有点肿。

好不容易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杜百落洗完澡偷偷摸摸的回了房间,脑子里乱成一片。

莫家一个妈妈要管两个孩子,自己家两个大人全盯着自己,他想要个伴,像莫成轩那样调皮的也可以,反正不能像自己一样没有活力,爸爸妈妈太喜欢孩子了,自己不能独占他们的爱又回报不了。

第二天早上杜百落有意无意的说起这件事,爸爸妈妈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落落是觉得压力太大了吗?”爸爸把牛奶递给他。

“……我是觉得因为爸爸妈妈上面也没有长辈在这里,我毕竟不会一直待在家里,妈妈的琴社的工作又少,回来的时候难免孤单些是吧妈妈?。”杜百落有些犹豫的说。

“落落能想到妈妈妈妈很开心,可是想要个弟弟妹妹什么的也太突然了。”妈妈笑着捂住心脏的位置,“是落落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吗?你同学家有个弟弟是吗,是因为这两天住在同学家的关系吗?”

“嗯。”杜百落索性说,“确实是想要个再小点的孩子闹腾点。”

等杜百落的脸好了之后,莫成雨短短数天的恋爱又无疾而终。他在桌子下面发消息,杜百落扫了一眼,有一条消息是:“你根本不喜欢我,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我的粉底液,莫成雨你这个王八蛋,人渣!”

杜百落第一次见莫成雨的恋爱分手后女生来骂他的,心里感叹这些女孩子终于正常了,又再一想,粉底液是自己用的,那是不是自己唤醒了这些无知少女的智商呢?!

莫成雨下课的时候对杜百落说:“我分手了。”

“啊,是吗。”杜百落宠辱不惊。

“哎呀,谈个长情的恋爱好难啊。”莫成雨感慨。

“你伤心吗?”杜百落问他。

“还好吧,也没多伤心,无非就是觉得又要去寻找下一段恋情啊,好麻烦的感觉。”

“……你也不在乎这些恋情的质量,干什么非要保持恋爱的身份。”

“不谈恋爱干什么呀,人生多无趣啊!”

“谈恋爱就有趣?”

莫成雨认真想了想:“也就那样吧,可能是我还没有遇到一个让我觉得人生或者恋爱有趣的人,我还在探寻的路上。我还是会锲而不舍的。”

杜百落摇摇头不想理他。

大多数人都在寻找一个既能让自己感觉到安定,又能感觉到激情的人,在寻找的这条路上摔尽了跟头,轻一点的擦破点皮,重一点的遍体鳞伤,被别人劝着也不放手,觉得这样子犯傻既有情怀又有追求,可也有少数人愿意等,等着缘分的到来,即使浅淡……到时拼上一把,用尽全身的力气,输了就再不渴求,赢了,就一心一意。

杜百落愿意做后来的那种人。把遇到那个人之前的时间都做别的事,就算遇到那个人之后变傻变痴,发现之前做到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也不愿意现在就在人海里茫寻浪费时间。

“这位勇敢追求爱情的勇士,”杜百落说,“快点把这套卷子做一下。”

“……啊――”莫成雨拒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快点做,不会的可以找我。”杜百落好心的说。

“真的?”莫成雨看看卷子,“我大概就能做个选择题,其他的你都给我讲讲吧。”

“嗯。”杜百落没意见。

第六十章 挡着我

放学的时候莫成雨约他去网吧,杜百落意外的样子让莫成雨无情的嘲笑他:“你不会是没去过网吧?哎呀我们的乖乖仔。”

“我不去。”杜百落回绝。

“为什么呀,哥们带你啊,丢不了的,去看看长长见识也行呀。”莫成雨有点好笑的看他,“我还能把你拐卖了呀,你连我家都去过了还不相信我。”

“我没那意思。”

“那就去呗。”

“不去。”杜百落收拾东西塞书包里。

莫成雨“啧啧啧”的看他,把东西一股脑的全塞书包里:“……你可真行,哥们儿放在你身上的真心你都冷面无私的给我踢回来,我真是服了!算了,我去找找端云歌端大佬干一架,心里好不爽啊啊啊……”

杜百落猛地把他拽回来:“你找他干什么?!”

“我心里难受不行啊,我就想找个人打架!”

“无理取闹!”

“是是是,我无理取闹,那班长大人您就松开我这无理取闹的人呗,我外面一众兄弟等着我呢。”

“……”杜百落强硬起来,“你敢!”

“呀怎么的,要打架?你要陪我吗?”

“我陪你。”

“嗯?”

“陪你去网吧。”

“……”莫成雨一脸懵。

班里有留下打扫卫生的,杜百落交代了走的时候记得锁门把玻璃关好之类的,跟莫成雨一块走了出去。下楼梯的时候杜百落又拉住他:“你那些朋友……”

“……你怕生?他们都很好相处的,又讲义气,特别够哥们儿。”莫成雨解释说。

“人多吗?”

“也不多,今天有的忙没来,有两三个吧。”

去取自行车的时候杜百落又问:“什么时候能回去?”

“……”莫成雨看他胆小犹疑的样子特别想笑,怕他生气又使劲憋着,“你别怕呀,晚回去一两个小时没关系的,再说了,明天休息又不上课。我还可以把你送到家,正好认认门。”

杜百落推着车子往外走,想起一些什么,突然说:“我妈确实想见你。”

“…真的?…”莫成雨很怪异的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那我把头发弄弄吧,上一天课都给我搞塌了。”

杜百落很无语的看他一眼:“用不着,她又不看你头发。”

“但是我梳个好看点的发型看起来会更帅点吧?”

“你当是相亲吗?”

莫成雨的三个朋友杜百落都见过,都是那天跟端云歌打架的那几个人里面的,他非常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几个人也很友善。

莫成雨犹为自豪的给他们介绍杜百落:“我同桌,杜百落,全班第一,年级第二,厉害吧?”

几个人都说“久仰大名!”“荣幸之至!”

杜百落:“……。”

天水网吧也算在这一片有些名气的,莫成雨的考量是环境好一点,怕杜百落呆不惯。

他事先给杜百落打预防针:“里面可能吵一点,有些人打游戏疯了大吼大叫的都有,你先看看,实在不行我们要个包间行吧?”

“嗯。”

在跟网管要机子的时候杜百落看了看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一排排的屏幕特别刺眼。

莫成雨往里面瞅了瞅,特别不满:“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喵了个咪的。”

“这不是休息了,大多都是这个时候放学,全赶这了,明天后天人更多,小帅哥要不要赶紧的,一会可就没了。”网管说。

“还有包间吗?”

“还有几个吧,我看看,”网管在键盘上啪啪啪一顿敲,“有单间是有,可没五个人的房间。”

“我靠。”莫成雨骂了一句,“开一间二人一间三人的,来,钱。两个小时。”

“哎怎么又是你来付啊。”“兄弟可不兴这个啊。”莫成雨的几个兄弟拉住他。

“滚蛋。”莫成雨笑着说,“我说我付就我付!”

找了零钱莫成雨拉着杜百落:“我们俩一间,你们仨自便啊,玩的开心点。”

“成成成。”“那我们走了。”

小包间不大,暖色调,有镂空成花鸟图案的装饰品。两台电脑并排放着。莫成雨让杜百落往里走,自己坐在了外面。

“会开吗?”莫成雨看着他笑。

“……”

“跟普通电脑一样,把你手上的密码输进去就行。”

“你先来。”

莫成雨难掩得意:“终于也有你杜大班长手足无措的时候哈哈哈哈……”

照葫芦画瓢倒是简单,杜百落开了机子也不知道干什么。

“开黑吗兄弟?”莫成雨特别娴熟的问,一会儿后又自顾自的笑起来,“我他妈说啥呢,你应该不玩游戏吧?你这种最多玩个俄罗斯方块和消消乐吧。”

“不玩。”

“真可怜,”莫成雨用着悲天悯人的语气说,“你说你也不大喜欢运动,也不喜欢游戏,也不谈恋爱,哥们儿你人生除了学习还有啥?”

“……你能闭嘴吗。”杜百落特别冷酷的说。

“哎你篮球还可以吧,上次体育课的时候我见你跟别人打过,下次想玩找我呗,我随叫随到。”

“嗯。”

“你家住墉棠哪来着?”

“墉棠菏泽西。”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开琴室教小孩子弹琴。”

“你爸呢?”

“开公司的。”

“我的天,公司老总吗,这么厉害。你爸多大?”

“管你什么事。”杜百落只觉心烦气躁,自己来干什么来了,坐在这无所事事听一个话唠叽叽喳喳,还有莫成雨敲键盘的声音,简直有毒。

莫成雨取下耳机看他:“怎么又生气了?我不是怕你无聊陪你说话嘛,你要实在不想说就上网上搜点电视看,听听歌也行啊,要不我教你打游戏?”等了两秒杜百落没回答,他耳机里已经骂起来了,他只好放弃,“算了我游戏开着呢,一会死了他们得打死我,你先自己玩着啊。”

莫成雨把耳机戴上了。

杜百落搞不懂他耳机里声音大的跟震天一样,刚刚是怎么听到自己声音同时跟自己交流的。

他不知道该干什么,慢慢摸索着登上了企鹅,翻了翻列表,找到爸爸妈妈的,各自给他们发了个会晚回家的消息。

旁边的莫成雨突然跳起来:“我靠厉害!!!哥们儿我们赢了哥们儿!!!”

杜百落:“……你疯了吗。”

莫成雨摘下耳机,特别兴奋的拍着软皮沙发向他炫耀:“我赢了!”

“奥。”杜百落淡淡的回应他。

“哎你有企鹅号啊?”莫成雨指着他的电脑,“我以为你连这个也不玩呢,我们加一下好友呗。”

莫成雨拒绝了下一局的游戏邀请,登上企鹅号把杜百落的加上了。然后又说:“你有手机吗?都高中了你爸妈没给你买手机吗。”

杜百落初一的时候就有手机,当初买自行车的时候爸爸开心,就当买一赠一的给他买了个手机,可他不喜欢用,而且学校不让带,基本上都闲置在家压箱底。

杜百落点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

“有。”

“没见你拿过呀。”莫成雨疑惑的问。

“学校不让带。”

“哎哟,谁管你,又不会搜身,只要不被老师逮到就完事。”莫成雨无所谓的说,看杜百落不说话也无聊的靠在了沙发里,半晌过后突然坐起来,“哎你会不会觉得我一直在带你学坏呀,我带你来网吧还要教你拿手机,我的天,我怎么这么有罪恶感呢?!”

杜百落扯了下嘴角:“你是拉我下地狱的魔鬼吧。”

“……噗哈哈哈……”短暂的无声过后两个人都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个没完没了。

莫成雨窝在沙发里笑的肚子疼,末了他对杜百落评价:“我发现我真是没有理由的喜欢你啊。”少年蜷的像只猫,身子完全侧着看向他,眉眼弯弯,瞳仁水汪清亮,毫无目的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又皱了下鼻子。

杜百落盯着电脑屏幕笑笑,没出声。

莫成雨出去买水的时候爸爸回了信息,说会通知妈妈,也让他路上小心早点回去,两个人聊了几句。

莫成雨回来的时候弓着身子特别不自在的样子,把水递给杜百落之后立马盘腿坐上了沙发,两只胳膊架在腿上拧开了瓶盖喝水,不发一言。

“你怎么了?”杜百落看他。

“没事啊。”莫成雨挑眉,然后笑笑。

“……”杜百落也靠着拧了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感觉你怪怪的。”

莫成雨苦大仇深的咬着瓶口咬的咔咔响。

“怎么了。”杜百落依旧问。

刚刚莫成雨去跟那三个兄弟送水,发现他们聚在一起在看那种片子,他嘴没闲着胡侃了几句,那几个人不好意思拖着他打了一架。

“其实也不是打架吧,就是互相你推我挤的玩玩嘛。你知道吧?”莫成雨说。

“嗯,然后?”

“我操那几个傻屌,他们,他们仨一个一个打不过我,特别生气,最后联合起来搓我鸡!!!”莫成雨愤慨的说。

杜百落:“…咳…”一口水差点噎死自己。

莫成雨继续说:“你知道他们在看那种片子,我们推的时候把耳机扯掉了,我去,那声音,再加上他们撸着我鸡还摸我胸,我他妈的……给我搞硬了……”

“我现在,现在都没消下去,怎么平复心情都没用,我真是操了我真是……怎么办啊?”莫成雨特别无助的盯着杜百落,“你不知道我刚刚从他们屋里出来的时候有多尴尬,总不能端着枪走吧,我手插兜里把裤子撑起来走的。”

“……要不,”杜百落神色复杂的提着建议,“你去卫生间解决了吧。”

“我也想啊哥们,”莫成雨难得一见的脸红起来,他用两只手把脸捧起来,“这网吧那么多人,就两个厕所,一个男一个女,男的那个一直都没停过的进出人……”

杜百落的表情更复杂了。

半晌,杜百落轻声问:“好点了吗?”

“……没有。”

“……那我,先出去,你就在这……”

“墙角有摄像头。”莫成雨把头压的更低了,“我觉得……还有点疼。”

“……”杜百落抬头看了一下右上角,扶额叹息,真是祸不单行。

“杜百落……”莫成雨压着声音喊了一声。

“嗯。”

“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事。”

莫成雨隐忍着带着些微的哭腔,声音轻若蚊呐,杜百落费了心思才分辨出了三个字。

“挡着我。”

第六十一章 害怕你走掉

杜百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子。

站在墙角的莫成雨脸红的很,眼睛也红起来:“我是真的难受,杜百落。”他身下的热一直散不去,涨疼涨疼。

杜百落站在他面前挡着他,身形差距非常完美的遮挡了莫成轩面对摄像头的羞耻。杜百落答应他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等站在这里之后才有些尴尬,事情的走向俨然乱了套,经不住细想。

莫成雨说,我不怕你看,兄弟之间真的玩的好了互撸我都可以接受,我是怕你想多,再对我生了厌恶,你们这些优秀的人是不是都特别清高啊,你连片都不看的。

杜百落说:“你要实在不敢动手就背对着吧。”

“你才不敢动手!”莫成雨小声反驳,慢慢的把手伸了进去。“你说过你不会看的。”

“我不是激你,你真的可以背过去。”

“……我害怕你走掉。”莫成雨把头低下来,另一只手扯住杜百落衣服的下摆问,“我能拽你衣服吗?”

“……可以。”

杜百落一直觉得在看男女的片子的时候完全无感,有那么一段时间接触到同性恋这个词,万分惶恐的以为自己也许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试着把目光放在男生身上过,事实证明并没有多大差别,他自己试过,身体没毛病,但碰了别人就不行。后来渐渐释怀了,根本没必要,他身边也不需要人。

十八岁这个年纪绝对说不上小,该懂的都懂该明白的也明白,若是一直这个样子没个解法,爸爸妈妈那边如何交代,总不能让他们守着自己操心一辈子,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大概内心里也是因为有这个考量。

莫成雨扯着杜百落的衣服往外拉了拉,使它向外鼓起像搭了一个小帘子一样,在两个人中间建了这么一层隔阂,这样就十分放心的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他放松了下来之后,就想逗逗杜百落。

面前始终没抬头的人终于耐不住发出了声音,不同于莫成雨看的片中女人的细喘,经过变声期不久的声线再稍显低沉,像呼吸困难重重,所以每一次气体经过肺部的轮回显得急促又短暂,杜百落想到溺水的人。

莫成雨慢慢把头抵在了杜百落的胸口上,他的班长非常大幅度的震了一下,大概脑子里会有徘徊要不要把自己推出去,他觉得心跳加快了速度,一种刺激感油然而生。

杜百落终究没有动,这让莫成雨更加的肆无忌惮。

原本被莫成雨拽着的衣服下摆就空空落落的,莫成雨故意使坏的松开了手转而从衣服下面伸了进去,他的手非常热,在杜百落肚脐上面的位置摸了几把,很奇怪的没有反应,莫成雨小声的问:“杜百落,你就没有感觉的吗?”

“……你最好不要动我。”

“怎么了,”莫成轩有点兴奋,“你会忍不住吗?”

“我会把你扔出去。”

莫成雨赶紧收了手。

“你太过分了。”莫成雨终于抬起头来眼睛翻了他一下,“我热情如火,你融化感动一下不行吗。”

“热情如火不是这样用的。你最好快点。”

“小爷身体又没毛病,甚至可以说持久度超溜,你以为我三秒钟啊。”

杜百落:“……”,他反驳不了,索性打算不再理他,抬头看天花板。

“杜百落……”莫成雨又说。

“闭嘴!”杜百落狠狠的打断他。

“你就真的没感觉吗?啊?”莫成雨像十分不甘心,顺便学着自己看过的再加以运用,甜腻的叫出声来,“来嘛~啊,摸我,杜百落,啊,快,哈啊~”

仰头看天的人面有菜色。

耳边的以及胸前全是莫成雨呼出的热气,杜百落看着他泛红起来的脖颈,开始细碎的浪,叫,分不清他是故意还是情,欲至上随心而发,但内心里没有感觉是真的,他不仅对自己又失望了些。想要个弟弟妹妹的感觉更加强烈。

“好了吗。”

“嗯。”莫成雨心满意足的笑笑。

“起来。”

“在让我趴会,就一会。”

“……”

过了一会儿莫成雨起身靠在墙上看他,小声地问:“杜百落,你就真的没有反应的吗。你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杜百落转身就走。

莫成雨赶紧把裤子扣子系好,走过来抽了张纸擦手,特别小心的说:“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要是,要是真的能感觉出来有什么问题,我可以陪你去医院……看看。”

杜百落提起书包就走。

“哎,杜百落――”莫成雨快步走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只手按在门锁门锁上靠着:“你别生气呀,兄弟是为了你好。这……这就算你身体没问题,行吧,你说一声不就成了,干什么非要翻脸才行?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是不是我也不会往外说啊!”

杜百落脸色冷峻:“你是不是一直说话都没个底线,就算是朋友之间也没个距离的吗,你知不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我,”莫成雨结巴起来,“我知道啊,可我身边的大多数都是出生入死过来的兄弟,他们之间比我说话都糙多了,也没有事啊,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家教好嘛,从小到大的优秀,学霸,人才,我跟你说话也一直很注意的,是你太敏感觉得我把你想坏了,我这人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是得罪过不少人,可我对你又没害意,我自认对你特别喜欢的,你看不出来吗?”

“……让开。”

“我不!”莫成雨严守住门,表情像小孩子争玩具时候的样子凶狠起来,“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凭什么说走就走?!你有尊严我就没有吗?我爸自我记事起就身体不好,我妈根本顾不过来我和轩儿,我们两个都是放养长大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人教我们教养和守规矩,可我又不坏,别人不害我我也不害别人,我明明够努力了,凭什么被你说讨厌就讨厌!”

男生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眼睛里的倔强变得红红的,有水雾漫上来,但气势却一点没减,凶神恶煞的看着杜百落:“你今天要走出这个门,我他妈就当没认识过你。”。

杜百落的底线在哪,应该在莫成雨说的“你要是真的能感觉出来有什么问题,我可以陪你去医院看看。”那里,他是能感觉身体跟别人不一样,但出问题的地方和莫成雨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处,根本不是医院可以解决的问题,哪个少年长到成年没有打过飞机胡思乱想过,让杜百落觉得恐慌的是因为他在整个过程里脑子里并没有人,可是高潮的时候总会若有若无的出现一个从来没有印象的人影。后来就好像得了什么冷淡症,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能让他产生与对方保持距离的想法。

他可能会因此变得奇怪,异于常人,等将来没有了学生这层保护色之后,该何去何从。

两个人坐在电脑前面僵持着,不发一言。

莫成雨靠在沙发上用余光去看杜百落,虽然脸色好不到哪去,但终究是个快言快语的人,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半晌功夫气就全消了。

杜百落把水拿起来仰头喝光,再转头的时候与莫成雨的视线碰个正着,对方快速的把头看向了另一边。

“……”

莫成雨的电脑上亮着有十几条组队邀请,他把身子往前倾趴在了桌子上,再用一只手支着脑袋隔开了杜百落的视线,开始啪啪啪的敲键盘。一只手也玩的溜到飞起。

“莫成雨。”杜百落说。

“……怎么了。”男生身子没动,手却停了下来。

“开学的时候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坐一块?”

“……是老头让我坐最后一排的,又不是我愿意的。”老头是班主任。

“隔壁有空桌子为什么不坐。”

“……我不习惯一个人坐,我爱热闹。”

“我也不是个热闹的人。”

“……当时对你又不了解。”

“那现在呢。”

“……”

“想不想换个位置。”

“……”莫成雨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来眼睛里要冒火,“不换不换就不换,我就赖着贴着不要脸怎么了,有钱难买我乐意!”

“说话之前为什么要空一段时间?”杜百落依然平静。

“那还不是因为你!我总要斟酌用词才敢跟你说话啊!”莫成雨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躁起来了。

杜百落叹口气:“我没有生气。”

“……什么?”

“我身体没问题不用你瞎操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和活法,我的目标不是这些,自然不在意这些。男人除了性还可以有很多要考虑的东西,你年轻气盛我可以理解,但那不代表我,所以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了。”

“……”莫成雨转过身背对着杜百落做了个鬼脸,小声反抗,“说的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一样。”

“你说什么?”杜百落没听清。

“我说你真厉害。”莫成雨撇着嘴把目光重新放在键盘上,“你爱这样你就这样呗,反正我一身正气身心不虚,比不得有些人道貌岸然。”

“……”

“到时候可别把自己憋成一个性冷淡,后悔都来不及。”

杜百落颓然倒在沙发上,这小孩压根没听自己讲啥。

第六十二章身材真好

回去的时候莫成雨还在纠结头发的问题,杜百落打击他:“你把头发梳再好你也是长这个样子。”

“我长得不好吗?”莫成雨不服输。

坦白看,眉眼端正,脸型流畅,没有硬伤,但就是舍不掉的一身痞气,衬的人气焰嚣张。

杜百落摇摇头:“不知道。”

“小爷从小到大可是个香饽饽,倒追的女孩能排风华路一条街,你再好好看看。”莫成雨在长相上特别认真,他骑着车挤到杜百落身边并行,强迫他关注自己。

“你离我远点,危险。”杜百落呵斥他。

“哎,我的满腔热忱!!”莫成雨一点脾气也没有。忽略掉这个问题又说:“是前面路口拐吗?”

“不是,下一个路口。”

莫成雨用力的蹬了出去。

作为杜百落第一个带回家的同学,爸爸妈妈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因着前几天杜百落住在莫成雨家的事,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两个人把莫成雨围在中间前前后后问了个遍,皆对莫成雨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欢。

莫成雨抽空跟杜百落嘚瑟:“你看,我就说我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吧,就你有眼不识泰山。”

“嗯,泰山。”杜百落回他。

在家里玩了一会儿,莫成雨提出要走,爸爸妈妈连忙挽留,莫成雨态度非常不坚定的留了下来。

杜百落:“……你不回去?轩儿怎么办。”

“回去干什么呀,我妈在家,她一般星期天的时候都会回来待着,小崽子在我妈那里活的可好了,我不回去也没事,再说了叔叔阿姨这么热情,我怎么能拂了他们的好意,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冷血无情!”莫成雨极大程度的发泄了他内心的不满。

杜家的房子大,客房也多,吃过饭之后杜百落领着莫成雨去房间,莫成雨说:“我要住你隔壁。”

杜百落只好给他挑了一个隔壁的,粉色调的装饰让莫成雨大吃一惊:“平时谁住这里?”

“我姑姑家有个女孩,比较缠我,从小到大来了一直住我隔壁。”杜百落拿了套新床单给他铺上。“你妈妈没说你什么吗?”

“说我啥?”莫成雨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笑着说,“她巴不得我出来别回去呢,她说可以多住两天,等她走了我再回去。”

莫家妈妈回去的时候,无一例外的两个兄弟争风吃醋,胡搅蛮缠,打架的时候大的不让小的,小的不怕大的,热闹程度可以媲美孙悟空大闹天宫。莫妈妈没什么挽留的在电话里说:“自己小心点就行,在别人家不要太野。”

杜百落看他一眼:“刚刚还说自己是香饽饽,打脸了吧。”

“那不一样的!”莫成雨坐上杜百落铺好的床,“我妈是太了解我了……我……”

杜百落看着他笑。

莫成雨也觉得越说越不对,干脆学聪明了扯话题:“你家好大啊!”

“二楼左边尽头也是卫生间,洗澡间柜子里有新的浴巾,晚上不要下去。”杜百落说。

“你家是真有钱。”莫成雨感慨一下又说,“让我去你房间坐坐呗。”

杜百落把桌子又给他收拾一下,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小气鬼!”莫成雨在后面喊。

放养长大的孩子适应能力都强,莫成雨非常感谢自己这抗击打的心灵如此强大,要不然就杜百落这性格有朋友才怪了,他打开门先看了一眼天顶上的璀璨吊灯,然后向隔壁悄没声息的走过去。他在杜百落门口先是听了听,感觉里面有轻微的响动,就大胆的把手伸到了门把手上。

杜百落举着脱到一半的衣服面色不善的看他。

莫成雨“喔唷”一声,笑着夸道:“身材真好。”

杜百落自顾自的脱了衣服,拿了件毯子披上坐在床上:“我有让你过来吗?”

“呐,你不邀请我我只能不请自来了。”莫成雨也坐床上,然后自我调侃:“没有办法,我脸皮可能是城墙做的,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杜百落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抽,“我真是服了你了!”

莫成雨笑的春风得意。

好不容易趁着莫成雨去洗澡的时候清净一会儿,他把莫成雨翻过的东西再摆正,把整个房间收拾了一下,莫成雨回来的时候他警告他,不许再翻自己东西。带着痞气的人挑着眉矢口否认说:“我哪有动你东西。”

杜百落:“……”

第二天莫成雨带着杜百落去参加一个篮球联谊会,是两个学校组织的,初中的孩子年纪也不大。篮球馆很大,呜呜泱泱坐满了人,但莫成雨还是凭着一身铮铮铁骨拉着杜百落抢了两个前面的位置。

杜百落的鞋子为此负伤严重,挤着走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被几个人踩了几脚!

莫成雨安慰他:“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哥们儿,别灰心,你一定会觉得这趟来的值。”

莫成雨的意思是穿红色球衣的那队里有个国家队的候选人,手段可见一斑,特意托朋友要了两张票来看。他还特别委婉的说:“男人唯篮球游戏女色不可丢也,我会一件一件地帮你拾起来的。”

杜百落没搭理他。

莫成雨毫不气馁,同旁边的一个女孩子聊了起来。

杜百落:“……”

如果不出意外,这可能会是他开学以来第五个女朋友。

“嘟……”随着评判员的一声哨响,角逐开端了,各学校的拉拉队都在为各自学校的运动儿加油助威。

红色球衣那队一分钟之内就进了一个两分球,引起了观众席潮水般的掌声和尖叫,杜百落也把目光放到了那个投球的孩子身上。比别人个子都高,手长脚长,肢节肌肉发达,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表现。

蓝队的中锋刚把篮球接住,红队的队员就追上去了,当蓝队把球传给另一位中锋时,不料传球失误,传到了对方的队员……两队球员你争我夺,各执己见,角逐进行的极端激烈。

时间的拉锯战终于到了一局分胜负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那个穿着红色球衣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上。他双手捧着球,深吸一口气,然后踮起脚尖,原地弹动了三四下,接着,他突然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篮下奔去。

离篮架足有四五米远,他把球交到右手中向篮板抛去,球“砰”的一声反弹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三步就跨到篮下,“蹭”地跳起来,双手抓住飞来的球,举到头顶,腰一挺,然后“嘿”地叫了一声,把球灌进了篮筐……

掌声雷动!

旁边的莫成雨随着众人一同跳起来,大声的嚎叫欢呼,心情激动无以复加。

结束之后已是中午,莫成雨跟旁边的女孩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后心情愉悦的走出了篮球馆。阳光下的人呲着牙伸了个懒腰,把脖子扭得咯咯哒响,然后问杜百落:“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特别开心?!”

杜百落不可否认,确实有什么地方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诚实的“嗯”了一声。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莫成雨两只手各比了个八,自认为很帅的把食指指向杜百落,嘴里发出拟声词“砰”的一声后又问:“那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杜百落看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由心中恶寒:“有点心肌梗塞的感觉。”

“……噗……”莫成雨开始笑个没完。笑完之后说:“走走走,哥们儿请你吃饭。”

中考成绩不降反升,超出年级第二二十多分,莫成雨惊恐着说:“杜百落你这个魔鬼!”

这次考试比月考更重要些,杜百落领奖品领的手软,还有三千块钱奖励金,他把钱充当了班费,借着休息带全班吃了顿饭,以此之后班长地位无可动摇。

笼络人心这种事杜百落很少去做,但也不是不会,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时机必要的话他也愿意去做。与其去费尽心思管理,不如让他们对自己信赖服从,这是他这么多年得出的经验。

中考过后有一场运动会,他要同老师协商场地和同学交流报名,基本下课找不见人,莫成雨只好趴在桌子上打发时间。快上课的时候杜百落匆匆的进教室,看他还在睡,拿手挠他痒痒:“起来了。”

“哎哟,”莫成雨弓着身子躲开眯着眼睛爬起来,“你得忙到什么时候?”

“运动会结束。”

“……我好无聊啊。”

杜百落也揉眉,他这几天没睡好,梦里总是会出现个陌生的人影,也不知道是好梦还是噩梦,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这节作文课,老师有点事,我还得上去。”

莫成雨唉声叹气。

铃响之后,杜百落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了作文的题目,简略讲了一下中心,让同学们围绕这个写。

杜百落的字特意练过,当初进杜家的时候都九岁了,也才会写几个简单的一二三,妈妈阿茹怕他跟不上学校进度,给他报了个书法班。杜百落实在不想回忆从一无所知开始练字时的痛苦,他的手被老师打的都没消过肿。所幸功夫下的深还是有用的,后来颜筋柳骨的笔迹得了不少老师的赏识。

讲完之后又把作文本发下去,提名表扬了几个上次写的好的同学,又刻意强调了一下课堂秩序,才得了闲时回到了座位上。

莫成雨小声的跟他说:“这题目是你想的还是老师想的?”

“你猜。”

莫成雨拿着作文本掀开先看了一下上一篇老师的评语,然后掀开新的一页:“这么闷骚的题目我只能想到你。”

“……”

“梦中不停出现的人影……什么意思啊?是写怀念故人还是梦中情人……”莫成雨把黑板上的作文题目抄在作文本的第一行中间。

“都可以。”

第六十三章偶像

杜百落看了一下八百米接力人选,在最后一排强壮些的男生中间问了个遍,都说不太愿意。杜百落犹豫着就想把这个项目划掉。

四个人的接力赛求得就是个默契度,再者运动员本身短跑速度好一点就行。他个人觉得胜算还是很大的,可惜凑不够人数。莫成雨看他在纸上画来画去也没定住,特别大无畏的说:“要不我也参加吧。”

“你速度怎么样?”杜百落看他。

“不是我给你吹――”莫成雨神神秘秘的说,“我妈拿着鸡毛掸子从来没有赶上过我!”

杜百落无语的笑了笑:“你可真皮。”

莫成雨靠在墙上一副老子最强谁也不怕的样子:“啊,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你不要乱用词。”

“哪有乱用?”莫成雨老老实实坐好,从桌子里掏出一瓶酸奶扔杜百落桌上,又拿了一瓶自己喝。

“我不喝。”杜百落又给他扔回去。

“喝嘛!”

“我喝~”前位的张明襄快速的回头,如一阵疾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莫成雨只感觉抬头的时候他的酸奶已经没了,无比生气!“啪”一下拍桌子上:“张明襄你给我拿回来!”

“我又不喝,你给他吧。”杜百落希望他小声点。

“你不喝拉倒,但是我又没给他喝,这小子手太快了。”莫成雨跟杜百落抱怨。

放学的时候莫成雨站起来一手抓住张明襄的衣服,威胁道:“喝了我的酸奶,就得给我做件事!”

“……”张明襄可怜巴巴的扭头,“是谁抓住了我命运的后颈皮――”

“呸!”莫成雨憋着笑啐他一口,然后大言不惭的说,“你爷爷我抓的!”

“莫哥什么事?!”张明襄毕竟喝了人家的酸奶,说话特别客气。

“八百米接力赛还差一个,我单方面宣布就你了!”

“……??”张明襄。

人数确定了之后,再经过短暂的训练就可以开赛了,杜百落也没打算监督他们训练,只说尽力就好。别的班都开始挤出时间训练的时候,杜百落就领着莫成雨在操场边看。

“你真不着急啊?”莫成雨靠在栏杆上问他。

“我有什么可着急的。”杜百落头疼的很,睡不好觉的后遗症很难受。

“可是人家都是有人督促着的,老头不是也让你上心点吗?”

“我上心没有用的。项目都是他们自愿报的,说明各自都喜欢,不训练说不定是有信心吧。”

莫成雨发出无情的嘲笑:“呵呵。”

杜百落白他一眼:“按理说这都是体育委员的责任,我只负责沟通。”

“哎说的也对。”莫成雨恍然大悟,“金康那家伙是不是看你不顺眼啊,上次你请吃饭我都觉得他针对你。什么敬酒的时候要喝三杯,就他多大的毛球球还喝三杯,敬他一杯就够给他面子了!不知道喝那么多回家有没有挨揍。”

金康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学习中等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自负,对杜百落一直看不惯是因为杜百落的脸色,杜百落没什么表情习惯了,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老觉得对方是看不起他,结梁子的时候是一个月前。

杜百落发作业的时候没拿稳以为拿了一个,其实拿了两个,下面那一本在中途被掉了下来,好死不死谁那天喝的茶水洒了,就那么巧,那本弄脏的作业本是金康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杜百落后来道歉说会去办公室给他拿本新的,可金康硬以为他是故意的,虽然后来被同学劝着不了了之了,但自从那时候金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那天莫成雨不在场,算是不知情。

杜百落摇摇头也不想解释:“我这会有点困。”

“嗯?”莫成雨被强行扯话题扯得有点懵,“那你睡会儿?”

“睡什么呀,走吧回去,快上课了。”

班主任第二节课的时候把杜百落叫了出去,两个人站在走廊谈论运动会报名人员的进度,杜百落十分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需要学习,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管理人员进度,再者体育比赛的事最好是安排体育委员去实行。

每个老师都对会知道学习的学生抱有好感,不仅没责怪,还严肃的道歉:“是我糊涂了,忘记你太忙,那我让金康去盯这件事。你先进去吧。把金康叫出来。”

杜百落停在金康的桌子前:“老师找你。”

金康的训练方式讲究肌肉记忆,就是做的多了必然就好了,莫成雨觉得真他妈坑,他腿疼的跟抽筋似的。

莫成雨回家的时候蹬自行车都费劲,呲牙咧嘴的骂金康傻缺,二货,毛都没长齐就敢跟老子横!

“突然的运动加量是会使肌肉酸痛,你自己回去局部手法按摩或者热水熏蒸可以缓解,多喝水休息过几天就好了。”杜百落劝他。

“……我这可都为了你,”莫成雨说,“忍,气,吞,声!”

“关我什么事。”杜百落并不领情。

杜百落问过爸爸妈妈对试管婴儿或者代孕有什么意见,两个人表示并不在意,若真想要个孩子的话,他们更想去孤儿院领养,这样世界上就少一个孤儿。孩子的优秀和孝顺程度并不需要血缘关系来证明,父母需要付出的爱更不用,双方互相尊重才是最重要的。妈妈阿茹特别感性的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后悔把落落接回家,你所带给我们的也许比亲生的孩子更多。”

同样的家庭条件下,亲生的孩子会更聪明的利用血缘关系向父母索取更多有利于自己的东西,他们肆无忌惮,有时候干脆把血缘当成了挡箭牌,同样的,他们的付出相对而言会变少,这样的孩子变得自私地可能性较大。

杜百落谨慎的询问过他们的意见,最近确实有防御松动的表现。

“落落就不怕有了新的弟弟或者妹妹,爸爸妈妈就不爱你了?”

杜百落突然害羞:“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在电脑上查了很久资料,要领养第二个孩子的话还是挺困难的,大概还要走个后门之类的才行。爸爸认识的人多些,家族的关系网其实也很大,那么这些其实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只看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愿意去孤儿院里看一下,有合眼缘的走个程序也就可以领养了。

杜百落幻想了一下家里要是多出来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的场景,或许会更温馨些,他自己的性子有些无趣了,他希望有个活泼开朗热情洋溢的小孩来跟爸爸妈妈撒娇。

伴随着两个星期艰苦的训练,备受期待的运动会拉开了序幕。

下午两点整,运动会准时开幕。刚开始的事先排演好的走方阵,“龙头”是国旗队,其次是铜管乐队和各班方阵。杜百落站在他们班当领队人,莫成雨硬是挤到了左上角挨着他并排走。旁边有人带头说:“莫成雨你离开了班长不能活是不是?”

“对。”莫成雨毫不知羞的大声说。

旁边一圈开始哄笑。

“安静点。”杜百落。

国旗队由十二个队员组成,每个队员都精神抖擞的牵着国旗,校旗和会旗的一角,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前面。铜管乐队奏着激情奔放的乐曲。

在一声嘹亮的口哨声里,高三的学生会长走出了龙头的第一步,然后队列依次进行。

莫成雨还是忍不住话唠:“你看到前面扯国旗的那几个人了吗?”

“怎么了。”杜百落小声的跟他交流。

“端云歌在里面我操,就他,等照片洗出来我觉得都需要给他打马赛克!”

“不要随便说脏话。”

莫成雨当没听见:“哎,苏幻薇他们班在我们后面。”

“你等会跑步的时候记得向之前比赛的同学要护膝。”杜百落也当没听见。

莫成雨笑起来骂他:“胆小鬼,连谈都不敢谈了。”然后又对他说:“趁着这次高一的妹子都在,你可以好好看看,相上哪个哥们儿帮你。”

“你可闭嘴吧。”老生常谈的也不嫌烦。

莫成雨才不嫌烦,女生永远是男生讨论的话题中心,反过来亦然。他满怀春心的说:“我觉得我的爱情马上就要来了。哈哈哈哈。”

“把嘴闭上,有人拍照。”

莫成雨一秒变脸,严肃又风骚的从校园记者的摄像头里一闪而过。

列队走完了一圈之后,真正的运动会就开始了。

长跑,拔河,跳远比赛同时进行。离莫成雨的八百米接力还有一段时间。

杜百落,金康和班主任三人各自监督一项运动,莫成雨就趁着这时间拉了几个同班男生去勾搭妹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无边的天际,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金色的太阳此时躲在云层里,仿佛一位羞涩的淑女,温柔而矜持,不愿露出其峥嵘。初秋的风带着舒服的触感,同学们的内心却热情似火。

每个经历长跑的同学都挥着大汗筋疲力尽,杜百落站在他们班的啦啦啦队旁给自班队员助威。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站在他后面不时的跟他说几句话,然后在自班队员跑过来的时候一起大喊加油。

那位正在经历长跑的痛苦的同学表示非常感动,连着扭头给他们送了好几个飞吻。

杜百落:“……”

莫成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晃着晃着就看到了苏幻薇落了单,站在操场外围的栏杆那里发呆,他撇下几个兄弟,摸摸鼻子特别潇洒的站在了人家面前。

女生有些微楞,反应过来后竟然把他认了出来:“有事吗?”

莫成雨说:“你认识我啊?”

苏幻薇笑笑:“我认识杜百落,经常见你们在一块。”

“奥。”莫成雨长吁一声,突然觉得杜百落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人家女生对他印象挺深,而且还挺好的样子,这家伙就是不敢承认还不敢追,他顺势靠在了栏杆上,“你跟杜百落……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苏幻薇有些意外,然后笑起来,“初中一个学校的,机缘巧合认识了。后来也就是个点头之交,主要是他太优秀,学校里很多女生都视他为偶像。”

优不优秀暂且不说,莫成雨觉得视他为偶像会不会太过分了,杜百落那个人……平常人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吧。

“偶像……怎么个说法?”他问。

第六十四章都流血了

莫成雨戴上护膝准备比赛的时候,杜百落站在场外略带严肃的看他。莫成雨去找苏幻薇的时候杜百落并不知道,但是长跑比赛结束的时候,后面拉拉队的女生跟他说:“班长,莫成雨又去勾搭别班女生了。”

杜百落顺着指尖看过去,两个人靠在栏杆上聊的很开心的样子。

那一刻的心情是什么,有点生气但是又觉得没有资格,人家的事跟自己有何关系,就算莫成雨凭借本事真的和苏幻薇有了后续发展,自己也无从开口。

莫成雨站在赛道上做热身运动,扭腰的时候看见他,心无城府的对他笑,特别大声的对他说:“你看着小爷今天给你跑第一!!”

杜百落想说“关我什么事”。后面的女生们突然暧昧的长吁起来,他回头问:“怎么了。”

“班长,人家莫成雨是给你跑的吖,听说当初没人报名的时候莫成雨挺身而出?为你两肋插刀哈……”

杜百落笑笑指着腰的左侧一处:“嗯,挺疼的,都流血了。”

几个女孩子羞红了脸。

杜百落再回头的时候,莫成雨一脸耍狠的看着他,杜百落没理他。

“预备,跑!”

在裁判员的一声令下,每个班的第一个同学都像捕食的猎豹一样飞快的冲了出去。操场上顿时响起了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马上就要轮到莫成雨了,他弓着身子看向冲过来的同学,在最短最迅速的时间里拿到他手中的接力棒,转身的动作行云流水,矫健的身姿动如脱兔,杜百落看见他在经过自己脸前时候,目不斜视勾了一个特别潇洒的八字枪手势。对着他“砰”了一声。

“幼稚。”杜百落评价。

即使杜百落不买账,可因此为之倾倒的迷妹不在少数。杜百落听见喊“莫成雨加油”的声音大了一倍。两百米的距离并不长,除了跨过障碍物费力些,其他都趋于完美。

莫成雨拼着最后一把力气把接力棒递于别人手中的时候,从小腹内部的位置往外吐了一口气,他弯着腰深呼吸了两下,再站起来时有一种天下唯我独尊的自豪感。

比赛结束的时候杜百落去统计时间和名次,莫成雨拿着衣服擦着汗在远处等他,有不少女同学过来给他递水,他照单全收,笑的一脸荡漾。

杜百落甩着头发过来,告诉他应该可以在高一里面拿个前三。莫成雨连忙邀功:“是不是我的功劳最大?”

“你哪来那么多水?”杜百落忽视他的期待,在他头上取下自己的衣服。

“别人送的,”莫成雨长叹一声,“女孩子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了!”

杜百落听到女孩子就想到苏幻薇,看他一眼冷淡的说:“走吧。”

莫成雨其实是有些话对他说的,他递一瓶水给他边走边说:“我今天跟苏幻薇聊了两句,感觉她还蛮可爱的,也漂亮。说话有点轻轻的很温柔的样子。”说完之后他观察杜百落的反应,对方嗯了一声并不打算聊下去。他有些失望。

运动会结束也就到了放学的时间了,两个人去取车,走到一半就看见他俩的车前面站着几个人。

莫成雨拉住杜百落的衣角小声的说:“端云歌在车棚里,别看!我们先去学校超市买点东西。”

两个人非常默契的掉头往回走,端云歌几个人对视后咬着牙跟了过来。

学校超市也不大,主要经营零食文具之类的。收银员是个兼职的女生,一下子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男生走进来,怀疑地看了几眼。

杜百落和莫成雨假装挑东西,在货架旁来来回回的走。端云歌几个人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越往里走越空旷,后面几个人也就大胆起来,最后索性把他们两个围了起来。

“怎么,要打架,上次的伤好了?”莫成雨挑衅的说。

端云歌“嗤”了一声:“你他妈真以为老子怕你,上次让你阴了怪我时运不济,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

莫成雨也“嗤”一声:“哟,他妈多久的事了你这会想起来了。小爷都把你在哪嘎达里蹦出来的都忘了。话说你要报仇要打架都可以,我身边这同学可没惹你吧,你让他出去等会,我奉陪。”

“你当我傻啊?”端云歌指着杜百落,“上次就是因为这小子你他娘的才来找我事的吧,啊现在让他出去,让他出去干什么,去办公室把老师喊过来吗?”

莫成雨咧嘴一笑,心里想着这傻蛋还不上当,嘴里说:“那你要怎么样?”

“今天你们两个谁都不许走,我也不打你俩,跪着给老子磕两个响头,我就放过你!”

莫成雨“啧啧啧”的表示无奈:“那还真不行!小爷腿直背直骨头直,除了爹妈谁都跪不下去。你算哪根东西?”

“操。”端云歌愤怒着说,“给我打。”

“在……在这?”“老大,这可是学校啊。”后面几个人有些迟疑,不是说好带出去再打的吗。

“学校怎么了,这有一个外人吗?就那个收银员?”端云歌伸手拍在小弟头上,两厢被反抗已经怒气冲天了,不管不顾的说,“看热闹不嫌事大呢,她才没空管你,给我打,出事我担着。”

几个人吃了定心丸在端云歌往后退的时候就要动手,莫成雨一脸慷慨就义,手却在下面拉住了杜百落的胳膊,在第一个出手的人肚子上飞起一脚,趁那人往后倒的时候剥开人群冲了出去。

莫成雨边跑边喊:“来人啊,这有高二的学生仗着人多打人呢――”

他俩跑出超市的时候收银员立马站了起来,正好赶上后面几个人气急败坏的出来。

莫成雨出来后笑的前仰后合,拉着杜百落也没停跑到了保安室。又一脸紧张的给保安说刚刚被人尾随,去超市的时候被人勒索钱财。

保安领着他俩又回到了超市,端云歌几个人早就不知所踪了,莫成雨特别委屈的说,有的真有的,是高二的学生,他还见过,经常在学校里欺负学弟学妹们。

保安说可是现在人都没跑了也没留下证据啊。

莫成雨一把拽住收银员的手:“姐姐你看到了的对不对,刚刚就是我俩从这跑出去的后面还有人追我们,你这有监控的吧,把监控调一下给保安大哥看一下吧,求求你了。还有他们围着我俩要打我们的视频,肯定也有的,拜托拜托……”

杜百落:“……”

第二天端云歌几个人就光荣的登上了忏悔台,在国旗下进行深刻的检讨,莫成雨和杜百落站在楼道里往下看,几个人各搬了个凳子趴着进行写作。旁边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

“我真是小看你了。”杜百落说。

莫成雨趴着笑:“这能怪我么,他自己傻缺不动脑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哎你别说,他挑那地方真好,监控里全是他欺负我这个弱男子的可耻表现。”

杜百落对这个“弱男子”不做评价,淡淡道:“他昨天说你上次因为我找他事,什么事?”

“……”莫成雨扭过头去,“没事,谁找过他。”

“如果不是必须,这样的反抗就挺好的,打架不可取。”杜百落说。

“……奥。”过了一会莫成雨又说:“苏幻薇在那边。”

杜百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女生也站在走廊的外墙边向下看。莫成雨小声的说:“你猜她知不知道这些架都是因为她打的。”

“……”

“哎我昨天想给你说点事的,忘记了。”

“那你现在说。”

“啊……这里人多眼杂不太好,上课我给你讲。”

“上课说话是什么毛病。”

“……那我给你传纸条?”

“传纸条也是坏习惯。”

“……你还想不想知道了?”

“没有多大兴趣。”

“……”莫成雨气死。

课堂的下半节老师让自习,莫成雨得了时间。看杜百落温书他便问:“能跟你聊会?”班里有人小声的读书,也有人小声的说话,所以这声音便很安全的不显眼了。杜百落点点头示意他说。

莫成雨重提旧事:“昨天我跟苏幻薇聊了会,你猜我们说什么了。”

“不猜。爱说就说。”

“我的天呢。”莫成雨不满,“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趣,打扰我给你制造悬疑感。︶︿︶”

“把你的铺垫情节省了说正事。”

“好吧!”莫成雨开始叙述,讲到以前初中的女生把他当偶像的时候,莫成雨停住:“我有问她对你是什么感觉,你猜他怎么说?这个一定要猜!”

“见过。认识。不熟。”杜百落想着说。

“……差不多吧。”莫成雨揉着头发想着苏幻薇的话。

女生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正在跑道外充当“拉拉队长”的杜百落。

“我认识他是在一次意外上,刚转学没多久。我被他们班一个女生撞倒在楼梯口,他被他们班的人喊过来带我去医务室,因为腿上有一点小擦伤。一路上很有礼貌一点也不多说话,那时候大概就觉得他很温文尔雅的那种吧。后来这事过了我们也就殊途同路,偶尔见面他会对我笑一下,后来才知道他年级前十以内从来没下来过,班里的女生都称他为永远拉不下神坛的人,他长得也好看,个子又高,还会弹各种乐器,写字也有风味,女生们就把他当作偶像,当然是纯属激励自己,期望变成和他并行的人。呵呵(^_^;)。”女生很轻的笑了笑。

“那你呢,也会把他当作激励自己的人吗?”莫成雨问。

“……嗯。他好像在初中的时候都一直是一个人,我一直以为他可能不太喜欢交朋友,见到你还挺意外的,你们玩的特别好吗?”

第六十五章给个甜枣

莫成雨对杜百落说:“我感觉她对你印象特别好,你要是那个什么……啊,就那个,对,你可以认识一下试试。”

杜百落把手里的书合上,靠在墙上闭上了眼:“你们昨天就在讲这些?”

“啊?”莫成雨也跟他一样靠墙上闭上眼,“讲这个怎么了,不能讲吗?我这不是一直放不下你嘛,为了你‘坎坷不平’的心事着想,哎我感觉我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啊!”他突然坐直了,想了一会突然惊吓的说,“我是不是喜欢你啊?!”

杜百落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此事翻篇。

只要莫成雨不去招惹苏幻薇,杜百落就觉得平安无事。不管苏幻薇谈不谈恋爱,喜欢不喜欢别人,都不重要,但是对象不能是莫成雨。

他觉得莫成雨大概还不懂真心的喜欢人这种事,他只是在血气方刚的青春期里无聊的散发着他的荷尔蒙,一点也不考虑后果,等他再大一点估计就不会出现一个月换四个女朋友这种事了。

第二天运动会的成绩下来了,他们班综合分得了高一的第二名,拿回来一个奖状和属于运动员的奖品。莫成雨得了两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他把东西一股脑扔给杜百落开始抱怨:“这玩意有什么用。管吃管喝吗,我自己还花钱买不起本是怎么的。”

杜百落不搭理他。

晚上回家的时候妈妈阿茹有些严肃。

他把鞋换了走进去:“妈妈怎么了?”

“落落回来了。”妈妈阿茹对他笑笑招他坐过去,“我没事,就是看到这些孩子无家可归心里难受。”

杜百落坐她旁边,看了一下电脑,是一些孤儿院的情况。他有些迟疑的问:“妈妈打算再要个孩子了?”

“嗯……”妈妈阿茹顿了一下,“落落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我和你爸爸一直怕你受欺负,或者让你觉得受冷落,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可是这事是你提出来的,你也下定了决心,我和爸爸就想着,再领养一个也不是不可以。家里条件还可以,我和爸爸也有精力,再者,落落也大了,是不是也可以帮忙照顾,”妈妈笑起来。

“当然。”杜百落心里感动,心房里热的要烧开了,他一把抱住妈妈阿茹,“我会帮妈妈照顾他,他肯定也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虽说一家都有了这个意向,但真要实施也没那么快,爸爸让他别操心,专心自己的学业就可以。

快过元旦的时候学校又要办元旦晚会,找人参加节目这种事又是杜百落在监管,文艺委员是个特别漂亮的女生,两个人搭档着评选了几个过的去的节目,然后又要一起改善这些节目的不完整。

下午放学的时候杜百落要留下来出校园里的黑板报,莫成雨看着他们几个人挺多的,就捂着棉袄说:“那我先走了,我要冻死这了。”

“嗯。”杜百落挥手让他先走。

板报规划好,就让学美术的女生先画画,等她画完杜百落再填上字。他这会没事做,就站在旁边递个粉笔递个刷子之类的。他们也是第一次合作,学校有两个班一块出板报的规定,从高三到高一轮着下来。每个班只需要决定出字或者出画就行。

几个女生看他也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同他搭话:“你们班就你一个人?”

“嗯。”杜百落递给她一支粉笔,“写个字没有画画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就可以。”

“哎,你们班是不是有个男生叫杜百落?”另一个女生突然问。

“……”杜百落懵逼两秒嗯了下。

“听说你们班的第一永远都是他,我听人说长得还很帅是吗?”

“……就那样吧。”

“我去!”女生笑起来,“别就那样啊,长得怎么样说说呗,我们这些打算走艺术类的苦逼学生,基本上没有下课这一回事。我都想了好久了都没时间去你们班看看。”

“你们没有休息?”

“也不是没有休息。”女生叹口气,“主要是要把作品完成才能动,基本上没有下课弄完的时候哈哈,我一般都是上课去做这个做那个。”

“对对对,真的是。”另一个女生说,“我们就跟那些上班黑白颠倒的一样哈哈……”

杜百落跟着笑笑。

“哎,你看看这上面有没有歪?”杜百落身边的女生问他。

他往后站了站以便看的清:“可以的,没歪。不过你小心点。”他看着女生脚下的凳子说。

女生是个大咧性子,笑着说没事。

杜百落两眼一黑,下意识伸手托住她的时候就想:“你不是说没事么。”

女生惊恐万状的被杜百落扶住了肩膀,在她落地后杜百落放开她,不好意思的说了声抱歉。

女生捂着胸口使劲拍着:“说什么抱歉啊,是我该谢谢你,吓死我了。差点就英勇就义了!你们――”她看着旁边几个笑的暧昧的另外几人,“太过分了!!我差点摔坏你们都不管还笑?!”

“哎哟,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投怀送抱呢啊哈哈……”

“胡说八道!”女生又气又羞。

“这不也没事嘛,还吓得我刚刚从凳子上蹦下来去接你呢,谁知道你就倒人家怀里了……哟……害羞呐……”

杜百落往远处走了走。

天气太冷,杜百落就让画完的几个女生先回去了。临走那几个女生还在揶揄要个企鹅号吗,以后摔倒有人扶啊。摔倒的女生红着脸跟杜百落说抱歉,她们平时在美术室里太闲了,就爱开玩笑。

杜百落摇头说没事。

他拿着稿纸对照了一下空着的位置,确认了一下排版,默默的把字填上了。下手时写的快,粉笔断掉了,无奈只能擦了重写。

万事急不来。

推车出来的时候莫成雨从对面店里跑出来,特别响亮的喊:“杜百落!”

