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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进化史》 第一章 地下聚落 “当时那条狗把我死死地摁在地上，你们这些废物根本想象不到它的块头有多大…嘿嘿…它咧着臭嘴想咬烂我的脑袋，而我顺手把胳膊捅进了它的喉咙……”说话的男人得意地挥动绑着绷带的断臂，另一只手上的酒瓶晃荡出满是杂质的粗劣啤酒，“那死狗肯定是饿坏了，咬下我的胳膊嚼都不嚼就直接吞，你们猜怎么着？” “哈哈，它被我的胳膊给卡住了，我抓住机会狠狠咬穿了它的脖子，把我的胳膊从口子里拽了出来！” 男人越说越得意，胡髭凌乱的脸上笑容丑陋，嘴里的酒混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徒手杀死一只变异生物的确是很难做到的事，同桌的人们半是畏惧半是恭维地附和着他。 夏楚站在远处听着男人的吹嘘，手上拿着刚刚从脏水里提出来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试着身前满是污渍的柜台。 他对那个凶悍的男人没什么好感，但对地面之上的事却很有兴趣，哪怕是并不美好的怪物。 男人其实并不像他自己吹嘘得那样威风，就算他描述自己杀死变异犬时没有添油加醋，也改变不了变异生物给他造成的悲剧。那条狗不仅咬断了他一条胳膊，还给他带来了无法挽回的感染。 这感染让他再也回不到地面，只能在地下苟延残喘。 男人是最近一个月才来到这里的，刚来几天就在这处勉强算得上酒馆的地方，杀死了上一个在人群中吹嘘的人，成功夺得了这间屋子的c位。 这间屋子虽然只是一个摆了很多破烂桌椅的库房样的地方，但在地下却十分体面，因为能提供无毒的馒头与啤酒。这里也是地下少有的通电的地方，老旧的电灯悬在屋顶上，洒下稀薄朦胧的光影，勉强照清了屋内脏兮兮的人们。 简单地擦抹了一遍柜台之后，夏楚随手把抹布丢进了脚边的水桶。空无一物的柜台依旧那么脏浊，那是长年累月形成的污垢，颇有些规模的地下聚落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干净的东西。 “酒！”断臂男喊了一声，完好的右臂举起空杯摇晃。 夏楚闻声提起同样在脚边的半人高的酒桶，不慌不忙地走向断臂男所在的那张，已经被坐得满满当当的长桌。 整桌凶悍的男人里面，缠满绷带的断臂男算是卖相不错的，其他人大多邋遢不堪，个别人还带有明显的感染症状。他们是地下聚落最可怕的一批人，在这个资源紧缺，没有约束，更没有希望的无法之地，在被自身的感染杀死之前，他们基本可以为所欲为。 断臂男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正慢慢走过来的夏楚。眼里的少年下身穿着满是补丁的灰色长裤，上身是一件同色t恤，外罩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皮夹克，下压的鸭舌帽挡住了额发，脸上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把自己裹得再严实也掩饰不住瘦弱的体型，提着酒桶来到断臂男身边的夏楚，就像是一只误闯进熊窝的兔子。 但凶悍的男人们却对他表示出了足够的重视，不再放肆地说笑，大多谨慎地盯着有条不紊地往酒桶倒酒的夏楚，领头的断臂男更是眼带警惕。 断臂男忘不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右眼的伤口至今还隐隐作痛。他忍不住看向夏楚抓着桶沿的手掌，不明白这纤细白皙的手为什么会有那么夸张的巨力，竟能一拳将自己打得人事不省。 夏楚完全无视了他们的目光，表情平淡，均匀地将酒桶里的酒倒进了长桌一侧并排放着的，三个小一号的脏桶里。做完这些他提起空空如也的酒桶，顺手将桌上用来装馒头的空簸箕也收了过来，仍然不紧不慢地原路返回。 随着他的离开，长桌旁的男人们重新聒噪起来，有几人偷偷瞄了几眼夏楚暴露在外的异常苍白的皮肤，暗暗咽着口水，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这是一个**被无限放大的与世隔绝之地，食物、武器以及女人足以让男人们舍生忘死地疯狂抢夺。而夏楚这种高挑干净的少年，在某些饥渴难耐的男人眼里，诱惑力还要超过地下邋遢丑陋的女人们。 按理夏楚应该和地下为数不多的女人们一样，逃不过被蹂躏至死的早夭命运，甚至比她们还要更加悲惨，但他却平安无事地活到了现在。 就算他有一身与外表不符的蛮力，也架不住一群虎视眈眈的暴徒，之所以没人敢打他的主意，除了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身边从不缺可以保护他的人。 夏楚没有回到柜台里侧，而是提着酒桶走到了这间大屋子的角落。那里还有一个门窗紧闭的小房间，过去可能是值班室之类的地方，现在则变成了一间私人卧室，里面是这家简陋酒店的老板。 夏楚礼貌地轻敲了一下门，屋里的人立刻说了一声请进，是成熟低哑的女人声音。 夏楚缓缓推开了门。 屋里的女人正伏首在窗边的写字桌上写着什么，闻声微微侧身，对站在门边的夏尔温和一笑。和夏楚一样，她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却比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干净整洁。紧身的牛仔裤和高领衬衫勾勒出瘦小的身材，一件长风衣将她大半个人都拢了起来。 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脸蛋小巧姣好，气质温婉干练。 夏楚并不言语，提起手上的酒桶，给她展示污黑一片的桶底。 “这是最后一桶了，之后的酒要等到下月初。”女人随意地看了一眼，淡淡地道，“那群家伙正事上从来不卖力气，吃喝上的本事倒是一点都不比猪差。” “你没给自己留一点么？” “没，我不喜欢酒。” “小时候你就这样说，可你现在长大了。”女人的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托住下颌，笑着端详夏楚。 夏楚摇摇头，“太脏了。” “那也比有感染物质的水好得多，毕竟是地面之上的东西。”女人指了指上面，表情微妙。 夏楚还是摇头。作为这家店唯一的店员，他深知那些酒的脏浊。盛酒的酒桶是和他洗抹布的水桶挨在一起的，而且酒桶本身就不比抹布干净多少，更何况来自上面的酒未必真的像预想中的那样靠谱。 地下的环境和人心都肮脏不堪，爱干净是很没有很必要的，但夏楚和那些浑身恶臭的人们不一样，身上越干净他就越可能活得长久，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很快死掉。 女人无奈地一笑，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就这样吧。” 夏楚应了一声，退出门外并礼貌地关上了门。 地下没有破窗而入的阳光供人判断时间，夏楚抬起右手，看了看缠在手腕上的机械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五分，此刻关门要比往常早了一点。 柜台旁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锣，夏楚抄起一根木棍，略微用力地敲了一下。 清亮的锣声压住了屋内鼎沸的人声，吵闹的人们知道这是关店的信号，纷纷骂骂咧咧地抱怨。但他们却不敢有其它越矩的举动，而是快速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有序地离开，很快整间屋子就只剩下整理柜台的夏楚。 手脚利落地把一切收拾妥当，夏楚拿起一个人头大小的麻布包裹，轻轻地捏了捏，表情郑重。他长出了口气，走到角落处的小门前，敲了一下当作告别，然后快步离开了小店。 “等一等。” 夏楚没走几步便被女人叫住，回头看到她正倚在门上向自己招手。 等到夏楚走到面前，女人笑着将一个小一号的包裹放到了他的手上，“这个月的货比较多，这些你先拿着。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我会多弄些给你。” 夏楚表情复杂地看了她几眼，低头轻声道，“谢谢您，王姐。” “跟我客气什么！”王姐随手拍夏楚的肩膀，右手不落反升，摸上他的脸颊。 夏楚条件反射般后撤，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王姐的手在空中一滞，随后飞速抽了回来。 “呃……”她表情尴尬，肩膀有些无措地摆动，“那个…嗯…再见。” “再见。”夏楚小声道，又后退了一步，心怀感激地弯腰鞠了一躬，转身快步走进了街灯昏黄的光影里。 第二章 两口之家 这是一条十余米宽的长街，街道两侧是破败多年的居民楼，昏黄微弱的街灯光芒映出了一面面斑驳的楼墙和一排排残缺的门窗。夏楚不知道支撑街灯工作的电源从何而来，这些年街灯只会在耗尽使用寿命时熄灭，从没有因电出问题。 他怀里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步履匆匆地赶往自己的住处，谨慎地提防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地下聚落里，路灯是室外唯一的光源，光明与黑暗的比例严重失调。因为此处早已被地上的人们废弃，所以街上不知多少年前的路灯大多年久失修，依然能工作的也只能苟延残喘地发出稀薄的光。浅淡的光影在墨汁般浓郁的黑暗中显得可怜无力，完全无法给路人提供太多的安全感。 而这样的环境却无疑是凶徒施暴的绝佳掩护，所以无论何时，走在室外的人都不得不彼此提防，夏楚这种正抱着食物的尤其如是。 他在长街上已经走了一会儿了，视线极远处灯光被完全吞噬，身前身后皆漆黑一片。头顶更是毫无光源，完全看不出聚落的顶部离自己的头有多远，无从了解自己身处地底多深之处。 也许几十层高的楼顶就快迫近这个地下空间高度的极限了，自己生活在地底的夹缝里，如此一想夏楚感觉呼吸都有些压抑。 他收拢心神，走到街道拐角处时精神一振。他来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区，这里的楼房大多有人居住，虽然人多未必安全到哪去，但人群聚居的地方有着基本的秩序。 其实地下的空间极大，勉强算得上一个小型城镇，人类活动的区域不足这里地域的十分之一。但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居住，被废弃的城镇丧失了绝大多数功能，基础设施大多报废，各种城市系统完全瘫痪。 夏楚所在的小区之所以能够吸引人们居住，是因为能提供一定程度的水电和火源。 他凭感觉摸黑来到了自家楼下，从夹克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摇式手电筒，照了照楼号和单元号来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又小心仔细地把手电筒揣回。 他缓缓拾级而上，抓着楼道扶手的手掌戴着毛手套，以防自己碰到什么污秽的东西，弄脏手事小，受到感染就真得离死不远了。 夏楚住在三楼301，很快他就来到了三层，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摸索着捅进了锁芯，没等他转动身后就传来了保险门被推开的声音。 声音很低沉，但在狭小寂静的楼道空间里却响得让人无法忽视。夏楚身子一颤，迅速地让自己的身体紧张戒备起来，随后快速转身。 迎面而来的是强光手电筒浓郁的白光，像烈焰一般灼痛了夏楚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时间他有些睁不开眼，甚至被照得有些晕眩。 对面是303，里面住的人自己惹不起…夏楚立即做出了判断，所以只是抬起手臂遮挡强光，并没有攻击对方。 对方也没有一直照着他的意思，上下扫了几下就把光照向了自己那边。夏楚用力眨了眨眼，借着光亮看到了303脏的不行的保险门，和被照亮了大半张脸的女人。 那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一脸横肉，绿豆般的眼睛正阴森森的看着他，肥厚的嘴唇挤出诡异的笑容。这张脸在灯光中的杀伤力不言而喻，状如厉鬼，不堪入目。 夏楚的手紧张地攥着，筋络凸起，微微颤动。他认出了对方，中年妇女是这个小区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基本是这里的主人。 住在此处的居民都叫她房东。实际上楼房都是无主之物，并不属于她，可她掌握着小区的水电和火源，这些可比随处可见的废弃楼房珍贵得多。 一个女人当然无法独自拥有这些，她还有一个更加凶恶的丈夫和两个年轻力壮的儿子。这个强大的家庭霸占着小区所有的资源，每月收租，是无人敢惹的地头蛇。 “今天回来的很早啊，小夏。”女人缓缓道，声音嘶哑。 “打扰您了，不好意思。”夏楚低头回了一句，自然地转动钥匙，推门而入，轻轻将房门闭合，把白光和那个可怕的女人一起关在了外面。 他整个人倚在门上，按住自己的心口，闭眼平复越发凌乱的喘息。夏楚很不希望见到房东，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让人又恶心又恐惧。 熟悉的屋子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夏楚的住房条件其实挺不错的，三室一厅，除客厅外还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独立卫生间以及一间厨房，再加上颇为宽敞的阳台，总计一百二十平。不过楼房在此处是过剩资源，甚至不如墙缝里的一只肉虫来的实际。 他摸黑走到客厅外围的餐桌上，把包裹放在了上面，脱掉手套，拿起桌上的火柴盒，抽出火柴点亮了桌上的烛灯。 夏楚在店里打工换来的钱只够他买些烛火照明，虽然他的屋子里有着完好的电路和电灯，但电费不是他能负担的。 暖色调的光在屋里蔓延开来，照出了空荡荡的地板和客厅中间老旧的长沙发，还有角落里的扫把和拖把。 蜡烛和火柴都是从房东处买来的，这两样东西的珍贵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店里的馒头与啤酒。王姐并不是唯一和地面之上有来往的人，房东一家显然也有门路。资源其实都来自上面，地下遭到废弃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地上地下依然有着一些藕断丝连的暧昧联系。 夏楚摘下了自己的口罩，苍白的脸被烛光染上了些蜡黄。他又脱下了皮夹克，和口罩一同齐整地放在了沙发上。然后他拿着火柴缓缓走到了最深处的那间卧室，敲了两下房门。 “进来。”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笑意。 夏楚舒了口气，掏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进去后用火柴点亮了屋里的蜡烛，驱散了大部分黑暗。 蜡烛立在一个床头柜上，除此之外卧室内就只剩下一张铺着蓝色床单的双人床，那床单被洗得掉色严重，但也侧面证明了床的整洁。 夏楚点亮蜡烛后，身旁仰躺在床上的女人突兀地进入他的视线，女人身上盖着和床单同色的棉被，正侧头笑吟吟地打量着他。长发披散的她肤色苍白，五官精致，在缭乱的光影里有一种独特的病态美，和刚才那位灯下悍妇完全不像同一个物种。 女人是夏楚捡来的室友，相依为命多年，没有血缘关系，却与家人无异。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早点不好么？”夏楚笑着道，他坐在床上，一直紧绷的身心终于能松弛下来。 “我没有说不好啊。”女人眉眼好看地弯起，朝夏楚吐了吐舌尖。她二十多岁的样子，却有孩子般的调皮。 “店里的酒卖光了，所以今天回来的早些。”夏楚帮她把额前的几绺发丝拢到一边，笑道，“这个月剩下的每一天我应该都会早回，没酒卖了店里也就没太多事了。” “那可真要谢谢那些酒囊饭袋了。” 夏楚笑着摇头，把她的衣服从枕边拿了过来。他早上离开时把女人的衣服齐整地叠在了那里，现在则一件一件地耐心展开。 “其实我很开心。”女人一直看着他整理自己的衣服，忽然幽幽地道，“整天躺在这么黑的屋子里，我又动不了，睡也睡不着，没意思得很。你早回来一会儿，我就少无聊一会儿。” 夏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上的衣服，抬头轻声道，“抱歉。” 如果不是生存所迫，他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屋子，走到凶险难料的室外。和他现在过的日子比起来，每时每刻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待在一起解闷完全是梦一般的生活。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光的两人根本活不下去。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女人神色温柔地看着他，宽慰道，“应该是我道歉才对，你一直照顾着我，我还发牢骚……” “别这么说。”夏楚打断她，凑过去将女人扶起，让她的上身轻倚着床头。 两人相视一笑，烛光缓缓摇曳，气氛温馨融洽。 第三章 简单的生活 十三岁时夏楚失去了父母，同一年他捡到了床上的这个女人。 那一天他和往常一样，赶去小店的路上顺便丢昨晚的垃圾，然后就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她。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那也是夏楚这辈子遇到的最诡异的事。首先地下几乎不可能有如此白净的女人，再者这样的女人也没理由出现在垃圾堆里，因为很多垃圾都会加剧感染。 地下几乎全是受到感染的人，无论程度轻重，都难免因此而死。夏楚是一个例外，而他捡到的女人也是一个例外。 彼时夏楚已经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即使还是个孩子，也在危险紧绷的生活中学会了谨小慎微。他本想对女人视而不见，可陷在垃圾堆里的她衣不蔽体，虽然身上十分脏乱，粗略看去却没有受感染的特征。 所以夏楚的恻隐之心战胜了理智，他大着胆子把人事不醒的女人从垃圾里拖了出来，发现她还活着之后又细致地检查了一下她受感染的情况，最后一咬牙决定把这个健康得不可思议的女人带回家。 夏楚的身体素质还要超过很多成年男人，背她回家很轻松，但不被其他人发现很难。他没敢去有灯光的街道，而是辗转了好几个废弃的楼区，才有惊无险地回到家。 经过最初的不解、警惕与尴尬，五年间两人渐渐化解了隔阂，形成了亲密独特的相处方式。女人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夏楚便从不多问，她说自己叫绯红，夏楚便用这个透漏不出丝毫信息的怪名字称呼她。 “今天我带了特别的食物，但我得先去洗个澡。”夏楚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摇手电筒，借着光亮离开卧室，走进了卫生间。 说是卫生间，但没有洗手台、马桶、花洒等一概物件，只有一个装水的大桶立在角落，旁边挨着一个木板凳，上面平坦地铺着带洞的毛巾。不过下水道还勉强能用，大概是用得人很少，多年来竟从未堵过。 夏楚走过去用脚勾过来板凳，蹲下身子拿开毛巾，将手电筒暂时放到了板凳上。起身轻松地把和腰齐高的水桶提到近前，他抓着桶沿下压，用倾出来的水浸湿了毛巾。 用水洗身子是很奢侈的事，哪怕是这样精打细算地用。可对至今未受感染的两人而言，这又是必须要做的，尤其是天天和感染者接触的夏楚。 夏楚脱掉所有衣服后，拿起手电筒一寸一寸地扫过自己的皮肤，不出意料地平安无事。感染基本就是死亡的代名词，感染者身上会出现各种各样奇怪的症状，没什么规律，但往往会很显眼，比如头上长犄角，身后长尾巴。 相较于天天待在室内的绯红，夏楚对自己更加放心。从小他的体质就好的出奇，身材并不强壮却一身蛮力，更不可思议的是十八年来长期健健康康，连头疼脑热都很少。 他坐在板凳上把自己从头到尾擦了一个遍，完成了今天的清洗工作，穿戴好衣服后将卫生间的陈设摆回原状。 擦拭身子对绯红也很重要，除了预防感染，也可以一定程度上防范褥疮之类的卧床病。但昨天才刚刚为她洗过，全身瘫痪的她不能太过频繁地做这种事，不然地下阴暗潮湿的环境会给她的身体带来更多的状况，虽然她诡异的从不生病。 为了照顾好全无自理能力的绯红，夏楚这些年也被逼出了不少脑洞。而两人毕竟男女有别，一些事做起来也属实尴尬，好在夏楚一直秉持着近乎神经质的自律，绯红也从不计较，如果他心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夏楚出来后先是径直进了对面的书房，书房里有一个木质隔断式书架，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十三本书。它们是夏楚童年最大的乐趣，也是他了解地上的世界的一个渠道，多年来被翻了一遍又一遍。 除此之外书房内还有个水桶，和卫生间里那个一模一样，不过装的水是用来喝的。水桶里漂着一个塑料杯，夏楚用它舀满了水。他忍不住拿手电筒照了过去，看到里面为数不少的悬浮物后，有些后悔自己的手贱。 水也是从房东处买的，很脏但很昂贵。地下并不缺水源，只是他们大多是和慢性毒药没什么区别的感染水，可以选择的话，连感染者都不会去喝。 手上端着水，夏楚又把客厅餐桌上的两个包裹取来，准备在绯红的卧室吃今天的晚餐。 绯红注视着他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到床头柜上，暗暗诧异晚饭的丰盛。 晚饭其实是个不恰当的说法，没有早饭，午饭的两人，自然也没有晚饭这个概念。事实上他们一天只能吃一顿，时间是夏楚带食物回家之后。而在这个得来不易的进食机会里，两人往往是用水冲着馒头下咽，但今天多了一个包裹。 夏楚缓缓将包裹打开，大的包裹里是十个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小的包裹里是两罐食品罐头。他把金属罐的拉环拉起，肉与蔬菜的香气在烛光中弥漫。 王姐真的很贴心，一罐是猪肉，一罐是酸菜，营养均衡。 只吃馒头的话，人是活不久的。夏楚爸妈在时，食物对他家而言不是难题，他们去世后，夏楚则一直受王姐的照顾。除了每天份量不减的馒头，她每个月还会为夏楚弄来四五次别的食物。而这次绝对算得上大手笔了，夏楚看着眼前油腻的肉块与鲜嫩的菜叶，使劲咽了口口水。 “王姐给的，说实话我有些不舍得吃。”夏楚对疑惑的绯红解释道，手掌摩挲光滑的罐皮，觉得自己正握着不得了的财富。 “当你把食物吞下肚后，它们的价值才会体现。这些是活命的资源，不是用来收藏观赏的。” 这些东西如果出现在人群之中，完全可以引发一场丧心病狂的厮杀，但绯红却兴趣不大。 夏楚对她的平淡态度见怪不怪，心情愉悦地吸了一口香气，决定正式开动。他抓起一个馒头缓缓撕开，然后用手捏出罐头里的肉和菜，塞进了馒头缝中。 起身调整了一下绯红的姿势以让她稳稳地靠在床头，夏楚举着馒头耐心地喂她。她吃得很慢，而饿着肚子的夏楚从不催促。 夏楚很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甚至比自己吃饭时还要开心。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照顾好一个女人是很有成就感的事，也让乏味的生活不再只有阴霾。 因为常年躺在床上，绯红的食量很小，在夏楚的坚持下，勉强吃完了两个馒头。帮她喝完杯子里的水之后，夏楚才开始吃她剩下的食物，他的吃相就比较粗犷了，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切，连罐底都用馒头蘸了个干净。 把空罐放到保险门边准备明天丢掉，麻布放到餐桌上准备带回店里，夏楚才有了喝水的空闲。他每天都会让绯红喝下整整一杯水，而自己则偷偷地在书房里只喝半杯，维持两个人的生活不容易，能省则省。 打开书房的推拉窗，夏楚遥望了一会儿远处微弱的灯光和头顶不知薄厚的暗影，收拾好心情，又回到了绯红的卧室。 吹灭床头柜上的蜡烛，两人在黑暗里闲扯起来。基本是夏楚一直在说自己当天的经历，见到了长相奇特的感染者，旁听到了地上的一些事等等，绯红都会认真地听着。 他们的生活很简单，绯红卧床不起，而夏楚早上出去工作，下午带食物回家，然后洗澡、吃饭、闲聊、睡觉……如此循环，五年来一成不变。 但这简单的生活却是夏楚顽强求生的最大动力。 晚上十点三十分，夏楚准时和绯红道了一声晚安，摸黑走到旁边自己的卧室。两人的床位不过一墙之隔，这样绯红有事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能及时察觉并赶到。 柔软的床使他的身体记忆起抛在脑后的疲惫，夏楚排空杂念，任凭自己被睡意淹没。 第四章 阳光 “要走了么？”黑暗里绯红幽幽地道。 夏楚走到床边，轻轻为她掖好被角。 他无声地坐在床上，听着绯红有节奏的呼吸，闭目缓解早起的困倦。 十分钟后，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轻声道，“我走了。” 夏楚在她听不出悲喜的回应中离开了卧室，一如既往地有些心酸。 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已经让人难以忍受，如果再丧失行动能力的话，是真的没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了。整日躺在漆黑一片的屋子中，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幅度最大的动作就是勉强转一转脖子，夏楚自问在这样的生活中坚持不了几天，可绯红整整熬了五年。 他觉得这不是人类可以忍受的，环境几乎剥夺了她全部的感官，却又给她保留了健全的思考能力，让自由的思绪困于黝黑单调的牢笼。 可夏楚没有办法，他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和绯红比较体面地生存了下来，但生活里总有无可奈何的事。 他带着麻布和空罐离开了家，前者还要用来包今天的馒头，后者必须丢到小区之外。 感染者们都是掰着手指头过剩下的日子，指望他们乖乖地遵守秩序是不现实的，但不乱丢垃圾是他们少有的共识。 垃圾来源于感染者，他们知道自己用完丢掉的东西和剧毒无疑，自然不可能让垃圾进一步破坏自己每日起居的地方。夏楚这种健康的人怕被感染，而感染者怕环境不断恶化，感染加剧，死亡加速。 地下有很多专门划出的垃圾堆，它们和人类居住的小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且人迹罕至，因为有条件产出垃圾的人很少。从夏楚家到小店的途中会经过一个，但他绕路去了另一个。 他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垃圾堆自然无人清理，眼前这个因为已经有了些年份，所以垃圾可以用堆积如山形容，腐臭难闻。夏楚捂紧脸上的口罩，在各种看不出本来样子的垃圾上又轻飘飘地丢了两个空罐，转头快步离开。 四下里是很大的一片空旷地带，没有街道铺过来，地面坑坑洼洼，路灯也至此而尽。夏楚小跑着赶去远处，那里有一根向上无限蔓延的光柱。 光柱之下是他每天都要早起赶去的地方，因为那光柱不是人工灯，而是阳光。 夏楚在恶劣的地下环境里足足生存了十八年，连身体器官都没有退化。这固然很大程度要归功于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优秀体质，但照太阳的习惯或许也起了点作用。 父母在时，每天都会带他过来，父母不在后，夏楚也不敢怠慢。 光柱是阳光透过直通地底的缝隙照射下来而形成，缝隙大概是建造直升电梯时留下的。 没错，这里有一架锈迹斑斑的直升电梯，在地下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钢铁的骨架间缠绕着斑驳的履带。它设计独特，梯台在地面之上，地下的人无法使用。 夏楚靠在裸露的架子上，仰望光线的尽头，稀薄的阳光在上空淡去，视线里只剩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白点。光连刺痛他的眼都无法做到，自然也照不出太多上面的情景。 “介意我坐在旁边么？”一个男声突然从身边不远处传来，闭眼沐浴微光的夏楚被吓了一跳。 他身体高度紧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说话的男人站在左边不到十米的位置，手上的手电筒礼貌地照在自己脚下。 夏楚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发现竟是常去酒馆的断臂男。 上个月对方和他曾产生过不愉快，当时断臂男想对他动手动脚，结果被一拳打晕…… 夏楚估计他应该认出了自己是谁，可好像并非来者不善。 “这不是属于我的地方，你坐在这儿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夏楚抬起屁股给他让开了位置。 断臂男愣了一下，咧嘴笑道，“我居然被你这么白痴的家伙打趴。” 他毫不犹豫地坐了过来，把手电筒放在自己和夏楚中间，也不关掉，任由电池损耗。 “我从那群废物的口中听说了这里有阳光，本来还不信。”断臂男不仅没有找茬的意思，还主动和夏楚搭话。 “哦。” “我刚下来不久，对地面还有念想，这才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看看。你为什么来这儿？” “为了健康。” “健康？感染者谈什么健康！”断臂男嗤笑道，像是听到了愚蠢的笑话。 夏楚没兴趣告诉他自己未受感染，沉默地无视了他的嘲讽。 断臂男打量了他片刻，继续问道，“看你的样子感染程度应该很轻，来地下多久了？” “我在地下出生，一直生活在这儿。”这不是什么秘密，酒店里很多常客都知道，夏楚也不瞒他。 “什么？你一直生活在这儿？”断臂男差点跳起来，双眼瞪圆，一长一短两条胳膊滑稽地甩动。 “嗯。” “你他妈胡说，感染者怎么可能活……”他皱眉不满地道，忽又睁大了眼，“难道你他妈不是感染者？” “嗯。” “怪不得，怪不得…”断臂男呆若木鸡，喃喃地自语，“怪不得他们不让我招惹你，我还以为是那个女人的原因……原来是这样。” “难道…难道你是一个自觉者？”他回过神来，坐远了半步，又一脸谨慎地问道。 夏楚心中微动，立马反问，“自觉者是什么？” 断臂男和他无声地对视了几秒，最后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嘴角抽动，淡淡地道，“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你也离不开地下。” “你能活到现在确实是一个奇迹，但你迟早都会被感染。感染者只有两个下场，幸运一点的直接死掉，倒霉的话，就只能在变异前自己动手了。” “变异？”这又是个夏楚不了解的词。 “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断臂男哼了一声，解释道，“酒馆里那些快没人样儿的家伙你天天能都看到，他们如果没被感染杀死，就会成为奇形怪状的变异生物。” 断臂男顿了一下，扯开自己断臂处的绷带，给夏楚展示里面黑色的兽毛，“我是被一条兽形种感染的，最后有可能变成半人半兽的混合种变异生物。这，就是变异。” 身上长出兽毛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夏楚在地下见过太多更加夸张的感染症状，只是今天才知道感染症状是变异的前兆。 几句话间，夏楚就了解到了这么多过去不知道的事，不禁被断臂男勾起了聊天的兴趣。 “上面是什么样的？”夏楚轻声问。这个问题他问过父母，问过王姐，可他们每次都含糊其辞，十分敷衍，提供的信息甚至远不如夏楚家里的几本书。 和断臂男聊天完全在意料之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刚来地下不久，还没有被糟糕的环境逼乱心志，不像其他感染者那样很难交流。 “上面？你是说地面上么？”断臂男俯身绑好自己的绷带，抬头冷笑道，“那是另一个地狱。” “因为有变异生物？”夏楚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嗤！”断臂男讥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手电筒，起身道，“跟真正可怕的东西比起来，变异生物可爱得很。” 说完他头都不回地走了，并不道别，突兀地来，最后又突兀地离开。 虽然求知欲尚未满足，但夏楚没有叫住他的打算。上班的时间快到了，夏楚必须马上赶到店里。 而且断臂男也有工作，秩序与伦理崩坏的地下有一条人尽皆知的生产线，是感染者获得报酬的唯一途径。夏楚对此了解不多，只是暗暗觉得这和上面有很大的联系。 他最后看了一眼头顶的白色光点，收拢心神跑向小店。 第五章 忍无可忍 进店后夏楚第一时间跑到王姐的房间。 “你居然会迟到，真是稀罕事。”酒店角落的隔间里，王姐挑眉道。 她没有披常穿的风衣，整个人显得很娇小，成熟美妙的身体曲线在修身的衣物里起伏。 她走到夏楚面前，目光柔和，捏着他的袖子道，“以后别这样了，让人怪担心的。” “和人聊天耽搁了一会儿。” “和谁？” “新来的那个断臂的人。” “你和他怎么聊到一起的，他又想找你麻烦？”王姐皱眉道。 “没，您误会了。”清楚自己这位护短的老板向来脾气不好，夏楚赶忙解释道，“我们…聊了一下地面上的事。” 王姐明显对他的回答十分意外，眸光闪烁了良久，才有些不屑地开口，“在上面他只是个不幸被感染的底层人，又能知道些什么。以后别再搭理他了，他的感染不轻，你最好离他远点。” “知道了。” “嗯，赶紧去工作吧，我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那群猪的骂声。”王姐摆了摆手，回身坐到了自己的写字桌前。 夏楚走到门口停住，内心极度挣扎，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您呢？” “什么？”王姐回头，一脸探询之色。 “您对上面有多了解？”夏楚尝试着问，心里并没有抱太大期望。 王姐无奈地叹了口气，翘起腿，神色认真地盯着夏楚，“你为什么对上面的事这么执着？” 为什么？夏楚无言苦笑，对上面好奇难道还需要什么原因么，他倒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里的人是因为被感染才来到地下的，换句话说，他们都来自上面，都在地面上生活过。只有我不同……我在地下出生，从来没有在上面待过。”夏楚表情苦涩，轻声道，“我是感染者的孩子，但却很健康，或许……” “或许能去上面生活，是么？” “……我很难不这么想。” “夏楚，你老实回答我。”王姐正色道，“你怎么看待自己爸妈，有没有怨恨过他们。” 夏楚果断摇头，“从来没有，我生命里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就是他们还在的时候。