“……你没走吗?”

“等你呢,来来来,过来坐会。”莫成雨朝他招手。

是一家书店,有块地卖影碟的,莫成雨就待在人家店里免费看碟片。他拉着杜百落坐下跟他一块仰着头看屏幕,杜百落觉得有点傻,又站起来了。莫成雨忙说:“干什么呀这么急着回去吗?再陪我看会。”

“算了,我脖子疼,我去看会书。”

“那好吧,走的时候叫我啊,这里面暖和我不想出去。”

他去书架上翻了一下,言情玄幻小说比较多,各翻了两本又放下。找了一本穿越文。

主角是个女生,前世活的像个糙汉子,从来没有男人缘,没有谈过恋爱。她在穿越前一晚许下愿望希望可以谈一次恋爱,然后当晚被雷劈了,穿越了。

杜百落:“……。”

穿越之后是个美女,有很多男人喜欢,然后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幸福的生活了下去。

杜百落:“……”他又把书放下了。

莫成雨被电视迷的走不动路了,杜百落几乎是把他拖着地拉出去的,拖出去之后他还要进去,被杜百落一把勒住了脖子:“赶紧给我回去!”

“我这不就回去呢吗,你松手啊。”莫成雨故意曲解意思。

“我是让你回家。”

“我不!!”

莫成雨跟家里闹别扭了,但是他又不会告诉杜百落说我妈今天早上打我了,我今天生气不想回去了,让我去你家吧。所以莫成雨使劲的往书店里跑,杜百落使劲的勒着他的脖子往外拖,边走边问:“你车呢?”

“我没骑车。”莫成雨憋的脸都红了。

“……那你是坐公交还是打车?”

“我没钱。”

“我给你付。打车吧。”

“不――要!我快被,勒死了……”

“……”杜百落松开他。

莫成雨拔腿就跑。

杜百落一把抓住他衣服,扯着他转了一圈怒气熊熊的说:“你有病啊,天黑了看不到吗?!”

“……凶什么凶嘛……”莫成雨立马眼泪汪汪起来。

“……快点回去。”杜百落从兜里给他掏点钱,“你妈在家吗?”

“在……”说完又想起了今天早上,一把抱住杜百落的胳膊,“可是她太凶了,她老打我,轩儿也是,他俩一块打我!啊――我不回去――”

杜百落骑着车溜着莫成雨回家的时候问:“你妈为什么老打你?”

“我怎么知道,她说她养不起我了让我滚远点,敢带坏轩儿她就跟我拼命。”莫成雨跟失落的回答。

“……”什么跟什么?

“我哪有带坏轩儿,你说,她几乎每个星期就只有星期天在家,轩儿都是我照顾的啊,就算轩儿皮点我揍他几下,可我们的关系是正常的。是,我是打架,找这个打完找那个打,可我又没让轩儿也打,我怎么会教坏他?”

“你跟你妈的关系很僵吗?”杜百落一直觉得他们家很和睦才对,三个人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怎么会轻易忽视一个人的感受,这跟他想过的完全不一样。

“就那样吧。她可能也是气疯了口不择言,再或者就是积怨已深图个发泄。”莫成雨仰头扭了扭脖子,无所谓的说。

爸爸妈妈依然很喜欢莫成雨,饭桌上谈起领养孩子的事说最近两天就可以办了,杜百落笑了笑点头答应。

晚上莫成雨躺在粉色系的床上的时候,开口说:“你们家要领养孩子啊?”

“嗯。”

“要个小的有什么好。”莫成雨圈起身子。

“……”杜百落把妈妈阿茹热的牛奶递给他:“起来喝点东西。”

“杜百落,”莫成雨坐起来接下看着他,“你们领养我吧。反正都是要个孩子,家里多个人而已。”

杜百落一巴掌拍他头上,又哄着说:“胡说什么。你是有家的人哪能随便领养。你别胡思乱想,等阿姨气消了自然就好了,再者你在她面前乖一点,她怎么可能打你。”

莫成雨捂着头可怜巴巴:“你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第六十六章真够哥们

莫成雨喝着牛奶不说话。让杜百落生出了份不大不小的心疼。杜百落惶恐的发现,自己真的把他当做了朋友,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那种。

他的人生过了这么久,第一次能够描述出自己的心意,能够坦白的看清这份友情的形状,顿时心下一惊,拉住莫成雨的胳膊诚恳的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但是母子之间有点摩擦也很正常,你放宽心在这里住,什么时候能够面对阿姨就什么时候回去。”

莫成雨撇着一圈牛奶漬的嘴说:“你不赶我啊?”

“嗯。”杜百落应一声。

莫成雨突然感动起来,手忙脚乱的说:“杜百落你真够哥们儿,得亏我没有白对你好。”

杜百落:“……”

中间正常过了一天之后,爸爸妈妈带着他去了孤儿院。

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扎个马尾,非常谨慎的坐在妈妈阿茹身边。能看得出来妈妈阿茹特别开心,拉着女孩的手都没松过。

杜百落站在院子里把帽子戴上,两手捂着眼睛莫名其妙的落下两滴眼泪。

孤儿院宿舍的窗户上趴了很多伸头张望的小孩,带着期待和绝望。

出门的时候女孩也没什么表现,回去的路上下了小雪。杜百落坐在副驾驶上听妈妈和她的对话。

名字叫乐清,三岁的时候进的孤儿院,现在在上三年级,杜百落觉得还算幸运,毕竟学习的进程是正确的走向。而且那所孤儿院里并没有扎堆或者排斥孤立的表现。

爸爸也很开心,但看到杜百落靠着沉思的模样又觉得是不是冷落他了,在他眼里杜百落还是个小孩,从刚到杜家的时候一些零食就能感动的要哭的样子,到现在长成优秀的值得让自己骄傲的样子,每一个变化他都细心的看在眼里,不管杜百落为什么会有提出领养孩子请求,但他这样的表现让爸爸觉得很自责,一直觉得是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落落怎么不跟妹妹说话?”爸爸笑着问。

“没有。”杜百落看一眼后面的小姑娘,对她温柔的笑笑:“我是怕她现在还认生,让她跟妈妈相处会比较好。”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他。

爸爸在他肩膀上安慰的拍拍:“没事的,乐清也是个很开朗的孩子。”说完又对女孩说,“这是哥哥,比你大十岁,现在上高一,乐清以后要跟哥哥好好相处了。”

妈妈阿茹抱着乐清指着杜百落:“哥哥是个内向的人,乐清要主动跟哥哥说话呀。”

“妈我不内向。”杜百落反抗。

“那你为什么不跟妹妹说话?”妈妈笑着探过身子来捏杜百落的脸,“是不是害羞。来让我看看,落落的脸是不是又红了。”

杜百落脸红了,他背过身跟小姑娘讨论:“妈妈很缠人的,哥哥受不住,以后就要靠你来拯救了好不好。”

女孩子对他笑起来。

杜百落是请假身份,回去后就去了学校。

莫成雨看着外面的他猛地从桌子上爬起来。

老师说了一句“进来吧。”

杜百落走进来就被莫成雨拉住:“办完了?领回来了?”

“嗯。”杜百落把书包塞桌子里。

“好相处吗,什么样的女孩子?”

“暂时看不出来吧,可能有点认生,没怎么说话。”

“哇,好羡慕啊,你要有妹妹了。”莫成雨撇着嘴说。

“你还有弟弟呢,有什么好比的。”

“那能一样嘛。”莫成雨说,“弟弟哪有妹妹好?”

杜百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问:“阿姨上班了吗?”

“嗯。”莫成雨不情不愿的应一声。

“那你们的关系。”

“就那样吧。”莫成雨无所谓的说,“她还要让我替她照顾轩儿呢,她能怎么着我。”

“上课不要乱发出声音!”老师拿着棍子在黑板上敲。

杜百落:“……”莫成雨:“……”

放学后莫成雨问:“要不要去我家,我妈不在。”

杜百落白他一眼:“我家有个新妹妹要认识呢,我去你家做什么。”

“…啊…”莫成雨一拍脑门,“我忘了。”

“……”杜百落。

房间很好准备,简略问了乐清的喜好,一天之内就把所有需要的东西置办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杜百落说起乐清名字的事,爸爸的意思是不用改,就叫原来的名字好了,杜乐清也好听,妈妈执意要取一个小名,叫百花。

落花兄妹正式诞生。

杜百落笑的前仰后合:“妈妈以后是不是要叫妹妹花花,总是起这种太过腻歪的名字。”

“瞎说话,什么叫腻歪。”妈妈阿茹重重在他脸上捏一下,“花花不好听吗,落落的名字也是妈妈起的呀,我觉得都好听。是不是老公?”

爸爸哪有说不是的理,急忙点头称是。

其乐融融。

让杜百落意外的是晚上快睡觉时候杜乐清来找他,敲了敲门很拘束地站在外面。

“花花?”杜百落笑着拉她进来,“怎么想到会来找我,妈妈下去了?”

“嗯,阿姨回去睡了……”

“要叫妈妈。”杜百落纠正她,然后拉她坐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什么。”

“不是。”杜乐清一把拉住他,“我,我有些话想问你……”

“嗯……”杜百落在她旁边坐下来,开玩笑说,“问之前先叫声哥哥吧。不然我不会回答的。”

“……”杜乐清皱着鼻子松开手,脸红不自然的把脸扭到了一边,“我现在叫不出来。”

女孩子体型偏瘦,肤色浅黄,圆圆的桃花眼,马尾扎起来有一指长,穿了一件蓝色连体毛绒睡衣,帽子上两根长长的绳,下面坠两个圆球球。

杜百落摇头笑笑,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帽子,做出特别遗憾的样子说:“好吧。哥哥给乐清一个缓冲期,不过不能太久奥。”

“……嗯。”

“有什么想问的。”

“阿姨说……”

“要叫妈妈。乐清,看着我的眼睛,”杜百落突然严肃起来,“对我可以无所谓,但是爸爸妈妈一定要叫,这不是强迫你,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他们的感受,妈妈对你好不好。”

“……好。”杜乐清被他说的紧张起来,情不自禁的端正了身子坐好。

杜百落又说:“她其实一点心思也没有,所有的对你好都是真实的,所以没有必要抗拒知道吗,你就当……满足她日思夜想的心愿,你知道,她在领养你这件事上忙了很久。”

杜百落看着她就觉得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被人从黑暗里拉出来是什么感觉,被人突然的关注是什么感觉,他曾经很真实的经历了一遍。

他不希望她走弯路,在双方磨合的过程中走好久,没有必要。他愿意当那个不留情面也好擅作主张也好,提醒或者纠正再或者是拉她一把的人。把她从以前的环境里拉出来,真真正正的走进新的世界。

杜百落说:“我跟你一样从这个年纪来到杜家的,喊一句妈妈没有什么,只要你内心里不觉得抗拒一切都很简单。你没必要怕也不用躲着,更不用觉得自己配不上,能有一个家是我们这些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们比许多人都幸运,所以更要认真的回报带给我们幸运的人,对吗?”

“……嗯。”

杜百落感伤的笑笑:“我可没有凶你奥。”

“我知道。”女孩子再次拉住他。

杜百落终于知道了莫成雨说的弟弟哪有妹妹好这句话的含义了,女孩确实要比男孩好管教些,又善解人意。他想到莫成轩上蹿下跳满屋子乱叫的情况,在摸着杜乐清头顶的时候笑出了声。

两个人聊到很晚,杜百落也怕她换个环境睡不着或者害怕,出言各种安慰,最后问到今天为什么会来找自己,杜乐清翻着他往年来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在他奇怪的眼神里撇撇嘴掉下泪来。杜百落心神一凝。

“我就想知道学习好的人是不是都很凶。”

杜乐清在学校受人欺负,因为学习不好。

偏远地区的私立学校,老师也不大负责任,只对学习成绩好的同学关心备至,连班级里有恐吓威胁这种事情都漠不关心。她一个人,受尽白眼。

放学后跟孤儿院里认识的孩子一块走了还好,下课上课的时候总有人明里暗里欺负她。有时候会往她的桌子里放虫子,有时候就在上课的时候诬陷她说闲话,抄作业之类的,认准了她不敢反抗各种拿她取乐。

告状没有用的,孤儿院里那么多孩子,院长和工作人员都顾不过来,没有人会理会她,就算她说了也只当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不予理会。再恶劣点的听她说的多了,烦躁了,就大着嗓门骂她无中生有,被害妄想症。

杜乐清哭的止不住,她在第一眼看见杜百落的时候,那一个笑让她晃了眼,在她印象里,男生都是极可怕的生物,凶她骂她说她学习不好还是没人要的孤儿,正常体育课跑步的时候都有人从中作梗,伸一脚能把她绊的摔飞出去,全班人一起笑。从没有人在她面前笑的这么温柔。

她今天在杜家得到的太多了,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反差让她感到深深的自卑,从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摸爬滚打熬出来的,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当她终于知道了生活还有另外一面的时候,一切的压抑都疯狂的溢了出来。

杜百落一边给他擦泪一边手忙脚乱的安慰,听着她漫无目的的发泄弄的自己也心里难受。

大概每个人的人生都要这样子过来,都要经历一段看不见光的黑暗,等你看到光明的时候才能更加的珍惜。

“换个学校吧。”杜百落说,“那里毕竟离家里也远的很,别哭了,乖,哥哥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学习的事慢慢来,没什么难的。好不好?”

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来,打湿杜百落攒了几年的努力成果。满满一箱的奖状。

他小时候学习也不好,并且反应慢,根本听不懂课。后来妈妈给他报了书法班,主要是为了给他练字。

那个老师太凶了,杜百落现在都记忆犹新。

第六十七章脸红

老师是妈妈阿茹的大学师兄,叫周宁淮。也算国内有些名气的书法家,跟妈妈阿茹在同一所艺术中心工作。

杜百落记得那天去报道的时候,年龄不一的学习者在各式各样的稿纸与作品之间对他来回打量,皆投以同情的目光。

周宁淮跟妈妈阿茹在外面讲了一会话,进来的时候很不客气的指着角落里的一个位置说:“去那坐着。”

妈妈阿茹在窗户外面给他摆手说再见。

其后两个小时的课程没有人跟他讲一句话,各司其职。

桌子上有笔墨纸砚,没人说话他便也不敢动,只好扭着身子看别人。

休息的时候有好心的问他要不要去卫生间,他便点点头跟着人家走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被周宁淮扣住,喊到了面前。

男人年近三十,戴一副金丝边眼睛,有点严谨又有点优雅,指着面前的一副作品问:“认识这是什么字吗?”

那是很简单的一些入门字帖,别人临摹着写上去的。

“一、二、三、王、土。”杜百落想着念。

周宁淮点点头,撕了一张给他,让他下去写一副同样的交上来。

很不像样子,给连握笔姿势都没有领会的他一项这样的任务。

在他下去的时候,周宁淮又叫住他:“可以先去学学别人的,请教一下。”

杜百落:“……!”

这算是被迫的要同别人交流。

课程结束的时候妈妈来接他,问学的怎么样,周老师有没有很凶。

男孩把挨过一板子的手藏在后面,轻声说了句还好。

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来的,前几天被打过的手消了肿,那么就免不了再挨一板子。

有时候是因为姿势不对,有时候是因为下笔太重。

一个月后才模糊不清的把横画的写法记牢了。

“左稍低右稍高,方头圆尾。逆锋起笔朝右下按笔,转笔正锋,逆锋行笔,提笔,朝右下用力顿笔,转笔收锋。”

手肿的时候不敢下去,躲在房间里一遍一遍的背,一遍一遍的练。

爸爸妈妈只当他喜欢,对书法兴趣盎然,不予追究。

后来学竖画,周宁淮的态度好了很多,几天打一次改为了一周打一次。

杜百落把“竖画悬针尾尖,垂露尾圆,写竖向下先往上,逆笔回锋……”挂在床头,看一遍背一遍。

前面的统略有了基础之后,之后的撇画、捺画、点画、挑画、左钩、右钩就别开生面了。

能够把字很自然的写顺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

杜百落把哭的睡着的杜乐清抱回房间,盖了被子退了出来。

他很能理解她的处境,就像当初的自己不合群的原因,多半有些自卑和缺乏安全感。

第二天早上杜百落没有叫她起床,下楼的时候妈妈阿茹问起他便很自然的回答:“换个环境难免晚睡,妈妈不用喊她,自然醒吧。”

妈妈阿茹嗯了一声觉得也对。

杜百落又说:“花花原本的学校有些远了,妈妈这几天带她去登记身份的时候,捎带着考察一下附近的学校吧。”

妈妈阿茹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落落想的真周到!”

杜百落:“……”脸红。

第六十八章旷课

莫成雨今天没有来上课,杜百落始料未及。

班主任说也没有跟他请假,算是旷课。

他只好借了老师办公室里的电话,按下了几个依稀记得住的号码。

电话那头响起来一个迷迷糊糊的的声音:“喂?”

“为什么不来学校?”杜百落很严厉的说。

莫成雨那边沉默了好久,才说:“杜百落?”

“不来学校的时候不知道请假的吗?你知不知道旷课的后果。全班都在等你一个人。”

“……呵呵。”莫成雨干笑了声,“所以你是在以班长的身份在质问我?”

“……”没有。杜百落跟班主任撒谎说,莫成雨跟他交代了,他今天不舒服,请一天假休息一下。这个电话也是他趁班主任上课的时候找借口偷跑出来打的。

他有些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撒谎,第一次。说的时候还有点紧张。

班主任足够信任他,一点没怀疑。

他这会打电话还要小声的说。

莫成雨等了半天没反应,语气突然就不好起来:“够尽职尽责啊班长,怎么,要扣我学分?您随意。我就旷课了怎么了?”

“不是……”杜百落想辩解。

“不是什么?老头让你打给我的?他应该打给我妈吧,那样多省事!平常看我早就不顺眼了吧?要处罚还是开除,随意啊,随意!我在乎个鬼!”

杜百落能听出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我再说一遍,杜百落,”莫成雨冷笑了一声,“我今天就不想去上学了,我乐意。谁他妈也管不着。”

“你怎么了?”这语气太不对劲了。

“……”

“莫成雨,说话,在哪。”

“……管你什么事。”

“嘟……”

被挂掉电话的杜百落寒着脸把电话放下,出了老师办公室。

中午的时候他跟班主任请假,绞尽脑汁想了个蹩脚的借口。

“昨天不是刚请过假?”班主任看着他。

“嗯……昨天有事,今天,也有事。”

“好好学习,别把心思放歪了。你可是我们班的重点,青春期难免有些躁动,沉住气。”班主任语重心长,有点怀疑他有早恋的倾向。

杜百落点头答应,然后又说:“最后一次,就一下午。”

班主任勉强答应。

从车棚里推出车的时候差点滑倒,他想起妈妈阿茹今天早上劝他:“今天雪下的挺大的,让爸爸送你吧?”

拒绝的后果就是一个人冒着风雪,奔走大街小巷的状况着实有点惨。

莫成雨家开门的是个短发女人,杜百落顿了两秒礼貌喊了声:“阿姨好。”

“你是?”

“我是莫成雨的同学,他今天没来上课,我来看看。”

女人笑了声,眼神明显变了:“他不在家。”

这眼神和语气说冷漠都不为过,杜百落皱着眉问:“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女人干脆利落的回答,然后又说,“你们这些所谓的同学啊,什么交不交情,关不关系我不管,但是莫成雨还小,他还要考大学的,你们能不能不要太频繁的招惹他。”

“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聚在一起无所事事,终日以上网泡妞取乐。孩子我劝你,这个年纪还是认真学习比较重要。”

第六十九章尴尬

被拒之门外的杜百落走下楼,看了看天,心情复杂。

莫家妈妈确实脾气不太好,莫成雨说得对。

她把他当成了莫成雨以前的那些朋友,以为是喊他出去上网泡妹子打架的。

最后门“砰”的一声关上,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推着自行车往回走的杜百落想,成绩确实很重要,就比如杜乐清,莫成雨,大家都以他们成绩不好为理由,给予他们伤害和自以为是的教育。

那么如果他也成绩不好,他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无从知晓。

不知道用撒谎请出来的假该怎么度过,就这么漫无目的走。

行人的故事又会是怎样的,祸不单行或者担惊受怕?或许有为数不多的可称作幸福的人吧,能够脱离规矩,不用被困在狭义的方格里,被人用什么年级就该做什么样的事这种道理来指责和欺负。

不知道怎么走到天水网吧门口的,他只跟莫成雨来过一次,印象基本模糊了。

杜百落站在门口骑在车上单脚撑地,无奈的把这归结为机缘巧合。

今天的人少些,远没有那天的人多。

网管手指不停的在键盘上啪啪啪的敲,都没在意他。

“你好,开个包间。”杜百落。

“嗯?”

可能是忙着,都没怎么看就随便给他定了个房间。

杜百落拿着号码站在门口的时候陷入沉思。

还是那个房间,跟莫成雨一块来的那个。

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莫成雨从游戏界面的屏幕上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又僵着脸回身继续打游戏。面目沉静心潮澎湃。

杜百落笑了一下走进去关上门,感叹这不知是好是坏的运气。

另一个椅子上放着莫成雨的外套,杜百落拎着给他扔到一边,又把桌子上的泡面碗啤酒罐扔到垃圾桶里,坐下来开机。

两个人都没出声。

莫成雨不在家杜百落也猜到了,以他对他的了解,这孩子受了委屈心情不好如果是跟他妈有关,那么他一定会跑出来。就跟前些天死活不回家一样。

可他没想到这人又跑出来明目张胆的上网了。

神奇。

“出什么事了。”杜百落摸着电脑问。

莫成雨:“……”

“我去你家了。”

莫成雨有些气愤的看他:“你有病?”

“我怎么了?”

“你去我家做什么?嫌我不够丢人吗。你以为她会给你好脸色吗?”

莫家妈妈确实没有给他好脸色,杜百落诚实的说:“你说得对。”

“什么?”

“阿姨确实没给我好脸色。”

“……”莫成雨不说话了。

杜百落接着说:“由此断定,她这人脾气就这样,对你的态度也不奇怪。对你打骂只是因为你们是一家人,更方便下手而已。”

“……”

“你想,她如果打了我的话我可能会报警。”

“……你有病吧杜百落。”莫成雨忍无可忍的说。

“那你再想想,”杜百落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以阿姨的身份什么样的状况下她会对你生气,恨铁不成钢,极度气愤,可以二选一吗?”

第七十章吵架

杜百落维持着平静,即使莫成雨开始用磨牙来泄恨了。

“你们的矛盾点在哪里,能告诉我吗?”

莫成雨也不再管电脑上的游戏,仰躺在椅背上闭眼。半天才嘟囔出两个字。

“……昨天。”

“然后。”杜百落很认真的等他回答。

“我不知道她回来了,昨天你走了之后我朋友给我打电话约我。”

“什么事,很急吗?”

“……就跟你那事差不多,大家都够义气,出事了不都得帮衬点,就算是去撑个场面也是好的。这世界上的感情那么杂乱,有几个为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有多令人感动你知道吗?”莫成雨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我能理解。”杜百落含蓄的点头说,“所以昨天是回去晚了?”

“轩儿有点发烧……就这么巧,都赶一块了。”

“……”那莫家妈妈生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莫成轩生病,本该照顾他的哥哥却为了朋友在打架。

说不过去。

但不全是莫成雨的责任,他十五六岁,半大小孩,自己本身有自己的社会圈子,本就是叛逆的年纪,不可能细心到事事周全的。

“这事不能全怪你,但你该好好解释的。你们吵架了吧。”

莫成雨嗤笑一声:“何止吵架。”

莫成雨现在还觉得那一巴掌有点疼。他这辈子唯一硬挺不能还手的人也就只有他妈了吧。

那个精明强干的女人,永远以一副仇深似海的态度面对他。

他这人脸皮再厚,心里再强大,也始终不敌她的一句冷言冷语。

算了……别想了,莫成雨对自己说。

他又闭上眼,苦笑一下说:“杜百落你疯了吧,上课时间你竟然陪我在网吧打游戏。”

“你还知道啊。”杜百落取下他耳朵上的耳机,对他态度缓和下来。

“这事不能全怪你,轩儿生病这事不在正常考虑范围之内,事发突然。但你也不是一点没错,阿姨既然把轩儿托付给你,你这个做哥哥就该尽心尽责,什么事能有他重要?说白了,你朋友就算没有你撑场面,他也肯定有别人,可轩儿不一样,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孤身从学校跑到家,中间安不安全暂且不提,到家了还是没有人,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况且,跟父母争吵往往没有意义,你难道还想跟你妈争个天翻地覆不成。回去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莫成雨的下巴无声的动了动,杜百落一把掐住他下颚:“别咬自己。”

莫成雨的泪从眼角淌下来。

他哭什么,他才没有被杜百落一堆废话感动。

他只是觉得,为什么一个听了两句就能明白事情原委重点的旁人能明白的道理,她为什么就不明白。

或许根本不是不明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借故要收拾他,要折他戾气,断他念想。

因为朋友的事他们吵架不是一两次了,她永远都在干涉着自己该交什么样的朋友,该认识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甚至说什么话都要管。

她喜欢优秀的人,喜欢对比,喜欢别人家的孩子,更喜欢恨铁不成钢。

铁为什么要成为钢。

完全……不可理喻。

杜百落被滑在手指的泪烫的松开手,脸色阴晴不定。

第七十一章服了吗

“莫成雨,你哭什么。”

“……我哪有哭。”

“你的眼泪掉我手上了。”

莫成雨伸手去摸。

杜百落平静的带着点低沉的声音像来自光年之外,混沌不堪。

“是另一只眼睛。”

莫成雨突然跳起来:“我没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我哭什么,有必要吗?!”

“……”

少年人的心事最难猜,即使是以角色互换的方式去理解,也终究不能解其一二。

杜百落看着他另一只眼睛也掉下泪来。

莫成雨最后终于意识到身体比语言更诚实,悲伤难以掩盖,用坚强也无法忽视的难过,正展示在对面这人脸前。

只好羞愤的看着他,眼睛瞪的圆大,最后抬手用毛衣袖子一抹,一脚蹬在椅子上,“砰”的一声。

“跟你有什么关系!”莫成雨大声说。

“你别激动,哭就哭了,我又不会笑话你。”杜百落站起来劝他。

他搞不懂这人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又抽的哪门子疯生气起来。

“你笑不笑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从开学起就死皮赖脸的跟着你,你哪一天给过我好脸色?!我妈看不起我,在该重要的时候忽视我,在该忽视的时候管教我,你也要这样吗?”

莫成雨两眼通红的又在椅子上踢一脚,大声质问:“成绩不好怎么了,交个你们不喜欢的朋友怎么了,我这种人是不是就活该被你们不喜欢?是不是应该死掉不出现在你们面前才好,你们才开心,我碍着你们眼了呗?!”

“莫成雨!你胡说什么?!”杜百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胡说什么……”莫成雨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面目突然发起狠,一拳打了过来。

“莫成……”杜百落毫无预兆的挨在脸上。

他本该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本想拉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时间像静止了一样停滞不前,空气中的火花因子伴随着皱起的眉头一簇一簇的升腾。

“你想打架是吗?”杜百落收回手在脸上摸了下,语气不善的说。

莫成雨丝毫不惧甚至是恶意挑衅的对着他的脸呵呵笑一声:“来啊。”

两个人都动了手。

杜百落人生中的第一次打架,毫不挽留的给了莫成雨。

他有身高优势,对莫成雨的老成经验也没有弱下去的气势。

抓着莫成雨的高领毛衣一把将他推在了墙上,另一只手用了狠劲锤在了他脸上。

莫成雨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下,上牙咬了一下\下嘴唇,用舌头拱了一下被打的脸,手上也不闲着,回抓着杜百落的胳膊,腿脚上抬用膝盖顶向了他的肚子。

像有什么深仇大恨,很有默契的都没留手。

不太广阔的空间都不够施展,最后以莫成雨后退时后腿弯撞到椅子扶手上为结束。

杜百落顺势将下盘不稳的他摁坐在椅子上。双手各钳住他的两手举在头顶,一条腿侧着压住了他的两条腿。

“……服了吗?”杜百落冷漠的说。

“……”

“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就你打架最厉害?”

“……”

“觉得自己无敌伟大,在挥舞拳头的时候特别有自豪感?”

“我没有。”莫成雨呼吸急促的说。

“……”

第七十二章邀宠

很难想象一贯平静冷淡的杜百落发起火来是这个样子。

他平生的第一份好意和关心,给了这个除了父母之外的莫成雨。

他是把他当朋友的。

可是这人太乖张难教化,脾气燥起来的时候连人也不认了。

他感觉这忙活了一天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有点后悔自己犯什么贱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他的人生本该一帆风顺的,即使枯燥乏味,但也有平淡的好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当做泄愤的工具,打的浑身都疼。

杜百落没什么温度的笑一声,用力甩开了莫成雨的手往后退去。

他站在门口看着瞪向他的莫成雨:“气撒完了吗,要不要我再陪你一局。”

“……杜百落。”莫成雨突然抽了下鼻子,大脑突然就清醒了过来,连火都使不出来了。

可是杜百落生气了。

“我他妈很闲吗去你家去这来找你,平常是不是很多人哄你啊,任你打任你踹还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不是……”根本没人哄过他。

“那是谁给你的勇气来打我的?我没给过你好脸色吗,就算一开始你幼稚的交女朋友,一星期一星期的换,把人带进班里,我这个当班长的说过你什么了?”

“……”

“后来!后来你耍着你的小聪明,拉着我去这去那,几乎主导了我所有的闲余时间,我有拒绝过你吗?还有你的成绩,你妈为什么对你生气,你明明那么聪明的脑子,却不肯花时间在上课方面,整天想着女孩游戏,再去帮朋友打打架撑撑场面,胆大包天不顾后果的去惹别人再让朋友来帮你撑场面,很好玩吗?”

莫成雨身体僵硬的看着他。

杜百落完全不给他留余地,一股脑儿的全说了个遍。

“我几乎每天都有讲,你如果上课听不懂下课可以问我,我的笔记你抄的很顺可是为什么就不动动脑子把它记住呢。还有,你觉得你妈很轻松吗,只是想收拾你?”

“她难道过的不难受吗,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她要保证你跟轩儿两个人的生活质量,让你们过的好。你是哥哥,多多少少会给轩儿带来影响,如果你们两个人都这样,她工作那么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你多大了,这些还要用我来教。”

“……可是她不爱我……”莫成雨轻轻的说。他把腿放到椅子上面弯起来抱住,心情难以言说的低落。

“……”杜百落靠门上扶额,感动他终于听进去话了。半晌才叹口气,“所以这是你认为的症结所在吗?”

莫成雨双眼无神的瞟着一个位置:“还有什么比这更失败的。我是她儿子,我叫了她将近十六年的妈啊。她心里只有轩儿你明白吗。”

杜百落看着他,觉得他突然变小了很多,像一团绒球。

于是杜百落蹲下来给他顺毛。

“爱不爱不能这么草率的判断。莫成雨,阿姨是很凶,我见识到了。但你不能说她不爱你。”

“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们换一种说法。如果是你,在她天南地北的跑了一周之后回到家,你会给她做顿饭吗,会给她揉揉肩说说话,窝在她身边陪她两天?”

“我已经长大了,没那么矫情的去邀宠。”莫成雨瞪着他。

“为什么要把它当做邀宠,这只是你关心她的方式。”

第七十三章爱

“这些轩儿会去做的,轮不着我。”

“那就算你没有实质性的去做些什么,你扪心自问,你爱她吗。”

“当然爱。”

“所以你还不明白吗。”杜百落说,“轩儿每天陪她,呆在她身边给了她为数不多的情感表达,可是你呢,你每次趁她休息都往外跑,你们几乎说不上几句话吧。可是这种情况下你还是坚信自己是爱她的,为什么就不相信她也爱你呢。”

“……不一样的。”莫成雨的声音弱下来。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觉得你比她为这个家付出的还要多?”

“……”

“你认为你们之间表达爱的方式差在哪里。在我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杜百落站起来,顺着莫成雨的头发摸了一下,他想起杜乐清,昨天刚搬进他家的妹妹。

觉得自己安慰莫成雨的方式跟安慰她的时候差不多,于是心安理得的把莫成雨划分为了弟弟那一类。

莫成雨才不这么想,他被杜百落突然的触摸吓了一跳,抬头挥手打开。

“杜百落你疯了吧,你摸我干什么?”

“……”杜百落。

莫成雨是昨天晚上出来的,在街上游荡了半夜跑进了网吧里,自此就没出去过。

啤酒泡面,说惬意也惬意,说孤独也孤独。

杜百落理解错了,这个世界上不管他怎么样都没有人哄他,只有自己会哄自己。

他跟他妈不说势如水火,但也淡如清风。杜百落有一点说对了,他们两个的表达方式很像,都很极端。

他跟以前的朋友相处,永远是张扬的,嚣张跋扈的,几乎没有人觉得他不快乐。

偶尔和她妈吵架心情不好的时候被撞见,他就开玩笑说昨天的妹子把他拒绝了,喜欢一个丑八怪。他还不如一个丑八怪,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就算打架了回去再被她妈打一次,莫成轩还小,只会咯吱咯吱的笑话他,以为他哥不会生气,不会放在心里。

这世界上能真正哄着他的没有一个,只能自己硬抗着。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交会打架的朋友的,好像是从小学就开始了。

你不厉害点,别人都把你当傻子,他小时候生的水灵,这种不能用在男孩身上的词。

被人扒裤子摸***看大小,那些人可真闲的发浪。

被人抢零花钱,饭钱,被人拿尺子威胁着跑腿买东西。这种恶心的校园暴力遍地都是,实在不缺他一个。

后来几个男孩子聚一块,变的凶恶,鬼点子颇多,尚能自保而已。

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是会故意挑事的,都是被人惹了再惹回去。

错哪了。

他这人还怕寂寞,怕一个人孤独终老,怕没个能陪他说话的,怕安静死寂。

能交个朋友的话就费尽心机的对人好,生怕疏远了回归原地。

哪个人能一成不变的幸运下去,如果一段时间平安无事了,大概是老天看你可怜施舍你,可有些人连施舍都得不到怎么办呢。

活该痛苦吗。

不都得自己找乐子,掩耳盗铃的安慰自己。

可是大人想不到这里去,他家人少,长辈就只有一个妈妈,每天风里来雨里去。

几个不咸不淡的亲戚恨不能离他们远远的。

他是有些心疼他妈的,可是没有拿的出手的成绩单去哄她开心。

一败涂地。

第七十四章打出血了

莫成雨躺在椅子上睡了一觉。

杜百落把他的还有自己的外套给他铺着勉强没有那么硌身子。

从两点睡到了五点。

杜百落就一直坐在旁边呆着,听了会歌,看了一部电影,试着玩了会莫成雨的游戏。

并没有他说的会上瘾的感觉,最多被人追着打的时候有一点的热血沸腾。

有一点像自――wei深处的感觉。

能劝动莫成雨回家很不容易,他还有点高傲,放不下尊严,整个人纠结程度像一团麻花。

杜百落只好耐着性子不厌其烦的给他找台阶下。

出天水网吧门口的时候,杜百落走在前面去取车。

莫成雨迷糊着把帽子戴上,拉了拉毛衣领子,突然感觉鼻头一热,一种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他用手抹了一下。

近乎诡异的平静,看着手上的鲜红,喊了一声:“杜百落。”

正在众多小电驴自行车中艰苦摸索的杜百落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把我鼻子打出血了。”

“……”正准备把自行车往外拽的人惊诧莫名的回头,心中凉意比满天飞舞的雪花还要纷杂。

杜百落拉着他急急忙忙的从天水网吧的门口再进去,嘴边上下带血的模样路过网管处的时候把敲键盘的男人吓了一跳。

“喂!打架可不要在这打啊?!”

“不打架,借个洗手间!”杜百落大声说。

男厕依旧人满为患,杜百落一边捏着莫成雨鼻子左看右看一边道歉。

“实在抱歉,我是有些没稳住,下手太狠了。等会洗完去医院瞧瞧,鼻梁疼不疼,不知道有没有断掉……”

“你可松手吧你嘞!”莫成雨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又把他手拿开。

虽然有点疼,但还是嘴上逞着能:“流点血很正常,我这两天上火,说不定是吃泡面吃的。就你那力气,能把我鼻子打断,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

“……”杜百落好心当成驴肝肺,白白被数落一顿,愤怒地瞪他一眼。“知道上火还吃泡面,怎么不流血流死你。”

“那可别。我要死了你脱不了干系,只好把你与我同葬一处墓穴了。”莫成雨擦着鼻子上的血毫不在意的说。

“长的不怎么样,你想的倒美。”

“怎么,跟我合葬委屈你了?我哪长的丑。”

“你闭嘴吧!”杜百落拉着他又往旁边走,“这里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呢,你去女厕所,我给你看着,洗洗就赶紧出来。”

“……!”莫成雨。

这方法也不是不行,网吧的女玩家少的可怜,基本不影响。

但是莫成雨看着杜百落跟看疯子一样。

他洗完扭着脖子出来的时候,一脸水。

把熬了一天一夜的疲态洗干净了,人就精神许多。

看见杜百落就笑:“你小子也会打架啊,下手也狠!怎么就被端云歌几个人揍成那样。”

“你好好说话。”杜百落威胁着说。

大家也都知根知底了,完全没必要再憋着性子,所以杜百落对他也一点都不客气了。

男生之间相互安慰还没有陪他骂几句打一架来的痛快。

莫成雨哈哈笑笑:“真好。”

“好什么?”

“没事。走吧。”莫成雨招呼上他向外走。

“……”死孩子。

第七十五章打电话干什么

莫成雨痞性难改。

他在柜台上用手指敲着对网管说:

“大哥!你有时间玩游戏还不如找你老板商量整个洗手间呢,这网吧那么大,每天客流量不少啊,怎么还是连个厕所都盖不起?”

每天来建议的人也不在少数,网管应付的很自然:“盖着呢。再过半个多月就完工了,别着急。”

“真假的?”

“当然是真的。”网管瞥他一眼,“金碧辉煌高端大气,皇帝般的待遇。等着吧,我要骗你我吃翔。”

杜百落:“……”

莫成雨:“我等着你直播。”

网管:“……?”

两个人站在莫家门口的时候,杜百落敲的门。

莫成轩放学回来了,几乎是疯了一样跑出来,打开门看到莫成雨就扑进了他怀里。

“哥,你上哪去了?”小家伙抬头问。

“能去哪,去网吧上网了。”莫成雨揉着他头发。

杜百落:“……”

“落落也一起去了吗?”莫成轩又看向旁边的人。

“嗯……去网吧不好玩。你妈妈在家吗?”杜百落说。

“妈!”莫成轩扭头大声喊,“哥回来了!”

“行了,进去。你发烧好点了吗?”莫成雨不耐烦,一手掐着他的后脑勺往里推。

“没事!我是男子汉,一点小病算什么!”

杜百落跟着走进去。

他来干什么,主要是不放心。

如果不是天气冷的他打哆嗦,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也会关心除了父母以外的人。

潜意识里觉得是件好事,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如果一直冷漠的活下去,爸爸妈妈该担心他社会交往心理问题了。

再说,莫成雨这个人,实在省心不了。

莫家妈妈在做饭。

几个碗里有洗的干干净净待炒的菜,煮饭的锅里刚下进了米饭,正准备蒸。

杜百落小声警告他:“好好说话。”

莫成雨站在厨房门口,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谁也不先开口。

莫家妈妈把火开上,锅热了之后就倒油。

神情里也看不出什么。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想了一路的有点眉目,杜百落也帮他客观的建议了一下,可后来又觉得都不对。

说不出来。

以前吵架之后是怎么做的,想了一下,根本没有这种情况过,他都是确认她走了之后才回来的,两个人分开了,自然而然就没什么火了。

但相同的,也就没什么感情了。

莫成雨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最后实在耗不下去了,嗤笑了一声准备出去。

“打电话为什么不接?”莫家妈妈突然开口。

莫成雨顿了下舔了舔嘴唇,又靠了回去。平静的说:“不知道。手机没电了就没看。”

莫家妈妈把葱花倒进热油里,次次啦啦的翻了几下,才严肃的说:“一次也不看,连点声音都没有吗?”

“经常带着去上学,谁敢开声音。再说了,我以前出去的时候你也没给我打过电话。”

“……”

这话虽然是事实没什么槽点,但也同样反应出了大问题。他们俩都是对对方不管不问的,谁也别说谁。

莫家妈妈没法接,她把一碗长条状的胡萝卜倒进锅里开始翻炒,深蓝色的围裙在桌沿边蹭来蹭去。

莫成雨又说:“挺好奇的,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第七十六章尊重

“……公司接下来会有次大整改。我有一星期的休假。”

莫成雨随意的点点头:“挺好的。”

莫家妈妈对这三个字十分不悦,她放下锅铲语气僵硬看向他:“所以我希望你能懂事点,在我呆在家的这段时间不要惹事。你知道,我有多反感你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起鬼混。”

说了半天还是这个问题,莫成雨心里刚平复的心情又有点憋屈起来了。

他往外看了一眼,杜百落在陪莫成轩看电视,跟后背长了眼睛一样,也转过头来。

他从杜百落眼里看出了忧心。

……可笑。

于是莫成雨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外面那个,就今天来过我们家被你拒之门外的那个。我们班长,年级第一,我同桌。”

莫妈妈很奇怪的看着他。

莫成雨继续笑:“怎么样,不说脏话不打架不惹事,学霸中的学霸。能在你高贵的眼里得到一次尊重吗?”

“……”

锅铲就是这么直直的飞过来的。

杜百落拉着莫成雨出去,让莫成轩带他哥出去溜个弯。

莫成轩小脸煞白,跟要哭出来一样生拉硬拽的把他哥带了出去。

生气的女人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杜百落很客气的喊了一声:“阿姨。”

又走上前捡起了地上的炒菜铲子,拿到水龙头上冲了冲,很自然。

“何必生那么大的气,莫成雨这个年纪,本来就叛逆。”杜百落关了水龙头把铲子放下,往后退了退说。

莫家妈妈深呼一口气,从天花板看到油烟机,又从油烟机看到热水器,觉得大概可以正常说话了,才看向淡然的杜百落。

“你是他班长?”

“是。兼同桌。我们从一开始就坐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能管管他,你们班级里出现了这种害群之马都没人报告家长的吗?”

“阿姨大概误会了。”杜百落皱皱眉,“莫成雨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在学校的一切也很合规矩,用不着请家长。”

“难道我还冤枉他了。”女人转过身继续炒菜。

一股糊味在她的动作下被放大。

“莫成雨性子是有些冲动,但是除了这个基本没有缺点。”

“你是不了解他吧。”

女人把胡萝卜铲出来倒进盘子里,又找了另一个盘子盖上。

杜百落看着她的动作,特别诚恳的说:“我以前一个朋友也没有,即使是从小到大年级第一的名次拿了很多次,但是依然没有什么人愿意与我交流。阿姨知道是为什么吗?”

莫家妈妈看着他:“年级第一是真的?”

“当然。”很奇怪杜百落今天格外的旷达,对这种把自己抬高的幼稚行为毫不脸红,甚至煞有介事的认真。

“呵……”莫家妈妈笑了一下,又给锅里重新倒上油,“他倒也有个像样的朋友。”

“并没有人觉得与我做了朋友有什么自豪的,阿姨太高估我了。我这人性子死板,平常连话都不愿意多说,若是碰上了什么事大都躲得远远的,连点人情味都没有。”杜百落说。

“你是对的。”女人把碗里的葱花捏了一撮放进锅里。

“对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阿姨是这么认为的吗。”

“做好本职分内之事就好,有什么不对。”莫家妈妈看向他。

第七十七章恶性循环

经历过风霜雨雪的人大都这么认为,世间之事纷繁芜杂,能够坦言的秘密几乎没有。

每个人都有各自拼命隐藏的心事。

莫爸爸走的那一年,是莫家最困难的一年。

但是并没有人对她施以援手,即便是带点血缘关系的亲戚。

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从办葬礼到下墓地,在头七的宴席上累晕过去。

旁边的人还在笑,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场变相的聚会而已,有给儿子相姑娘的,有看上的还要来问她是哪家的,有没有联系方式。

可真有趣。

她强颜欢笑的说会帮人留意的,等几天给他消息。

那人便开心的跟朵花似的。

散席的时候那些吃饱喝足的人过来假假的安慰她,给她说实在不行就再找一个,你还年轻,总有不嫌弃两个孩子的老实男人。

她不说话,死命的扯嘴角也才扯了一点弧度。

挣钱,只能拼命挣钱。

没有钱怎么活。

从来没有哪个父母在拿起砖头的时候还能顾得上抱孩子的。

莫成雨是从小到大的顽劣,改不了的那种。

她就算再心疼再想把他拉回正道也无济于事。再说,她根本没那时间。

成年人需要承受的远远不是半大孩子可以理解的,他们没有走过一段黑暗的路,还是在蚌壳里无知无畏生长着的珍珠。

可她知道,再光洁璀璨的珍珠,也终究会有被人破开,制作成加工产品的一天。

制作中的挣扎毫无意义。

命运的齿轮运转的规律又不可抗拒。

杜百落:“比起大规模生长的没有情绪的好学生,阿姨不觉得有情有义的热情又有温度的孩子更好吗。”

“有情有义固然好,”莫家妈妈把一碗卷心菜倒进锅里。“但也要看实际条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满腔热血的做个追求自由的梦想者的。有些人,大多数人都要服从规则。你知道规则是什么吗?”

“请讲。”杜百落礼貌的说。

“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莫家妈妈说,“你们这个年纪不好好学习,觉得没有实质用处,朋友多好啊,特别是那些肯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是不是?”

“嗯。”杜百落点点头,虽然他并不这么认为,但是他愿意听她讲下去。

“年少无知的时候确实很好,不用考虑后果和将来。”女人摇摇头,感叹着说。

然后她又说:“可我不一样了。我懂得太多了,脑子里的东西必然就沉重了。你们以后也会到我这个年纪,不!不用多久,等你们出了校园进入了社会就懂了。那些曾经最摈弃的东西一股脑的成了你的生死令,你得靠它活着生存。你没有怎么办呢,不活了吗?”

杜百落斟酌着说:“学习的事情并不难,阿姨也不用太过担心。莫成雨这一学期的成绩有目共睹,确实是在上升阶段。”

“是吗?那就要感谢你了,”女人笑了一下关上火,总算开心了一点,“应该是你的功劳。”

“莫成雨是愿意学的。只是之前的学校应该不侧重培养他的成绩,对他的关注度都在如何让家长管理他方面。您又忙,去了打他一顿撒撒气,实际上只是一个恶性循环罢了。”

女人端盘子的手停下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念着。

“……是吗。”

第七十八章脸比兜干净

雪下的小点了。

兄弟两个人走到楼下的时候,莫成雨把莫成轩的帽子给他戴上,又用另一只手把自己也戴上,面庞上分不清悲喜。

莫成轩两只手各捏着帽子的一边把脸捂的紧紧的,脸上的肉肉都被挤在一块。

抬头看他哥,没有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笑话他,相反的还有点担心:“哥,没事吧?你别太伤心了,咱妈就那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肯定是你说话不经大脑失了分寸。呃……我也不是说全怪你……”

莫成雨舔舔干裂的唇,看了看天,跟没听见一样,最后掐着他的后脑勺往外走:“怪我就怪我,能怎样。走,带你去喝饮料。”

两个人一深一浅的踩着少量的积雪前进。

小区外有一家肯德基,圣诞老爷爷很喜庆的摆在外面。绿色的假树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莫成轩没忍住在上面摸了两把。

莫成雨已经进去了,他也只好跟着跑进去。

点了两杯热咖啡,两份烤鸡翅,一份鸡排。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莫成轩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对着莫成雨身前已经快要干掉的油渍说:“试试还能擦的掉吗。”

“能擦的掉才有鬼了。”虽然话是这样说,但莫成雨还是接了过来,很随意的蹭了两下又把纸巾扔回去。“作业写了吗。”

莫成轩很奇怪的说:“又不着急。”

不着急就不着急吧,他管那么多干嘛,或许纯粹就是没话说了,又不想让脑子和嘴闲着。

于是莫成雨又问:“前两个星期有次考试吧,考的怎么样?”

“……就那样?还能怎么样,反正进不了前十,又下不了前二十。”

“嗯……”莫成雨不说话了。

莫成轩的成绩,和杜百落比就是渣渣,要和他比,那已经是望尘莫及的了。

但他还是希望他再进一步,毕竟就算他弱的跟个辣鸡一样,他也不希望莫成轩跟他一样。

两个人终究要有一个值得让她妈骄傲点的,而不是一直蒙灰。

服务员把食物端上来:“慢用。”

“谢谢。”

莫成雨抱着咖啡靠着椅子一口一口的酌着喝。

莫成轩奋战于鸡翅和鸡排之间。

他摸了摸兜。

兜比脸都干净。

也没跟莫成轩说他没钱了,看着小家伙吃的格外满足,他就笑笑去看窗外。

天空即便是如此的阴郁,可地面却是白净净的好看。

特别是靠窗一米之内,光洁齐整的没有半点瑕疵。

等莫成轩把自己的一份吃完了,想吃他的。

莫成雨就把喝完的咖啡杯放下,把自己的一份护在怀里,斩荆截铁的说:“没门。”

“……”太过分了。莫成轩说,“我还以为你生气时候不吃东西呢!”

“我没生气啊。”莫成雨把炸的金黄的碎肉放进嘴里,。

“真的?”

“你想我生气?”

“当然不想。”

“嗯,还算有点良心。”

“……不是。哥,我跟你说。”莫成轩认真的说。

莫成雨挑挑眉:“我又没拦着你,你讲呗。”

“以后……就别跟妈吵架了。”

第七十九章不一样的

“这世界上,只有我才最有资格说了解你们两个对吧。”

莫成轩抱着咖啡杯特别认真的说。

“那么你就该知道,我才是最能看懂你们两个吵架的点的人。哥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个小孩,每次你们吵完架我都嘲笑你,因为我根本不懂吵架的严重性,不懂你和妈妈两个人有多别扭和难过?”

“小崽子胡说什么呀。”莫成雨越听越不对劲。抬头把嘴里的骨头吐出去,严厉的看他一眼。

“我没胡说,我是年纪小又不是智障!就算是我们班级里有人吵架打架了,那么他们肯定也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理对方的,就算最后和好了,肯定也会因为另外一件事又被扯到之前的那件事上去。我说的不对吗?!”

莫成雨拉着脸抽了张纸巾擦手,然后把脏掉的纸往桌子上一甩,往后靠去:“你一个小孩管那么多事干什么。”

“什么小孩,我都五年级了,你五年级的时候都被妈拿着拖把追两条街呢,你那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小孩,不该打架呢?!”莫成轩不服气的说。

“……”

“还有,以前来过咱们家的几个哥哥人也确实很好,也没有妈妈说的那么恶贯满盈……哎?这词是这样用的吧?不管,但是哥你也应该知道,你现在是高中生了,你认识了新的朋友啊,落落多好啊,会讲题会算术什么都会,妈妈一定喜欢这样子的。”

“……会讲题会算术就好了?你脑子里装的什么?”靠在椅子上的人特别无语。

“我不是说这样就好了,但是他确实跟你以前认识的朋友不一样啊。”

“然后呢?你觉得我以前的朋友都可以一刀两断了呗,谁教你的这么忘恩负义?”莫成雨气愤的要起身揍他。

“哎~听我说完啊~救命啊!!我还有话呢!!”

莫成轩捂着被爆了栗子的额头要哭出来:“我说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讲完呢?!你跟咱妈吵架就是因为这个毛病吧?”

莫成雨又要打。

他起身就跑。

“……”

等莫成雨威胁着让他过来的时候,他才从算账的柜台哪里一步一步的挪过来,撇着嘴说:“你耍赖!!我讲话都不让讲了!你说你不拦我的。”

“你给我坐下,也不嫌丢人。”莫成雨翻个白眼。

“切。”莫成轩嘟囔着小心的坐下,使劲往后靠。

“你说吧,给你个演讲的机会。但是你要说不出个合理的解决办法,那你就等着以死谢罪吧。”

“……我不想说了。”我有点害怕。

“讲!”凶。

“……我思路都让你打乱了!”更凶。

“怎么,写作文呢?!”

“……。”莫成轩。

小孩的想法很简单,妈妈主要在意的是让他哥不要跟以前的那些朋友来往,不说禁止,但也得是能少则少,最好是不要牵扯上打架斗殴的事情。

要说莫成雨现在高中了,自从跟杜百落坐一起后心思收了不少,也没有那些逞能的心思了。

主要是内心里还是个重感情的人,想着能聚聚就聚聚。

莫成轩说:“以后跟着落落,多带他来我们家玩玩,效果会很不一样的。”

第八十章差评

被人当了转运珠的杜百落从楼上下来,莫家妈妈没有那么不可理喻,也没有莫成雨描述的那么可怕。

他们两个其实很能聊的来。

当然也许跟他性格有关系。

他这人跟谁都能聊下去,但是交不了心。

跟莫成雨倒是时常不对头,但却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可见,人心啊,难测。

他也不知道那兄弟两人遛弯溜哪了,情绪散下来没有。

天上几乎不下雪了,他就趁这段时间骑车回去。

自行车轧过的地方发出咯吱的脆脆声,别有一番滋味。

被莫成轩喊住的时候他已经骑出去老远了。

转过头看着那小家伙对他使劲的挥手:“落落!!这里!!”

于是他又骑回去。

单脚撑地问他:“怎么了?你哥呢?”

“那!”莫成轩指着落地窗里面笑得死去活来的莫成雨,愤怒的说,“他没带钱,还敢请我吃肯德基。付不了帐老板不让我们走!!”

杜百落:“……”

杜百落把车停外面跟着莫成轩进去。

“还吃什么吗。”

“嗯?还能吃吗,能要一份烤鸡翅吗?”莫成轩意外的说。

杜百落又点了两份鸡翅,拿了一杯黑咖啡。

莫成雨咬着嘴看着他:“没再被赶出来吧。”

“没有。”杜百落笑着喝口咖啡,“阿姨挺好的。”

“嗯。”莫成雨也就不说话了。

“吃完早点回去吧。”杜百落说,“她好不容易能在家待一星期,你也不要老耍脾气。她的要求说简单也简单,你完全可以办的到。”

“……她有什么要求。”

“不参与打架斗殴,把学习提上去,照顾好轩儿。你与朋友来往她会放任的。其实……并不难,对吧?”杜百落盯着他的表情。

莫成雨看了一眼啃鸡翅的莫成轩:“就这些吗。”

“嗯,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沟通,这个需要时间的。要潜移默化,当然也不是你一个人改变了就成,我跟阿姨讲过了,她会在意这件事情的。而你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触她逆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每个家庭都会有这样的问题,不管是年龄代沟还是思想落差,总之如何有效的沟通永远是一大问题。

杜百落课外之余还留了些时间去关注这些。

主要是他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或者写作方面的。

关于沟通交流印象深刻。

杜百落结完账,三个人走出门。

“你一开始是打算直接回家的?”莫成雨问。

“……”杜百落有些囧,“我是觉得轩儿肯定会把你带回去的,我就算找了你们也不过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一切还是要你们自己家庭内部去调节的。我不过是个搭桥的引子而已。是吧轩儿?”

他摸着莫成轩的头说。

“……不负责任。”莫成雨给了个差评。

“……”杜百落。

他骑车看着两兄弟格外和谐的背影,觉得应该再加一句。

于是他喊:“明天记得来学校!”

“……知道了。”莫成雨不情不愿得回复。

杜百落搓了搓手往回骑。

这会大概有八点多了,路上人流量不多,偶尔能在墙角窥见一两只流浪的猫狗。

路灯微弱的洒下来,完全要靠路边的街市才能排除掉内心的不安。

第八十一章摔的

妈妈阿茹担心的很。

杜百落今天忘记给他们交代了。

嗷豁,大意了。

他进门的时候三个人集体从楼上往下望。

杜百落:“……我回来了。”

“去哪了?”爸爸看他一眼往下走。“我正说要去找你。”

妈妈和妹妹跟着下来。

“呃……去同学家……玩,玩了会……”

“请假去同学家玩?”妈妈阿茹不太相信,她快步走过来,一手摸着杜百落的脸一边喊。

“老公,儿子脸上有伤啊!”

杜百落:“……!!!!”

莫成雨下手太狠了,而且他也没跟自己说脸上留了印子。

关键他没感觉有多痛,时间一长就给忘了。

杜百落赶紧往后退:“没有没有,妈,我好多作业啊,我先上去好不好。我真的……”

“我看看。”爸爸特别威严的按住他。

别着他的脸瞅了瞅,语气低下来:“怎么回事?”

“……呃。就……骑车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嗯,下雪了嘛。”杜百落支支吾吾的说。

爸爸松开他怀疑的说:“刚摔的?”

“不是,放学的时候………”

“你不是请假了吗?”妈妈问。

“啊?……啊!今天中午摔的,中午放学……人多路滑,很正常的。你们别太紧张。哎,花花买新衣服了,来给哥哥看看。”

杜百落往旁边走转移话题。

杜乐清看着他还是有些拘束:“疼吗。”

“不疼,今天跟妈妈去哪玩了?”杜百落把她抱起来。

小姑娘紧张的拽着他的衣服,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哥,哥放我下来……”

“……”

杜百落觉得自己的耳朵灌了些水进去,咕咕作响。

他被这一声因为“紧张”而脱口而出的称呼惊到了。

他有些不知脸皮为何物了,越发猖狂的笑着说:“嗯……花花,能再叫一次吗?”

杜乐清:“……”

好不容易把这事避了过去,吃过晚饭以后,杜百落洗了个澡。

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他还沉浸在当“哥哥”的喜悦之中,连爸爸进来了都不知道,哼着不成型的小调把浴袍脱掉准备换睡衣。

爸爸在他身后咳了一声。

“……!”杜百落赶紧把脱了一半的袍子往上提,转过身有些尴尬,也跟着咳了一声,“爸,你,还没睡啊?”

“……今天请假去哪了?”爸爸在他电脑桌前坐下来,很和蔼的说。

“就,去了同学家。”杜百落自认没撒谎,但是也没那么坦诚。

他跟着坐在了床上,做了又要聊一个钟头的准备。

他今天说了很多话。

“成雨家?”

杜百落就这么一个带过家的朋友,爸爸只能猜测是他。

“嗯。”杜百落点点头。

“做什么能告诉爸爸吗?”

“……”杜百落摸摸鼻子,并不是太想说实话。“那个……”

“算了,不说也没事。”爸爸看出他的为难,也不强求。他对这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懂事沉稳,很难得的性子。

“但是有一点我想跟你谈谈。”爸爸又说。

“嗯,您说。”杜百落认真的听着。

“关于乐清学习的事情,我们当初领养之前就已经了解过了,妈妈和我并不觉得成绩有多重要,但是这方面也不能太弱了。”

“嗯。”

“你自制力好些,学习能力又强,以后抽点时间辅导她一下也方便。你说呢?”

第八十二章乐器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杜百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对于爸爸说的对成绩并不太看重这句话,也默默的汗颜半晌。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第二天爸爸妈妈死活没有再让他骑车。

再摔出个好歹怎么整。

不行,绝对不行。

杜百落:“……”好吧。

莫成雨来学校了,还是一副老样子。

跟没事人一样。

叽叽喳喳的跟他侃天侃地。

杜百落也不知道他昨天和莫家妈妈聊的怎么样,或者根本就没聊,两个人特别有默契的闭口不言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总比各自出言不逊好多了。

上课的时候杜百落强迫地拿走他的手机,眼神盯着老师,用右手的虎口捂住嘴,很小声的说:“我建议你听会课。”

莫成雨盯着他的手:“那你把手机还我。”

“下课还。”

莫成雨就心心念念的等着下课。

最终下课也没还,莫成雨脚踩凳子特别不服:“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杜百落也不看他,一边写卷子一边回他:“没收手机是希望你听会课,可是你听了却什么也没记进去。我觉得你并没有资格拿手机。”

“我怎么没有听进去,你又不知道。”

“我看见了,你在打瞌睡。”

莫成雨无言以对:“……”

他昨天睡的很晚。

昨天和莫成轩回去的时候,他妈也没说什么,很冷静的看了他两眼,淡淡的说:“洗手吃饭。”

莫成轩跑过去:“妈,我吃饱了。我刚刚在肯德基吃了好多鸡翅。我去写作业了好不好?”

莫成轩去写作业了,吃饭的时候就剩了他和他妈两个人。

一顿饭下来只有咀嚼食物和碗筷相撞的声音,连呼吸他都不敢用力。

人生中第一次主动去洗刷锅碗,在他妈诧异的目光里端着碗走进厨房。

等到了她看不到的区域里,才懊恼的揉了揉头发,觉得两条腿都在打颤。

从来没有被她这么注视过,很别扭。

莫成雨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会被她放在眼里的,有时候会伤心和失落。可现在她一直围绕着自己,又让他不自在了。

真让人烦躁。

没睡好。

杜百落看他不甘心的坐下来,嘴角憋着笑:“把你那份卷子写了就给你。”

莫成雨撇着嘴对他做个鬼脸:“你觉得我会吗?”

“先写会的,不会的来问我。”杜百落笑着说。

“唉。”莫成雨叹口气。

关于杜乐清,杜百落的意见是希望可以掉一级,她当初在班级里不招人待见,学习也跟着一落千丈。

自卑太能影响一个人了。

降一级从头再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爸爸妈妈没反对。

这事就这么定了。

元旦晚会的节目还是要好好安排的,杜百落和班里的文艺委员时常去监督。

第一次彩排的时候学生会裁了一个节目,也找杜百落协商了一下,他还要再跟参加那个节目的同学说一下。

对方难免有些不高兴,他就多加安慰了几句。

后来,在一次吃饭途中。莫成雨说:“我听说你会很多乐器。”

“听谁说的?”杜百落莫名的看他一眼。

这小孩最近又闹腾不少,但是上课的时候破天荒的认真,偶尔还会找他问几个问题。

杜百落对他改观不少,语气也就温和很多。

莫成雨说:“早了。听别人讲的。真的假的?”

杜百落是会一点乐器的,不,也不是一点,大多他都均有涉猎,但很不幸,无一精通。

第八十三章你疯了

杜百落还是有一点尴尬的,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成绩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

于是他说:“并没有。”

莫成雨当他藏着掖着,白他一眼笑话他:“有什么不敢说的,多才多艺又不是坏事,我还能拉着你去表演节目不成。”

杜百落:“……我没那意思。”

莫成雨切一声,笑得特别开心:“讲真的,你什么时候学的乐器啊?”

“我妈开琴室的。”顺便学的,每次去找她都能偷点艺。

“啊。这样。”

下午下课的时候莫成雨就去跟班主任说,杜百落有多少多少才艺,还胡编乱造的说杜百落想参加又怕晚了,让他过来问问。

班主任挺意外的,但是挺支持,说:“这倒不是问题,你去问问他想表演什么,我找人跟主办的老师讲一下。让他加进去。”

莫成雨连忙答应下来。

他回来跟杜百落说:“老头说节目不够,让你再找人顶上去,实在没人就你自己加进去。”

杜百落喝水差点噎死,他一边咳着一边盖瓶盖,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啊,我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被他叫进了办公室,让我转告你。”莫成雨镇定的说。

“……”疯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莫成雨看他也半信不疑了,乘热打铁说:“赶紧去吧,他放学的时候要名单。”

杜百落安静了十秒,最后实在无语,吹口气表达了他的郁闷,正准备去讲台上问问。

莫成雨又一把拉住他:“其实我建议你自己去表演,我们班不是裁下来一个节目嘛,现在要是再去另招的话,难免落人口舌,说你没事找事,看不起人家。”

“……你疯了。”杜百落又坐下来,“我去表演算什么,把人家刷下来让我去不是更奇怪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就说你是学生会特选的,谁能给学生会过不去,再说了,你不是被他们招安了吗,下学期要去报道的,就暂且把自己当学生会的人了呗。”

他确实被学生会会长通知了,要下学期正式加入学生会。

没什么大用,只不过会更忙而已。

可以加点学分,在老师那里得个好印象。

他就同意了。

但是这怎么能跟这事混为一谈呢,他脸皮又不是厚成了城墙铁块。

“搞笑呢兄弟。”杜百落瞪他一眼。

莫成雨憋了一会儿,最后没忍住,笑得都疯了。

他觉得杜百落聪明是聪明,但傻的时候还是挺傻的,还有点可爱。

“哈哈哈……”

杜百落用舌头舔着上牙,脑子转了一下弯就了解了,这人肯定是耍他的。

说不生气是假的,他提了一拳就锤他身上了:“你找死啊。”

莫成雨还是止不住的笑:“是真的呀,我没骗你,只不过是老头指名道姓的让你上的嘛。”

杜百落:“……?”

放学的时候杜百落去找班主任,了解了来龙去脉,头上的火蹭蹭的,大雪纷飞也抵挡不住。

关键是班主任说,事情办下来了,让他跟主办节目的张老师表演一下就能加进去了。

杜百落努力维持着表情说:“老师,我觉得还是算了。一时兴起不能当真的,我就随口一提没打算参加,是莫成雨他……”

第八十四章提个裙子

把莫成雨吊着打,横着打,竖着打,不能轻了。

班主任很直白的打断他,说实在不行可以和李青青合作演一个节目。

李青青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

女生挺漂亮的,一直被誉为他们班的班花。

他们两个也有沟通,之前很多次一起监督节目。

据他所知,那姑娘有一首独唱。

他加进去算什么。

“这个……不太合适吧。”杜百落想了想还是拒绝。

“没事,就算不唱歌加个伴奏也可以,莫成雨说你弹琴特别好。钢琴还是古琴?”

“……”他确实对古琴的兴趣大一点,也学的有模有样。

没有一丝余地的被强制说服了,杜百落觉得自己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他出去的时候校园里快没人了,莫成雨很喜庆的在门口等他。

看见他给他招手:“杜百落,快点!”

杜百落很难得的听了他一次话,跑的飞快,最后在挨在他身边的时候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脚。

用了很大的力。

莫成雨捂着屁股望着他,刚刚的喜庆都被这一脚踹飞了,一脸茫然又无辜:“杜百落你干什么?我他么惹你了是咋的,你这么突然的踢我做什么。”

“你自己知道。”杜百落很凶的说。

“我他么……”莫成雨突然闭了嘴,转身示意他往外走。

杜百落回头一看,他家班主任骑了个电驴子出来了。

于是他也跟着出去。

等班主任的身影看不见了,杜百落抬脚又给了莫成雨一下。

莫成雨:“……你别太过分啊?!”

过分能怎么样,杜百落现在就想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皮的孩子。

“要不你踹我?”杜百落冷笑一声。

莫成雨转身就跑,他哪敢啊。

杜百落这会在气头上,保不准在大街上把他撂倒了干一架。

他不想打架,特别是冷天,他怕冷。

嗯,不是胆小。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挺难的。

第二天李青青来找他,找了个出去聊天的同学的位置,有些青涩的坐下了。

“班长,老师说你要给我伴奏?”

“……”他没说啊。杜百落拧着眉毛说,“没有啊。”

“嗯?莫成雨知道吧,不是你跟老师说的班长会乐器,想在我歌里面加个现场伴奏的吗?”

莫成雨做贼心虚,连忙捂着嘴:“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是老师说的,不管我的事。”

杜百落算是清楚了,旁边这人不把他坑成傻子他是不会停手的了。

他跟李青青说:“是莫成雨想跟你一块演出,你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把他加进去。现场给你提个裙子也行。”

莫成雨:“……!!!!”

李青青愣了一下,对这份‘厚爱’并没有感觉到开心,她很纠结的说:“好像没有……用得着的地方……”

莫成雨一口老血飙出十丈,趴在桌子上装死去了。

他家班长还是惹不起的。

他错了。

李青青对杜百落也算比较了解,这男生不说那高高在上的成绩,就是单论外形也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所以她对杜百落蛮有好感,很认真的邀请道:“班长如果不介意,确实可以参加帮我积点人气,学校不是有个评分榜嘛,前三名还有加学分的优势。嗯……能不能考虑一下?”

班里有人回过头来,对这段谈话颇感好奇。

杜百落:“……”

第八十五章熟悉环境

“要怎么把一篇作文写好,有什么秘诀?”

“真情实感。”

“怎么把心里的感情写出来?”

“下笔。”

“……可我怎么,怎么看怎么渣啊。”

“改。”

“大概要改几遍?”

“满意为止。你自己满意为止。”杜百落强调一遍。

“……我怎么看都不满意怎么办。”

“那说明你的欣赏能力提高不少,接着就多看课外书。”

莫成雨能问他这些问题,杜百落很感动。

他在一步步的变好,想要变得更优秀,他在认真。

总归是好事。

放学他就缠着自己去练琴,说也想学学。

杜百落:“……”

答应的事一定要办好,即使是阴差阳错,完全被迫的。

他当初要跟班主任说,是莫成雨自己一个人瞎掺和,用着他的名义去说谎,莫成雨估计就可以背着书包滚蛋蛋了。

天降横祸莫成雨。

心安理得的捅娄子的人非常自信,他说这是给杜百落一个表现的机会,他这人太闷了,自己有义务把这么一个宝藏男孩推销出去。

看看,说的是人话吗。

“我是商品?用推销这词合适吗?”杜百落嘴角直抽。

“你是我的优乐美。”莫成雨恬不知耻用着旧广告的台词,学着深情的调子说。

“美你大爷!”

杜百落一脚踹了上去。

“啊~没踹着~”

莫成雨拔腿就跑。

杜百落日复一日的开朗起来,爸爸妈妈的欣慰感比他考试又拿了第一还浓厚。

杜乐清去了杜百落曾经的小学,上二年级。

入学的那天杜百落请了假来陪她。

班主任脑子特别记事,笑着问:“上次就说最后一次,今天还来请假?”

“……”杜百落只好脸红着说,“嗯。拜托了。”

也没怎么打太极,很果断的批了,只是依然不放心:“有谈恋爱的对象吗?”

“啊?……没,没有。”杜百落受宠若惊的慌了一下。

“嗯。”班主任很满意的点点头,让他走了。

学校是熟悉的学校,连感觉都没变。

杜乐清是有点紧张,手指用力的拽着他的衣角。

从教务处出来,碰到了他以前的老师。

当初刚从学校出来的女生也成了家有了孩子,少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份优雅的气质。

一身职业裙装,从楼梯拐角处出来一眼就认出了他:“杜百落?”

“!老师好。您还记得我。”男生惊讶过后,很有礼貌的笑着说。

“怎么不记得。你是我带的第一个班的班长,记得特别清楚。虽然你长大了,但没什么大变化。唉?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送妹妹。”杜百落把杜乐清往前拉了拉,摸着她的头发,有些宠溺的说,“来办个转学,今天来报道的。”

“奥,上几年级了?”

“现在上二年级。反正离寒假也没多久了,就当熟悉熟悉环境。”

“嗯,也好。不过有点不巧,我今年带五年级,要不然我带了你哥哥之后还能带带你。”老师很和蔼的弯下腰对杜乐清笑笑。

女孩抿着嘴抬头看杜百落。

跟老师又聊了会才离开。

去班级的走廊里杜百落蹲下来把书包给她背上,揉着她的头发:“这里的老师都很好,有什么事情就跟他们讲。要记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在你书包的文具盒里。有任何急事都让老师帮你打电话知道吗?”

第八十六章太热了

学校的礼堂统共可以容纳两千人左右,呈阶梯状向下排列。

舞台是正方形,聚光灯忽明忽暗悬在头顶。

后台的化妆间很大的一股脂粉香味,杜百落跑出来透透气。

李青青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素衣长裙,白色抹胸外面又搭了一件纱质外衣,衬得两条胳膊细白匀称。

腰间系了一条青色丝带,主要是与他的一袭青衣做个相衬。

她头发本来就长,又黑又顺,一半竖起来扎了个简单得发髻,佩戴了银色流苏发饰,一半散了下来。

颇有韵味。

很巧,她的歌正好是一首带点古风韵律的曲子,中间还有段戏腔。

本来的作品是在戏腔的部分省略掉,她可以加一段独舞。

现今加了杜百落,两个人合作的天衣无缝,杜百落在戏腔部分唱一段,其余时间弹伴奏。

没了压力的李青青独舞部分就出彩很多。

主办的张老师也大肆夸奖了一番,说男生的声音很好听。

两个人加起来排练了两个星期,默契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正常出演没有问题。

他比莫成雨来的早点,因为要在正场前走几遍流程。

衣服是在妈妈工作的地方借的,是一家古琴合作社。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古装爱好者,还很贴心的教了他缠带头绳的方法。

杜百落很尴尬的说并没有打算带假发,就穿个衣服配点气氛就好。

老板很遗憾,说你简直是浪费我的衣服。

他:“……抱歉。”

李青青化完妆后从里面挤出来,看见他坐在舞台的一角发呆,提着裙子走过来陪他坐下:“紧张吗?”

“还好吧。你怎么过来了。”

“里面太热了,学校领导真大方,空调开的跟不要钱似的。”女生捂着嘴笑了一下。

娇俏可爱。

“不冷就好。”杜百落也跟着笑。

“那个,”李青青犹豫着说,“……谢谢你啊,班长。”

“怎么了?”

“麻烦你跟我一块穿古装,最后还要麻烦你去借衣服,莫成雨都跟我说了,你当初根本没有打算参加这个节目的吧?”

杜百落:“……”

莫成雨……拍死他得了。

横横竖竖管不住嘴,在坑他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本来将错就错也就罢了,人家女生还挺开心的,最后都排练好了要上台了,莫成雨再跟人家说他本来是不愿意参加的。

这算什么,成了人家女生逼迫着他参加的了呗。

他看出李青青有点不自在,只好无奈的拨了下头发,友善的开玩笑说:“没有的事,是我自己想参加。年轻气盛又幼稚,就想出个风头,借此还能沾沾你的喜气。你今天很漂亮。”

莫成雨跟着其他同学进来的时候,彩排的整个流程都结束了,他就偷偷溜到后台去找杜百落。

被那一身青衣潇洒利落的人吓了一跳:“我去。杜百落你可以啊,我今天就勉强承认你比我帅一点点好了,记住,一点点啊!”

“你过来干什么?”

“太热了,你想想我在外面穿着棉袄,进来应该穿短袖的温度让我穿个毛衣,我快疯了。”

“……”杜百落把手里的琴抱好瞪他一眼。

第八十六章你不懂我

“嗯?我惹你了?杜百落你刚刚是不是又拿白眼翻我了?”

“嗯。”抱琴的人也很实诚,一边往外走一边应着。

“我怎么了?”莫成雨跟上去。

“话太多了。”

“……我一直都这样啊,你干嘛今天对我有意见。”

杜百落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下来,小心翼翼的把琴放下,旁边有两个主持人在背稿子。

他就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坐着,扭着脖子说:“你什么时候又去找李青青了。”

“……”莫成雨刚坐下的屁股又弹起来,往旁边走了好几步,才大胆的说:“我就去找她说几句话,你可别多想,我现在没打算谈恋爱。再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可能找自己班的女生的。”

“那你和她瞎聊什么,还说我本来是不愿意和她搭档演节目的。你脑子是进水了吗?智障?”

“我没这么说啊!我就……”莫成雨自知理亏,声音小下来,“我就随便讲讲,是她先提起你的,然后问到这件事。你知道……我这人不会撒谎,我是个好孩子……”

“滚!!”

“……”莫成雨麻溜的滚回了观众席。

开场的方式很特别,以声乐班的大合唱开了个头。

元旦晚会的帷幕就这样拉开了。

杜百落自认没有那么勤奋,脑子里该记的也都记住了,所以一点也不担心。

他在开始第一个节目的时候就站在舞台侧后场,即能看得到舞台,又不会让观众席的人看到。

很心安理得又颇有兴趣的观看别人表演。

虽然都是利用身份之便已经看了数遍,都已经能够记住的节目。

有人下场看见他,他就很自然的给人家比个大拇指。

有认识的男生下来就很大气的往他肩膀上拍一拳。

笑着受了。

快到他的时候,李青青从后面过来喊他。

“班长,走了。”

“嗯。”

“紧张吗?”

“还好,你都问了第二遍了。”

“啊,我一直以为班长你不太喜欢出现在人前的。”

杜百落笑了一下:“怎么说。”

“就感觉你是很低调的那种人。哈哈哈。”

等主持人报幕之后,舞台上放琴的架子也已经摆好。

杜百落就抱着琴和李青青一起走过去。

李青青站着他坐着。

很随意风雅。

有雷鸣般的的掌声想起来,杜百落有点听不真切。

不知道是欢呼声大一点还是鼓掌的声音大一点。

李青青转头给他了一个适宜的微笑,小声的用唇语说:“可以开始了,班长。”

音乐起,手指便自由又有灵性的按动琴弦。

起调低哑沉闷,缓缓道来。

犹如高山流水横穿云间。

莫成雨很不老实的揽着同班同学张明襄的肩膀,忽视旁边的莺莺燕燕,激情四射。

洋洋得意的大声说:“看吧,我就说这小子有一手。你等着,这次晚会一结束,肯定有别班女生来让我帮忙递情书的,哈哈哈……”

张明襄很奇怪:“递情书又不是给你,你这么开心干什么?”

“你不懂!就算不是我,我也有一种很神奇的自豪感哈哈哈,你不懂我啊!!”

杜百落坚强又理智,但都抵不过莫成雨的死皮赖脸,他又要被这个嚣张跋扈的死孩子骗来骗去了。

但是不重要,因为这是情感剧场的另一种表达。

友情,它根深蒂固地埋在心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落,放置着,保护着。

往后的日子里,不管风霜雨雪,总有一个人背着书包一脸得意的走在旁边。

是互相帮助,也是互相提携。

成长的路上,他们会变得更优秀,会让父母少点无奈和担心,给父母一个好的答卷,也给自己一个好的答卷。

被时间牵着鼻子走,或者你牵着时间走,把脚印踩踏实了,把友情攥牢固了,没什么可孤单的了。

不用自怨自艾,不用孤芳自赏,有人在看,有人在替他们开心。

对面那个人,是你么。

你要快乐,比他们快乐,做自己喜欢做的,平和面对自己不喜欢做的。

一切,都有因果。

第八十八章一起去

时光长河,悠悠岁月。

把镜头翻转为另一面,把视角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忘掉之前,把它沉淀,因为你要开始听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了。

还记得么,他们曾经也在你的眼睛里存在过,你可能会只记得主角,只把他们当作剧情隔开的调剂,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因为他们也同样是主角,只不过在你眼里,他的情感还没有开始。

那,在开始之前,舒缓下心情,因为这份爱是疼痛又寂寞的。

需要……慢慢体会。

从月西沉把君陌笙从林遥手里救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虽然,君陌笙这个人……超乎寻常的固执。

月西沉只能这样评价他。

他自认自己也不是一个好心的人……不,他没有心,也不是人。

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胸腔里曾经鲜活跳动的那个东西早就没了,他有时候无聊,用自己的手往里掏一掏,很空。

再往旁边摸过去,就摸到了根根分明的肋骨。

没有血,只有尸液。

提起来有点恶心,但要是刻意忽视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不在意。

但是一个大活人天天缠着他就有点让人恶心了。

小时候那么大一点,勉强到他腰侧,不怎么显眼。这一长大,与他平行,走起路来眼神阴恻恻的盯着自己。

有点奇怪。

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五感还是正常的。

有时候他就忍不住提醒他,虽然控制不住的语气平淡,不太想要他猜出自己的意思。

“你平常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多出去转转,这片山有灵性的兽类也不少,打打猎长长修为。”

“嗯。”君陌笙答应下来,却不动作。

依旧把眼神放在他身上。

“我欠你什么了。”月西沉也不再劝他,转身自顾自地在树林里继续转悠。

“是我欠你的。”君陌笙在后面说。

“欠我,欠我什么。”

“……”君陌笙又不说话了。他有他自己的考量,却不愿意跟月西沉说。

月西沉是鬼,也不用吃饭。就算平常尝一尝久违的食物味道,也是出于怀念。

平常没事就钻个树心,或者找个小溪跳下去睡会。

这算是个特殊的癖好,喜欢睡水里。

反正又不用呼吸,也不怕憋死。

他怕死吗,呵。

可是君陌笙不同,他是人,就算有些能力可以几天不吃饭跟没事人一样,可时间常了依然受不了。

就比如现在,月西沉算了算,他大概已经四五天没进食了。

大冬天的也没几个野果给他裹腹。

让他打猎去寻个野味他又不去,饿的脸色苍白喇喇的。

怪谁,难道怪我吗。月西沉边走边想。

以活动范围来说,只要不出忘疾山,他有的是地方乱转,一棵上点年纪的树能够他呆好久。

当然,也不能太久,时间太长他身上的腐蚀性会破坏树木的灵性。

死了就这点不好,什么都碰不得。

君陌笙走路的时候会毫无征兆的腿软,但脸上就是没动静。

也不开口。

月西沉终于停下来。

找了一棵树靠着,把两只手抱在胸前,说:“要不去找点东西吃吧,我饿了。”

“好。”君陌笙站在离他三米的地方,轻声答应。

“……那你倒是动身啊。”

“……一起去。”

“……”

林遥和君将近两拨人还在找他们,必然不能大摇大摆的往集市上走。

附近的村庄人少的可怜,四五村户就算一个庄子了。

没得意思。

君陌笙想了想,用很奇特的脑回路,带着月西沉去村子里偷了身普通衣服,干干巴巴,麻麻赖赖。

把自己弄成了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又带着月西沉去了岳阳城。

鬼嘛,稍稍动动手指头就隐了身。

曾经身为一个吆五喝六的少爷,就算兜里没得几个钱,身上也总有一些特别值钱的玩意。

衣服上的金穗子随便一根也够吃几天了。

第八十九章倒一杯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刚开张没多久,一点不显眼。

“开间房。”君陌笙把一根金穗子扔柜台上。

“好点的还是普通的?”掌柜的问。

“普通就行,多送点吃的来。”

掌柜点了一下头,又向别处喊:“小六,给客人找个房间,吩咐厨房做点吃的……唉?客官,吃的有什么要求没?”

一看就是新手,刚开店。

一忙起来把这事都能忘记。掌柜很抱歉的问。

“没有。荤素不忌。”

小六很利索的背着白巾过来了:“客官,这边请。”

上了二楼。

进了门等小六出去,君陌笙把门关上,转身就喊:“月西沉!”

“……”

“月西沉……出声!”

“喊什么喊。”那个灰色的一团伴随着古井无波的声音,出现在里间纱帘之内的床上。

身体很放松的斜倚着,手指把玩着从床顶垂下来的珠帘子。

君陌笙突然呼口气,软弱无力的靠在门框上说:“你可以先休息会。”

月西沉也没回他,很专注的把手里的珠子来回的搓着。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空气里只有珠子与珠子之间的轻微碰撞声,还有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君陌笙走到了桌边坐下。

小店里只有两个打杂的小工,都年纪不大,但是收拾的房间倒挺干净。

他端起茶壶倒了杯水,转身问月西沉:“要喝点儿水吗。”

里面的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是说要还是不要。

君陌笙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捏着杯子,用胳膊把隔间遮挡的帘子掀起来,走过去轻声细语的说。

“喝点水吧。”

月西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弃了手里的珠子,往后退到了墙上,就这么踩着被子靠着墙睡了。

不确定是不是睡了。

他的兜帽太大了,把脸都遮掩了大半,只能通过他仰头的动作分清他有没有醒着。

喉结跟着上扬的脖子突出好大一块。

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格外显眼。

君陌笙在旁边站了会,只好自己抬手把杯子里的水喝了。

他转身往外走,一个长长的东西勾住了他的衣服。

回首。

是从月西沉袖子里伸出来的一根青色树枝。

绿油油的,跟有生命一样。

正在缠着他的胳膊。

一点也不害怕。

这种反生命的存在。

君陌笙很好脾气的又问:“要喝水?”

月西沉动了动手指头,把绿色的树枝勾回袖子里。

“倒一杯。”

等他喝完,君陌笙捏些杯子走回去,面容柔和的像换了个人。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饭菜终于上来了。

月西沉已经睡着了。

君陌笙一个人默默的吃。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月西沉才醒。

他起身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的脖子,掀了帘子从床上跳下来往外走。

君陌笙手撑着头趴在桌子上安稳的睡着。

拿开灯罩,手指在灯芯上捻了一下,看着豆大的火苗一点点的窜高,再把灯罩扣回去。

君陌笙跟着动静悠悠转醒。还有点迷糊,掐着眉心使劲的保持清醒:“月西沉?”

“去里面睡。”

“……不睡了。你怎么醒了。”

“我醒了碍着你什么事,你睡你的。”月西沉把两边的灯都点上。

第九十章尝尝

不是不想睡,是不敢。

多少个日夜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有看见月西沉睡了他才能闭会儿眼。

太怕了。

怕的有点神经不正常。

月西沉早看出来了,这人固执的有点魔怔。

但是又狠不下来再把他赶走。

反正赶了他也不走。

要了鬼命了。

“你去睡,我不出去。”月西沉说。

“……不用了。”

“……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

“什么好玩?”君陌笙看着他。

月西沉开窗户的手停下来:“我怎么知道。”

“……那你想玩什么。”

“我对你们的爱好不太了解,你平常都做些什么。”

平常啊,不都做的那些遭人唾弃的事吗。

月西沉开了窗,冷风没有感情的吹进来。

君陌笙打了一个寒战。

“没有。什么也没有。”

“嗯?”月西沉疑问了一声,风吹动他的衣服,头上的兜帽也有些晃动,但就是没有掉下来的预兆。

君陌笙突然站起来,凳子在他的动作里摔在后面:“你是在救我的那一天才来的这里吗?”

许是问得太突然了,月西沉/沉吟了会儿才应:“……嗯。”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孤魂野鬼无处可去,这个理由可以吗。”

“……”

君陌笙把倒下的凳子扶起来,又坐下来。

窗外的天空灰暗一片。

分不清真情假意,天南地北。

谁在说实话,谁又说了假话。

两个人都选择了隐晦而言,也都互不拆穿。

君陌笙愿意下去是因为月西沉,他说楼下卖东西的摊位可以看到楼上。

“你去下面买个糖糕来,我在这能看见你。”

君陌笙再三核实了他的话,脚步生风的下了楼。

能稍微的看见一点点,他把零钱给了裹糖糕的老板,等着的途中一直盯着上面。

月西沉看不见他,不知道能不能感觉到他。

好想知道。

于是曾经那个人见人怕的被称作“妖魔”的人,在这个黑夜里傻气乎乎的抬头对着那扇窗笑了一下。

“来,您的糖糕。”老板递过手来。

“嗯。”

接过纸袋子,跟捧着宝贝似的往回走。

店门口碰到一人。

撞的他一个趔趄。

力气真大,他暗暗想着。

那人很快速的给他道歉:“失礼了。”

君陌笙在他脸上扫一眼:“没事。”

上楼的时候小六看见他:“客官,您还没吃晚饭吧,要叫点饭菜吗?”

“不用了。”

跟着月西沉,他要把自己锻炼的不会饿才行。

开门的时候看见月西沉还在窗边,才放心的关了门走过去。

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过来尝尝。”

很甜腻的味道,月西沉对气味敏感的很。

也是因了这个他才发现的那个摊位。

说实话,并没有多想吃,就是想让君陌笙出去一会儿。

“先放着吧。”

没有说想吃,有了说放着。

真会耍人。

君陌笙翻开纸包,拿手取出一块,端详了半天才放进嘴里。

他现在不喜欢甜食。

但是小时候喜欢。

他娘每逢过年过节都会亲手做这个,做不多,就他们两个人吃。

那时候君将近还是威名远播的长胜将军,自然不会喜吃这些东西。

他兄长和姐姐也不喜欢。

只有他跟他娘一起吃……

不能想。

都是些该忘记的事。

“月西沉……过来尝尝吧。”

第九十一章不承认

风吹的月西沉也有点犯癔症。

他都搞不清自己是怎么同君陌笙落座在一处的。

糖糕无非就是炸的面团外面裹了一层糖衣,甜的丝丝入扣。

“你在哪招的鬼尸。”

这话说的很不适宜。

这么好的氛围和甜蜜的味道里,再提起一些令人发指的嫌恶玩意。

君陌笙有点反胃。

月西沉才不管这些,他只等着人回答。

两个人一人一个把剩下的糖糕吃了,君陌笙就捏着废弃的纸袋子看着。

无法开口。

“你十五年前入的西临国,那三年我都在。这十二年里你是怎么招惹上那东西的。”月西沉又说。

“……别人给的。”

这可真是稀奇古怪了,不说这天下都没几个会玩这东西的人,就是有,别人凭什么就这么随意的给了。

月西沉冷笑一声:“谁给的。拜师了。”

“没有……当初是要拜你为师的,你不同意,我当然也不会再拜别人。”君陌笙犹豫着说。

这典故牵扯甚远,闲言碎语纠缠不清,君陌笙再回忆的时候,鼻腔里依旧是一番甜腻滋味。

那时候他无依无靠,身边只有一个月西沉偶尔来看他。

想起来了就送些吃食,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当初的日子里也不能说月西沉对他有多好,严格来说的话……他还不如不来。

月西沉当初可没现在这样波澜不惊的脾气。

那时候跟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一样,一个不顺意就抬脚打骂。

他不让君陌笙跟着他,自己却来招惹君陌笙。

也可能是几百年过的太无聊了,就拿君陌笙当了个有趣的小动物。

做个开心的引子。

也有心情好的时候,从西临的御膳房里光明正大的拿点东西给君陌笙,反正那些愚蠢的人又看不见他。

那些人只会惊叫着丢了这个丢了那个,再疑神疑鬼的怀疑身边的每个人。

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肉块,最多的一次拿了一筐鸡蛋。

纯粹是不知道拿什么了。

害的君陌笙被关起来软禁了三天。

“……”

拜师这事是因为要走了。

那时候西临呈日渐衰弱之势,云虚国派遣来使接回小皇子。

那些使臣有的君陌笙也见过,是他父亲的同僚,有时候还到君家做客,与君将近高谈阔论一番。

在见到他的时候很难过,深刻表达了他的愤懑。

但是君陌笙只冷眼看他,对他说自己是不会回去的。

西临就算再不把他当人,那也是个外人,比不得亲人不把他当人来的伤害多。

当天夜里君陌笙偷偷潜出去,在月西沉经常睡的那片荷塘里等着。

等不及了就喊。

喊不应就拿石头往里砸。

被吵得烦了的月西沉杀气腾腾的从水里钻出来,站在荷叶边上,随手扯了一个莲蓬砸他脸上:“喊什么喊。”

“月西沉……我要走了。”十五岁的君陌笙很认真的看着他。

“走就走,不送。”月西沉不在意的说了句,转身就往水里钻。

“月西沉!!”君陌笙大声叫住他,“你不是说要收我为徒的吗,你不是说不想回云虚就不回的吗,我现在不想回了,你收我为徒吧。”

“……”站在荷塘里的人愣了愣停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不承认了?”君陌笙瞪大眼睛看着他。

第九十二章滚回你的地方去

半晌。

大概有一只鸟飞过去,月西沉终于呵了声。

“多久的事了。那是你刚来的时候我问的吧,现在说要拜了,我还不收呢。”

君陌笙皱着脸:“当初……当初是我胆子小,可我现在不怕你了,而且,而且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谁喜欢你。”

君陌笙也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是这个意思。

喜欢,不是那个喜欢啊。

他现在十五岁,也才刚刚明白男女之间的那些事。

可他说的不是这种喜欢。

月西沉总不能误会的吧。

于是他又说:“不是……你不喜欢我……也不是……我不喜欢你……什么呀。”

他往前走了走,蹲下来:“月西沉……云虚有人要来接我回去,你帮帮我,把他们赶回去吧,我就在这呆着,我就在这陪你好不好……”

月西沉一只手拨着水,看着一圈一圈的水漩思考着说:

“在这有什么好?天天被他们打过来骂过去,还要你去给他们洗衣服,刷粪桶,下人们不愿意干的都让你干了。你就跟着他们回了家,就算再不受宠好歹也是个少爷。再说了,你替了云虚皇室的皇子出来做人质,他们不定得多感谢你呢,多大的功德啊,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弃呢。”

“不要不要这些都可以不要……反正我现在不用做人质了,你那么大能耐的,就算不待在这片荷塘里,别处也能容身的吧,你带我去别的地方,我可以陪你玩一辈子……再或者,你喜欢荷花,我给你种好多好多荷花,等莲蓬长出来了,你也可以拿它砸我啊,好不好?”

少年的表情真挚又带着祈求,有那么一瞬间是觉得自己说动了荷塘里发呆的鬼的,他有点隐隐的开心。

可是这份开心没有持续下去,月西沉开口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的语气冷漠的如同月夜里的寒光。

“赶紧走吧,有人来找你了。”

云虚的使臣已经发现君陌笙跑出来了,派了大批的人来找他。

月西沉耳朵里听着那些脚步声,觉得自己脾气格外大:“听到没有,赶紧滚。再因为你把我这片荷塘暴露出来了,脖子给你拧下来。”

君陌笙也听到了那些人的喊声,心里的开心被难过和绝望狠狠的压下去。

眼圈开始变红:“月西沉……你带我走吧……求你了好不好?我给你打给你骂,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的。”

脚步声和喊声由远及近。

月西沉在荷塘里动了动脖子,飞身上岸,灰色的衣服不受一点影响,干干净净半点痕迹没有。

“我凭什么带你走,真把自己当宝贝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月西沉?”君陌笙看着他口吐恶言,难堪的羞红了脸。

“是……我算什么东西……我,我就是不要脸了,不要了!”他突然扑过去抓住月西沉的衣服,一把搂住那灰色的腰身,不管不顾的闭着眼,“我没觉得我在你眼里有多宝贝,可你在我眼里很珍贵的呀,月西沉,月西沉我求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你留下我吧,求你了……啊……!”

“砰”

身体在话落地前被踢飞出去,重重的摔出几米之外。

胳膊上是钻心的疼痛,后背应该能渗出血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句森寒无比的声音。

“滚回你的地方去。”

第九十三章杀了你

这回忆有多难堪,君陌笙现在就有多魔怔。

月西沉这人,太狠了。

冷血无情根本不够形容他。

“月西沉……我现在拜你为师好吗?”

“……回去睡吧。”

“……”

君陌笙睡不着,他也不会让自己睡着。

窗外成群结队寒鸦过境,乌压压的一片。

他本来还有心思欣赏这难得的盛况的。

“好多……”

不对,不可能这么多。

那么多黑色的乌鸦像要把整个天幕遮盖了。

君陌笙“噌”站起来,奔到窗户边,窗外一个黑衣人掩于鸦群之下,正虎视眈眈盯过来。

是之前在楼下门口撞到的那个人。

君陌笙心一凝在鸦群冲到他面门之前关了窗。

非常急切的“啪”一声。

“月西沉!外面……”

“我知道了。”里面的人并不担心的摆摆手,甚至还有一点惬意的摸了摸下巴,“大概……是闻到了死人气了吧。”

“死人……?哪有什么死人,它明明是冲这边来……是你……”君陌笙想明白了。

月西沉是鬼,人死后的产物,自然可以解释为死人……他身上确实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腐气。

“我去杀了他们……”

“别动。”月西沉一瞬间站在他身侧,按住他要开窗的手,“老实呆着,没事就回去睡觉。”

“可是它们是在针对你……这时间短了还好,时间长了再引些修为高的人来就更麻烦了。”

“我怕什么。”月西沉把他胳膊按下来,淡淡的说,“让他在外面引,没有我得允许,谁要是能进的来,我这个月亮就朝东边沉下去。”

“……”君陌笙盯着被他按着的胳膊,心不在焉道:“你有把握?”

“青乌门的人而已,不成气候。”月西沉松开手往后走去,“现在你可以老老实实睡了,他们在外面我要是出去必然一番打斗才行。如此说来,倒顺了你的意。”

“……”顺不顺意且先不提,青乌门这个门派,君陌笙想了想,并不怎么好脱身。

他们以黑鸦奉为首,专门抓捕和打杀阳间的孤魂怨鬼。

鸦食腐,靠这类灵性的鸟类寻找猎物。

月西沉又转回了床边玩弄珠子去了。

君陌笙也掀了帘子走过去。

外面那个人必定是之前见过他,才从他身上寻出了月西沉的味道。

所以,是怪他把月西沉带出来才惹的事。

要是一直呆在忘疾山,风平浪静圆满自在,可现在……只要被一个人发现了,那么接下来将会有无穷尽的麻烦。

“月西沉……”君陌笙想跟他道歉。

“废话怎么这么多,我现在脾气好你就为所欲为了是吗。”

“……不是。”

“过来睡觉。”

“……就一……你睡吧。我去桌子上趴会。”

月西沉实在劝不下去了,把手里的珠子一扔,起身就抓了君陌笙的肩膀。跟扔小孩似的把他甩到了床中间去。

珠帘子随着这股大力不堪重负的荡阿荡。

君陌笙只感觉两眼一黑,被迫躺下的时候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从这个角度终于可以看到月西沉的鼻子和脸颊。

鼻梁高挺,唯一不足的就是皮肤青黑。

没有一点活人气。

那张脸依旧没有表情,但是语气严厉的过分,带着威胁道:

“闭眼闭嘴,不要再让我听见你的声音,不然我就杀了你。”

第九十四章我可以亲你吗

窗户隐隐有震颤的痕迹。

但终究被稳住了。

外面即使已经腥风血雨,里面却依旧安安静静。

月西沉很久没有与人躺在一块了。

他觉得君陌笙现在变得聪明多了,知道在被人逼迫的时候不反抗不挣扎,还会趁机提要求。

小看他了。

让君陌笙睡着其实很难,更何况旁边还躺着个月西沉。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在伺机而动,以使自己拥有犯上作乱的勇气。

“……”

月西沉用外面那只手打了个响指,光线一瞬间暗下来。

黑灯瞎火。

君陌笙瞪着眼睛瞪了半晌。

万籁俱寂。

他估摸着因为月西沉在四周下了结界的缘故,外面走廊的声音都传不进来。

这种时候,偏偏又想做些什么。

脑子里狂风骤雨打新荷,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终于按耐不住是因为,他翻动身子的时候碰到了月西沉冰凉的手指。

他曾经对着那双手研究过,指形很流畅,骨节匀称,只是手心里有些薄茧,大概是生前擅用剑的缘故。

只有一点,他的指甲永远都是青黑色,他小时候曾经幻想过给他洗掉的想法。

“月西沉……”君陌笙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再次翻动身子,摸索着那件灰袍子的布料,一寸一寸的靠近过去。

有种窒息的感觉。

害怕和期待交织在一处,黑与白缠绵不休,只为这一击必胜。

死也甘愿。

别怕。

月西沉的身上凉凉的。

胡茬有些硬。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

不满足。

不甘心。

想再靠近一点。

他把脸凑过去。

又轻轻喊了一声,轻的像春季的柳絮。

“月西沉……”

呼吸止不住的急促起来。

心里有一团火在烧,星火燎原的遍布全身。

脸颊碰到硬刺似的胡茬的时候,有些疼,但终究没有心里的渴望来的猛烈。

忽略不计。

他神经质的笑了下,为这片刻的亲近做个怀念。

他小声的念着说:

“月西沉……我可以……亲亲你吗?”

“……”没有回应。

真好。

最好别回应。

嘴唇和嘴唇覆在一起的时候,胸腔里开始爆炸般的轰响起来。

依旧是凉的,但是很软。

还有余下来的糖糕的甜味。

甜的人心里发疼。

如果,如果这个人是活着的,是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该多好。

带着这股子悲哀,他轻轻启开月西沉的唇,慢慢的伸出舌头往里探进去。

被禁闭的牙关挡住了,一只冰凉的手又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被迫的抬起头来。

“月西沉……”

这次的力度还没有之前的一半大,君陌笙有些庆幸。

他甚至有些高兴,月西沉没打算杀他。

“月西沉……”

即使力度还原度不高,但依旧不好受,喉咙疼的很。

说话有些费力。

“我……我征求过你的同意的,你没吭声……我就当你答应……啊……”

“你是越长大越有本事了啊?”月西沉把他‘咚’一声翻回床板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掐着他,“对一个死人也能亲的下去口,跟我在一起忍得那么辛苦也是何必呢,不如回你君家去继续过你的浪荡日子去啊。”

“……不是,月西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好好讲讲你的意思。”

“我……”

第九十五章掐的

“说不出来了。”

“不是……我怕你生气,而且,月西沉,你掐的我好疼啊……”君陌笙的表情耐人寻味,有点像撒娇又有点害怕。

人生啊,何尝不是一场赌局呢。

君陌笙想。

他一次次的试探月西沉的底线,又一次次的打破他的底线。

何尝不是用一条命在赌。

但是他最后想开了,反正一条命,本来就是他欠月西沉的。

给就给了。

死在他手里也没什么不好。

要是运气好,死后没入阴间,跟着他缠着他一块做个孤魂野鬼就更方便了。

月西沉又不傻,这么明显的喜欢不会看不出来,他只是不敢相信。

若说君陌笙念着旧情念着当初的相处和孤独时候的陪伴,最多想着跟着他拜个师父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疯了。”月西沉咬着牙,声音压的低低的,像从泥土里滚了一圈。

“我没疯……真的没疯。月西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就算你曾经打我骂我,从来都没有好言好语的怜惜过我,可我心里能够承认,这些年我一个人,满心满脑子都是你。”

漆黑的空间里湿气蒸发的很快,君陌笙舔了舔干涩的嘴角,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你反应力那么好,你又没有推开我,你放任了,等结束了你再来怪我,不就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吗,月西沉,求求你了……”

他的声音接近哽咽,喉咙大概要断掉了。

月西沉的手很大,几乎跟他的一样大,又狠又用力。

他每说一句,月西沉就用力一分。

直到不能呼吸。

但是他还是要说,就算是没根没据全凭一腔热血,一腔怀念过去,把月西沉气到不择手段杀了他,也没什么后悔的。

呼吸断断续续,勉强能够发声,他把手抬起来,想去碰一碰那张脸:“……求求你了……月西沉……”

求他什么,求他喜欢自己,留下自己,求他别那么冷漠,别那么自恃清高,求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人,而不是当初十四五岁依靠着他的傻小子。

怎么打骂都没有关系,他就是想在打骂之余要一点肌肤之亲,一点温言软语,一点放任也可以。

他的执念太深了,得不到就去死,就消亡,只能这么做。

气血上涌。

连一点微弱的空气都没有了,他还能撑多久。

抬起的手掉下来,使不上力。

太黑了,要是亮点就好了,还能在闭眼之前再看看他。

灵魂出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

他疯了一般的爬起来跳下床,空无一人。

窗户开着。

窗户。

天际晴朗,万里无云,哪里还有黑鸦的影子。

心里恐慌的要裂开了。

“……月西沉。”

楼下已经有新客人了,他下楼的时候腿脚发软,从拐弯处咕噜噜滚下去。

所有的人看着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摔倒后再爬起来。

小六很善良的跑过来扶他:“客官怎么了,可是要下来吃点东西?”

“外面的乌鸦呢?”

“……客官你说什么?”

君陌笙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客官你的脖子……”小六指着他很惊讶的说。

掐的,声音一定是掐的狠了。

君陌笙也不再管小六,抬脚不管不顾的往外跑。

第九十六章晦气

月西沉是在昨天晚上离开的。

他人狠心也狠,把君陌笙掐的晕死过去才停手。

但最终留了他一口气。

心情复杂的开了窗跳了出去。

窗外的鸦群遮天蔽日,一名持剑的青年人直冲他脸前。

后面的鸦群也一拥而上。

“晦气。”月西沉淡淡道了声,甩袖把窗户一关,迎了上去。

他身形千变万化,一会儿软成一滩水从剑刃上横穿而过,一会儿又硬如钢铁直怼鸦群。

可怜有几只黑鸦不堪重力,扑棱了两下翅膀摔落下去。

啪叽惨死。

黑衣青年人收起剑悬于正空,从腰间扯下黄符两张,怒道:“孽障受死!”

“已经死过了。”月西沉跳身一躲,嘲笑着一纵而去。

黑衣青年紧追其上。

行至一处悬崖峭壁,四周静寂,月西沉便停下来等着。

他的确想要找个人练练手。

那黑衣青年终于到了,连同鸦群也像开疆拓土一般席卷而来。

月西沉对着他问道:“何人。”

黑衣青年自报家门,面目尚显青涩:“青乌门门下弟子青鱼子是也,早就听说岳阳城比之从前多出几分邪气,原来是你这鬼魂在作祟?”

“什么邪气,你们家的人不都爱吃些死气。”

“……孽障休的胡言乱语!”

“嗯,我就话多。”

“……看招!”

青鱼子挺剑而出。

月西沉垂着的袖子里突然涌出数百条绿色的树枝,层层缠绕着向青鱼子的黑色玄铁剑而去。

天上积起万里高的乌云,中心像沉重的锥子一样直落下去。

青鱼子用力抓着剑,在浅淡的月色下面目渐渐狰狞。

“嗖”

手中空空如也。

一股大力扑向他的身体,使他惯性的横飞出去。

鸦群变换着队形向后飞去,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一口腥甜吐出来,让他反而平静下来:“好强的力量……你到底是谁?”

“让我想想……”月西沉一只手拿起那把玄铁剑,“青鱼子,青乌门能用子为名字结尾的辈分,起码要是亲传弟子以上,你控鸦手段又不主攻,大概,是主守派的青云子的徒弟?”

“……”青鱼子擦掉嘴角血迹,面色奇怪道:“青云子是我师祖……”

“啊?好吧。那就是我记错了,太孤陋寡闻了些。”

“你,生前是何人?”

“为什么要告诉你,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自大狂妄的吗。”月西沉想到君陌笙,他摇摇头说,“如果你师祖还在,让他亲自来找我或许有一分胜算。至于你这个后辈,我也不打算为难你,要么去找些帮手要么自行退去,我现在累了,告辞。”

月西沉很喜欢那种从高处坠下去的感觉。

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

他在下坠的过程中摘下头上的兜帽,很随性而为的摊开手,等着落地。

悬崖下面是什么,平地山泉或者虚空。

接下来等到他的会是什么。

听天由命吧。

青鱼子惊愕着跌跌撞撞的跑到崖边。

从地上拾起自己的剑。

他就,这么后退着跳下去了?

本来一腔热情孤勇的兴奋劲下去了,心中难免迷茫起来。

片刻后,天边一簇绚烂的彩色礼花怦然绽放。

是青乌门的暗花。

青鱼子脸上重现出生机,一抹喜色一闪而过。

肯定是小师妹放的暗号。

再次揭下腰间一纸黄符,捏了个诀,收了身后的鸦群,定了定神朝城内奔去。

第九十七章小师妹

青叶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扎两个发髻,戴两朵蝴蝶流苏耳环。

她本来是跟七师兄来岳阳城拜会岳阳城主君将近的,却不想七师兄是个迷糊的路痴,去买点东西的路上都能走丢了。

害的她只能放一朵青乌门的暗花。

放了一朵,还有两朵了。

真让人害怕。

天乌漆嘛黑的,还这么冷,让她一个人蹲在马路牙子上,都没人可怜一下这么娇弱可爱的萌妹子吗。

青鱼子在城中狂奔,唉?刚刚小师妹放暗花的地方是哪来着?

完了,又忘了。

于是只好拉了个不沾边的路人问。

“大叔,可曾见过一个穿黑衣裙长的很可爱的姑娘,大概十五六岁?眼睛大大的。”

“没有没有。”

“啊,好吧。”

从城北走到城西,又从城西走到城南。

老天保佑。

终于看到那个抱着胳膊蹲在人家屋檐下的小可怜了。

“小师妹――”青鱼子很感动的跑过去。

青叶子眼泪汪汪:“七师兄,你去哪了,我都在这等了两个时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冷,呜……”

“哎呀,别哭啊,怪我怪我,七师兄是个傻瓜,找不到路呢,给叶子赔个不是好不好?”

鉴于青鱼子的安慰管用,青叶子抹抹眼睛,不打算哭了,但却在看到他嘴角血迹的一刹那吓坏了:“七师兄你怎么了,嘴角有血啊,你受伤了吗?”