他们给了我生命，我对他们只有感激，还有…还有怀念。” 王姐听完神色缓和下来，起身又走到夏楚身边。她拉下了夏楚的口罩，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仰视他清秀的脸，“相信我夏楚，你爸妈虽然在这里生下了你，但他们远远比你想象的要更伟大更爱你。” “我明白。” “还有，如果有可能让你离开这里的话，王姐一定会帮你。很多事我不愿意和你多说是因为怕你失望，但你千万不要悲观。好好活着，别做傻事，答应我好么？” “好，您放心。”夏楚心底一暖，鼻尖酸涩。 夏楚能听出王姐的真情实意，而且事实上这么多年没有她的话，他很难活到现在。 “去工作吧，少年。”她粲然一笑，稍显豪迈地拍打夏楚的臂侧，倒比刚才温情款款时更有女人味。 夏楚重重点头，关门而出，不再嗦。 店里的顾客并不多，但每一个都已经等的十分不耐烦了。王姐不可能亲自给他们端馒头倒酒，所以在夏楚赶来之前，他们已经忍饥挨饿了不短的时间。 装馒头的泡沫箱就堆积在柜台里侧宽敞的空间内，但除了王姐和夏楚，没人敢主动过去。夏楚抄起满满一箱的馒头，不紧不慢地依次走向有需求的人。 他发现这个月的馒头也快卖完了，暗想应该能过几天清静日子，然后下个月这些空空如也的箱子又会被神秘地填满。 其实酒才是最吸引顾客的，单纯来吃馒头的人并不多，馒头太贵了一点，地下有很多其它的店卖着更廉价的主食。 所以夏楚不知不觉地就结束了今天轻闲又无聊的工作，和王姐道过别后，动身回家。 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到熟悉的小区。习惯性的用手电筒确认地方无误后，他放轻脚步上楼，到三楼后摸出钥匙开门。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夏楚措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倒飞了起来！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虽然惊慌但并没有手忙脚乱，而是轻轻滚离了落地的位置。 夏楚屏息凝神，无声地半蹲在黑暗之中，一边用手摸索四周判断环境，一边猜测袭击自己的人是谁。 沉重的脚步声在附近哒哒地响着，夏楚忍住了用手电筒照明的冲动，因为这样会先暴露自己的位置。他悄悄从怀里摸出防身的弹簧刀，极力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 夏楚做好了和对方在黑暗里周旋的准备，但四下里忽然光芒大盛。 夏楚呆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宽敞的客厅中，这客厅比自己家的要体面很多，屋顶的枝形吊灯正散射出刺眼的白光。 一时间卧刀半蹲的夏楚显得有些滑稽，他面色阴沉地起身，看到房东的瞬间意识到自己被拉到了303。 “您有什么事么？”夏楚平静地同身材臃肿，面目可憎的房东对视，对方显然居心叵测。 “小夏把刀收起来，小孩子家不要玩这么危险的物件。”房东眯眼阴恻恻地道，缓缓靠近夏楚。 “您还是说事吧。”夏楚后退一步，举起弹簧刀虚挡在身前。 “给你脸了小杂种！”房东斥了一声，加快了靠近的脚步。 夏楚迅速跑动，想从她的身侧绕出，逃回自己的屋子。但他低估了房东的反应速度，对方肥硕的身材猛然突进，一下就把反应不及的夏楚按倒在地上！ “可想死我了小宝贝，可想死我了……”房东胡乱地撕扯夏楚的衣服，口水横流地呓语，喘得像累坏的牲口。 夏楚用胳膊肘死死地顶住房东的下巴，阻止那张臭嘴在自己脸上乱啃。她的力量奇大，夏楚无法挣脱，只能任由她压在身上乱摸乱抓。 愤怒与屈辱在夏楚年轻的心里滋生，他脸色苍白，远比同龄人坚强的心境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人性的丑陋卑劣真的毫无下限。夏楚还记得父母在时房东一家谄媚的嘴脸，甚至拱手送出自家对门的301号房。而当他孤身一人时，身上的老女人则开始对他表示出越来越强烈的**，今天终于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手。 如果抱着杀伤她的觉悟，夏楚是有能力脱身的，但以房东一家的凶恶，事后他必然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早上王姐的话还没有从他脑中淡去。好好活着，别做傻事。 尊严和生存哪一个更重要，夏楚无法回答，但对绯红和王姐的牵挂与尊严相比，夏楚永远都会选择前者。 他放轻了手上的力度，挣扎着想要放弃抵抗。 感受到了身下男孩的妥协，房东夸张地磔磔怪笑了一声，脏发缠结披散的脑袋没了阻碍，湿漉漉的嘴突然狠狠咬在了夏楚的肩膀上！ 剧痛中浑噩的夏楚猛然惊醒，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完了！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竟然忘记了房东是一个感染者，而且还任由她咬伤自己！ 肩膀上的血在房东黄黑色的牙间渗出，夏楚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他体会到了此生最大的绝望，明白自己是很难逃掉被感染的下场了！ 所有的顾虑与妥协都没有了意义，无数暴虐的杂念袭上心头！ 丧失理智的夏楚双目猩红，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弹出了手上弹簧刀的刀片。 第六章 感染 成年人食指长短的弹簧刀片全部被捅进了房东赘肉丛生的小腹，暴怒的夏楚没有停手，胳膊使劲一扬切开了她大半个肚子！ 沉浸在生理**中的房东双手捂住伤口哀嚎，发出意义不明的惨叫。 夏楚被她杀猪似的叫声刺激的更加疯狂，把刀丢在一边，右手玩命地掐住她粗大的脖子，指甲抓烂了上面粗糙的皮肤。 房东这时才想起反抗，但已经迟了，强烈的窒息感与巨大的失血量让她提不起太多的力气，徒劳地想要掰开夏楚的手，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房东铁青色的脸狰狞可怕，绿豆眼里是蛇蝎似的怨毒。可这吓不住同样神志模糊的夏楚，排遣不尽的邪火在心头烧灼，他掐着房东的胳膊不知疲倦地甩动，把她的头一下一下地狠掼在墙上！ “咚…咚…咚……” 颅骨与墙壁碰撞的声音低沉诡异，很快又响起了瓜裂般头骨破碎的声音…… 屋外漆黑如墨，室内亮如白昼。惨叫声很快微弱下来，渐渐地只剩粗重的喘息。不知何时夏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体力耗尽地瘫坐在地上，旁边的房东不再抽搐，彻底成了一具破烂的尸体。 必须赶快离开，稍稍恢复清醒的夏楚收好脚边的弹簧刀，扶墙蹒跚着离开了303。 楼道里什么东西拌了他一下，夏楚费力地捡起来，才发现是刚才被房东偷袭时，掉在地上的麻布包裹。 他失神地呆立了片刻，颤抖着拧开房门。放下食物后夏楚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去绯红的卧室，他浑身是血，必须先把自己洗干净。 夏楚脱光所有衣服靠在卫生间的墙上，一杯一杯地往自己身上倒水。他这时才真正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身体极度虚弱，头晕目眩。 终于，他用手电筒的光照向了自己的左肩。 一排清晰的牙印，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咬牙闷吼了一声，右手不甘心地挤压伤处，鲜红的血水在小臂和肋侧滴落。剧痛和寒冷使他的左肩有些发麻，伤口失血太多后边上的皮肉泛白蜷曲。 感染的方式有很多，像断臂男那种被变异生物咬伤的比较普遍，还有少数人只是喘了几口气就遭遇了不幸，而夏楚这种被感染者咬伤的情况，九成九是逃不过被同化的结局。 自己会变成什么？兽形种？混合种？还是其它什么种……或是幸运地早早死掉？ 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夏楚凭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思考善后的事。 感染的事还不一定，也许异于常人的体质能让自己挺过这一关，所以这个问题先行搁置。 最迫切要解决的是杀死房东产生的麻烦。房东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一个丈夫，两个儿子。估计是这三人恰巧不在，房东才会埋伏自己欲行不轨，如果他们在的话，死在303的就是自己了。 夏楚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三个凶悍的成年男人他绝对无法应付，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凶手，那他和绯红就真的危险了。 仅从房东大概率会给他带来感染，夏楚就不后悔杀掉她，但后悔刚才心神大乱，没有第一时间打扫现场。现在已经不能再去，谁也不知道那三人会不会在他处理尸体的时候恰巧回来。 好在夏楚想不到自己留下了什么明显的证据，觉得他们应该不会第一时间找上门来，有应对的余地。 如果事情往最坏的情况发展，就只能和王姐坦白绯红的事，然后请求她的庇护了。只是这样要委屈一下绯红，她一直非常抗拒接触外人。 想到绯红，夏楚才意识到自己在卫生间待了太久。 因为皮肤上并没有太多的血，稍微用水一冲就干净，卫生间也没被弄脏。房东扯烂的衣服上溅满了鲜血和其它恶心的东西，夏楚没精力去洗掉，团成一团扔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找出仅剩的一套衣服换上。 他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神色如常地带着毛巾，礼貌但又显得多此一举地敲响绯红的卧室。 “进来。”绯红的声音里能明显地听出如释重负。 “我回来了。”夏楚点燃蜡烛，尽量温和地笑道。 “怎么现在才过来，我刚才听到了你进门的声音和很多奇怪的动静，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也没什么事，就是在路上不小心跌到了沟里，怪脏的，去卫生间洗了一下。”夏楚用编好的理由回道，庆幸烛光里她看不出自己脸色的异常。 “傻子……” 绯红没有追问，夏楚放松下来，他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按流程陪绯红吃饭，闲聊。很多事都可以隐瞒伪装，身体的虚弱却让他慢慢有些撑不住了。 晚上十点整，绯红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赶紧去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 感激于她的善解人意，夏楚默默微笑，没有推辞。 夏楚走后，卧室完全陷入寂静，但又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绯红呆呆地看着房门处，别说眨眼，连眼睫毛都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空洞的眼眸中凌厉的光芒瞬闪而过，疲惫地喘了一声，居然直直地坐了起来。 把自己的左手举在脸前，绯红表情复杂。迷惘、痛苦、怜悯、释然……各种各样的神态在脸上切换的同时，她的目光时刻不从左手上移开。 一滴血从她的左手手心处慢慢爬向中指，到了指尖后稍稍停滞，霎时绽放出一片血红色的光。 短暂的光影里绯红的笑容苍凉悲伤，无声的墨色里似乎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存在正在孕育。 夏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房东跪在绯红的床上，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持刀狂捅她的小腹！ 绯红神色痛苦，恐惧无助。伤口血如泉涌，点点滴滴地喷到她雪白的肌肤上，像是小孩子的信笔涂鸦。 房东变态地笑声充斥了整间屋子，绯红绝望无力地哭喊，“夏楚…夏楚…夏楚……” 然后他醒了，吓出一身冷汗，懵住片刻，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音。 “夏楚！夏楚！夏……” 梦与现实总有联系，往往还会有重合。喊声是真的，绯红正在叫他。 “我在！” 大喊了一声，夏楚赶忙套好衣服，穿鞋下床时打了一个趔趄。浑身酸软无力，大概是昨晚脱力的缘故，夏楚顾不上这些，着急忙慌地跑到绯红的卧室。 “我来了我来了，怎么了？”夏楚气喘吁吁地问，点燃了床头柜上的烛灯。 “我很好，倒是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绯红歪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急切的夏楚，幽幽地道，“我感觉现在应该早就过了你去店里的时间了，但你没有过来，我有些担心。” 夏楚举腕看了一眼父亲留下的机械表，可不是么，上午十点十分，他已经迟到很久了。 每天七点五十夏楚会准时起床，在绯红的卧室坐到八点，出发去晒太阳，最后去王姐的店。 他和绯红都有很靠谱的生物钟，但今天他的生物钟任性地罢工了……昨天才刚刚迟到了一次…… “大概是昨天太累……”夏楚摸着头想和绯红解释，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敲门声？除了绯红和王姐，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几年来第一次有人敲自家的门，门外会是谁？ 夏楚的疑惑很快被恐惧取代，他记起了昨天的遭遇，房东、杀人、感染、报复等念头重新挤到不堪重负的脑中，心乱如麻。 第七章 精神控制 “有人敲门？”绯红适时地装出了疑惑的样子。 “我去看看。”夏楚下意识地说道，恐惧压倒了理智，心几乎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没走几步他又回身折返，按住绯红的肩膀，故作平静地道，“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 “你今天怪怪的，怎么了嘛？”绯红小声问。 “你不用管，也不用担心，听我的话就好。”夏楚嘘了一声，拉起被子盖住她的嘴。 深深地看了绯红一眼，夏楚握住怀里的弹簧刀，带划痕的金属刀柄给了他少许安全感。他眼神决绝，咬牙离开。 怎么办？ 夏楚在门前退缩了。如果只有自己的话，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屋里还有绯红在，如果她被三个暴怒的感染者发现，下场只会比房东更加悲惨。 咚！咚！咚！ 鼓点般的敲门声节奏一成不变，让人猜不出敲门者的情绪。但每一下都敲在了夏楚的心坎上，声音不重却不止歇，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意思。 夏楚没有太多的选择，指望对方放弃是不现实的，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正面冲突也决计无法幸免，难道只能带着绯红从三楼跳下去？ 一个起床后便肌体无力，站都站不稳，另一个更是重度瘫痪，跳楼这种疯狂的亡命之举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咚！咚！咚！ 虽然在感染者遍地行走的地下顽强生活了十多年，可夏楚到底只是个大男孩，在死亡的恐惧下精神渐渐濒临崩溃。 他努力回忆着昨天杀房东时凶残嗜血的状态，不想消极跳楼，更不想坐以待毙，决定在自己熟悉的屋子里和敌人摸黑厮杀。 他缓缓地后撤出客厅，打算一会儿冲突的时候，至少不让对方找进绯红的卧室…… “你在里面么，夏楚。” 是王姐的声音！怎么会是王姐！ 幸福来得太仓促，心里演着大戏的夏楚险些哭出来。他这时才敢凑到保险门的猫眼上往外瞧，屋外本该伸手不见五指，但王姐的手电筒光芒四射。 夏楚以一种“留守儿童盼回父母”的雀跃之情推开房门，弱小无助外加喜出望外地大叫了一声。 “王姐！” 王姐吓得打了个机灵，没好气地捶打他的胸口。 夏楚还没来得及发问，对面303的脏门也被人由内而外地推开。寻常人通行无阻的门口后，依次站着三个衣衫破烂的剽悍男人。站在中间的那个头顶诡异地长着一对犄角，身高起码超过两米！ 犄角男阴冷地狞笑，低头从门口冲了出来。夏楚大惊失色，慌张地拉上王姐进屋。 房门没来得及关，夏楚听到沉重凌乱地脚步踩在自家的客厅上，下意识地想带着王姐逃到深处，但她的脚像是长在了地里，怎么扯都纹丝不动。 三束强光陡然袭来，夏楚和王姐的位置完全暴露在对面三人眼中。夏楚抬起小臂遮挡，眼角余晖看到侧前方的王姐不仅对刺目的光不闪不避，甚至还有些惬意。 “嗬嗬…本来想等你下午回来再杀你，要不是这个女人喊了一声，我们还不知道你躲在里面。”犄角男的声音不似人类，含糊难辨。 他像个巨人一样，将手电筒的光毫无遗漏地挡在了屋内，宽敞的客厅因为他和两个儿子的闯入，显得莫名狭小。 室内灯光乱闪，影影绰绰，夏楚死死盯着恶鬼一样的三人，呼吸艰难，声音沙哑地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狗东西，杀了我妈还想赖账？”站在后面的一个男人大声骂道，悲伤看不出多少，仇恨倒是溢于言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楚还不死心，想做最后的尝试。 “杂种，她的肠胃上现在还蘸着你夹克衫的碎布。”后面另一个高大男人神色阴冷地道，“我们刚回来不久，才让你舒服地过了夜，一会儿保证让你死得很漫长。” 我还自以为是地庆幸没有留下证据，夏楚想起卧室里被扯烂的衣服团，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时王姐也回头惊异地仰视他，夏楚有苦难言，只能无奈地低下头。 王姐移开目光，转头好奇地问犄角男，“看你的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变异，就算不敢自杀，也该躲得远远的，怎么还和自己的孩子住在一块儿？” “嗬…这女人不错，别弄坏了。”犄角男完全不搭理她，神态凶狠淫秽，挥手示意两个儿子动手。 夏楚赶紧挡到王姐身前，逼上来的两个青年虽然不像犄角男那么庞大，但也比身形单薄的夏楚强壮很多。即使知道王姐的战斗力远超自己，他还是对这场看起来力量悬殊的战斗没有信心。 可娇小的王姐略一抬臂就把夏楚提到了一边，小手抵住想再次上前的夏楚，温柔和煦地笑道，“小事情，别担心。” “你笑尼玛呢！”暴躁青年骂了一声便扑向王姐，婴儿头颅大小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来。 “两个都留好，我要玩烂他们的屁股。”阴冷青年第一时间在后面提醒。 危急时刻，王姐挑了挑眉，一手挡着夏楚，一手悠闲地叉腰，不慌不忙地开口，“你，立正。” 然后暴躁青年真的就立正了…… 夏楚见状一愣，有些看不懂这情势。 “你要玩烂我们的屁股？”王姐笑着问阴冷青年，但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打算，“你，也立正。” 然后阴冷青年也立正了…… “你做了什么？” “什么情况？” 犄角男的怒吼和夏楚的低呼几乎同时发出，前者一脸震恐，挥动巨手想要拍醒自己的儿子，连口齿都清晰了不少。后者也可以说是花容失色。 王姐也无视了一次犄角男，姿态得意地对夏楚炫耀道，“厉害吧。” 夏楚忙小鸡啄米似地不迭点头。 “最后还有你。”王姐看向已经把自己儿子打出血的犄角男，语气慵懒地道，“消停会儿吧，乖乖立正。” 夏楚的脑子从没这么不够用过，他刚刚在心中倒了好几出戏，结局各不相同，但没有一种比真实发生的这个更离奇诡异。 幽暗的客厅内，三个半人半鬼的壮汉挺胸收腹，目视前方，双腿并拢，双臂紧贴身体两侧。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敌人，现在居然都直挺挺地原地罚站。 王姐的表演没有结束，她踱着步子来到犄角男旁边，脆声道，“向后转。” 三人令行禁止，反应迅速。 王姐踢在犄角男的小腿上，不满地道，“小孩子都知道从右边转，你还往左！” 她又双手环胸，快步走到门口。打量了几眼门框，语气散漫地道，“各就位，起步走，小心门。” 她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对着房门大开的303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犄角男父子三人十分配合，高高摆臂，齐步走回了家。 王姐双手扶着房门，脸上调皮戏谑的神情隐去，嘴角勾起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悄声对屋里的三人道，“开始吧，快乐起来。” 说完她缓缓关上了门。 敌人的强光手电筒已经到了夏楚手上，他凭着光，在保险门完全闭合之前，看到犄角男三人开始相互脱彼此的衣服。 “哼哼……”解决三个大汉后王姐将视线转到呆立楼道的夏楚身上，温声细语地道，“放心吧，他们最后都会死翘翘的。” “不是…你…他们…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夏楚憋了半天才终于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谁让他们说要玩烂咱俩的屁股，活该！”王姐往地上虚啐了一口，眯着眼冷笑道，“玩我的屁股还可以理解，居然连你的屁股都不肯放过，可见他们是真的很喜欢屁股。那就满足他们咯，咱俩的屁股太金贵，只能让他们玩自己的屁股。那个长犄角的丑男屁股比咱俩加起来都大，又肥又挺，他们肯定能玩的尽兴。” “我是说他们为什么会，会这样？”，夏楚被她这段话绕得满屁股都是脑子，使劲摇头甩掉杂念，表情怪异地问道，“您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听您的话？” “听我的话，这个形容太片面。”王姐牵着夏楚回到301，关上门自信地笑道，“准确地说，是受我的控制，精神控制。” 第八章 一滴血 “精神控制？” “让我想想怎么和你讲…嗯…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干扰别人大脑，进而左右其行为的手段。它属于精神领域里极其高危的一项基因能力，是我第五次进化时获得的。” “您越说我越糊涂……”一头雾水的夏楚苦笑道。 “既然糊涂，那就别瞎琢磨了。”王姐摆手道，轻车熟路地点亮了客厅的烛灯。 平常每天都能和夏楚见面，所以夏楚父母去世后，她就再没来过这里。但屋子的陈设和五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只有角落沉积的灰尘印证时间的流逝。 “麻烦我已经帮你解决，现在可以和我讲讲前因后果了吧。”王姐双手环胸坐到长沙发中间，饶有兴趣地端详夏楚。 夏楚深深地呼了口浊气，神态疲惫地坐到对面，斟酌了一会儿，缓缓道，“昨天下午到家的时候，我杀了房东，就是303的女主人，所以他们才要杀我。” “杀人原因。” “因为她……她该死！”那张丑恶的面孔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夏楚眉宇间罕见地挂上了几分凶狠。 “因为她想强暴你？” “您怎么知道！”夏楚蓦地惊呼，转眼又有些窘迫。 对一个男人来讲，被野猪般的肥婆强奸实在很难启齿，哪怕对方强奸未遂。 “说实话，真的…很好猜。”王姐耸了耸肩，歪头无奈地道，“你可能不知道自己这副皮囊有多危险，这些年我暗地里不知道为你处理了多少麻烦。” “我…我他妈……”夏楚脑子一热，就要骂出在地下耳濡目染学会的脏话。 “不许说粗口！”王姐一巴掌抽在夏楚的头顶，让他把话憋了回去。 她的手劲不重，但夏楚却莫名的晕眩，他强打精神抬头，视线里王姐严厉的俏脸竟模糊出重影。 从今早下床开始，他的身心就异常地虚弱，本能地不安，可不想在王姐面前露出端倪。 “以后碰到这种事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不要自己死撑。”王姐双手合拢，继续严肃地说教，“有性命危险的情况下，千万别存侥幸心理。就比如今天，如果不是我碰巧赶来，你自己哪里应对得了。” 我不能什么事都依赖您啊…夏楚在心里默想，尝试岔开话题，“所以您为什么过来呢？” “为什么过来？”王姐哼了一声，垮下脸冷笑道，“我昨天就迟到了一次的店员，今天居然直接旷工了，也不管人家担不担心。怎么，你是要让我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去伺候那群猪？” “我本想早上去店里和您讲这些事的，但不小心睡过了。”夏楚一脸歉然地道。 “闭嘴！”王姐的巴掌在他头上虚晃，板着脸道，“居然还敢解释，还是用这么烂的理由。” “真的别再这样了，很吓人的。”少顷，她语气变软，压下夏楚头顶没来得及梳理的呆毛。 身心俱疲的夏楚闭目点头。 “那个…她没有成功吧？” 夏楚霍然睁眼，对她大幅度的话题跳跃有点难以招架，连忙把头摆成了拨浪鼓。 “唔，那就好。”王姐按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 “不然你还是和我一起住吧。”接着她又冷不丁地转换话题，伸手把鬓间的长发拢到耳后，面带试探地说道，“地下充满不确定性，你又刚碰上这种事，还是和我一起比较安全。” “……不用了王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夏楚迟疑片刻，摇头谢绝，光是一个绯红就让他不能答应。 “呃…那好吧。”王姐眼里有明显的失望，顿了一下，拍拍屁股起身道，“我也该走了，你精神很差，注意休息。” 她径直走到门口，夏楚连忙跟上。 “奥对了，差点忘记重要的事。”她忽然回头拍手道，说完出门抱进来一个塞满馒头的泡沫箱，“来的时候放在了外面，险些忘掉，应该够你吃的。这个月还剩下一周的时间，我把店关了，想清净几天。” “下月一号开工，在此之前你可以在家休息。当然，你要是想看我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 夏楚抬手接过，轻巧的箱子仿佛重逾千斤，他无力的胳膊完全负担不了这重量，顺手搁到地上。 “那么…再见。”王姐挥手道别。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即将在视野里消失，夏楚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开口叫住她。 “王姐。” 低沉的声音在幽静的楼道里回荡，快要下楼的王姐疑惑地回首。 “怎么了？” “您这么强，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上面生活？”夏楚尽量不露声色地问道。 王姐愣在了原地，嘴唇微微翕动，笑容唏嘘，“因为我也被感染了，和地下所有的感染者没什么区别。无论进化多少次，变成感染者都会被强制隔离，我……” “回不去了……” 果然，夏楚心中一沉，急切地追问，“您能和我谈谈感染吗？一般会有什么症状？” “怎么突然问这些？” “防患于未然嘛，了解得越多越好防备。”夏楚并不想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这件事甚至比险些被强暴还要让他难以启齿。 王姐并没有像他预料中那样回来，而是头都不回地迈下楼，“不急，这些事你迟早都会知道。” 夏楚表情痛苦地抓着门框，只能踉跄着回屋。 没到休息的时候，屋里还躺着一个绯红。他步履艰难地扶墙走到卧室，卯足了劲才把门推开，坐到床上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喂！”绯红率先开口，语气不善，“你遇上这么大的麻烦，为什么瞒着我？” “……我刚刚在外面说话的时候，可没有瞒你。”过了一会儿，夏楚无力地回答。 “那是我自己听到的！” “……抱歉，不想你担心。” “好敷衍！”绯红嗔道。 “真的抱歉。”夏楚颤抖着起身，意识到必须在倒下之前离开，嗓音沙哑地道，“我先出去一下，过会儿回来。” 他完全是凭借意志的力量才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从绯红房间到自己卧室这短短的几步距离，此刻漫长得让人绝望。 脑海里像是有人在持棍搅动，耳畔嗡鸣，眼皮沉重，方向感混乱，视线里的画面颠倒破碎。尽管很不愿意接受，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被感染，身体的异样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爬到自己床上的时候，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空荡破旧的黑屋里，潮湿冷硬的床上，他没有力气哭喊，更没有力气怒吼，双眼不受控制的阖闭，仿佛永远不再睁开。 …… 黑暗中时间的概念被极大地模糊，时间的流逝也越发悄然无息，无迹可寻。不知什么时候起，绯红就已经站在夏楚的床边了。 她的视力完全不受环境影响，眼中倒在床上的大男孩面部僵硬，气色枯槁，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 绯红知道他不会死，只是会作为感染者醒来。 就是这么一个连自身都照顾不好的人类，陪伴了自己五年，就因为在垃圾堆里把自己抱回了家，就千余天如一日地给自己喂饭、洗澡、解闷…… 为什么呢？ 五年了她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不愿相信心中的答案。 “你可真奇怪。”绯红苦恼地自语。 血红色的光芒又一次在她左手上绽放，但这次没有马上隐匿，而是越来越浓郁，最后完全吞没了屋内两人的身影。 绯红迷惘地注视悬浮在手心之上的血滴，做好抉择后还是犹豫了，没有马上把心中的打算付诸行动。 最后一次让自己的意念汇入血滴，依然毫无反馈，像是没入了无风无浪的死海。 终究只是死物……算了…… 她上前几步，左手翻转，缓缓印在夏楚心口。血液违反常理地无视了两层衣物和胸上的皮肉，灵巧地滴进了夏楚体内。室内血红色的光芒急剧躁动，旋转着在他心前汇聚，最终和血滴一样无声隐没。 室内恢复晦暗，绯红美目生辉，心血来潮的做法出乎意料地成功，但又在情理之中。 她在夏楚的怀中翻出从不离身的手摇手电筒，瞬移一般出现在卧室的餐桌旁。 咬着指甲思考了短暂的时间，她的手在餐桌上方比划起来。指尖并未碰触到桌面，可桌面上还是出现了一道道刻痕。 绯红心怀极端忐忑的心情给夏楚留言，期盼着他醒来后不要生气自己不辞而别。 也不要因为我破坏家具而发火——她在心里补充，这一点她尤其没有信心，习惯精打细算生活的夏楚很多时候都是当之无愧的守财奴。 把夏楚的命根子之一手摇手电筒的开关推开，这个物件夏楚舍不得多用，所以常有余电。 将手电筒平放在桌上，微弱的光提醒着刻字的存在，以防很少点灯的夏楚发现不了。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她来到夏楚身边想要多看儿他一会儿，可脑海里突然浮现先前他和王姐的对话，想到他杀人和感染都瞒着自己，不由得气呼呼地返回客厅。 她在刻好的留言旁边刻了一个更大更深的字，并冷笑着把手电筒的开关推到最大…… 然后她突兀地原地消失，301重归五年前冷清的样子。 第九章 告别301 夏楚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漂浮于血海之上。不是修辞意义上的血海，而是真正翻滚着血浪的海洋，一望无际，深不见底。 天空也是血色的，像是倒悬的海面。仿佛有巨人正在深海中心戏水，狂波怒涛永不止歇，却都默契地绕开了夏楚。 他的周边和台风眼一般平静，很安全，也很寂寥。这个世界色彩过于单调了，而且茫然无措的夏楚形单影只。 我是尿床了么……脑海中灵光一现的时候，他本人也就醒了。 没有尿床…不对…没有死！ 手忙脚乱地去脱自己的上衣，顾不上控制力度，洗的掉色的短袖被蛮力撕扯成了碎布。 他在漆黑的屋子里触摸自己的左肩，触感清凉光滑，那令人绝望的伤口不见了。 连体力也恢复如常，自己这是好了？ 他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脱掉身上的所有衣服，尺度极大地把自己从内到外摸了一遍，还是受伤前的自己，可以确定未受感染。 感染者身上会带着明显的特征，比如断臂男被变异犬咬伤后长出的狗毛，和犄角男那对怪异的兽角。 夏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地呜咽了一声，直直地将自己摔在地上。 太好了…没被感染真是太好了！ 他被这伤口支配了大半夜，每一刻都度日如年。不愿求助王姐，不敢告诉绯红，因为感染是她们都无能为力的事，是只能他自己默默承受的事。 现在一切的担忧和恐惧都没有了落实的机会，他很健康，如获新生。 地面的冰冷让夏楚慢慢冷静下来，回过神后他才发觉事情的不同寻常。 他的记忆很完整，昏迷前的所有事还历历在目。明明正受身上的感染折磨，怎么醒来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呢？ 就算自己缺乏经验，判断不足，当时的自己其实没被感染，但整个伤口直接消失也太魔幻了。 难道自己睡了很久？ 他连忙看向自己的机械表，103年5月13日，下午一点十分。日期未变，才睡了几个小时。 待在自己的黑屋里无法找到答案，他翻出最后一件上衣，穿好衣服出门。 夏楚本想去绯红的卧室瞧一瞧，可客厅的灯光在漆黑的环境之中实在太过显眼。他掏了一下自己外套里侧的口袋，确定桌上的手电筒就是自己的。 王姐来过？他揣着疑惑走到近前，桌上所有的字一览无遗。 总共三行，歪七扭八，宛如蟹爬。 我能动我走了 不用找我你找不到 我去上面了再见 最后还有一个“亨”字刻在右边，占桌面积比左边的字加起来还要大，后缀一个感叹号。 是想写“哼”吧，你不辞而别你还有理了…… 你凭什么不辞而别…… 夏楚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临走留个言还这么傻傻呼呼，而且也太……去他妈的留言，你为什么就走了？ 其实夏楚对绯红的离开早有预料，因为她太有违常理。浑身**地出现在地下聚落的垃圾堆…身上一点感染没有…卧床五年从不生病…对食物和水的需求极小…… 大大小小的疑点多到数不清，夏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些他看在眼里，但不说破，只是偶尔会默默猜测。 他从未怀疑绯红目的不纯，因为这么美的一个女人，没有必要用装成瘫痪的手段来害他，光屁股在床上躺五年的代价太大，而且他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害的。 她也许是躲避着什么，或者是忘记了什么…… 夏楚也曾想过她离开的方式，但无论是看她被一群服饰华贵的人接走，还是等到一伙凶神恶煞的敌人杀上门，貌似都比她自己离开更加合理，更容易接受。 这可是地下啊，就算可以自如地活动，你就真的能平安么？地下如此封闭，你又如何去到地面呢？为什么不当面告别，是时间紧迫，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还有……我的伤是你治好的吧。 夏楚隔衣抓自己的左肩，觉得此刻的自己甚至比伤好前还要提不起劲，他没有力气发火，所有的心神都只顾悲伤。 五年了，整个屋子又只剩自己一个人。 面无表情地来到绯红的卧室，人去屋空，只余床上被压出的凹陷。夏楚在床底抽出一个圆形的床板快儿，轻轻一吹灰尘满面。 这块木板五年间没有动过，它的背后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床板是夏楚为了预防绯红失禁而挖下来的。重度瘫痪的绯红没有自理能力，频繁用水洗衣服又过于奢侈，所以夏楚在他爸妈的双人床上挖了个坑，坑内填上土，再把绯红的屁股垫到上面，既整洁又节约。这是夏楚从家里一本关于养猫的书上学来的办法。 把脏兮兮的圆板重新按上，这样301就更像五年前的样子，但床板间的裂痕却永远无法消除。 他躺倒在床上，整个人蜷缩进温暖的被子里。 …… …… 什么样的生活夏楚都能过下去，跟着父母读书写字，在王姐那儿打工，和绯红聊天打趣，亦或自己独处暗室挨日子。 今天是长假的第七天，明天他就要去店里上班了。 七天来努力地适应着全新的生活，但无论他怎么洗脑自己，这一切都和五年前大不一样，得而又失和一无所有不同，不像后者那样无牵无挂。 他也和13岁的自己不同，更加成熟，更加复杂，在某些方面也更不坚强。 这几日屋外总是叮当乱响，应该是一些人正在争夺房东身份，他没兴趣了解，反正新的房东迟早会来敲门宣示主权，就像经常在领地撒尿的野兽。 这一日重新找回生物钟的他早早起床，把冷硬的馒头在塑料水杯里泡了一会儿，提出来咀嚼吞咽。这样吃饭很快就会有饱腹感，他喝光杯子中的水，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发呆。 咚咚咚！ 五年来的第二次敲门声，新的房东？ 夏楚谨慎地在猫眼处瞄了一眼，来者仿佛有所察觉似的特意照清自己的脸，是王姐。 他赶紧拉开门，一边让开门口，一边疑惑地问道，“您怎么来了？” “你不来找我，还不许我来找你？”王姐轻笑道，抬手挡住即将被夏楚关掉的门。 “门不要关了，赶紧准备一下，我们离开这里？” “去哪？”夏楚皱眉问道。 “地面。” “……哪里？”夏楚颤声问。 “地面。”王姐抬手指了指上面，又强调了一次，“就是地面，我准备了很多年，今天终于可以让你上去生活。” “你先不要问太多，赶紧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王姐抬手制止想要再次发问的夏楚，表情严肃地说道，“十分钟时间，只带要紧的东西，别太多。” 手足无措的夏楚突然明白了她关店的原因，王姐肯定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做了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飞速跑回绯红的卧室。 卧室的衣柜里是绯红没有带走的衣服，以前属于夏楚的妈妈。他从衣柜最底层拿起一个手提布袋，把所有的衣服都塞到了袋子里。 袋子还剩三分之一的空间，他自己的衣服就不做考虑了。常穿的那一套满是血污一直未洗，剩下还能穿的基本都正穿着。 还有什么是值得带的…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故事很多，回忆如潮，但不可否认的是，拥有的实物很少。 父亲留下的机械表、弹簧刀与手摇式手电筒都在身上，还值得带的就只剩那几本书了。 得出结论后他又跑到书房，把十三本书全部收起，袋子几乎被撑到极限。 收拾妥当后他的心情也冷静了不少，狂喜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忐忑。王姐当然值得信任，可万一希望落空…… “我准备好了。”夏楚回到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绷着脸道。 王姐瞥了他手上的布袋一眼，点了点头道，“那就出发吧，放轻松。” 夏楚紧跟上快速下楼的她，最后回望了一眼301的门牌，没有光源的情况下只能看到吞噬视线的黑暗。 第十章 地下破碎 下三楼不过眨几下眼的功夫，心情激荡的夏楚却走的很纠结。如果王姐的话属实，那他就再也回不到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了，可与此同时他将会拥有全新的生活，去一个有阳光的世界，周围全是健康的人。 这无疑是一件更值得开心的事，但夏楚过惯了千篇一律的安稳生活，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往往适应缓慢。他甚至还沉浸在绯红离开的惆怅之中，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态才可以从容面对这次梦寐以求的机遇。 他还未及多想，就被楼下的一个大家伙转移了心神。 那是一辆高近两米的大型军用越野车，被安静地停放在车库旁。王姐的手电筒照亮了它灰绿色的车身和厚重的全地形轮胎，而它前后自带的车灯则几乎贯穿了整个小区。 “上车。”王姐招呼了一声，熟练地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轻巧地跃上主驾驶位。 “怎么上？”夏楚茫然地问，提着布袋傻站在原地。 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了几秒，王姐指着副驾驶苦笑道“坐过来。” 这样说夏楚就明白了，他身手矫健地上车，上来后躯体端坐，脖子则一刻不停地来回转动，好奇地观察着车内的构造，尤其对身前的一堆各色按钮和那个造型怪异的圆盘感兴趣。 父母曾经给他描述过车的样子，但见到实物之后他才发现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原来使用车这种载具时需要进入它体内，而不是骑在它的顶上。 “你上去后可怎么活啊！”王姐费力地越过他的大腿，重重关上车门，忍不住哀叹道。 “…我真的能去上面生活么？”夏楚抱着满满当当的布袋，目光直视前方，那里有几个感染者正朝这边张望。 “答应我的人还蛮靠谱的，所以希望很大，不过不会太容易就是了。”王姐淡淡地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得付出足够多的筹码。” “而你恰恰没有什么筹码，所以也许就要赌命了。”王姐握住方向盘，眼神深邃地望着车外街灯下，那几个孤魂野鬼一般的感染者，徐徐地道，“害怕的话可以下车，但我知道你是不会下的，你期待了很久不是么？” “我不会下去的。”夏楚毫不迟疑地摇头，收回看向车外的目光，“我对这件事的困难有预料，就算是赌命对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因为待在地下我也活不久。” “您肯定付出了很多，才有了这次机会，我不能退缩。” “没什么啦，就是走了个后门而已。”王姐洒然一笑，神色温柔地说道，“其实也未必真的有赌命那么夸张，我只是想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您能和我详细说说么？” “边走边说吧。”王姐按下启动键，高度智能化的越野车如箭离弦。 “这车比人快多了！”夏楚惊呼。 “首先你拿人和车比速度很没有逻辑，其次地上多的是比车更快的人。” 夏楚又吃了一惊，突然回忆起和断臂男的对话，“有人同我说过，地上是另一个地狱。” “这话有些意思，也有几分道理。”王姐嘴角微勾，话里带着些许轻松，“等你真的能在上面生活之后，再慢慢体会这句话吧。” “我需要怎么做。” “你只需要咬定自己不是感染者就行了，这很容易，因为是事实。”她顿了一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耐心等待吧，一切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什么意思？”夏楚目光闪烁，王姐明显话里有话。 一直专注驾驶的王姐侧过头，神色复杂看不出喜怒，平静地说道“地下聚落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 “怎么个不复存在？”夏楚皱眉问。 “彻彻底底的那种。”王姐幽幽地道，“有关它的一切都会被消除，建筑，编制，甚至历史，当然，还有这里的人。” 头顶像是响了一声惊雷，夏楚霎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过去的岁月里他一直厌恶着暗无天日的地下，但从未想过它会有被抹除的时候。 而且王姐的每次解释都会带出他更多的疑问，以为自己做好准备的夏楚心里对未卜的前路越来越没有底。 他们说话的功夫里越野车已经奔驰了很远的路程，时刻关注车窗外的夏楚，惊讶地发现目的地并不是小店。 不过行驶的这条路他同样十分熟悉，是他每天早上晒太阳时走的路线。 越野车在那架废弃电梯附近缓缓停下，但废弃电梯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近二十米的圆柱形庞然大物，庞然大物挺立在地面，直冲而上，一眼望不到顶端。它表面是一层苍白色的合金，光滑如镜，内里不间断地传出机械运转的声响。 “那是这周临时搭建的电梯，专门用来输送地上部队。它运用了新型的拽引系统和电力拖动系统，负重和动力完全可以可以承担装甲车之类的大型军事装备。它的关键材质与建在地下聚落的支撑架一样，都是参杂了变异物质的合金。” 王姐的话音刚落，电梯内部轰隆了一声，左右对开的电梯门应声而开。两辆装甲运输车与一辆步兵战车并排从电梯舱驶出，有序地进入电梯旁的临时军事营地。 那是一个人员与装备都极其充足的临时营地。浅灰色的金属围栏框出了一个百米见方的区域，围栏间挂着密集的电网。电网内分布着数十座帐篷，有大有小，排列规整，为人和装甲车留出了足够的行动空间。 荷枪实弹的士兵与身穿工作服的科研人员往来穿梭，不时还能看到几个披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营地边缘地带除了各类装甲车和主战坦克，还停着几辆装载导弹发射器的重型卡车。三架武装直升机停在高台之上，飞行员在驾驶位时刻待命。 “才一周的时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前面都是些什么东西？”震撼于眼前的场景，夏楚呆呆地问。 “前面只是一个仓促建立的据点，目的是侦查地下环境和站稳脚跟。巨型电梯后续还会维护和升级，营地也会扩建，越来越多的人会带着越来越先进的武器设备下来。” “他们要攻打地下么？”夏楚沉声问。 “傻小子，他们是健康的人啊，地下本来就属于他们。”王姐耐心地回答着他愚蠢的问题，尽量详尽，语重心长，“对他们来说，地下不过是施舍给我们感染者的收容所，或者用来废物利用的工厂。他们称这里为‘垃圾堆’，感染者就是里面的垃圾。” “说攻打也没错，但更贴切地讲，应该是屠杀。”王姐用侃家常的语气同夏楚讲述血腥的现实，“营地里那些简单的军事装备虽然在对付恶魔、堕落者之类的怪物时作用寥寥，但屠杀感染者和低级变异生物却绰绰有余。扫清这里之后，很多工程装备会被输送下来，然后推平整个地下聚落。”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夏楚本来简单的世界观被颠覆得有些麻木，一知半解地问道。 “近几十年人类在地面稳定了下来，地下聚落的存在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而这里规模不小，闲置的话是很大的资源浪费，所以他们摧毁现有的设施之后，会立马重建这里，也许建成研究所，也许是军事基地，说不准。不只是我们这儿，各大区都有这种趋势。” 王姐拿起插在驾驶座旁边的瓶装矿泉水，抿了一口，嗓音低沉下来，“一切的导火索是变异物质提取技术的新突破，这让感染者也没了存在的意义。” “您说的话我很多都不懂，可我起码听明白了一点，就是地下彻底完了。我有上去的机会，那您……” “等一下。”王姐挥手打断眉头紧皱的夏楚，目光牢牢锁定前方。 看得出她有些紧张，右手下意识地抓住夏楚手腕，可语气还是像以往那样温和，“有问题待会儿再问吧，能把你带上去的人来了。” 第十一章 陈巧巧 夏楚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车外有人迎着车灯款款而来。 来人穿着紧身的黑色作战服，上衣外面套了一件战术夹克，大腿右侧绑着的枪袋里插着一把同色的格洛克手枪，腰后别着乌兹。最显眼的是她头上戴的隔绝式防毒面具，腮下的呼吸管通过背带上的装置，与固定在夹克后的氧气罐联通。 防毒面具是来地下作业的健康人必备的装备，因为感染物质可以通过空气传播。 对方身材很高，厚重的衣服掩盖不住明显的女性特征。她没有上车的意思，双腿微分站在车前十多米处，对王姐勾了勾手。 “走吧，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王姐交代了一句，当先整理装束下车。 夏楚手提布袋，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地靠近前方掌握着他命运的女人。在他眼里，女人一身怪异可怕的装束，背景是更令人恐惧的军事营地。 “好久不见，巧巧。”防毒面具可以遮住大半张脸，王姐仰头直视她露出来的眼睛，笑容唏嘘。 “就是他？”巧巧直接把目光转到了旁边的夏楚身上，她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声音透过面罩，也听不出是男是女。 “都不寒暄的嘛……”王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没错，就是他。” “口罩摘了。” 夏楚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讲的，赶紧摘下外出必戴的口罩，任由她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审视，凝神屏息，目光游离。 “我保证他很健康。”王姐帮他重新戴上，淡淡地道。 “你保证？你检查过他的身体？”哪怕是质疑，巧巧的语调依然不温不火。 “刚刚检查过，相信我。”王姐神色如常地撒谎，语气颇为诚恳。 一旁的夏楚突然明白了她让自己死咬没被感染的原因，也意识到这个后门怕是不太好走。 夏楚的心情很复杂，王姐不加疑虑地相信着他，而事实上不久前他还被感染折磨得要死要活，如果不是伤口离奇地痊愈，怕是就要辜负她这份心意了。 巧巧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楚，对王姐轻点了一下头。 王姐喜上眉梢，快步走到巧巧近前，满脸期待地问道，“怎么样，能不能把他捞出去。” “很难，不要抱太大希望。” 王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夏楚也心中一沉。 “我以为凭你的身份，保住他会很容易。”王姐眉头紧锁，急忙问道，“难在哪？” “本次肃清行动是军方主事，你也知道这些总和变异生物打交道的家伙一向死脑筋，不懂通融。” “院长怎么说，军方就算不睬你，难道连他的面子也不给？” “院长认同了你对他资质的判断，所以才极力促成这件事。他做了很多，但想让军方松口，必须得证明这个孩子有足够的价值。” 王姐斟酌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必须是自觉者？” 一直站在原地的巧巧忽然缓步到夏楚面前，她和夏楚的身高很接近，两人隔着防毒面具默然对望。 “如果他是自觉者的话，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夏楚挡住了车灯投射过来的光，巧巧直立在他身前的阴影里，面具眼窗内的双眸像是笼了一层迷雾，“如果他不是的话，就只能去注射启蒙药剂。” “这是什么道理？”王姐怒气冲冲地来到两人之间，扯着巧巧的胳膊质问道。 “他在地下生活了十八年，不是你说他健康他就真的健康。我和院长可以相信你，但别人不会，因为这太匪夷所思。”巧巧木偶一般任由她拉扯，说话语气仿佛永远都不会有波动。 “检查他有没有被感染是很简单的事，明明只需要抽点血样！”王姐咬牙切齿道。 “两个进化者在双双被感染的情况下，居然产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信息库里找不到类似的案例来分析比对。他是独特的个体，所以常规的血样检测不具可信度，只能采用最保险的方式。感染者无法在注射任何基因药剂后存活，如果他成功适配了第九代启蒙药剂，那他就是健康人。”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会死人的啊！”王姐用力甩开巧巧的手臂，指着她的鼻子低喝道。 “因为院长的坚持，此事才有了转机。我刚才讲的是军方的说辞，这是他们的妥协，也是他们的底线。”巧巧的话里带上了些许冷意，“一个感染者进入人群中会造成多可怕的影响你不是不知道，没人担得起这种责任，院长为了这件事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巧巧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你总是这样，不够理智，只知道大喊大叫，肆意妄为。” 王姐怒视了她几秒，然后像一个泄气的皮球那样蔫了下去，神色萎靡颓唐，“可第九代启蒙药剂只有不足百分之一的存活率，他会死的。” “他父母的进化程度都接近高危领域，再加上在地下生活了这么久都没被感染，院长断定他是自觉者的概率接近五成，这也是军方愿意给机会的原因。而且留在地下只有死路一条，没挑剔的余地。” “一半生一半死么…感觉和抛硬币一样。”沉默了很久的夏楚轻声开口，神态坦然，“听起来我的事好像给不少人带来了麻烦，我很抱歉，也愿意接受检测、注射之类的事。” “夏楚……”王姐轻轻唤了他一声，莫名语塞。 “你不需要道歉，院长保你是因为王墨的请求，军方是看重你高概率存在的价值，不然没人会无缘无故关心你的死活。”巧巧淡淡回应，眼神木然。 “陈巧巧，你说话委婉点会死？”王姐瞪了她一眼，不满地凶道。 “……我不顾劝阻来见你最后一面，你只有冷言冷语么？”陈巧巧的语气出奇地更凶，电子合成似的声音在面罩内嗡鸣。 王姐听完陡然一惊，心有所感地看向夏楚，正迎上他震惊的目光。 幽幽叹了口气，她一脸歉然地举手拍陈巧巧的肩膀，话音低沉地请求道，“咱俩稍后再聊，先让我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冷冷地瞥了王姐一眼，陈巧巧头也不回地返回营地。 “怎么说？”目送她窈窕的身影隐没在狰狞的军事武装之间，王姐回头对夏楚笑道。 “为什么？”哪怕去地面生活的希望变得渺茫，夏楚也能安然接受，但陈巧巧一句话却让他彻底乱了方寸。 “都说了我是感染者嘛，来到地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不能离开了。”王姐忽然不忍去看他惘然的目光，不再强撑笑脸，侧头苦涩地解释。 “你连我都能救，为什么救不了自己？”夏楚抑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车灯的光亮里王姐娇小的身子显得愈发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别耍小孩子脾气，夏楚。”王姐拢了拢流海，眼角余光看到十多辆装甲车从营地另一侧的出口驶离，“虽然他们是对你特殊的体质有所期待，才愿意给机会，但你健康的身体是最根本的前提。健康人才有资格在阳光下生活，我们这种感染者死都必须死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所以你会和其他人一样，被前面那些带着面罩的怪人杀掉？”夏楚身躯颤抖地指着远处的士兵，神色间流露出强烈的惶恐。 “他们不敢杀我，也杀不掉。”王姐拉住他的衣袖，略一用力按回他的手臂，“我有自行了结的自由，不用死在同胞的枪口之下。对感染者而言，这是最体面的死法了。” “自杀……还自由，还体面？”夏楚低头呢喃，又下定决心般地猛然抬头，反握她的手腕道，“我们逃吧，地下有很多废弃的楼区，我们躲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能活多久活多久。” 第十二章 争吵 夏楚使足了力气想要拉着王姐离开，但正如那晚面对房东一家时那样，她脚底生根似的一动不动。 “别说这种傻话了，感染者无路可逃。”王姐挣脱了他的手，紧抿嘴唇道，“我也不允许你放弃这个求生的机会，再敢动摇，我就抽你耳光。” “不许哭！”看到夏楚眼眶湿润，她又横眉立眼地呵斥道，“地下也好，地上也好，哭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已经成年了，也经历了不少苦难，所以更该学会忍耐。” “我不能眼看着你去死。”夏楚抹掉眼泪，缓缓地摇头。 “不，你只能看着，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王姐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他的话。 “为什么你试都不试就选择放弃？你不是有特殊能力么，你不是说他们杀不了你么？” “肃清队伍刚才已经出发了，他们全副武装，感染者无法对抗。很快你就会听到炮火轰鸣的声音，或许还能听到近处感染者的哀嚎。”王姐遥望装甲部队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对这一切都不够了解，所以才会有幼稚的想法。感染像绝症一样不可挽回，同时又极易传染，遭人厌恶。在与世隔绝的角落自愿或被迫结束生命，是每一个感染者的宿命。” “呃……”看到夏楚一脸死灰，她意识到故作冷酷的自己有些过头了，语气稍缓地劝慰道，“其实我体内的感染已经无法抑制，本来就活不久了。我是一名进化者，很大几率会成为变异生物，自杀是迟早的事。” 她话罢直接拉开自己的大衣，解开衬衫上的纽扣，将上身的感染症状全无保留地展示给夏楚。 数不清的浅灰色裂纹蛛网般密布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细看之下就像是一道道四处分叉的毛细血管。所有裂纹都在她的心口汇聚，呈放射状延伸到上身各处，向下越过肚脐，向上迫近肩膀。 “很丑陋吧。”王姐扯动嘴角自嘲。 这不是美丑的问题，在夏楚看来，眼前触目惊心的痕迹与诅咒无异，死神即将把这个小巧精致的女人攥成碎片。 他颤巍巍地伸出双手，一枚一枚地帮她把纽扣系上，动作缓慢笨拙。她并不帮忙，仰头瞧他专注的脸。 “我才知道你叫王墨。”整理好她衬衫的衣领后，夏楚摘下口罩，眉宇间已恢复平静。 “墨水的墨，很普通的名字，不重要啦。”愣了一下，王墨浅笑道。 “不，很重要。”夏楚低头俯视她微微仰起的小脸，第一次觉得她水汪汪的眼眸显得有些柔弱。 “怪我咯，你从没问过我。”王墨撇撇嘴，语气感慨，“咱俩认识了六年，你总把我当成长辈，连闲聊都用敬语。” “我妈叮嘱过。” “我就知道她一直防着我……”王墨嘀咕了一句，忽又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算了，我自己也习惯了长辈的角色，虽然你已经长大了，但初遇时的确只是个少年。” “我也习惯了你在我身边，可你给了我生的机会，自己却要去死。” “没有人能从头到尾地一直陪着你，人总有形单影只的时候。”王墨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温柔笑道，“夏楚，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的性格，明白让你爽快的离开是很难的。可现实就摆在我们面前，你看似有选择的权利，但实际上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也许在你眼里，没走出过地下的我，什么都不懂。”夏楚骨节分明的手将她圆润的小手完全包裹，神色认真地说道，“可我对当下的事有自己的判断，做出的决定也不是一时冲动。我不能为了去上面，就把你一个人抛下。” “蠢货，说那么多废话干嘛，你只是接受不了我注定要死的事实而已。”王墨慌张地甩开他的手，侧过身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越来越绷不住的脸。 “随你怎么说。” 谈不下去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王墨背对他开口，“夏楚，你一直很成熟，可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就非要孩子气。” 见他保持缄默，王墨转身环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夹克衫里，轻声道，“咱俩的关系真的说不清道不明，表面是老板与员工，实际上却更像亲人和朋友。整整六年难熬的日子里，没有彼此，我们大概都坚持不下来。” “六年前我在一次猎杀巨型种的行动中不幸被感染，绝望地离开家人和朋友，觉得自己的人生只能戛然而止。” “所幸我在地下遇到了你们一家子，你爸妈很照顾我，他们不在后，还有你和我相依为命。” “地下很黑，很混乱，很肮脏，但你很干净，很温暖。” “你总是感激我对你的照顾，但我才是最该说承蒙关照的那一个。在我的生命中再没有第二个像你这么温柔待我的人，是你的陪伴让我在这个地狱般污浊的地方没有自甘堕落，没有像地下其他臭不要脸的女人那样或麻木或放荡。” “所以……”她眼含泪光地在他怀里仰起头。 “所以我更不该走。” “去你大爷的！”王墨俏脸一僵，下一刻就踹开了自己抱着的男人，气急败坏地骂道，“我都煽情到这份上了，你他娘的居然越发坚定了！不被骂不舒服？你陪着我有什么意义，陪葬嘛？别尼玛死皮赖脸了好嘛！” “我没想太多。”夏楚见惯了暴怒状态的王墨，根本不为所动。 “你在我身边我也会死！” “那我也得在。” “我都要被你整疯了啊！”王墨抓着头发哀叹，饱含蛮力的小脚在地面跺出来两个窟窿。 深觉她样子可爱，已经铁了心的夏楚笑道，“既然我们很快会死，何必再吵来吵去，珍惜剩下的时间吧。” “你下尼玛的结论！”王墨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劈头盖脸地骂你不管用，真情实意地劝你也不管用，您可真是软硬不吃啊。那如果我说，我努力帮你离开是因为有事相求呢？” “什么意思？”夏楚皱眉问道。 恨恨地剐了他一眼，王墨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郑重地递到夏楚面前。 夏楚伸手接过，照片上是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孩。女孩斜倚在白色的床上，背景是一席洁白的窗帘，窗帘半掩，有夏楚从未见过的光从缝隙里投射进来。女孩看起来年纪比他还要小，可那病态的脸色与幸福的笑容，让人毫不怀疑她刚刚成为母亲。 不过缺乏常识的夏楚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只是惊讶于女孩是王墨。 “十年前的照片，当时我刚生下我女儿。”王墨的嗓音变得低沉，“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明白了，我希望你上去后可以帮我照顾她。” “十年前你才多大，应该都没有成年吧，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夏楚表示怀疑。 “事情很复杂，不便细说。她的确是我女儿，而且没有父亲，只有外婆一个亲人。”王墨恳切地道，“除你之外我找不到更值得托付的人，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去保护好她，这比陪我到死更有意义。” “我坚持开店也是为了她。”怕他不信，王墨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感染者们有一项特殊的工作，这个工作就是处理变异生物的尸体。我也好，你之前的房东也好，看似是卖生活物资为生，其实只是把上面供应的物资转移到他们手上。作为报酬，我们生活在地面上的亲人也会更好过一点。” 夏楚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神色黯然地问道，“真的更有意义么？” “拜托了！”王墨重重地点头，补充道，“这是一位母亲的请求。” 第十三章 诀别 “……我明白了。”夏楚神情黯然地低语，短短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是一个活得很简单的人，自幼呆在狭小的地下空间，每日只在几个固定的地点间辗转，身边只有一两个在乎的人。十八年来这里一直是他的家，也是他的世界。 他向往地面，也愿意为此支付代价，可接受不了王墨孑然一身地终结自己的生命。绯红走后，夏楚的牵挂只剩王墨，她若死了，就算真的可以在上面获得新生，他也找不到自己独身一人活下去的意义。 他感情用事惯了，会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把垃圾堆里的女孩带回家照料，也情愿放弃生的希望让自己最尊敬的女人临终不会孤单。 但王墨却希望他去照顾她的孩子，这是一个新的牵挂，维系在三人之间。去地面生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因为机会来源于王墨的努力，而王墨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说什么？”王墨惊喜地问。 “我说我明白了，如果能活下来，我会竭尽所能照顾好她。”夏楚压下悲伤，疲惫但坚定地说道。 “……感觉自己做成了好大的事。”王墨抚额失笑，心下却有些怅然若失。他答应了，意味着他有机会活下去，也意味着真的要离别了，再无相见之日。 “为什么你在死亡面前这么坦然，还有功夫为我操心。”夏楚的话与其说是发问，不如说是感叹，他不解地低头注视王墨，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对死亡的恐惧。 王墨淡淡地笑了笑，拉着夏楚席地而坐，扶着他的肩膀说道，“六年前被感染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已然注定。时间可以抹去很多刻骨铭心的情绪，怨恨也好，恐惧也好，终究会归于平淡。” “不过完全看淡生死肯定是不可能的，我现在其实蛮伤心的。”她用头轻磕夏楚的肩膀，仰面眨了一下左眼，“抱抱我？” 夏楚慌张地“哦”了一声，笨拙地环住她的腰肢。王墨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就势起身，整个人依偎到夏楚怀里。 她轻飘飘的，夏楚感觉自己抱住的只是一具空壳。美人在怀的感觉当然难以言喻的美妙，可美人即将香消玉殒，所以夏楚的脑中只有悲伤，越来越悲伤。 远处高度现代化的临时营地人头攒动，炫目的光影里人们正为改造地下的行动而忙碌着，科研人员监测外部环境，留守据点的士兵抚摸自己的装备时刻待发。而夏楚坐在坑坑洼洼的地上，一手扶住王墨，一手撑着地面的沙砾。 他们在地下驱之不尽的黑暗里很不显眼，越野车的灯光扫过，才留下两个短小的影子。王墨一动不动地窝着，发髻散乱，披下来的发丝掩住大半张脸，像是睡着了。 “要再说些话么？”夏楚小声问。 “已经没有什么必须要说的话了，不如默默等待，这样时间也会显得漫长一些，不会在交谈中不经意地流逝。”王墨调整躺姿，在他胸前惬意地笑笑。 “有什么想带给女儿的话么？”夏楚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王墨没有回答，重新拿出那张照片端详，无声微笑，温暖和煦。夏楚的目光一直不离她，感觉怀里的人和纸上的人仿佛重合了。 “喏，给你。”王墨突然把照片递给他，并缓缓说道，“照片后面有我家的详细地址，你找到后把照片给她外婆看一下，她们就会相信你说的话。” “另外……代我说一声我爱她们。” “放心吧。”夏楚表情郑重地点头。 “放心…哪里放得下心啊。”王墨闻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怕你死掉，很怕很怕。” “为了和你的约定，我会倾尽全力地活下去。”夏楚宽慰道。 “你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我越发觉得你会死掉。”王墨瘪嘴道。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夏楚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浅笑道，“我也不太怕死亡，只是担心无法完成你的嘱托。” “不怕死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受制于环境，你对生命的认识难免轻率。”王墨在他腿上坐起，正色道，“夏楚，你要知道地下的生活是片面的，不完整的，畸形的。你还年轻，未来有无数可能，也会遇到很多值得在乎的人。所以别再轻谈生死，别再像刚才那样胡闹。” “在外面的世界你就像一页白纸，可能被染上任何色彩，但我并不担心你误入歧途，而是希望你能更多地为自己而活，不要被欺负……” “别再说了，再说我该后悔了。”夏楚低声打断他，漆黑的眸子里再也隐藏不住悲痛，嗓音沙哑地说道，“多谈谈自己吧。” “我自己嘛……就只有一句话了。”她洒脱地笑笑，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永远……不要忘了我。” 不待夏楚回应，她已经敏捷地站起，目光遥望营地方向。夏楚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陈巧巧又一次站在远处。 “抱歉，时间都留给了帅哥，冷落了你。”营地正门外不足百米处，王墨毫无歉意地对身前比自己高大半头的女人耸了耸肩。夏楚提着布袋，面无表情地站在她旁边。 “没关系，习惯了。”陈巧巧机械地回应。 “巧巧，其实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让陈巧巧沉默了很久，可最终只说了声“不送。” “拜托了。”王墨笑靥如花地贴身抱了抱她，然后转身对夏楚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没再多言，她双手揣进大衣口袋，径直走向后方的越野车。 夏楚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忍不住想追上她孤独的背影，但被陈巧巧牢牢抓住小臂，身缠锁链般无法挣脱。 “我专为你的事而来，现在就要带你离开。