“啊?”青鱼子一抹嘴角,“哎呀,我没擦干净啊!”

怪不得把问路的那个大叔吓成那个样子呢。

他只好在陪青叶子一块找地方住的时候,给他讲讲他一晚上的经历。

半夜的驿站有些简餐素食,青鱼子一边给青叶子铺床一边回头说:“也是怪我太冲动了,我当时从那家旅店出来碰到那个捧着糖包的人,他满身的黑气,脸色憔悴,一看就是被厉鬼缠身,我当时想着不能不管,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里面确实有只鬼,不过……”

“嗯?怎么了,不过什么?”青叶子往嘴里扒一口米饭就一口青菜,好奇的问。

“他太厉害了。”青鱼子铺好床走过来,神情凝重,“我现在怀疑他跟师父说的那件事有关。”

“真的?”

“嗯,你看,他对岳阳城很熟悉,一看就是在这呆了好久的。再说那个捧糖包的人,我后来想通一件事,就是那个人好像并不是被那个鬼给胁迫的。太奇怪了!这简直太奇怪了!”

青叶子听得云里雾里,这几句话根本不顺畅啊,她有些纠结的说:“七师兄,我没听懂,你能把故事捋顺了说吗?”

“啊?我没讲好吗?不会吧。”

青叶子:“……”

“好吧,那我再好好的捋一捋跟你说……”

“嗯。”青叶子乖巧的点点头,继续吃饭。

等青鱼子觉得自己捋顺了的时候,青叶子也快吃完了。

于是两个人讨论起来。

“师父让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还记得吗?”

“嗯。一个月前传出消息说岳阳成有邪魅作祟,师父放心不下才让我们过来打探一下。”青叶子点点头附和着说。

“对!”青鱼子肃然道,“无风不起浪。有消息传出必然是有苗头,虽说这邪魅的定义现在无法断定,但是就光靠岳阳城有厉鬼这件事,我们就有义务和责任把事情弄清楚。这样,师父那边我们也好交差啊。”

第九十八章运气真好

杜百落在前殿里听了会佛法以后,跟须宁说了一声,慢慢赶回了“悠闲居”。

是杨真非要亲手题字,买了块牌匾挂在了小院门口。

信手拈来三字:“悠闲居”。

杜百落不管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林遥越来越爱发呆了,一个人搬了个凳子坐在门旁边,抬头看天。

跟个留守儿童似的。

杜百落走过去站在他脸前,挡了他的视线:“阿遥看什么呢。”

“杜百落。”林遥笑了下。

杜百落就蹲在他旁边陪他说话,怕他寂寞,特意提起:“前天杨真去城里遇见了君将近的人,你猜怎么样?”

“嗯?”

“君将近这个人真的是个很好的父亲了,到现在还是契而不舍的在派人找他。”杜百落接着说,“岳阳城在他的管理下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什么天灾人祸,这说明什么,说明上天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是看在眼里的。他这个人大概也就对君陌笙有些亏欠,然后君陌笙这个人又固执的很,对当年的事始终不肯放下。这两个人啊……”

杜百落叹口气,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上自己和林遥。

林遥今天的心情还好,也就慢慢跟他讲讲自己的想法。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君陌笙可能并不恨他父亲。”

“什么?为什么?”杜百落疑惑不解。

“以我的观点来看,君陌笙远离君将近的可能性大一点,这种远离未必是恨和讨厌,也有可能是……不愿面对。”林遥淡淡的说,“就像我哥哥,他离开了的那些年,我从来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就是别人跟我讲一些关于他的话题,我也想避开。就……不愿意面对,你明白吧,呵呵。”

“……嗯。”

“他们是父子,以我们调查得到的信息来看,君陌笙小时候对君将近是用看神一样的眼光去对待的,而有一天这个神突然暗淡了,突然跟他理解的不一样了,甚至是完全伤害到了他的期待,这个时候,他就无法面对了,说继续崇拜吧,做不到,说完全憎恨吧,也不行,那么就只能无视好了。就当不存在,也当曾经不存在。”

“……阿遥说的或许是对的。”

“你认同?”

“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

“杨真跟我讲过,君陌笙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过生辰,但是杨真跟他相处的那七年里,君将近的生辰寿礼,君陌笙都会派人去送,只是自己从不出席。他这个人……或许还是惦念着君将近的。”

“嗯。”林遥点点头,从身后的另一个凳子上拿过来一本书,递给杜百落,“这个事情毕竟是外人的事,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杜百落莫名的接过来翻了两张,突然惊讶道,“这个是……”

林遥笑着说:“好奇怪,我就去了寺里的藏书阁一次,管事师兄还特意嘱咐我不要乱翻东西,然后我真的没有翻,这本书是从我头顶掉下来的,我顺手捡的时候才发现,我找的不就是它吗。”

“阿遥运气真好。”杜百落高兴的说。

“嗯。”

第九十九章蛇皮走位

杜百落跟林遥提起过自己喜欢琴,林遥很讶异,但是很感兴趣。

去藏书阁也是想帮他看看有没有一些好的曲谱。

这本《行天坠河》真的可以说是世间流传不多的绝世经典了。

千里马遇上了伯乐,杜百落感动的无以复加。

“去买把好点的琴?”林遥笑着提议。

“啊?真的?”

“去吧,我挺想看你弹琴的。”

杜百落内心突然羞涩起来:“那……万一弹的不好,阿遥再失望了……”

“怎么会,好与不好也要听了之后再判断。”

“但是……”

“走吧。”林遥凑近他,笑得促狭,“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怎么会!怎么可能!

杜百落看着他突然凑过来的明亮笑脸,觉得人生中的挫折也不过如此,即使是以后的路没有光明,但是这个人只要一出现,就晨光破晓了吧。

“阿遥。”他有些失神的说,“你能不能不走。”

“什么?”

“……”杜百落你在说什么呀。他终于反应过来,拿着手里的书挡住脸,“没有没有,我没说什么。”

出千言寺的时候杜百落的脸还是红的,梅红色的脸颊配上冻的有些粉的鼻头,林遥笑出了声。

杜百落更羞涩了。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老是在一个小孩面前脸红呢。

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林遥多大,看着比上高中时候的莫成雨大不了多少。

“阿遥有十八岁?”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嗯……就随便问问。”

林遥换算了一下,他这个寿命长度换在人界的寿命长度大约有十岁。

“嗯……”林遥觉得,这话真是难说,于是只好撒了个谎,“今年二十。”

“是吗?看着不像。”杜百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看着显小?”

“嗯。”杜百落诚实的点点头,“阿遥看着真的挺小的。”

林遥笑着不说话。

他今年都……九百多岁了吧。

一家叫“雪凌乐器”的店。

杜百落一问,原来是老板女儿叫雪凌。

“很好。”杜百落说。

老板也很开朗:“公子您随便看,有相中的还可以给您便宜点。”

“谢谢。”

除却琴之外,杜百落还在别的乐器上看了一遍,最后相中一把松木材质的琴。

林遥在旁边看着他难掩愉悦:“难以抉择?”

“不是。”杜百落自认没有选择恐惧症,他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什么,他的要求很明确。

“那怎么停下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君陌笙了,又好像不是。”杜百落面对着门口有些难以决断。

刚刚走过去一个人,个子很高,跟君陌笙的身形太像了。

林遥脸色一凝:“去看看。”

杜百落嗯一声跟老板道谢,说等会再来。

老板只当他没有看上的,说了句:“两位慢走。”

出门的时候除了避开往来的行人,还跟一对男女撞在了一起。

对方连忙道歉:“失礼失礼。”

“无妨。”林遥。

杜百落看着那两人鬼鬼祟祟的贴着墙行走,一会又躲到柱子或者卖东西的摊位后面。

心中好笑,他与林遥对视一眼,笑着说:“这是什么蛇皮走位。”

林遥:“……?”

第一百章痴情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着摊子上的陈列品,并没有当做正经的追踪人。

因为前面得两个黑衣男女太古怪了。

杜百落不仅不紧张,反而有点想笑。

但是林遥却看出了不对劲。

“前面两个人也是跟踪君陌笙的。”

“啊……那这么说,前面那个穿乞丐服的真的是君陌笙。”

“……只不过破旧些。”林遥有些好笑。

好吧,杜百落只是想缓和一下心情。

对君陌笙这个人,他的心情很复杂。

“那我们只需要跟着前面这两个人就好吧,太靠近君陌笙的话,我怕他察觉。”

“嗯。”林遥应了一声。

君陌笙走的很慢,一副无所谓归路的态度,抬脚也轻飘飘的,脖子红了一大片,不时的引来几眼侧目。

约莫走了五分钟,来到了一家满园春风的高院前。

在那挂着大红灯笼红飘带的门檐下,站着成群的女孩子,因为那过分夸张的浓彩淡抹,一个个说不出得鲜艳。

内中一个年纪顶轻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瘦小身材,红衣打扮,有些瑟缩又被人推着往外露出头。

冻的发抖。

挤出来得笑容也有些不稳,像水中的倒影。

君陌笙在门口站着,两只眼睛紧盯着里面的喧哗热闹。

门口有一两个大胆的推搡着过来,娇滴滴的喊一声:“公子进来坐坐啊。”

君陌笙看她们一眼,也不做声,把衣服的领子拉高一些,尽管这样,还是能露出一小片红。

最中间的部分已经现出紫色。

他推开朝他走过来的两个姑娘,径直走了进去。

那两个黑衣男女躲在一处墙边,两人互相争执了一会儿,最终妥协,选择了在外面等着。

杜百落看着林遥,想着说辞。

他的考量是,林遥还小,毕竟血气方刚,不说莺莺燕燕金娇玉翠的难免诱惑,就是带他进这里面,他都觉得罪过。

“阿遥我们……”还是在这等着吧还没出口,林遥就拉着他动了身。

“……”好嘛。

刚刚的君陌笙眼神凶狠,穿着也不像有钱人,不理也罢,可现在来的这白衣少爷,一看就是人间中的仙子。

姐妹们哪有放过的理。

一拥而上。

“……!”林遥刚刚的自信一瞬间崩塌,转身往杜百落背后藏着。

身后的人第一次怯场,杜百落难免分了一下心,出口拒绝的话就晚了点,几个姑娘拉着他不由分说的走了进去。

这白衣小哥不让碰,好嘞,那就不碰。

杜百落:“……”

“公子有相熟的姑娘还是第一次来?眼生的很啊,没来过这里吧?”

杜百落礼貌的点点头:“我是来找人的。”

“哎呀,是认识的哪个姐妹这么好的福分,要不公子今天换换人?这几个妹妹们也都挺好的呀,会伺候人又听话,关键是身体软呀,是不是。”娇娇俏俏的脆声,直说的人骨子都往里酥。

杜百落从那姑娘手里抽出胳膊,拉着林遥往后退了一步,维持着原本的表情道:“多谢姑娘,只是在下实在有事找人,就不与姑娘多聊了,您先忙着,我们自便就行。”

“真不换人?”

“……不用了,多谢。”

那姑娘也笑得喜庆,纤细的小指缠绕着发丝笑道:“公子还是个痴情的,那就不打扰了,这里的每个姑娘都能使唤,只不过给点小费就行,公子也别客气。”

第一百零一章你不也是

院子中间搭了个圆形的台子,上面一个小巧尖下巴的女子着了青绿绒面袄裙在跳舞。

脸型很窄,眼距又有些宽,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

旁边有个半老的男人在拉胡琴。

依着那抑扬顿挫的调子,跳舞的女子不由得偏着头,微微朝四座飞了个眼风,做了个手势。

满堂喝彩。

有往台子上扔银子的,也有抛首饰的,那女子便轻轻低头福个身,道声谢,过后随着琴声再踩着节拍接着跳。

杜百落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并不比林遥有经验。

他尴尬的笑着:“阿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你不也是。”林遥笑着回他。

二楼都是些搂着肩膀调笑着走过去的男女,杜百落被他们醉醺醺的姿态弄的只好退居一旁,等他们让出条道来之后再继续行走。

在下面问了一个姑娘,给了点碎银子,也就问出来了君陌笙的走向。

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杜百落琢磨着,难道君陌笙在这里还有比较熟的人?

总不能是这里的姑娘啊,他……那也未必,说不定真的是。

他好男色是为了养鬼,万一真的是喜欢女人的。

林遥从这一路走过来,眉头蹙了几蹙,整个人的神情也冷淡起来。

跟一开始的差别有些大,杜百落难免在意。

“阿遥要是不喜欢这里,你先在这等着我自己去找找看吧。”

“一起去吧,他那个人下手狠辣,你对付不过来。”林遥用手背捂着鼻子说。

他这长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其中包括来寻欢作乐的男人。

杜百落心中嫌恶,拉着他的袖子用身体挡着他快步走过去。

笙箫琴瑟,鼓韵和鸣。

伴随着一缕青烟,浅浅的香味从二楼最里间的那扇窗子里隐隐飘出。

与其它的胭脂水粉霜的味道大相径庭。

太清淡又泛苦的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凡间用来招魂之术才擅长做这个。

林遥拉住杜百落停下,眼神示意着那个角落:“先等会,去那间房看看。”

“怎么了,阿遥已经有发现了?”

“这边这么热闹,唯有那一间房清净,有点奇怪。”

杜百落望过去。

那是一间堵在墙角的屋子,因为这座楼呈圆形,所以突然又开了一个过道安置了两间房,所以并不显眼。

林遥先迈开步子,叫了他一声:“走。”

杜百落便跟上去。

经过第一间屋子时,里面突然窜出一个人,要不是林遥收手收的快,他肩上的‘阡城’能被他甩起来把人抽死。

杜百落正奇怪于林遥为何拽下了肩上的那两根长绳,刚刚冲出来的那个女人突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虽然一秒钟前她被甩到脸前又收回去的两根绳子吓了一跳,但现在依然面不改色道:

“两位抱歉,这两间房不能给客人外用,你们还是找妈妈再给你们换一件吧。”

“为何不外用。”林遥道。

他说着话,两只手却背到了后面,杜百落亲眼看着那两根绳子变成了互相缠绕在一处的长鞭。

那女人二三十岁,虽语气随和却不容抗拒:“这是院里定下的规矩,也是老顾客们都知道的,两位许是初次光临,不过不打紧,丽娘是专管这边的,有人走错了路,我就给他指个明道。”

“走错了路……”

第一百零二章杜百落你信吗

“可不是,这湘芸阁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客人也都来的勤快,人必然多了。新来的大多都犯过这个规矩,于是妈妈就安排丽娘在这看着,我人老珠黄比不得外面姑娘们讨人喜欢,在这里也是轻快的活计不是。”丽娘捂嘴笑笑,眼睛却盯着林遥。

“确实轻快,比外面那些用笑脸迎人的姐姐们可自由多了。”林遥扯了下嘴角,又往里面瞄了一眼,一副遗憾的模样,“那好吧,我们也不过是好奇些,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们自是不会进去的了。”

“也多谢小公子体谅了。”丽娘福了下身。

“哪里,应该的。”林遥狡黠的看她一眼,又道:“虽然不能进去,但您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问题,不多说,简单聊一下而已。”

“问题?”丽娘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又紧凑起来,“公子且说着,我知无不言。”

“这里面……是不是有股香味啊?别在意啊,我家族里有些做熏香之人,我从小对香味特别敏感。特别是对一些好闻的熏香很是在意,就想取点回去研究一下。”

丽娘的脸色变得怪怪的:“公子说的好闻的香可能并不是传自这里,你还是去别处姑娘身上闻闻然后问问,她们的胭脂才是好闻的香味。这里可没有什么香。”

“奥?那里面是做什么的屋子?”林遥不耻下问。

“……放些账册杂物的。”

“账册杂物啊……”林遥沉吟着回头摸着杜百落的衣襟,轻微的抬头笑着问:“杜百落你信吗?”

穿青衣的人本就心不在焉,被林遥这么邪气的动作一打乱,整个人都慌了:“不,不信。”

丽娘脸色骤变:“公子可不要胡搅蛮缠,湘芸阁的规矩可不是订着玩的,丽娘已经重复过了,这里不能进……啊――”

她话音刚落,却觉喉头一紧,一条红夹着白的鞭子已经抽在了她身上。

胳膊与前腰瞬间皮开肉绽。

而她也忍受不住剧痛的昏倒在地。

有人因为这一声尖叫回过头来,那两间房前已空无一人。

他们只当是喝多了出了幻觉,或者哪个房间又在玩一些刺激的双人游戏。

看了一下便又回过头去,继续沉迷于笙歌鼓乐之中。

若是此时有人仔细的往里看一眼,就能发现地上刚滴落的无比新鲜的红色血迹。

杜百落只觉眼前一黑,就被一股大力扔进了刚刚丽娘出来的那间房里。

门极速的又悄无声息的被关上。

再睁开眼时,出现在脸前的是林遥的胳膊。

他正用手在扶着自己。

“阿遥……”

林遥只看了他一眼,便淡淡的松开手回身。

杜百落不明白他又为何露出了这样冷漠的的表情,便被出现在丽娘身边的一具尸体吓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的丽娘正倒在桌子旁边,而另一侧,一个像是从床那边爬下来的一具浑身带血的尸体,正以脸朝地的方式趴到在她旁边。

房间里根本不似平常的女儿房间,倒像是一个昏暗的刑房。

特别是床上……连床帘上挂着的都是一些小刀片和筷子粗细的钢针。

这里……发生了什么?

林遥甩着‘阡城’走过去,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最后拿起的时候又停下,看了呆滞的杜百落一眼,又把水杯放下了。

他直接掀了青花瓷的茶壶盖,对着昏迷不醒的丽娘脸上倒了下去。

第一百零三章猫腻

被水浇醒的丽娘猛地睁开眼,身形一动的时候扯到腰间和胳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抽气。

林遥把茶壶扔她身上,正好砸在那皮开肉绽的碎衣上。

疼得她又是一声尖叫。

林遥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凉的像冻了冰:“疼吗。”

“疼……疼……公子饶命吧。”丽娘抱着胳膊弓着身子祈求着说。

“疼就对了。”林遥握着阡城的手紧了紧,又抬手用力甩了下去。

“啪。”

“啊――”

刺耳的尖叫声不绝于耳,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又带着闷响。

如果在细微的观察一点,还能看的到鞭子在触及到皮肤之后,因为重力而爆开的毛细血管迸发出来的鲜血。

碎碎的,溅开。

在丽娘终于叫不出来,神志不清的时候,林遥停了手。

他蹲下来,捡起一块瓷白碎片拿在手里,又将碎片对着丽娘的脸轻轻按下去,使她的皮肤形成一个凹进去的坑。

“她是你杀的吧。”林遥对着趴在地上已经开始变凉的尸体说,“跟你有仇怨?”

丽娘已经开始发抖,她原本的妆发随意的很,而现在更是散落一地。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勉强睁开眼睛流下泪来:“公子,求你,放了贱奴一命吧……今后,今后我一定,一定会好好报答公子的……”

“是吗。”林遥看着她,“那你先告诉我,隔壁那间房里面是何人。”

“……是……那是……咳……”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林遥扔了碎瓷片站起身来,往后退了退。

等她不咳了,林遥手里的阡城又变成一根与剑身一般无二的形状。

他把硬硬的阡城在地上敲了两下,发出“蹬,蹬”的声音。

“说。”

“是……是前些日子妈妈请的一个风水师,离这不远还有一家……咳……妓院,老抢这边的生意,于是就请了……他来给湘芸阁添点人气……”

“那为什么你说那间房不让进,是很久之前就订的规矩了。”

“这个……”丽娘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我来替你说,你看我猜的可对。”林遥看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年纪不大却惨遭横死的女子身上。

他用阡城又在地板上敲了一下。

“咚”

接着他缓缓道:

“隔壁的那间房原本是用来给你管教和打杀人的,后来请了风水师,你就把那房间给了他,而你,把杀人的地点放在了这间房里。不仅不耽误你工作,还能给那什么风水师留个好位置,还能帮他看着门……是吗?”

“……”

“再接着,如果我又猜对了,现在我的脚下……还有一具尸体吧。”

杜百落脸都白了,他一把抓住林遥,急切的说:“阿遥,你怎么……”

“嘘。”林遥用一根手指头碰到嘴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然后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他严肃的说:

“杜百落,不要站在那里。往后退,最好是靠墙去。”

“……”杜百落想了想林遥的话,想着下面可能还藏着一个人,他的胃里开始翻滚。

脸也开始红起来。

依言退到了墙边去。

林遥又把手里的阡城变回绳子,扣在肩上的银环里。

“你们这里……可藏着不少猫腻儿啊。”

第一百零四章差距

林遥不太想管这里的事了。

人性本就这样,他改变不了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君陌笙。

他刚刚是有些生气的。

他在跟杜百落上二楼的时候就闻到血腥味了,但是又不想管。

可哪知从房间里跑出来的女人,明明手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干净,却还要来挡他的路。

他自认魔族是有些嗜血,有些时候会很残忍,但是从没有说跟眼前这个人类一样,刚刚用尽各种手段去杀了一个同类之后,又笑着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

拿阡城变化的事杜百落看到了,他的嗜血残忍杜百落也能窥出一二了。

接下来,怎么办。

帮他把君陌笙找到,送回君家。等君将近不再追究这件事了,那么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也算还了他的救命之恩。

离过年还有多久。

有一个月吗。

林遥转身的时候,杜百落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朝他招招手,开了门拉着他出去。

“阿遥……不管了吗?”

“我管不了。”

“……”

林遥把门关上,往外面的人群里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关注这里。

于是他就走向里面那间房,不管里面是什么风水师,还是君陌笙,都要先看上一看。

“叩叩”

敲了两下门。

“哪位?”里面传出一句男声。

林遥低着头思忖了一下,对着杜百落做了个捏脖子的动作。

杜百落心领神会,捏着嗓子用着变调的音道:“我是丽娘啊。”

林遥:“……”

里面有极轻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开门。

“丽娘你嗓子怎么劈了……劈……”

里面赫然站着一个身高一八五的男人,稍显妖气的一张脸上,一双丹凤眼尤为印象深刻。

杜百落这次嗓子真的劈了:“杨真?”

里面传来咔哒一声,有什么从窗户里跳了下去。

林遥凉凉的看杨真一眼,闪身冲了进去。

留杜百落和杨真两人默默无语。

这对视实在尴尬。

杜百落推开他往里走。

杨真就靠在门框上摸着鼻子,最后实在无奈,关了门。

里面的窗户对着妓院的后门,林遥已不知去向。

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杜百落想,他们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即使林遥愿意把自己的法力分给自己。

他从窗台回过头来,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在这里。”

杨真这段日子确实不常见到他,有时候连他有没有回来睡觉杜百落都不清楚。

只是有一次看他突然有钱了,给自己的小院子买了块牌匾,就是那个“悠闲居”。

他……在湘芸阁当风水师?

还有刚刚……能让林遥去追的,只有君陌笙吧。

杨真和君陌笙在一块。

这……什么跟什么。

杨真揉了揉眼睛,在一处放着八卦阴阳龟壳和黄符的地方坐下来,也没有心虚。

他只是说:“找个糊口的生计而已。”

“糊口?千言寺没有管你吃饭?还是你……”杜百落想到隔壁房间的惨状,又想到林遥说的话。

这里,曾经是丽娘管教不听话的姑娘的地方,随时随地都能死一个人的。

他又有些反胃了。

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了墙面和地面上喷洒的血迹,还有一声声的尖叫又回荡在耳边。

他满目不可置信:

“你怎么能在这种地方?”

第一百零五章床伴

杨真的桌子上有一个小铜炉,里面乘着细细的香灰,有一丝香中带着苦的味道在冲进鼻腔。

杜百落捂住口鼻:“你这是什么东西。”

杨真把炉子往自己方向拨了拨:“香炉啊。”

“不是……是什么味道,好难闻。”

杨真回应:“没有啊,我觉得这个味道特别好闻。你可能是闻寺庙里的香闻多了,闻着这种不习惯。”

杜百落拉着脸看他,还是觉的不舒服:“君陌笙怎么知道你在这?”

“嗯?什么君陌笙?”

“你还骗我?就算我会认错,林遥也不会认错的。”

“他?”杨真鄙夷着说,“你这么相信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清楚?”

“你干什么又说这种话。”杜百落生气的说,“之前那件事不是已经好了过去了吗,你还对他有偏见?”

杨真撇撇嘴:“是我的错呗,跟他比的话全是我的错呗。他连杀人在你眼里都是好的,我就说了他一句坏话你就要跟我翻脸。”

“……他什么时候杀过人?”

“刚刚啊。”杨真笑着说,“你不是看到了吗?你在现场的吧,他肯定带着你,因为他又不会把你放外面。我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听到了啊,很轻……传到这边已经很轻了的声音。”

“……”杜百落有一瞬间心跌到了谷底。

这两个人……他好像全都不认识了。

杨真还是那个调调,他拨拉着自己桌子上的龟壳,又不知从哪里拿了几枚铜钱。

神神叨叨的说:“来让我帮你看看,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到底什么身份好不好?”

“……”杜百落往后退了退,“杨真,你跟君陌笙,到底是什么关系?”

“床伴啊,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不可能……这肯定不是全部的答案,还有呢,你们还一起做了什么?”

“哎。”杨真笑着叹口气,又一脸怜惜的把手里的铜钱顺着乌龟的嘴里塞进去,“你个傻孩子啊。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不是从来没有尔虞我诈,生离死别啊,你是从天宫下来的仙子吗?你怎么过的这么单纯呢?”

杨真拿起龟壳一下一下的摇晃着。

杜百落的心也跟着铜钱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摇晃着。

他以前喜欢杨真,是因为他觉得杨真身上的某些特点,能够跟莫成雨有点重合。

那是他曾经唯一的一个朋友。

很重视。

能够在这里,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碰到一个与他相像的人,信任几乎是很自然的就给他了。

可是最终……只是一次一次的打自己耳光而已。

杜百落还是有点期待的,期待着跟上次一样,杨真只不过是蒙蔽君陌笙的障眼法,他还是,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于是他不甘心的问道:“杨真,你既然知道君陌笙的去向,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我一开始就说过,我的命系在他身上,君将近在为了他威胁我。”

杨真的手突然停下来,他笑着说:“来,这个先不急,我慢慢给你说,先给你揭开另一个谜底。”

“……”

杨真把铜钱又从乌龟嘴里倒出来,三枚铜钱散成一个很奇怪的位置。

他拿手指敲了敲龟壳,喜滋滋的问:“你猜我算到了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好想亲一下

杜百落头疼欲裂,一个不慎跌坐下去。

杨真吓了一跳:“杜百落……你怎么了?”

“……”杜百落只是捂着头用膝盖埋住脸,“头疼。”

“……。”杨真奇怪的又把香炉往自己脸前拨了拨,“是香味的关系吗?还是觉得这味道不好闻?”

“嗯。”杜百落轻轻的嗯一声。

“好吧。还真没见过几个正常人对这香味这么敏感的,你再这样,我都觉得你也不是人了。”杨真碎碎念着抱起香炉往房间里面走。

等他回来的时候,杜百落已经晕过去了。

杨真:“!……我还没告诉你林遥是什么人呢你就睡!”

过了一会儿。

杨真蹲下来碰了碰他:“喂,能醒醒吗?”

杜百落:“……”

里面的床什么样杨真也知道,就连这房间里有几个不肯走的冤魂他都知道,实在不想动杜百落。

感觉把他放哪都不合适。

最终他无奈的说:“你就在这呆着吧,也就这块地稍微干净点。”

杜百落进入了一个梦里。

很苍白的一片景色,枯萎的花,灰色的云,飞不起来的小鸟,还有一望无际的海水。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海。

前世算是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去过,也就见过一次。

他实在想象不出海边为什么要有枯萎的花。

他走过去蹲下来,叶子已经全部枯萎了,但能勉强看出原来的形状。

闻着有一股冷香。

应该是兰花。

海边为什么要长花?一个海浪过来不是应该什么都没有了吗。

还有前面走来走去的小鸟,奥不,是蹦来蹦去。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甚至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睡着的。

是睡着还是晕了。

分不清。

只是眼皮很重,睁不开。

索性就闭着。

然后就是这里。

他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决定朝着东方开始走。

他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走了有十分钟,依旧没有尽头。

前面是不是有一只鸟,还有一朵枯萎的花吗?

他又回到了原点。

真费劲。

坐着吧,在那朵枯掉的兰花旁边。

不,还是躺着吧。

说不定能在梦里睡一觉。

梦里睡觉还会再做梦吗?

杜百落好像又做梦了。

他睁开眼的时候旁边没有了花,没有了鸟,只有灰色的云,和一望无际的海。

头顶是什么?

有什么在抓他头发。

他爬起来转过身。

……一个小孩。

好小,有一两岁吗?

杜百落终于知道粉雕玉琢这个词的含义了。

为什么这么可爱,为什么会梦到这么可爱的小孩。

粉嫩粉嫩的脸颊,光泽莹润的小嘴唇,水汪汪又懵懂的圆眼睛。

穿了一身浅蓝小褂,白色里衣,一条白色带金丝边的小裤子,没有穿鞋。

他的心要化了。

“你好……小朋友……”杜百落把他抱过来揽在怀里,情不自禁去摸他的小脚丫,“有没有硌到啊,怎么不给你梦一双鞋呢。”

小孩还是伸手去抓他的头发。

我的天,为什么喜欢拽头发啊。

好了,给你拽给你拽。

有点疼。

不能说疼。

嗯,不疼。

好想亲一下啊。

杜百落脸又有点发热了,怎么办啊,太可爱,抵挡不住啊。

亲一下吧,就一下。

反正是在自己梦里,又没人发现。

这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孩子啊。

亲一下没关系的。

他抓着小孩的胳膊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然后把小孩往后拉了拉。

再突然的笑着扑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收尸

亲了一下脸颊,小家伙没什么反应。

再亲个额头吧,一双粉嘟嘟的小手挥在了脸上。

……让你变态,被打了吧。

杜百落笑着把小孩举起来:“打我也不行,谁让你这么可爱。”

“歌~”一声软软糯糯的小酥音。

杜百落赶紧把他放下来:“小朋友你说什么?你会说话吗?”

“歌……歌呵……”

杜百落分辨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叫哥。

“你……喊我哥?”

“歌~”

啊,又来抓他头发了!

肉嘟嘟的小身板突然压到他脸上,两只手很锲而不舍的去抓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觉得不疼了,杜百落把他往外拽拽。

难道是不抓了?

“……”

场景已经变了。

这次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紫色和黄色的小花,绿色的小草,葱葱郁郁。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小溪。

他正靠在一根横着生长的大树身上。

而被他拉开的小人已经长大了,大约有四五岁的年龄。

模样轮廓能看出来还是那个小孩。

“哥――”小家伙在哭。

“怎么了?我的天小宝贝你哭什么呀,怎么了跟哥哥说。”杜百落觉得自己在拐卖儿童。

“父君……父……好凶……呜……”

“夫君是谁?”

“就是……就是父君啊……”

“啊……他打你了?”杜百落有些懵。

这个剧情他不知道啊,他的脑子没有告诉他。

“父君打你……呜……父君凶……哥哥不疼……”小家伙过来给他吹吹脸。

“……”要不,这边建议您直接亲我一下呢。

啊啊啊,我有没有流鼻血啊,好激动。

“那个……那个……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唉?你起名字了吗,起了吧应该。”

“阿钥。”

“嗯?什么?”

“笨哥哥。”小家伙很生气的嘟着嘴,“哥哥笨笨。”

“……”我的天。犯规。

杜百落又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是阿钥吗,四声吗?钥匙的钥是吗?”

“嗯。”阿钥满意的抓了抓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

好像有点熟悉的名字。

……阿遥。

不对!现在阿遥怎么样了。

杜百落坐起身……醒了?

杨真在很无聊的摆弄他的黄符。

看见他醒了,就一脸不悦的低头看他。

杜百落:“……”

“我真没话说了,你睡觉说梦话都要叫着阿遥吗?那你们晚上一块睡的时候是不是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啊?还是你已经跟林遥说过了。他什么态度?”

“……”

他说梦话了?不对,他应该叫的是梦里的阿钥,不是阿遥才对。

“我说什么了……”杜百落扶着额头揉了揉。

“叫阿遥来着。”杨真瞥他一眼。

“……是阿钥吧。”

“有区别吗?”

“……”杜百落不吭声了。

半晌。

杜百落扶着桌子角站起来:“你可真够白眼狼的,我晕倒了扶都不扶一下的嘛。”

“……”杨真瞪他一眼,“把你扔那床上你敢睡吗?”

“……”杜百落又不说话了。

再过半晌。

杜百落在窗边站了一会,外面突然有了动静。

杜百落问:“发生什么事了?”

杨真笑着说:“死人了呗。有管事的来收尸了。”

第一百零八章找你好久了

青叶子和青鱼子在外面等的不耐烦。

最后青叶子要走了。

湘芸阁是什么地方,妓院。

旁边卖女子东西的肯定多。

小姑娘家的立场不坚定,被几家胭脂水粉给勾引走了。

青鱼子只好劝一劝:“小师妹,再等一会吧。胭脂等这事完了七师兄给你买,我们先在这打探一下消息。”

青叶子不高兴的说:“那人咱又不认识,干嘛跟着他这么久,你看看他进的什么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昨天那个鬼太强了,我们肯定得从这个人身上着手才行,你忘了师父怎么教导我们的,做人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是师兄你要做这件事的,我可没有。”青叶子有点生气。

昨天睡得那样晚,今天早上他又来哐哐哐的砸自己门。说是要去那家旅店等着,里面肯定还有一个人没出来。

好嘛,是有个人,可是你让我睡饱了再说嘛。

脑壳子都昏昏的。

“好了好了,师妹怎么耍脾气了,还是个小孩子呢。七师兄陪你去逛去,买胭脂好不好。”

青叶子这才勉强笑了一下。

青鱼子万分无奈,又不想错过这么一个惩奸除恶的机会。

于是他就一边跟着青叶子去水粉店,一边又伸着头瞄着湘芸阁门口。

生怕错过了。

林遥跳下窗户的时候,楼下正好有个厨娘从门里进来。

看着他飞檐走壁又是一阵尖叫。

林遥没管她,径直去追君陌笙。

君陌笙应该知道身后是他了,并没有回头,只一路攀着瓦顶横冲直撞。

他俩脚步动作都轻,若不是有个人抬了下头,说不定真的没人会发现他们。

人群中开始慌乱起来。

岳阳城可不常有神仙打架。

都抬头随着眼看。

青鱼子是在君陌笙跑到他眼前的屋顶的时候才无聊的转过身。

他一惊,急忙喊青叶子:“小师妹,走了,我看到那人了。”

青叶子仰着脸出来跟着他追在了林遥的后面。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又多了一个人,但是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好快啊,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快。

青叶子有点吃力。

“七师兄……”

“快点,一会跟丢了。”青鱼子拉住她。

到了人烟稀少点的地方,君陌笙就跳了下来走了平地。

林遥跟着跳下来。

他并没有使全力,一开始也就没打算在人多的时候动手。

这会偶尔过来一个人的街道,很冷清,林遥就拽了肩上的阡城,化作鞭子的模样朝君陌笙甩了出去。

阡城被无限的拉长,直到碰到君陌笙脚踝了,缠上了他的小腿。

林遥冷静的停下一拉。

前面的人就摔倒在地。

这个时候的青叶子个青鱼子也就到了。

青鱼子一把扯住刹不住脚步的青叶子,示意她小声点,然后两个人就在房檐顶上蹲了下来。

偷偷看着。

在林遥眼里,君陌笙还是老样子。

高大俊朗,但就是没精神。

脖子上的红印子倒是让人很感兴趣。

君陌笙率先开口,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阡城:“又是你。”

他从地上爬起来后,脚腕就已经疼得彻骨了。

这东西以前不防着,他还以为只是挂在肩上的装饰品,原来玄机大着呢。

眸眼又厉了两分。

他知道自己还是打不过他。

“我也找你好久了。”林遥说。

第一百零九章月西沉

君陌笙也不吭声了,他的嗓子支持不了他说那么多话。

林遥又说:“就回去一趟而已,君陌笙,有什么难的?非要我日夜不分的寻你。”

“……多管闲事。”

“对,我就多管闲事。”

“……”

君陌笙起身攻了过来。

林遥又没打算杀他,全当陪他玩玩,玩累了就绑回去得了。

他实在不想把心思放在一个外人身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杜百落眼前暴露了太多,为自己的沉不住气有点恼火,心情并不好。

甩着阡城迎了过去。

青叶子瞪大了眼睛:“师,师兄,那人好厉害。”

“小点声小点声……被发现了我们就完了。”

于是青叶子就捂着嘴小声说:“你觉得……他和你见得那个鬼比,哪个更厉害点?”

“……我反正是打不过的。”青鱼子心里在滴血,他怎么能在小师妹面前说这种丧气的话呢。

青叶子点点头,很赞同:“那我更不行了。”

林遥的阡城变化多端,顺着手上的力道裹挟着掌风,向君陌笙扫过去。

挨了两三下。

动不得了。

一身的伤真的是呼吸都疼。

最后阡城变化成剑身模样,林遥拿着他指着君陌笙的脖子:“真想知道你还能活多久。”

“呵呵。”君陌笙嗤笑一声,眼睛无力的眯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我肯定要活很久的。”

“……”

“你猜……”君陌笙的声音有点沙哑了,“月西沉会不会来。”

“月西沉。”林遥顿了下,突然想起来,“你说那个鬼?”

“月……”

君陌笙突然在林遥面前矮下去,他单腿跪着撑着地,头低着从嘴角落下两滴血。

红色与地上的厚厚的灰尘挤在一起,眨眼的功夫就摊成一小片儿。

林遥放下阡城,往后退了两步。

他是冷血的,冷漠的,性子又冷淡,并不觉得君陌笙可怜。

但是他觉得,这个人是真的固执。

又倔犟。

从前方走过来一个行人。

很高很瘦,二三十岁,穿一身灰色布衣,头发未束,长长的披散着。

在额间带着一条很宽的发带,遮住了整个额头。

腰间勒着一根绿色的树条,枝上还垂直下来几片尖尖的叶子。

眉眼很寡淡,鼻梁却很高,目不斜视并没有看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下巴上有些青青的胡茬。

林遥警戒的盯着他,这人,有点熟悉。

却不记得有见过。

那人穿过他,走到他身后,突然抬起头来,迷惑的看着青叶子和青鱼子藏着的位置说:“两位为何在上面躲着,这里打的那么激烈,何不下来劝解一番。”

两个人:“……”

青鱼子一把拉住青叶子往后退:“走走走,我们先走。”

林遥侧头看他,有些犹豫:“……月西沉?”

君陌笙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直视前方与那人撞了个正着。

林遥道:“恭喜,想必这境界又升了一层。”

月西沉很客气得点了下头,道:“托君上鸿福。”

“……”林遥紧了紧手里的阡城,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君上何需动怒,我不过是偶然路过,多听了一耳。再说,我对您什么身份并不在意,你我本无牵扯,遇到了也就说是个缘分罢。”

林遥突然想到了柯木清来的那一天。

第一百一十章交易

是他大意了。

林遥道:“你是来救君陌笙的?”

月西沉朝君陌笙看了一眼,又很平淡的笑了下,声音自顾自的压低了,道,“……不,我只是,想跟君上你谈笔交易。”

明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片刻间暗了下来。

路边有顽童穿着红布袄子在点炮竹。

把火柴放在白色的焾上等了一会,然后三五个抱团跑开。

捂着耳朵站在远处。

过了一会儿。

“砰。”

“啪。”

林遥有点发抖。

他的面色苍白的像张纸,拄着剑身的阡城走的很慢。

额角渗出汗珠。

于此同时,远处有个一身红衣,银发由金色莲花发饰扣在脑后的人,一寸一寸的盯着他。

路过的行人仿佛看不见那身大红的鲜艳夺目,在他身边旁若无人的穿行而过。

林遥走的快一点,他就紧紧捏住手指,指甲被按的发白。

林遥走的慢了,站着歇一会儿,他就松开手,手心里变成红色。

终于,天幕一下子黑下来。

放着炮竹的小孩捂着嘴巴大叫一声,“啊!怎么黑了?”

有阵风从他们稚嫩的身体旁边吹过,等这阵风过去了,天就亮起来。

明亮明亮。

像刚出炉的白玉瓷片。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穿白衣步行缓慢的年轻人,凭空消失了。

君陌笙是被月西沉横抱着回来的。

两个男人,有一个一身血。

太引人注目了。

月西沉像看不见一样,抬脚进了原先的客栈。

小六认了好大一会儿才认出来被抱着的君陌笙。

“客官客官,这是……怎么回事?要帮您叫个大夫吗?”

“可以,麻烦你了。”月西沉说。

“不麻烦不麻烦。”小六打着冷战,“那客官您先上去,我去去就来。”

“嗯。”

月西沉把君陌笙放床上,自己又去桌子上倒了杯水给他。

一点一点的灌下去。

然后,他解了君陌笙的衣服,一点一点的脱掉。

中间手停了下,摸到了一手血。

应该是林遥的鞭子伤的。

把裤腿给他撩上去,脚踝处肿起好大一块。

没几处好皮肤。

月西沉走出去,向掌柜的要了些热水。

在床头放了个凳子,水盆放在凳子上。

毛巾小小的,湿点水卷一卷给他擦擦脸。

这样才算好看了些。

小六叫的大夫过来了。

很吃惊的把被子掀开:“这……这怎么这么多伤?”

月西沉嗯了一声,“麻烦你了。”

大夫没再多说话,打开随身的药箱开始翻找。

月西沉在旁边看着他上药,目不转睛。

其实基本看不见,只能分辨出一个虚实的影子。

外人又没有君陌笙给他的感觉多,所以他根本什么也没看进去。

过了一会儿,大夫起身来,抱了抱拳,到桌子上开了一张单子,嘱咐道:“伤口别碰水,慢慢养着,按时敷药,这里我再开点口服的,一天两次按量喝着。”

月西沉在君陌笙衣服上摸了下,掏出一个金穗子。

大夫连忙推辞:“使不得,可要不了那么多。”

“拿着吧,麻烦你跑一趟。”

等大夫走了,小六过来问:“客官,可要帮您抓药?”

“不用了,谢谢。”月西沉拒绝。

“那要点食物否?”

“……麻烦弄点流食。”

“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还回来吗

傍晚的时候,君陌笙醒过来。

要如厕。

却没敢动。

他把脸扭到里面,也不看坐在床边玩珠子的月西沉。

虽然心里狂风大作很久了。

他没有见过月西沉这样子的打扮。

他见过的一直是那个阴阴沉沉,一团死寂的样子。

以前还觉得他是长的不好看的,原来只是死之后变得黑了而已。

他生前……是这个样子?

那么……娶妻生子了没有,是做什么的,怎么死的。

君陌笙拿一只手捂住眼睛。

月西沉听着动静回头看他:“醒了?”

“……”

“唉。”月西沉叹口气,翻过身俯视他,“饿吗,要吃点东西?”

“……”

月西沉阴沉着脸拿手钳住他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说话。”

“……”君陌笙很大力的捂着眼睛,小声的说:“……想尿尿。”

“……”月西沉手一抖,沉默了一会儿笑出声来,捏着他的下巴摸了摸,“你还没长大啊。”

君陌笙:“……”

借由身体不便在房中小解的君陌笙,瞪着月西沉。

“你别看。”

“做什么,我眼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看见什么?”月西沉没好气的说。

“……那,把耳朵捂上。”

“臭小子。”月西沉把脸凑过来,离的很近很近,鼻子尖都对上了,“你身上我哪没看过没摸过,你觉得你不让我看有意义吗。”

小时候受伤的时候都是被他扒了衣服摸来摸去的,他看不见,要摸着了才行。

君陌笙心里怪怪的,为他突然变好的脾气。

昨天晚上还因为自己亲了他一下要把自己掐死,今天就换了一出离他近近的。

忽冷忽热也不能这样啊。

他的心又没有设结界,防着他不让他伤害自己。

君陌笙有些悲哀的说:“月西沉……你是因为拿我换了林遥的交易,所以觉得歉疚我吗?”

“……”月西沉摸着腰间的小树叶,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快点。”

“……”君陌笙。

等过后洗了洗手,月西沉给他端过来一碗稀汤放在床头的凳子上。

“喝一点就还睡吧。我出去会。”

“你去哪!”君陌笙死命的看着他。

“……你不能黏我太狠了。”月西沉看着他。

“不狠啊……”君陌笙在他的目光里低下头,嗫懦着说,“你还回来吗。”

“……嗯。”

“好。”

我等你。

月西沉出了门。

床单上有点血迹,他身上还有点疼。

但是伤口恢复的很快,大概是月西沉灵力的功劳。

他跟月西沉……到底是有没有缘分。

他把自己当做和林遥交易的物品,或者就是个小玩意。

谈不上有多在乎。

他怎么可能在乎我。君陌笙苦笑着想。

湘芸阁的人被抓走了大半。

岳阳城归君将近管,但是又不是他一个人管。

一般城里出点什么事也都是他手下的人在处理。

他年纪大了,教出来的有能耐的也不少。

能文能武的。

断个案抓个凶手没什么难的。

杜百落和杨真一起被抓进了监狱里去。

大概要明天才需要审问他们。

杨真没什么感觉,很随性跟看好戏一样说:“你看看林遥干的好事,他一个人能把整个湘芸阁整垮了。可惜我才刚刚找到的工作。这么一下子又没得钱花了。”

杜百落想冲上去给他一拳,被抓着他的官兵擒着他说“老实点”。

杜百落:“……”

第一百一十三章他不是人

等把他们锁到了一个牢房里,杜百落就倚在一边眯着眼睛看着他。

“你应该早就知道你找的这是个什么工作了吧,就丽娘那种人,你也能与之共事?”

“混口饭吃而已。”杨真倚在另一边笑着回他,“再说了,我身边要是细细打听了,说来全都是这样的人,你们自恃清高,不甘与这种人为伍,说到底是因为你运气好,要像他们一样运气不好了呢?比如不去接客伺候人就被拿刀片剜死的,说一句不顺耳的话就被打耳光的,听着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成为施害者的那一方,他们愿意吗,他们生来就愿意迫害别人吗。”

“是,人活着是不容易。”杜百落不否认,天灾人祸哪一条摊上了都够让人崩溃的,但是你的不幸难道就该报复到别人身上去。

杜百落接着说:“但是能坚持住自己的底线,不去害人有那么难吗?你只说他们可能人生不幸运,却怎么不想想别的人,你就是去做乞丐,向人伸手要钱,那也应该是别人给你了你才能要吧,你总不能去抢吧,不然那就叫什么了,那是强盗!”

“别说什么乞丐强盗的杜百落,在我眼里,都一样。你不来杀别人,自会有人来杀你,总之不过一个你死我活的问题。”

“杨真!”杜百落跑过来一拳打他脸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打的很轻,主要是他并没有料到杨真不躲,最后收了些力气。

“呼……”被揍的人咬着牙看他一眼,骂了一声,“你烦不烦啊。你有时间去想想你心上人去吧,他是死是活你还不知道呢吧。”

林遥?

“阿遥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杨真摸摸脸,“我就再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要是再不要命的打我,我就在这牢房里把你奸杀了。”

“……你好好说话。”

“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好好说话。”

“………”

林遥还没回来,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里。

还是别找到这里了,劫君陌笙的家跟劫城主府牢狱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自己总要麻烦他。

“你……”杜百落想着说,“你今天说的,阿遥的身份,什么身份,你算到了什么?”

“哟……”杨真啧啧啧几声,“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呢。”

“你说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他不是人。”杨真不耐烦的看他一眼,不想听你问什么。

“靠!你怎么骂人啊!我刚刚是不是打你打轻了啊!”

“?我没有骂他。”

“你自己好好品味一下你的话。”

“……奥。我的意思的,他也许不是人。”

杜百落提着拳头就冲上去了。

两个人打成一团。

隔壁跟他们一块抓来的湘芸阁姑娘们抱在一块,看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过了一会儿,把牢头打过来了。

他们开了门,几个人拖着一个把他们分开。

牢头很严厉又凶狠的对他们两个说:“打!真能打!我看这命案跟你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明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一个也走不出去!让你们家里给你们收尸吧!”

杜百落:“……”

杨真:“……”

“还想打吗?”

“想!”异口同声。

“再打就上刑,先审你们两个?”

“不想。”杨真。

“不打了。”杜百落。

第一百一十四章想跟我睡

月西沉回去的时候君陌笙靠在床沿边,有点像睡着了。

他把门关上,走过来。

凳子上的稀汤也没动。

有点生气。

这个孩子从来不肯好好对自己。

他几百岁了,君陌笙就算再高大再成熟,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

不是说烦他厌恶他,所以才对他下手从来都狠,只是觉得他不该靠自己那么近。

一个好好的人,一天天的缠着一个鬼是什么意思。

还有昨天晚上,自己确实没睡着――就算睡着了,他那么大的人爬过来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只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亲吻。

一个冷冷的身体碰上一个热热的。

该用什么词形容这种感觉呢。

月西沉扶着君陌笙把他往下拉一拉,让他躺下。

把被子盖上掖掖角。

没醒。

没醒也好,没见他好好睡过。

他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后面传来悉悉碎碎的哽咽声。

君陌笙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捂严实了,有什么不听话的液体从眼睛里偷跑出来。

“月西沉……”他哽咽着说,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显得闷闷的,“你要是想对我无情的话,能不能一直无情下去。我又不怪你。”

他说完这句话,停了一会儿哭出声来,怎么也止不住的哭出声来。

一字一句断断续续的说“你要是愿意,对我好,能不能……一直好下去……我又不是没心,没肺……感觉不到疼……你那么无情……”

“……我无情?”月西沉盯着那裹成的一团,他走过去,粗暴的掀开被子,露出君陌笙两只胳膊盖住脸的模样。

“……月西沉……别看。”

“又敢说又敢哭的,为什么不敢让人看。”

月西沉的头发掉下来,掉到君陌笙交叉的手上。

太真实的触感了,真实的有点虚幻。

君陌笙的泪流的更凶了。

月西沉用一只手抓住他的两条胳膊,往上推了推。

“小时候都没哭过,你真是越长大越有出息了。”

君陌笙睁开眼看他一眼,月西沉眼里的戏虐让他觉得难堪,于是他别过头看向里面。

脖子上的掐痕跃然脸前。

月西沉叹口气,松开他给他把手放下来。

君陌笙抽噎了一下。

“呵……还哭。”

“……没有。”君陌笙往里转过身。

最后直接捂着脸趴了下去。

头埋在枕头里。

又把被子拉上。

月西沉就在床下面的踏板上坐下来。

这次的时间久一点,久到他都以为君陌笙哭睡着了。

可是君陌笙又起身了,他坐起来,伸手摸了摸那灰色的肩膀。

声音也恢复原状。

“月西沉……你上来睡吧。”

“伤口好了吗。”月西沉声音淡淡的。

“差不多了……不怎么疼了,我都习惯了。”他小声的说。

月西沉低了一下头,转过身来:“想跟我睡?”

君陌笙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月西沉……”他耳朵红起来,说话也结巴了,“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月西沉突然站起俯身过来,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眼睛锋利的与他对视:“想不想?”

“……月西沉,你别这样,我,我受不住……”君陌笙喘着气往后挣了挣。

“胆小鬼,呵。”月西沉站起身来嗤笑一声。

他用右手打了响指。

空气静下来。

眼睛里漆黑一片。

君陌笙的心狂乱地跳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我手太凉了

有些事只要说开了,被得到了承认,接下来的过程顺藤摸瓜,也就顺理成章了。

除了君陌笙的心很热。

月西沉的手还是很凉。

君陌笙犹豫着把衣服褪去,伸手要来解他的。

“干什么。”月西沉一把按住他。

“……解衣服。”

“解你自己的就行。”

“……什么意思。”

“呵。”月西沉笑了一下,凑过身来趴他旁边,状似调戏的说,“你还真的要跟我睡?”

“月西沉……你耍我吗?”君陌笙摸着自己脱的光光的身体,咬着牙屈辱的说。

他身上的伤疤多,谈不上什么光滑细腻。

他还怕月西沉嫌弃,可是这人……压根就是忽悠他的。

说不委屈是假的,送上门躺倒在身下的都不要,他还能怎么办。

“……你起来,我把衣服穿上。”这是他能说出的最狠的话了。

“别多想。”月西沉把他推下去按倒躺下,摸上他的脖颈,很轻柔的按着,“不是耍你,睡不睡的我又不在意,你不用觉得非得这样讨好我。”

君陌笙突然笑起来。

笑到再次哽咽。

“讨好着你还要被你驱赶着,若是不讨好,岂不是连站在你旁边的资格都没有……月西沉……求求你了……你的一冷一热,我真的受不住。”

君陌笙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和光明不同,把一切都遮的混沌了。

包括感受。

他只能注意着月西沉手上的力道,猜测他是生气有怒意,还是维持着平静。

出言求他都习惯了,也没希望着他能听得进去。

当然,月西沉表现的还是没有听进去。

月西沉用很平淡的声音回答他:“是吗。”

他的手往下游走。

摸到锁骨,肋骨。

在左胸的地方停下,那里有一道剑疤,摸起来的时候突出浅浅的一块。

时日久了,也不太明显了。

君陌笙打了一个冷战。

月西沉把手抬起来一点:“我手太凉了。”

“没关系。”

“……嗯。”

月西沉就再把手放回去,轻轻摩挲着。

太轻了。

又轻又凉像搔痒痒。

君陌笙闭上眼睛,刻意回避这种勾引的感觉。

他忽然问:“月西沉,你能看得到我吗。”

“可以,挨得近了可以看到一点。”

月西沉的手再接着往下。

摸到肋骨从中间分开的八字,再往下,腹部上有结实的肌肉。

当然还是有意料之中的浅浅的凸起。

月西沉道:“还疼吗。”

“……陈年旧伤了,怎么会疼。”君陌笙答道。

然后他又说:“晚上也能看到吗,就像现在。”

月西沉:“黑暗的时候我会看的更清楚一点。”

肚脐左侧有一条鞭伤,好在已经结了粉嫩的痂,没什么血渗出来。

月西沉在那块四指长的痂上轻轻的摸着,用另一只手往外掀了一下被褥,整个上身就暴露了出来。

君陌笙咬着牙嘤咛了一声:“别……别看。”

“怕什么?”月西沉干脆就撑在了他上方,眼睛盯着他的表情,“你昨天晚上还冒死要亲我,今天碰你一下就害羞要躲了?”

“……月西沉,你这样,让我很难堪。”君陌笙用手掌遮住脸。“我对你有渴望,有感觉,而你却拿它来嘲笑我……这不公平。”

月西沉摇摇头,无奈道:“……真不明白你对着我这种样子,哪来的渴望感觉。”

第一百一十六章我想和你成亲

把情欲分开了讲。

感情和欲望缺一不可。

“月西沉……你猜我对你有什么感情。”君陌笙道。

“感情。”月西沉再次摇摇头,“能有什么感情。你只不过是在该得到关爱的时候,失去了一切,恰巧我就出现了,要说感情还是依赖多一些吧。”

“……”

“但你也该知道,这份依赖十二年前就该放下了,是你太执着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我说的不对吗。”

“哪里对了。”君陌笙苦涩的说,“依赖和喜欢哪里一样,我依赖一个人,最多想要和他在一起,事事央求他帮助我,可是喜欢一个人,却想和他做更亲近的事……月西沉,我想和你成亲。”

君陌笙突然认真起来。

“……”月西沉跟没听到一样。

那条鞭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月西沉就把手再往下挪一点。

轻轻的摸索着。

“你摸到了吗。”君陌笙说。

“什么。”

“你往下一点,不是腿,右边一点,对,就那……摸到了吗?”

“……”

即便是再好的脾气,在这一刻也用尽了。

月西沉寒着脸起伏了几次胸口,最后伸出手又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吼着说:“君陌笙,你冥顽不灵了!”

“哈哈哈……你看,你还是不相信吧,你从一开始就是不相信的吧。”君陌笙松开挡住眼睛的手,判断着他的位置直视他,即使脖子已经又掌握在了他手里,可他还是轻轻的笑着,“你一直觉得我在骗你,可是明明是你一直在耍我啊,你今天这么温柔,不还是因为我对你有点用处吗?我还在庆幸,庆幸自己对你有点帮助。”

“我的真心就这么多了,再耗也耗不出来了。月西沉……我就再说最后一次,我喜欢你。要是这点真心都让你恶心……那你就……杀了我吧。一干二净干干净净,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了。”君陌笙把脖子又向上抬了抬,憋着最后一股劲,笑道:“死有什么难的,活着才让人恶心。”

“……”月西沉手松了松,并没有掐他,最多就是在用手圈着他的脖子,他凑近了低声说:“你在怪我拿你做了交易?”

“你还是不懂。”君陌笙苦笑,他现在明明离他这么近,近的都能抬首碰到他,但是这种感觉,跟想要的云泥之别。

他接着说:“我怪你,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所有的付出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把自己踩在地上来跟着你,来喜欢你,没有尊严没有人格,是为了让你看到我,让你注意我,让你接受我。不是……不是为了让你想起以前,更不是用它来束缚你。”

君陌笙:“你即便是拿我吊着,给一点甜味引诱着,用我去做任何有利于你的事,当做筹码物件,任何一切不对等的东西,我都不会怪你,这是我自找的,我被利用我还开心。可是……可是你不能不正视我的心理感受,那是……我的感情啊。”

说到底是因为月西沉把他当了不懂事的孩子。

月西沉摸到了他的欲望,明明是为了表达喜欢表达身体的不可控性,可是他却生气了。

生什么气啊,是觉得我不配爱你,还是不配渴望你。

“月西沉……我是不是够贱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你看什么

死的时候被人用刀子挖出心来,t他亲眼看见的。

那个他信任的人,用着自己送他的匕首,害怕的插进他的左心房里。

害怕……却并不停手。

他已经没有心了。

“陌笙……回去吧。”他平淡的出声,声音却柔和下来。

并不回答他上一句话。

君陌笙心里翻江倒海,血液却停滞在身体里变得凝固,手心里湿润粘腻。

他在黑暗中胡乱向上抬起手,终于在抓到月西沉的胳膊的时候哭出声来。

怎么又哭了,君陌笙,你还要脸吗。

可是管不住啊。

眼泪如果不流出来,会憋在眼眶里打转,转的他眼睛跟烧掉了一样疼。

为什么要出声啊,这样好像一个索要糖果的小孩子你知不知道。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充满希冀,可也像一个老人一样充满了悲哀。

“月西沉……你会喜欢我一点吗,就一点点……一个金穗子那么大,不,一根头发丝那么细……我,你又要赶我走了是吗?”

“又哭什么。”月西沉皱着眉松开手,想起身。

没起成。

君陌笙还在拉着他。

紧紧的,抓着,最后两只手都抓着了才放心。

他的声音开始沙哑起来。

跟瓷砖放在地上磨的声音差不多。

当然同时又伴随着抽噎,把这种难以入耳的声音也变得时断时续,带着股可怜劲。

月西沉想,真的像一个小孩子在要糖果。

君陌笙抽噎着喊他的名字。

“月西沉……离林遥的期限还有那么长……时间……你就当放了个有点用的东西,放在旁边又不碍事,对吗?我也可以藏着,躲着……你说不想看见我,我就消失……我这么听话……留着吧……”

“你听话?你哪里听话了,天底下这么让我不省心的还有吗?”月西沉看着他。

黑暗中他的视线更敏感,能看见一些君陌笙平时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也说不清。

把手从他脸上横着擦一遍,只余下了一手的湿润。

君陌笙在看着他,即便是抽噎着,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

严格来说他应该看不见。

“你看什么。”月西沉低下头,叹了口气附在他耳边道。

君陌笙的身体抖了一下。

月西沉的头发滑到了他脸皮旁边,有股青草的味道。

再长些的滑到他脖子里去。

他衣服的布料擦着自己裸着的上身,疼中又带着痒痒的。

君陌笙突然安静下来。

连呼吸都轻轻的憋在嗓子眼里。

月西沉在舔他的耳朵。

那种呼出的气,还有舌头带动口水的声音,一起挤着钻进耳朵里去。

感官在黑暗中放大了一万倍。

别要命了。

要什么命啊。

他突然使着力量,抓着月西沉的胳膊把他俩翻了个个。

凭着感觉吻了上去。

眼泪嘀嗒一下,砸在月西沉的脸上。

把月西沉要出口的责骂全堵在了嘴里。

月西沉的嘴唇是凉的,不管是舔着,啃噬着,还是亲吻着。

通通都暖不热。

君陌笙启开他的嘴,用舌头往里探进去。

好歹嘴里是热的。

牙齿一开始是咬着,最后君陌笙松开他的胳膊,手往中间的衣领伸过去。

费着力才扯开一点。

手就势钻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我不逼你

一冷一热的相撞让月西沉脑子当机了几秒。

胸前又被撕开了点。

连里衣都开了。

他想开口骂。

君陌笙的舌头就顺着滑了进来。

先是舔上了舌尖,然后被月西沉躲开,舌头就又滑到了上颚去顶着。

柔软的口腔和着带有青草味的口水。

君陌笙心里爆炸毁坏的不成样子。

把衣服再扯开一点,腰间的枝叶顺着攀爬上来,裹住了他的手。

不能动了。

月西沉用一只手推开他的纠缠,外面的灯突然亮起来。

眸眼狠厉道:“你找死吗?”

“对。”君陌笙笑着答应,眼睛却越来越红,他轻声道,“这个时候,你会杀我吗?”

“你真当我不敢了?”月西沉用推着他的那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狠狠的搓着,又道,“就算我要用你去换林遥,也不是唯一的办法,就算最后不用他帮忙,我也照样可以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知道啊。所以我就把那个交易当做你想救我的说辞和借口,你是喜欢我的,月西沉,承认吧。”

“……你在激怒我?”月西沉的眼睛眯起来。

“哈哈……”君陌笙苦笑着说,“被你发现了啊,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是你先挑的头,是你先碰的我,你一直在用不经意的手段来勾引我,等我上钩了你就推开我质问我责怪我,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说实话……”

君陌笙停下来,嘴角在月西沉的手指上碰了下:“我还挺喜欢的……就是有点不甘心。”

“非要我睡了你才甘心是么。”月西沉看着他红着的眼睛,冷然道。

“哈哈……那你倒是睡啊,我又不后悔,又没说不愿意。我都脱的这么干净了,等着你出手……可是你,不还是想耍我嘛。看着我难堪,看着我难过,还大发善心一样的给我疗伤……月西沉,你的心里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啊?”

月西沉一把把他翻下去,自己起身跳下来,他一边把衣服领口合上一边往外走:“回不回去是你自己的事,我不逼你。”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

君陌笙靠在边上,学着他玩珠子时候的样子,对他乖巧的笑笑。

月西沉冷哼一声,开了门出去。

门“啪”一声关上。

脸色沉下来。

君陌笙坐起来,端着已经凉透的稀汤看了看,又把它喝掉。

过后。

穿了衣服出来,开窗。

好冷静啊,冷静的都不认识自己了。

他本来想哭想闹的。

后来想想,算了。

对月西沉,他从来没有隐藏过心思,爱或者恨,哭或者笑,都毫无保留的给他了。

他某时候会觉得,是不是他呈现的太多了,所以月西沉就摸出了脾气习性,用各种手段折磨他。

时远时近。

第二天杜百落和杨真被押上了刑房。

还挺人性化。

一人给了一个小板凳跪着。

两个人:“……”很无语。

昏暗的空间只有一扇圆形窗,光线斜着照进来,投射在杜百落的脸上。

杜百落眯着眼睛揉了揉,再去看杨真。

“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林遥把这事捅出来的,他不动手,所有人都不会发现丽娘死了,丽娘不死,所有的事都不会有。你和我不会呆在这里,里面的姑娘们也不会遭此浩劫啊?”杨真手里捧着镣铐,看着他。

杜百落平静看他一眼。

一夜的时间,足够他冷静思考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哪有这么好的事

湘芸阁出事是必然。

就算没有林遥,这件事以后也会被捅出来的。

丽娘借着调教的名义杀了那么多人,死有余辜。

林遥杀了她有什么错。

可官府现在管的不是这个,他们又不知道丽娘干了些什么,他们只知道她死了。

包括旁边的那个惨死的,还有地板下面藏着的尸体是谁杀的。

杨真说话胡搅蛮缠,一心就把责任推给林遥,还看戏的冲他笑。

杜百落仰起脸,对着阳光把眉头皱起来又摊平了。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林遥杀了丽娘,你知道可以救多少人幸免于难吗,她那种人,说白了,跟吸血的水蛭有什么区别。”

“那你觉得没有了丽娘就不会有人死了是吗?”杨真笑着看他悲天悯人,又道,“杜百落你倒天真的很……可爱。”

“……”

有两个人进来了。

说要带杨真出去。

杨真笑着看他一眼,还给他挥了挥手。

真搞不懂他有什么可开心的,手上的镣铐不沉吗。

等他们出去了,有一个人走进来。

君将近。

真稀奇……不是说他现在已经不管这些事了吗。

“还记得我吗。”君将近很冷静,低声问道。

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前面隐于黑暗中的台案前坐下。

“君城主。”杜百落正了正身体,即使是跪着也没让自己出于弱势。

“好久不见,陌笙……你们找的如何了。”

不提这个杜百落倒忘了,君将近对君陌笙的兴趣应该大于湘芸阁才对。

他沉思了一下,轻声道:“已有眉目。我们确实是在寻找君陌笙的时候才被误会与这起命案有关,若是当时没有出事……想必带回他也是有可能的。”

“……”黑暗中的人动了动,眼神如鹰钩,“你见到他了?”

杜百落虽然没看清楚,但林遥说了是那就一定是。

于是他点了点头。

君将近深沉又长长的叹口气,嗯了一声。

然后他又道:“说说这起命案吧。有什么能为你解释的,还有刚刚出去的那个人。”

“……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杨真一直在隔壁房间,对这事并不知情。”

“那你知情吗?”

杜百落沉默下来,扫了一眼圆窗。半晌才开口道:“知情不多,当然也没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君将近胸有成竹道:“是想包庇那个罪犯了是吗?”

杜百落不吭声。

“不愿意老实交代……好,我知道了,我应该知道是谁了。”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林遥!那里面的人全是丽娘杀的,虽然……她也死了。”杜百落声音低下来,“丽娘是我杀的,其余的人是丽娘杀的,她不止一次的杀过人――君城主,这件事就算跟我有关,但我认为丽娘的死并不需要申冤,她有什么冤的,死在她手里的人又不少,全当是给那些人报仇了。”

君将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缓缓道:“我还以为你会一句话都不说,一个人硬扛着呢,毕竟涉及了你身边那个人,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把他供出实属不义。现在看来……你是不想扛,也不想把他供出来,这两厢都要顾着,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一百二十章起开

杜百落只想把林遥的那份扛着,他愿意。

但是丽娘……他只要想到死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他就心里梗着一口气。

那么好的花样年华。

他又不是圣母白莲,对她这种人还能觉得可怜。

若是在现代,不照样是直接枪毙最泄恨吗。

他恩怨分明。

“这事不还是掌握在君城主您的手里,您说我对我就对,您执意说我错了那我也只能错了。从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杜百落一介草民生死前程自当是要您定夺,只要君城主你心里过意的去,我无话可说。”

“是吗?”君将近站起身,手指敲着台案走过来,“你跟那人在一块,倒是学会了个伶牙俐齿。”

杜百落不说话,腰杆挺的直直的。

“也罢……我也不为难你。还有几天时间了,记得把陌笙带回来。”

“……好。”

被带出去的杜百落一身冷汗,他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只是个开头而已。

杨真进去了。

他能和君将近说些什么,他那个见人就怼的脾气,还能活着出来么。

杜百落在牢房里的木板上坐下来,隔壁的湘芸阁姑娘们扎着堆过来问他。

“这位公子,都审问了你些什么?可否告知一二,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对策。”

杜百落站起来,礼貌道:“各位姑娘只管实话实说就是,这事与你们也牵扯不上什么关系,我相信君城主不会为难你们的。”

为首的一个年纪大点的失声叫起来:“君城主?是他审问吗?那我们不就完了?!”

杜百落奇怪的说:“何出此言?君城主一直以来恪守分明,又不会徇私枉法。”

“……”几个姑娘看看他,只当他不知道,有一个好意提醒他,“不是说他的小儿子君陌笙是那个……什么吗?抓了很多良家公子去折磨。君城主不闻不问,多明显的包容心啊,简直跟窝藏罪犯有什么区别!”

“唉……”

各自捂上了嘴,交换了个眼神,相携着回去了。

杜百落:“……”

啊,是有此事。

杨真回来的时候,杜百落正打算睡觉。

没有办法,不是心大,因为昨天和杨真打了一架,浑身疼没睡着。

而且想到了莫成雨,他们两个当初也是天天打架。

还想到了林遥……他那个人儿,不高的个子,不壮的身躯,身体里却藏着万千心事。

从来没见他真正的开心过。

除了心疼,真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感觉。

有一天没见了,想他。

杨真走进来,押着他的人锁了门退了出去,把隔壁的姑娘们带出去了。

杜百落坐起来:“都问了你什么?”

“问我有没有跟君陌笙上床。”杨真瞥一眼他,阴阳怪气的说。

“你怎么了?”杜百落看出他的不对劲,他站起来,拉住杨真的胳膊,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的胳膊……杨真,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着我!说话!”

“看什么,你长的好看?走开!”杨真一把推开他,无视他的担心,走到木板子上坐下,右边的胳膊在袖筒里荡来荡去。

“发生什么事了?”杜百落走过来蹲在他身边,轻声细语的说,“杨真,你相信我,跟我说实话,我绝对不会害你。是君将近吗?”

“……起开。”

第一百二十一章死心吧

湘芸阁的这件事最后锁定在阁里的管事人身上。

这原本就是个管理漏洞。

借用了卖身契随意打杀人,丽娘也必定是受了上面的指派和肯定。

不然不会死了这么多人还没发现。

杜百落带着杨真出来的时候,湘芸阁的老鸨正被押着进去。

杨真很少见的一句话也不说。

杜百落问他什么他都闭口不言,甚至看他都带着嘲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杜百落心里发凉。

出了城主府,杨真疾步走在前头。

他黄色的背影英俊挺拔,一只手托住了断掉的那只。

苍凉的景色即使是再多的行人也热闹不起来,就连过年前独有的大红灯笼也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杜百落快步追上去,一把扯住他:“杨真,跟我去医馆,先去看看你的手啊。”

“放开。”杨真看他一眼,扯着嘴角笑起来。

他的笑不温和也不带调笑,笑得有些洒脱感,好像随时都能转身而去不带留恋。

那双眼睛横着过来瞥着他,又重重的把手抽回去,边走边道:“杜百落,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身边的人除了须宁,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想做睁眼瞎,不愿意探其真意也就罢了,我才不管你。我在这的事情都办完了,所有的一切于我而言都结束了,至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天涯海角不相识,晴明见君不相闻。你也不要再跟着我了……”

“杨真!‘”杜百落严厉的叫住他。

“又怎么,我说的不够明确吗?”杨真停下来,转过身来看他,从眼睛底里嘲讽着,“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说傻不傻,但是真的是不聪明。”

“是,我是不聪明,比不得你们有心眼,有眼界,可那有什么用,我即使笨着傻着,可我的付出是真心的,我对你们每个人都认真的,就算你们骗我利用我,那也是我愿意的。杨真……”杜百落低声说,“跟我去医馆,或者回千言寺也可以,迦叶主持会治好你的手的。”

“手?治了它干什么呀,让它安分几天吧。见血见得多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你说……什么?”

“还是听不懂吗?”杨真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最后点头评价道,“你也确实不适合知道这些,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林遥要是回来了,你就给他说清楚……他要是也喜欢你必定愿意为你放下些什么,要是不喜欢,呵,那你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趁早赶了他走才好。最后……”

杨真沉吟着想了想,眼睛转了两下,舔了舔嘴唇,才意味深长道:“他要不回来了……你也就直接死心吧。”

“什么叫不回来?杨真,说清楚!”杜百落心里像塞进了无数棉花,堵在胸口憋闷着。

他对杨真的担心还没有解决,为什么又牵扯上林遥了。

确实奇怪……林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杨真的耐心也就用完了,他又嗤笑一声,转身就走:“杜百落……希望你一直这么可爱。”

懵在原地的杜百落眼睛里落下泪来,他的眼睛又出毛病了。

有没有个神医来帮他看一看啊。

好难受。

第一百二十二章哥哥别哭了

杜百落蹲下来,捂住眼睛。

杨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可真是随意。

没有感情的王八蛋!杜百落暗暗骂着。

但还是担心……他的手。

一声不吭的,断了都不疼的嘛。

眼皮好重啊,在路中间睡一觉可以吗?

挡路吧,还是起来好了。

“阿钥?!你怎么会在这里?”眼前鼓着脸看着他的小男孩让他大惊失色。“我又……我又睡着了吗?”

阿钥走过来抱住他,用着大人的语气责怪道:“哥哥,不要呆在路中间啊,会有人说你不懂事哒。”

杜百落笑一下站起来把他抱在怀里,:“嗯,是哥哥不懂事。阿钥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哥哥你说的要带我去找柯木清的吗?他打坏了人家的房子,人家不让他走呢!”阿钥抓着他的头发摸来摸去,特别疑惑的趴他脸上,“哥哥你怎么哭了?”

“……”杜百落看着那双大眼睛,心里一瞬间闪过林遥的脸,“阿钥……柯木清又是谁?”

“柯木清……就是那个可凶可凶的柯木清啊。”阿钥盯着杜百落的表情,发现他真的一脸茫然,于是很奇怪的摸上他的脸,小手在他眼睛上捏了捏睫毛,有些不高兴,“哥哥在说什么呢?”

“……啊,抱歉。”杜百落笑了下,“那我可能是忘记了,见到阿钥之后心里眼里全是阿钥了呀。”

“真的吗?”

“嗯。”杜百落看着他眨巴的眼睛,心里的阴霾散了大半,对他笑笑,“那我们不去找柯木清了,阿钥陪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吧好不好。”

“好呀。”阿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抱的紧紧的,“哥哥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跟阿钥讲啊,你以前都说看见阿钥就开心了呢。”

好温馨的感觉。

“是啊,看见阿钥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杜百落心里又热回来,抱着他往别的地方走。

路旁的摊贩时不时看看他俩,路上的行人倒是沉稳,没一个抬头的。

商旗在微风中细细摇曳,发出飒飒的声音。

杜百落心思稍微停滞了一下,突然觉得手里的重量变大了。

十岁的样子。

阿钥又长大了。

那个粉嘟嘟可爱的阿钥哭着看着他,衣服也变成高贵又精致的小立领,胸前斜着一排赤金镶红宝石领扣,只有脖子位置少了一颗。

而让杜百落双腿发软的,是他左眼下面流着血。

鲜红的液体顺着长大一点的脸颊上流下来,与泪水混合着割舍不开。

杜百落停下把他放下来,眼泪瞬间滑下来,呼吸急促道:“阿钥!你怎么了?!你的脸……”

他的心开始剧烈的疼起来。

说话都抖:“发生了什么?怎么弄的?”

“哥哥……”阿遥抹一把脸上的血,沾了一手哭着看他,“我不怪你,你别哭了,你哭的阿钥也想哭。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什么叫不怪我,什么叫不疼?

杜百落颤栗着去摸他的眼下:“是我吗?是我伤的?这是我的梦……是我给你梦出来的伤吗?”

“哥哥别哭了,你以前从来没有哭过的……”阿钥过来抱住他,头埋在他肩膀里。

鲜血染了他一身。

天塌了吗,为什么这么沉重。

眼前变成一片血红色,再也没有那个嘟着嘴说“哥哥笨笨”的可爱孩子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招魂香

青叶子和青鱼子是在去找君将近的路上见到的杜百落。

青乌门的门派在外人看来算是名门正派的代表之一。

和朝廷也有点扯不清的关系。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来探查岳阳城的邪祟作乱的,一开始的苗头是蛇妖事件。

日子久了,来到这里之后就变成了厉鬼作怅。

在路中间发现晕倒一人,身上还有股奇怪的味道,带回去就理所应当了。

青叶子站在屋外……青鱼子跟他交代事情。

说等一下人醒了一定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暴露意图,青叶子捂着嘴十分紧张的答应了。

杜百落的梦已经戛然而止了,他醒的时候摸了摸脸。

泪流满面。

十分自嘲的擦干了,起身下床,心里感叹着竟然因为一场梦而觉得筋疲力竭。

阿钥……

……还有阿遥。

眼睛……为什么是伤在眼睛,还都是一样的左眼。

他坐在床上仰起头,把眼泪又逼回眼眶里……什么时候能治治这双眼睛呢,一直流泪也不是个事啊。

门口进来两个人,看到他醒了还有点惊讶。

杜百落看着他俩靠近,想到了点什么。

这不是昨天跟踪君陌笙的那两个人吗。

青鱼子先开的口,他在稍远些的地方站定了,严肃起来身上也确实有股青乌门亲传弟子的大家风范:“你醒了。是否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没有。”杜百落猜到了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意外。

他站起来,拱了拱手,“多谢两位的出手相助,在下杜百落,麻烦两位了。”

青鱼子和青叶子对视一眼,然后又道:“小事。那杜公子既然醒了,我二人当然也不便多留,只是……”

“但说无妨。”杜百落客气道。

“我们对你身上的香很感兴趣……杜公子可否解释一下这香的来历?”

香……又是香。

林遥当初也对香敏感。

他低头嗅了嗅胳膊上的味道,又疑惑的问道:“我平常住在寺院,身上大概有点檀香味,并不奇怪吧,两位若是需要,可以去千言寺……”

“误会了杜公子。”青鱼子走出来,“我们说的可不是檀香。”

杜百落跟着出来:“那是别的?不妨直说。”

青叶子跟在杜百落身边:“七师兄和我都觉得你身上有一股招魂香的味道……”

招魂……招什么魂。

这么奇怪的名字。

他想矢口否认,刚开口说了一个“不”字就停了,“可能”两个字被他扼断在喉咙里,喉咙有些发痒。

他咳嗽了几声。

青鱼子看着他,和善的给他倒了杯水。

犹豫了一下,接过喝了。

青鱼子给他指指椅子:“如果不着急的话,坐下说话吧。”

“……嗯。”杜百落坐下来,“什么是招魂香?”

青鱼子倒着水,眼睛却盯着他:“你真的不知道?”

杜百落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对他怀疑大着呢,就算不知道那香有何用处,但就这人语气来讲,他是对自己有敌意的。

素未谋面而已,只因了一股香味就对他产生距离感,让杜百落不得不觉得,这香,必定很重要。

他摇摇头,很诚恳:“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什么招魂不招魂的真不清楚。”

青鱼子把茶杯给他推过来,耐人寻味的道:“是吗。”

青叶子在旁边捧着脸看着他俩。

第一百二十四章香灰

顾名思义,招魂香是用来招鬼魂的。

杜百落揉着太阳穴,想了好大一会,脑子里蹦出杨真的笑脸。

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想来,实在古怪。

他这人……原来是自己一直都没有看懂他。

若说香味,林遥可能说的是杨真在湘芸阁里放着的那个小铜炉。

确实是很不好闻的香味,反正他受不了。

那眼前这两人难道也是说的那个香味?

“我叫青鱼子,这是我的师妹,青叶子。”青鱼子介绍说。

杜百落点了点头:“幸会。”

青叶子即使是被交代了不能乱说话,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道:“杜百落?挺好听的名字。你别害怕啊,我和师兄没恶意,就是招魂香这种东西,平常人可碰不得,他是用来招阴间的鬼魂的,带有邪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百落兜头一盆冷水。

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杨真在招鬼魂?

他招什么鬼……后又转念一想,是君陌笙!

君陌笙才认识的有鬼。

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脑袋却开始疼起来。

青鱼子从袖口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面上:“这是在你身上找到的,味道与招魂香别无二致。”

那是一个丝巾一样东西,里面裹着软软的东西。

是……

青鱼子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是香灰。”

杜百落的眼泪落下来。

青鱼子青叶子:“……!!!”

杜百落只好用袖口抹着眼睛,平淡道:“别在意,这是老毛病了,我眼睛有些问题。”

“……好吧。”青鱼子又说,“你不妨仔细想想,它在你身上,就算不是你的也该是别人放你身上的,无论哪一点都挺严重的。”

是杨真放的吗?杜百落想,他走的时候还对自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叫林遥不回来了,就让他死心。

君陌笙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他把心里日思夜想的全说给月西沉了,轻松很多。

虽然月西沉没有回来,但是他还是没有出去。

不是不想去找……是根本没有出路。

从来都是月西沉心情好了来找他,他可没有那个能力去找月西沉。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洗漱完又洗了个澡,让小六准备了套干净衣服。

打扮起来也十分好看。

小六别提多惊讶了,昨天不还是一身血的回来的吗?他还以为要养个十天半个月呢。

就算好奇也没问,小六内心里把他当成了下凡历劫的神仙。

君陌笙在房间里呆了会儿,起身去了君府。

俏俏的隐蔽的,没让任何人发现。

回去取了点银子银票。

他的花销并不是来自君将近,他有自己的房产和铺子,都是自己做起来的,只是不去打理,全交给了外人。

但钱是从来不缺的。

有了钱,就去商铺,买了各种打发时间的玩意。

他还念着月西沉上次说的,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君陌笙把自己觉得好玩的全给他买回来,然后就默不作声的等着他。

到了晚上的时候……吃了晚饭,他开始思索。

究竟怎么才能让月西沉再次出现。

该怎么逼他呢。

他想到昨天那个吻,那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他从月西沉的衣领里面伸手进去的时候,脑子里昏暗的一片,心里却跟开了花一样。

虽然最终结果并不好。他想。

第一百二十五章瑕玉离

有些人放在心里就是活下去的信念。对于君陌笙来说,月西沉就是这种。

他是什么时候认识月西沉的?

记忆被藏在头脑深处,君陌笙怀念着把他翻出来一个角。

去西临国的车队行了整整两天,他们不急不躁满面春风,他们手中有人质,有俘虏,有战利品。

“这真的是云虚国的皇子?”

“那还能有假,云虚国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诚心诚意的乖乖认了,咱们大王怎么会放过他们。”

“可是听说那小皇子才几岁呀,你看里面坐的那个,”把声音压低了,犹豫着说,“怕是十多岁都有了吧?”

“……这我倒不曾想过。”

十二岁的君陌笙已经脱了童年的稚气,拥有了少年人专属的冷冽,本就有着大骨架的身量此时更是手长脚长,这样一看,倒真的让人生疑。

车队随行的轿子里。

那双沉静如一摊死海的眼睛突然睁开,握了握袖筒里的七宝匕首,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

世人都说战无不胜英勇善战的君将近有个温柔贤惠的美貌妻子,勤俭持家顾全大局,有着如清荷般的明丽气质。

那是他的母亲。

他三天前见过她一面,她哭着说:“母亲一点也不想顾全大局……别人不知道可母亲知道啊,什么客卿什么皇子……可是,笙儿……”

她一再哽咽,眼泪滑下来被他擦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道:“儿子知道,我会没事的。”

“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回来……母亲,还要为你……”她抓着他的手,“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好吗?”

她有些语无伦次。

“嗯。”

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于荆丛林中安然穿过,躲过毒蛇猛兽的撕咬,亲手把自己身上的伤口缝起来,看着它由裂开再重合。

事实上,西临国此时才是强弩之末。

国王好色,桃叶粘身并无大智,只因有一修道者相助,瞒天过海反败为胜。

那个道士叫瑕玉离,仙风道骨,却心思毒辣又巧言令色。

他一见君陌笙就笑起来。

国王问其何故,瑕玉离把身后的一名道童打扮地小孩推向前道:“你来说说看。”

道童七八岁年纪,长相可爱。

“师……师傅……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道童使劲往后躲着。

“你不知道?”瑕玉离笑着,手却向了他的脖子,用了狠劲,“那我之前是否都白教你了,浅显易懂的也被你这榆木脑袋弄的难之又难,就你这不可开窍的样子,留你何用?”

那道童在瑕玉离的手里犹如草芥,大掌在细嫩的脖颈上弯指成弓,丝毫不理会那憋红的脸颊和泪眼盈盈的双瞳。

国王在瑕玉离身后的大殿龙椅上,一把搂过旁边美丽的嫔妃,双手环于其腰上,撇撇嘴道:“国师怎么在这时候教训弟子,寡人可一点也不想看见血的场面,他不知道就让你另一个徒弟说呗。”

瑕玉离松开手向后拱了一礼道:“那倒也是,切不可污了大王的眼。”

国王奥一声。

“祁阳,你来说说看。”瑕玉离把脸迈向另一边。

第一百二十六章祁阳

半晌。

丛一众侍女身后走出一男子,一头长发扎的随意,额前的刘海儿凌乱披散遮了眼睛,虽身着道袍却松松垮垮,明眼一瞅各种不伦不类。

他声音闲散似刚睡醒,慢条斯理道:“师傅要我说什么?”

“我刚刚在笑什么。”瑕玉离看着他笑着说。

“师傅心怀宽广,大仁大智,总是能从些无伤大雅之事中寻些乐子,您开心的事可不是多着呢。就像现在,您也在笑啊?我只记得师傅您现在的笑,对刚刚师傅的笑颜倒是记不真切了,何谈解其意啊,真是抱歉……”

“是吗?”瑕玉离再把那小道童揽在怀里,手从那张惊吓过度的小脸上划过,又再次滑到了脖颈。

那道童一个不经意,浑身抖擞不过一秒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童声嘹亮地响彻宫殿,在安静的大气都不敢喘地众人耳际环绕,惊出一身冷汗。

祁阳抬手捂住耳朵,一副无奈样子:“小师弟别喊了,师兄要被你吵死了啊……哎哟真烦人――”

他烦躁地跺跺脚,极其不耐地走过去在瑕玉离手上拍了拍,夸赞道:“哎呀师傅的手真白。”

话毕,已经拉着小道童后退数米。

瑕玉离继续笑着看他。

祁阳捂住怀里哇哇大哭的嘴,也笑道:“好嘛好嘛,不就是个云虚国的皇子吗,何必呢。莫不是这皇子长的俊俏,师傅入了眼?要不就一块收了得了,反正大王也慷慨圣明,定不会不答应。”

他呵呵的笑着,小道童却在他怀里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国王转过头来:“国师喜欢,那便赐予国师吧。”

瑕玉离看一眼祁阳,再回身道:“大王说的哪里的话,臣并无此意。”

“奥?那是为何?”国王的手摸到嫔妃的胸前,隔着衣服料子慢慢揉搓着。

“大王。”祁阳突然开口道,“师傅的意思是……这此皇子而非彼皇子,云虚国指鹿为马,以假乱真……”

“你说什么?!”国王的手猛地一抓。

“啊――”

伴随着女子的娇呼,一记金盏从首座砸下来:“你是假的?”

君陌笙忍着头上的一疼,抬手抹去,一片血污,他抬起眼,平静道:“是真是假你看不出来么。”

第一天就被人当众揭穿身份,君陌笙从没想过。

他被架着走出殿门前,祁阳靠在殿柱上手里抱着小道童,与他对视时候还笑了笑。

君陌笙眼里涌出无尽恨意,看他一眼:“我不会放过你的。”

祁阳无所谓得点点头:“奉陪。”

“快走。”

“啰嗦什么。”

腿被人踢地一弯,但终究挺直了腰板。

夕阳斜照,落在满脸冷漠的少年人的瞳里。

自此,再无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等人走的远了,祁阳捏一捏怀里人的小脸蛋:“我们管不了的,别看了。”

“师兄……”委委屈屈的小奶音。

很多时候,人世中并没有多少宽容良善值得挥霍,所以它稀有的珍贵的,只有在极少数一部分人身上能出现。

而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残忍冷酷,甚至贪婪。

这种人性的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比之洪水猛兽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祁阳抬眼对上面前依旧童稚的眸,露出难得一见真挚的温柔:“令谦乖。”

第一百二十七章解开

昏暗的地下室里,一名男子跪伏于地,手脚皆被锁链禁锢,黝黑锃亮的铁圈尽头是房间的四角。

这里阴暗迷蒙有着化不开的浓雾。

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迷香味,源远流长。

他头耷拉着,与身上松松垮垮的道袍一般。

了无生气。

良久,有人从前面的阶梯走下来。

步履沉稳,面庞俊逸,右边眉尾一颗浅色的美人痣,随着眯起的桃花眼蛊动人心。

一双手猛地掐住了那垂着的脖颈将人提起来:“不知道?嗯?怎么最后又知道了呢?”

祁阳费力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无力的笑道:“知师莫若徒,师傅的意思弟子自然明白……只不过,迟了一时半会罢,呵呵……”

“是吗?”瑕玉离在那颈上用了力,神色幽暗地看着那颈上泛红,他咬着牙道,“这么多年你还是看不清时势,要你放聪明点就这么难吗?”

“咳……师傅……还嫌弟子不够聪明……”

“你聪明?”瑕玉离松开手,从祁阳颈部划到脸上,再突然狠狠甩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啪”响。

铁链随着晃动发出叮铃的声音。

祁阳吸着气感受着血从嘴角流下来,再呵呵笑道:“我当然不够聪明,哪抵得上师傅啊,您是一国之师为国为民,才智必然超凡入圣,我?我是谁啊?我不还得仰仗着师傅您寻条活路吗?”

“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令谦与你可不一样,他年纪小,见什么学什么,你可不要在他面前教他些不该教的给他,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眉尾的浅痣随着说话的语气轻动,手放在那带血的嘴角轻轻抚摸着,情绪缓下来,轻声道:“祁阳,你不要惹我。你要是老实点像令谦一样乖该多好?你小的时候我抱着你,你比令谦还可爱……可现在,为什么就变了呢?”

“我没变啊师傅。”祁阳扭头把嘴角的手指含在嘴里,用舌头吮吸了一下,闭着眼细不可闻笑道:“我现在不是更乖了吗?”

“真的?”

“嗯……师傅不信,把这锁链解开如何……?”

“解开?”瑕玉离抓着祁阳头顶的头发凑近了,近似威胁道,“解开你以为就跑的出去?”

“弟子没有要跑啊……我不就是……觉得这里太冷了,想要抱抱师傅吗……”

闭眼的人突然把眼睛睁开,低下头用刘海儿盖住了,头往前面的人身上蹭去,撒娇似的嘤咛着:“师傅……放开我吧,我就是想要抱抱你……”

“抱我?”瑕玉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然后又眯着眼睛轻揉着祁阳的头发,“是药效发作了?”

“嗯……?什么药?”祁阳又蹭过来一点。

瑕玉离终于笑起来,他本就好看的不像话,这么一笑竟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他把发抖的人搂在怀里,一只手顺着脖颈滑到胸前,轻轻扯开一点。

把手放进去。

突然的凉意让祁阳往瑕玉离身边又凑了凑,挨得近近的,低声的喊:“师傅……”

把衣服轻轻撕开了。

男人的躯体不孱弱不壮实,体态刚好,腹部的肌肉层次分明,再往下,腿部也修长有力。

可终究因了些原因站不太稳。

瑕玉离笑出了声。

第一百二十八章嗯

昏暗的浓雾又重了些,沉重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祁阳的眼里什么也看不见。

瑕玉离笑着一手揽着他,一手摸上他:“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我用着极致的法子你才肯听话。”

“嗯,师傅,不,不要……”脑子里清明了一瞬,一直慢条斯理的语调终于带上了惊慌,“别……呜……”

“不要?”瑕玉离玩味地着看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嗯。”祁阳咬着牙往后退。

瑕玉离也跟着往后退,把他的腰揽紧了:“怎么了……不舒服?”

无法用意志控制地身体稍微前倾,头却死咬牙关地别到一边,祁阳近乎祈求的喊出声,虽然出口时已经微弱的不成样子:“师傅,我不敢了……不,哈啊!”

“不敢?你敢的可多了。”

“没有……没有,真的不敢了,啊――”

“这就没了?”瑕玉离搂着他的腰捏了捏。

脑子空白中又感觉有人绕到了后面去。

“疼……”

“一会儿就不疼了。”

“不要,了,师傅,呜……”

瑕玉离的手一直在他腰上固定着,他用尽全力的挣扎也只动了动锁链而已。

“师傅……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不敢了……”

瑕玉离没理他。

祁阳颤抖着绷紧了身子,可手脚被束缚,进退都只有那一点空间,他仰起头,凌乱又长的碎刘海儿遮了半脸。

瑕玉离从他身后伸了头来。

“……疼……师傅……”

“哪疼?”

“那……那里……”祁阳喘息着。

“哪里?脖子?我刚刚掐的狠了?嗯?”

“不,是嗯……师傅,我站不住……”

“站不住?到床上去可好。”瑕玉离转到他耳朵上慢咬着。

痒酥的感觉烧了满脸,心尖上也热热的窜动着血液。

他的呼吸乱极了,缩着脖子去躲:“可我被锁住了……我动不了,师傅……放了我吧……”

“我为什么锁你?”

“……我不知……道。”

“不知道,真的?”

“嗯……真的,不知道。”

“都学坏了,嗯?”

“不是……”祁阳有点无力。

“现在除了令谦都没人能制得住你了是吗?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叫板,西临国是那么好待的吗?没有我就你这脾气你死了多少次了。”

“可是……师傅……明明一身本领,又为何屈居人下。”

祁阳昏昏沉沉的脑子保持不住清醒,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瑕玉离一伸手又拽了他的腰把他捞回来。

“慢慢说,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瑕玉离拍拍他的脸。

“我……”祁阳把头向后仰着,靠在瑕玉离的肩膀上,“师傅……不要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何人

“不动,你说。”瑕玉离哄着。

“……嗯。”祁阳呼出一口憋在嗓子里的气,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师傅那么厉害,做个闲散的仙人不好吗?西临国明明气数已尽,何必花费时间给他撑着日子。那个孩子,今日来的那个假皇子,若以皇子身份勉强还可以维持着尊贵样子,可若揭穿了……活命都难说啊……师傅为何如此狠心……?”

“狠心?”瑕玉离把祁阳的头抬起来与他对上,看着他叹了口气压了过去,从嘴角残余的血迹到唇齿的甘液,一寸一寸地掠夺着。

直到从祁阳喉间发出一声呜咽,瑕玉离才眯着眼放开他。

“我狠心。”瑕玉离把搂着祁阳腰的手向上摸着,“你对那孩子算到了什么?”

“只……只知他没有皇子命数……我修行尚浅,自是没有师傅通达……啊!别捏,师傅……”

瑕玉离在那胸前的红晕上轻轻揉着:“疼?”

“……嗯。”

“你好久都没有这么听话了。”瑕玉离突然发出感慨,“你只算出了他没有皇子命数,却算不到他父承何人?”

“父……”祁阳偏过头把目光定在瑕玉离眉尾的浅痣上,语气不自觉的打颤,“何人?”

瑕玉离凑近了在他耳边极低的出了声。

浓雾渐渐露出清明,眸眼顺着铁链的一角瞥过去,一尊供奉着的牌位赫然出现。

祁阳痛苦的闭上眼,久久不能动弹。

他的声调听起来怪怪的:“为什么是他呢。”

君陌笙在一个逼仄的狭小空间里醒过来,睁了眼没动。

他只记得有几个人把他扔进来,摔在干草垛子上,然后门响,锁响,没有声音。

天暗或者明,没有声音。

就那样趴着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是个废弃的厨房。

推了推门,不动。

半晌,有人路过。

他静下来。

“别进去,这有人。”

“什么人?”惊讶的样子。

“昨天大张旗鼓接回来的那个!”

“那不是皇子吗?怎么在这?”

“假的。”特别鄙视的语气。

“什么?……云虚国胆子竟这么大吗?大王打算怎么办?”

“谁知道呢,先关着再说吧。听说国师有意让他留着充数,大王在考虑。”

“如果送回去的话,还要开战吗?”担忧起来。

“……”

声音渐远,听不清了。

还要开战吗。这也是君陌笙在意的,他这个年纪,失了童真,又尚未成熟,心思一乱,就冷笑一声。

“开战多好,继续打啊。”

可到最后又想:“还是别打了。”

善与恶在矛盾中撕扯,皮与肉在骨骼外抽离,冷笑半晌,最终倾向于后者。

他的母亲还在家里等他,他父亲……受了伤吧,不能再打仗了啊。

他坐下来,靠在干草垛子上,慢慢想着。

要停战,就要留在这里充数,毕竟,大动干戈带回的人质是假的传出去也未必多好听,西临国总不会冒着丢失脸面的风险,再去打一仗要求来个真的小皇子。

他既然来了,不也是早就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吗,至于后果……

“咔哒”一声,门开了。

有人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第一百三十章又流血了吗

祁阳从外面走进来。

额头的刘海儿又长了些,又厚又长,衬得整个人阴暗分不出表情。

他看了看君陌笙头上的血迹,嘲笑着说:“恢复能力倒挺好啊。”

君陌笙看着他不说话,眼神里戒备森严。

“带走。”祁阳挥挥手。

从外面进来几个侍卫,拖着君陌笙就往外拽。

“你们要带我去哪?!”君陌笙挣扎着看着祁阳。

“呵呵。”轻蔑的语气。

那片荷塘位于冷宫的旁边,里面一大群披头散发的女子在往这边看。

祁阳没有跟过来。

那些侍卫让他下去挖莲藕。

初秋的天气虽说不上多冷,但要是下水一趟又没个衣服换洗,后果可想而知。

君陌笙站在几个人对面冷笑着:“我就算再不济也是云虚国的人,你们请来的,这就是你们西临的待客之道。”

为首的一个人抽出腰间的刀,用手指敲了敲,威胁道:“真把自己当皇子待遇了?说好听的,你就是个假的,我们大王不予追究就是给你们云虚国天大的面子了。再说句不好听的,请来的,请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毛头小子。识相的,就老实点,让干什么干什么,你要是不老实?”

嘿嘿两声:“别怪我们几个兄弟不客气。”

后面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块笑起来。

年少的傲气凛然,使他没怎么说话就拿了袖子里藏着的七宝匕首,无所畏惧的杀了过去。

是生是死一念之间。

在被祁阳看着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真没什么希望能活着回去。

那么为什么要在这里委屈自己呢。

就算活不成想要的样子――不能像他父亲一样厮杀疆场,保家卫国。那也该是轰轰烈烈的,死也不能让人看轻了。

他与生俱来的自尊骄傲,不能在一群看笑话的人眼里被踩扁。

就算个头不占优势,但终究胜在了出其不意。

虽然最后还是被一剑扎进了左胸口,但好歹他也不亏。

用他父亲的话说,死敌方两个死自己一个,已经赢了。

唉,好奇怪,为什么还能想到父亲。

那个把他推出云虚国的人,是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来这里的后果。

他以前教训哥哥姐姐来保护他的时候,自己真的是以他为天的,就算他的教育方法很严厉。

那些人惊慌着又愤怒着,最后决定把他扔进荷塘里。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以后就算被人挖出来也当是溺水。

鲜血染红了荷塘的一片,口鼻被灌进污水。

呼吸不了。

他扑腾着落下去,一只冰凉的手从下面捂住了他的嘴。

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睁开眼被身旁的火苗灼了一下。

差点烧到他脸上。

他动了一下,左胸就裂开了。

一股血腥味又漫出来。

有个沙哑的声音呵斥他:“别动!”

说不害怕是假的,跟人拼命的时候心里是气疯了的,人在冲动的时候什么事做不出来。

可是现在――已经抱着死掉的决心了,心里的勇气用完了。

看见什么都害怕。

况且只有沙哑刺耳的声音,而又看不见人。

他维持着镇定:“你是谁?”

一只手从头顶上方摸过来,摸到了他脸上:“又流血了吗?”

冰凉冰凉的一只手。

皮肤苍白,指甲青黑,君陌笙闭上眼,尽量不去在意。

“是你救了我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想好了吗

在君陌笙眼里,月西沉真的不怎么好看。

还有点可怕。

月西沉摸到了他胸口,手指搓了搓,把手指放到他脸前问:“这是血吗。”

“……”君陌笙意识到他看不见,忍着疼痛抽着气嗯了一声。

对方把手抽回去闻了闻:“什么烂味道。”

“……”

一把火苗又窜过来了。

君陌笙别过头躲了下,才看清这是哪里。

还是那个荷塘的岸上,冷宫到了晚上阴森森的,细听还能听见几声尖细的嚎叫。

“鬼叫什么。”君陌笙把眼睛闭上。

一只手突然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冷气严严:“说谁鬼叫呢。”

“唔……不……不是说你……”

第二天君陌笙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当见了鬼。

把他围了起来。

祁阳从远处走过来,拨开人群,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转头对一个丫鬟道:“去把昨天死的那两个人带回来,别烧了。”

以后的日子顶着杀人犯的名头,西临国名正言顺的把他欺负着。

让他跟一群疯掉的女人住在一个冷宫里。

君陌笙还是那个君陌笙,有人打就反抗回去,然后再被毒打。

自那一晚上以后再没见过月西沉。

他在每天晚上都去那荷塘边去看一看,虽然本来能入睡的时间就少之又少。

倔犟固执就是从那时候养起来的。

也不知是月西沉心情好了,还是他自己运气好了,有一天晚上他去的时候,月西沉正站在荷塘中间里摘莲蓬。

他跑过去叫了一声。

月西沉就把莲蓬砸到了他脸皮上:“小点声。”

“好。”他忍着喜悦站在荷塘边缘,渴望离他近点,“月西沉……你,你今天有空吗?”

“干什么?”

“我……”他结巴着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好心点的姐姐,她给了我一些莲花糕,就是用莲花做的糕点,很清甜的味道,你要不要尝尝,我去给你拿一些。”

“谁要吃你们那些烂东西。”月西沉讥笑一声飞身上岸。

站在他身边弯腰凑近了:“我不是给你说了我是鬼了吗?一天到晚往这里跑什么呀。”

他这么突然一靠近,君陌笙又害怕的跌坐在了地上,小声又扭捏道:“我……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月西沉沉默了会,“想报恩?”

“嗯。”君陌笙眼睛瞪的大大的点点头。

拜师就是这个时候提出来的,可是君陌笙吓傻了,一时半会没动静。

月西沉等的不耐烦,一脚踹他身上:“这都做不到,装什么大尾巴狼!”

等君陌笙想好了的时候,月西沉已经转身走了。

他起身跟上去说愿意。

月西沉没给他机会。

回忆转回来――。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君陌笙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能离他近一点……再奇怪的关系他也愿意。

后悔么,有一点吧。

“如果我当初答应了,拜个师,我们的关系会不会好一点。”君陌笙喃喃自语。

他站起身准备睡觉,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把月西沉找回来。

缘分这东西……要月西沉愿意了才有。

他不愿意……一切白搭。

那一晃眼的影子把他压在桌子上,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想好了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开心

如果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喜极而泣也不为过吧。

“想……想好了。我回去。”

“嗯。”月西沉起身放开他,在旁边坐了下来,“你兄长他们一家快回来了,到时候与你父亲和睦些,别添了什么坏名声。”

君陌笙犹豫着坐他旁边:“但是,我也有要求。”

月西沉眼睛撇过来,寡淡的眉眼闪过不耐:“你?”

“回不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君陌笙避开他的视线,转向另一边去盯着,“我们这么多年也没相处过,说父子感情的话是真的没剩多少了。”

“白眼狼倒有你的。”月西沉嗤笑一声。

“这怪我吗?”君陌笙小声的反问,“如果不是你,当年那个把他当父亲的人早就死了,一把剑戳胸口再扔进水里泡着,执念再深一点死后也能化为厉鬼的吧。这样……这样子的感情你让我怎么面对?”

“……”

“我不是说恨他……因为他遇到了你,也就谈不上恨了。但是要怎么再给他承欢膝下父慈子孝,即使我们现在谁都没有提那件事,但是心里都没有过去那个坎啊。月西沉……”君陌笙犹豫着说,“你懂的吧?我没觉得他对不起我,但是我也没有对不起他,两厢……分开就分开了多好。”

“他是担心你。”月西沉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用着长辈的语气教育道。

“……我知道。”

“知道还不当回事。当年我还以为你是不受宠才被扔到西临去的,念你可怜才帮衬了点。你对我一点恩惠记了这么多年不放弃,对他就不能宽容些?”

“月西沉……”君陌笙拉下他的手看着他,“我不觉得那是小恩惠,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气,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该活着做什么。”

“这么恶心的话谁教你的。”月西沉抽回手瞪他一眼。

“没人教。”君陌笙低下头,耳朵红起来,“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要求是什么。”

“什么?”

“等这事过了,让我跟你走吧。”君陌笙期待道,“既然兄长回来了,这里又不是他一个人了,到时候家里有了兄长家的小孩……他就跟别人一样是个照顾孙子孙女的祖父了。实在用不到我。”

“我居无定所。”

“没关系。”

“风餐露宿。”

“没关系。”

“再严重些……”月西沉看着他,“在人间待不了多久了。”

空气突然静下来。

“……你说,什么?”

“你也该知道我跟林遥的交易,我一直都是为了这个存在着,到时候事情结束,不管成功与否,人间都容不下我。这些,你不懂吗?”

“月西沉……”君陌笙胸腔里突然憋闷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跟你又没多大关系。”月西沉淡淡道,“我要不是为了让你死心听话才不会跟你讲这些。”

“……”

“又哭什么。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我又不是你的玩具。”

“你,你决定好了?”

“又不是什么大决定。几百年前就是为了这个才东躲西藏的留下来的。终于要到时间了反而解脱开心的很。”

“开心……月西沉!”君陌笙突然站起来,悲伤的说,“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你把我放心里一点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对于我来说那么痛苦的事你要开心,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第一百三十三章契合

期待是像朵花一样开出来的,在最娇艳的时候被月西沉几句话毁没了。

君陌笙走过来,蹲在他脚下:“月西沉……再晚些日子好不好?你再好好想想,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还,还没有让你喜欢我,还没有让你看到我接受我,你不能,不能这么无情的。”

“又是无情……”月西沉低下头把他扶起来,他不肯,于是只好就这样,“你想要什么,什么叫看到你接受你,你要一个鬼去接受你一个人?就算不论身份,君陌笙……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我是男人。”

“我知道……”

“知道还执迷不悟?”月西沉看着他,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眼睛里深深沉沉,黑黝黝的。

君陌笙回答着:“没关系。”

身份性别有什么关系,我的爱付出了又收不回来,我何必在意。

“……你可真是。”月西沉挥开他的手站起来。

腰间的树叶都被他扯下来一片。

他拿着那片叶子怔了怔,坐在了地上:“所以……月西沉,你连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只想跟你谈感情,其他的都依你还不行吗?你就,再施舍我一点……”

低声下气的卑微让月西沉火大:“什么叫我施舍你,我是恶鬼我没有心,施舍给你什么?你怎么不来施舍我?”

“……月西沉。”君陌笙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把手里的树叶递给他,“你想要什么?你需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都给你。”

火大。

月西沉甩了袖子把他提起来,拽着就往床上扔。

“砰”一声。

月西沉再压上去,满目阴霾:“不后悔?”

全身都被磕疼的人稀里糊涂:“后悔什么?”