王墨会在成为变异生物前自杀，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现实。她已经陪了你很久了，最后的时间属于她自己。” 夏楚不知道陈巧巧防毒面具下的表情是怎样的，只是觉得她语调虽未改变，但却透出几分柔和。她的话也没错，和王墨已经做好了约定，他不该再去打扰了。 只是…… 心疼如绞…… 越野车驶出两人的视线，夏楚不想迈一步，可陈巧巧拖着他毫不费力。 他任由自己被拖离原地，在两名持枪站岗的士兵警惕好奇地注视下进入军营，在步履匆匆的各色人群中穿过，最终被拖到了那架苍白色的巨型电梯旁。 工作人员熟练迅速地为两人启动电梯，电梯门缓缓而开，意味着神秘的地上世界终于对夏楚敞开了门户。他面无表情，也一言不发，低头走进了电梯舱。 陈巧巧和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这个空暇间夏楚则被营地正门的喧闹吸引了注意力。 电梯舱的底座很高，吵闹处对视力良好的夏楚而言一览无遗。那里有一个男人正挥舞独臂对门外的士兵咆哮，夏楚认出了他是骚扰过自己的断臂男，上次见面还是在废弃电梯旁的阳光下。 只是短短的一周时间，此地面目全非，两人也即将迎来不同的命运。 选择来地下世界苟延残喘的感染者大概都畏惧死亡吧，但他们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了，每一个感染者都会死。 断臂男的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枪声。夏楚目睹了他强壮的躯体被打碎的全过程，木然的内心有了一丝波动，但也仅此而已。 陈巧巧上来后，电梯门立即闭合。外面能听到电梯运行的响声，里面却安静得连呼吸都有些吵。舱内灯光刺目，夏楚单手捂眼靠在舱壁上，眼前熟悉的黑暗让他稍稍心安。 （序卷完） 第一章 检测 夏楚对地上世界的样子曾有过无数次幻想，他的依据很少，只有旁人的三言两语和书上的少许信息，这些远远不足于构建起一个世界的形象。 而现在他有了直面这个陌生世界的机会，倚着舱壁而立的夏楚感受到了电梯上升的速度明显的降了下来，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但夏楚却没有一点兴奋的表现，他面沉如水地默默等待，直至电梯停下，才看了身边更加悄无声息的陈巧巧一眼。 电梯门在片刻的滞缓后自动而开，陈巧巧自顾自地走出，夏楚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提着布袋跟上。 电梯外的环境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眼前是一间极度宽敞空旷的屋子，毫无陈设，除了脚下白色的地板，墙壁与屋顶外侧都是苍白色的合金，像是放大了十多倍的电梯舱，这让夏楚想起了王墨的简陋酒馆。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很明亮，视线里看不到灯管与蜡烛，但室内的光线却比房东一家的303还要刺目，夏楚稍感不适地眯起眼。 他走在陈巧巧斜后方，前面的房间出口处有五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原地等待。他们和地下那些全副武装的人装束并无二致，只有当中背负双手的那个男人着装简单一些，只穿一身简便的作战服，也不像身后的几人那样一直紧持枪械。 夏楚感觉到男人的目光牢牢锁定着自己，他咬紧牙关地与其对视，越靠近对方越忍不住想要闪躲。 戴着防毒面罩的男人面部只露犀利的双目，那是一双雄鹰般的眼睛，光泽内敛却又锋芒四射。他比夏楚还要矮一些，但强健的身材比不久前的犄角男也不遑多让，剽悍的气质更是犹有过之，给夏楚一种对方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自己的不佳感觉。 男人在他俩走到近前时收回了目光，对陈巧巧微微点头。 夏楚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得以更细致地观察他，透过防毒面具的眼窗看到他的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皱纹，且左眼下方有一段愈合得很差的疤痕。 那应该是一道很长的伤疤，也曾是一道极其凶险的伤口，夏楚暗暗地想。这让他对男人更加戒备起来，他是怀着悲伤与忐忑的心情上来的，对自己将要遭遇的一切都不敢掉以轻心。 “袋子给我。”男人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面罩，听起来低沉浑厚。 他虽然目光平静，语气舒缓，但显然没有商量的意思，夏楚只能抬手将布袋递给他。 男人接过后，半蹲在地上把袋里的东西倾倒了出来。他粗略地扫了几眼，抬头斜视夏楚道，“书和女人的衣服，很有趣的组合……斯文败类？” 夏楚通过对他眼神的观察，判断出对方似乎在开玩笑，但整间屋子无人发笑，静得像停尸房。 “都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挺有年代感，勾起了我这个老男人不少糟糕的回忆。”男人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拨弄地上的东西，一边语气悠闲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要女人的衣服有什么用，不过书籍确实是值得携带的东西。” “所有的东西我都要带着。”夏楚平静地说道。 “没问题。”男人拍拍手站起来，盯着夏楚淡淡说道，“不过现在这些东西需要被检测是否携带感染物质，要在我们这寄存一会儿，没有问题的话会一件不少的送还给你，当然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要是你死了……看在贵研究院的面子上，我们可以费些力将它们和你葬在一起。怎么样，有异议么？” 夏楚瞥了眼陈巧巧，但后者一动不动地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没有。”他依然不是在和自己商量，夏楚只能这么回答。 “你对自己的情况应该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了吧。”男人徐徐地说道，“虽然你看起来的确没有问题，屋内监测感染物质的警报系统也没有示警，但你还是要接受更加严谨地身体检测。这个检测的主要目的是判断你是否为自觉者，是的话自然皆大欢喜，不是的话你必须接受启蒙药剂的注射。” “好。”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男人语气轻松地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带他去隔离室。” 夏楚前后各有两名士兵，心想自己此刻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他正要起步，衣袖却被轻轻地扯了一下，回头看到陈巧巧终于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你活了下来，及时联系我。”说着她递给夏楚一张名片。 夏楚接过后仔细地看了看手上的小纸片，短时间内在上面捕捉到的信息只有她的名字和一串数字，还有“基因与精神研究院”这一字号最大的标识。再抬头时，发现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们这些什么研究院里的人好像都喜欢突然离开，你是这样，王墨也是这样……夏楚跟着士兵们的步伐走出大门，有些无措地胡思乱想着。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也是只有单一的苍白色调。 夏楚随着他们拐了几个弯，被带到了一间和他在301时的卧室差不多大的屋子。除了一扇窄小的门外，屋子几乎是全封闭的，像是倒扣在地的纸盒。 “待在这里，不要随便走动。”士兵们交代了一句便急忙离开。 夏楚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揉着稍感疲惫的眼睛，他渐渐地已经可以适应这里的亮度。 没等多久，又有三个在作战服外披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每个人也都带着防毒面罩。 “夏楚先生是吧？”站在最前面的人轻声问道，听声音是一个中年男人。 “是。”夏楚精神紧绷地回应。 “我们是这里的医务人员，来协助您做好检测前的准备措施，希望您能配合我们。” “可以。”夏楚小声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会配合的。” “好，请您脱掉您的衣服。” “全部？”夏楚皱眉问。 “对，全部。”中年男人轻声强调。 夏楚犹豫了一下，只能无奈地从上衣脱起。屋内没有放衣服的地方，中年男人身后的一名身材偏瘦的医务人员走上来接过了夏楚手上的衣服。 “您给我就行。”她柔声道。 是个女人，夏楚眉头皱得更紧了。 女人把他所有的衣服放到了屋外一辆医用手推车上，并带进来了一个针筒注射器。 夏楚紧张地看着她手上陌生的物件，对针头尤其敏感。 “要打针哦。”女人晃了晃注射器，似乎是看他年龄不大，语气也尽量亲切了一些。 她用另一个手上的卫生棉在夏楚的左臂三角肌处擦了擦，便将针头凑了上来。另外两人在一边看着，任她施为。 从没打过针的夏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女人轻轻拍了他几下，笑着道，“不用紧张，没关系的。” 针头刺进皮肤并没有预想中那么疼痛，夏楚看着注射器内的浅红色液体一点点地消失，感觉自己的身体毫无异常，只是手臂被扎的地方皮肤泛红。 接下来的时间非常尴尬，女人说了一句“稍等”便退到了另两人身边，和他们并排站在一起盯着夏楚，准确地说是盯着他肤色异常的大臂。光着屁股的夏楚感觉十分不适。 好在很快他的胳膊就恢复了正常，对面几人大概就是在等这一时刻，他们对视了一眼，带着夏楚来到了屋外。这时夏楚才发现他们还带了一张手推床。 他按吩咐躺到了床上，不知为何，一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整个人的意识便混沌起来，陷入了一种类似将睡未睡时的状态。 夏楚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但又始终无法陷入沉睡。他感觉的到自己正在被人推着，努力睁开的眼缝只能看到模糊的白色，和纯粹的黑一样令人心中没有着落。 停下时他已经连动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仍能意识到自己被人轻轻抱起，似乎很快又被放下，放到了水中。这想法让夏楚的精气神恢复了一些，他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色彩斑斓的气泡与水流。 虽然视力受限，但自己身处水中是显而易见的，可诡异的是自己既没有窒息的感觉，也没有其他任何不适，相反还有些懒洋洋地惬意。夏楚的头脑愈发清晰，温暖的水流掠过皮肤，不时带来令人舒爽的清凉。 夏楚的眼睛在水里没有丝毫胀痛感，他舍不得眨眼睛，因为他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繁复炫目的色彩。很多颜色各异的气泡在他面前升起又破裂，流动的光影交汇又分离。 他伸出双手，流光的碎片在指尖溜走，那么美好，又那么伤感。 第二章 注射 “结果如何？” “骨骼硬度和肌肉强度都明显高于正常成年人，心跳强健稳定，细胞极具活力。” “这就是他没被感染的原因吧。” “嗯，毕竟是进化者的孩子，体质很容易有先天优势。” “不过，果然不是自觉者么？” “自觉者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是我们太异想天开了……” …… 陌生人的交谈声似乎是从极遥远的所在传来，在色彩斑斓的水流中浮沉的夏楚却听得十分清晰。虽然对当下的处境摸不着头脑，可他确定自己的意识已经基本恢复。 “把他捞出来。” 这句话入耳后，夏楚发现周遭不透明的水流飞速地下沉，他的身体却缓缓地上升。脱离水流的他被一阵强光打在脸上，下意识地闭目闪躲，可一股蛮力急促地将他整个人扯起。 强烈的眩晕感与失重感袭来，夏楚感觉自己正踩着一团滚动的棉花，天旋地转的同时只有右臂上的抓力可以支撑身体。他扣住自己的右臂，俯身痛苦地干呕。 “搀住他，准备手术。” 夏楚竭力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说话的男人。对方中等身材，披白褂带口罩，坐着一张黑皮软椅，一脸淡漠地往这边打量。 屋内还有三个男性医务人员，两名站在说话的男人身边，一名轻松地搀扶站立不稳的夏楚。夏楚身后是一个椭圆状的大型水箱，水箱底座下伸出密集的导线，导线的另一端接连着众多精密的仪器与终端。 显示屏前的两人闻声走过来架起夏楚，放到了旁边的手推床上。 身下是熟悉的床垫，夏楚的不适感稍减，不安地看着他们将自己推出屋子。手推床无声地在涂着浅绿色墙漆的走廊里行进，夏楚的目光一一扫过贴着血库、监护室、麻醉复苏室等标牌的房门，直至医务人员停在手术室的门前。 室内的人为他们推开门，整个手术室的景象一览无遗。两排房间左右相对，分别是麻醉间、消毒间、器械间、复苏间、风淋室等配套房间，十多名医务人员在其间穿梭，不停地往正中的手术间里搬着药物与器械。 忙碌的人们纷纷为他们让开道路，夏楚在一群口罩遮脸的人的注视下被推了进去。 屋内安装着大量的医疗设备，除了中央的手术台和台上的手术无影灯，旁边还立着应急的输氧器、药品柜与灭火器，墙角有清洁的排水系统，屋顶有完备的通风过滤除菌装置。 这一切都是手术间里再寻常不过的陈设，可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些十分违和的装备。 屋子的四个角落各有一座枪械架，陈列的枪械足以给屋内的每个人配一套包含手枪、冲锋枪、突击步枪、爆破手雷与战术匕首的野战套装。 细看之下，医务人员的白大褂内也隐隐套着紧身的黑色防弹背心，淡蓝色的墙板与天花板外也焊接有加固的合金。 然而夏楚对这不符常理的一切完全没有概念。 和外面忙碌的人不同，手术间内的人都已经准备妥当。刚进屋的夏楚就从手推床被抬到了手术台上。冰冷的手术台让全身**的夏楚打了一个冷颤，众多冰冷的视线也让他十分不安，根本顾不上羞耻。 夏楚的脚腕与手腕分别被台侧的束缚装置牢牢锁住，身体上方一台悬挂的仪器从头到脚地对他进行扫描，给皮肤带来一阵阵轻微的麻痒感。 “可有问题？”为首的男性医生点按夏楚身体的同时，转身询问旁边操作仪器的医生，他正是刚才房间里那个软椅上的人。 “一切正常，张医生。” “准备注射。”张医生冷冷地说道，目光流露出明显的凝重。其他医生的状态也紧张起来，缓缓退后到自己的位置，有两人甚至持枪站在了门边，警惕地死盯着夏楚。 屋内的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夏楚感觉自己似乎从待宰的羔羊变成了危险的怪物，这些人的眼神冷漠中带着戒备，似乎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期盼。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知道自己没有通过第一个检测，按照约定，只能接受最后一个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一的方案。他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等夸张的运气，从电梯出来以后经历的事情都遭透了。 这么想来王墨所做的一切真的不值，他挣扎到现在也逃不脱死神的手掌，全新的地上生活注定只能是一个从儿时做到现在的美梦。 只是可惜了你的托付…… 夏楚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对身边的众人视而不见，对张医生手上那根一回生二回熟的针筒注射器也视而不见。他被折腾得累了，闭眼安心地等死。 针头缓缓地从手背刺入，无色的液体被全部推入夏楚体内后，张医生迅速地将注射器抽出，和其他人一起退后两步，与手术台保持距离。 本来神情安详的夏楚骤然变色，血管与筋络在皮肤表面夸张地凸起，似乎随时都会炸裂出一片血光！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全身各处汇入脑海，一时间夏楚只觉得有利刃在不停地削割自己的皮肉，有蚁虫在死命地钻入自己的骨髓！ 他痛得想要嘶吼，想要哀嚎，想要一头将自己的颅骨撞碎，但他失去了对一切的控制，身体本能地想要蜷曲，可偏又动弹不得。 如此非人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夏楚的承受能力，灵魂深处的他目眦俱裂地撕扯身体，面目狰狞地痛哭流涕，但现实中的他被牢牢固定在手术台上，没有因剧痛而昏厥，反而越发精神，越精神便越痛苦。 痛苦还远远没有到达顶点，夏楚在这个过程里全部的思绪都慢慢被痛感挤占，神经的反馈最后只剩无意义的虚无。他听到有人惊喜地大喊…… “启蒙药剂出乎意料地适配，这次很有希望！” “生命体活力旺盛，无猝死征兆，无变异迹象！” “心跳降下来了，药剂全部融入了血液，哈哈，我们成功了！” 这些声音是如此的响亮，可每一个字符到了夏楚耳里，都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声响。他可以听到自己粗重地喘息了，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窒息了，输氧罩！快！” “动脉出血，止血！” “血袋不够，快！” …… …… 哪怕是工作日，远安市市立人民医院的门前依然拥挤喧嚷。上午十点正是看病的高峰期，停车位早早地被占满，人流在车辆的夹缝间挪动。大量新来的车辆临时停在路边，引来了交警，也引起了此起彼伏的鸣笛警告。 医院三楼病房区的一间特殊看护室内，刚刚实习了不到一周的小护士无聊地举着手机，观看科技会展示最新机甲产品的发布会。 她的神情略带不屑，年轻的她和天谴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在这一领域消耗科研资源，远远不如去开发基因药剂来得实际。 她不时地扫几眼旁边病床架子上的点滴瓶，随时准备为病人更换下一瓶昂贵的疗养液。本该在病房里执勤的两名护士被叫去了其它人手不足的地方，打杂的她被临时叫过来顶班。 安静地在vip病房里刷手机比干杂活惬意很多，而且病人一直昏迷，不吵不闹，也不会提奇怪的要求。 眼睛有些疲惫的小护士放下手机，将视线转移到病人那里，她愣了一下，才发现病人清澈的眼眸也在直勾勾地看着她。 缺乏经验的小护士慌乱地离开座位，不顾秩序地飞奔出门。 “他醒了！” 我醒了……夏楚尝试了一下起身，发现比预想中轻松很多，不仅毫不虚弱，而且有一种力量充盈澎湃的感觉。如果不是左手背贴着奇怪的东西，他很难抑制挥上几拳的冲动。 身侧的推拉窗看起来一尘不染，半掩的白色窗帘随风起伏，浅黄色的光屑从缝隙间溜进屋内，在夏楚的胸前投下细密的斑点。这就是真正的阳光吧，他暗暗地想。 “嗨！”有人笑着打招呼。 夏楚循声看去，屋内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青年留着寸头，面目可亲，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他身穿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却背着鼓鼓的单肩背包，腿边还有一个手提行李箱。 “你注射完启蒙药剂后，是军方为你办理了转院手续，已经过去两天了。”青年顿了一下，亲切地笑道，“你醒得比一般进化者早一些，幸好我一直守在这边。” 夏楚看了看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搭腔，而是转身推开窗户，把头探了出去。 对面是一幢设计独特的高层大厦，“计划生育局”几个大字分外醒目，旁边依次排开的有诸如老张麻辣烫、芙蓉街婚庆所、进化者服务中心、小鸟驿站等各种各样的地方。健康的人们身穿干净的衣服，或行色匆匆，或说说笑笑。 夏楚高高地仰起头，泪眼里的太阳也那么温暖明媚。 第三章 进化者 “我听说了你的情况，也多少能理解一点你此刻的心情。”青年缓步走到病床边，看着夏楚毫无血色的脸，语调和煦地说道，“过去的事再不堪回首也终究结束了，作为一名进化者，全新的地上生活正在向你招手。” “我的过去并没有那么糟糕。”夏楚声音沙哑地低语，知道他很难理解自己此刻的心境，并不多说，收敛心神地仰面浅笑道，“你好，我叫夏楚。” “你好，我叫林洋。”青年凑近一步，爽利地递上了手。 夏楚看不懂他的动作，但还是下意识地把右手缓缓靠了过去。 林洋自然而然地与他相握，夏楚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或许是因死里逃生而喜悦，他的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你对自己此刻的处境了解多少呢？”林洋抽回手，顺势坐在了病床上，神态认真地问道。 “我大概是在那存活率极低的药剂注射中侥幸活了下来，除此之外，我对现下和之后的事一无所知。”夏楚摇摇头，不久前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很难忘却那些森然的仪器和冷漠的视线，当然，最难忘的还是那摧心剖肝的痛楚。 “……明白了。”林洋沉吟了片刻，点头笑道，“你不用担心，局里特意派我来就是考虑到了你的特殊情况，稍后我会解答你的所有疑惑。” “你先看看这是什么？”林洋解下单肩背包，一脸郑重地举到了夏楚身前。 夏楚疑惑地接过，拉开拉链后再次看到了自己从地下带来的衣服与书籍。他心头一动，翻出自己之前穿在身上的上衣，从内侧口袋里找到了王墨的照片与陈巧巧的名片。 中年士兵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夏楚紧紧捏着两张薄纸，既满心欢喜，又难抑伤感。 “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见他表情复杂不定，又想到他匪夷所思的经历，林洋心下暗暗叹息。 “是我仅有的东西。”夏楚低头沉声道，将它们细致地放回了背包里。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夏楚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包……” 林洋哈哈一笑，摆手道，“包是你的，我旁边整个行李箱的装备也都是你的。而且你刚刚成为一名进化者，可以拥有的远远不止这些。” “你一直在说进化者……” “那我们就从进化者讲起。”林洋调整了一下坐姿，表情正式起来，“你来自垃圾…呃，不好意思，你来自地下。地下完全与地上世界隔断，可以说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所以你过去的生活方式必定不适合接下来的进化者生涯。为了让你能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相对全面的初步认识，我们还是要从地下聚落的变迁讲起。” “这是一段漫长且复杂的历史，现在的你很难全盘接受，我长话短说。”林洋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说道，“旧时代的人们曾经安稳地生活在这颗星球上，但天谴之后，人类丢掉了天空，丢掉了海洋，连陆地也在敌人的肆虐中不断丧失。” “被定义为恶魔的神秘外来生物像是悬在人类头顶的利刃，把我们最精锐的武装部队与进化者牵制在了大气层之外，至今仍是人类社会最大的威胁。而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祸不单行，后世称为death的感染物质凭空出现，直接导致了大量感染生物与变异生物产生并攻击人类。因为预防death的技术难题始终无法攻克，人类数量锐减的同时，敌人的规模却不断壮大，数不清的城市化为废墟而遭到遗弃。” “那是我们天谴百年来最耻辱的时期，几乎被逼到了灭绝的境地。已知的敌人无法招架，未知的敌人和诡异的事件又频频出现，出于对剩余领土不足和延续人类种族的考量，各地纷纷建立了地下城市，并把以妇女和儿童为主的大量人类安置在了里面。” “基因药剂的出现是一切的转机。”讲到这里林洋顿住了，似乎对这个话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基因药剂技术和天谴中各种各样的灾难一样，突兀出现时都没有任何先兆。尤其是在当下再看那段笼罩着层层迷雾的年代，诸多疑团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这妨碍不到基因药剂带来的巨大变革。”林洋深吸了一口气，扯正西装的领带，“在那之前，人类的科技成果在应对灾难时捉襟见肘，敌人的诡异完全超乎想象。而基因药剂之所以能改变这一点，是因为它能培养出夺取敌人能力的进化者。” “基因药剂分为两种，一种是你不久前注射的启蒙药剂。”林洋嘴角一咧，“想必那种痛苦短时间内是难以忘怀了吧，不过痛感事小，它极低的适配率才是最致命的。天谴百年来启蒙药剂也不断更新换代，自第七代起终于在制作成本和存活率的层面上可以勉强普及，你所注射的是最新的第九代，存活率仍低至百分之一左右。” “不过一个人成功适配了启蒙药剂之后，他的基因会产生巨大的变化。我不是这一领域的研究人员，没法细讲。简而言之，就是不同于普通人，有了注射跃迁药剂的资格。” “跃迁药剂就是另一种基因药剂，它取材于感染生物、变异生物、堕落者，甚至恶魔等可怕的敌人。适配了每一支跃迁药剂的进化者，都将获得独特的能力，从最基本的体魄增强到一些匪夷所思的超自然手段，五花八门，难以归类。” “所以这些进化者改善了局势？”夏楚一边认真听讲一边头脑风暴，他发现自己的思路出奇地灵活，可以很顺畅地接受这些他毫无常识基础的故事，暗暗揣测大概是启蒙药剂也提高了自己的智商。 “没错，身负异能的进化者在特定战场上的作用远远超过人类最尖端的武装，随着进化者群体的壮大，我们夺回了越来越多的领土，正式建立了生存区，在天谴中立稳了脚跟。” “从此我们人类占据的领土呈现越来越快的增长趋势，掌握的力量也足以给大多数人提供相对安稳的庇护。地下的人纷纷被转移上来，地下城市也就渐渐都被废弃了，毕竟…毕竟生活在地下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林洋停止了讲述。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夏楚先是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苦笑出声，“要不是刚刚看到了窗外的景象，我还真不知道地下的环境有那么糟糕。” “再糟糕也和你没关系了。”林洋体贴地帮他取下左手上的静脉注射器，把针头随意地丢在一边，“你现在应该对进化者的独特地位有了基本的了解，其他的事我们到了你家再讲。” 夏楚瞧着静脉输液管里昂贵的疗养液从针头滴出，本能地觉得这是一件很高端的装置，林洋的话入耳，才疑惑地发问，“我家？” “对呀！你可是一名进化者，是人类社会的手心宝。”林洋目光狡黠，起身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组织是永远都不会亏待我们这些精英的，给房给车，年纪到了，还给介绍老婆。分给你的房子在远安市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在五楼，景色一流，采光上佳，冬暖夏凉。” “哦。”夏楚淡淡应声，虽然知道地上与地下必有不同，但他在地下生活的时候，楼房这种过剩资源属实算不上什么，如果他乐意的话，自己独占一个小区都没有问题。 第四章 新家 “你的反应可真是……唉，算了，反正你很快就会适应崭新的生活，价值观念也会得到纠正。”林洋语气无奈，将手提箱的拉杆提起，“我们该出发了，注射启蒙药剂时的痛苦虽然惨无人道，但成功适配后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负担，你没有再待在医院的必要了。” “好的。”夏楚现下只能听从安排。他穿着病号服翻身下床，果然如林洋所言，身体毫无负面状态，甚至体魄强健到有些难以自制。 “是不是觉得自己一脚能跺穿地面，一跳能撞碎天花板。” “说实话，确实有类似的感觉。”夏楚挠头轻语。 “都是错觉，不要信以为真。”林洋嘿嘿笑道，“如果你真的尝试了这些动作，不仅会大失所望，还很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启蒙药剂确实会显著地强化你的体魄，但以你现在这个阶段，提高幅度不会太大。你的错觉是因为身体机能的高度活跃而产生的，接下来的日子你要慢慢适应自己焕然一新的身体。” “我要学得未免太多了……”夏楚深感头大，不过这也算得上是幸福的烦恼。 “你们不能就这么离开的，尤其是他……他，他还穿着医院的衣服。”站在门口的小护士紧张地拦住了这两个高大的男人，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病房内，只是不敢出声打扰进化者之间的经验交流。 但此刻不同，如果让重要的病人携带医院的物品溜走，她的实习就彻底地搞砸了。 “你们医院收了足够的钱，别说这件衣服，就是把这间vip病房搬走都绰绰有余。”林洋无意难为怯怯的小护士，挑眉温和地说道，“我过来时也办好了相关的出院手续，所以小姑娘你就不用操心了，没人会责罚你。” “我是来实习的，我……”小护士还是有些犹豫。 “既然你帮忙看护了这个家伙，想必会得到一个好成绩的。”林洋耐着性子回了一句，甩头示意夏楚跟上。 小护士哪敢再阻拦，只能无奈地让开门口。夏楚经过时她偷偷仰视了一眼他的侧脸，只觉得这个大男孩五官倒还柔和，但肤色委实白得过于诡异了些。 远安市市立人民医院此时基本被围得水泄不通，林洋带着夏楚在清静的进化者专属通道里兜兜转转，很快就从东侧的特别出口走出。 两人向北走过一个拐角，便来到了医院正前方的芙蓉街。街道外侧是很昂贵的地段，但却奢侈地设立了十余个露天停车位。停车位也是进化者专属的，林洋的黑色跑车正停放在那儿，车牌处有显眼的环境保护局标识。 “进化者似乎比别人多了不少便利。”夏楚望着远处堵在医院门口的车流与人群，对自己出院的轻松颇为不解。 “当然，我都说了进化者是天谴时代的中流砥柱，有付出就该有回报嘛。”林洋神态得意地补充道，“虽然进化者的众多特权也引发了不少社会问题，但总体而言，人们对此还是比较认可的。以后你会发现更多做进化者的好处，别多想，坦然接受便是。” 夏楚对林洋的话并不十分认同，以他在地下聚落生活多年的经验，他对特权二字并无好感。在地下，拥有特权的往往是泯灭人性的暴徒，他们享用最可口的事物，蹂躏最干净的女人，从头到尾不似人样。 林洋没有发现夏楚微皱的眉头，自顾自地解锁并坐进了驾驶位。好在夏楚此前在上王墨越野车时积累了经验，这大同小异的车门倒难不住他。 这车比军用越野车舒服了很多。夏楚起先侧仰在真皮靠背上，但车窗就像画框，上面滚动的的城市图景虽然千篇一律，对他而言却极具诱惑力，所以夏楚渐渐不自觉地把脸怼到了窗前。 林洋见状笑道，“这里在二环以外，只是远安市的中部地段。不过远安市作为第十区的一线城市，面貌还是很不错的。你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很快就能全面深入地了解人类社会的现状，生活也会很快进入正轨。” “我觉得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夏楚眼前的绿化带上绿篱消失，紧接而来的是红叶石楠。 林洋显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撇撇嘴道，“你还是低估了启蒙药剂的作用，以正常进化者的头脑，再繁杂的信息也能高效地处理，适应这个新世界不会花费你太长时间的。” 两人不再交谈，黑色跑车快速平稳地在复杂的交通线路上穿梭，很快驶入了市中心。夏楚发现周遭的建筑明显地高耸亮丽起来，林洋的车速也放慢很多。 “局里给你分配的房子在远安路的蓥华街上。那里离市政部门聚集的中央大街很近，与进化相关的各类服务场所也大多在那儿，此外还有很多有实力的私人组织。” 一连串的地名让夏楚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记忆。 “到了。”少顷，林洋突然轻快地叫了一声，把车利落地停在专属的停车位。 夏楚随他一起下车，身侧是居民小区高耸的围墙，身前是一座朴素的石门，门脸顶端规整地刻着“远安”两个字。 “这里是远安小区，市内仅有的两个进化者小区之一，有些年份了。里面住的人大多数都和你一样，还处在启蒙阶段。”林洋向持枪肃立的两名站岗卫兵出示了证件，进入小区后依然不厌其烦地给夏楚科普。 进来后夏楚的心安定了不少，因为这里和他地下的家大同小异，只是楼区中央多了一个大型水池，粗犷的假山与精美的石台间点缀着修剪得当的草木花卉。 “你家在13号楼3单元502号房，记住这些价值不菲的数字。”林洋伸了一个懒腰，“你以后办理很多手续都需要填写住房地址，这串数字可以给你省去不少麻烦。” “好的。”夏楚淡淡地应着。 其实不用林洋引路，夏楚也能很快找到目标。地下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楼房，而楼房探险恰恰是夏楚熊孩子时期最热衷的游戏。 路程不远，两人找准楼号和单元号后，健步进楼。 夏楚目光一呆，发现楼内的布局与地下差异颇大。地下城市多是些年代久远的老楼，建造时也受限于窘迫的物质条件而一切求简。但这座楼的楼道空间与走廊宽敞得过分，精致的地板、墙纸与盆景、壁画之流的装饰没让夏楚太过惊讶，但走上电梯的那一刻，他被从头到脚的镇住了。 因为经历了漫长曲折的十八年，才在悲痛中来到地面，夏楚一直觉得电梯这种联接地下与地上的设施该是人类文明的极致成果之一，没想到随便一幢楼里就有一架，而且看起来更加精致。 “怎么一副这么奇怪的表情……”林洋眼神古怪，语气好笑地说道，“地下不会没有电梯吧？” 夏楚点头，又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步履维艰。 “……太惨了。”林洋抚额，再看夏楚时带着份量十足的同情。 林洋说了声“四楼”，声控电梯就体贴地把两人送了上去。 “咚。” 电梯应声而开，夏楚迷迷糊糊地跟了出来。这一层的楼房不像地下那样只有两三号，视线中楼道走廊延伸到拐角处，不知深浅，但502号房就在电梯边上。 林洋解开腰带上的钥匙链，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出了502那把，打开了精密的保险门。 “你家的门禁需要你自己后续设置，不过虹膜识别也好，指纹识别也好，刷脸也好，再方便再保险也会有出问题的时候。技术很高端，但硬件不靠谱，所以记得时刻带着钥匙，最传统的方式反而最稳妥，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 林洋在门前长篇大论，但夏楚的目光却完全被房内的陈设布局捕捉了。整栋楼金玉其外，也金玉其内，房子虽未精修但仍赏心悦目。 可夏楚不知为何，突然思念起自己和绯红狼狈求生的陋室，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一切虚幻不实，自己如在梦中。 第五章 生存仪 林洋拉着行李箱径直走进了客厅，四下里扫视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屋子的色调以灰白色和浅蓝色为主，沙发、桌椅、冰箱、橱柜、空调等基本的家具与电器完全是新装的，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整个房子看起来一尘不染，带着满满的诚意迎接自己第一任主人。 “这是180平的房子，布局是四室两厅两卫一厨，主卧室和客厅还各有一个阳台。你自己住起来会很舒适，就是朋友留宿，空间也绰绰有余。” 林洋一屁股坐在客厅中间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抬手示意夏楚坐到对面，两人隔着茶几相对。 “房子事先已经进行了初步的装修，怕你不喜欢，留下了很大的设计空间。像那些墙纸、地板、挂饰之类的细节你可以自己再调整，花不了几个钱。水电和网络你随便用，局里是给报销的，也免去了你很多琐碎的款项。” “嗯。” “我说你啊，别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洋抱着沙发上的靠枕，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日子已经好起来了，忘记过去吧。” 他打开茶几上的电水壶，发现它一直在工作，里面的水还是温的。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林洋一口灌下，准备开始长篇大论。 “现在，你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问我了，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我为什么可以拥有这些？”早就迫不及待的夏楚立即提问。 “哪些？是这个房子，行李箱里的装备，还是我本人如此亲切周到、体贴入微的服务？”林洋眯起双眼，缓缓说道，“或者，你是指自己注射启蒙药剂的机会？” “一切。”夏楚双拳紧握，声调低沉。他过惯了几乎一无所有的窘困日子，不明白刚刚上来的自己，何以能如此体面。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成为进化者。”林洋思考片刻，表情微妙地说道，“据我所知，因为前阵子基变体等变异物质的提取技术有了关键性的突破，各大区对废弃的地下城市也有了新政策。过去收容感染者的地下要被重新利用起来，而失去作用的感染者…你懂的……” “你来自地下，按理没有上来的机会，但你现在却以一名进化者的身份坐在我面前，我也很不解。”林洋给自己和夏楚各倒了一杯水，轻捏下颌，低声道，“这件事是你个人的**，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然而夏楚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全部始末，只知道与军队和那个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有关，王墨并未细说。 “那其它的事呢？” “在医院时我就说了嘛，这些都是组织的关照。”林洋俯身打开旁边的行李箱，从满箱的大小包裹里翻出一件公文袋，拆封后取出两个证书和一个挂牌。 他甩动着手上的证件，笑容可掬，“你现在是远安市环境保护局的公务人员，被分配在野外勘探处的一线队伍里。我是第二小队的队长，你是我的新队员。” “我还是不明白。” “是这样的……”林洋的神情没有丝毫不耐，以特有的轻快嗓音进一步解释，“你是从官方途径进行的启蒙，药剂注射前后的一系列花费都由官方承担，理所当然的，你对官方也有义务。” “做这种选择的人往往是因为支付不了启蒙药剂的费用…嗯…药剂真的很贵。免费启蒙成功后，进化者要在市政单位里效力一年，之后还要服三年的兵役，比一般人多了一年。” 林洋语气感慨，“进化者太稀少了，每一个名额都很珍贵。局里费了大力气才在计划生育局、城管局等竞争对手的手中抢到了你。” “简单的说，就是这个环境保护局给我提供资源，而我要给它干活？”有了大概的思路后夏楚的不安大减，喝光了杯中的水来缓解口内的干涩。 “嗯！总结的很精准，知道进化者头脑的厉害之处了吧。放在之前，没有一点常识基础的你肯定很难理解我这番话。” 不就和我为王墨工作，王墨给我馒头是一个道理嘛……夏楚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些是你的证件，千万别弄丢了，补办很麻烦。”林洋把身子凑近夏楚，指着手上的物件说道，“红皮的证书是你的身份证，进化者的身份证与普通人不同，内容复杂了一些。蓝皮的是局里发给你的员工证明，时效一年。这个挂牌是你出入环保局的通行证，工作的时候记得挂在脖子上。” “我什么时候工作，工作内容是什么？”夏楚找准了关键点发问。 “不急的，你有一周的适应期，也就是假期。”讲完了关键内容的林洋神态轻松，不紧不慢地说道，“启蒙后的一周内，为了及时应对突发情况，一般要对进化者的身体状况进行细致地观察。不过你不用担心，出事率极低，只是走个程序。” “我该怎么配合？” 夏楚的问题很好地迎合了他的讲解层次，深感省力的林洋满意地笑道，“这就要隆重介绍一下此次科普的重头戏了，也就是生存仪。” 林洋话罢又到行李箱里翻了一通，找到了方形的朴素包装盒，拆开后取出了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黑色仪器。 林洋手掌平放，向夏楚展示手上的高端设备，“就是它，看起来非常像一部手机，嗯，其实它就是一部手机。” “手机是什么？” “……呃，手机就是，就是你有什么不懂的，它可以给你解答，你无聊了，它会逗你开心，你想要联系别人的时候，它还能给你提供途径，总之就是一种兼具了各种各样功能的设备。” “听起来很感人。” 林洋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看起来精力充沛地继续说道，“确实感人，很多人的生活都离不开手机，进化者更是如此。” “生存仪有寻常手机的外观，也几乎有手机所有的功能，但它本质上是一种高端精密的仪器。相较于普通手机，它多出了进化者专属的服务系统，是进化者掌握自身进化情况的最直观渠道，也与进化者获取怪物情报、了解药剂资讯，发布与接取任务等日常活动息息相关。” “形象点说，它就是打开进化者世界的钥匙。有了它，你才能加入到全球的进化者圈子里，才能真正理解天谴时代。它基本由官方发行，普通人无权使用，可以说是进化者的特殊身份证。” “我该怎么使用它？” “你先把这个戴上，它也是进化仪的一部分。”林洋又从包装盒里拿出一个黑色手环，亲手帮夏楚戴到了左手腕上。 夏楚感觉到手腕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刚开始会有一些不适，过会儿就好了。这个叫基检带，和主机一起组成完整的进化仪。它与主机是直接联通的，可以把你的身体情况和进化进度转换成精确的数据，传输到主机的相关页面。最重要的是，它能搭建起专属你个人的进化树与进化结点，这是你以后注射跃迁药剂的关键。” “很混乱，听懂的有限。”夏楚如实交代了自己的学习情况。 “那今天就到这儿了，之后的一周你可以慢慢消化这些信息。”林洋明白欲速则不达，更多的事还是要夏楚自己掌握。 他又把包装盒里的说明书递给夏楚，“这是生存仪的傻瓜式教程……不是说你傻瓜，是指教程很细致很全面，从基本的开关机到在线支付、线上社交、进化者权限的运用等等，应有尽有。这是局里特意给你组合的说明书，以你现在的理解能力，很快就能娴熟地使用生存仪，并且自然地融入社会生活。” 说完最后一大串话，林洋如释重负，起身告辞，“这一周务必不要离开远安小区，时刻关注主机上的信息反馈。你的生存仪上有我的联系方式，有问题及时联系我。不用苦恼，这些操作你都可以通过教程学会，一周后我还会再来。” “谢谢。”夏楚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林洋的出现让他对新生活的初印象还不错。 “你是我的人，我费点心是应该的，而且这也是局里的任务。”林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在夏楚的注视中道别离开。 第六章 未来 今天是夏楚住在502的第五天。 生存仪上显示的日期是天谴103年6月5日。 6月1日那天他被林洋灌输了大量的信息，彼时满心困惑不安，此时则从容了许多。 林洋的话没错，进化者的头脑是真的好使，夏楚仅用五天不到的时间就对新生活有了一个系统的认识——他自以为如此。 那天林洋走后，守财奴心理作祟，夏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行李箱翻了一个底朝天。箱子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占箱空间较小的生存仪都那么高端，其余的物品自然有探索价值。 三套衣服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套是款式和林洋所穿的西装极像的正装，一套是休闲装，正适合当下的季节，最后一套是作战服，比夏楚之前在士兵身上见到的要轻便一些。 三套衣服他都有试穿，还算合身。此外箱内就只剩一些电子产品，是诸如充电器、无线耳机、掌上键盘之类的生存仪配套设备。它们的名称是夏楚后来自行搜索到的，他也了解到这些旧时代的产品同很多产业与科技一样，在新时代并未得到太大的革新。 折腾完手拉箱后，夏楚又挨个屋子地转了转，把屋内的每一件物品都摸了个遍，然后捧起生存仪教程，彻夜不眠加废寝忘食地用功。 收获是很可观的。随着对生存仪的了解加深，整个地上世界的图像也越发饱满起来，层次更丰富，内容更深入。 在持续了数天之久的高强度自习中，夏楚深深地爱上了生存仪上的众多软件与功能。 比如进化者系统里的数据库。数据库里的内容繁杂而不凌乱，庞大的信息被合理地归纳总结，展示方式也是图文与视频兼备。满屏满屏的信息堆在面前，诱惑力远非夏楚视若珍宝的13本书可比，让自幼看书连页码都不放过的他险些痛哭失声。 又比如百歌浏览器。当夏楚学会使用搜索引擎之后，他的学习速度又提高到了新的台阶。启蒙后的头脑可以轻松记忆巨量的信息，而在解答疑惑方面极其便捷的搜索引擎又让他更容易把信息融会贯通。信息量增加了，处理信息的渠道多了，渐渐地便能举一反三。 一些直播平台也消耗了夏楚很多的时间，他尤爱其中的户外节目。观看他人对外面世界的展示与讲解，要比他自己闭门造车的效率高很多。这种不劳而获的学习途径让他对“数据库搜索引擎”的方法热情日减。 其实夏楚最爱的还是生存仪的照明功能，因为真的很亮。 穿着多袋九分裤和纯灰色t恤的夏楚把生存仪轻放在沙发上。今天上午的学习告一段落。 他踱步到冰箱门前，从里面拿出一盒三鲜馅的速冻饺子。如今冰箱的使用方法他已经摸透了，再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方寸大乱。 前几天夏楚发现冰箱内五花八门的食物时，第一反应是把它搬到最里面的屋子藏起来，以防遭人觊觎，引来杀身之祸。现在想来虽然可笑，但他更多地还是暗叹旧习难改。 夏楚接下来进了厨房，熟稔地将速冻饺子加热，不一会儿便端着热气腾腾的午饭坐回了沙发上。 吃完后他没有立刻学习的心情，把口袋里的两张纸片摆上了茶几。一张是王墨给的照片，一张是陈巧巧给的名片。 照片背后的地址他已经查明了，名片上的联系方式也很直观，但夏楚几天来很少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这两个物件总是帮他复习不好的记忆，由此他会想到孤身赴死的王墨，想到神秘消失的绯红。 夏楚对新生活进行了初步的规划。未来一年他要为环保局工作，还要服三年期兵役，通过查询资料，他知道这些事都要在远安市内进行。 王墨的托付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夏楚打算等一周的观察期过去，便立即去找王墨的女儿与母亲。至于陈巧巧，他没有联系的打算。 可靠的数据库与搜索引擎在夏楚查询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时碰壁了，数据库内完全没有匹配的信息，网页上也只有只言片语。 这个机构神秘得令人不安…… 夏楚不知为何，对其也莫名地没有好感。但他没有将陈巧巧的名片丢掉，还是把它连同照片郑重地贴身放置。 调整好心情，吃饱喝足的夏楚美滋滋地开始下午的学习。该环节属实是其乐也无穷，回味也无穷，而且他最近学会了视频与图文的分屏浏览，喜提双倍快乐。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天边泛起鱼肚白后，不舍得开灯的夏楚意识到了室内的晦暗。已近傍晚，他记下学习进度，洗了把脸再次外出。 下午和晚上是他的遛弯时间，即使场地仅限于小区之内，夏楚依然乐此不疲。 他轻车熟路地坐电梯来到楼下，直奔旁边卖小吃的饭馆。进店找到一处靠墙的空桌后，他点了一份刀削面。 很难纠正过去不良的进食习惯，夏楚旁若无人、吃相糟糕地消灭了桌上的食物，连葱花和蒜末都没有放过。 女店员想必从未见过这般捧场的食客，呆立了一会儿，才挂起笑容，过来结账。 环境保护局事先给他在生存仪里开好了账户，账上有10000点。 他联系过林洋，林洋说随便花，不够还有。 一顿刀削面只花了夏楚8点，但他不忍直视代表余额的数字减少，觉得10000点只能买1250碗面，吃一碗少一碗。 林洋说远安小区内住的都是进化者，可夏楚在这里溜达了好几晚，并没有发现他们的特别之处。只是总有很多人步履匆匆，还有更多人神情苦涩。 天谴时代整个人类社会都不好过，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进化者。 今天的夜空阴云弥漫，月亮被遮住了大半，时隐时现。夏楚散步时几乎一直头部半仰，星月点缀的夜幕总也看不够。 难怪地下聚落被称为“垃圾堆”，过了五天新生活的夏楚每当回想往昔情景，都倍感苦涩。他有些念旧，再优渥的生活也不足以让他遗忘过去的狼狈，遗忘那些曾相依为命和生离死别的人。 伤感的思绪并不适合散步这种闲散惬意的饭余活动，夏楚知道多愁善感地沉湎于往事并无益处，长舒了口气，决定回屋继续学习。 如王墨所言，他只18岁，未来的路或平稳或跌宕，或顺畅或曲折，都才刚刚展开。 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预见的未来，必然要从近期的学习开始。 挑灯夜读！ 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年轻的夏楚还未对学习失去兴趣。 第七章 同事 一周之约，如期而至。 夏楚早早地把该带的物品收拾妥当，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一份速食粥，煮热后当做早饭。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上一个让他独处一周的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同时夏楚还有点惴惴不安。 之前王墨时隔一周出现后，直言要让他离开地下聚落，且她的确履行了承诺。 这次林洋来后，随之而来的又是什么呢，自己真的能全无阻碍地开始工作，正式融入地上的生活么？心情难以平复的夏楚无心学习，半躺在布艺沙发上，静静地盯瞧生存仪上的刻钟。 时间接近上午八点的时候，门铃声忽然响起。 夏楚条件反射般地从沙发上弹出，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休闲裤与t恤衫，这才心下紧张地打开了保险门。 “嗨！”林洋很有个人特色的轻快嗓音又一次出现在502，“这一周以来适应得怎么样，启蒙药剂的融合可有出现问题？” “一切正常。” 生存仪进化者专属的页面里，除了夏楚爱不释手的数据库，还有展示基因树与基因节点的进化里程表、反馈外部气候与感染浓度的环境监测服务、展示众多组织任务发布与人员招聘信息的社交平台等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应用。 夏楚一周来密切关注的是名为“基因评测”的服务。“启蒙评测”是其中细化的条目，可以通过戴在手腕上的基检带传输的身体数据，将启蒙药剂的后续适配情况随时展示在主机屏幕上。 夏楚时不时地就测一测，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个令人心安的绿色对勾，直至昨晚系统提醒他该评测不需继续进行。 林洋眼含笑意地上下打量了夏楚几眼，点头调侃道，“神情比前阵子从容多了，肤色也略微正常了些，颜值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我说的没错吧，进化者的适应能力毋庸置疑。” 夏楚闻言不禁抓了把脸，6月1日那天，他个人也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比死尸还要适合躺着。在黑暗的地下生活了18年，幽微的光中每个人的皮肤都基本一个样，但新生活不同了，新生活需要正常的血色。 “现在出发么，那个……队长。”夏楚犹豫了片刻，开口询问。 林洋一愣，摊手用行动表示不解，“我还真没见过谁像你这样，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工作。” 他舔了圈上唇，小跑到夏楚家两米多高的立式多开门大冰箱前，一边开门一边回头说道，“工作这种事，基本上是很无趣的。待在家里多好，吹空调裹棉被，吃冷饮刷手机。” 他把目光转移到冰箱内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菜叶都没剩一片，大惊失色道，“够吃三周的食物你一周就吃光啦？啊？” “三周的？”夏楚尴尬的同时也很是不解，除了冰箱里准备好的食物，他还多买了十多碗廉价的刀削面，才将将填饱肚子。 “就凭这夸张的饭量，局里未必敢管您的饭。”林洋苦笑道。 “真的么？”夏楚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眉头紧锁。 “开玩笑啦。”林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无奈叹气道，“我觉得你很有必要学学人情世故，在社会上情商往往比智商更加重要，启蒙药剂可提高不了你的情商。” “我会多和别人沟通的。” “不仅要沟通，还要结交。”林洋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嗦了，在这个大男孩面前，几句话间就会进入教导模式，“眼下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既然你想去工作，那我们现在就去局里。我手下除你之外还有五个人，有男有女，你未来起码和他们共事一年，要好好相处。” “嗯。” 夏楚按照林洋的吩咐，换下休闲装，穿上了环保局配给的工作服，也就是那身正装。林洋还要求他将其余的衣服和设备一并装到行李箱里，并随时戴着生存仪的基检带，随身揣好主机。 林洋的黑色跑车很快就离开了小区，驶入了蓥华街。 “远安路的范围很大，主要因为中央大街的占地面积比较夸张。”林洋的手搭在方向盘侧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楚闲扯，“中央大街就在蓥华街北边，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夏楚在查找王墨照片背后的地址时，曾顺便查询了整个远安市的地理信息，尤其是自己家的周边地区。他在脑中定位好方向，一路上努力地回忆那些或详细或简略的地图，与车窗外的景象分析比对，只觉得虚拟的信息与现实越发匹配，陌生的地方也纷纷熟悉起来。 这自然是启蒙药剂带来的好处，他这几日已经习以为常。更明显的还是身体素质的节节提高，几天前他就失手掰弯了卫生间的合金制水龙头，心疼之下，再不敢随便使力。 “我们到了中央大街了，是不是觉得道路明显宽了很多？”林洋谨慎地降下车速，双手都放到了方向盘上。 “路边的建筑却显著地拥挤了。”夏楚先是点头回应他的话，然后又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越繁华的地方越是寸土寸金，土地的利用率也自然很高。”林洋小心地绕开一辆随意停在路边的车，吐舌道，“除了一直建在开发区和探查区的军事部门，整个远安市的官方机构基本都设立在中央大街上。很多实力雄厚的私人组织与公会也都有分部在这儿。” “千万记住，在这条街上说话做事务必小心。咱们是环保局野外勘探处的人，身份地位过得去，但还是有太多得罪不起的人。” 夏楚没有被他的话吓到。他在地下18年的生活经验并不是毫无用处，地下环境恶劣，暴徒遍布，如果不知谨言慎行，他早就是一堆枯骨了。 跑车停在了环境保护局专属的停车场里，林洋引着夏楚从后门走出，来到了环境保护局的正门前。 夏楚环视四周，环保局的大楼共有三幢，高矮胖瘦外观各异，最低的也有三十多层。 “咱们野外勘探处在局里相当体面，办公室都在那座六十层的大厦里。”林洋手指离二人最近的办公楼介绍道。 夏楚跟随他上楼，坐电梯来到了五十三层。最上面的十层都属于野外勘探处，不时有西装革履的人和林洋打招呼，偶尔还会有好奇的目光转到夏楚身上。 “这栋楼里的都是核心部门，除了我们搞野外勘探的，还有搞环境监测和空气净化的，就是专门处理death的人员，此外还有搞装备器械、学术研究等项目的专业人士。” “不过他们都可以算是咱们一线队伍的后勤。”林洋得意地一笑，推开面前半掩的门，侧向夏楚，悄声道，“…到啦。” 这是一间摆放有四张办公桌的办公室，自配卫生间、休息室、会客室等房间，制冷设施、饮水设施等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厨房。空间宽敞得过分，不亚于一般的办公大厅。 室内共五人，四个男人共用两张办公桌，一个女孩也坐在桌前，只是对面的位子是空的。 那应该是我的位置，夏楚暗想。 室内闲聊的五人此刻都直勾勾地盯着夏楚，夏楚的目光也迅速地扫视了一圈，且对这几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他们面无表情，眼眸深处隐晦闪烁着复杂的光，夏楚确认那绝非善意。 第八章 姑娘与枪 “伙计们！”林洋一进屋就挥臂疾呼，“你们日夜期盼的萌新他来了，我们第二打野小队终于是一个七人组的满编队伍啦！” “您的热情烫到我了，建议第二小队队长林洋同志去空调边上降降温。”说话的青年和林洋一样剪的寸头，不过身材却比他丰满不少，大腿之粗几乎赶上夏楚的腰。 “这货是我本家，叫林盛，说话油腔滑调没个正经，但还算有分寸。”林洋对他的调侃不以为意，笑容满面地给夏楚介绍。 “你好。”夏楚礼貌地点头致意。 “欢迎。”林盛声音淡淡的，表情略显不自然。 “坐在他对面的是王文胜，队里除我之外年龄最大的人。”林易简单介绍完林盛对面的小个子青年，继而转向旁边的办公桌，“这俩戴眼镜的帅哥是亲兄弟，哥哥叫李尚泽，弟弟叫李浩哲，普通话不好的话，很容易把他俩叫混。” 两人看起来年龄差距不大，长相足似五成。他们随着林洋的介绍而起身，身形比夏楚也矮不了多少，哥哥李尚泽面目英朗，弟弟李浩哲则较为清秀。 “你们好。”夏楚秉持一贯的乖巧与距离感。 几人也都纷纷表示欢迎，不失礼，也不热切。 “最后！”林洋捏着下巴作势，咳了两下以清嗓子，提声道，“要隆重介绍一下我们野外勘探处第二打野小队的副队长，也是队里唯一的女丁！” “那就是莫思忧同志！”林洋弯腰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还不忘和旁边的夏楚吐槽，“总共就七个人的队伍，居然要设两个队长。” “如此惺惺作态，还没人捧场，你真的不尴尬么。”莫思忧吐槽回击，走过来时更是将林洋一把推开。 她不仅特意离座，还主动向夏楚伸处了表示友好的手。 夏楚瞧了一眼身前纤细白皙的手掌，又忍不住打量了女孩几眼。莫思忧中等身高，体态轻盈，从声音到相貌让夏楚很难挑出瑕疵。 “你好。”话是相同的话，但显然带有更大的诚意。夏楚与她浅笑相对，握手一触即分。 “这是夏楚，启蒙期一周，18岁，脸蛋可人，身材上佳，家住远安小区，目前单身。”林洋来到夏楚身后，双手轻抓他两侧肩膀，神色温和地说道，“你们也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大伙可要好好相处啊。” 众人皆表示没问题。 “那里是你的办公桌，把行李箱放过去吧。”林洋指着莫思忧对面的空位，脸上带着坏坏的笑，“我给你安排的位置怎么样，我们的副队长可是美名在外，局里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坐到她对面呢。” “滚蛋。”莫思忧稍显无奈地骂了一句。 “我是该滚了。”林洋收敛笑意，神态转为郑重，“我马上要去开会，明天我们第七组有打野任务，大伙都做好心理准备。检查一下各自的设备，保证电量充足。” 屋内顿时一阵哀嚎。 林洋忍俊不禁，摇摇头，对莫思忧交代道，“夏楚我就交给你了，他不懂的还有很多。” 莫思忧曲指表示ok，林洋放心地离开了办公室。 他一走莫思忧立马带着夏楚安置行李箱和清理办公桌。其实屋内的办公桌是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的，只是莫思忧的东西过于杂乱，很多都堆到了夏楚的桌子上。 短暂的清理过程里，夏楚的目光很难从莫思忧身上离开，这个短发过耳的女孩年龄似乎与他相仿，但举止从容干练，有一种极独特的气质。 “请问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收拾妥当后，夏楚坐在属于他的黑皮软椅上，礼貌地请教。 “我们队虽然有一间办公室，但却没什么办公内容，至少现在没有。”低头摆弄生存仪的莫思忧抬头笑道，“我们的工作主要是打野，打野时很忙碌，平常则闲得不行。” “什么是打野？”夏楚直愣愣地问道，他问题问多了就容易顾不上礼貌。 莫思忧把生存仪锁屏并放到一边，双肘撑在桌上，细声回道，“打野是我们的俗称，正确的说法是野外勘察。每次有勘察任务，我们都要越过远安市外围的开发区，去探查区做清理工作。” 莫思忧将额前流海拢到一侧，进一步解释，“开发区是正在建设的区域，探查区是已经进行规划，完成所有的清理环节后便划为开发区的区域，再往外就是废墟了。我们远安市坐落在第十区的边缘，与大片废墟接壤，所以打野任务比较繁重。” “谢谢。”这些重要名词夏楚倒是有一定的了解。 “具体的工作内容嘛……”莫思忧双手托住下颌，眉眼一弯，可爱地笑道，“你参加一次就明白了，讲真，并不值得期待。因为打野时要做的工作大多又脏又累，而且由于临近废墟，还经常会遭遇危险。” “危险？”这个词挑动了夏楚的神经。 “危险的哦。”莫思忧轻咬下唇，眼眸闪烁，“外围区域的感染气体相对浓厚，而且我们在工作的时候大概率会碰到感染生物，这些都会增加我们被感染的风险。感染你晓得吧，感染…就会败北！” “更可怕的是……”莫思忧的表情愈发凝重，“我们理论上存在碰到变异生物的可能。哪怕是年份不足一年的混合种变异生物，也不是轻易就能处理的。像你这种才刚刚启蒙的萌新，照面就得白给。” 她的话让夏楚心思活络起来。夏楚低头思索，结合自己在地下时的见闻，对感染与变异有了更深的认识。 “啊……对不起哦……”莫思忧显然误会了他的动作，上身微倾，一脸歉然，“我是不是吓到你啦……其实没我说的那么可怕的，你看我打了一年的野了，四肢还是健全的。” 你的话吓不到我的，我过去十八年可一直和整个地下城市的感染者住在一起，夏楚在心中暗道。 “没有。”夏楚和善地化解她的担忧。他不敢失礼地直视女孩美好的面容与身材，微微偏开视线。 他们交谈的时候，屋内的其他人总有意无意地投来目光，这很正常，但他们怪异的目光让夏楚略觉反感。 之后的时间在举着生存仪学习和同莫思忧闲聊中度过，基本上是夏楚主动提出疑问。 林洋在下午七点多时回来了，从脸色上能看出疲惫。 “大家一起聚个餐吧。”他拿起自己桌上的保温杯，喝完水后提议道，“夏楚新来，我们本该找个不错的地方好好喝一杯的，但明天有任务，所以欢迎萌新的节目就留到回来的时候吧。” “点了外卖。”林盛举手发言。 “不容拒绝。”林洋直接否决。 大伙对聚餐的提议并不反感，于是聚众下楼。 林洋载着莫思忧与夏楚，其他四人另开一辆。聚餐是林洋提议的，地点也由他独裁，是蓥华街上的一家火锅店。 聚餐时夏楚的吃相当然不会再那么豪放，且有样学样地掌握了不少陌生餐具的使用技巧。 第二小队的队内气氛很不错，众人畅快地交谈，又频繁抱怨明天的任务。林洋和莫思忧也特意关照了夏楚，总是主动同他聊天，夏楚对两人也越来越有好感。 结束后众人还是回到办公室，林洋对他解释说，明天凌晨五点就要出发，所有人都要在局里待命。 夏楚椅子还没有做热，莫思忧就在门外唤他。 “林洋忙别的事去了，把给你领枪的事交给了我。”莫思忧步伐轻盈，面向身侧比她高大半头的夏楚说道。 “领枪？”夏楚回想到那些把绷带男打碎的武器。 “我们外出打野必须持枪，枪械在应对一般的感染生物时很靠谱。你有进化者专属的身份证，使用枪械是合法的，不需要再办持枪证。” 两人坐电梯到装备处的楼层，一路上回头率离谱的高。莫思忧取上夏楚的证件进入取枪室，很快就拿出一把柯洛克制式的手抢外加一盒子弹。 “制枪工艺和旧时代没太大差别，但材质有所革新，威力也还行。”莫思忧把枪和子弹一并交给夏楚，“每月只给100发子弹，不够只能自己来这里买。子弹好贵的，你如果想要练枪，就去楼下的练枪室，那里有免费的空包弹。” 枪的外观让夏楚想到了陈巧巧，她在地下时的配枪和这把无甚差别。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我问题太多，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夏楚想了想，退后一步诚恳致谢。 莫思忧是新生活里第二个对他友好的人。夏楚习惯观察别人的眼神，她的目光和其他队员明显不同，只有友善与浓浓的好奇。 “你今天头一次对我说这么长的话哦。”莫思忧背手俏立，歪头观察了夏楚一会儿，忽地伸手道，“嘿嘿，交个朋友。” 因为林洋的缘故，夏楚很喜欢这个动作，女孩一天里对他做了两次，他自然更加开心。 “嗯。”他再次与她相握，比上次握的更久。 第九章 跃迁药剂 成了朋友之后的夏楚与莫思忧，交谈起来更加自然。莫思忧开朗健谈，夏楚也并不冷漠，所以两人的沟通一直都能顺畅地进行下去。 聚餐回来之后，林洋就一直不见踪影。据莫思忧所言，一线打野队伍的队长每逢任务之际都会很忙乱，而副队长享有高工资的同时，工作量却要少得多。 凌晨一点钟，四个男性队员还在大呼小叫地玩着游戏，他们倒是邀请过夏楚，但学习进度还未涉及到电子游戏领域的夏楚只能婉拒。 莫思忧则是对游戏完全不感兴趣，她身材偏瘦，可有吃夜宵的习惯，满桌的零食随意地堆叠，她的嘴就没闲下来过。 同时她也很大方，天谴时代零食的价格普遍很高，她却整整分了半桌的零食给夏楚，称其为朋友的见面礼。 对一切食物都情有独钟的夏楚当然不会客套，对方愿意给，他就愿意吃。畅爽学习的同时还能满足口腹之欲，这让夏楚感觉办公室和家一样。 但莫思忧却有些不满了，旁边打游戏的几人吵闹不停，对面坦然接受她馈赠的夏楚从几个小时前起就没抬过头，颇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 她本以为夏楚在忙什么要紧的事，可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发现夏楚只是盯着数据库死瞧之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了。 终于她忍不住问道，“喂夏楚，你干嘛一直浏览数据库？” 学习被打断的夏楚疲惫地揉了揉眼，抬头诧异地反问，“你不喜欢数据库？” “有谁会喜欢这破玩意啊！”莫思忧翻了个白眼，嫌弃之心毫不掩饰。 夏楚震惊地挑了挑眉，就像听到有人不喜欢刀削面一样，深觉难以置信。 “报告队长，林洋就喜欢看。”林盛突然插话，目光仍然放在电脑屏幕上。 天谴时代资源总体紧缺，资源分配也往往精打细算。打野队伍只招收进化者，对进化者而言，计算机不是必需品。生存仪的功能完全涵盖了他们所有的工作内容，所以办公室是不给配电脑的。林盛几人的电脑买来也主要是为了消遣。 “队长可是注射过三次跃迁药剂的人，和咱们这些游离在圈子外的启蒙党不同，有追求的。”李尚泽轻笑道，他相貌棱角分明，说话却温声细语。 “跃迁药剂是什么？”夏楚顺着他的话问道，这个名词他听过不止一次，查询来的信息也五花八门，很想听听专业人士的说法。 李尚泽显然没想到他会主动询问自己，怔了一下，并未回答。 莫思忧接过话题，“跃迁药剂是基因药剂的一种，每个成功启蒙的进化者都可以尝试注射。启蒙药剂只是对人体做了一个初步的加强，想要真正提高自己的进化程度，就必须注射更加系统化、专门化的跃迁药剂。” “能让人的力气变得更大么？”想到被自己掰弯的水龙头，夏楚神色认真地问道。 “当然不止这样啦。”莫思忧莞尔，“跃迁药剂的信息很难统计，因为每一年都会有很多新的进化路线被研究出来，除却官方公开的一些比较基础的进化方案，很多私人组织和研究院也都有自己的独家研究。也就是说，跃迁药剂对人的提高五花八门，体魄只是最基本的。” 研究院……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夏楚又浮想联翩。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进化树，每棵进化树上都有十一个进化节点。林洋只进化了三次，就已经强如妖魔了，我亲眼见过他单手将一辆报废的轿车掷出十多米。” 这可比掰水龙头厉害多了，夏楚内心一震。 “咱们队里除了林洋，我也注射过跃迁药剂哦，虽然只一次。”莫思忧仰脸神气地笑道，“除极特殊的进化方案外，第一次可以选择的跃迁药剂并不多，基本都是强化体魄方面的。我选的是增强力量的药剂，而且已经适应了大半年了，别看你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比力气的话可比不过我。” 夏楚看了看她仿佛一折就断的小胳膊，实在是很难认同她的话。 夏楚质疑的表情很明显，莫思忧自信一笑，身子前探，右臂在桌上架起掰手腕的姿势，“不信的话我们比一比，不比复杂的，就单纯地试试腕力。” 夏楚在女孩面前倒没什么争胜心，但属实是好奇跃迁药剂的效果，所以欣然应约。 旁边的四个好事群众也暂时丢开电脑，把注意力放到了这边。 “开始咯。”莫思忧提醒了一句，便开始使力。 手腕处传来的推力确实大大出乎夏楚的意料，莫思忧不断增强力度，夏楚渐渐地吃力起来，但却还不至于输掉。 他感觉到莫思忧已然使出了全力，也发现她脸上疑惑的神色愈浓，心中一动，降下了手上的力道。 莫思忧将他的小臂缓缓压在桌上，轻呼了口气，满脸惊讶，“虽然腕力只是身体力量的一部分，但是你的劲儿真的好大呀。” “我还是输了。”夏楚笑容温和，对她的话进行了一番思索。 