“呵……”

几乎是用撕咬着来完成一个吻的,两个人的口里全是血腥味。

君陌笙麻木的脑子转过弯来,抬手抓住月西沉的衣服,心里翻江倒海,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最终也只是在月西沉越来越暗的眼睛里笑了下,倔强滑出来:“月西沉……做到底吧,我不后悔。”

窗外星稀云疏,热闹无间,不管是摊贩吆喝的叫卖声,还是童稚顽皮的打闹声。

都在“啪”的一声关上后隔绝阻断。

床顶的帘子落下来,珠子碰撞的声音混合着呼吸的粗重,信念与身体通通交付,即使月西沉的动作暴力又生涩。

君陌笙在等着,等着他们契合的那一刻,把心向他拉近一点。

衣服成了碍事的物件,喘息成了唯一的声音,只有心跳可以表达心情。

狂乱的,喜悦的,不顾一切的。

当然也不排除有悲哀存在于其间,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们还有多久,还有多久能够表达感情的日子,这样肆无忌惮的。

发丝混合着,手指相扣着,胸膛紧挨着。

君陌笙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贱到这个地步,但他又觉得是心安的,满足的,只想要那种把身体撕裂的疼痛来的更猛烈些,撕碎了才好。

多年如一日的渴望化成了一次疯狂无保留的迎合,泪水都变成甜的。

如果仔细考究一下的话,月西沉,是有喜欢自己一点的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无赖

杜百落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明天就是和君将近签订合约的日子了。

林遥已经七天没回来了。

他缠着青鱼子和青叶子也有七天了。

那两个人被他盯得烦,想尽各种办法要摆脱他。

没门。

是青叶子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见过和林遥打扮相同的人,在和君陌笙打架。

他被急昏了头,又想不出对策,就逼着青鱼子他们两个想。

你们两个审问我的时候不是挺牛逼的嘛,帮我找人啊。

不管是找君陌笙还是林遥都可以啊。

还在那所驿站里,杜百落站在门口盯着他俩。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谁能知道他心里担心的乱成一片,借着这表情维持着形象吧。

青鱼子和青叶子两个人站在屋子里直挠头,谁他么知道救个人还救个累赘出来。

他俩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杜百落看着没什么用处,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总是突然的掉眼泪,但是缠起人来真是不输个无赖。

“杜百落,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也在找那个君陌笙,你说的那个林遥,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啊,我俩要是有他那一半手段,估计就能把那个鬼抓回去了,还要在这陪你耗时间吗?”青鱼子无奈道。

“就是。”青叶子跟着附和,“杜百落你冷静一下吧,你今天还没有回千言寺的吧,你再回去看看吧,说不定那个林遥就回来了,你堵着我们俩也不是个事啊,这几天你也看见了,招魂香没用,就连我们的乌鸦也没有用,我们是没有可能抓到那个鬼的了,我们要走了,回青乌门了,师祖在放暗花召我们回去了。”

杜百落每天回千言寺一趟,把须宁叫过来问问,只要须宁说没有,他就再跑回来。

不管是求着还是威胁着,办法都用尽了,青鱼子和青叶子也试着帮他找了,可就是没有君陌笙的踪迹。

当然也没有林遥的。

心里好难受啊。

明明那一天那么开心的,林遥还说要听他弹琴,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还有杨真……

一夜之间千变万化了嘛。

杜百落的眼泪又没有感情的掉出来了。

青鱼子已经习惯了。

青叶子还是忍不住安慰他:“杜百落,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睡觉了吧,也没有沐浴吧?你先回去再看一趟,吃个饭洗个澡,实在没有再回来,我跟七师兄再和你一块去找吧行吗?”

杜百落靠在门框上不动。

两个人:“……”

“那要不你在这洗一下?”青鱼子很烦躁的说。

杜百落能闻到自己身上有味道了,他这几天来来去去的跑,,不出汗是不可能的。

但是心里根本想不到这一茬,被人这样当众明面的嫌弃了,他也就红了红脸,并不答应。

“想趁着我洗澡跑吗?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个那一天扣着我不让走,非说我拿着招魂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阿遥说不定就回来了,他也有可能是在湘芸阁和千言寺没有找到我,所以才出去找我去了,都是你们两个的错!”

“……??”青叶子。

“……管我们什么事杜百落,你别欺人太甚啊?!”青鱼子,“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前因后果都跟我们扯不上关系吧?林遥要是回来他能不问那个小和尚吗?所以你的猜测是无中生有!”

第一百三十五章汪

无中生有就无中生有吧,他也就是借着几句话安慰一下自己而已。

他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

林遥。

没什么可隐藏的了,也没必要忽视了,自己对林遥的感情也借着分开想清楚了。

是喜欢啊。

的的确确是喜欢啊,是想和他待一辈子,开心一辈子的喜欢。

莫成雨上辈子还说他这人一定会孤独终老的,他自己也这么想过,可是现在他不想孤独终老了,他想和一个人坦白,想和一个人谈恋爱,和他做喜欢的事。

为什么都快实现了……人又不见了呢。

耍他呢。

明天,明天如果林遥不回来,君将近就杀了他要他命。

真好,把这条命拿走吧。

心里想开了,想通了,面上也就释然了。

他在门上靠了一会儿,在青叶子和青鱼子两个人快崩溃的眼神里开口。

“我要沐浴。”

两个人求之不得,一个给他去弄水,一个给他找衣服。

杜百落在房间里洗澡的时候,青鱼子站在外面很疑惑的对青叶子说:“!我为什么要给他找衣服?”

青叶子也后知后觉:“对啊,我为什么找人给他打水?”

两个人又异口同声:“管我们什么事?!”

无语。

一身黑色的杜百落出来的时候,青鱼子很奇怪的夸赞道:“感觉比绿衣服好看。要不你加入我们青乌门吧?”

青叶子端着一碗面上来,看见他也愣了一个,对青鱼子道:“如果我不知道,还真的要把他当做我们青乌门的人了。”

不管是从气质上还是眼神上,能显而易见的看出来凌厉了不止一个度。

黑色衬得他身量硕长,脊背直挺,原本温雅的眉眼随着心情的低落,变得冷硬起来。

他瞥了一下两个人,道了一句“打扰了”。

往下走。

青叶子很奇怪的喊他:“杜百落吃点东西吧?”

青鱼子和青叶子对视一眼,皱了皱眉:“别管他了。”

就算是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孤身一人面对一个从没见过的世界,那种孤独无助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

那个叫阿钥的孩子,喊他哥哥,左眼下面还受了伤流了血。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人群中有人向他看过来,他目不斜视。

走到一处酒馆前。

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他没怎么喝过酒,但也不是不会。

喝醉了……确实有点好处。

“这位官人……要点什么?”

他抱着一坛酒往回边喝边走,不同于以往的镇定自若,温文尔雅,喝的又急又猛。

辣辣的味道刺激着口腔,过了一会儿又变成酒香。

上瘾。

快走出城的时候,一坛酒也快喝完了。

脚步开始乱起来。

甚至打滑。

这几天是不是又下雪了,他都没在意,可怕,身子不是自己的了。

路边的拐角处拴着一条狼狗,眼神幽幽的盯着他。

真他妈的像君陌笙。

他站在狗对面,喘着气把酒坛子大力扔过去。

“混蛋王八蛋君陌笙,把我的阿遥还回来!!!”

“汪,汪,汪……”

狼狗挣着锁链子要冲过来咬他。

酒坛子砸在旁边的墙上,碎成渣渣。

他就又想到了林遥捏碎杯子的那一天。

为什么因为一句称呼就在意到那种地步。

为什么从来不喊疼。

想知道的越来越多,想到那张脸的时候越来越多。

第一百三十六章酒疯

走回千言寺得时候,酒劲也就上来了。

他使着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显得很正常的给人打招呼。

进悠闲居的时候差点绊着甩出去,心里奇怪着自己走之前怎么没有把门关好。

杨真走了,他想回他原本的房间的,但是脚步却不受控制的晃到了林遥的房间。

门也是遮掩着,

轻轻一推就开了。

他抬脚进去,没使上力,又绊着门槛摔出去。

没摔到地上。

一双手在他面门着地之前把他提起来。

入眼就是一身鲜艳热情的大红色,衣摆用银线绣着玉兰花纹,再往上,红色又精致的腰带,袖口是用银环和红绳交织出来的束袖,胸前的花纹栩栩如生。

真好看的衣服,怎么就跑到他这里来了。

他眼皮打架,慢慢闭上了。

等有人把他扛到了床上去扔着,他就呻吟着又醒过来了。

胃里排山倒海的难受,他有点想吐。

费力的起身爬起来一点,,扒在床沿上头耷拉下去,一个盆子出现在眼前。

有人拍着他的背:“吐。”

杜百落掉着泪想抬头,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根本就是在脑子里回想了一千遍一万遍的语气。

掉泪完全是生理性的,他身体难受眼睛也就要受罪,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的想哭了。

他挣扎着伸出手去摸那红色衣服,可怜巴巴的喊:“阿遥……”

没吐出来什么东西,他几天没吃饭了,除了胃液就是刚刚喝下去的酒水了。

难以言说的身体上的难受,但是心里是不同的。

林遥给他灌了水,再把方巾递给他让他擦嘴。

一切都一气呵成,除了看他的眼神奇怪点,其他都跟平常一样。

杜百落在林遥端着盆出去吗时候爬起来,肺和胃里面要烧着了一样疼,喉管也疼。

难受。

过了一会儿,林遥走进来,头上银色的发冠坠着短短的流苏,随着他走动的频率晃出了一种好听的声音。

杜百落捂着脸露出两只眼睛看他,像个害羞起来的稚童一样幼稚。

“先躺一会吧。”林遥走过来摸他额头。

“……!”

“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了。”

“把手拿下来。”

“……”拿下来。

“脸怎么还是这么红……要不你先睡会吧,我去膳房给你找点吃的。”

“阿遥……”

“嗯,怎么了。”林遥听着。

“你别走……”杜百落软着声音道。

“什么别走。”林遥看着他的眼睛,听着这拖着腔的语调,越听越奇怪,他正色道,“杜百落,好好讲,什么叫不要走,你都好几次说这种话了。”

好几次了吗?记不清了。

杜百落甩甩头,又用两只手抱住了腿:“可是阿遥每次都当没听见……”

“……我听见了。”

“那阿遥真会骗人,非要我说很多次也不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

“阿遥今天真好看。”

“好看?”

“嗯,好看。”杜百落的手摸上他的腰带,一脸开心的夸赞着。

“……”

这是在……做什么。

林遥捏了捏眉心,对他喝酒这事已经很反感了,这人还耍起酒疯来了。

杜百落又道:“阿遥这几天去哪了?有了新的朋友了吗,这身衣服……我都没见过……”

“……”林遥转身往桌边走,语气生硬,“你的衣服我也没见过。”

杜百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很顺从的应和着:“嗯,我也没见过。”

第一百三十七章办妥了

一个往常平和又有礼貌的人,突然变了性子,林遥是有一点无所适从的。

杜百落撒娇……算是撒娇吧,说是耍酒疯也可以。

这个样子也不是说不好,其实很大一部分让他觉得有点可爱。

可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林遥往外走了走。

站在门口的时候心绪都是燥热的。

杜百落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一股女子身上的胭脂香味。

还有自己,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头疼,他的世界怎么凭空多出来这么多人。

“杨真呢?”他站在门口问。

杜百落一手撑着床伸长了脖子看他:“阿遥出去做什么?”

“……”

于是他只好再进来,看了杜百落一眼,去书架边的躺椅上靠着。

继续问:“杨真呢。”

“杨真……”杜百落开始委屈,“他走了。还有……阿遥,他的胳膊断掉了,他不让我管,他自己走了。”

林遥靠着躺椅靠了一会儿,跟没听见一样,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杜百落,眼神里有什么燃烧过后的东西还在散发着余温。

面对杜百落因为喝醉而氤氲起来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

“走就走吧。”

“阿遥怎么了?”杜百落现出担心的神情。

林遥也不再看他了,他在头发尾部拨了拨,把发冠尾部的装饰取下来。

是两根细长的绳子。

杜百落又一次亲眼看着那两条绳子变成一根纠缠着的长鞭。

“杜百落,还记得这个吗?”林遥用一双探究的眼睛直视他。

“……”丽娘,尸体,鲜血,湘芸阁。这是杜百落看到这个鞭子能回忆出来的所有词。

他两手在两侧撑着床,往后退了退。

林遥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就知道。”

两个人分开睡了,杜百落还处在神志不清的界限里,林遥把他拉着送回去,把房间给他收拾妥当,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杜百落捂着被子睡了不知道多久,反正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头疼。

有大片像鹅毛一样的雪花落下来。

刚开始下。

杜百落扶着门框冻的抖擞了一下,他看了看天,去门口确认了院门关好了,又虚着步子去敲林遥的门。

很少见的,林遥只穿了一件中衣,头发散下来,衬得人小小的。

他冷淡的问:“杜百落,怎么了。”

“想喝水。”杜百落。

“……进来吧。”

林遥把茶壶放在小火炉上烫了一会,接着给他倒了一杯。

递过来。

“酒醒了?”

“……嗯。”他抱着杯子喝一口,停下来,抬头看林遥,用着很克制的语调道,“阿遥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刚到。”林遥看了看他,往后退,退到了床边去坐着。

杜百落虽然心中奇怪,但是有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阿遥这几天去哪了?”

“……遇到了认识的故人,盛情难却,做了几天客。”

杜百落表面平静着,语速却不自觉的加快,他抱着杯子又喝了一口低下头:“阿遥有认识的人在岳阳城吗?”

“……算是吧。杜百落,我可能……”

“明天就是和君城主约定的日子了。”杜百落很快的转移话题,把头压的更低了。

“嗯,我知道。”

“……”

“不用担心,已经办妥了。今晚好好睡吧,明天我陪你去城主府。”

办妥了呀。

杜百落没什么真情实感地笑了一下:“嗯。”

第一百三十八章冷淡

“阿遥怎么了?”他还是想问。

为什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有距离感,他们的关系,他曾经以为都很近了的。

“杜百落。”林遥喊他。

“嗯。”低头应着。

“……”林遥还是没说什么,他道,“你别胡思乱想,这几天冷得很,明天记得穿厚些。”

杜百落把杯里的水喝完了,道个谢走出去,对林遥笑笑:“阿遥也要穿厚些,别凉着。”

林遥看着他,良久才点头“嗯”了一声。

第二天的路程说不上有多尴尬,但也确实没说几句话。

杜百落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跟在林遥后面。

到了城里,经过昨天扔酒坛的地方,虽然碎坛子已经被人打扫走了,但是那条狼狗还在。

杜百落盯着它瞥了几眼。

它就又对着杜百落汪汪汪起来。

君将近在城主府派人等着他俩。

他们两个进了门,被领着到了大厅,有两个侍女过来交代道:“两位先等着,城主一会就到。”

林遥:“好。”

杜百落:“多谢。”

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君将近从外面进来,面色不善道:“两位若是没有把事情办好,早早说一声,也不要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城主才等了多久,一天的时间就要按一天的算,如果令郎今天晚上才回,那我们的约定也是有效的,我和杜百落并不需要负责任。”林遥拉着起身的杜百落,把他按坐下,也面色不善。

杜百落只好劝道:“城主不妨再等等,阿遥有把握的事必定不会有错。”

“哼。”君将近在上首坐下。

有侍女过来奉茶,被他赶了出去,他便又道:“陌笙可有事?”

“能有什么事?”杜百落。

“……”君将近加重语气对林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回来,这期间可有伤他分毫?”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林遥斜坐着用手指抵着下巴,也不看人。

这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搞不好就因为几句话翻脸,林遥今天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就是说浑身散发着寒气都不为过。

杜百落怕君将近面子过不去,他一个人人敬畏的城主,肯定不会对一个外人低声下气,就是紧张着君陌笙才语气凌厉了点,也不怪他。

“城主别太担心,君陌笙身边有人护着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护着他,谁护着他,君将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鬼,他儿子日思夜想的十几年都为了一个鬼活着,难道说还要靠一个鬼护着?

“荒唐!”他气愤道。

杜百落:“……”

再过一个时辰之久,杜百落都要被这安静的气氛弄睡着了。

厅堂外种着两颗梅树,上面搭着一层白雪,煞是好看。

炮灰从外面哭哭啼啼的跑进来,呲溜鼻涕着跪下来:“城主,老爷,少爷回来了!!”

君将近身子震了一下,睁开假寐的眼,起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硬是做出了一副与我何干的模样。

杜百落心里叹口气,想着做父亲的做到这地步也是可以了。

他想给君将近个台阶下,便起身道:“城主出去看看吧,你们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双方必定都想念的很。再说……这时候也不是摆弄身份面子的时候。”

林遥也淡淡道:“城主不出去,令郎可未必愿意进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怕我

杜百落也要跟着出去,林遥一把把他拉回来。

“坐着。”

“……好。”杜百落就再坐回来。

院子里因为君将近的离去,突然空荡了起来。

外面的父子相见不管是温馨还是冷漠,都与他们两个无关。

君家的恩怨说到底都是他们君家的事,从两个月前牵扯上杜百落开始,他们两个就一直在为他们家奔波,实在是麻烦中的麻烦。

并且,这些事全都是林遥在操心,杜百落自认一无是处,全是仗着林遥的好心帮他才躲过了这劫难。

不管是出于喜欢还是别的,他都想要知道林遥在想什么,还有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实在是不能就这么草草的度过去。

“阿遥,是有哪里不开心吗?”他试探着问。

林遥用眼尾瞟他一眼,自顾自摇了摇头:“没事。”

可这哪是没事的样子,他身上的冷气场都要把自己冻化了好吗。

他叹口气:“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了你……”

“杜百落!”林遥突然大声道。

“……嗯。阿遥说我听着。”他坐直了,心思也严肃起来。

“你怕我吗?”林遥道。

“……怎么会?我为什么要怕你,阿遥,”杜百落把林遥抵着脸的手扯下来,迷惑道,“我们一起相处那么久了,从你来这里到现在,你一直在帮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开心,我喜欢你都来不及,为什么要怕你。”

“……”林遥把手扯回去,塞进袖子里,平淡道,“可是你怕阡城吧。”

“阡城……又是谁。”

“我肩上的绳子……”林遥转过脸来看着他,用着一种诡异的语气道,“他可不是普通的绳子,死在它鞭下的,杜百落,你看,你又往后退了吧。”

“我……”杜百落往后退了,那是身体逼迫着他的,就算心里可以有一百一万种方式理由告诉自己,林遥的阡城杀的那个是个坏人,但是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他是法治社会长大的,根本没有打杀人这个概念,从来都是个遵纪守法的乖乖学生,就是突然到了这异世,他也学不了很多小说中穿越的主角那样,能很好的适应杀戮以及冷漠的世界。

他一直住在千言寺,身边的须宁又是那样单纯的性子,他的身边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人,除了死的那一天经历的,其他都不能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冷血的人。

但他不是怕林遥,绝对不是。

昨天还想清楚了自己是喜欢他的,怎么可能会怕他。

“没有,阿遥为什么这么说,我就算对阡城有一点敬畏,但那又不代表你,我后退……是本能,我不能控制,不是我想远离你,也不是怕你。”杜百落低下头红着脸说,“阿遥不在的这几天,我心里从没有停止过想你,不管是不辞而别还是凑巧才遇到了以前的故人,这几天你不在,我是……寝食难安啊。”

这是表白吗,是吗,不算吧,但情感流露是很坦白的。

林遥道:“真的?”

杜百落点点头,又突然担心的抬起来:“阿遥是觉得因为那件事我会怕你,所以才和我疏远的吗?”

“有一点吧。”林遥看向别处,“你这人那么不问世事,一心只想在千言寺这种美好的地方呆着,对我们而言,你的善良离我们太远了。”

第一百四十章倾其所有

我们。

我们这个词里当然也包括杨真。

杨真那个人,林遥虽然不确定他的目的,但是他答应杜百落留在千言寺就是很让人怀疑的决定。

包括后面一系列的所作所为,他和君陌笙,肯定不只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但是现在事情过去了,他也不再想提起了。

杜百落也很坦诚,有几句回答甚至是情真意切到过头的地步。

他心里觉着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杜百落并不会因为一些外事,就对他有什么改观,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的。

他看看杜百落,觉得他气色很差,遂问:“昨天去哪了,还喝酒,没见你有这个嗜好啊?”

“……”杜百落原本静下来的心情又乱起来,脸又开始红,“嗯……没,就偶尔一次,尝一尝……”

林遥:“……”尝一尝?

“以后不会了,阿遥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事。”林遥勉强笑了一下,“喝醉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

“把你那撒娇的本领再对着我使一下?”

“……!什么?”

林遥笑笑不说话。

杜百落一手捂着脸,勉强的回忆到了昨天的情景。

啊,真是个让人羞涩的故事。

“……”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打斗声。

杜百落蹭的站起来:“阿遥,是出事了吗?”

林遥不疾不徐的跟着他站起来:“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你要是……想去看看就去吧。”

“我去……看一下。”

话虽这么说,可是杜百落还是想要等着林遥动身,林遥不去他也不敢去。

林遥感觉到他的顾虑,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边走边道:“我那天去追君陌笙的时候,你猜我见谁了。”

“……那个灰衣服带帽子的人吗?”杜百落被他拉着走。

“嗯,他们两个的关系很不一般,而且依我猜测,是君陌笙一直想办法在引月西沉出来。”

“月西沉?”

“就是那个鬼。”

“啊。”杜百落恍然大悟,“是他,他叫月西沉,他跟君陌笙是什么关系?”

“跟我们了解到的差不多。”

他们走出内院。

外院的院落里凋落着几根梅花树枝,君陌笙跪在院中间,君将近气愤的握着手里侍卫的刀,指着跪着的人:“你要想清楚了,出了这个门,你就再不是君家的人。”

“父亲。”君陌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

君将近在这一声久违的称呼里软了身子骨,身后的炮灰连忙扶住他:“城主,您说话别说太绝啊,少爷肯定是有苦衷的,您怎么能逼他出君家这个姓氏呢。”

君将近站直了,眼里疼惜道:“你真要……跟他走?!”

君陌笙:“我的决定从来不后悔。”

“你是在怪我吗?还在怪我当初把你送去西临?”

“没有。父亲,”君陌笙神色冷然道,“那件事早过去了,您也不必觉得欠我什么,这么多年您用君家的荣誉和脸面一直在包容我的胡作非为,就是在满城风雨中也依然护着我,陌笙自认当年的事是寒了心,之后对您也冷漠了,但是心里是没什么怨念的。”

君将近喃喃质问道:“没有怨念……为何还要离开,你兄长姐姐马上回来了,这么多年都惦记着你,就不能再等一等他们吗?”

“……我能等,他等不了。”君陌笙低声的笑出来,真情流露道,“父亲觉得对我有亏欠,所以对我一忍再忍,倾其所有。而我,也有一个对他有亏欠的人,我也想对他……倾其所有。”

他抬起头,房檐上有个灰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第一百四十一章永生难忘

那个像要随时散在风里的人,穿着一身灰袍子,带着一顶大兜帽,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君陌笙听到了。

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

他听到那个人寂寞的声音:“你想好了吗,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他小声的回复。

这一刻,两个人的耳朵里没有杂音。

世界安静的运转,草木都有各自的颜色,潮汐也有规律的起伏。而仅仅是在一句轻轻的叹息里,两人相视而笑。

寂寞的人要靠同样寂寞的人来拯救。

虽然我们时日无多,虽然我们还不太懂如何表达感情,但是余下的日子里,把你捧在手里,心里,把双方融进骨血里,永生难忘。

总有一天会懂的。

“月西沉……西沉……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随你。”

“别丢下我,死也不要丢下。”

“呵,我已经死了。”

“那……魂飞魄散呢,转世重生呢,都带着我好吗。”

“你为什么要黏我这么紧。”

“没办法啊,放不下。还有……”

“还有?什么?”

“下次做爱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

“不是你每次都说要用力点。”

“哈哈哈……嗯,那亲吻的时候轻一点吧,你咬的我满嘴都是血腥味。”

“好吧,随你。”

“我是在做梦吗。”

“哪里像做梦了。”

“不知道,好不真实,我做这个梦做了十几年,到现在都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让我亲一下你,感受一下真实。”

“你肯定又咬的我满嘴血。”

“疼才能感受真实。”

“嗯,说的也对。好啊。”

“呵呵。”

从此世界诞生出新的颜色。以前从来不会出现,将来却会永恒出现的颜色。

河水缓慢结成冰块,稀薄的光线照射进白雪的缝隙,流光交错,花香漫长。

杜百落和林遥回去的时候,经过那家雪凌乐器。

林遥率先停下来,不无遗憾道:“没听你弹成琴。”

“阿遥还记得。”

“当然。”然后他拉着杜百落走进去,“买吧,这次我可以结账。”

杜百落在他身后笑出声:“阿遥什么时候有钱了。”

“敢小瞧我。”

对杜百落来说。

不管君陌笙和月西沉是什么关系,他最终拜别君将近的时候,眼睛里是自责的,或许他也舍不得,亲情虽然对他来说有过伤害,但同时也给过他关爱。

虽然在取舍中他选择了月西沉,但对君将近来说,他把话说开了,他们两个不会再有误会和剑拔弩张,君将近这个做父亲的,必定会心有宽慰。

积雪渐渐消尽,潮湿的空气里流淌着轻轻的琴音。

杜百落在房间里拨弄了好一阵子,才在林遥促狭的催促下清了清嗓子,维持着面目的冷静道:“就算弹的不好,阿遥也不要笑话我。”

“嗯哼。”

他坐在床上盘着腿,把琴放在腿上,有些沉,但是没办法,他现在有点想显摆的心思,也就顾不上什么沉不沉,合不合规矩礼数了。

手指按动琴弦的时候朝躺椅上的林遥看了一眼,对方又对他轻轻笑了下。

随着起调。

所有的阴霾不快都能随着这抹笑消逝在低沉的音色里,把调子升一升,弹出个欢快些的曲子,配合着氛围,倒也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油嘴滑舌

“脂粉香味?”杜百落拿着那身黑色衣服闻了闻,“我不知道啊,这是青鱼子的,嗯……就是这几天里认识的一个公子,他借给我的。不过他身边有个叫青叶子的师妹,可能是她身上的。”

说这话的时候杜百落心里是有点后悔的,当初为什么要缠着人家那么多天,他可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啊。

实在幼稚……不可理喻。

林遥看他一眼,明显叹了口气,然后心情愉悦了点:“是吗。那去还给人家吧,我还以为是哪个姑娘好心送的。在我这个朋友生死不明的时候,你竟然还能交往女孩子。”

“……怎么可能。”杜百落懊恼的把衣服揉一揉,抱在胸前,“阿遥不在,我哪有心思认识其他人。”

“那……我回来了,你这个年纪也该交往个女孩子了。”林遥拿着书挡了下脸,“若怕人家嫌弃什么的倒也不必,我有些朋友个个家财万贯,随手接济你一下也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觉得呢?”

“什么呀。”杜百落在林遥旁边坐下来,又好气又好笑,“阿遥这是什么意思,我把衣服还给人家就好了呗,何必说些不明就里的话来拿我逗乐。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哎呀,这词合不合适啊?算了,也就这样了,怎么还有脸面去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

杜百落心里想着其他的,面上却去看着林遥,瞅着人把书本放下来了,看见他都带笑,笑得又好看又调侃,得,又被笑话了。

“阿遥真是…顽皮的很…”他不紧不慢的佯装抱怨,心里却是开心的。

林遥把书放下,起身出去了一下。

杜百落暗自高兴,又把怀里的衣服叠好,准备去给青鱼子送去。

他刚起身,头还没抬起来,一个明亮的晃眼的东西斜在他颈边。

剑身锋利又泛寒光,低头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心中大骇,顺着剑身看向握剑指他的林遥,硬是把害怕压了下去,但声音是有些软的。

“……阿遥?”

林遥心满意足的看着他,用一种坏孩子恶作剧成功的调皮表情道:“杜百落,你反应太慢了。”

omg,杜百落心里想,林遥都会欺负他了。

但是……这是不是对方信任他的表现,这样美好的一面,即使是之前的自己也是没有那个机会得以窥见一丝半毫的。

林遥要教他学习练剑。

他说杜百落你太暴殄天物了,我的灵力可是世间难得,平凡的人看都不让看的,我把他给了你,可是你却让它呆在你的身体里睡觉,太过分了。

杜百落连连称是,一直点头说抱歉,然后抬手起誓说一定好好学,不辜负林遥师傅的教诲。

林遥在他认真的表情里笑出了声,并且平淡地给予四字中肯评价:“油嘴滑舌。”

“……”冤枉啊。

青鱼子和青叶子已经走了。

唉,说来也是,离他们见面那一天都过去四五天了,谁还能为了一套衣服一直等着他。

于是,杜百落就又把衣服抱回来。

须宁从好几天不露头的情况下,突然来到了悠闲居。

小和尚非常开心的宣布,过年的气氛要搞起来了,准备迎接朝廷华丽的祭祖仪式吧。

“?”杜百落林遥。

第一百四十三章很差劲

皇室来千言寺祭祖什么的,也是每三年一次的例行习惯。

主要求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只不过这次的日子提前了几天。

林遥给须宁在小火炉上热一杯茶,一股清淡的香味就弥漫着冲进鼻腔。

须宁往前凑了凑:“林公子这是什么茶叶?”

林遥笑笑,给他倒出一杯递过去:“不成形的花瓣而已,没什么坏处也没什么好处,闻着倒是好闻,须宁师兄尝尝。”

须宁端起来看了看,有细碎淡红色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里,他喝了一口,举出大拇指:“好喝。”

然后须宁又问:“林公子和百落分开住了?”

“嗯。”林遥点点头应着,“杨真走了,房间就空出来了,也就没必要那么挤兑了。”

杜百落拿着一张画卷走进来,对须宁道:“可有想杨真?”

“谁想他。”须宁撇着嘴表示嫌弃,但是过了一会儿没绷住,又小声的问,“他去哪了,还好吗?”

杜百落也说不上来,他是真不知道。即使须宁和他都把杨真当做了朋友,但是当事人并不这么认为,感情这种事,要“两情相悦”才可以。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林遥。

自己对他有喜欢,他对自己又是怎么一种感情,还是说,就真的只有一点友谊而已。

不须臾,不俄顷。

杜百落准备了好久才有了那么一点勇气,去开口试探一下。

这时候林遥的教程已经很有一套方法了,他裹着斗篷把自己捂紧了,清闲自在的看杜百落拿着一把剑挥舞地汗如雨下。

“阿遥,”杜百落转身问,“动作哪里的可还好?”

“不怎么样。”林遥很不留情面道,“手上的力度不够,转手腕的时候也不够利落,收剑都磕磕绊绊,很差劲。”

“……!”

“不过也不用泄气,明天去寺里师兄们的练武场试一试,这院子里施展不开。最重要的是把身上的灵力和谐运用,用灵力聚在手腕上,拿剑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吃力。”

“好吧。”杜百落很认真的答应。

林遥靠在门边看着他,脸部线条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的感受到自由了,这份奢侈的踏实感,能坚持多久。

晚上。

杜百落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回来的时候,林遥在灯光下翻着一些纸张看的认真。

他走过去,面庞一热,赶紧往后退了退:“阿遥不冷吗,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认真的人抬起头看他一眼,又看看自己胸前敞开的里衣,无所谓道:“没关系,我一会就睡了。”

“……”杜百落转身出去了,本来打算试探点话头出来的初衷,也被心里那点跳跃被迫丢弃了。

认真的人终于放下了手中参差不齐的纸张,有三三两两缺头缺角的滑出来,掉落在地。

他低头俯身捡起来,白色里衣滑到肩膀下面,露出一大片锁骨和胸前,胳膊细瘦中隐隐可见几块凸起的肌肉,并不明显。

再起身时才发现,侧边的衣服带子竟然全部松开了。

……也难怪衣服会掉。

纸张上小小的密密麻麻的,用细笔描绘重复着两个字。

字迹工整,颜筋柳骨。

很好辨认。

林遥。

第一百四十四章可有婚配

那个额头勒着抹额的小王爷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虽然换了一身更名贵精致的衣服,但是身上土匪气质一点没变。

杜百落是在捧着画卷出门去的时候,与他撞了个正着。

一把色泽温润的白玉箫突然出现抵在他的眉心,对方乐的咯吱咯吱的说:“杜兄,可还记得我是谁。”

“……令狐兄?奥不,小王爷,这次再见该行礼了。”杜百落惊讶完,笑着弯腰要拜会。

令狐不染一把把他拽起来,责怪道:“行什么礼,杜兄什么时候也迂腐起来了。”说完又往他怀里瞧,“拿的什么?”

“一副画,卖点手艺换点零钱。”杜百落的本职工作就是靠卖字卖画,打鱼砍柴为生的。

这一闲下来,立马重操旧业。

令狐不染只当他过的清苦,十分惭愧,说当初就该多给你留点银子的。

杜百落无语:“……?什么呀,快进来吧。”

“杜兄可有婚配人选?”令狐不染张口就问。

“……”杜百落莫名其妙,走在前面道,“哪有的事,我两袖清风生存尚是大事,哪有那风花雪月的心思。”

等两个人进了门,杜百落去隔壁房间喊林遥,令狐不染就呆在杜百落房间里“重温旧梦”。

一边感叹着时光荏苒,一边翻箱倒柜的查看杜百落往常的作品。

林遥:“……”

杜百落:“……”

令狐不染挑了一张风水画出来,一面摊开一面回头。

“……!呀,杜兄回来了,林兄?好久不见!!”

林遥轻笑着走进来:“令狐这次回来是先给皇室祭祖探路的?”

令狐不染:“对对对,林遥兄真是心思伶俐。”

杜百落十分懵逼的走过去翻了翻自己的箱子,疑惑的问:“令狐兄你又转行做鉴宝的了?对我这字字画画的感兴趣?”

“嗯……”令狐不染也不多言,捧着手里的山水画往外挪步子,“杜兄且等着,你这么有才华,我云虚国必定不会亏待了你,想你在这千言寺埋没了一腔热情,实属无奈。你放心,我必定给你一个好答复。”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杜百落还想着把林遥带上跟他一起叙叙旧呢,这人……

他只好同林遥道歉:“抱歉阿遥,令狐兄今天可能太兴奋了,让我把你拉过来又没说上几句话,那等他下次来再聊吧,我先去把这副画给客人送去,人在前殿等着要呢。”

“无妨。你去吧。”林遥笑笑。

杜百落走了两步又觉得奇怪,转过头果然看见林遥在看他。

眼里意味深长又耐人寻味。

“阿遥。”

“怎么了。”林遥从他房里出来关上门,“还有事?”

“你同我一起去吧?”

“为何。”

“……啊,那,算了,你不去也行,我快点回来。”杜百落笑着往外走。

前殿这会人正多,因着快要过年了,来求香算姻缘的数不胜数,他手里这副画的客人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当初那姑娘用面纱蒙着头脸,并未看得见真容,只有她身旁的一个叫荇雨的丫鬟还记得些模样。

他在前殿门口等了一会儿,一个神情喜悦的姑娘从背后叫他。

“杜公子画好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剑掉了

杜百落连忙转身行礼:“荇雨姑娘。”

“杜公子来这边点。”荇雨招呼他往旁边走走,“我们小姐的口味刁的很,也就杜公子的手艺她看得上。”

杜百落跟着她,礼貌笑笑:“哪里。能入了小姐的眼是我的福气。”

到了一处空闲地,总算没有那么人来人往了,荇雨把他手里的画接过来,娇俏的问:“能否让我先验验作品?”

“当然。”

被人用审视的目光来观看自己的心血的时候,杜百落还是有点紧张的,他想起昨天晚上询问林遥的意见的时候,那个人只淡淡说了句还好。

虽然有点失落,但是也不妨碍。

荇雨还是很满意的,她把画卷重新合起来,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银子,笑道:“公子一如既往的合人心意。”

“多想褒奖。”

手里有了钱,心情自然好,他在荇雨走了之后,去大殿里看了一圈,确认了须宁也不在,就准备回悠闲居。

门口挤的跟狗血淋头似的的姻缘位上,一个油腔滑调的和尚看见他喊:“百落你最近桃花运挺旺啊!”

杜百落差点踩着门槛摔出去,他回首气笑道:“须弥师兄说什么呢?你的姻缘签都不够用了吧,还不赶紧把缘分先算一算,腾出来几个。”

那和尚开怀大笑,又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下午的时候天气晴朗些,林遥带着他去练武场练剑。

场地也不大,因为寺里的武僧并不多,像须宁这种小和尚,平常就只管扫扫地而已。

再有名气些的大和尚,有的驱鬼有的信佛,讲经颂礼不一而论。

林遥捏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提起来:“用点力放端正了,有气无力出剑的时候都能把剑扔出去。”

“……”杜百落要被自己一腔笑意给憋死。

林遥看出他的分心,两指伸出敲在他的手腕上。

“当啷”一声。

杜百落:“……”剑真的掉了。

“你看,你用力了吗。”林遥严肃的看着他。

“啊……”杜百落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揉了揉被敲疼的手,把地上的剑捡起来,特别诚恳的说:“对不起阿遥。我可能真不是那块料……我,我错了,我一定是那块料,我可以做到的。”

他话风突转。

林遥冷漠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

“阿遥别不开心,我可以的。”杜百落哄着说。

林遥奇怪的看他一眼,然后又恢复如常:“开始吧。”

第二天就有陆陆续续的朝廷里来人了,那几间格外豪华的几乎没人住过的厢房,早就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等着尊贵的人物来拎包入住。

一条龙一样缓慢行驶而来的车队里,令狐不染很严谨的骑着红棕色高头大马,走在车队的最前头,旁边有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少年郎,勒着和他一样的抹额。

一个绛红色,一个金黄色。

鲜衣怒马,风流倜傥。

杜百落想到这两个词。

迦叶主持早就候在门口等待着了,有尖细的嗓子喊着停了轿子,他就庄严肃穆的迎了过去。

除了千言寺的众僧,还有多日不见又凌厉了点的君将近。

围观的百姓敬仰着跪下来,嘴里喊着吾皇万岁这样百世流芳的字眼。

林遥拉着他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并不让他去跪着。

第一百四十六章轻轻的

作为一个旁观者,林遥和杜百落很闲适的往后退了退。

在令狐不染和他身旁并行的一人同时下马以后,有宫女掀了为首的一顶轿子,从里面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就算未着华服,身上那份威严贵气也扑面而来。

林遥:“这应该是皇上。”

“素有言论说康乾皇帝不喜铺张浪费,主张勤俭节约,想来也是有依据的。”杜百落小声回应。

“嗯。”

后面又陆陆续续下来几人,林遥拉着他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阿遥不喜欢这排场?我们也就看个热闹,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林遥借着轻车熟路,完美的避过了排查巡逻的皇家亲卫队,“只是这热闹看过了,还是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什么该做的事?”装傻充愣的语气。

“……你说什么。”停滞了一会才脱口而出的四个字。

“不知道,啊,我好像忘记了,阿遥提醒我一下?”

“真忘记了?”

“嗯。”

“我打你啊。”

“哈哈哈。”被戳穿的小心思。

“……”林遥走在前面,很不情愿的扯出一个笑来,夹杂着久不见光的温情脉脉,一同在青年看不见的角落里暗暗滋长。

像正在生长着的梨花,从风雪中冒出头,不惧严寒又无所畏惧。

只为长出来。

虽然对练剑这件事很没有天赋,但是胜在认真又上进好学,短时间内也有成效,虽然不明显。

林遥抬手在院里的树上折下根树枝,略带挑衅道:“别让我看见你连普通树枝都躲不过去。”

杜百落拿着剑往后退了退,扶额为难道:“别人尚可,阿遥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必定一点胜算也没有啊……”

“怕什么,我不用灵力,单用技巧,你只要用剑躲过我的攻击就行,我肯定会轻轻的,又不疼。”

又不疼,轻轻的。

杜百落在这几个普通的字眼里,硬是寻出了不同凡响的意思。

他一面感叹自己理解力庞大又不要脸,一面冷静的笑道:“阿遥别出全力啊。”

林遥的身子在一瞬间向后弯下,斜着横飞过来,根本没有给杜百落半点犹豫时间。

冬季特有干燥又带着潮湿的树枝“啪”一声打在他身上。

“……”

林遥站在他身后笑道:“杜百落,你反应太慢了。”

“是阿遥你太快了。”

杜百落自嘲着说完这句话,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他一手握剑,一手用手肘向后击去,剑身随着手肘画出的半圆移动,最后剑身翻转直直地刺向一脸笑意等着他的林遥。

当然没成功。

不过林遥也在动身侧躲的时候,向他发出友好的夸赞:“速度还可以,继续努力。”

“哈……”

无奈中也有一种刺激感,伴随着身体做出的攻击和防守的动作,体内细胞也在一瞬间被调动起来,有一股不由分说被控制的力量,跟着血液流窜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汇聚在手腕处,一个抬手挥出的过程里,延续进手指剑身,湛蓝色的流光星星点点的洒向剑峰,随着力度迸发出攻击的火光。

林遥飞身躲开,白色的身影经过一根伸展而来的枝杈,脚尖轻点,手中的树枝犹如利刃出鞘,突袭杜百落面门。

第一百四十七章介绍对象

瞳孔里普通的树枝也变得不容小觑,林遥俊嫩又锋利的眉眼似笑非笑。

他连连后退,用剑身横着抵挡那份直冲力量的强大。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脚底摩擦着地底,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凸起里失了支撑,林遥的树枝直冲面门,他头向后仰才险险避过,可脚下却失了分寸。

得,要摔。

林遥在他着地前拽着他的领子提起来,一手缴了他手中剑,一条腿弯起用膝盖顶上他的后腰,面目近近的与他对视。

眼里戏虐无二:“杜百落,学的还可以。”

杜百落觉得被什么关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不能动弹,呼吸关在不倒十厘米的地方,整个世界在半躺着的被人压迫又像是救出的幻觉里,视线变得愈加缩小,只有一个,不,一双,是一双深蓝色幽深带着少年戏虐又带着善意的眸眼。

怎么才能提醒自己这不是个梦。

林遥把他拉起来,很奇怪的用剑在他脸前晃了一下:“吓坏了?”

“……没有。”杜百落从被拉跑的思绪里转回来,很轻的笑笑,“没事。”

林遥把剑还给他:“这次考试就算过了,接着练吧。”

“这是考试啊?”

“嗯。”

杜百落抱着剑作苦恼状:“哎呀,阿遥怎么不早说,我可以考的更好的啊。”

“能有多好。”林遥看着他。

“肯定比这次要好的。”

“那……下次吧。”

“好啊,哈哈哈。”

令狐不染在外面的喧哗终于安静了的时候跑过来。

杜百落把他迎进来很奇怪的盯着他手里拿的东西。

“什么?”

“啊,礼物。”令狐不染非常不安心的朝外面又看了看,才跟着杜百落往里走,“是我在府里带的,母妃上次有听潘将军提过你,对你印象深刻,特地让我给你带点东西。”

“……”这么不拘小节的真的是王妃?

好吧,杜百落很快释然了,毕竟令狐不染这个性子,他的母妃这个做法也很正常了。

“好吧,谢谢。”杜百落非常感动。

“谢什么呀,跟我去个地方。”令狐不染把东西放桌上,拉着他就要走。

“?……等一等,去哪啊?”

“带你去见个人。”令狐不染对他挣脱着的方式很不满,“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杜兄你相信我,保证你不虚此行。”

“……我先跟阿遥说一下。”

“嗯?把林遥兄也一块叫上吧。”

“呃……那就更好了。”

林遥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就跟着令狐不染往外走。

杜百落还是忍不住问:“令狐兄这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现在千言寺里全是朝廷的官兵,我和阿遥这身份如此尴尬,实在不适合多走动,万一被当做可疑之人……”

令狐不染回首打断道:“杜兄别啰嗦了,你看林遥兄就什么也不说,你怎么这么胆小?”

“……”

杜百落看了并不当回事全当闲逛的林遥一眼,只好无奈笑笑。

好吧,我胆小。

晴天霹雳。

令狐不染要给杜百落介绍对象。

他们几个躲在一个院落的门口,令狐不染偷偷指着一个正跟旁边丫鬟说话的官家小姐,小声说:“看见那个穿白粉色的妹妹了吗,年方二八,闺中待嫁,杜兄你好好看看合不合眼?”

第一百四十八章黑户

杜百落惊呆了。

这小王爷怎么这么不靠谱。

他直起身刚想吐槽一下,却发现林遥并没有和他们一块偷偷摸摸的,反而很认真的在看令狐不染指着的那个小姐。

看到他递过来的目光,很随意的问道:“怎么了。”

“……阿遥,你不要当真啊,令狐是个孩子心性,说话不作数的。”

他这边尝试着辩解,那边令狐不染也直起了身子,十分不满道:“杜兄你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呢,我都二十岁了你说我孩子心性。”

“……我。”

“这里是你们皇室暂住的地方吧?”林遥道,“那里面的必然是皇亲贵族中的一员,令狐可不要胡乱拉郎配。杜百落这人性子平庸,恐怕不能攀这么高的枝,你就给他介绍,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来说才好。”

杜百落被“平庸”二字一击必杀。

令狐不染并不赞同:“林遥兄你不懂,杜兄这条件虽说没什么钱财又没什么势力,当然了,他连个遮风挡雨的小窝都没有……咦,杜兄你怎么了?”

杜百落膝盖中箭无数,已无力反驳:“没事,你们聊。”

令狐不染接着道:“他虽然一无所有……杜兄!你别吐血啊!”

令狐不染的意思是,杜百落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人品相貌可以加分很多,他前天拿出去的那副山水画,刚好就被他一个表妹看中了,问其情况,可行!

令狐不染非常善良的再次解释:“杜兄你就是嫁过……不是!就是入赘到了相国府,也不会亏待你不是,有我这个王爷给你撑腰,你娘家实力也是非常雄厚的啊?!对吧?”

“……”杜百落拉着林遥就往回走,“阿遥,我们快走,这有人口拐卖的,危险!”

林遥:“……?”

“唉,杜兄,你就算不愿意先去看看也行啊。”令狐不染跟过来,“那是我一表亲妹妹,性子温婉识大体,多少人上赶着踏碎了门槛的,你可不能辜负人的一番美意啊,那岂不是太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了,说出去还以为你怕了或者嫌弃了,两厢说出去都不好听不是?”

“……我真是!”杜百落停下来,无语道,“令狐兄你怎么净害我呢?”

“我哪有?”小王爷脱口反驳,然后愣了一下才回想起来,啊了一声,急急道,“上次那个君陌笙的事情过去了吗?你们最终找到他了没有?”

杜百落林遥:“……”

不靠谱。

林遥捂着嘴轻声笑了一下:“过去了,人也找到了。令狐不必担心。”

“奥,那就好。”小王爷拍拍胸口如释重负。

“……”杜百落极其无语,“令狐兄求你了,放过我吧,什么相国府的小姐还是你的表亲,你都要对人家负责认认真真的找个如意郎君嘛,你找我是什么个意思,我这身份说白了就是个黑户,黑户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身份不明。你再想帮助我把我当朋友,也不能拿了人家姑娘的姻缘来赌啊。”

“所以。”杜百落诚恳道,“帮我把这番好意婉退了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好吧?”

“……”令狐不染摸着额角的抹额,有一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挫败感,他道,“真不去看看?先认识一下也可以啊。”

“不行。”杜百落断然拒绝。

林遥转头看他一眼。

第一百四十九章替代

不去就不去,令狐不染面上依着,脑子里却在转着别的办法。

可真是凑巧了,对面走过来莞尔一笑的姑娘帮了他的大忙。

“小王爷――万福金安。”荇雨先是跟令狐不染行了个礼,然后对杜百落也跟着福了福身,“杜公子也在啊。”。

杜百落惊讶道:“荇雨姑娘为何还在这里逗留,不是说上香的香客都不让往这边走了吗?”

令狐不染立马明白了,拉着荇雨的袖子介绍道:“这姐姐是我表妹的贴身侍女,杜兄,你认识?”

“呃……”

这多次购买他的画的小姐跟令狐不染的表妹是同一人,这可如何是好。

荇雨问令狐不染:“小王爷说的那个文采斐然的杜公子,莫非就是这个杜百落公子?”

文采斐然?没有吧。

令狐不染非常自豪点头:“当然。”

“那可真巧。”荇雨笑道,“我们小姐确实对杜公子的画情有独钟,昨天小王爷拿的那副山水画,小姐还以为是另有其人合了她的心意,想不到还是杜公子,这可不是天大的缘分吗?”

杜百落:“……不敢当。”

他对上林遥,林遥冲他笑笑:“确实有缘。”

杜百落:“……”

“那赶紧进去吧,我们小姐正等着杜公子呢,小王爷可要一起去说说话?”

“我去干什么啊。”令狐不染沉浸在当了媒人月老的喜悦之中,他把杜百落往前一推,“去去去,杜兄我看好你,成不成都不是事,本王认识的漂亮妹妹多了去了,就是切记说话客气点,我这妹妹可心高气傲,自尊心强着呢,你且担待着点。”

杜百落十分无奈的要拒绝,荇雨过来又请道:“杜公子且先请吧,我们小姐等你良久了。”

这不是被逼着上了刀山吗,杜百落饶是平时再心思通达,也在这时没了个办法,他拉着林遥袖子道:“阿遥替我说说,我的情况你也清楚,实在是没那个福分……”

“先去看看也可以。”林遥很顾全大局。

杜百落:“……!!”

荇雨再过来请道:“杜公子?”

他都不知道对令狐不染是要夸还是要揍了。

事不过三,怎么说也不能拂了人家几次好意,再说只是见一面,到时说清楚就好了,他就无奈的笑一下,又对林遥道:“那阿遥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令狐不染用身体挡着林遥:“那可不行啊杜兄,你们慢慢聊着就可,我与林遥兄也好久不见了,也是有说不完的话,你就别操心了,啊。”

“……”想揍他。

“林遥兄比第一次见面时多了些烟火味。”慢悠悠回去的路上令狐不染这样对林遥说。

“是吗。”林遥扯了下嘴角,不可否认,杜百落也这么说过他。

然后林遥看了他一眼:“你们皇室的抹额是规矩吗。”

“算是吧,男儿身要戴的,主要是个约束作用。这个……”突然低沉起来的声音,怀念道,“是父皇在世时形成的规矩,我每次戴着它都能想到父皇。”

“你们感情很好。”

“当然。虽然……他的嫔妃很多,但最后遇到了我母妃,啊,我母妃是他最后一个女人啊!”又兴奋起来的小王爷。。

林遥点点头,很能理解:“大概,在没有遇到王妃之前,全都是可以替代的吧。”

第一百五十章麻烦

等有了不可替代的那个,再遇见别的,就不会再重复有当初心动的念想了。

说到底,之前的,全是将就。

林遥莫名喜欢这样的感情,连着对令狐不染也少了些距离。

他这人,平时喜怒哀乐都淡淡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会倒是有些话题想跟他聊了。

“相国府的小姐,你那个表妹――性子如何?”

“温婉识大体啊。”令狐不染毫不犹豫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又奇怪道,“林遥兄在意这个?莫不是你……”

“不是。”林遥猜出他接下来的话,直接打断他,道,“杜百落这个年纪确实需要成家立业的了,但是陪伴一生的人岂可觉得合适就合适了,条件方面先不谈,就是性格相配才重要。你的温婉识大体太过笼统了,粗粗一听我连点想象的样子都没有。”

“啊……这样。”令狐不染也觉得是,他只是听别人夸姑娘的时候都这样夸,跟着学的而已,却不想被林遥这么直白的给戳破了,顿时羞愧起来。

他接着道:“虽说是表亲,但实际上并不熟络,我经常天南地北的往外跑,,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常出门走动,所以我对她并不怎么了解。这也是前些日子我母妃老是给我安排相亲,我心烦气躁就把引子牵她身上去了哈哈,母妃她不在意身份条件,就让我试着牵牵线搭搭敲,也算好事一桩。”

“……那,闺名叫什么?”

“相国家的独女,叶言双。”

“还是独女?”

“嗯!我给杜兄挑亲事,必然挑个好的,等他入赘到了叶家,那可是唯一的姑爷,以后的家产全是他的,就是下辈子也吃喝不愁啊。”

林遥被令狐不染一番慷慨陈词逗乐,他轻笑一声:“相国家的独女必然宝贝着呢,官宦之家的亲事哪是那么容易的,令狐这亲事怕是不行。”

“咦?怎么不行?”

林遥道:“你是皇室的人,理应懂得,官场如刑场,这女儿的亲事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更改,就算恋爱自由一点,也绝不会找个来历不明又一无所有的平头百姓,相国大人在朝廷也算首屈一指,又沾了皇亲,怎么可能招个并不出众的人让人有了话头,这不是遭人诟病吗。”

“免了。”令狐不染对着巡逻的卫兵挥挥手,又再看向林遥,眼里有什么东西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他道,“以前真的没有看出来,林遥原来并不是不食烟火,相反的你倒是比别人知道懂得的更多。”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就是我猜的对了。”林遥侧个身,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令狐不染笑笑,把身子斜回来继续走,道:“确实不假。我母妃是个随性而为的脾气,她不介意,可是我那相国表舅就不一定了。不过……”

话锋一转:“皇兄倒是疼我,到时候我上前美言几句,给杜百落一官半职的,这身份门当户对了,也就不怕有人说三道四的了。”

“杜百落……可做不了官。”林遥犹豫道,“他的性子太随和了,心地又软,不懂得拒绝又不会拂别人面子,不适合官场。”

令狐不染:“……啊!”

这倒也是个麻烦。

第一百五十一章别的人

杜百落回悠闲居的时候令狐不染已经被叫走了。

只有林遥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

杜百落抱着一个小火炉过来,靠在门口很是不自在:“令狐兄走了?”

林遥放下书从躺椅上坐起来,嗯了一声,道:“可能是皇上找他吧。你聊完了,相处起来如何?”

“……”杜百落,“阿遥别拿我取乐了,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娶亲之事,就算喜欢一个人……”

顿了顿,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也只想多在他身边陪伴一下就够了,不管是谁,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与我共度一生。”

就算喜欢林遥,他也知道这想法多荒唐,太过逾矩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甚至没打算让林遥知道。

他是有点想知道林遥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但也仅限于此。

自己绝对不会做耽误他一辈子的事。

多陪陪他,多与他待几天说说话就够了。

“……你为什么还有这种想法。”林遥招手让他进来,“之前跟你聊过一次,我以为你有些改观了的。”

杜百落在桌边坐下来,心里有个地方被什么扎了一下。

说不通,说不通的,林遥又不懂他,当然也未必愿意懂得自己这不太正常的感情,他多说无益。

他平和的笑笑:“阿遥就别管了,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

“……”林遥特别深沉的看着他,“杜百落,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你在纠结什么?”

“……没有,哪有什么纠结的。”

“我不够让你信任?”

“没有的事!阿遥别乱想。”杜百落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这事被杜百落的坚决“抵抗”压了下去,问他和叶言双聊了些什么,他就支支吾吾的说没什么,问他有没有后续发展,他就冷静下来,说没有。

林遥就算觉得他奇怪,也没有再提起,他也不是个对八卦上心的人。

就这样过了几天。

皇室的祭祖仪式开始的时候,官兵还是把他们两个赶了出去,说不能留人。

林遥没说什么。

杜百落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他随和起来……

海纳百川。

岳阳城里没什么人,大多去千言寺“凑热闹”去了。

他俩进了艳阳舍,小二迎上来:“两位公子,要点什么?”

“要些茶水吧,歇歇脚而已。”林遥道。

杜百落就说:“来壶今年新茶。”

小二笑道:“客官说笑了,这今年新茶可还没有采摘下来呢。”

啊……过年了。

已经是另一年了。

“……是呢,是我糊涂了。”杜百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那来个去年的老茶吧。”

林遥面色淡下来:“过年了啊。”

杜百落忙接话:“过年是个喜庆事,阿遥怎么不开心。”

“呵呵。”林遥听他说话就想笑,“杜百落,你是这些年里最在意我开不开心的人了。”

“阿遥……”杜百落看着他犹豫道,“你家里,就真的没有别的人了吗?”

旁人的故事即便再精彩绝伦,也没有自己平凡的生活更值得想念。

杜百落想念着前世的一切,爸爸妈妈,妹妹,莫成雨,还有他才开始的大学生活。

人,哪有说放下就放下的。

林遥呢。

他唯一的哥哥不在了,那种想念是怎么样的。

是用了多久才把自己变得这么处变不惊,在听到关于他的消息的时候保持沉默。

第一百五十二章水火

要是往常林遥是绝对不会给他聊自己那些事的,但是他又想到了什么。

和柯木清的约定就要到日子了。

他该回魔界了。

说不清楚这种暗淡下来的心情,是不是不舍,反正他有点想跟杜百落聊一些什么。

就当往后留个回忆。

“家里……其实还有两个哥哥。”

“什么?”杜百落猛抬头,停了手中的动作,茶盏里呼呼冒着热气的水流洒下来些许。

林遥尽收眼底,把他手里的茶壶拿到自己手里,一边拿杯子倒一边说:“很奇怪吗,还是在怪我之前没有跟你讲。”

杜百落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他摇头:“不是,是我有些意外。阿遥若是还有两个哥哥的话,为何还会让你一个人跑出来,当时掉下悬崖又飘在溪水里,性命攸关的事情,那么危险。”

“也没多危险。”

“阿遥怎么这么说话……”杜百落皱眉。

“……嗯。”林遥只是笑笑,“我这不是好好的,有时候遇到的危险其实不是危险,它可能就是一个契机,认识一些人的契机。不管如何,结交了你这个朋友,我还是很开心的。”

这话在杜百落听起来算是安慰。

他接过林遥递的茶杯,捧在手中,想着也对,如果他没有死没有穿越,也就遇不上林遥了,有可能一辈子都体会不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可能是这个道理。”

林遥笑笑。

“那……另外两个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一水一火吧。不过不是亲的,只沾了血缘关系。”

“那阿遥喜欢哪种脾气的哥哥?”

“我么……侧重水吧。”

原来喜欢温和点的。

林遥又开玩笑道:“倒不是说火不好,只是它有时候烧太旺了,容易伤人。”

“嗯。”杜百落点头赞同,然后随口一提,“那阿遥对喜欢的姑娘,也会侧重水一方吗。”

“……”林遥看他一眼,“你呢。”

你呢,我呢,喜欢什么样的呢。

你这样的。

无话可说。

随口一扯:“都可以,没有要求。”

“那我也都可以,没有要求。”林遥把原话给他。

“阿遥真是。”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

问这个问题,不是给自己找没趣的么。

好在林遥没在意,他还开玩笑道:“许你搪塞我,就不许我敷衍你。”

杜百落低头,咽口水。

但是他又心中恍惚另外一事,一时之间竟忘了分寸,一把拽住那白里透红的自然放在桌上的手指。

“阿遥年后会走吗?”

林遥眉间微蹙,抬起另一只隐在袖间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拂去:“杜百落,我就算走了,也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片刻,幽幽垂眸,杜百落顿生寒意,侧了侧身,在艳阳舍为客人准备的炭暖旁搓了搓手。

“嗯。”

卷翘得羽睫倾覆,再辩不出半分情绪。

银装素裹的屋脊和树梢,也悬挂着喜庆的彩旗和灯笼。

年味终于出来了。

再出门的时候,杜百落拢了拢身上的厚衣,踩着时断时续下起来的积雪冰层,轻声提醒道:“阿遥慢慢走吧,小心些稳妥。”

林遥走在他里侧,饶是心中了然,也只不过点头应了,并不多言。

第152章小气

皇家祭祖仪式办完,又在千言寺歇息了一日,才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往回赶的行程。

令狐不染来道别,进了门却看见杜百落和林遥,两人各自开了门在各自的屋里坐着。

两间房的格局本就一致,连书架的位置都没差别,这么抬眼看去,他们两人各自捧了书睡在躺椅上的情景,竟然出奇的和谐又相同。

令狐不染犹豫一会儿,选择了林遥的房间。

林遥耳聪目明,在他没进门前就用步子认出了他,他起身掀了腿上的薄毯,同进门的他打招呼:“令狐要回去了?”

“林遥真是心思伶俐的极致了。”令狐不染挥手打断他的动作,“别起了,盖着吧,天冷的紧,我就来说句话。”

林遥再盖回去,侧身看他:“有什么要交代的,但说无妨。”

“什么交代不交代,没那么严肃。”令狐不染把桌子上暖手的小火炉抱在怀里,坐下来笑道,“那天不是见的那个相国家妹妹嘛,心灵手巧又善解人意,也不知道杜兄跟她聊了些什么,后续发展虽然断了,但是她也不记恨不埋怨,今天早上亲手做了些点心,今天下午会差人拿来,你和杜兄收了分食即可,也别让她不好看。”

“岂敢,多谢她一番好意了。”

“嗯,还有一事。”

“请讲。”

“哈哈。”小王爷未语先笑,“我这次回去不知道要被我母妃关到什么时候,铜墙铁壁难逃她五指山,你和杜兄要是哪天没事了,去郎京来寻我呗,救我个十天半月,我也好出来透透气呀。”

“……”林遥微顿,后又波澜不惊道:“可以。”

小王爷得了准消息,乐不可支的说了声好,如脱缰野马一样跑去了杜百落房间。

与听着声走出来的杜百落碰个正着。

“杜兄我要走了。”令狐不染率先道。

“啊――奥,那路上小心些。”杜百落叮嘱他。

令狐不染将他拉进屋里去,把跟林遥一样的话又说了一遍,才急匆匆的又往他放书画的箱子边跑。

杜百落一下窜到他眼前,以身护箱:“令狐兄!这个不行!”

“……我就,拿回去自己看看也不行吗?”

“不行!”掷地有声的拒绝。

“……小气。”令狐不染十分不满的哼一声,然后又愤愤不平,“言双哪里不好?我辛辛苦苦把她介绍给你,想给你一条通天大路,你偏不走,就要一辈子待在这寺庙里青灯古佛,那你也不要拉着林遥一起啊,他又没你大,跟着你待在这里岂不受委屈?”

“令狐兄你说什么呢。”杜百落叹口气,推着他往外走,把他按桌边坐下,一个问题也不拉的解释。

道,“叶小姐哪都好,是我配不上她。阿遥就更不一样了,他现在虽说寄居在此,那也是暂时的,不说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起码有门有户,与我不同,我也不会强迫他同我在这受委屈,等哪天他想走了,和我说一声,道个别也就算了结了这段缘分,将来……见或不见都没关系,心里念着就好了。”

这话说的明朗又不带感情,心思念想全全铺展开来,像裹了多年的面团,已然露出发霉的一面。

令狐不染:“杜兄……你……”

第153章瞎想

令狐不染实在没想到他把话说的这样决绝,连着门口的林遥也没想到。

但林遥反应快些,他站在门口对着令狐不染,话却是对杜百落说。

“是这个道理。”

“是什么呀。”令狐不染跳起来,杜百落又把他摁回去,他只好坐着,一针见血道:“林遥你要走了吗,以后不回来了?”

林遥在门口微滞。

杜百落快速扫了他一眼,又平和的笑了一下,把令狐不染的抹额歪掉的扶正:“你别操心了,阿遥不管打不打算走,我这院里也不会赶他,就是走了,也必定是找到了回家的方向,是件好事。”

“啊――好吧。”令狐不染无话可说,他难不成还说看你俩感情这么好,我总以为你俩不会分开。

……瞎想。

有侍女过来寻他,说是车队要开始出发了。

令狐不染就在两个人的目视里告了辞。

一成不变的风风火火。

他走了,院里就剩了杜百落和林遥。

他们两个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

吃饭的时候须宁来叫,就一前一后跟着走。

平常没事就都窝在各自房间里捯饬。

杜百落回身温和笑道:“那阿遥也回房吧,外面冷。”

林遥嗯一声,往回走。

杜百落进了房门,原是打算关门睡会的,转身的时候林遥在门口像等着他一样。

神情里是久违的冷淡。

他在心里自嘲的笑笑,脸上却看不出喜乐,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低沉:“阿遥有事?”

“嗯。”林遥复杂的看他一眼,询问道,“明天除夕夜,要不要去城里看看。”

呵,他哪有说不要的理。

“当然可以。”他笑。

关了门,他身形无力,靠在门框,一腔心事皆付之东流。

也罢。

他在千言寺呆久了,调节自身的能力见长,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冷静的收起思绪。

……

岳阳城的繁华在春节的烘托下,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捏糖人的摊位前,低低的人头攒动,尽是些伸手争要的幼童。

就是抱着一捆干草扎,只要上面放几根鲜艳红润的糖葫芦,身后必定可以领导一群顽童讨抢。

小孩子都爱吃些甜食。

林遥一身白色出挑,披了同色厚厚的披肩斗篷,衣摆的红色玉兰花纹时不时被过往的行人碰到。

杜百落有意让他走里侧,自己在外面挡了旁边的刮蹭。

他捏着手里的糖人,用小小的一角放在口里轻含了一下,甜的发人深思……

杜百落这几天虽然表现的极为平静,连说话都不急不躁,不紧不慢。一贯作风的听经看书,偶尔去和须宁逗个嘴,但是眼睛骗不了人,眼底的疏离水涨船高……

骗不了人。

经过一处拐角,前面有杂耍卖艺的活计,杜百落突然就想起来君陌笙当初被围起来,打劫赵展的情景了。

他兀自笑出声来。

林遥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解何喜。

天上开始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花。

不大,刚好是个渲染气氛的程度。

刚刚买完糖葫芦的几个小孩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头上短短的头发都用大红头绳绑起来,一边一个成了两个调皮的发髻。

最慢跑过来的那个小丫头,手里捧着白色的碎碎的东西。

前面的小孩都在她的追逐下胡乱逃窜。

忽而。

她朝这边看过来,停下了歪歪扭扭的脚步。

第154章会再见的

一把像是盐豆粒的东西撒过来。

细一看原来是从墙边捧捡起的积雪,还有几颗零碎的干叶夹杂其中。

杜百落有些错愕,这孩子怎么调皮到这份上。

他弯腰把林遥衣服上还沾着的几粒碎雪拍下来,再抬头对上一脸紧张的小姑娘,横眉冷对尽量凶狠的蹲下来:“为什么用雪洒哥哥?”

“好看……”特别软糯的坦白。

啊……杜百落心里也跟着这声音一块软起来,伸手招她过来。

摸上她头上的小雪粒,指着林遥道:“这个哥哥好看是吗。”

“嗯。”特别认真的点头,再抬头偷瞄轻笑的林遥。

赶紧把头低下来。

“好看也不能用雪洒哥哥的衣服。”杜百落拉着他教育道,“哥哥的衣服那么白,沾染了脏东西就不好看了,你喜欢的东西就要保护着,而不是毁坏知道吗。”

喜欢的东西要保护着。

林遥拉杜百落起来,把手里另一个没吃过的糖人递给羞愧难当的小丫头:“没事,不怪你。哥哥请你吃糖,过年好。”

“过年好。”小丫头也喃喃道。

直到小丫头跟着返回来找她的几个小孩,一同蹦蹦跳跳的跑出去,杜百落才坦诚相对一样地笑道:“阿遥,过年好。”

他的目光穿过空气,穿过周围的欢声笑语,轻轻的,落在空中爆炸开的礼花上。

林遥笑着回复他:“杜百落,过年好。”

目光落在一处,在最值得欢呼雀跃的时候相视而笑。

这就是跨年了吧。

接着走的路上,看了几个杂耍,杜百落在人表演的打赏盘里放上碎银子,得到一声感激的谢意。

再看着几个漂亮的花灯,一人手里拿一个算挨个喜气儿。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好在不同雨水沾身就湿,也能在这情景下强撑着再玩耍一会儿。

杜百落怕林遥凉着,说了句讨了个答应,就到了个卖伞的摊位前。

油纸伞的颜色琳琅满目,挑了个素雅点的青黄色,付了银子。

边走边撑开。

伞骨又不重,为何抬都抬不起来。

杜百落眉心一凝,心口居然没来由的疼起来。

他佝偻了一下身子,正看旁处的林遥眼疾手快的回身扶了他。

“怎么了?”

他听的恍惚,只觉心口的疼在顺着身体脉络往上游走,终于到了眉心处开始疼时,林遥的手放在他太阳穴上输着灵力,与之抗衡。

眉心处有什么在挣扎狂乱的往外冲撞,最终破了皮肉一样的钻了出来,黑色的流光外面围了一团湛蓝色,颜色瑰丽又危险的向前飞去。

杜百落只感觉旁边的人身子一震。

林遥半晌才叹了口气,扶着他起身,问道:“可好些了?”

确实好多了,只是心神有些不安。

他点点头,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好像没事了。”

林遥眼里的自责还没来得及散去,就被他窥了个正着。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怕他多想,遂安慰道:“没事的阿遥,又不关你的事。”

林遥松开手想往后退,可最后又抓上他,衣服袖子都被他抓出了褶皱。

他说:“杜百落,如果我今天没有回来,你就不要在等着我了,也不用找我。我们会再见的。”

第155章告别

不回来。不要找我。会再见的。

杜百落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花灯,风雪犹在,人声渐息。

林遥说的是,如果今天。

那么。

今天还有多久,他就在这等多久。

心里明明知道着结局,却还是想赌着试一试。

就算,给他一个告别,也给自己的一厢情愿一个告别。

从热闹到安谧,从晨曦微露到日上三竿。

虽然阳光稀薄,但也是身上唯一的一个温暖来源。

在路中间挡了路,他就走到人家铺子的墙边去站着,来来往往的都朝他身上瞥一眼,疑惑着这个满身潮湿的青年为何在这站了一天。

终于又到了晚上,他找了个角落去坐着,身上渐渐没有温度。

冰凉的瓷砖隔着衣服也能侵入些冷气,手里的花灯早就不亮了,只有一层靓丽的外壳还是好看的。

他把手里的青黄伞撑开,遮住自己,像遮住了满世界的风雨。

今天夜里祭拜祖先的格外多,有人还会趁着今天多积点阴德福分,见了流浪乞讨的乞丐都变得大方。

昨天那几个幼童又来了。

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吃食,活泼打闹着跑过去。

伞下面藏着的杜百落无声的笑了笑,感叹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他当初这个年纪的时候,可都是窝在一个房间里整日担惊受怕着过活的。

玉米。

一个久不见光的名字。

像无事可想了,这段记忆就被无聊着扒开了封藏的埋线,又被挖出来细细品味了一遍。

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不痛不痒。

果然,时间是最好的疗愈药。

那么就不用怕了。

对于林遥,时日长了,必定也就不痛不痒了。

等着吧。

他抱着花灯躲在伞下,独自默数着这一天还有几分钟过去。

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

再用秒数。

快的很……

他起身,面目冷静,提着花灯,撑着伞,寂寥的背影笔直的走回去。

不用说什么等不等的矫情话,也不会有暗恋失败的伤心感,平淡无奇的生活又被拉开了序幕。

一切都只是回到了原点。

夜色伴随着路边灯笼里的光线,将他硕长的背影越拉越长,最后变成一条线,他也就消失在了转弯的街道里。

吃饭,睡觉,听经讲座,画画写字。

日子过的格外规矩。

也不知过了多久。

须宁拿着一把宽宽的扫把,挥动着胳膊扫着积雪,感叹着:“这有可能是岳阳城最后一场雪了。”

杜百落蹲在花圃的沿上,跟工头的老板一样颐指气使:“赶紧扫,是不是分配给你的场地太少了,你还有心情管第几场雪。”

“……”须宁拿着扫把在地上画了个圆,再猛地往上一挑。

杜百落:“……!!!”

他跳脚起来拍着头上身上的残雪,大声道:“须宁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谁给你的胆子拿雪泼我。”

须宁‘略略略’的往后躲了躲,又哈哈哈笑起来。

打闹完了,两个人就一同蹲在花圃沿上看天。

“林公子真的走了?”

“……嗯。”

“真是!”须宁很不开心。

“管你什么事。”杜百落拿白眼看他。

须宁伸手挡住他的白眼,对他道:“之前在这借住的都知道走的时候跟我告别,为什么今年两个人一个都不来跟我告别?”

杜百落:“呃……”

这要怎么回答?

第156章热

搬着书架旁的躺椅出来的时候,杜百落出了一身汗,他费力的拖着这个红松木家具,把他放在了院里的树下。

树叶在半年的时光里变得枝繁叶茂,阳光不情愿的斜切过上方,从枝叶缝隙里明目张胆的钻出来,落在他光着膀子的上身,肩宽腰细,腰腹部八块腹肌结实有力,胳膊上的肌肉泾渭分明,明显晒的发黄的皮肤反射出健康光泽。

腰间不拘一格的勒着衣服的上半身,用袖子在上面打了个结。

有一滴脸上的汗水沿着轮廓滑到下颚,再顺着下巴滑到凸起的喉结处,痒痒的,他伸手抹掉,说了句“好热”。

在躺椅上倒下的时候,拿了早就放在一旁的蒲扇,甩着胳膊费力的扇起来。

再悠闲的喝一杯凉茶。

舒服。

须宁来找他的时候很生气,在门口拍了半天门,才有个衣衫不整的人来开。

“百落你干什么呢,鬼鬼祟祟慌里慌张……”须宁伸着头往里瞧着,再看看诡异一脸羞涩的杜百落,“你锁门干什么?”

“呃……”杜百落笑笑不说话,指着桌上放置好的凉茶,“热吧,喝点水吧。”

须宁看他一眼跑到桌边倒一杯:“里面放的什么?”

“菊花,降火的。”

“奥。”须宁多喝了几杯。然后又说,“今天没去砍柴吧?”

“没有啊。”杜百落又在躺椅上坐下来,“太热了,我受不了夏天,去溪里捉了两条鱼拿回来卖了了,就当洗个澡。”

“……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脱衣服了?”

“!没有的事。”

“还想骗我,我都逮到你不止一次了。”

被拆穿秘密的杜百落从喉腔里哼了一声,拿着个蒲扇使劲的扇:“太热了,我就脱了一会儿,又没有人,总不至于伤风败俗吧?”

须宁笑笑:“没有啊,也没人说你伤风败俗啊,寺里都是男人,只要不到前殿去,没有香客,你爱怎么脱怎么脱,谁说你了?”

“唉。”杜百落叹口气,“你昨天还说我呢今天就忘了。”

须宁想了想,好像确有此事,然后哈哈哈个没完。

他摸了摸光头,在杜百落旁边坐下来:“来,往旁边挤挤。”

“……坐不下,两个人好热啊。”

须宁生气,脱口而出反驳道:“你跟林公子还一块睡过一张床呢,你怎么不说热。”

暗淡的秘密。

秘密的心情。

好久没有光明正大的想起过那个人了,被须宁这么口无遮拦的说出来,他微怔。

“那是冬天……跟现在不一样。”

“……”须宁半晌才切一声。然后又像是忌讳着什么的语气问,“你会想林公子吗?”

“我还会想杨真呢,想林遥不是很正常吗?”杜百落笑笑,往旁边侧了侧,让须宁坐上来。

“嗯……”须宁看着他,没从他眼里看出什么,就又扭过头看向门口,“我挺想他们两个人的。”

“哈哈。”杜百落和蔼的笑道,“须宁长大了。”

须宁给他一个白眼。

下午的时候杜百落没忍住,又去洗了个澡,他对夏天酷暑的时候非常痛恨,他不怕冷,就怕热。

而且这衣服都很长很厚,他的头发也长到了肩胛骨那里,已经不算短了。

厚厚的都堆在脖子里……岂是一个热字了得。

最后又托了须宁去找了个很长的头绳,终于把头发都固定在了脑袋顶上,才算好受一点。

第157章再遇

第二天早起,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在铺的被子上扒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角找到个烂掉的小洞,眯着眼伸出两个手指头在里面探了探,再出来时就夹了个小袋子。

钱袋。

五十两银票。

说实话,他没有存到什么钱,这已经是最多的了。其中不乏有去年小王爷给的那部分。

在衣柜里找了件薄衣,青葱玉绿的颜色衬得人清爽很多。

出门的时候先在门口伸了伸脚,还可以,不到正午都能勉强活着。

他发誓――中午之前一定回来。

去岳阳城买了贺礼,正好跟着迎亲的队伍同路。

赵展成亲了。

那个曾经跟他一起被抓进君家的少年,出落的丰神俊朗,一身吉服高头大马,胸前带着大红花,笑得春风十里。

杜百落也跟着笑。

随行的轿子里是坐着娇羞美艳的新娘,轿身随着走动会晃起帘拢的一个角,能粗略辨别红盖头的上绣着的鸳鸯戏水。

礼乐和鞭炮齐鸣,情意绵绵不绝于耳。

依旧有好热闹的孩子随着打闹,清脆的声音传入耳际,像一片明黄色的火焰,在耳膜里穿透燃烧。

好听。

也有身旁跟着的母亲,一个动作,极速又担心地把他拉回来,厉声教训着“不要乱跑”。

他提着两盒用大红粗布包裹着的礼物,随波逐流地跟着,面庞温柔,身形高大,不时引上几缕侧目。

终于快到赵家时候,他加快了脚步,跟着几个孩子一同站在了门口,等着新郎下马接新娘子出轿。

也不是第一次见人成亲,主要是没有认识的人成亲。

赵展,也算熟络了。

自从三月份碰见他和现在的新娘一起出行之后,他没事就往这里跑。

闲着也是闲着。

先是有人点了一串大礼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等响声停了,杜百落盯着那末尾,腾空而起的青色烟雾,微缩的云一样。

赵展下马的时候看见他,给他一个惊喜的眼神。

他就笑笑。

习惯了。

也不会什么真情实感的祝词,更没有舌灿莲花的能力。

轿身倾斜,喜婆子大声喊几句掀开轿帘,赵展就弯了腰伸出手,两只手轻轻碰了一下,害羞的那个纤手要躲,胆大的那个就猛地把它拽回来。

像个可爱的游戏。

进门的时候赵展给他示意,让他进去,他就点点头答应。

趁着拜堂之时,找到了赵家的熟人,把礼物往那人怀里一放,说了句吉利话,也没停留,回身离开了。

吃酒什么的他倒不在意,他一个外人也凑不进去。

出门的时候,阳光在头顶上方,他预测着,估计能在烈焰当头之时赶会千言寺。

门口除了爆炸过的礼炮,还有三三两两往这边赶的赵家亲戚。

喜事不比白事,乐乐呵呵随意着些也没人在意。

他遮了遮眼睛,动身开始游荡。

再松开手时,也没看见什么,不知道是心神恍惚还是眼睛恍惚了,两根绳子消失在墙角之内。

他呼吸停滞,只觉得胸膛要裂开了。

发了疯一样的追过去,在撞到一个人时念了声抱歉,喜事当头,旁人也没在意这个小插曲。

凌乱的脚步,略略发抖的,除了害怕,还有激动。

心里某个触角在阴暗的地方伸出绿色的线头。

抓住光明。

第158章你还好吗

交融着对即将到来之际的害怕,以及未到来时的紧张。

想要确认好的答案的激动,又害怕着不好的答案的紧张。

那个影子被他逼进了一个胡同里。

矛盾的针线飞快而混乱,在无法从容猜测的时候已经编织出一整个结实的网。

包裹着无奈和思念所铸就的心脏,使之不会在呼吸错乱的压抑下灭亡。

成堆的竖起的竹竿,还有废弃不用的门板,地上铺洒着干燥的红纸。

他不知道最里面的竹竿下有没有藏人,反正目光所及之处没有。

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阳光好像比昨天还要来的强烈,刺眼,睁不开。

他蹲下来。

捡了一张红纸。

应该是赵家剪囍字用剩下的。

用手指在上面轻轻的蹭了蹭,染了一手红。

“阿遥……”他轻轻的跟自己说,“你要是回来了,怎么会躲我,是我太敏感了吗。我一直觉得……我隐藏的那么好,总不能被你讨厌才对。”

“你离开或者不离开,都该是走到那一步了。跟我的喜欢……不该掺杂任何关系的。”

“对吗。”

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散在空气里。

一朵红色的花瓣摇曳着投影在他的眼睛里。

猛抬起头。

太阳的光,照着他的脸。

他的瞳孔里像钻开了两个黑洞,什么东西被吸附着强力的夺走。

明明没有声音的,拜堂的欢呼声到这里都已经微弱了,周遭在意识周围模糊,所能分辨的都包围在他的四周。

变得分明的下颌线,浅凸的喉结,淡薄的嘴型,手掌上稍微突出的骨节,俊逸又锋利的眉眼,还有――左眼下面延长的红色伤疤。

其余的一切,心跳被血液流动的声音覆盖,人声被强势控局的隔离,没有声音。

又有声音。

有和无没法清晰分拣,正和反开始混为一谈,身体里在释放出难以形容的能量……一切的一切,从有声到无声,都归于沉寂。

面前的人以记忆跟不上的速度,成长为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但是又很熟悉。

杜百落起身时腿狠狠的发了麻,姿势别扭的站直了,才发现他已经同自己一般高了。

“阿遥。”他使自己平和的喊出来。又犹豫不决的盯着那两根绳子等着对方答应。

声音也变得成熟,比记忆中要低一个度,但表情里的细枝末节是有迹可循的,他说:“杜百落,你还好吗。”

这是杜百落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没感情的问候,就像是从水里轻易撩出来的一点水花,只有一点小小的湿润。

他的眼睛像这句话一样,又没有感情的湿了。

感知力还存在一丝一毫,他用手挡住眼睛,像挡住刺眼的阳光一样用力。

能感觉到林遥拉了他的袖子:“杜百落。”

“嗯。”他放下手,脸上是依旧温柔的笑意,把刚刚一下砸出来的情感都擦抹殆尽了:“阿遥,你回来了。”

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跑,也没有提这半年里为什么他成长的这么快,快的……不正常。

心里有一瞬间是想把他抱在怀里,想耳鬓厮磨柔声细语。

细数这半年里他的孤独和想念,还有对他一切认知的缺失。

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少了,是不是根本不算了解你,或者不配喜欢你。

第159章君上

那是一座位于城西的宅子,不大不小,内置精致安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很适合居住。

杜百落跟着进去,从大门走到内庭,身上的汗已经可以到洗澡的地步了。

他看着前面的人,身形还是一样的消瘦,一层白色单衣,外面罩着一层轻纱,肩上的银环扣着阡城。

墨发随着走动,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泽。

他的身高都同自己一般高了,从少年的小巧在半年内变成青年的成熟,这么奇怪的事,想出口问的。

但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他好像……明白点什么了。

林遥不时回头看看他,直到有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杜百落没反应过来,迈着步子就栽人怀里去了。

他一惊,动身就往后退,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脸红。

林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眼神奇怪道:“杜百落,你怎么了。”

怎么了,这种变化他还要问自己怎么了,杜百落想,我要怎么回答你才能把我们的关系维持下去,不留污痕,不会让你觉得我多心。

“阿遥……我们半年没见了。”他红着脸说,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滑到肩膀上,“我都,不好认出你了。”

“……”林遥放开他,嗯了一声继续走,想了好久才决定坦诚相待,“一千岁是个进阶点,可以把身体再长大……杜百落!”

他的声音截止于杜百落的摔倒,后面的人完全没有预兆的趴了下去,脑袋磕在桥沿的栏杆上。

灰白的石桥突然沾染了血红色的一个点,林遥顿了下,急忙把人捞起来往房里跑。

太突然了,他的反应力都措不及防。

过了个花园,就是内室,他也是刚刚才确定搬进的这宅子,并不熟悉。

里面一个穿橙红色薄纱裙的女子迎面碰上他,惊叫了一声:“君上,怎么了?”

他没说话,等把人放床上了,探了探脉搏,才回身道:“夜星。”

“君上,怎么了,这人是……”夜星狐疑的看了看躺着脸色苍白的人。

“我一个朋友。”林遥道,“这会能打点水来吗。”

“啊!我还没烧……我其实搞不清楚这些东西,弄了半天还是特别乱的。”着急的姑娘就差跳起来表达他的无力了。

“……没关系。”林遥怔了一下对她笑笑,“那去鱼塘里盛点凉水来吧。”

“好哒。”蹦蹦跳跳的跑出去。

林遥蹲下来,捏着杜百落的手腕输着灵力。

中暑这种事……

夜星回来了,端着个下面露孔的盆子,很可怜的进来了,她说:“君上,我没找到好点的盛水的器具,只有这一个,还把我衣服打湿了。”

林遥接过盆,嘱咐她去换一身,她说不换了,我去太阳下面晒一晒。

姣好可爱的面容带着粉红,头发两侧的细辫子上点缀着小小的花芯。

林遥道了声好。

在妆奁旁的架子上拿了个干净的毛巾,湿了湿水叠成方块,搭在了杜百落的额头上。

看了一会儿,又瞅着人厚厚的衣服,神情复杂的伸手去解开。

手指解了腰带,再拉开领子,露出里衣,把人抬起来的时候忘了额头上的毛巾,脱了外衣又把毛巾掉身上去了。

“……”

他半晌才叹口气,把人又放平了,把湿毛巾给人擦手脸。

第160章生分

余光里有他光影暗淡的部分凸起的轮廓线条。

杜百落想起身的时候,脸颊一凉,额头上快晾干的毛巾掉了下来,他抬手拿起来,林遥也就醒了。

“好点了吗。”

“嗯。阿遥怎么在这?”他还有点迷糊,但是坐起来的时候胸前的凉意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各种猜测,包括十分不要脸的霸王硬上弓之类的都有了。

他快速的把白色里衣裹上,口里酝酿着抱歉和后悔。

“阿遥,我是不是……”

“抱歉。”林遥比他更先出口,“是你热出了一身汗,晕过去了,我就帮你把衣服解开点。”

“……”他低下头,咽了咽口水,“嗯。”

“要是没事了,就起来吧。”林遥站起来。

“好。打扰你了。”

林遥又弯下腰来,在他脸前停下,无视他的惊愕,道,“杜百落,什么叫打扰我,你一定要跟我生分到这程度吗。”

震耳欲聋的寂静声音,合着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在迅速烧着的面目表情里被击溃瓦解,不留余地。

几厘米的空间升起微不可测的度数。

杜百落的心里跟着额角被磕破的地方,一起轻轻的疼了一下,出口的话也不顺畅。

“那阿遥让我怎么说,我们分开了这么久,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我就不一样了,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想离你近点你就躲,连今天见我都要跑,我们又哪里不生分,难道我还……装模作样的做出一副很熟络的样子才好?”

对方显然被他决绝又带着怨气的话吓了一跳,动作一僵。却没有像他那样反驳回去,而是就维持着一个弯腰的动作,定定的望向他。

眉间又锋利又单薄,挂着日复一日的特有的冷冽表情,却不可怕,还有模糊开的发线,是脸部最深的色彩。

他起身,伴随着呼吸声,衣料摩擦声,以及杜百落不停咽喉咙的尴尬声响。

说了什么,自己在说什么。后悔和自责充斥在难以目测的空间里,化成朝四周漂浮的细小翅膀。

跟远处的唯一一根蜡烛一样浮游不定,东摇西摆。

“……我不是,”想了想又算了,他在林遥旁边的位置里钻出去,“那我就先走了。”

“……”林遥没留他。

出门的时候被院里的假山绿植摆设看花了眼,连个出口都寻不到。

乱走一气。

只要是门就进去,总能找到路的。

花园后面门后有个鱼塘,那个灰白石桥……啊,找到了。

后面的路都有了记忆。

“喂!那个谁!”

“……!”杜百落猛然怔住,脸上泪流满面。

夜星从后面跑过来,手里拿着他的绿色外衫:“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呀,衣服也不要了?”

杜百落摸了摸脸,擦干净了,看着可爱明艳的橙衣少女,心里呼出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奇异的物种。

他把衣服接过来,道了句:“谢谢。”

“没事,嘿嘿,君上让我拿给你的。你要回去的话用我送你吗,天黑了,也不好走。”夜星又从身后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个灯笼,“拿着这个照明吧,路上小心点。”

“……你是。”

“我叫夜星,是君上的……”女孩子非常娇羞的笑了笑,手指攥着胸前的头发,“身边照顾他的。”

第161章胆小

根本不是什么照明的灯笼,杜百落认出来,那是林遥离开那一天带走的花灯。

浅黄色的灯光映出外壳的兰花纹路,跟自己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的已经在岁月的腐蚀下,变得风干碎裂,如今已不知去向。

“谢谢。”杜百落神情恍惚的接过来,又随口问道:“君上是什么地方的称呼。”

“啊……”夜星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捂住嘴,“是……兄长的意思。”

杜百落看着他,“你是,阿遥的妹妹么?”

夜星听不懂他说的阿遥是谁,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

“……”

杜百落转身,把每一步都走的慢慢的,这几步路,像条河流,没有人知道的河流,单独地流淌在他的心上。

出了这个门,往后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服自己还喜欢一个人了。

明明是千盼万盼得来的重逢,最终又被自己亲手毁灭了。

厌恶自己。

身体里是像丝线一样纠缠不清的厌恶。

依旧是那个萧瑟的背影,提着相同的花灯,在夜色阑珊处巡游而归。

走到一个城墙边搭棚处,一股油香的面食味道叫醒了肚子里的饥饿感。

有几个客人,不多话,也不动作,很本分的吃着。

他走过去,找了个没人的位置,老板问他要什么,他就说一碗面。

等待的过程中依旧很热,他拿手扇风,把花灯放在脚下。

时不时有几个同他一样饥饿的蚊子跑过来,凑在他身边想给他来个亲密接触。

“嗡嗡嗡……”或者是尖细的“嘤嘤嘤”

“啪。”

他拍掉手背上的一具小小尸体,再翻开手掌,中午的时候手上蹭的红纸印记已经没了。

老板把面送过来。

白白胖胖的面条上面放着几颗香菜穗穗。

吃第一口的时候,脑子里就幻想着林遥脱他衣服的画面,那个人该是以怎样的表情做到的,他明明……是连自己碰他一下都会有皱眉的反应。

是忍着厌恶感。

还是皱着眉头。

世界以退潮的光影迅速归于安静。

一点点懊悔就像面碗里的油花,铺展在原本平淡透明的心情里。

一碗面下肚,起身付账。

抬脚的时候差点绊倒……他记得以前学的,走路经常性摔倒的话,要考虑小脑病变,共济失调或者是有先天性脑萎缩等因素。

“……”

没那么多毛病,是脚下的花灯。

结了帐往回走。

林遥为什么会留这个花灯,他还在城西买了宅子,他……

杜百落的心里开始乱,走路也慢下来。

一个粘稠又割舍不去的念头忽隐忽现,他昏倒前听到了什么,一千岁是什么,什么一千岁?

谁能活到一千岁。

比什么都要简单,还没有等自己做出防备,那个人影又重复性的在记忆中蜕出清晰的内核。

他在告诉自己,他没有要隐瞒,他还说自己与他生分了,是不悦吗。

从他面前跑出来,唯恐他说出什么不留情面的话,在维护自己自尊的同时也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

会不会太小孩子气了。

看吧杜百落,你还是那么胆小怕事。

他决定回去,就……再胆小的回去看一眼。

第162章打劫

几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杜百落看见他们手里还拿着一个脏脏的沾满油渍的布袋子,他能辨认出来,那是那家面摊老板的找收零钱的布袋。

明显就是刚打劫了那家面摊,又来打劫他了,有可能就是顺路看见他,恶向胆边生。

“唉就说你呢,有钱没有?”一个头上勒着粗布,一身黑色短褂的人凶狠的截住他,。

露出来的胳膊上有长长的汗毛。

杜百落往后退了退,把自己稳住,很平静的说:“没有。”

那人身后的一个拿短刀的瘦小男人粗鲁的笑起来:“你当我们会信,拿我们当傻子呢,就算没有多的,少的也可以,都拿出来。”

“快点!”另外两个人也催促道。

带头的那个就从腰间勒着的粗绳上拽出一把小匕首,抽出来,刀刃都有些卷了,在夜色里泛着模糊的光。

“真不识抬举?我们要是动手了,你可不只是一点银子这么简单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

“……”杜百落从袖子里把今天剩下的钱递给他,“没了,就这么多。”

那个瘦小的男人立马抢过去,打开一看,皱巴的脸都挤在一块了,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嫌弃,他对着前面穿短褂的男人说:“大哥,这挺多的,比刚刚面摊上的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真的?哟,我瞅瞅,今天还碰上一个有钱的主。”

几个男人凑一块把钱数了数,剩下一个拿小刀指着杜百落。

“真的就这么多,我全部家当了。”杜百落又往后退了退。

穿短褂的男人就是在数钱也瞄到了他的动作,直起身来,拿着小匕首指着他,嘿了一声,“我让你走了吗?往后退什么退!老实点,让我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

“没了。”他羞怒道。

“有没有也要兄弟几个看看再说!”

另外几个人也非常凶狠起来要搜他身。

怎么可能让这些人碰他。

他往后躲,一把长刀就到了眼前,心里一瞬间是害怕的,但是身体里学过的剑法是有身体记忆的。

他猛的侧了一下身,一只手又拉着那人的手腕,往下一折,咔嚓一声,抬起一脚蹬了出去。

那人趴在地上叫了一声,另外几个人显然没有料到,把他扶起来,各自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还是个会身手的,那刚刚装什么文弱书生!操丨他丨娘的,浪费老子感情,兄弟们,别给他来软的,直接上。”

几个人会了意,举刀都砍了过来。

杜百落操了一声,拔腿就跑。

几个人:“……”

杜百落不想拼命,他的生活安稳的很,根本不需要为了几两银子去卖命。

但是后面那四个人觉得受到了侮辱,非要找他来个鱼死网破,或者给他个教训。

杜百落手里拿着花灯,快跑的过程中火苗忽闪不定,不多会就暗了下来。

他的身法都是林遥教他的,那人的先见之明是对的,他一直都是为了自己好,为什么,就没有缘分呢。

“他妈的跑什么跑?!老子不追你了!操!!”

“……”杜百落才不信,不追我你怎么不停。

经过一片胡同,闪身钻了进去。

没有了亮光,全靠月色撑着辨别方向。

第163章去死

昏暗的胡同七零八拐,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时不时还有一个障碍物需要横跨过去,杜百落只希望不要摔就行。

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有一点小脑萎缩之类的。

在这种热血沸腾的逃离反抗中,他那些萌动迷惑的情绪,早已经不知在何时被席卷着沉淀到了黑暗之中,成为放在心底的一颗种子。

后面的杂乱脚步声始终未断,杜百落在心里感叹着他们的锲而不舍,一边还要保护着手里提着的花灯。

对面有人走过来,这种地方来个人,他的胆子就大多了,说不定可以求救凭着那人对这的熟悉,快速跑出去,把后面那几个人甩掉。

“……”杜百落。

他被四个人围堵了。

对面走过来的是另外两个人,他们分头堵截了杜百落。

我他么是多大的脸才能让你们对我这么穷追不舍。

“还跑啊!”穿短褂的老大对着他吼叫,“给你脸了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能耐啊?!”

杜百落抬起手捂住脸,挡住那翻飞的唾沫星子。

他身上已经又是一层汗了,他真的受不了夏天。

刚刚被打的那个人举起刀指着他,怒气冲天,“大哥,别给他废话了,给他一刀扔在这,了结了算了,不死不活的我就不信他还能再嚣张。”

“杀人和抢劫的罪名可不一样,你们想清楚了。”杜百落冷静道。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只有那个挨了打的满腔怨愤,提了刀就过来了。

另外几个也跟着打杀了过来。

我他么。

杜百落避身躲开,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他伸手夺了一个人的刀,等眼泪掉下来才发现是那个短褂男人的小匕首,这残兵卷刃,有个毛线的用。

“铿铿锵锵。”

“蓬蓬啪啪。”

被擒了。

那个瘦小男人踹他身上:“你他妈的神经病吧,命都顾不上了还拿着这破灯。”

男人毫不怀疑的觉得,如果他没有顾忌这灯的话,他们四个人都制不住他。

杜百落一动不动,看了一眼被踹脏的衣服下摆,把灯藏在了身后,以退无可退的卑微表情道,“我身上任何东西你们都可以拿走,唯独这个不行。”

“有病!”几个人骂着。

“过来让我搜搜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我就不信就那一个钱袋。”

“搜身不行……”

“你他妈的!”刚刚挨打那个把刀戳他身上。“事怎么那么多,灯不能碰是吧,老子非得当着你的面给它撕碎了喂狗!”

他过来夺。

杜百落往后退,身后的刀尖扎进背部,绿色的衣服开始显红。

身后拿刀的那人惊叫了一声:“真的流血了。”

杜百落趁着几个人惊慌的时候,弯腰侧身闪出去,抬脚就踹了上去。

脸色是深沉的暴戾。

那个灯还是被划破了一小片。

心里跟着这烂掉的灯壳一起,无声的疼了片刻,扔了灯,抢了一人手里的刀就刺了出去。

你们怎么能动他的东西,怎么能动我的东西。

我喜欢的东西千辛万苦的保护着,自己都不敢下手重了,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毁坏的。

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都去死吧。

去死。

藏在心里的那颗种子,等这个燥热的晚上过去了,它是不是要长出些什么来。

长出些什么来?

第164章赎罪

他像走进了一条深暗的隧道里,耳边是前所未有的安静,脚下的路是水草一样的松软,眼前漆黑一片,只能遵循着感觉一步一步的踩上去。

能闻到的是一阵阵的铁锈味。

令人作呕的放大了神经。

夜幕包容地掩盖了他所做的一切,只有自己会无限的记着。

身上的伤口,会促使他成为另一个人,另一个不能再称为善良的人,那些带着嗜血,残暴,冷漠,凶狠的犯罪因子,像被人推倒的一块多米诺骨牌,比等待来的更要迅速,直到把所有竖立的都倾覆。

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前路漫漫,不知归途。

再走两步,看见两个慢走的影子,他往后退,两眼一黑,撞在后墙上再没起来。

梦境里那个叫阿钥的孩子,挡在他面前,惊恐的劝着他不要杀人。

他手里的刀挥出去,没收回来,割在阿钥的脸上,左眼下面开始流血。

那种铺天盖地的红,从此印在心上,倒映在瞳孔里,从此眼睛被灼烧的坏掉,不住的往下流泪。

“哥哥,我不怪你,你不要哭了,你哭的阿钥也想哭,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不疼吗,可是我好疼啊。

我的眼泪止不住,像没有感情只为掉出来一样。

是为了赎罪吧。

意识在千万年以后开始复苏,夹杂着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昏昏沉沉中有人在剥他的衣服,手法细腻,还有一点微抖,一双手把他抬起来,不知道是该让他躺着还是趴着才不会碰到伤口。

耳边只有一声冗长的叹息,像一块从来没有探访过的陆地,终于在浸泡了好久的黑暗以后,挣扎着露出它不光滑的地沿线。

“君上,我来吧。”

“无妨。”

再醒来的时候,侧了侧身,才发现这个床如此之大。

没有多余的颜色,黑白色的搭配冷淡又飘渺。

他起身,才发现身上缠着过多又凌乱的绷带。

“……”这糟糕的手法。

在床里间捡起一件衣服,白白的外衫套在身上。

崭新的鞋子见都没见过,穿上总有一种不合脚的感觉。

房间大的很,要走很久才能出门。

门外一个青年正与一个女子在下棋,茂密的竹林下,围了一个石桌,两个人很和谐的斟酌着棋子的走向。

他不想去认识,也不想说话走动,就在门口的槛上坐了下来,盯着他们。

两个人都天姿国色,这样瞅着实在是一件美事。

那个穿橙红色衣裙的女子扭过头来,啊了一声,“君上,他醒了。”

青年转过身来,瞳色幽蓝,辩不出情意,只冷淡的看了一眼,又再迈过身去:“嗯。”

杜百落也不出声,心里只有一瞬间的悸动,可真是个好看的人。

等一局棋终了,女子很欢喜的起身,一面收拾残局,一面询问:“君上,这盘棋赢了,可有什么奖励吗?”

“想要什么。”

“嗯……再去招两三个下人吧,这府宅也不算小,打扫起来挺麻烦的,我一个人完成不了。”

“可以。”青年点头,把余下的一颗棋子放进她手里的棋盒里。

女子走过来,向杜百落笑一下:“你醒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说没有,谢谢。

女子就碰碰跳跳的出去了。

第165章好看

杜百落盯着那人的背影,心里划过短暂的不堪画面,一瞬间,破土而出,又在内心深处暗暗揣摩了半晌,才把它放进不可暴露的地方。

他对那人笑道:“有什么需要报答的地方?”

“……”那人回过身来,手里摸着一跟削的圆滑的竹笛,语气平淡,“你是想留想走。”

他思考了一会儿:“我应该――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那人站起身向他走过来,逆着阳光把手里的竹子递给他:“我叫林遥,往后,就留在这奏些曲子给我听,赏你口饭吃。”

杜百落盯着他的白皙手指,把竹笛接过来,仰着头笑了一下:“林遥,名字跟你人一样好看。”

林遥在他面前蹲下来,俊逸的眉眼闪出浅薄笑意:“真的?”

“当然。”

夜星跟着杜百落去街市上招人,开的价钱又高,两个人又长的俊俏,一顿饭的功夫就把事情办完了。

但也不能说当天就把人留下,签了契约,明天上岗。

今天……还是要自己琢磨点能吃的。

夜星苦着小脸道:“在外面买点吧,回去之后君上又要我自己捉鱼烤着吃了,半个月都吃那东西,好烦啊。”

杜百落恍然:“都吃了半个月了,你主子俩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就你来的那天啊。”

“嗯?我在你们府里睡了半个月?”

夜星捏着头上的细辫子,谨慎的看他一眼,“嗯,睡了半个月了。”

杜百落揉揉额头,这穿越真他么的奇葩,睡半个月这身体都能扛得住,然后他又问,“我身上这些疤哪来的?”

夜星捂着耳朵快步走:“我怎么知道,你不要问我,你去问君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杜百落叹口气,也不逼问一个小姑娘,他提议:“那你付账,我来做东西给你吃。”

夜星一口答应。

厨房虽说大又精致,可惜根本没有开过火,浪费了一屋子的好材料。

杜百落感叹着古代有钱人就是奢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一个人把厨房打扫干净了,把锅碗瓢盆放在该放的地方,夜星咳嗽着从外面进来:“好了没?”

“好了好了。”

淘米,洗菜,这些夜星一个不会,他无语半晌,把这些活计全揽了,让小姑娘烧火。

其实他还有所顾忌,万一所有女生都跟妈妈阿茹一样……能把房子点着了怎么办。

他在水缸里添了一满缸水,以备不时之需。

他这新任的主子虽说长的好看,但是性子好像不怎么好相处,他还是小心为上,可不能大意了。

夜星捂着鼻子咳嗽了好一会儿,才从锅底洞里窜出来一缕青烟。

跟迷途的小鹿一样懵懂又圆润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说话都带着股可怜巴巴:“好呛啊,它怎么还不着起来,杜先生你来吧?”

主动要求她这么喊自己的杜先生,一边甩着蒲扇,一边在水盆里淘着米,言辞诚恳:“我不行,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烧火,我怕热,我在那火边会被烧化的。”

“讨厌鬼。”夜星哼唧一声。

“……”淡淡的委屈。

我任务也很繁重的,我又没闲着。

闲着的是你主子好不好。

第166章结痂

当火终于烧着的时候,杜百落能看到夜星眼里激动的泪花子,一个不注意就扑簌簌的往下掉。

“我不是哭,你没看到是熏的吗?”

杜百落:“……”没把房子点了就行。

这两主仆说起来什么也不会,看着也就是那风花雪月惯了的人,以往必定是被一大群人伺候着的那种角色,怎么会独自搬迁到这么一个宅子里。

他一边把米下锅一边随意的问:“林遥和你以前住哪?”

“住噬阴……殿店旁边……”脱口的音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极速的转了个弯,“嗯,店旁边。”

“……什么店?”

“就是…店嘛…哎呀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是君上带回来的,你去问他嘛,我什么也不知道。”夜星拿白眼翻翻他。

杜百落:“……”信你才怪。

炒菜的时候夜星要出去,说太呛了她受不了,杜百落不肯放她走,给了她一个毛巾湿了湿水,说让她捂着鼻子。

于是一脸委屈的夜星就捂着鼻子,做在小板凳上烧火。

她心中极度怨愤,就差拿一盆水泼杜百落身上了。

“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夜星小声嘟囔。

“这个真的是冤枉。”杜百落听的清清楚楚,他解释道,“我别的什么也没让你做啊,就烧个火而已,这饭菜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你可不能不讲理啊。”

夜星又仰着脸对他哼一声。

杜百落无声的笑了笑。

还蛮可爱的女孩子。

主仆什么的坐一块吃饭已经很怪异了,关键是杜百落觉得夜星对林遥真是粘的紧。

有点像……那种感觉。

他一个人端了碗饭,盛了一小碗菜,躲在房间一个人吃。下人的房间都这么大,杜百落不得不又酸了一次。

他对林遥这个主子的房间特别感兴趣,就想看看是不是能赶上皇宫的待遇。

夜星在他快吃完的时候过来,说碗已经放在厨房了,你等会记得刷。

“林遥只说让我给他吹曲子,没说让我刷碗。”他就想逗逗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你敢不刷!我就把你新衣服全收回去,那都是我给你买的。”夜星被他逗生气了,发火的样子颇有点像杜乐清,他的妹妹。

可爱的很。

“刷刷刷,我肯定刷,逗你玩呢。别生气了好不好。”杜百落笑着站起来,余光里门口站了一个人。

林遥。

夜星跑过去:“君上,他吃完了。”

“嗯。”林遥又看他一眼,平淡道:“就今天一天,小心点伤口。”

杜百落防不胜防的心里跳了一下,不在意的笑笑:“没事,累不着人。”

如果可以,一觉醒来,不知昨天去了哪里,房间里还留着烧成坨的蜡油,把它轻轻拢在手心,只要在上面放一个灯芯,便又是一个明亮的夜。

杜百落在厨房轻轻的搓着白瓷碗的边沿,哪个是夜星用过的,哪个又是林遥用过的。

只认识一个自己用过的。

记忆随着潮水褪去,不留一丝痕迹,再有阳光升起来,沙滩上只空留了一地的贝壳尸骨,生命被包裹在血痂里等待成熟。

再成长起来的,会是另外一个自己吗。

第167章伺候

第二天招的工人都来报到了,夜星说君上还在睡,杜先生你来给他们安排吧,我也不懂。

“明明什么也不懂,你们两个是怎么活下来的。”杜百落看着她,笑道,“我也才刚来,跟你一样不懂。你不能一直欺负我。”

“……笨蛋。”夜星又小声嘟囔着骂他,“那你去看着点君上,他要醒了把外面洗漱的东西带进去,伺候他穿衣。”

“……伺候人我也不会啊。”

“那你会什么?你有钱吗?”

“没有,跟钱有什么关系。”杜百落捂着嘴,差点绷不住,这小姑娘生起气来真的很可爱。

“没有钱你还挑三拣四,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没见过一个像你这样没头没脑的男人!”

“……”这沉重的打击。

杜百落老老实实的去了林遥的院子。

很意外,房间还没有他的一半大。

难不成这老板喜欢住小房间?他在外面坐着等了会儿,听着里面有动静了,赶紧站起来贴门边上等着传唤。

这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把他身上的奴性都勾出来了。

“夜星。”冷淡的声音叫了一声。

杜百落赶紧推开门,抱着洗漱用品走进去。

“……”林遥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白裤子,背对着扭过脸来,“怎么是你。”

修长的背影有着良好的肩线,偏瘦弱,皮肤很白,头发散下来遮了一半。

腰线那里两个腰窝下面,可以看到一点臀部翘起的弧度。

那张冷淡又好看的脸皱了眉心,左眼下面的红色疤痕像血一样鲜艳。

杜百落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快速扫了一眼低下头:“夜星在安排来做工的人,没空,君上要不介意,就我来伺候您洗漱吧。”

什么君上不君上的,杜百落听不懂,他就跟着夜星,她喊什么自己就喊什么。

“……”林遥转过头,低头怔了会儿,默不作声走到衣架边拿了衣服。

“要帮忙吗。”杜百落问。

停顿了半天才得到了一句轻轻的:“不用。”

桌子边的人有点失落,不知道是因为好意被拒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用处,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

林遥自己穿戴好过来,看了他一眼,“帮我扶着头发吧。”

“啊?……奥,好。”

林遥洗脸的时候不束发,这都是夜星给他惯出来的毛病,夜星喜欢给他把头发拨在后面扶着,站在旁边能开心好久。

杜百落咽了咽嗓子里的怪异感,犹豫着伸手,手指穿进发丝的时候明显被电了一下,吓得他一抖。

“怎么了。”

“啊,没,没事。我找个角度。”

终于把全部头发拢在手心里的时候,心里那种怪异感又出来了,为了强制性的压下去,他在林遥洗手的时候,状似随口问道:“平常夜星都是这样伺候你梳洗的?”

“……嗯。”

“那,衣服也是她帮你穿吗?”

林遥顿了下:“不经常,一般只有我起晚的时候她才会帮忙。”

杜百落没说话。

洗完递毛巾,送漱口水,他就看着林遥,觉得被众星捧月长大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光彩夺目啊。

束发杜百落不会,他的还是随意一挽,用着一碰就掉的成果示人的。

他都奇怪自己的头发怎么长这么长,穿越还有自行生长的好处?

第168章杀人

林遥当然也用不着他,也没打算让他帮忙。

杜百落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又坐下来,这个院子比他那个小了一倍,墙边也没有种着茂密的竹林,只有一两棵花草。

他心里奇怪,等林遥出来了他就问道:“我能问个事?”