看样子，莫思忧觉得胜过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这说明跃迁药剂的确神奇，也说明自己的力气似乎真的偏大。 “哎呀，你不用在意的。”莫思忧怕他面子上过不去，急忙说道，“你才启蒙一周，身体素质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而且不到一年，你的身体就会达到再次注射的门槛，到时候就能注射跃迁药剂了。” 夏楚还在思索自己的力气问题，想来想去只能归因为自幼就异于常人的蛮力。 “第一次注射的费用局里是给报销的，这可是最大的福利。” “听起来这种药剂好像很贵？”夏楚思绪一转，好奇地问道。 “那能说贵么，那简直是抢啊！”莫思忧苦兮兮地说道，“我们干打野的工资不低，不算奖金与补贴，林洋月薪十多万点，我五万点，你们刚启蒙的也有两万多点。可你猜市面上最便宜的一次药剂要多少钱……三十多万点啊！再加上注射时的医疗费用，几乎还要翻一倍。二次、三次等后续的药剂就更不用提了，林洋的药剂也是从官方途径得到的，他自己根本负担不起。” 这些数字传进夏楚的耳朵，瞬间便转换成一碗碗刀削面，让他不由咋舌。给环保局工作是真不白干啊，有工资拿，还有福利享，和王墨那儿极像。 “二次药剂我勉强买得起，三次的就得变卖家当了。”林洋忽然推门而入，也对跃迁药剂的昂贵抒发了感慨。 “那样的话，嫂子会杀了你的。”莫思忧取笑道。 “哈哈，有娃的男人难啊。”林洋爽朗地自嘲，又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开始交代工作，“我们的任务地是城东的七号探查区，之前去过几次，想必你们都还熟悉” “此行我们队分到的任务是清理七号区里的一所大学，大学在旧时代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危险性较高，所以务必注意安全。 “五点出发，具体的工作到时候听我安排。现在检查一下各自装备，没有问题的话都休息一会儿吧，这次估计要在外面待四五天。” 一直等待他回来的众人闻言都趴到了桌上，夏楚还想再学一会儿，但林洋却招手向他示意。 夏楚放下生存仪，在把头埋在零食堆中的莫思忧注视下，跟随林洋走出办公室。 第十章 出发 夏楚跟随林洋走到了五十三层的大阳台，凌晨一点多，整个楼道只听的到外面间歇传来的虫鸣，虫鸣反而让环境显得更加静谧。 林洋打了个哈欠，揉脸解乏，对夏楚表示关切，“这一天下来感觉如何，和同事们相处的开心么？” “副队长很友善，帮了我不少忙。”夏楚心下稍稍斟酌，决定如实相告，“其他的同事交流不多，但我总觉得他们不喜欢我。” “他们不喜欢你什么？”林洋眼眸微凝，语气似乎不像是在发问。 “……我不知道。”认真想了想与他们同处一室的细节，夏楚摇头苦笑。 “没关系的。”林洋一脸鼓励之色，拍打夏楚的肩膀缓声道，“刚开始的时候难免生疏，时间久了自然就混熟了。” 夏楚微笑以对，心里却不禁暗暗地对他这几句话反复思量。 林洋直接问他们不喜欢我哪，而不是首先对这件事本身提出疑问，是不是他知道其中缘由呢？夏楚缜密的思绪又开始发散起来，他坚持认为那几个人面对他时有异样的眼光与情绪，而且林洋与莫思忧也不能说是完全的自然。 “你加入的时间很巧，正好赶上打野任务发布。”林洋帮他抚平肩上正装的褶皱，对夏楚心中所想毫无察觉，“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要开始第一次工作了，回来就可以和我去办转正手续，成为局里正式的员工。你不要盲目听信那些家伙的抱怨，他们只是新鲜感淡了而已，至于你小子，第一次肯定会觉得紧张又有趣的。” “那我保持期待。” “嗯。”林洋满意地点头，眼眶通红，哈欠不断，“回去休息吧，打野可是体力活，要养足精神。” 两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只有莫思忧抬了一下头，其余几人尽皆睡着了，林盛的呼噜声盖过了窗外的杂音。 林洋独享一张最大的办公桌，入座后立即满脸幸福地把头埋到了桌枕里，片刻后他的呼噜声也响了起来，林盛的反而被压制住了。 莫思忧睡眼朦胧，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但夏楚看她神情动作，明显是对吵闹的林氏二人组深觉不满。 夏楚则不同，屋内的噪音让他倍感惬意。 他在地下的301时，偶尔也会在难以入睡的夜晚发呆。地下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只能依据机械表的时针判断，每当时刻步入夜晚，他都会觉得光线本无变化的周遭更加幽黑深邃，独处暗室的自己也越发孤独迷惘。 隔壁的绯红无声无息，偶尔能传进夏楚耳内的，尽是些感染者的狞笑与哀嚎。 现在他仰躺在软椅中，办公室虽已熄灯，窗外的星光与灯火却足以让屋里的一切清晰可辨，且光芒柔和，不会扰人安睡。 他的脚在地上轻踮，转椅携着他的身子缓缓摆动，闭目后疲惫感与舒适感同时涌了上来。 夏楚是第一个被闹钟吵醒的，第二个醒的是林洋，他又毫不客气、稍显粗暴地唤醒了其余几人。 莫思忧一动不动，夏楚拍了几下她耳畔的零食包装袋，她这才睡眼惺忪地挣扎起来。 “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抓紧准备。”林洋交代了一句，推开了办公室内更衣间的门。 所谓的准备就是换上作战服，装配好必需的设备，夏楚明白了他让自己把行李箱塞满带过来的原因。 更衣间自然是专属莫思忧的，男人们直接原地换装。林洋穿戴整齐后过来帮助手法生疏的夏楚，把格洛克手枪固定在夏楚作战腰带上的枪袋中后，他又整理好了夏楚凌乱的衣摆。 完成后他退后一步，满意地赞道，“不错，尺寸和风格都很适合你。记得把子弹带好，到了探查区是要装弹的。” 夏楚依言把子弹盒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林洋递过来的背包里。 这时莫思忧也从更衣室里走出，她把自己换下的衣服平整地叠在桌下的行李箱中，斜瞥了几眼夏楚，表情似喜似嘲。 夏楚见状下意识地检查了一周自己的穿戴，并未发现不妥当的地方。 旁边的林洋这时长出了口气，嘴角扯起一个调皮的弧度，击掌评价道“夏楚最帅，小莫最美，文圣最呆，林盛最low。” “好了，出发！” 第二打野小队有局里配给的大容量面包车，还没完全醒炖的林洋担任司机，莫思忧在副驾驶位补觉，夏楚则和颜值很能打的李姓兄弟俩坐在一排。 最后排的空间由羸弱的王文圣和肥硕的林盛填满，前者存在感低如透明人，后者的呼噜声让人十分在意。 面包车的速度当然不如跑车，但现在是凌晨五点多，天虽渐亮行人稀，一路畅通之下速度倒也可观。 漆着环境保护局标识的面包车驶离中央大街，驶离远安路，渐渐地似乎要驶出远安市。 夏楚一直望着窗外，十多分钟前窗外便没有任何建筑了，柏油路笔直向前，道路两边满眼荒芜。 “我们已经进入开发区了。”林洋专心致志开车的同时不忘给夏楚科普，“城东这块儿开发区的建设方案还没有定下来的，众多有实力和官方竞争的组织还在密切磋商，讨价还价。不过估计也快了，这块肥肉总不吃掉的话只会引来更多馋嘴的人。” “说来有趣，几年前这里还游荡着大量感染者，藏匿着可怕的变异生物，如今却即将成为城区的一部分。”林洋的科普很快便有转为闲扯的趋势。 夏楚常识欠缺，就算有心，也无力和他扯到一块儿。 即将上午六点的时分，面包车停在了一处军事关卡前。林洋开关车门的声音唤醒了车内所有半睡半醒的人。 关卡内部有一队持枪警戒的士兵，林洋过去出示了一大堆与环保局和任务相关的文件，领队的士兵才下令放行。 这时路边不再那么空旷了，十多个装配有复杂的军事器械与装置的大型训练场坐落在道路两边，早起的士兵已经开始操练。 “这里是开发区最外围的军事区，再外侧就是探查区了。”林洋在道路的岔口前驱车左转，然后直奔正前方的建筑群。 那是一片比环境保护局还要大上十多倍的建筑群，只是卖相差了点，也并不高耸。苍白色的军事围栏将整片建筑圈了起来，围栏内的建筑也披着夏楚熟悉的苍白色合金外壳。 车到近前时，夏楚才看清合金围栏外侧层层叠叠的复杂构造，看起来似乎纸糊的一样不堪冲撞，但夏楚回想自己触摸大型电梯舱壁时的触感，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冰冷和坚硬。 “这是我们远安市的军事园区，城市最强有力的保护伞。”林洋以导游般的口吻介绍道，“除了官方的组织与部队，很多私人组织与公司都在里面建有分部，比如科技会就在里面研发军火以及维护和升级军事系统，拾荒者公会在里面享有专属的回收变异物质与怪物尸体的服务，第十区最大的私人组织进化者协会也在里面设立有发布任务的窗口。” “除了在我们东边大区比较火的组织，远安市最近也在和西边大区的猎魔人公会、兄弟会、赏金协会以及众多显赫的进化者家族等开展交流与合作。” “那边的家伙只会带来混乱。”莫思忧突然语气不善地说道，神色不屑。 “别这么说，人类总是要团结起来才能共渡难关。”林洋淡淡地说道。 话罢他开门下车，孤身进入了军事园区里。 第十一章 探查区 不久一辆小型卡车从园内驶出，停在已经下车的众人面前。林洋从卡车的副驾驶位下来，和随行而来的士兵一同搬运车厢里的装备。 夏楚见到了熟悉的防毒面罩，还有纯黑色的连指套袖、战术手套等。 于是众人又再次打扮起来。防毒面罩及其配套的背带装置和氧气罐较为复杂，莫思忧熟练地帮夏楚佩戴好，夏楚则暗暗记下了步骤。 “知道么夏楚，你就是从这里被送出来的。”上车后林洋回头笑道，“给你启蒙的是张医生，是一个手段了得的军医，我的启蒙和三次跃迁都是在他手上完成的。” 一句话在夏楚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他记得自己出电梯后直接就进行了检测与启蒙，也就是说通往地底的入口就在那片园区里，而自己的脚下，是不是就是生活了十八年的地底聚落呢？如此一想，夏楚的后背不知为何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林洋驱车返回了来时经过的岔路口，这次他选择了右转，沿着不再笔直的路，开往军事区最外围的关卡。 不该说那是一个关卡，因为里面的设施与人员充足得过分。 面包车再次停下，林洋携带刚刚从军事园区办理的通行证，进去走程序。 他这次去了很久，夏楚打量了一会儿这个明明是作战基地的军事关卡暴露在外的部分，越看越觉得和地下临时搭建的那座布局大同小异，那些紧闭的军事仓库里想必也停放着外观骇人的大型装备。 林洋再出来已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第二小队全体人员在上百名士兵和他们的枪口的注视下，从缓缓上升的合金大门下通过关卡，正式进入了探查区。 夏楚瞳孔收缩，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地下。 门内门外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门内的开发区虽然荒僻，但布局的规划合理有序，众多军事建筑也都朴素齐整，更不用说内部的繁华市区。但门外除了大门周边被清理出来的部分荒地，更远处一派破败景象，甚至比被遗弃的地下聚落还要不堪。 对面的废墟也有高楼大厦，也有交通线路，很多基础设施还没有损毁到难以辨认的地步，夏楚甚至还碰巧看到一家挂着刀削面牌子的店铺。 但那里却是一座死城。 “所谓的探查区，其实就是排除了各方面危险的废墟。”林洋踩了脚油门，语调平稳，“夏楚，这是你第一次来，不妨好好观察一下里面的环境。因为你以后服兵役的时候，会被派往真正的废墟执行任务的。” “不用怕，水得很。”莫思忧回头宽慰。 “气氛都被你破坏掉了……”林洋有些无奈。 气氛并没有被破坏掉，当面包车通过一条断路进入破破烂烂的城市，夏楚的眼睛就再不往窗外瞧了。 外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地下，那时他总怀揣包裹，疑神疑鬼地走在街上，生怕黑暗处突然有半人半鬼的感染者蹿出。现在他一看到路边半掩的破烂门扉，亦或狭窄的十字路口，也会有类似的恐惧感。 林洋的车载导航一直在指点方位和路线，探查区和废墟终究是不同的，地理信息早就进行了统计。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闭合你们的防毒面罩，打开输氧开关。”林洋看着自己的队员全部正确地完成上述步骤之后，才不急不忙地把自己的戴好。 “下车，伙计们。”他关掉导航，等到所有人都下来后将车锁死。 哪怕作战服、防毒面罩、战术手套等毫无遗漏地把每一寸皮肤遮住，夏楚透过眼窗看周遭的破墙乱瓦时，还是有一种尘埃满面的错觉。 他们面前是一座宽十五六米的大学门口，门禁是伸缩折叠式的电动平移门。门后的保安室塌了一半，碎玻璃上溅满了早已干涸的黑紫色不明污垢。 林洋低头看了一眼生存仪，“这里是ah大学的东门，一周之内清理完这个大学就是我们此行的打野任务，现在打开你们生存仪里的任务界面，调出地图。” 夏楚不知所措，不懂如何操作。 林洋又示意众人跟着他进去，踏进大门后立马开始分工，“本次任务的工作量不小，想要早点回去，大家每天就都要辛苦一些了。” “今天我们要清理完教学楼和体育馆，小莫和林盛去工作量最小的南体，那里只有一个空旷的体育场。” “文圣带着尚泽和浩哲去北体育馆，馆内馆外清理的细致一些。文圣你刚刚注射完一次药剂，照看好他俩。” “知道了。”王文圣轻声应答。 夏楚第一次听到他讲话，声音和人一样很不起眼。但他却是注射过跃迁药剂的进化者，估计比副队长莫思忧也差不到哪去。 “夏楚跟我去北教学楼。”林洋把夏楚拉到身边，对另外几人继续说道，“ah大学还有一座南教学楼，你们忙完各自的工作，就立马赶过去。教学楼比较大，我和夏楚可能会去的迟一些。” 众人纷纷神色认真地应允。 “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完，不要嫌我嗦。”林洋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你们的安全永远是最重要的，一旦发现特殊情况，事无大小，都要及时联系我。肚子饿了一定要去车上吃，时刻注意剩余的氧气量，不要和同伴分开太远的距离……” 众人等他说完，再次郑重地应允。 “ok，开工！”他大臂一挥，各小队分别开启导航，赶赴自己的任务地。 夏楚则无奈地举着自己的生存仪，不知从何下手。 “打开远安市环境保护局的页面。”林洋带有笑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夏楚也不由得笑了出来，自市立人民医院和远安小区的13号楼3单元的502号房之后，他和林洋又要长时间的共处了，而且林洋依旧开启了教学模式。 “再打开任务界面，登录你的员工账号。”林洋一步一步地传授经验，“员工帐号就是你员工证上的证件号，密码是你身份证号后六位，去身份证上找。” 夏楚迅速完成了这些步骤，且熟记了所有的数字。 “接下来的事就很直观了，点开地图选项，就能看到整个ah大学的地图了……地图会看吧？” “进化者没那么笨。” “哟？都学会开玩笑了。”林洋挑了挑眉，习惯性地摸了把寸头，招呼夏楚出发。 两人走在旧日素净的校园石板路上，所见尽是大面积坍塌的办公楼、宿舍楼以及其它各种各样的建筑，整个大学除了他们之外，再无任何生命的气息，让夏楚觉得自己正在探索一具庞大的尸体。 他还注意到了一个令人在意的怪事，忍不住问并肩而行的林洋，“为什么一路走来，好多地方都有被焚烧的痕迹，连朽木枯草都见不到？” “不错的观察能力……”林洋赞了一句，脸带思索之色，少顷才叹气道，“把废墟转换为探查区的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人类只有和怪物拼命才有机会夺回昔日的土地。” “城东的这片探查区七年前曾是危险度a级的废墟，那时这里曾栖息着一个特异种。” “特异种？” “对，变异生物中最可怕的特异种，很多时候比巨型种还要棘手。”林洋的神色间染上几分悲戚，眸光深邃，“那个特异种曾是我们人类阵营的一名女性进化者，还是进化六次的高危进化者，真正的人类精英。” “可惜她在任务中负伤感染了，又不愿终结自己的生命，所以逃进了废墟躲避曾经的同胞们无情的追杀。高危进化者的能力难以估量，她成功活到了自己变异的那一刻。” “变异生物和我们进化者一样，基因改变的那一刻起，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强。人类不可能放任一个已知的特异种成长下去，肯定会在她强到足以挣脱掌控之前猎杀她。” “那一战，惨烈得不堪回首……” 第十二章 感染生物 “除了远安市的军队，几乎全城所有进化过三次以上的进化者都加入到了那场战役，此外还有第十区其它城市的增援和很多私人组织的围猎。”林洋的眼神中充满回忆，“那时我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一岁，刚刚启蒙不久，在局里躲了半个多月，每日都遥望远处的火光战战兢兢。” “城内大多数的生产和生活活动都暂歇了，全城人都在等待战争的结果，终于在半个月后，人类取得了胜利。” “但那真的很难称之为胜利，虽然成功除掉了特异种，可人类阵营也损失惨重，近半的士兵与进化者在烈火中丧生，和废墟里的感染生物、变异生物一同化为了飞灰。我们得到的，只有城东这块儿探查区。” “而且，敌人曾经也是我们人类的一分子。”林洋又叹了一口气。 “她叫什么名字。” 正感慨的林洋愣住了，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想了想说道，“这么多年了，没人再提她的名字了，我只知道她的代号叫‘旱魃’。” “旱魃？” “旧时代传说中的名字。因为她还是进化者的时候，能力主要以火焰为主，变异后这方面的能力也得到了强化，所以被赋予了这个代号。那半个月她焚毁的废墟面积足有远安市的十分之一，这所大学的部分区域也被波及了。” 这位“旱魃”的能力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夏楚记得莫思忧说过，每个人都有十一个进化结点，而这个特异种在变异前只进化了六次，那进化的后半段该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能掰弯水龙头就已经惊喜万分的夏楚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进化者的圈子也神秘莫测得多。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地便来到了北教学楼的正门。整个教学楼由四座高达五层的大楼组成，每座楼间都有楼梯和楼道相连。 “现在关掉地图吧，打开感染监测界面。”林洋仰头目量教学楼的高度，目测其损毁情况。 夏楚依言点开，发现生存仪界面上的波纹状图标不断闪烁，最上方的数值也在3到6这个区间里不断变化。 “感染数值超过10就意味着有携带death超标的物体在附近，我们要做的任务就是将它们分别在现实和生存仪的任务界面标记出来，之后局里会有另外的专业人士过来做后续清理工作。” “排除death超标的物体后，探查区所有的建筑都会被清除，再对death进行总体的稀释与净化，最后探查区就可以转为对人类没有危害的开发区了。” “稀释与净化death的成本高昂，咱们局里十个打野小队所做的细节层面的清理，可以大大降低总体上的清理费用。” “听起来我们的工作很重要。”夏楚发表看法。 “如果你了解局里所有部门的职能，会发现环保局比你想像得还要重要很多。”林洋语气不乏自豪地说道，“我们不仅维护已有领土的环境，还肩负着抵御外界的death蔓延过来的重任，这可是人类生存的重中之重！” “为什么唯独我们打野队伍只招收进化者。”夏楚提出了另一个困惑了很久的疑问。 有关进化与官方机构的事他很难在搜索引擎中找到，据言是因为这些信息大多被列为机密，网络上都会进行屏蔽，这也是对进化者的保护政策之一。 “因为只要环境里的death多到可以在生存仪上显示出数值，那么普通人就算裹得再严实，一不小心也会被感染。”林洋解释道，“而我们进化者不同，寻常的感染环境对我们没有影响，即便是刚刚启蒙。” 他敲打头上的防毒面罩，轻笑道，“这个玩意儿其实很多时候是没有用处的，我们戴它为了是防备突然走进感染度过百的环境，但这种情况基本只会在废墟中出现。” 夏楚心中一动，更深入地问道，“那进化者怎样才会被感染？” “走进被分级的感染环境，或者被感染生物与变异生物弄伤。前者感染概率偏低，后者则近乎百分之百，即使是进化到高危领域的精英，遭遇该情况的话，往往也难逃掉感染的下场。” “被感染者咬一口会如何？” “只要被咬破肌肤，必被感染，神仙都救不了。”虽然对夏楚这个问题略感好奇，但林洋并不多问，语气肯定地回答。 夏楚心说未必，我现在就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当时的确是被房东感染了。而且他的恢复与绯红的离开同时发生，必定有所关联。 如果是绯红救了自己，那她岂不是比神仙还厉害。夏楚又开始放飞野马般的思绪。 “发什么呆啊，走了。”已经迈进去一只脚的林洋回头喊他。 两人从正门而入，一眼能看到百余米外后门的破烂景象，中间是一条直直地楼道走廊，阶梯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 每一座楼的每一层，布局都宽敞齐整，偶数号教室与奇数号教室分开排列，通往上层的楼梯一大一小分布在东西两侧。 “这座教学楼保存还算完好，但还是要时刻提防坍塌，尤其是上楼的时候。” 夏楚的视线扫过斑驳的墙壁，个别地方确实有极深的裂缝，而且看得出这所教学楼旧日的整洁，地上除了断墙碎石，很少看到其他废弃物。只是墙面与地板上已经干涸的棕黑色血迹实在触目惊心，大多呈喷溅状，遍布楼内各处。 他们的工作其实主要还是体力活，属实是没什么技术难度。 他们要走遍大楼每一处，根据生存仪上的数值来找出感染超标的物品或地点，然后用马克笔做好记号，再在任务界面标记地点，上传数据。 看林洋示范了几次，夏楚便能独自完成全部的流程了。两人分别在走廊两侧相对的教室搜索，始终维持较近的距离。 时间在不经意间溜走，两人搜完了a楼，后面还有b、c、d三楼。 上午十一点整，夏楚走进了c楼四层的c411号教室，一进屋便察觉到了屋内的异常。 这里太凌乱了，由合金架与三合板组成的课桌本来是固定在地面之上的，但屋内的桌椅翻了大半，乱七八糟地堆在角落。 而当夏楚谨慎地踱步到教室中央，角落处突然传来一声异动，夏楚紧张地甩头，众多破烂桌椅的缝隙间，一双黄褐色的圆眼与他直勾勾地对视。 这眼神太过熟悉，夏楚一时间竟没注意到生存仪上的感染数值迅速越过了50，图标也变为红色示警。 “退后！” 短促的话音刚落，林洋从门外冲了进来，伸出左臂把夏楚挡到身后，右手拔出插在腰侧的手抢。 夏楚也下意识地拔出了自己的配枪，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学会了该枪的基本操作。 角落处，外侧的几个桌椅忽然滑落，一只半人大的黑猫从废堆中探步出来。 它的爪子曲抓在地板上，背部微弓，七零八落的黑毛根根竖起，暴露在外的皮肉上血管暴凸跳动，警惕地死盯着两人。 “砰！砰！砰……” 林洋直接扣动扳机，打光了弹夹里的子弹。 黑猫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打烂了头，一双猫眼还兀自望向这边。 “感染数值接近90。”林洋低头看了看生存仪，对夏楚正色道，“这只猫已经离变异不远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开枪，不要犹豫。” “它好像并不想攻击我们。”夏楚的目光粘在了猫尸那里。 “一来，放任它的话，它会成为变异生物无脑攻击人类。二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理这里，感染生物也是清理对象。”林洋的表情空前严肃。 “明白了，下次我会立马开枪。”夏楚非常认同林洋的话，生活在地下的他从来都明白同情心要用对地方。 这只猫就是行走的感染源，不杀死便是一个潜在的隐患。夏楚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猫，以往只在家中那本养猫的书上看到过。 还有猫的眼神，像极了在地下聚落挣扎求生时的他。 第十三章 张医生 林洋看起来对猫尸另有想法。 他从腰侧拔出一把战术匕首，走过去划开了死猫的胸膛。 成年人小臂长短的匕首在猫的内脏间拨弄，灵巧地切下了猫的心脏。林洋又将心脏一点一点地切开，刀刃一横撑开切口，往里瞧了几眼，遗憾地叹了口气。 用马克笔在猫尸上打了个叉号，林洋起身叹道，“可惜基变体还没有成型，错失一笔外快。” 夏楚用眼神明示自己想要了解基变体的渴望。 林洋也默契十足地开始讲解，“基变体是制作基因药剂的核心材料之一，也是主导药剂效果的关键，价值不菲。” “它在生物被感染的时候便开始一点一点地成长，等到它完全成型的时候，生物就离变异不远了。这只猫感染到如此程度，是有概率长出完整的基变体的，可惜了……” “值多少钱？”夏楚脑子里又准备数刀削面。 “看年份和种类的，很复杂，官方与一些私人收购组织的定价也有差异。”林洋捏着下巴道，“不过这只猫如果有的话，大概能卖两三万点，值你一个月的工资。” “这么贵！”夏楚大惊，林洋刚才去猫的心脏里找基变体，那么基变体的大小便有限，一个小物件何以价值数千碗刀削面。 “成型时间不久的基变体是启蒙药剂的主要材料，有一定年份的在制作跃迁药剂时不可或缺，想想基因药剂的价格你就明白了。” “……这样一想我又觉得基变体便宜了。”略一想启蒙药剂与跃迁药剂的夸张价格，夏楚苦笑道。 “制作药剂的技术和注射前后的医疗服务比材料更贵，所以才说基因药剂产业是暴利产业。”林洋也不禁苦笑，若不是在环保局中表现良好，他怕是要工作大半辈子才能凑齐三次进化的钱。 “行了，不用再管那具尸体，抓紧时间把c楼搞定。” “知道了。”夏楚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语气诚恳地说道，“……多谢你了。” 林洋想必是发现异常之后，第一时间便冲了过来，冲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护在身后。 夏楚一向心思缜密，关心细节，从认识林洋的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没有让他失望过，反而关怀备至，让他屡受感动。 “见外了，夏楚。”面罩遮住了林洋的表情，但遮不住他话里的亲切，“你是我的队员，照顾你是我分内的事。不止是你，那些家伙刚来的时候，我也是跟个老妈子似的护在身边，毕竟萌新嘛，需要指导和保护。” “你是一个温柔的人。”夏楚这辈子也没夸过别人几次，一时夸起来虽显生硬，但十分诚恳。 “你也是的。”林洋歪头笑道。 我么？我这辈子只对几个人好过，也能算温柔么？夏楚心里突然五味杂陈。 “你的眼里常含戒备，面容气质也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林洋走进几步，语调舒缓，“但我在你眼神最深处看到的是渴望，那大概是一种对幸福生活的渴望。我没在地下待过，无法对你的过去感同身受，但我觉得现在的你很爱地上的生活，且愿意与人为善。” “这大概也是你拼命学习的原因吧……”林洋想到他在办公室和车内用功的情状，鼓励道，“我之前说让你忘掉过去，其实是不恰当的，再糟糕的过往也会有值得珍视的回忆。但新生活已经开始了，你有一个很好的起点，只要努力工作，日子会好起来的。” “嗯。”夏楚再次惜字如金地应答他的长篇大论。 林洋显然不是一个单纯面善心善的傻白甜，他对夏楚也进行了很深入的观察。而夏楚的想法很简单，对方愿意认可他，他就愿意认可对方。 两人利用上午剩余的时间完成了c楼的清理工作，一切正常，没再遇到突发情况。 赶回车内的时候，其余人都已经在车上了，啃着临时充饥的压缩饼干。 他们晚上时会回到军事园区过夜，那里面有专门为环保局打野人员设立的宿舍。中午则只在车内简单修整，因为进出军事区的程序过于繁琐。 “我们已经开始清理南教学楼了。”莫思忧对刚刚摘下面罩的夏楚与林洋说道。 “南体育场的工作量本来就小，更何况还有林盛跟着你。”林洋用湿巾擦去脸上的汗水，又递给夏楚一张。 “和莫副队长组队，工作体验极差。”林盛举手打小报告，被莫思忧女拳镇压。 “北体育馆的进度如何了？”林洋问最后排的三人。 “百分之…九十。”李浩哲一板一眼地说道。 夏楚早就察觉到这位长相有一半像女孩的同事，说话风格是队里最独特的。他的语调总是平的，没有扬声与降声，而且一句话里往往会伴随时间不定的停顿。 “很好，我和夏楚也快将北教学楼完成了。大家下午再一起完成剩下的任务，早点回宿舍洗澡修整。” 听到洗澡二字，众人都干劲十足。装备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工作了数个小时，又正值6月份，早就大汗淋漓了不知道多少次。 下午的工作也毫无异常的顺利完成。夏楚与林洋赶去南教学楼时，其他人已经都在了。标记完后，已临近下午四点，林洋开车返程，林盛和莫思忧一路高歌。 再次通过外围关卡的合金大门，夏楚有一种恍如隔世感。 明明只在遍地城市残骸的探查区待了不到十个小时，却好像又回到地下生活了很多年。 面包车三次经过岔路口，再次造访军事园区。办好手续后林洋驱车驶入，夏楚一路密切观察着沿途的景象。 他对这里有心结。林洋说他是在这里进行的启蒙，那通往地下的电梯肯定也在此处，那么这儿就是离他的过去最近的地方。 他失望了。林洋行使的路线是军事园区的边缘地带，夏楚能看到远处高大的围墙，但围墙内的情况显然是不开放的。想起下电梯后，满目合金的众多密室，以及那些凶悍、冰冷的人们，夏楚也认为这一切适合藏在暗处。 第二打野小队的宿舍配置很高，卧室、卫生间、厨房、餐厅、客厅等一应俱全，并不是只有床架的陋室。 夏楚意识不到宿舍条件的优渥，因为他从地下到地上，就没住过小于100平的房子，从没在住房条件上受过委屈。 莫思忧当然第一个洗澡，夏楚第二个，林洋最后一个。 林洋从卫生间出来后，打游戏四人组已经在客厅玩闹了很久，夏楚还是手不释卷地捧着生存仪，莫思忧戴上耳机听歌解乏。她时不时地瞄几眼夏楚，应该是想和不痴迷游戏的男性新队员多多沟通，但又不好意思打扰他的学习。 还没到开饭时间，林洋闲来无事。看到全身心投入学习的夏楚，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摸了把寸头，起身外出。 接近下午六点的时候，林洋人未进屋，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夏楚，看看谁来了？” 夏楚身躯一震，工作加学习让他脑子发懵。他昏沉沉地抬头，看到林洋进屋，其身后转出一个一身黑色夏装的人来。 夏楚瞬间清醒了，他认得那个人，而且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对方虽然从白衣人变为了黑衣人，但那冷历的面容与神态实在太具辨识度。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亲手给了他一针的张医生。 张医生中等身高，身材瘦削，一头欠缺打理的碎发，一双女人般纤细的手。他眼角下垂，粗看呆滞无神，但瞳孔深邃，透出几分凌厉。 “你好，998号。”他嘴角一扯，极似冷笑。 第十四章 进化提议 “您请坐。”莫思忧第一个站起来招呼，其他人也都纷纷站起，只有夏楚还坐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 张医生径直坐到了夏楚对面的沙发上，一双眸光奇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夏楚，看不出喜怒。 林洋坐在旁边，打破尴尬地出声解释，“你是张医生手上，第998个成功启蒙的人。” “……谢谢你。”夏楚放下生存仪道谢。 夏楚第一次见他时，处于绝对的弱势，任其摆布，对他并没有好感。但想来现在体面的进化者身份很大程度上是他赐予的，心中对那段痛苦无助的经历也就释然了。 “买卖而已。”张医生以夏楚熟悉的淡漠语气说道。 “张医生说话一向直来直去。”旁边的林洋对自己的队员们笑道，“除了我，文胜的第一次跃迁也是他经手的。半个月后林盛，尚泽还有浩哲的跃迁药剂，也都由张医生亲自注射。” 话刚落地，林盛就脸带谄媚地挤了过来，李尚泽和李浩哲也眼神热切。 对进化者而言，注射跃迁药剂是天大的事，一个该领域的专业医生更是极其难得。 虽然跃迁药剂不似启蒙药剂那般危险，注射过程也并不繁琐，但也不排除突发意外的可能。注射基因药剂过程中的意外，往往致命，有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在旁照看，无疑是多了一个最为稳妥的保险。 “检测过了？”张医生偏头问林洋。 “嗯，他们三个里启蒙时间最短的也有九个月了，基因强度完全可以支撑第一次进化。” “这半个月注意饮食，不要患病。”张医生淡淡地说道，眼睛并不看三人。 林盛和李姓兄弟俩连忙回应，注射前的注意事项早已有人给他们交代过。 “他也可以跟来。”张医生指着夏楚，两人之间不过一米多一点的距离，他的手指几乎快要碰到夏楚的鼻尖，他的目光也时刻不从夏楚身上离开。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他这话的用意，林洋试探地问道，“您要夏楚去做什么，观摩？” “不，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半月后他应该大概率可以进行第一次进化了。” 他一句话让屋里的人尽皆目瞪口呆，只有夏楚茫然地左顾右盼。 “夏楚才启蒙了一周的时间啊！”莫思忧难以置信地说道。 “您是怎么判断的？”林洋也忍不住问道，他一次启蒙和三次跃迁都是张医生亲手操作，对他的眼光和手段向来信服。只是他当下的话实在匪夷所思，启蒙一周的进化者才刚刚渡过适配期，紧接着就注射跃迁药剂，怎么想怎么不科学。 “他很奇怪。”张医生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上下打量夏楚，“对他进行检测时，我判断他成功启蒙的概率极低。但实际操作时，启蒙药剂却很自然地融入了他的体内，自然得好像药剂本来就是他体内的一部分。” “而且第一次注射跃迁药剂时，主要考量的标准还是体魄。他的身体强度先天强于普通人，既然完全适配了启蒙药剂，就可以着手后续的进化了。” “那这么说，回去之后我要帮他去办理注射的相关手续了？”林洋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张医生摆摆手，“不用，当天直接带他过来，一切费用我来。” 林洋又被他吓了一跳，不禁苦笑道，“您又开始胡闹了。” 注射药剂的费用对他这样一个名头响亮的医生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但夏楚是环境保护局的职工，注射药剂是需要走官方程序的，注射时的安全问题也由官方负全责。 “我从业十多年来，你不是我亲手启蒙的人中最顺利的，但却是最奇怪的，我对你很感兴趣。”张医生没有理会林洋，而是双眼微眯地直视夏楚说道，“如果你愿意让我研究一下，你后续跃迁药剂的费用我可以帮你解决。如何？只要你本人同意，环保局也无权拘束你。” “我不同意。”夏楚果断地摇头。 谨慎的他不会接受不信任之人的提议，哪怕回报丰厚。地上能让他信任的目前只有林洋一人，而林洋觉得这件事是胡闹。 “怪不得您这么爽快地就答应过来……”林洋坐到了夏楚这边，语气明显变得认真，“我请您来，一是看您最近休班，二是想让文胜和夏楚当面道谢。