“说吧。”林遥站在门边低头看他。

“为什么给我一个那么大的院子,你这个主人才住了个小房间……”

“这个无妨,住哪都一样。”林遥靠在门上,眼神盯着墙头,眉心处皱起来,像想到了什么不悦的事。

“那,你就这么信任我,就这样把我留下了,不太好吧。”杜百落跟着他盯着墙头。

他在看什么。

“你有什么坏心眼就使出来,我又不怕。”林遥嗤笑一声。

杜百落摸摸脖子:“我能有什么坏心眼,感激你还来不及。”

林遥没吭声。

“你在哪把我带回来的。”

“……城里。”

“我当时在做什么?”

“你真要知道?”林遥的眼里显出诡异的光亮,一瞬即逝。

杜百落没看到,他低着头想着自己穿越前的事,那个人贩子在骗苏幻薇,要拉着她上车,苏幻薇不从,在当街挣扯,人贩子大声的喊苏幻薇女儿,这样也就没人上前帮忙。

恐慌无助的女生嗓子都快哭哑了。

杜百落是跟莫成雨一块出来上网吧的,半路上莫成雨去卫生间,他就在旁边瞎转,偶然碰见。

杜百落怎么会不认识苏幻薇的爸妈,小时候还受过她们接济,带他去诊所包扎伤口。

那个美丽大方的女人怎么会是这样,一副贪婪可怖的样子。

他跑过去帮忙,苏幻薇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拉着他不放手。

那一对男女无计可施,就开了车跑了。

原本以为事情过去了,莫成雨也出来了,他们两个带着苏幻薇去医院,检查撕扯中挠抓出来的伤口。

半路有人窜出,一刀扎进了肚子上。

杜百落认出来,还是那两个人。

也不知道他死后怎么样了,下葬了没有。

然后他又想起来林遥,接话道:“怎么不能知道,你说说。”

“……我是在一个街道胡同口见的你。”林遥的声音轻轻的,随着冒出头的阳光听着有一种沙哑感,“你满身血,一身的伤口,提着一个破花灯,看见我和夜星,就往后退,可能是太慌张了,头磕在后面的墙上,就晕死过去了。”

“……怎么可能。”杜百落揉着头发,“不会吧,我最多就在哪晕着倒着,还能一身血提着灯?”

难不成他是魂穿,可……这脸简直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他还是不信:“要不你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林遥摸着左手食指,无意思的转着戒指,“你要不信,还有一件事。”

“什么?”

“第二天有人报案,说从你出来的那个胡同口里,发现了四个人,都死了。跟你一样,也是满身的伤口。”

“……不可能!”杜百落站起来,站在阳光下望着林遥,“我……你不会觉得,我跟那四个人有什么关系吧?我,我不会杀人的。”

“你当然不会。”林遥转头看他,蹙起的眉心两侧,两只眼睛深沉又冷漠,出口的声音又低又凉。

他一字一句道:“你怎么可能会杀人。”

第169章不安

被水冲淡了的血,渐渐丧失了粘稠的特质。

杜百落站在林遥对面,忽然在日光充沛下发寒,他连声音都有些不稳,像端着的一盆水晃来晃去。

“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杀人的。”

他说完这句话,带着渴望理解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向林遥,从心底里在渴望得到这个人的肯定,决不能在他心里变成坏人。

一点都不行。

“林遥?”他又再次希冀道,“后来呢,那四个人怎么样了,凶手查出来了吗?”

四周开始升腾起含混不清的秘密的味道,整颗心以一种眩晕了的温度降下来,林遥没有回答,只是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的眼泪掉下来。

掉的快而急切,像憋了很久,终于拉开了的洪闸。

转眼就泪流满面。

“你在骗我吗,我跟你又不熟,为什么要吓我。”他奇怪的抹抹脸,厌恶这莫名其妙的眼泪,“真是!他妈的有病吧,流什么泪啊。”

林遥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摊开了皱起的眉,像从温柔中脱胎而出。

他走过来,把一只手伸在杜百落的面前,惊愕的人还在擦着眼泪,看到他突然就怔住了。

“……怎么了?”

“杜先生,你还有其他的名字吗。”林遥的手指摸到他的脸上,帮他把止不住的眼泪抹掉。

“有……”杜百落突然就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来历告诉他,一切都告诉他。

这张脸,好看到天下无双的这张脸,自己是不是见过,在哪里见过,回忆里,梦境里,幻想里。

是不是都见过。

他忍不住小声的问:“林遥……我是不是曾经,在哪见过你?”

“嗯。”林遥轻轻的点头,收回手,拉着他的袖子低头道,“见过,只是你忘了而已。”

我忘了,我怎么会忘,我为什么会忘。

像两个石缝之间的罅隙,总有些杂草丛生着繁衍,草根扎进心壁,留有单薄的草叶会溃烂在表层。

怎么去填补不安所带来的空洞。

杜百落看着他,心情突然忐忑起来。

“我叫杜百落,我们真的认识吗?”

“杜先生,忘了就忘了,我记得就好。”林遥笑了一下,拉着他往外走,“你起的这个名字就挺好,也不用改回来,也不要告诉我你以前叫什么,更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

杜百落低头盯着他的手指,心神不定:“你是在给我灌迷魂汤吗,刚刚其实是骗我的。”

林遥松开手停下,站在圆拱门的前面,他走的慢,站在门后面,一前一后,像一个分界线。

“那……这碗汤,你是喝,还是不喝。”

心里的那份悸动又升起来,比之艳阳高照更远的升起来,如果忘掉刚刚的小插曲,他会毫不怀疑的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一个人了。

这个人把两根长绳当做头饰,红白相间的顺着发丝垂下来,眉目冷淡,但是偶尔笑了一下的时候,天地失色。

杜百落抬脚走过拱门,站在林遥旁边直视他。

用着年轻人特有的骄傲,青春里独属的无所畏惧:“最好多灌点,晕头转向醉生梦死。”

林遥笑笑不同他计较,转身向前走:“今天来的人可能还不熟悉,你再劳累点,做顿饭吧。”

杜百落笑着跟上去:“当然可以。”

第170章大好人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管家,新来的那五个做工的,一个烧饭婆子,一个打杂小弟,两个收拾房间花园的丫鬟,还有一个看门的跛脚老头。

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喊一声杜先生。

杜百落喜闻乐见,用着一脑子的记忆把事情办的井井有条。

当空的烈阳,迎头直晒得人头晕,偏偏那人跟没事人一样的站在石桥边投喂鱼食。

劝他不应,还让杜百落给他奏首曲子。

杜百落把怀里的竹笛拿出来,看了看天,犹豫着拒绝:“君上,去亭子那边吧,你怎么不挑个凉快点的时间来喂,这一会儿,连鱼都不愿意往上跑的。”

林遥不看他,一颗一颗的往下扔着:“是吗。”

“……”舍命陪君子,他只好举着笛子试了一试,出音还可以,气息稳下来估计也能奏首完整曲目。

可是他热的很,眼里投射出林遥的侧脸,脖颈,手指,都莫名其妙的让他心烦气躁。

气息顺不下来。

吹出来的也不怎么好听。

他停下来,说了声抱歉。

“无妨,你去那边的亭子坐会,让夜星过来。”林遥道。

“……”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陪不好,要换个人吗。

他擦了擦汗往回走,林遥又叫住他。

心里翻出来一丝惊喜,转头以为他要留自己:“怎么了?”

“……以后,不要再穿绿色衣服了。”林遥看着他。

什么意思,我没有穿过绿色衣服啊,虽然,是对绿色有点喜欢,。

他听不懂,看了看身上的白衣服,也不追根究底,只把这当做了吩咐,对林遥笑了一下:“好。”

夜星欢喜的跑过来:“怎么了,君上?”

“没什么事,我托你办的事如何了?”

“啊!这个,已经办好了,官府那边很好拿捏的,死的又不是什么好人,还有案底,近期也一直在作案,就是他们家人那边费的钱多些,但是我感觉他们家人也不伤心,都有一种……”夜星停下来,看向杜百落。

她喊:“杜先生――去洗盘水果过来吧,一会君上要吃的。”

趴在亭柱子上的杜百落眨眨眼,嗯了一声。

他拿起腰上别着的蒲扇往厨房走,一边扇一边腹诽。

说的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听不让听,看也不让看了。

林遥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是说千言寺那边。”

“嗯……”夜星趴在桥上看鱼食吸引过来的几条金鱼,“明天吧,明天就能办完了。”

“麻烦你了。”林遥把手里的鱼食洒下去。

“君上说的哪里的话,我还求之不得让你觉得我有用呢,要不然你出来怎么会带我。”夜星想了想在噬阴殿发脾气的柯木清,实实在在的在艳阳里打了个冷战。

她又说:“前些日子的事是挺麻烦的,主要还牵扯到妖界,他朝横玉堂堂妖主,自己的舅舅都管不好,让他跟我们的叛军勾搭一块去了,死伤了我们那么多军士,问他要个人还推三阻四要条件,可耻。”

旁边的姑娘止不住的碎碎念,林遥看她一眼,眼神温和下来:“你要是想回家了,也不用跟我报备,自己就回去,别委屈自己。”

夜星看着他:“君上真是……大好人。”

“是吗。”林遥笑着转身往回走,“你一个公主身份,被当做侍女照顾我也不怨念?”

“才没有,跟着君上很开心的。”夜星蹦蹦跳跳的跟上。

第171章衣服脱了

杜百落抱着一盘子葡萄回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耍我呢。

他用扇子挡着走到亭子里坐下,也不生气,一个人把一盘子全吃了。

不吃白不吃。

凉凉的食物顺着喉管沿着食道进到胃里,身体上烧起的烦躁就好了很多。

要是能洗个凉水澡就更好了。

眼里的这些建筑物,带着浓浓的陌生感,他还没有全部适应,偶尔会有点恋家情绪。

当然,都能在看到林遥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为他神魂颠倒,这人果然是给他灌了迷魂汤。

以后要离他远一点。

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却勾起来,等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动作,一张脸整个的烧红起来。

我去,这什么事啊。

他提着空盘子往回走,打算回自己院子洗个澡,夜星打着一把伞走过来。

“杜先生,让你洗的水果呢?”

“……你不是不吃了吗。”

“谁说的,我让你给君上洗的,我不吃,我得出去一趟,你记得给君上送去。”夜星往外走。

杜百落:“……”这是什么事啊,你不吃你要什么,他吃他跑什么。

他揉了揉肚子,又扇着风去了厨房。

这年头的葡萄真是又大又甜,塞一个放嘴里,咬下去,肉多汁甜,完美。

不能再吃了,快没了。

提了半盘子往林遥房间走。

站在门口的时候,那种燥热感又升上来,他需要快速的去洗个澡。

抬脚进门。

“君上,东西拿来了。”他把盘子放桌上,眼神往里瞥一眼,隔间的架子挡着,只能看到林遥一个背影。

很酷,但是又超温柔的感觉。这样子的容貌,放到现代去,不知道要把多少女生迷的七荤八素。

他又酸了。

林遥也没转身,但是出声喊他:“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我还急着去……”洗澡。

林遥扭过脸来:“过来。”

过就过嘛,凶什么凶。

“嗯……怎么了。”他小步的走过去,跟有人在后面拽着一样,除了脚步沉,心口也沉。

林遥在他脸上看了一下,低头盯着他发抖的手:“把衣服脱了。”

“……!”杜百落往后一退,撞到架子上:“什么啊?林遥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还没有到坦诚相见的地步吧,你,你喜欢男人?”

死之前莫成雨还在喊着喜欢自己,虽然打他一顿就老实了,但是,这个人他又下不了手……“林遥你想清楚,我们不熟的。”

“……”林遥指指旁边放着的盒子,把它打开,药瓶,纱布,剪刀……

脱衣服的时候杜百落都止不住的笑:“抱歉,我太紧张了,谢谢你啊,这半个月都是你给我换的药吗?”

“嗯。”

“那……我身上,你,全看光了?”

“……嗯。”

“……”完了,脸又开始热了,他停下来,手放在解里衣的带子上,咽了咽口水,“要不,我先去洗个澡再换吧,出了一身汗,我比较怕热。”

“没关系。”林遥笑了下,“药效很快就能过去,两个时辰之后就能拆了,到时候你再洗吧。”

“好,好吧。”

伤口已经愈合完了,主要是预防留疤。

长短不一的刀伤,有划开的,也有刺进去的。

林遥从药瓶里倒出点药膏,用手抹上去,手法轻柔,眼神也很和缓。

第172章梦遗

不知道身体里的热感来自哪里,不知道那种面庞灼烧的感觉为什么不停,皮肤上好像有无数个触角,在全全接纳着那只手的抚摸。

他的心紧了又紧,虽然看不见人,但是林遥站在身后的磁场力好像是压迫着血液的,层层翻覆,交错影响。

他只能扶着架子才能稳住身体。

太暧昧的气氛了。

比直接勾引还要撩人心境。

林遥轻声喊他:“转过来。”

“……”

转过身能真实的看见他的表情,没有刻意引诱,也没有摆着身姿端着,很平淡的样子。

但是眼睛里是难能可贵的温柔,细细品味的话,确实是一种让小腹都着火的摩擦力。

他赶紧别过脸,连眼睛都闭上了。

不能看,再看就要活不成了。

“还疼么。”

“不,不疼。”

林遥抬头看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去抹他无意识掉出来的泪:“那为什么一副痛苦的样子。”

痛苦吗,没有,相反的还有点盘结而生的快感。

他低下头:“没有,快点吧,我在这太热了,要出去透透气。”

“好。”林遥也不再说话。

贴了纱布,用细细的绷带固定,杜百落穿上衣服就走。

出门的时候绊在门槛上,他回过身,林遥在身后看着他:“小心点。”

“嗯。”拔腿就跑。

回了房间,先是啪一声关了门,靠在门上都有点不可思议。

他的气息怎么也稳不下来,弓着腰趴在门上喘气。

身体的某个地方,在记忆的二十一年里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反应。

不是心血来潮想自己试试,也不是为了确认刻意碰它,明明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想到那里去,可它就是这么……活跃起来了。

该开心么,还是害怕。

开心自己还是正常的,终于有个人能勾起自己的欲望。害怕呢,害怕这个人竟然是男人,还是,才认识了几天的男人。

自己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浅薄了,完全用相貌就把一个人放心里不成。

不是开心,不是害怕,只是个顺藤摸瓜爬上来的念想,带着消除不了腥气,惶恐地想要堵住可能已经开裂的缺口。

“林遥。”他轻声念着,总觉得这个名字刻在了脑海里,深深的钉在那里,像一大片树冠庞大的阴影。

杜百落一整天都没有出去,洗了个凉水澡,睡的醉生梦死。

真的是醉生梦死。

那个瘦削的背影,白色的皮肤,泼墨长发,腰窝下面的臀线。

跟个怨鬼一样在梦境里缠着他。

有肌肤相贴的真实触感,柔声细语的情话,有那个温柔似水的眼神,还有那紧紧包裹着身体的渴求感,一切的一切,都跟要了他的魂一样。

迷魂汤,一定是迷魂汤。

醒过来的杜百落捂着被子把自己捂了一身汗,费尽心机的想要忽视身下得粘腻感。

这是什么。

他羞耻的咬着牙,闷声要把嘴咬出血。

两个字在他脑子里徘徊不去,就跟在提醒着他的犯罪事实一样。

是不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看不见的轨道推到了他的面前,扭曲着促使自己走上去,把原先笔直的路途恶意挡住了。使他变成另一个人。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第173章静心

一天洗两三遍的人也是没谁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夜星让人来叫他。

那时候他刚洗完澡,衣服也没穿好,就没出去,交代了一声等会去。

等收拾好了,又退缩了。

扇子不离手,边走边扇,心里祈祷着不要碰见林遥,他会羞愧自尽的。

厨房没有人,他就舒口气,盛了些饭菜坐在外面吃。

现在夜星肯定跟林遥在一块,他俩吃饭还坐一起。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越吃心思越多,等反应过来以后,端着碗往回走,才发现自己瞎想了一通有的没的。

“……”服了。

他出来的时候,烧饭婆子也正好回来:“杜先生,您吃过了吗。”

杜百落看看她手里的盘子,温和笑道:“吃过了,您的手艺真好。”

果然,果然吧,两个人的饭碗都是在一块的。

“……”回去睡觉。

不,还是再去洗个澡吧。

洗澡后,在院子里溜来溜去,最后跑到竹林下面坐着,想玩棋,就是他醒的那天夜星和林遥两个人玩的那个。

棋能找到,就是没人陪他下。

真他么的让人焦躁。

回房间拿了林遥给的竹笛,心里幻想着他拿刀削的模样,是他亲手削的吗。

笛声清脆悦耳,宛转悠扬,就这样不请自来的打破了沉静的夜。

林遥在桥边蹲下身,手指摩擦着一个红点,擦不掉。

他叹口气。

笛声微弱的传过来,带着股茫然若失的情绪感染。

林遥站起来走回去,路上碰到夜星:“君上,我刚刚找你呢,你去哪了。”

“怎么了,什么事。”

“啊!没事,你要歇息吗,我伺候你更衣。”

“……不用管我,今天晚上你先睡吧。”

“嗯?”夜星拨着辫子,“那我去睡了,你早点休息。”

“嗯。”

夜星奇怪的在身后看他一眼,又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喜欢跳着走的女孩子是真的困了。

杜百落是在看见林遥的时候停下的,这种不自觉分泌口水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君上,有事?”

林遥看着他站在远处:“有心事么。”

“没有……”啊,可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必定也温柔贤惠吧……

什么鬼。

“过来坐吧,站着干什么。”他强装镇定的招呼着。

林遥走过来,身体走动的幅度不大,衣摆的红色花纹却牵动着他的心,那个第四根肋骨下,被浓密的神经包裹着的致命的地方,前所未有的跳跃蔓延开来。

整个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细微的热气,头发上浓郁的香味,可都不敌林遥身上若有似无的兰香来的清晰。

“再吹首曲子吧。”林遥坐下,看着他笑了一下。

“啊,好。”

拿了竹笛放在唇边,余光里却发现对方在看自己,那种想要逃离的感觉又深重又短暂,更多的是想要凑近。

静不下心。

他试着吹了两下,在发出两个轻轻的音之后,快速起身,一副着急样子往房间走:“先等一下,我去找个东西。”

找什么东西,不过是借口而已。

他进了门藏到门后去躲着,再晚点的话他的脸又要红了。

总是对一个男人脸红该是有多不正常啊。

先缓缓。

数羊行不行,要不数字呢,能把心静下来就行。

第174章喜欢你

轻轻的脚步声在靠近门边的时候,才有一点动静,林遥走进来毫不意外的看着他,面色在灯火的照耀下有一瞬间的低眉顺眼。

拉上他的袖子,站在他的面前,平行的眼睛里有着不确定的探究。

但最终犹豫着出口了。

“杜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

比手指的蜷缩更要严重的,是开始变得急切的呼吸声。

胸口的起伏开始不遵从规律,眼睛里有什么掉下来。

记忆中所有腐烂了的叶脉,和着林遥眼睛里的探寻一起分崩离析,彻底瓦解为给新叶子增加营养的腐殖土。

像某种奇怪的羁绊。

他想往后退,想否认,想忘掉那个荒唐不堪的梦境,可是林遥的手指在抓着他的衣服。

跟心里的渴望一样美好。

他低下头缓了两秒,低声承认:“是。”

就算你在我的记忆里才刚出现,但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想拥抱你呵护你的感觉也骗不了自己。

能遇见就是侥幸,能相识就是恩赐,如果能凑近你与你产生联系,再平淡也无所谓。

当然再轰轰烈烈点更好。

这个人出现了,不该放弃的,有再大的阻碍也不应该放弃的。

“林遥。”他抬起头,伸手回握住这个人的胳膊,“我,喜欢你。”

比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要坚定,都要认真,都要深情。

“……”林遥眯了眯眼睛,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搅动的杜百落开始害怕起来。

“是不是太唐突了,我们,才刚认识,我知道会有些奇怪……”他有些着急的解释道。

“不奇怪。”

“嗯?”

“杜先生。”林遥抓住他的手,再从手上滑到身体上,靠近了,从腰间滑到背部,轻轻的抱着,在他身体僵硬的同时,用叹息的声音回复他,“为什么不早点说呢,就再早一点。一定要我看出来你才承认。”

话说的杜百落有些迷糊,但是他在林遥的怀抱中得到了某种鼓励和安慰,胆子瞬间就大了许多,他侧头感受着林遥的发丝,很清淡的香味。

意犹未尽的小声道:“那么,你,也是喜欢我的吗。”

你在抱我,在回应我,甚至是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是喜欢的吧,会有一点吗。

林遥叹口气把他搂紧了:“杜先生,你可真胆小。”

胆小吗,对。

杜百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也一直这么向别人介绍自己,他知道自己心里的不安全感有多少,根本就是得到的任何东西也无法改善的。

可现在,他就突然觉得好了很多。

这个比他稍微瘦弱一点的人,坚韧,冷淡,但是又有温柔的一面。

我愿意让你支配我的一切,时间,身体,灵魂,让我陪着你,我会很安心。

他伸手回抱林遥。

用结实的双臂抱紧他,用沉稳又开心的语气表白着内心的想法。

“林遥。”他把头埋在对方的肩膀里,喊着对方的名字,“我喜欢你,喜欢你。”

这句话像埋藏了千年,经过风沙的摧残,可也经过雨水的洗礼,它变得清澈透明,不掺杂质,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偷偷建起来的堡垒。

年华里的几个字,一出口就再不见,即便没有意义,也长久地,永恒地存在着。

我喜欢你。

第175章亲吻

林遥的身子是像玉石一样的温凉,抱在怀里的感觉,能把心里的燥热减下去些许。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别处更深的躁动。

明明……今天已经弄过一次了。

林遥放开他,轻笑着摸了摸他的耳垂:“杜先生,你的耳朵好红。”

“……林遥,”杜百落不好意思的抓着他的衣角,“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吻你吗?”

会不会太快了,他想,会不会吓到林遥,他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轻薄无礼的人。

或许是到了时间,没有得到答复的脸就开始红起来,有点后悔自己的直接了:“对不起……我会不会太,你接受不了的话就算了,我们以后了解了再说。”

他的头要低到胸口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手也从林遥的衣服上放下来,顿了会就想往外跑。

“……”林遥一把把他拽回来,手从胳膊滑到脖颈去,轻缓的揉搓着,语气带着不经意的自责。

“杜先生,你以后,就像今天晚上这样吧,想做什么告诉我,不管是亲近还是委屈,不要转身就跑,我可以猜的到别人的心思,却唯独猜不懂你的,你能明白吗。”

“如果不是你一直三缄其口,从来把心事放在隐秘的地方,以前相处的那些日子,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表明,就算我觉得诧异,也不会因了这个和你生分,到最后我离开,你也没透露一句。”

“回来后我去见你,你说我躲你,我就在想,我们明明是普通朋友,为何要对我有那么大的怨念,你出口质问我,让我难堪,我都以为,以为是你不愿意把这份情谊继续下去了。”

“那个灯,它有什么好,值得你用命去护着?”

“我只是把它留着做个念想,又把它拿回来,我没想到会害了你。”

“杜先生。”林遥看着他,眼眶微红,“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我没经历过这种感情,并没有像拿捏别人一样的有自信,我可能会考虑不周,会忽略你了,你要自己告诉我,好吗?”

杜百落能确认,林遥的这些话不是在对自己说,因为他说的这些他都没有经历过。

他眼里闪过迷茫,可是心口却奋力的疼起来,身体上某个部位也可以发涨,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不知道是该顾忌着心口疼痛,还是去顾忌身下。

矛盾像穿针引线一样飞快的缠住全身,在林遥吻过来的时候变成了蛹,成为身体内部温热却又粗糙的部分。

如果可以――把所有事物都一刀斩绝,只留下一个人呆在身边持续保持着温柔。

轻轻揽着他的腰身,给他生涩的吻技所有热情的回应。

从嘴唇相碰,到互相轻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在意林遥的话,只是有一大片什么东西突然失去了踪影,替代了它们的位置的,是一点一点把对方吸吮进身体的最深处的渴望。

“杜先生,还要什么,全告诉我。”

杜百落的眼睛里划出泪来,“还,还能再靠近点吗。”

这房间的床真的很大。

杜百落躺在上面,林遥从上方看他,墨发掉下来,洒在他两侧和脸上,痒痒的,又像是被轻挠着挑逗着。

可这人偏偏又什么都没有做。

“林遥……我,你躺下来吧,太,太快了,我就抱抱你就好。”他想侧身,这样子的姿势,一会就该被发现了,他身下昂首挺立的那个,可没有他一样有羞耻心。

第176章交往

把黑夜当做自己的遮羞布,会不会有点无耻了。

杜百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房间也很干净,并没有什么乱掉的地方,他坐起来,把头发揉的更乱,想了好久,昨天晚上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己一天做了两次春梦不成。

这可真是……

他甚至自嘲,难道真应了莫成雨说的,憋出了毛病来。

穿上衣服出去,洗漱完,请来的两个丫鬟过来打扫他的院子,见了他都叫一声“杜先生”。

他笑着摆摆手,对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点的道:“君上可醒了?”

“应该没有,夜星姑娘在门口候着呢,您有事?”

“啊,没事。”他笑笑出去。

夜星一个人站在门口拿了两个石子敲敲打打,看见他很奇怪:“杜先生,你来这干嘛?”

杜百落没有过去,站在远处小声道:“君上在房间吗?”

“当然在,你怎么了,鬼鬼祟祟,有事你跟我说。”

“……没事。”他又笑笑出去。

夜星拨着辫子骂他一句“笨蛋”。

杜百落在整个宅子里转了两圈,在厨房帮忙打杂的小工还以为他在找东西,非常殷勤的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尴尬的说没有。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心乱。

还有一点想确认的含混的记忆不停在脑子里打转。

他想等林遥起来问个清楚。

鱼塘旁边有两颗桃树,他就跑到那中间去坐着,费了力的回想。

告白,亲吻,手。

是真实的吗。

他的记忆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对所发生之事都不清晰了。

思虑无果,懊恼的躺下,小花小草的碰到脸上痒痒的,这种感觉……他猛的坐起来。

林遥站在石桥上看他,还是一副平淡的样子,就连眼神都没变,那么,昨天那么温柔的他其实是自己杜撰出来的吗。

“君上醒了。”他打招呼,还挥了挥手。

“嗯,你找我吗。”林遥看他。

“……嗯,我就是有些事想问你。”他犹豫道。

林遥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夜星,迈着步子过来坐下来。

“说吧。”在他旁边坐下。

“……”杜百落依旧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才问,“可能有些冒昧,我就是想问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就是,去我房间?”

“你忘了?”林遥也不看他,盯着鱼塘的小假山沉思,从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落寞。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手无意识的抓着地上的小草,说出来又觉得难为情:“抱歉,我知道很奇怪,可是我就是不太清晰了,也没有忘,那种事,又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我,我可以向你坦白,昨天下午……我还在做着那样的梦,所以,我不确定昨天晚上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

“……”昨天下午还在做着那样的梦。林遥低下头觉得难以想象,杜百落这个人能说出这么坦白的话。

林遥看向别处:“杜先生,你可真胆小。”

胆小。

就算其他模糊了,唯独这一句记得清楚。

有些话语在脑海里撞来撞去,有一种自己说话了的错觉。

可实际上没有,林遥也没有再转过头来。

他抓上林遥的衣服:“所以我们现在,真的是在交往吗?”

第177章借口

那以后本着男朋友的身份,自己该叫他什么,君上,林遥,还有……昨天情欲之中脱口而出的“阿遥”。

阿遥,他在心里偷偷摸摸的念着,总觉得分外熟悉,就好像自己喊了许多年。

刻在骨血里的深刻。

“杜先生。”林遥笑了一下,“今天要一块用膳吗。”

“……”当然要。

他先跳起来,伸手去拉林遥。

对方明显愣住,眉眼从下方望过来,带着诧异,而后又释然地笑起来,把手递过来握住他的:“杜先生,你莫不是把我当了相好的姑娘。”

“当然不是。”杜百落拉他起身,很尽职尽责的给他拍了衣服,笑道,“君上是男儿身,身姿挺拔,自然不用我帮忙,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底线,只想能找到个机会就多在你眼里晃一晃,也算是给亲近了解你找个借口。”

他又何尝不知道避嫌,即便是他们两人互生爱慕,但现在这种光景,只要林遥没有打算公开这种关系,他就更没资格来没皮没脸的靠近。

保持疏远客气点,不能被别人看到,不能坏了林遥的名声,毁了他的形象。

“我是喜欢你,自然要保护你,肯定不会让你被众人指责,诋毁,说你……喜欢一个男人。”

“……”

林遥看着他,眼里暗暗生出些不明的情愫来,把他的手抓紧了:“你别想那么多。”

杜百落笑笑回抓住他的又放下,“君上,我的感情,我能控制住的。”

两个人并肩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杜百落找着话题聊,还好心里有好多没弄明白的,一路上没停下来,林遥也就没顾得上探查他羞涩的窘迫。

他得多努力才能让自己不对着林遥脸红呢,太失气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夜星就算不说,杜百落也能看出来她的不满。

在第四次被抢走了筷子下的食物后,他冷汗道:“夜星,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老是在我筷子下面抢吃的。”

“……我哪抢了,我只是顺便夹到了那个。”夜星不看他,笑嘻嘻跟林遥说话。

林遥吃的缓慢,并不搭理,颇有隔岸观火的意思。

一顿饭吃的心情郁闷,他怎么也不能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只好把这当做了她的顽皮,唉声叹气过去了。

但是到了中午他就不再跟他们两个人坐一块了,三个人蛮奇怪的。

他一个人端了个饭碗找了个凉快地自己凑合了。

往后也就自己凑合了。

虽然实际上有了对象,但是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林遥虽然不拒绝他的要求,偶尔被他提出要求想亲亲抱抱的时候都会答应,但是他总会在下手的时候再收回来。

好想,让林遥提出这种要求。

让他主动亲近自己。

才好。

林遥一般就看着他纠结,也不戳穿,轻轻笑一下,像得到了一个好玩的兴趣。

后来燥热的天终于有了短暂的转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在自己房里捯饬棋盘,他经常见林遥和夜星一起下棋,就被勾起了嫉妒心,非得自己和林遥下一盘才行。

夜星带个人来敲他门。

他拿着一个棋子站在门口愣住:“拿琴和剑做什么。”

第178危险

“呃。”夜星推开他,招呼后面的丫鬟进去,“把琴放里间吧。”

“做什么的。”杜百落跟上去,“君上给的吗?”

夜星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抱着剑说:“我不知道,就是君上让我给你拿过来的,他说有空让你弹琴给他听,剑的话就是让你学点技巧,不能一无是处”。

杜百落被盯的如芒刺在背,又被一无是处打击到了,他呵呵干笑道:“好吧,那有人教吗――我是说剑法。”

“我和君上都会轮流教你的。”夜星抱着剑看了又看,非常不情愿的递过来,“你可得好好学,别辜负我们君上的一番苦心,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的什么德,是祖坟冒青烟了吗?”

夜星越说越气愤,在杜百落伸手接剑的时候又把手缩回去,用着可爱如麋鹿的圆眼睛故作凶狠,“我警告你啊,对君上客气点,他平常一个人呆惯了,就是被你一脸清纯无辜给骗了,千方百计为你好,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逾了规矩的地方,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的!”

“……啊,好的。”杜百落有点懵。

“还有,不要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对君上拉拉扯扯,在我看见的时候更不行!总之如果不是君上主动让你伺候,你都给我往后站,听到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正室在宣扬主权,他成了小妾呗。

杜百落很无奈地揉着头发,揉了两下就把好不容易绑起来的头发揉散了。

“……”

头发哗啦啦的掉下来。

夜星像被戳中了笑点,绷了两秒,然后笑得昏天地暗,连刚刚积攒起来的愤怒都一哄而散。

大声嘲笑道:“杜先生,你连个最简单的束发都不会吗,那你怎么伺候君上,我觉得你这样很快就会失宠的哈哈哈。”

反正夜星开心了,也就不威胁他了,乐呵呵的叫了丫鬟,把剑往他怀里一放,神清气爽的走了,连下的小雨也不顾了,开心的跟朵花似的。

留他一个人懵逼树下开花果,又懵逼树下排排坐。

他转而看向怀里。

这把剑……好熟悉的感觉。

果然他天生就有当大侠的天赋。

又去试着拨了拨琴弦,心里又奇怪,林遥知道他会笛子可能是巧合,难道说知道他会弹琴也是巧合。

再者说,是过分信任他,觉得他什么都会么。

头发散着难受,他把东西放下,转身去找绳子,什么时候能把头发长的像林遥的一样漂亮呢。

夜星回了林遥的房间交代道:“君上,东西送去了,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想起来的征兆。”

“嗯。”林遥没多意外,站在檐下伸手接了点雨水,轻轻道:“无妨,等我过段时间去郎京的时候,你留下看着他。”

“君上不带我一起去吗?”夜星走出来,“还有杜先生,他肯定也不会愿意留在这里的。”

“带着他不方便。”林遥收回手,从眉间皱着川字,“上次柯木清没经过我允许就在他身上下咒术,直到最后离开的那一晚上我才知道。这样看来,他一个凡人,又没什么手段,跟着我太危险了。”

“我可以代为保护他的。”夜星为难道。

第179章淋雨

不是保护不保护的事。

他自己都没有能力确保万无一失,不能让夜星也摊这片浑水。

“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地界,我们的身份都要掩藏着,属于魔界的灵力又不能用,免得招了耳目更麻烦。”林遥看向她,“你以后也别再叫我君上了,换个称呼吧。”

“……”夜星更为难了,“一直都是殿下君上这两个称呼,自您登基后更是没换过,我真不知道该叫什么。”

林遥笑笑:“就叫名字吧。”

“那好吧,反正也不是真名字,应该不会显得无礼吧。”夜星皱着鼻子笑。

“嗯。”

“那……去郎京的事。”

林遥把手上的雨水擦一擦:“再说吧,反正还有段安静日子。”

夜星看着他,笑得满足又可爱。

雨点连接成雨线,是再也不能任性的淋着的急切,杜百落抬头看,总想脱个衣服出去洗一洗。

这个念头有点可怕,万一被人看见了估计要笑掉大牙。

他在屋里转了两转,用那张琴弹了首曲子,觉得身体开始热起来。

可能是下雨的凉气还没降下来,徘徊在天空上不愿意往下掉,屋里还是一团闷热。

最后实在没忍住,先去门口看了看,确认了这会没人,再窃喜着跑回来,把外衣脱了,穿了条白裤子非常享受的淋雨水浴。

这样子的自由跟在浴房洗澡的时候,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沾了雨露的竹叶青翠欲滴,像掀起了一片浓郁的轻纱,杜百落坐在旁边兜头淋着,自娱自乐。

雨意朦胧中,那个身影变成了一个孤身独立的虚像。

从第一次投进眼里的背影,到带着自责的抱着他的身体,最后温柔又低的在他耳边笑说把腿分开点。

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积累,变成厚厚的一沓书,里面记载着属于对方的文字和图画。

没有慌张没有不知去向,就好像他的死亡就是为了迎接这个人,说是消亡,但又是另一个开始。

完全不敢预料的开始。

一切顺利的犹如幻境。

他起身,林遥打了一把伞站在远处。

会不会太奇怪了,自己这样不穿衣服的淋雨,他不会把自己当做脑子有问题吧。

“君上……”

林遥走过来,把伞撑到他头顶,用另一只手抹去他脸上的水,辩不出情绪:“怎么在外面坐着。”

“我就是在这凉快一会儿,屋里太热了。”他解释道,然后又笑起来,“君上是来找我吗,你让夜星送的东西都在房里,你要看吗?”

“嗯,进去吧。”

他把伞往林遥那边推推:“不用管我,已经湿了,淋多点就当洗澡了。”

林遥没说话。

进了门,林遥合伞,他就进里面拿了条毛巾擦身体,碰到那些已经快消失的疤痕的时候,随口一问:“君上,我身上这些伤口是哪来的?”

“……”林遥把伞倒立着放门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啊?什么时候!”

“你大概是忘了吧。”林遥站门口看他。

“是吗。”他擦完又想拿衣服。

林遥喊住他:“去用热水洗一下吧。”

“嗯……”他不太想去洗的,林遥很少来他这边,他不想错过这个相处的机会。

“我晚上洗吧,没事的,身强力壮淋点水怕什么。”

第180章比较

林遥蹙眉:“去洗洗吧,我在这等你。”

别生气啊,皱眉干什么。

杜百落动身就往外走:“那好,我快一点洗,你不要走。”

林遥拽住他:“拿衣服。”

“……”我去,脑子进水了吗。

他嗯嗯嗯的点头:“好的,我,我忘了。”

借着衣柜的门挡着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然后抱着衣服就往外跑。

走远了才敢大声喊:“阿遥不要走啊。”

林遥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不知名的光。

他垂首,半天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杜百落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白色宽袍,比窄袖穿着松快很多。

头发上还在冒着热气,伴着水滴徐徐蒸发在看不见的空气里。

林遥在拨弄他的琴弦,每调动一个音,他就安心一下。

站在门口看他的背影,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稳感。

林遥感觉到他的时候,转过身看他:“洗好了。”

“嗯。”他走过去,故意把胸口拉开一点,凑到人脸前,意有所指,“洗干净了……”

“……”这是要干什么。林遥面不改色的看他,直到把他看的转过身去,才轻轻的笑道:“勾引我自己先脸红。”

“没勾引。”他擦着眼睛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往里间走,欲盖弥彰的大声喊,“唉,我的毛巾呢。”

“……呵。”

等杜百落擦完头发,干的差不多了,林遥也就把那个棋盘放好了,“为什么要跟我下棋。”

总不能说我嫉妒羡慕恨吧。

他嗯嗯啊啊得搪塞过去,就说自己喜欢,想找个人陪他。

林遥盯着他胸口看:“那你把衣服穿好。”

“……干什么呀,你男朋友的胸肌福利。”他挫败道,“难道我不够吸引你吗,这会又没别人,你给我点反应吧。”

林遥把第一颗棋子放上,笑道:“男朋友?你要什么反应。”

他坐下来,手执黑子,捂着嘴用虎口蹭着鼻子:“都可以,但是不能这么冷淡啊,你每一次碰我……不是,看我的时候我心跳都很快的,就那种心动的感觉你知道吗?”

林遥眯着眼睛看他:“不知道。”

“哎……”他叹口气。

算了,我还是把衣服穿好吧。

他把领口往里拢了拢,然后随手把棋子放在了林遥白子的旁边:“那没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阿遥吗?呃……会不会太矫情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那天突然就出口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想到了别的,那种令人兴奋的感觉又升起来,他用力的“咳咳咳”了几下,才又把那情不知所起的火苗降下去。

林遥看着他,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不清什么表情:“有人的时候也可以叫,你别担心。”

“会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无妨。”

杜百落很开心的在白子后面又落下一颗黑子:“阿遥。”

“嗯。”

“阿遥。”

“……嗯。”

“哈哈哈。”

黑白的调色互相追逐,并没有刻意去选择输赢,也没有认真构思棋子的走向。

只是伴着心里的喜悦,随意跟着白子,就这么漫不经心竟然也草率的占了上风。

林遥还以为他棋艺很好,出口夸赞:“没见你有下棋的兴趣,没想到还挺有天赋。”

“那是我们还没有相处几天,我会的东西阿遥又不清楚。”他被夸了难免有点得意,“我比之夜星如何?”

第181章主动

前一句话是让林遥眸色变暗的句子,而后一句又让他觉得想笑。

哪里黑了,哪里又亮了。

深不见底的黑,和微微刺目的白。

在那些水天相接的交界处,根本没有裸露出融合的意向。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去在意哪个。

杜百落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应,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期待和忐忑。

这样明白的通透的一点秘密也没有的人,跟以前那个把自己裹在蚕茧里的杜百落真的是一个人吗。

林遥把最后一颗棋子放上去,淡淡道:“为什么要和夜星比。”

出口的音带着点小小的委屈:“……夜星离你太近了,是比我还要更近的存在,这会让我不安心,就算明白你们的关系多么正常,也无法阻挡我这个凡夫俗子无聊的瞎想,想的多了就乱了,乱了之后就害怕,阿遥……”

他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人,“我这样会不会有些奇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没有恶意的。”

“杜先生,你赢了。”

“……”

啊,怎么就突如其来的赢了。

“可以选择奖励吗?”杜百落轻而易举地被带跑了节奏。

“……可以。”

“那,我能抱抱你吗。”

“……”

林遥可以确定杜百落的记忆出了问题,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普通失忆,有可能是那种强迫自己忽略带来伤痛回忆的症状。

能把所有的,不开心的,全忘了。

甚至有可能是记忆衰退,一点一点变成存不住记忆的情况。

他抱紧他,右手从他的背部摸向他的脑后,原本就刚洗了头发只松松的束在末尾,没有一点阻拦的伸进了发丝里,厚厚的软软的发质握在手里,然后滑到后面的头皮。

杜百落没忍住嗯了一声。

是那种被触摸到的敏感发出的哼唧,然后意识到这一点的人脸上迅速的烧起来,把头深深的埋进了林遥的颈窝里。

“阿遥,你别这样碰我……”

林遥没说话,在他头皮上一个不明显的凸起的小包里,选择性的按压了一下:“疼吗。”

杜百落以为是他说的话让林遥误会了,“不是疼,是有点痒,那种感觉……”

林遥又往旁边侧了侧:“那这里呢,疼吗。”

“不疼。”

“那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告诉我。”

“没有啊。”杜百落跟个小猫一样凑近他的脖子,使坏的舔了一下,然后得逞的笑起来。“阿遥,痒吗。”

“……”林遥把手往上移了移,头顶部位有个更大点的凸起,他敛眸,语气温柔的像水:“杜先生,这里疼吗。”

杜百落循着记忆想了想,按压是有点疼,但是他又怕林遥担心,只捡轻的说:“没多疼,就用力按的时候会疼一下,没关系的,可能就是按的狠了正常反应。”

“……嗯。”

杜百落把林遥往后推了推,使他靠在门框上,又紧张又胆大,双臂把他圈在一个空间里:“阿遥,我可以吻你吗。”

“杜先生,我们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上次……阿遥,我们才刚认识,没有接过……不对,是前几天吗。”杜百落想起来,“那天晚上,是阿遥主动的吧,这次,能让我……唔。”

阿遥,我是想说能不能让我主动一次的。

算了,阿遥主动我更开心。

第182章凶恶

夜星特别喜欢橙红色,她的所有衣服都是橙红色,穿出来有一种天边晚霞的感觉。

本来应该是温暖的代名词,却因为她皱着鼻子的凶恶给磨灭殆尽。

她甚至砍了一根竹竿,两指粗半人高,指着杜百落说:“把剑拿好,拿结实了,再让我看见你把剑拿不稳掉地上我就打死你。”

“……我能问一下,君上去哪了吗。”他都有七八天没见林遥了。

那天下午,亲吻也很短暂,就轻轻碰了一下,像个安慰。

而后林遥推开他,神色恢复平淡,跟他告别。

后来呢,还有什么。

夜星坐在竹林下的石桌上,毫不顾忌淑女形象,青色竹竿挑在肩头,跟个地痞流氓一样跋扈:“管你什么事,你只管好好练剑,不是你说要保护君上的吗,一点本事没有怎么保护,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揍趴下,信不信?”

信,杜百落点点头,他刚被揍趴下才爬起来。

“那就赶紧练!”

“……你每天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啊,你这个笨蛋!”

“我就是好心……”

“用不着!”夜星气急。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杜百落提剑挥舞。

并不怎么会,但是动作很流畅,很机械的肌肉记忆,夜星嘟着嘴,把他评价为“动作僵硬,表情木讷”。

谁说的,明明很好,他不服,夜星一竹竿打他身上,“让你老实点啊。”

“嘶……”我的天,这小姑娘这几天怎么回事,吃了炸药吗。

如同炼狱的生活又过了三天。

第四天杜百落实在起不来了。

夜星踹开了他的屋子,一点男女之嫌都不顾,青竹“咔嚓”摔在床边,在杜百落瞪大了眼坐起来的时候指着他:“我派人喊了你几遍了?”

“我去。”杜百落揉着头发,把衣服紧了紧,“夜星你怎么回事,我是惹你了吗,天天五点起来十一点睡觉谁受得了,你不能在君上不在的时候就尽力欺负我,我跟你又没仇怨。”

前两天还好,当她小孩性子可以接受,反正他前世在学校里做了十几年哥哥,能容忍的都可以容忍。

可是最近几天都有变本加厉的转变,他又不是傻子,不能由着她无理取闹。

林遥又不在,他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心里难受,碰上夜星的黑脸就更难受了。

“我跟你的仇怨几生几世也说不清,你给我起来。”夜星不管他脸色。

“……我就不起。”幼稚了。

说完就觉得后悔了,他跟一个姑娘计较个什么劲,正准备说算了,起身的时候一个长条不留情面的挥过来。

“啪。”

“嘶……我去。”杜百落看着胳膊上的红印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已经无礼到这地步了,抬头的时候脸色变黑:“夜星,你干什么。我又不欠你的,就算是你主子,他要惩罚我也要有个正常的理由吧,你这样无端生事,是仗着什么?”

夜星有一瞬间的没底,但也就一秒,转眼她就又拿了青竹凶狠起来:“你说仗着什么,我每天费尽心力的教你本领,又不要你回报我,就让你少睡会起早点怎么了,如果不是君上,谁要管你。”

第183章离开

“那你告诉我,君上去哪了?”他从床上下来,也不顾胳膊上的红肿,走到衣架上取了衣服,在穿的时候又看向夜星,从没有过的冷淡语气,

“你们两个的身份本就不光明正大,是当我不知道吗,无缘无故的从远方搬到这里,连老家在哪都说不清楚,因为林遥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不在意,可他自从刚离开之后你就对我各种理由打骂,我当你姑娘性子娇气了些,也就忍了,那现在是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夜星有点呼吸急促,她呼了口气,又镇定了下来,“我一番好意受了君上的吩咐,教你剑法习武,让你有个防身之术,有错了?”

“那也没必要这么急匆匆的练吧,卯时起子时休你不觉得太苛刻了吗,又没有什么非学不可的理由,我就是不学又如何,有何坏处?你倒是说清楚。”

“你……我倒没看出来你倒口齿伶俐着呢,难不成在君上面前都是装的一副可怜样子。”

“呵。”他把头发拢在一块走出去,夜星咬着嘴唇在后面跟着。

“我的好意自然是留给值得的人,口齿伶俐不敢当,不过是说了些该说的话,维护着自己这卑微的自尊而已。你要是觉得我在这碍了你的眼,那我就走,等你主子回来你就把事实告诉他,我是怎么一个口齿伶俐装的可怜样子骗他的。”

他一点留恋也没有,英姿飒爽的走到了门口,抬脚的腿踏出去了,又想起了什么,转身也不管一直盯着他的夜星,又去里间拿了几样东西。

夜星看着他手里的笛子和剑,大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他冷眼瞥她,头也不回得往外走,“我是离了这里活不下去了吗,非要听你呼来喝去,不说林遥不在莫名离开了那么多天,就是他在这里我又有什么需要顾忌的,难道我离开还是犯法的不成。”

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那团焦躁,在一个不知何故的恶意里被摊开,无法拼凑的图画变成零碎的碎屑。

他出了园拱门,夜星还在身后跟着他,他停下身:“你做什么。”

“你要去哪,你不能走,君上还没回来,你让我怎么交代?”女孩子脸上夹杂着复杂性的表情,又着急又愤怒。

“……我为什么要管你怎么交代。”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一开始是那么明艳善良的女孩子,他还把她当了杜乐清,把她当妹妹看待,什么都谦让着。

可这将近半个月以来,从林遥离开之后,她就变得如此不通情达理,可爱的性子变得不可理喻,连动手打他都像是上瘾了一样。

莫名其妙。

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谁知道林遥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他连话都不说一声就走,哪里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杜先生!你要想清楚,君上对你那么好,你这一出去,可就别想回来了,他平生最恨背叛之人,你这样不辞而别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意味着什么吗。杜百落苦笑一下,“你这么逼迫我。难道不是在变相的赶我?”

第184 章邀功

有什么可舍不得的,杜百落从大门出去的时候这样安慰自己,不过就是一段突然的感情而已。

不说自己猝不及防,就是能接受了,其实还是有一大片隐在黑暗里没有弄明白的地方。

林遥他们主仆俩形迹可疑……我怎么能这样想他。

杜百落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把竹笛放进了怀里,提剑慢悠悠的晃荡。

事实证明,离开了林遥,他无路可去。

从醒的那一刻就是他,这大半个月还是他,突然决定把他从脑子里隔离开,才发现他原来是自己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他有点惶恐。

岳阳城对他来说不太熟悉,他除了心血来潮和厨房打杂的小弟一块出来买过食材之外,并没有出来过。

一般情况下他都在房间里等林遥,虽然他并不常来,但是自己也能自得其乐。

有夜星在,也没什么需要他伺候的地方,他们两个……这算他妈的什么事啊。

他从街巷穿行而过,漫无目的,表情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感觉。

此时艳阳舍二楼靠近街边的房间里,一名红衣绣着金色雪莲的男人轻轻抬起窗,俊气逼人的眉眼里划过鄙夷,在那白色的背影里轻轻冷笑。

“吱呀”一响,有人开门。

段墨笑着进来,关门的时候用手里黑色折扇挡了嘴角,带着玩味道:“主上猜我看见谁了。”

“我看见了。”朝横玉斜过眼来,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一双幽深黑色瞳孔也跟着透出玩味,“区区卑贱凡人,本事倒不小。”

“呃,这算什么本事,主上别把他夸大了,魔界君上估计也就念着点报恩的情意,为他颠三倒四的来回奔波。”段墨从黑蟒袍里拿出来一个瓷瓶,“这是主上要的东西,我可是费尽心机才在他赶到之前取得的,不太容易啊。”

“怎么,邀功?”根根分明的眉毛上挑,从眉心两点朱砂里散出点笑意,伸手取了过来,不咸不淡道,“要是他知道了这东西被我先拿走了,你说他会不会跟我翻脸。”

“……主上别多想,谁也不知道我们要这个是干什么的,他就算抓到了把柄又能怎么样。”段墨叹口气,“我是真的觉得您……啊,我什么也没说。”

朝横玉收回冷厉的眼神,摸着瓷瓶,转过身窥不见表情道:“你就当我太无聊了,要找他魔君殿下寻个乐子又如何,非要把一切都看透让我露出窘态。”

后又笑道:“好玩吗。”

段墨就差跪下道歉了:“主上,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您别这么说话,我……我很没出息的,被您一吓就腿软。”

朝横玉转身瞪他一眼。

“……”呃,别这样。

“你去……”沉吟着。

“嗯?主上吩咐。”

“把他寻过来。”下定决心。

“……不能灭口吧,到时候要是被追究了,我们两界都不好看,而且现在好不容易才搭上的关系,主上您不能因为一个无关之人就轻易放弃了,来日方长啊。”段墨合了折扇,手指撩开眼前的发丝,层层斟酌道。

“我又没有说要杀他,让他过来陪我用个膳食还不行。”

陪……

“那……”

“还不去?”

“去去去,主上稍等。”黑色的身影转头就往外走。

第185章老1爷

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回来,段墨基本没有负担,但是这个人……看起来怎么有点奇怪。

杜百落坐在一处冷清的书店门口,看着拦在他脸前的人,风流相貌,狭长眼睛,嘴角带笑,墨色衣袍,手执黑色折扇,微微点头的时候都带着儒雅。

是个让人心生好感的面孔。

“我们认识?”他抬头盯着面前的人疑惑道。

“阁下可是姓杜,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你还记得。”

姓杜不错,可杜百落对这么个人物半分印象也没有,他摇头想这人是认错了,就要摇头,却被打断。

“如果实在想不起来也没事,我们老爷就是想让你去见他一面,就当结交认识一下,做个朋友。”

“……什么老爷,有多老,他为什么要认识我。”

段墨被这三连问弄的有点心梗,他抖开折扇。

潇洒利落的“唰”一声。接着道:“杜公子不妨跟我走一趟便知,你也别觉得受了骗,我知道你与林遥是朋友,恰巧我们老爷也是,你……。”

“停……”杜百落抓住重点,“你认识林遥?”

段墨一笑:“是。”

杜百落有一种被拐卖的感觉,但是他又抱着希望,他们认识林遥,那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段墨走在前面带他上艳阳舍的二楼的时候回首笑道:“杜公子原名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杜先生。”

“好。”又礼貌的回过头去。

开门进去,那个红色身形又冷峻又优雅,杜百落看着他头上黑色掺白的头发,原来这就叫老爷,只不过是少白头而已好吧。

这英俊的脸……操,是真的好帅。

作为男人,自己本身一副温柔面相,从来都没感受过这种高大体格又阳刚凌冽的体验。

有点嫉妒……啊,他的嫉妒心怎么这么多,嫉妒完夜星又嫉妒一个陌生人,有完没完。

段墨关了门介绍:“老爷,这是杜先生。”

朝横玉点点头,眼睛眯起来把他打量了一番,才道:“杜先生,久仰大名。”

“?我们应该……不认识吧,我就想知道,你是林遥的朋友?”

沉吟了一下,“是。”

“奥。那你知道他的去向吗,我们原本住一块,但是他不告而别已经有快半个月了。”

“杜公子先别着急,坐下慢慢说话吧。”段墨招呼道:“你还没吃饭吧,同我们老爷一起用个膳吧,有什么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不是,这个事情挺着急的。”他想拒绝。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给他机会,红衣男人率先坐下来,伸手道:“先坐吧。”

话虽然客气,但那种自信又凌驾于人之上的气质实在不能忽视,他被这气势晃花了眼,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只能坐下。

“段墨,叫菜吧。”

“是。”

段墨出去,留了他们两个人。

“别客气紧张,我姓朝,朝阳的朝。”朝横玉看着他,从容不迫地笑了一下。

“朝老爷。”杜百落客气的喊了一声,又道“你可以叫我杜先生。”

“好。”

“你跟林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男人伸手勾了茶壶,边倒边问:“你呢。”

“是我先问你的。”杜百落凝眉看他,总觉得自己上了当的可能性比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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