您可不能打我队员的主意啊，他可不是小白鼠。” “你也算是环保局里的一个人物，怎么总是这么迂腐。”张医生斜了他一眼，再次尝试说服夏楚，“官方只会固定提供第一次药剂的资源，此外的注射机会很难争取，你的工资也远远不够后续的进化花费。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不考虑。”夏楚仍然一口回绝，不过神色并不像话语一样无礼。 “那我无事了，走了。”张医生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中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失望，他不过多纠缠，告辞后起身就走。 林洋知道他并不是不满，而是性格如此，追上去笑道，“等我一下，好不容易您得闲，我请您喝两杯。” 他还不忘回头对莫思忧吩咐道，“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带队去食堂吧。” 莫思忧一口应下。不用她说，满嘴压缩饼干味的众人都自觉动身，夏楚也把生存仪充上电放在桌边。 他们一行人走出宿舍，环保局的员工食堂就在前方不到百米的地方。 这块区域是军事园区里专属环保局的地盘，一切事宜都由环保局经营，所以夏楚一路所见完全和军事二字不沾边。 精致的碎石路蜿蜒向前，路边草木繁盛而不凌乱，明显经过专业人士的打理。 植物的气息和林鸟的鸣叫让忙碌了一天的众人神清气爽，可饥饿感却像是翻了个番。 他们到食堂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了，除了打野小队，环保局其他部门也有很多外出公干的人，能容纳几百人的食堂大厅竟难寻一个无人的餐桌。 “我们没法坐在一起了，各吃各的吧。”莫思忧见状交代道，“吃完无事就立刻回到宿舍，有事必须先联系我，千万不要四处乱走。” “好嘞！”林盛当先奔向食堂窗口，其他人紧随其后。 “夏楚你跟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莫思忧一把抓住东张西望的夏楚的手腕，打算带他了解在食堂打饭的流程。 夏楚任她牵着，手臂上的套袖早已摘下，只觉她的手初时冰凉，没走几步便温暖起来。 两人先是去装餐具的柜台拿齐碗筷汤匙，然后便一边寻找空位一边留意窗口。 “你喜欢吃什么？”莫思忧仰头问道。 “馒头。” “……还有什么？” “刀削面。” 莫思忧抚额，“能来这所食堂的都是局里外出公干的进化者，所以食堂的饭菜质量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一切食物都是免费的。所以，你能不能别只选主食？” “我不知道那些窗口里的食物叫什么。”夏楚轻声说道。 “嗯……那我带你去吃冒菜吧，我们不配米饭，配馒头。”莫思忧眼睛一亮，拍手提议。 夏楚当然不会反对，他没有挑剔食物的习惯。他跟在莫思忧身后，走到一个较大的窗口前，排了一会儿队，终于等来了一盆滚烫的冒菜。 夏楚轻松地端着盆，莫思忧心情愉悦地甩着一袋馒头。 “看来我们要打包回宿舍吃了，找不到空位，我也不想和陌生人在一张桌上起饭。”两人寻觅了一会儿，莫思忧无奈地说道。 第十五章 寻衅 “小莫，这边！”犹豫之际，远处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夏楚和莫思忧循声看去，两个女孩正在向这边招手。 “咱俩运气不错。”莫思忧惊喜地说道，和夏楚灵活地在人流的缝隙间穿梭。 夏楚对人群并不闪避，人群却不得不面色不善地闪躲他手上的热锅。 两个女孩相对坐在一张四人桌上，夏楚和莫思忧相对坐到了另一边。 夏楚落座后快速地扫视了几眼她们。两个女孩一高一矮，虽不像莫思忧那么惊艳，倒也算是耐看。 坐在莫思忧身侧的圆脸女孩和她一样留着短发，而夏楚身侧高高瘦瘦的女孩扎着马尾。 “哇，幸好遇到了你们，不然我们就只能打包回去了。”莫思忧接过马尾女孩递来的纸巾，轻轻擦干脸上的汗水，“回去吃就要自己丢垃圾，自己去垃圾分类。” 女孩也递给夏楚一张，夏楚看了看她，道谢接过。 “你们二队在哪打野啊，一整天没见你们队的人。”圆脸女孩咽下口中的饭菜，好奇地问道。 “一所旧时代的大学，在探查区比较外侧的地方。”莫思忧不无抱怨地回道，“那里还能看到当年旱魃留下的痕迹，让人心惊胆战的。” “谁让你们的队长是林洋大佬，危险地带肯定优先分配给你们。”马尾女孩幸灾乐祸。 “赵晴的话题总会莫名其妙地转到林洋身上。”圆脸女孩捂嘴笑道。 “我撕了你的嘴，好像你不八卦他一样。”赵晴倒转筷子，去敲圆脸女孩的头。 “喂，你俩。”莫思忧无奈地插嘴道，“人家孩子都一岁大了，娇妻爱子其乐融融，你们就别惦记了。” “会说话就多说几句。”赵晴瞪了她一眼。 莫思忧嘻嘻笑道，“那我给你俩介绍一下我们队的新成员吧。” “这是夏楚。”莫思忧朝夏楚扬了扬下巴，介绍道，“夏楚刚刚加入我们，但是很快就能注射跃迁药剂了哦。” 夏楚一直埋头享受桌上的美食，并没有参与到三人对话中的打算。在他心中，冒菜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刀削面，他甚至连刀削面的味道都快想不起来了。 “那加上王文胜和你，你们队岂不是有三名进化过一次的人了。”圆脸女孩咋舌道。 夏楚心说那还是没谱的事，哪能完全听信张医生的一面之词。 “嗯嗯，而且我们队的其他人也快了，马上就是一支全员狠人的队伍了。”莫思忧半是自嘲半是炫耀地说道。 “我旁边的女孩叫李萌，你旁边的叫赵晴。”莫思忧接下来给夏楚介绍自己的朋友，“她俩是第五队的人，大家都是同事” “你们好。”夏楚摆出已经公式化的动作和腔调面对陌生人。 女孩们也各自稍显拘谨地和他打招呼。事实上，从他和莫思忧过来时起，两人好奇地目光就总偷偷地移到他的身上，甚至还对夏楚和莫思忧的关系做出了诸多猜测。 圆脸女孩给莫思忧使了个异样的眼神，莫思忧明白她的意思，不迭地摇头。 “你们队帅哥好多。”赵晴的视线在埋头苦吃的夏楚侧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满脸羡慕地同莫思忧说道。 “你们队美女还多呢，说起来，怎么不见小柒姐姐？”莫思忧习惯了别人赞扬自己队友的颜值，并没有聊这个话题的兴趣。 “队长她……” “她大概是陪哪位大佬消遣去了吧。”一个轻佻的声音打断了赵晴的话。 三个女孩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约而同地都皱起眉头。夏楚还在吃，但心下已经警觉。 “王鹤，你嘴巴干净点！”李萌不满地呵斥道。 夏楚在啃馒头的同时，偏头斜视了叫王鹤的青年几眼。对方身材高大，神情阴冷，左脸颊有一道浅淡的疤痕。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健壮的青年，看样子是同伴。 注意到了夏楚的小动作，莫思忧低声道，“这个人是第九队的副队长，进化过一次，一会儿他怎样找茬你都不要搭理。” “我听到了。”十米开外的王鹤无视了李萌和赵晴的怒视，对莫思忧冷冷地笑。 “滚，别让我说第二次。”莫思忧面若寒霜，看都不看走到桌边的对方。 夏楚第一次见到这个亲切的女孩露出此种表情，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另一种独特的美感。 他不由得想起了王墨。 因为在地下时，偶尔也会有不开眼的感染者骚扰王墨，不过王墨会在骚扰者说第二句话前拧断其脖子。 “别这么冷漠嘛，莫队长。”王鹤的手插在作战服的裤兜里，弯腰俯视莫思忧。 “因为一点小事，就隔三差五地来找麻烦，你也算个男人？”莫思忧冷着脸嘲讽，效仿夏楚，旁若无人地吃饭。 王鹤嗤笑了一声，甩手打飞了莫思忧伸到锅里的筷子，“你那一巴掌可不算小事。” 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周遭几桌的人都开始关注这边，几个女孩越发坐立难安。 夏楚看到莫思忧的手背有了一道明显的红印，心中对寻衅的王鹤由不满转为讨厌。 但这不至于耽误进食，还远远没有吃饱的他，头抬都不抬。 旁边的李萌和赵晴对夏楚的感官则急转直下。一副好皮囊或许可以建立起不错的初印象，但此时别人正在欺负莫思忧，而作为男人和队友的夏楚居然不闻不问。在她们眼里，这显然是胆怯的表现。 “我再说最后一遍，滚！”莫思忧拍桌而起，声势很足，但谁都能看出她的无可奈何。 大庭广众之下，被三个态度恶劣的青年找茬，任何女孩都不好应对。 王鹤倒没有和她针锋相对，脸色无赖地一笑，顺势坐到了她的位子上。 莫思忧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目光望向大厅深处，寻找第二队的人们。 “喂，你是谁，没见过你。”王鹤突然对夏楚问道。 夏楚吃饭过于认真，他竟分不出对方是畏惧，还是嚣张。 夏楚没理他，莫思忧却冷言道，“他是我们队新来的，你别找他麻烦。” 夏楚心想这话怎么能说呢。 果然找茬三人组换了一副轻视的态度，王鹤对夏楚也更加不客气。 “和三个女孩一起吃饭感觉如何？” “问你话呢，是聋了还是哑了？” 王鹤一把抢过夏楚的筷子，丢在地上一根，另一个夹在指间旋转，语气散漫地笑道，“喊我声爹，我放了你。” “站起来！”这时旁边的两人过来拉扯夏楚。 夏楚不做抵抗地顺势站起，突然抄起桌上的锅，把锅内仍然发烫的肉和菜泼到他们的脸上！ 两人惨叫倒退，王鹤还没反应过来，夏楚手上的金属锅就脱手而出。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闪躲不及，再加上夏楚能掰弯水龙头的怪力，冒菜锅匡的一声将王鹤砸了个七荤八素。 他踉跄地离桌，而夏楚抄起脚边的餐椅，转到桌子外围，抡圆持椅的胳膊精准迅猛地砸击王鹤的头侧！ 女孩的惊呼中，王鹤头破血流地倒地，另外两个被淋了满脸冒菜的青年也在揉眼惨叫。 夏楚丢下沾染血迹的椅子，一把抓住被惊呆了的莫思忧，拔腿便跑。莫思忧任由他牵着自己，费力地跟上他的步伐。 饭菜香气弥漫的食堂热火朝天，大半个食堂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身材偏瘦的两人奔跑起来时，显得格外轻盈，仿佛林间相伴嬉戏的小鹿。 第十六章 全员暴躁 莫思忧的大脑似乎当机了。 她被拉着跑出去很远，才意识到整件事的不妥。但夏楚一副平淡的样子，像是打人和逃跑都事先经过了缜密的思考。 夏楚不认识别的地方，牵着她跑回了第二小队的宿舍，进屋后立马将房门反锁。 一向健谈的莫思忧不知为什么，从逃出来时就不发一言，现在也只是坐在沙发上，低头保持缄默。 夏楚根据自己多年陪伴王墨和绯红积累的惨痛经验，觉得自己不明所以之下，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开口。 他拿过正充电的生存仪，继续了解有关探查区的信息。 房内的气氛越发尴尬，当然，觉得尴尬的只有莫思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来，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说，比如你不该打架的，事情本和你没有关系，或者我们没必要跑的，呆在食堂也不会有危险，因为我们队的人也在那儿。 但她就是第一时间迟疑了，且夏楚直接进入了学习状态，让她觉得刚刚发生的事似乎都是自己的错觉。 其实说起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但莫思忧就是觉得怪怪的，尤其是夏楚抓她手的时候。夏楚并不温柔，相反没有控制力度的他还弄疼了她的手，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特意避开了手背上被王鹤打出的淤青。 当下的处境让她苦恼，突然肚子又咕噜地叫了一声，如此安静的室内，这响声存在感极强。 果然夏楚抬起了头，顶着面瘫脸问道，“饿了？” 莫思忧轻轻点头，她倒没觉得有多难堪，反而觉得肚子的动静打破了迷之尴尬。 她双手捂住小腹，咬唇气道，“我都没顾上吃饭，那个混蛋讨厌死了。” “确实。”夏楚表示赞同，并从作战服的左右裤兜里各掏出一个馒头。 在莫思忧讶异的表情前，他剥掉一个馒头的皮后，将其递给了她，稍一犹豫，另一个也剥好送出。 “吃吧，干净的。” “你居然偷塞了两个馒头！”莫思忧大觉有趣。 “你不是说那儿的饭是免费的么？”夏楚皱眉道。 “……对啊，所以呢？”莫思忧愣道。 “所以怎么能说是偷呢？”夏楚语气严肃，表情更严肃。 “不是……”莫思忧顿了顿，无奈地说道，“我是惊讶你打架的时候，怎么还有心考虑馒头？” “因为我没吃饱。” “啊？哦，那…那我还给你。” “没关系，我习惯了。”夏楚随便应了句话，便继续和生存仪打交道了。 莫思忧一边啃馒头一边琢磨和夏楚的尬聊，心中对他愈发好奇。 她是知道夏楚的来历的，不只是她，第二队的其余队员也都知道。 但她也明白来自地下是一件很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闲聊时从不和夏楚聊这方面的内容。 夏楚明显和她接触过的其他男生大不一样，说话做事往往让她找不到内在的逻辑。可莫思忧觉得与他相处不但不费力，反而还轻松有趣。 屋内又陷入了寂静，只有莫思忧尽量抑制的咀嚼吞咽馒头的声音。 “咚咚咚。” 门外短促的敲门声让两人动作一滞，不过很快林盛的叫门声就传了进来，打消了疑虑。 宿舍的钥匙只有林洋和莫思忧才有，他们自然进不来，莫思忧赶忙起身开门。 “夏楚你刚才简直太帅了，一泼、一丢再一砸，那三个家伙就都给跪了！”林盛一进屋就嚷嚷道。 “干净…利落，迅疾狠…辣，很…是不错。”李浩哲啧啧赞叹。 “看来之前张医生说的话不假，夏楚半月后也许真的可以和我们一起注射。”李尚泽也投来善意的视线。 夏楚没想到揍几个憨货还有这样的好处，之前和他莫名有隔阂的同事们，居然都开始主动亲近。 莫思忧却担忧地问道，“怎么你们几个都鼻青脸肿的？”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你和夏楚正好跑了。食堂里还有第九队的人，第十队也有人要出手，我们和他们干了一仗。”林盛挥挥手，表示都是小伤。 “文胜特意关照了那个王鹤……”李尚泽拿起桌上自己的杯子，喝完坏笑道，“当时整个食堂的人都在围观，文胜掐住他的脖子，来了一句‘你也配姓王’。” “那家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给爷笑死。”林盛整个人瘫倒在沙发里，轻喘着笑道。 “你们就不能少干点傻事么，伤的都重不重？”莫思忧没好气地怼道，话里带着感激与关心。 “不碍事。”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的王文胜惜字如金，“你们呢？” 他看完莫思忧又看夏楚，两人都道没事。 “吃的。”他向两人举起手上的塑料袋，一袋是打包的冒菜，一袋是馒头。 莫思忧这才发现自己的队员居然还带回了食物，夏楚早发现了，且一直密切关注。 “你们太好了吧！”莫思忧开心地起跳。 “浩哲心细，想到了你俩肯定没吃饱，毕竟夏楚把冒菜都甩那俩货脸上了。”林盛撩开上衣，捏着自己腹部的赘肉解释道。 “开饭喽！”莫思忧从厨房拿出一个小盆，招呼夏楚。 两人边吃边聊，另外四人也不再打游戏，整个第二队热烈互动，只有王文胜和夏楚相对寡言少语。 晚上八点多，林洋略带酒气的回来了，进屋看到自己挂彩的队员们，表情平淡，习以为常。 “和谁？” “第九队，还有第十队。”林盛懒洋洋地回答。 “吃亏没？” “没。” “好，都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起早。”林洋哈欠不断地吩咐。 “咦，夏楚你一直盯着我干嘛。”他发现了夏楚直勾勾的眼神，奇怪地问道。 “我先动的手。” “哦，干得不错。”林洋转了转眼珠，比起大拇指。 “……不会有麻烦么？”夏楚没有求夸奖的意思，说出了心中的顾忌。 “局里是不会管小打小闹的，至于那两队……一群菜鸡，不用在意。”温和的林洋脸带鄙夷，对自己人受伤稍稍发泄不满。 夏楚终于放下心来，他是一个做任何事都会先考虑后果的人，也是一个很不愿给别人带去麻烦的人。 当时如果王鹤适可而止，他根本不会出手，当然，出手就力求果断有效。 要么隐忍，要么狠毒，这是夏楚在地下时的生存准则。 “夏楚，你记住。”林洋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坐过来呼出一片酒气，“很多进化者在启蒙之前并不是什么善类，无需仁慈，面对挑衅的人，只要得罪得起就不要怕得罪。” “不是善类……怎么讲？”夏楚不解地问道。 “前几代启蒙药剂适配率很高，但不是常人能接触到的。七、八代已被淘汰，禁止生产，目前可以普及的只有第九代药剂。第九代不足百分之一的存活率虽然只是总体上的数据统计得出的结论，但具体到个人也不会高到哪去。” “你试想，只要不是百分之百，人们会全无负担的进行启蒙么？要知道，失败便意味着人生戛然而止。”林洋按压眉心，闭目缓声道，“那什么样的人才会进行启蒙呢？” 他自问自答，“有的人在检测时被判断完全可以适配启蒙药剂，但这样的人凤毛麟角，还有就是适配率比较高的，横下心来赌上一把……” “最多的还是不得不注射的人……”林盛接过话题，“身患绝症、欠下巨债、遭人追杀、犯下重罪……千花百门，不胜枚举。” “西边某几个大区连死刑犯和终身监禁的人都有权启蒙，更令人发指的是，成功后还能免罪。”莫思忧气愤地补充。 夏楚明白了，他自己也是一个独特的个例，而他这些认识不久的同事，怕是也大概率有自己不便言说的故事。 “我们不做恶人，也不做善人。”李尚泽对夏楚细声道。 “别随便动武，更别顾忌动武。”王文胜做最后总结，“我们每一个人的麻烦都是整个队伍共同的麻烦，我们第二队不怕打架，偶尔还很喜欢。” 第十七章 突变 早上六点，第二队的众人被闹钟吵醒。 莫思忧一脸疲倦地从卧室走出，发现林洋正在洗漱，而夏楚早已洗漱完毕，全身心地投入到生存仪上。 很快所有人都收拾好行装，林洋带队，赶到了食堂里。 无数的视线汇聚过来。 林洋和莫思忧本就小有名气，第二队昨天还来了一场动静很大的械斗，今早当之无愧地成了全场的焦点。 早上食堂里位置没有那么紧张，众人安之若素地打饭吃饭，完全无视了十几道不善的目光。 等到林洋办好手续，再次外出时，夏楚发现两辆环境保护局的面包车紧紧缀在后面。 “不用担心。”貌不起眼的王文胜安抚夏楚。 “这些家伙毕竟是新来的，不知道我们第二大队的可怕。”林盛回头看了一眼，唯恐不乱地戏谑道。 “是不知道林洋老大的可怕。”李尚泽摊摊手，“他们可能以为群殴这种手段就能对付跃迁三次的怪物。” “没文化，真…可爱。”李浩哲跟着哥哥吐槽。 “还是尽量把他们甩开吧。”被自己队员逗笑的林洋保持一贯的稳重，提高车速说道，“最好不要被他们追到，追到的话，算他们倒霉。” 面包车被他开出了竞速车的感觉，在荒路上如离弦之箭般冲进了探查区的城市遗迹。 “太谨慎了吧。”林盛失望地抱怨。 “省点力气好工作，而且他们也是有配枪的。”林洋在后视镜观察对方的位置，发现暂时并没有甩开，“第九队和第十队的人来路不正，难保他们不会在荒无人烟的探查区下狠手。十几把枪奈何不了我，但你们会陷入危险。” “一群渣滓。”林盛对着窗外狠狠吐了口口水。 林盛进入城区残骸后，车速不降反升，利用自己对地形的了解，很快便在街头巷尾甩掉了身后刚来局里不久，业务不熟练的尾行大汉们。 “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过了一会儿，夏楚问坐在他右边的莫思忧，今天副驾驶位在林盛的屁股下。 莫思忧对他的问话很意外，没想到他会主动关心她的事，以往夏楚可是只会问一些常识性问题。 “是几天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没来。”莫思忧坐直身子，轻声说道，“半月前局里只有八个队伍，后两个队伍都是新招募的。几天前我和第五队的朋友在局里的食堂一起吃饭，王鹤和另外几个人过来搭讪。他们污言秽语的，小柒姐姐就揍了他们一顿，我也气不过，打了他一巴掌。” “然后那丢光了脸的垃圾就一直怀恨在心，不敢去惹林小柒，专挑我们副队长这个软柿子捏。”林盛从前面的位子回探过头来。 “我不是软柿子……”莫思忧无力地争辩。 “听起来他睚呲必报，之后可能麻烦不断。”夏楚略一考量，说出自己的看法。 “对付他们，有的是手段。”王文胜再次安抚夏楚。 夏楚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站在第二队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了，但感受到了这个队伍带来的可靠的安全感。 他们今明两天的任务是清理ah大学的众多宿舍楼，宿舍楼的内部空间相对狭小，且又是旧时代很多学生高度聚集的地方，环境复杂。 所以他们这次没有分头行动，而是谨慎地待在一起。 在走廊损毁，楼梯断裂的宿舍楼工作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的危险都是理论存在的，大楼垮塌可不好说。 夏楚轻轻按压某宿舍楼212房间的保险门，尘土和碎石自上方滑落，部分滞留在门牌号上，使本就快要看不出的数字更具一种扑面而来的年代感。 很苍凉，又很神秘。 夏楚缓缓推开虚掩的门，门枢早就锈毁，随推力而断，整扇门直接倒向尘埃满地的室内，声响几不可闻。 一股腐朽的气息直撞面门，莫思忧止不住咳嗽，躲到紧捂口鼻的夏楚身后。 抬手挥掉前方的蛛网，夏楚先是观察生存仪上的数值是否正常，才正式打量屋内的陈设。 床位倒塌，桌椅碎裂，阳台的玻璃窗窗框扭曲，下方是不再透明的玻璃碎片。 “有骷髅。”莫思忧在卫生间惊呼。 夏楚赶忙进去，一具人形枯骨歪坐在卫生间的墙角，肋骨尽落，脊椎骨上有众多细密的裂纹，头骨只剩右半边，断口处极其平整，明显不是后来腐坏的。 “也不知道这个旧时代的人经历了什么。”莫思忧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轻轻捏起骸骨肩上腐朽化灰的残余布料。 整具骸骨竟突然散架，小半看似完好的骨头摔成了碎屑。 “呃……”莫思忧跟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胡乱摆手。 夏楚面无表情地直视了头骨上的独眼一会儿，想起了地下横死街头，无人收尸的感染者们，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求知欲、探索欲，很想知道旧时代发生的一切灾难和其根源。 “尘归尘，土归土，走吧。” 莫思忧忘记了自己副队长的身份，跟在夏楚屁股后面走出宿舍。 他们还没来的及进入下一个房间，走廊另一头的林洋突然急切地示意集合。 等到众人都聚到一起，林洋才脸色微变地说道，“出事了，我们要尽快离开。” 大伙都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压下疑惑，迅速地跑回车内。 等到面包车正式驶在回军事区的路上，林盛才难耐好奇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他收起了以往嘻笑的语气，因为林洋很少这么慌张。 林洋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几乎把车速提高到极限，闻言沉重地说道，“探查区东北方的军事基地刚刚突然失联了，毫无征兆和示警。局里通知我们马上撤退。” 探查区外围有远安市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以防备更外面废墟的异动。而他们失联，且连求救信号都未发出，足以见事情的严重性。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个方位？” “东边。”林洋动作幅度夸张地操作方向盘。 “老大你能不能再快点……”林盛此刻的脸色比夏楚还要苍白。 他们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军事区的合金大门，刚刚松了口气的众人被士兵们拦了下来，被告知要在此处清点人数。 众人只好下车，下来后发现被扣留的不止他们，很多队伍都在这里，大门内熙熙攘攘，沸反盈天。 “小莫！”人群左侧突然有人朝他们这边高喊。 夏楚远远地一瞧，发现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才认识的赵晴和李萌。 第五队的七个人都开始在那边招手，夏楚意识到他们大概和自己的队伍关系不错。 第五队的队长林小柒是一个很高挑的女人，看起来和林洋差不多的年纪。她的长相虽不像莫思忧那么精致，但也让人入目难忘，一头精心打理的及腰长发，一双很有辨识度的柳叶眉，妆容浅淡，气质温婉。 她向走到近前的第二队成员点了点头，不掩喜色地说道，“刚刚还在担心你们，幸好一个不少的都回来了……咦，还多了一个。” 林洋轻笑了一声，“这是夏楚，新成员，都认识一下。” 除了昨天认识的两个女孩，其余人分别和夏楚打招呼，夏楚也一一礼貌地回应。赵晴和李萌明显对夏楚更热情了些，毕竟昨天夏楚殴打王鹤，也为他们队出了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寒暄完，林洋沉声道。 “不知，军方正在等未归的人，所以还没有进行解释。”林小柒的面色也十分凝重，这次的事态诡异得令所有人不安。 “哪个队伍还没回来？”莫思忧担心地问道。 林小柒表情怪异，冷冷地道，“第九队和第十队。” 林洋等人脸色更加怪异。 “听说他们早上没有去他们的任务地，无组织无纪律，出事了怨不得旁人。”林小柒对两个让所有人等候的队伍完全没有好感。 第二队的成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愧疚还是该偷笑。 第十八章 废墟化 “噗……”林盛第一个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接着众人也都哈哈大笑。 夏楚和第七队的人一同看着他们，心想自己的这些队友果然算不上什么善类。 夏楚也挺开心的，他当然不会关心那些家伙的死活，而且还很忌惮他们找麻烦，麻烦小也好，麻烦大也好，都不如没有麻烦好。 “不会和你们有关吧？”林小柒诧异地问道。 “今天早上他们两队人一直尾随我们，被林洋甩开了。”莫思忧收敛笑容，理顺蓬松的短发，笑容冷冽地说道，“肯定是贼心不死吧，跟丢后没有立马去自己的任务地，反而在废城里找起我们来。” “他们不知道你们的具体位置，只知道你们向来被分配到外围，所以应该是去外围区域找了。”林小柒轻蹙娥眉，若有所思，“但距离军事区最远的一队和你们二队都回来了，他们再不回来的话，出事概率极大。” “但愿吧。”林盛耸了耸肩。 “但愿别出事。”林洋瞪了他一眼，表情严肃地说道，“他们出事，就意味着外围的军事基地也出事了，这可不是儿戏。” “那你可曾听说过外围基地无故失联？”林小柒神情微妙地注视林洋。 “我在局里先后共待了四年，在军队也服了三年的兵役，遇到过的最紧急的事态，就是七年前的围剿旱魃和六年前的巨型种入侵。”林洋轻拍后脑，眼神凝重地说道，“此外也偶尔会发生诸如感染者逃窜，变异生物潜入的小麻烦，一个基地突然失联这种程度的事故绝无仅有。” “但愿只是设备上的故障吧……”林洋唉声叹气。 “天谴时代最不该抱有的心理就是侥幸心理，不然我们这批人服兵役的时候便死在废墟了。”林小柒轻哼了一声，眉眼间的气质霎时由温婉转为冷艳。 夏楚微微皱眉，突然很想和这个女人保持距离。 但林小柒却转向了他，略施粉黛的脸上挂有浅浅的笑意，“其实不用林洋介绍，你们刚下车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夏楚了。我昨天听说了你的事迹，还要多谢你帮我们队的两个女孩子解围呢。” 夏楚心说我打完人就带着自己人跑了，你们的人我可是管都没管。 “他们找的是莫思忧的麻烦。”夏楚耿直地回道。 旁边的莫思忧首次从夏楚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下有一种奇特的新鲜感。 “你真的很厉害，王鹤进化过一次，另两个人也启蒙了很久，居然被你三拳两脚就打倒了。真遗憾昨天没在场。”林小柒亲切地笑道。 “侥幸。”夏楚语气平淡，面无表情。他总觉得林小柒的话里话外有几分别有用心的意思，并不想和她多交流。 “夏楚先天体质异于常人。”林洋适时解释。 林小柒闻言柳眉一挑，又不由得多看了夏楚几眼。 这时合金大门处的喧闹打断了两队的闲扯。 所有的队伍都望了过去，看到门内的大型军事仓库纷纷开放，各类装甲车从库内驶出；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跑出大门，另有几队赶到了各自的岗哨；高处的导弹发射器和高射炮台转动起来，炮口一致对外。 他们随着人群拥了过去，很快便被士兵们拦下，但门外的景象已经一览无遗。 数不清的军事车辆与人员从废城的各个方向驶出，沿着不同的路线汇入城中。每一辆步兵战车，装甲运输车，侦查车，自行火炮和后勤车辆等都需经过严格地检查，才能通过合金大门，一时间门内门外皆气氛紧绷。 “所有的基地人员都回撤了，出大事了。”林洋喃喃低语。 “这是放弃门外的探查区了么，明明已经经营了数年，投入了巨量的资源。”林小柒一脸的难以置信。 “如此抉择肯定是迫不得已，城东的探查区重新成为废墟，我们这些环境保护局的人还不知要被如何安排。”林洋闭眼长出了口气，对之后的事满心担忧。 门外的军事部队不间断地赶来，门内的军事园区也很快派来了增援人员。环保局各部门的进化者们被挤到了角落，坐立不安地等候军方和局里的最新命令。 但军方忙于处理回撤人员的安置问题，环境保护局也只是通知各干部带好队伍，原地待命。 夏楚虽然不喜欢看到那些狰狞的军事武装，可只能和自己的队伍一起盲目的等候，从上午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午后。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最后一支部队终于登记完毕。早就等的不耐烦的进化者们，翘首以盼军方的负责人员。他们很少被如此冷落。 可他们等来的不是军方的安排，而是令人心惊胆战的高度戒备。 完成接纳工作的士兵们刚刚有所松弛，可随着高处岗哨的示警，所有的武装力量都第一时间转移到门外，连限制进化者们走动的一队士兵都重回队列。 林洋低呼了一声“走”，当先跟上了前面的士兵。夏楚和其他人毫不犹豫地跟上，整个混乱无序的进化者队伍也立马动了起来。 其实他们才是对探查区的异动最为关心的人，因为废墟中的危险永远和进化者联系最为密切。 很多人在士兵们的后方跳脚，努力想要看清前面的景象。 “发生什么事了？”莫思忧扯了扯夏楚的衣袖，被紧张的气氛所带动，语气并不平静。 “一辆车，环保局的车。”夏楚倒吸了口冷气，最近在地上调养出些许血色的脸颊再次苍白如纸。 一辆破损度极高的面包车出现在门外的荒路上，车速很快，摇摇晃晃。 夏楚启蒙后的视力能够清楚地看到车上的环保局标识，以及驾驶位上丢了小半个脑袋的人。 那个人竟没有立刻死掉，仅存的手臂吃力地摆弄方向盘，另一只胳臂虽未掉落，但肘间只有一层皮肉和组织连接大小臂。 十多架重机枪在他距合金大门两百多米的时候进行了一轮扫射，经过特殊改造的面包车当即报废，缓缓停在了荒路上。 驾驶位上的人经过再三努力，终于推开了满是弹孔的车门。他步履蹒跚的下车，引起人群一阵阵的惊呼与干呕。 除了头颅，他全身上下的其他部位也大都不完整。左半侧身躯像是遭到了野蛮地撕咬与啃噬，断裂的肋骨刺穿了散落出来的肠道和血肉模糊的内脏。左腿也呈现诡异的扭曲姿态，膝盖骨已经碎成了一堆骨茬，完全由右腿支撑着往前挪动。 “然后呢？”莫思忧急切地追问夏楚，人群的反应让他愈发好奇。只是苦于身高不够，旁边的队友还一个比一个高大，空隙窄小的环境也不足以让她跳起身子。 夏楚没有回答她，他的目光死死地看着最前方的士兵，士兵们重新调整好重机枪的位置，果断地进行了又一轮扫射。 密集的弹网将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击得支离破碎，化为了一片血雾便再无声息。 机枪的枪口依然在喷射火光，已经报废的面包车轰然炸开，成了荒路上熊熊燃烧的一团野火。 这是第二个在夏楚面前被活生生打碎的人，断臂男死于通往地上的电梯不远处，而这个人死于通往人类城市的大门前。 过去的一周里夏楚不可否认地爱上了安逸的地上生活，但现实的一幕将他心中的某些憧憬也打碎了。 断臂男曾说地上是另一个地狱，而夏楚此时终于看到了地狱的端倪。 “一个受伤感染的人被射杀了。”夏楚淡淡地回答。 第十九章 回城 “那人是第十队的队长，他进化过两次。第二次选择的是提高再生能力的体魄类药剂，生命力强悍，所以才没有立马死掉。”林洋缓缓地给自己的队员解惑。 “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林盛做出呕吐的表情和动作。 “那些家伙大概都死在了外面，如果我们运气差一点的话，没准也会出事。”李尚泽咽了口唾沫，一脸后怕。 “可你现在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活人要想活人该想的事。”林洋拍了拍他的肩膀，扫视众人，“走吧，回宿舍。” 在士兵们开枪之际，环保局就给所有的干部发来了最新的指示，全体进化者回宿舍待命。 二三十辆环境保护局的专车驶离高度紧张的关卡区，第二队的旁边并驾的也是一辆打野队的专车，第五队的队长林小柒担任司机。 看起来两队的关系真的不错，连回宿舍都要结伴同行。夏楚心里斟酌着，自己是不是要稍微改观一下对那个林小柒莫名糟糕的印象。 两个队长都把油门踩的飞起，直到他俩到达军事园区便立即带队跑向食堂之后，夏楚才想明白两人超速的目的竟是为了占座。 两个队伍在吃饭时像是重编成了一个队伍，散乱地凑在了一块儿。食堂最大的合金长桌只能挤开九个青年，夏楚被邀和四个女孩同桌共食。 只要有饭吃，他坐在哪都无所谓，而且因为是大伙共同点了两桌饭，夏楚在女孩子这桌吃得还能更多些。 林小柒似乎真的很想了解兄弟队伍的新成员，偶尔会主动和夏楚搭腔，哪怕夏楚只回只言片语，且连头都不抬，她也不以为意。 饭吃到一半，林洋的生存仪突然响了起来，他对生存仪另一端的人应了几句，那边的人便直接挂断。 “军方的人想找我了解那两队的情况，你们吃完立马回宿舍，随时注意生存仪上的消息。”林洋离开座位，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设备，严肃地交代道。 “不会有问题吧？”莫思忧也站了起来。 “呵……”林洋笑容轻松，摆手道，“那些家伙咎由自取，追究不到我们的责任。我们工作时，生存仪是被定位的，完全可以证明我们没有和他们起冲突。” 他急匆匆地走了，除了夏楚，众人也没了胃口。 很快所有人一起离开了食堂，两队回宿舍的方向截然相反。 分别时，林小柒表示关切，“有什么问题的话，及时联系我们，没事也说一声。” 莫思忧微笑颔首，亲切地道别。 回到宿舍的林盛破口大骂，“这群渣滓死了都还要给人添麻烦，简直恶心死了。” “看样子应该是被变异生物袭击了，死的是他们，不幸中的万幸。”王文胜也发表了不满的言论。 队友的刻薄让夏楚有些诧异，自幼生活在地下的他，在机枪扫射的那一刻，心头都不免泛起几分怜悯，而队友的话却如此冰冷。 “别再抱怨了，我们还不知道之后会面临什么呢，多考虑后续的事吧。”李尚泽叹息着劝道。 夏楚心中一动，每个队友都面容苦涩，毫不遮掩自身的担忧与恐惧，也许他们的冷言冷语只是一种消极的发泄，来缓解因紧急事态而高度紧绷的情绪。 “你在怕什么？”夏楚突兀地问旁边我见犹怜的莫思忧。 “夏楚，你不了解变异生物袭击意味着什么。”莫思忧看了他一眼，情绪低落地讲解，“这种事件是很少发生在城市周围的，因为人类与所有敌人的战斗基本都发生在区外战线、废墟和太空。我们这些刚刚开始进化的人，原本能安逸地度过这几年，但现在不好说了。” “只要确认是变异生物事故，我们进化者都没法置身事外。直面变异生物和打野不同，随时都有被杀掉的可能。” 她这么一说，夏楚也怕了…… “远安市近十年来有两件大事，七年前围剿旱魃的行动，市内的进化者无论是官方的，还是私人组织的，亦或想混水摸鱼的个体进化者，都死伤惨重。像我们这类公务员，几乎死了一半。” “还有就是六年前的巨型种入侵。咱们队只有队长参与过那次作战，听说有数百人或死伤或感染。” “谁能说，这次不会是第三件事呢？” 李浩哲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竟罕见地没有停顿。 夏楚对“六年前”和“巨型种”这两个关键词并不陌生，林洋刚刚提过，但最早提起的人，是王墨。 她就是在那次行动中感染的，而夏楚根据回忆，知道她最少进化过五次。 林洋在傍晚时分回到宿舍，感受到了室内快要凝固的气氛，无奈地笑道，“都别杞人忧天了，一个个的明明屁危险都没遇到过。” “那两队的事告一段落，明天回城待命。” 这句话唤醒了所有人的活力，林盛从沙发上弹出，脸上肥肉乱颤，“不用我们身先士卒，上阵杀敌？” “不用。”林洋淡淡地说道，“暂时不用。” ……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在食堂吃完早饭的第二队开车返程。 他们没有一点回家的喜悦，因为林洋说他们要在环境保护局里待命，直到下一个指令发布。 按林盛夸张消极的说法，死刑变为死缓。 夏楚也很苦恼，因为他来地上是有任务的。 本来打算一周的适应期过后，便去找王墨的母亲和女儿，但直接被林洋带去了办公室，第二天又加入了打野任务。 又打算任务之后立马着手做这件大事，但又赶上了原因不明的突发事件，不知还要在环保局待多少天。 他两周来经历了太多，仰躺在车内柔软的座椅上，放空大脑才感觉到积攒许久的疲惫。 他不看生存仪，也不看窗外，一点一滴地回忆近些天发生的事和学到的东西，对未来还是方向感欠缺。 他们一路平安地回到了第二队的豪华办公室，林洋去述职，打游戏四人组继续开黑，莫思忧和夏楚吃桌上剩下的零食。 “林洋说他去给你办转正手续了，还要顺道为你申请进化资格，让我先给你讲解注射跃迁药剂的事宜。”莫思忧读完林洋新发来的消息，欢喜地和夏楚说道。 “好。”夏楚双臂平放在办公桌上，摆出认真听讲的姿态。 莫思忧直接开课，“申请进化资格很容易，但要想局里掏钱，你必须通过后续的身体测评。当然，根据你近期的表现和那位张医生的说法，通过测评问题不大。” “然后就轮到你主动了，官方明确发布的信息中，一次药剂的选择有十多种，局里可以提供五种。你要审慎选择，因为第一次跃迁是整条进化之路的起点，你的选择会决定你之后进化的方向。” “选择了哪条方向，你的进化树就会生长出相对应的枝条。绝大多数人到死都只能让自己的进化树长一次枝丫，所以你必须有一个科学的进化方案。” “看样子我又要做很多功课了。”听懂有限的夏楚无奈地诉苦。 “你越来越好沟通了。” “啊？” “嘿嘿，我说你越来越好沟通了……”不知不觉就跑题的莫思忧继续说道，“你刚来的时候好高冷的，现在话也多了，情绪也丰富了。” “我刚来的时候很不安。”夏楚不好意思地笑笑，轻声解释。 “我知道的。”莫思忧眸光闪烁，递给夏楚一份鱼干。 因为海洋沦陷，所有海洋产品都不便宜，哪怕是一条咸鱼。 夏楚囫囵地塞到口中，随意地咽下，摆出了来到地上后最灿烂的笑容。 “我们继续？” 第二十章 进化的方向 “好的。”莫思忧甜甜地应了一声，继续进化事宜的讲解，“局里可以提供的体魄类药剂共有三种，一种侧重于身体力量，一种偏重于反应力与速度，最后一种可以有效增强人类缺乏的再生能力，提高生命力。” 据林洋所言，那个在合金大门外躯体残缺还能坚持不死的人，注射的就是这最后一种跃迁药剂。夏楚有些心动。 “还有一种是火焰异能，虽然是比较常见的超自然能力，但也比寻常体魄类药剂昂贵很多，只是选的人很少。” “为什么？”夏楚满心不解，根据购买食物积累的经验，他认为价格高的往往更好。 “因为不确定性太强。”莫思忧摊摊手，“跃迁药剂和启蒙药剂一样，都有很大的适配性和未知性。就像不同的人注射启蒙药剂有不同的成功率，相同的跃迁药剂在不同人身上的表现也会有所差异。” “体魄类药剂是研究时间最长，最为稳定的跃迁药剂，哪怕效果再差，也会对人体有一个显著的提高。而火焰药剂就不同了，运气差的人在注射完之后可能连烟都点不着。”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莫思忧喝了口矿泉水，边吃边讲，“那就是我刚刚说的进化方向的问题。体魄类药剂虽然相对大众，但有一项最大的好处，它不会对之后的进化造成太大的限制。因为很多进化方案和进化路线都是从增强体魄开始的，一个强健的身体才能支撑后续的跃迁。” “但火焰药剂呢，你注射完它之后，以后能走的进化之路就很窄了。虽然威力不凡，但后续的药剂只会更加昂贵，更加难寻。” “简而言之，那是有钱有势之人的选择。”林盛懒洋洋地插话。 “火焰药剂的档次其实也称不上太高，只是局里仅能提供它的一次药剂，后续的就没有了。听说咱们市的科技会分部掌握着一条完整的火焰异能的进化路线，可以让人进化四次。” “完整的路线只能进化四次？一个人不是总共有十一个进化节点么？”夏楚抓住疑惑点便问。 “你不会真的以为每个人都能进化十一次吧。”莫思忧眉眼略弯，失笑道，“十一个进化结点只存在于理论上，或许更多，或许更少。但就现实来讲，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不过进化个两三次，四五次的都十分少见，进化到高危领域的更是凤毛麟角。” “旱魃曾经就是一位进化过六次的女性高危进化者，一手火焰异能强如鬼神。”莫思忧语带憧憬。 “没错，要不是战斗发生在废墟，咱们这些良好市民都得被她烧死。”林盛又翻着白眼插嘴。 莫思忧挥舞秀拳恐吓。 “为什么那个旱魃可以进化六次。”夏楚一进入学习状态就不会轻易受外界干扰，皱眉问道，“你刚刚讲火焰异能的完整进化方案，只能够让人进化四次。” “因为火焰药剂和体魄药剂一样，只是一个统称啊。”莫思忧耐心地解释，“体魄药剂有很多种类，火焰药剂也是一样的，旱魃的火焰异能被称为‘点燃’，可以让一定环境内的任何可燃物燃烧起来。” “科技会也参与了对旱魃遗体的研究，但想通过旱魃的尸体复刻她的进化路线是不可能的，因为六次注射跃迁药剂，足以将一个人的基因重塑得面目全非，难以追溯。” “科技会的火焰异能叫做‘流火’，是一种由体内产生火焰，再进行外放的手段。这是科技会通过对旱魃遗体的研究，独家开创的一个方案，与‘点燃’不可同日而语。” “只够进化四次，也能算是一种方案么？”夏楚低声问。 “这还是研究了六七年的成果呢，只要是具有延续性和阶段性的跃迁药剂，就算只能进化两次，那也是一条弥足珍贵的进化路线。因为跃迁药剂的研究太难开展了，一次跃迁药剂就足以让人的基因大变，进阶的二次跃迁药剂又要以第一次为基础，以此类推，越往后越难。” “既然说到这里了，正好顺便讲一讲局里的第五种药剂。”莫思忧越讲越起劲，“第五种药剂叫‘夜视’，顾名思义，可以显著增强人的视力，且能让人的视线不受黑暗的阻碍。” “废墟里有很多不见天日的恶劣环境，‘夜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很有用处。” 在地下就很有用处，夏楚暗想。 “但这种药剂和前面的不同，它没有后续的进阶药剂，不具有成长性，与此同时，对之后进化的影响比体魄类药剂还要低。” “我懂了。”夏楚豁然开朗，“也就是说，体魄药剂和火焰药剂都是一条进化路线，而‘夜视’只是一个进化点。” “咦，看不出你还有点数学思维。”莫思忧赞道。 “其实这个问题用游戏思路来理解更好。”林盛肥大的手在键盘间灵活地舞动，“进化结点就是技能点，体魄类药剂是被动技能，火焰药剂是主动技能，‘夜视’是特殊技能。” “主动技能和被动技能都是大后期，但前期的时候，前者往往花里胡哨威力一般，后者的实用性更强。至于特殊技能嘛，就类似于采集、挖矿、钓鱼之类的副职业技能，要是你想做某一领域的专门人才，可以去注射，但如果你有成为优秀进化者的念想，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浪费一个节点。” “很精…辟。”李浩哲竖起大拇指。 “单一药剂也有很实用的，但‘夜视’就算了，望远镜加夜视仪完全可以代替它的作用。”李尚泽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又听不懂了……”夏楚苦笑道。 莫思忧眼看着刚刚教会的萌新被三个大汉带偏，无奈地骂道，“胡说八道，你们都给我闭嘴。” “就是，胡说八道。”林洋推门而入，“进化一途是那么简单就能概括的事么，有太多我们接触不到的进化领域难以言说，难以想象。” “老大我怀疑你有在门外偷听的习惯，所以每次进来都能加入我们的对话。”林盛一脸怀疑。 “我偶尔还会在后门偷窥呢，你想得到么？”林洋斜睨他。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老班主任，一时间竟有些感伤。” “滚啊。”莫思忧抚额，叹了口气，嫌弃地说道，“都给我回到夏楚的进化问题上来。” 林洋立即提出自己的建议，“尚泽的话很有道理，我也觉得‘夜视’比较鸡肋。局里的火焰药剂正是‘流火’，后续进阶药剂获取的困难很大，也不建议选择。” “我也是这么想的。”莫思忧神色认真地附议。 他俩是夏楚目前最为亲近的人，他们的建议也很值得参考。 “你们的选择是什么？”夏楚还想多听一些意见。 “夏楚啊，你要记住，随便打听别人的进化方案是犯忌讳的事情。”林洋语气郑重，“我们队伍内部当然无碍，但你在与旁人的交流中要注意这一点。” “就像随便打听一个男人时间多长一样。”林盛再次给出生动的版本。 “你还真是妙语频出啊。”林洋失笑道。 “明白了。”夏楚牢记于心。 “你明白个屁。”莫思忧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言归正传。”林洋拍拍手，“我三次都是选的体魄类药剂，前两次偏重于力量，最后一次是速度，因为三次力量药剂只有军方才有。” “我是一次力量药剂，你已经知道了。”莫思忧眨了眨眼，旋转自己的手腕。 “力量。”王文胜从游戏中抬头。 “我们哥俩都打算选速度。”李尚泽看了弟弟一眼，细声笑道。 “我要选再生！”林盛在座位上抖动起来，揉搓自己一身灵动的赘肉，“我肉多，选再生性价比高。” “那你呢？”林洋笑容和煦，轻声问道。 第二十一章 聚餐 “我选再生。”夏楚不再犹豫。 “局里也有再生的二次药剂，你是有机会得到的，这个选择还不错。”林洋顿了一下，颇感兴趣地问，“但你选择它的原因呢？” 其他人的目光中也流露出明显的好奇。 “怕死。”夏楚轻出了口气，双唇紧抿。 “是在担心探查区的事吧。”林洋愣了一下，叹息道，“讲真，我也建议你选再生，如果事态恶化，这个能力也许能救你一命。” 此话落地，屋里的氛围瞬间压抑。 “注射跃迁药剂的事，务必尽快完成。”一向寡言少语的王文胜打破沉默。 “我想到这一节了。”林洋对他的建议深感欣慰，眼神一一掠过还未进化的几人，“本来计划一周以后带你们去注射，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最好还是在局里的进一步指令发出前，早早办完。” “夏楚的手续已经办好，一会儿和我去抽点血样，体质评测的结果在今晚之前就能出来。”林洋向夏楚交代完，话题一转，“我刚刚向局里申请，让你们明天就去注射跃迁药剂。局里领导体谅，直接同意了。” 本来心情沉重的林盛和李氏兄弟喜上眉梢，进化这种提高生命层次的好事当然越早越好。 夏楚依然面沉入水，林洋之所以这么迫切，无疑是想让他们在大概率会到来的危险中，提高自保能力。 这种如芒在背，如刺在喉的感觉他很熟悉，也很厌恶。 “走了夏楚，我们去抽血样。” 环境保护局内就能完成第一次注射跃迁药剂的体质评测，两人走出办公大楼，去了另一幢三十余层的大楼。 电梯内，林洋缓缓地介绍，“这里是政务处和各后勤部门的办公楼，进化事宜基本都在这里办理。” 夏楚在他一路详细地介绍中，努力地记忆着大楼内部的布局，记忆着每一个职能部门的所在。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医务处的基因评测室，那里会对你明天能否进行跃迁药剂的注射做出可靠的判断。” 基因评测室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办公室，夏楚跟在推门而入的林洋后面，进屋后发现屋内只有一名身披白褂的中年女性职工。 不过室内另有一扇封闭的门，透过门上半透明的玻璃，夏楚能隐约看到里侧陈设的精密仪器。 说明来意后，夏楚看着她用酒精棉擦拭自己的左手背，紧接着用采血针抽出了少许血液，大感新奇。 他没想到所谓的体质评测如此简单，和他注射启蒙药剂时受的罪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也正是因为那次经历留下的心理阴影，他来时的路上其实是忐忑不定的。如今只是被不疼不痒地扎了一针，他整个人的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两人回到第二打野小队的办公室时，已经临近午饭时间，林洋再次说出聚餐的提议。 这次聚餐计划是执行打野任务之前定下的，虽然后来任务因未知因素被强制中断，但不妨碍众人落实计划。 聚餐被赋予了欢迎夏楚的由头，众人积极响应，大改上次的平淡态度。 偏爱火锅的林洋选择了一家售卖海鲜火锅的日料店，可谓下了血本。 除火锅外，众人纷纷本着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的土鳖心态和发自内心的仇富心理，点了各式各样的日料，完全不理会逐渐面如土色的林洋的眼神攻击。 莫思忧帮夏楚点了日式拉面和寿司，后者险些连自己的舌头一并吃掉。 “这些食物叫什么名字？”一成饱的夏楚又快要把冒菜的味道忘掉了。 “日料哦。”莫思忧咽下嘴里的天妇罗，语笑嫣然地回答。 她借着话题调侃道，“天谴时代海鲜是珍稀产品，而且日料也因其发源地的沦陷渐趋没落，像这家店这么正宗的，市内不会再有第二家。我们的林大队长这次真的大气，只是不知道在外阔绰，回家又会面临什么呢？” “你这丫头，也太瞧不起我们大龄已婚青年的家庭地位了。”林洋强颜欢笑，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日料的发源地啊，当年是真的惨啊……唉，旧时代的岛屿地区和沿海地区，基本都是在几天内完全陷落。” “海洋太可怕了……”扒着鳗鱼饭的林盛也发出感慨。 “不只是靠近海洋的区域遭殃，内陆也遭受重创，旧时代的国家都烟消云散了，随之建立的是各生存大区。”莫思忧的话更多是讲给夏楚听的。 “国家。”夏楚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觉得它难以言喻的亲切。 “如果灾难没发生，我们都是一个国家的同胞哦。”莫思忧偏头对身旁的夏楚笑道，美目生辉。 刚满十八岁的两人在队里年龄最小，一同被安排到了可以碰到所有食物的最佳位置。除两人外，年龄最小的李浩哲也已经开始奔三了。 天谴时代人类15周岁成年，可以正式参加工作，不过像莫思忧这种，才18岁就已然是打野队伍骨干的还在少数。 “为什么这么说？”夏楚心想我是地底的人，你们一直是地上的人，何以能共处一个国家。 “因为我们都在第十区啊，而且都长着黑色的毛发和黑白分明的眼睛。”莫思忧瞳孔灵巧，眸光清澈，让夏楚不敢久视。 “而且还都有黄色的皮肤。”林盛扯动嘴角，戏谑道，“只是这点在我们的副队长身上不适用，她的肤色是白的，让我们孤立她。” “胡说，我是黄的！”莫思忧挥舞秀拳抗议，引起一片哄笑。 “我也是白的……”夏楚喃喃地道。 “你那是在地下呆的太久，长期进行不了光合作用。现在不同了，充足的阳光每天都在你的皮肤表层引起化学反应，你体表的灰白色素很快就会通过新陈代谢排出体外，小麦色的皮肤指日可待。”林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这番话再次逗笑了众人，夏楚没笑，他敏锐地抓住了话里的关键点，意识到自己的队友们，原来是知道自己的来历的。 他略一迟疑，还是打算开口询问压在自己心里的问题。 “我能问你们一件事么？” 夏楚一脸认真地看着林盛几人，众人的笑闹暂歇。林洋和莫思忧无声对视，隐隐猜到了夏楚接下来的问题。 “一开始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因为我来自地下，才不太喜欢我？”见众人默许，夏楚面色如常地问道。 霎时间隔间内安静得有些尴尬，林盛几人相对苦笑。 终于他第一个站了起来，神色坦然，“夏楚，我要向你道歉。确实如你所言，你刚来的时候我是带着有色眼光看你的，但不是讨厌你，而是有些担心，因为…地下这两个字基本是和感染挂钩的。” “抱歉。”王文胜和李姓兄弟俩也都起身大大方方地道歉。 他们一开始确实是打算疏离夏楚的，因为来自“垃圾堆”的新同事太过骇人听闻，谁能保证他是百分百健康的呢。 但随着几天的适应与观察，尤其是夏楚还出手保护了莫思忧，让几人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也逐渐迈过了心中畏惧感染的那道坎儿。 他们的反应让夏楚始料未及，他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只是好奇才问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没人规定你们一定要对我好，你们又不欠我什么，不需要道歉。” “不，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弟姐妹。”王文胜郑重地说道，夏楚的话让他愧疚更深，略一联想，就知道夏楚过去的日子有多难。 “地上和地下不同，我们都会对你好的。”李尚泽温言细语，言辞恳切。 平常骚话不断的林盛此刻有些急切，想说几句肉麻的话却思路枯竭，和口舌不利索的李浩哲一样欲言又止。 一直观察着众人的林洋深受感动，觉得队内氛围如此温馨与自己的努力维持实在是密不可分，跟个孩子一样突然举杯笑道，“敬夏楚，敬第二队！” 众人略一愣，便都笑容满面的举杯，起立罚站的几人也重新落座。 “哼哼，看来除了林洋之外，只有我给夏楚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莫思忧发下酒杯，得意地说道。 “不一定哦。”林盛摆动食指，撇嘴质疑，“夏楚话那么少，你话那么多，没准他心里可烦你呢。” 一句话说得林洋和莫思忧都把目光转向夏楚。 “不，我喜欢话多的。”夏楚陈述真实的想法。 他和林洋亲切的对视，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莫思忧，因这句无心的话而神色不自然。 第二十二章 第一次进化 早上八点，环境保护局野外勘探处第二打野小队倾巢出动。 夏楚的评测结果昨晚便出来了，十分乐观，可以和同事们一起进行跃迁药剂的注射。 第一次跃迁药剂的注射在整个进化里程中危险度最低，既不像前面的启蒙药剂那么生死一线，也不像后续的再注射那样需要承前启后。 所以评测的程序才如此随意宽松，且基本没有出事故的案例。 “原本打算让张医生帮你们的，但是现在军事区已经完全封闭了。”林洋今天罕见的地没有开车，坐在副驾驶位摇动手上的四张单子，“不过有局里的报销单，去哪都一样。” “所以去哪呢？”担任司机的莫思忧侧头问道，面包车即将开出环保局。 “市立人民医院，那儿最近，服务也周到。” 除了军事园区内的医疗机构，远安市具有一次药剂注射资质的还有几家公立与私立医院，以及数个实力雄厚的私人组织。 他们是环保局的人，走的是官方途径，只能选择公立医院。 面包车从中央大街离开，直奔二环以外。夏楚放下生存仪，观察这个还没来得及过多了解的城市。 启蒙后他在远安小区独处了一周，事后又在开发区外工作了两天，所到之处，只得见远安市的冰山一角。 一个城市真正多姿多彩，生活气息浓厚的地方，往往不在生活节奏较快的市中心，也不在荒芜的城区外。 面包车行驶在进化者专属的交通线路上，夏楚一路眼见早高峰拥挤的情状，也能见到公园遛弯的退休老人们悠闲的饭余活动。 早起的人们脸带疲色，早开的店铺香气弥漫，热闹的市街平坦开阔，绿化带上的植被姿态嫣然。 他只觉得这个斑驳陆离的城市突然无比的真实，又魅力四射，地下果真是只有黑与白的地狱。 远安市市立人民医院也是夏楚为数不多待过的地方，他启蒙后在这里疗养，如今又来此处进化。 他们没去拥塞的院门口，还是从进化者的特别通道进入专属的服务区。 提供进化服务的科室在最顶层，这一层和普通人络绎不绝的下面几层完全隔绝。 林洋把相关证件出示给了前台的值班人员，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姑娘仔细地核对登记，完成后把众人引到了走廊最内部的跃迁室。 室外有一排钢板候诊椅，几人依次落座，林洋带着报销单进去办理手续。 他出来时，身后跟出一位中年男性医师。 “林盛。”医师看了一眼手中的登记表，抬头唤道。 林盛应声站起，局促地提了把裤腰，抖擞精神。 夏楚知道这架势是要开始注射了，他们四个人要一个一个来。他和旁边的两兄弟一起密切关注林盛的举动，被他紧张的神情所感染。 林盛咽了口唾沫，挤进门去，门前的林洋让开路，而后一屁股坐到夏楚旁边。 他笑容阳光地宽慰，“别慌，其实和打退烧针没什么区别，就是有点上头。” “退烧针是什么？”极少生病的夏楚呐呐地问。 “呃……就和你昨天抽血差不多。”林洋迅速地在脑中找出他能理解的信息。 夏楚这才心下稍安，启蒙药剂的痛苦他还记忆犹新，通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出人意料的，林盛不到十分钟便被推了出来。他躺在手推病床上，一副傻笑的奇葩表情中透出几分猥琐，大嘴微张，白花花的涎水从嘴角淌到了腮后。 早已准备好的林洋和莫思忧飞快地离开座位，拿出生存仪就是一顿连拍，幽暗的走廊空间中闪光灯乱闪。 “他怎么和要断气了似的。”夏楚苦笑道。 “跃迁药剂有很强的致幻性，注射完成的那一刻，整个人就会进入浑噩的状态，只剩下潜意识里的思维活动，类似于做梦和醉酒的感觉。”林洋满意地将照片收藏，坐回来轻笑道，“林盛大概是想到什么猥琐又美好的事了，很快他就会陷入沉睡，再醒来就是一名真正的进化者了。” 跃迁室旁边是一间很大的休息室，林盛被推了进去，他躺在朴素的床上，让整个屋子有了种停尸房的感觉。 “李尚泽。”医师又在喊人。 “……别拍我。”英朗的李尚泽语气比往常还要柔弱，一步三回头地进入跃迁室。 他被推出来时，双手捧在自己的心口，神态娇羞，夏楚见状一阵恶寒，拍照二人组继续作案。 李浩哲被抬出来时最为正常，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发出响动轻微的呼噜声。 “最后一个，夏楚。”医师喊完，把前面翻过去的登记表重新复位。 夏楚轻吐一口气，在旁边二人组鼓励中夹杂有一丝不怀好意的目光下，缓步进入跃迁室。 看起来不止注射跃迁药剂的过程和抽血差不多，连场所都大同小异。室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灰白色的办公桌，桌上有一些简单的仪器和医疗用品。 除唤人的医师外，屋内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医师。女医生撩起夏楚的衣袖，用酒精棉为他擦拭右臂的三角肌。 男医师缓缓打开桌上精致的黑金色盒子，取出盒内成年人中指大小的针筒注射器。 夏楚事前已经进行过了解，每一份跃迁药剂都会被装储在小型的注射器中，以便直接注射。 而看这根注射器的做工，显然这是一份制作年份不长的药剂。 很多人有收藏药剂注射器的爱好，更有甚者连药剂一同收藏，这本质上和集邮、收藏红酒之类的事没什么区别，但代价和花费却要高昂得多，难以估量。 “夏楚先生，选择的是再生，都没错吧。”男医师做最后确认。 夏楚点头，在女医师的示意下，把右臂靠了上去。 男医师利落地将针头刺入，夏楚神色从容，他已经习惯了被面目和善的白衣人扎针，而且此前也被告知无疼痛无危险。 活塞以极慢的速度前进，男医师左手架住注射器，右手稳定地按压，幅度微乎其微，但注射器内淡灰色的药剂却肉眼可见地减少。 大约五分钟的样子，最后一滴药剂也成功进入了夏楚体内，而夏楚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 他失去意识前，只感受到了身下床垫的柔软和右半边身子的自然下坠。 林洋和莫思忧在门开的那一刻，满脸坏笑地走到床边，想要记录下夏楚的黑历史，但看清他样子的那一刻，两人神色复杂地定住了。 夏楚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一道泪线从他的左眼角滑落，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软弱的神态，反而冷峻又凶狠。 …… 夏楚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时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而他也习惯了用父亲留下的机械表判断时间，并不去用生存仪。 他已经睡了一天多了，昨天早晨赶到医院，如今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三十分。 休息室内只有他一个人，夏楚起身下床，双脚落地的那一刻，突然很想纵身跳跃，亦或使足全力地跺上两脚。 但他克制住了，掰弯水龙头的糟糕经历让他不敢随便使力，启蒙时他就不知自己的极限在哪，如今更难评估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休息室，发现自己的同事们都坐在屋外的联排座椅上。比他更早醒来的三人正边吃汉堡边热火朝天地交流经验，看那一张张兴奋的脸，不难想见他们也刚醒不久。 莫思忧坐在最靠外的位置，手上的塑料袋里还剩下两份巨无霸汉堡。她第一个发现夏楚，步伐轻快地迎了过来。 第二十三章 紧急调遣 莫思忧还未来得及讲话，身后的林盛就迅速反超，一阵风似地跑到夏楚跟前。 “夏楚，感觉怎么样！”林盛唾沫横飞，眼神热切。 他和夏楚注射的是相同的跃迁药剂，更有共同话题。 夏楚活动全身各处，精神高度集中地感受自身的变化，略一思索，歪头笑道，“上重下轻。” “这是力量与速度大幅提升的表现。”林洋也走上前来，轻捏夏楚的肩侧，“虽然再生药剂主要是增强人体的再生能力，但对体魄的其它方面也会有一定的提升。” “原来是这样。”夏楚恍然，看来各种体魄类药剂的提升是趋同的，只是有所侧重。 “一次再生药剂的功效算是诸多体魄类药剂中比较明显的，因为人体本就极度缺乏再生能力，一次提升就足以有质的变化。”林洋站在两人中间，传授自己有关再生药剂的经验。 夏楚选择这门药剂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天目睹了第十队队长的顽强生命力，而他根据自己私下里查阅的资料，知道再生药剂在抵御感染方面也表现不错。 “我突然很想在自己身上开一道口子，然后观察伤口多快可以愈合。”林盛喜滋滋地说道。 “这个是有标准的，一般刚刚注射再生药剂的进化者，其再生能力可以让手指上一公分长，半公分深的伤口在两小时内恢复如初。”林洋话锋一转，“不过不提倡自残啊，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自己生命力的极限，因为那个时候离死也不远了。” “我当然舍不得自残，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口子我是开定了。”林盛拔出随身携带的战术匕首，在左手食指的侧面开了符合林洋所述尺寸的口子。 “连血都不流的。”指侧的伤口从出现的那刻起，就开始聚合，呈现为一条浅淡的红线，林盛见状大喜。 夏楚在心里前后斟酌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即测试自己的再生能力，而是对喜笑颜开的林盛提出请求，“我能举一举你么？” “想试试力气是吧？没问题！”林盛拍着36d的胸脯说道，“只要没有亲亲抱抱的环节，举高高咱家是能接受的。” 夏楚向来都是行动派，见他同意，直接双手攥住他的腰带，尝试着施力，体重突破200斤大关的林盛直接被提了起来，脚尖离地十多公分。 轻巧得有些不可思议，夏楚将他放下，左手背到身后，右手抓住他臀部之上的那一段腰带。 见他退后一步，作势欲举，林盛忙劝道，“有点托大啊，别单手了吧，你又不是……” 他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被一股蛮力迅疾地拉起，忍不住惊叫出声。 夏楚将他提到胸前，右肩下压，调整好手臂角度，只觉得浑身各处的力气仿佛无穷无尽，肩膀回提，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将林盛单手举过头顶！ “卧槽！”直面走廊天花板的林盛直接爆出粗口。 “天呐……”莫思忧怔怔地望着夏楚并不雄壮的手臂，实在想不通他的力气从何而来。 夏楚虽略高于林盛，但体积上简直能差出一个林洋来。而此刻夏楚神色轻松地将林盛举起，手臂伸得笔直，两人整体的形状就像一根彩虹棒棒糖。 夏楚在同事们呆滞地注视下，轻巧地将林盛放下，右臂毫无负担，似乎刚刚举起的只是一块砖头，离自己力量的极限还有很远。 “你的表现一点都不比注射力量药剂的文胜差，换句话说，你先天的体质就能比上一次药剂的功效了。”林洋双手环胸，啧啧称奇。 “天生神力的人真是让人嫉妒。”林盛苦着脸抱怨，他和夏楚同样都是注射一次再生药剂的进化者，差距却这么大。 “没什么好嫉妒的，进化者诞生了那么多年，他们的结合也让先天资质突出的人越来越多，自觉者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么。”林盛拍打他的屁股，努力平复他不平衡的心态。 他们的话让夏楚有一种很奇异地感受，他一直都觉得生于地下的自己命途多舛，但现在反而有点得天独厚的意思。 “吃吧。”这时莫思忧才有了递上食物的机会，在夏楚接过的空当，她顺手掐了一下他的肱二头肌。 “疼。”夏楚呲牙咧嘴。 “哼哼……” …… 吃过汉堡的众人在外面又补上了一餐，旨在庆祝全员进化，还是由财大气粗的林洋主动请客。 这其实是借办理队员进化事宜的公事，在外面多耍一会儿，因为按照上面的指令，他们是该在办公室等待命令的。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众人回到办公室，才一落座，就响起了敲门声。 林洋诧异地开门，林小柒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外，神色凝重。 林洋心下一沉，面无表情地把她让进屋内。 “出事了。”林小柒一进屋便当即开口，环视众人，嗓音沙哑地说道，“城东的探查区已经被重新定为废墟，又有很多支武装部队在里面失联了。” “官方决定组织和排遣进化者队伍，咱们环保局的野外勘探处也被征召了。” “我们打野队伍具体是怎么安排的？”林洋脸色阴沉地追问。 “八支打野队伍两两结合，重编为四支侦查队伍，后天进入新废墟开展工作。”林小柒叹息道。 林洋整张脸都几乎皱成一团，泄气似地坐倒在办公椅上，第二队的其余人更加不堪，林盛像是要哭出来。 林小柒见状默默苦笑，她的队伍也是同样的愁云惨淡，“我们两支队伍被编在了一起，编为第二侦查小队，林洋你任队长，我任副队长，队伍编制保存到任务完成之后。” “好好准备吧，祝我们好运。”她说完便步履匆匆地走了。 看着同事们一个个宛如霜打的茄子，夏楚还抱有最后的侥幸心理，“她的话真的可靠么？” “林小柒可是有名的长袖善舞，她的消息不会出错的。”林盛的半边脸在桌上摊开，双目失神。 这时林洋的生存仪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他面无表情地接过，那边滔滔不绝，他只在挂断前应了一声。 “消息属实，明天和第五队集合出发。” 环境保护局办公大楼五十三层的一处卫生间里，夏楚在镜子前凝神伫立了良久。 他一方面想要避开办公室哭丧般的动静，另一方面想要测试自己新获得的再生能力。 他只在同事面前展示力量，是因为张医生已经事前言明了他在这一方面有特殊的资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过去虽然有一身蛮力，不过比常人强上一点，他力气的反常是在启蒙之后。当时他能和莫思忧比拼腕力，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夏楚对自己的过去是有一些疑虑的，最不解的事就是从感染中恢复健康，根据这些日子的了解，他知道感染是绝对不可逆的。 张医生也曾说他很奇怪，甚至兴起了研究他的兴趣，当时他虽没有表现多余的情绪，其实暗暗留了心眼。 再结合他体质的变化，夏楚初步判断自己是不正常的，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眼下对再生能力的测试又可以作为一项证据，林洋已经说了标准，他只需像林盛那样进行简单的实验，就能知道自己是否符合标准。 拿出一直贴身放置的弹簧刀，他缓缓在手指上划出一道尺寸适宜的伤口。 初看和林盛当时并无二致，无血滴落，伤口聚合。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夏楚悚然一惊，他缓缓摩挲自己的伤口，再看时，伤口已然愈合如初，毫无痕迹。 第二十四章 理性分析 早上七点，环境保护局，几十名野外勘探人员在办公大楼下聚集。 他们在等待各自的队长，等队长从领导那里过来，所有人就都要奔赴军事区执行任务。 此次环保局被征调的只有打野人员，因为他们全员都是进化者，且熟悉东边的那块儿探查区。 夏楚和同事们等在自己队的面包车旁，林小柒和其他第五队的成员也在。林洋作为第二侦查小队的队长，正在和其他队长一起接受局里领导的训话。 因为很多打野人员工作一年之后就要去军事区服役，所以打野小队总体上一年一届。 而且打野队伍往往没有固定的编制与规模，都是随每年争取来的进化者数量而定。像失联的第九队与第十队，就都是新近招募的。 所以每年成立越早的队伍往往实力越强，每一位启蒙成功的进化者都可以在一年之内进行第一次跃迁，进入队伍早的人启蒙期便更久，更有机会进行注射。 像夏楚所在的第二队，就在昨天达成了全员进化。而林小柒的队伍除她自己进化两次之外，只有副队长秦铭阳进化过一次，其余人都在启蒙期。 局里本着实力平衡的原则重组队伍，前面四队与后面四队进行组合。 人群突然喧哗了一下，坐在树边摆弄生存仪的夏楚抬起头，看到林洋和其余队长已经走出了办公大楼。 林洋过来不发一言，第二队与第五队各自上车，和别的队伍一起出发。 车上，开车的林洋淡淡地开口，“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不止之前失联的基地人员杳无音讯，这两天进入的部队也诡异地失踪了。” “城东的探查区虽然被重新定为废墟，但终究是有所不同的，最起码高空无视野遮挡，里面的景象很容易观测，怎么会不知道那么多部队的情况呢？”莫思忧始终想不通这一点，借他的话发问。 林洋叹了一声，苦笑道，“这正是情况的严重之处和诡异之处，航拍捕捉不到任何异常，东北方的那座军事基地也没有任何被攻击的迹象。” “但就是所有人都不见了，后续进入的部队是带着影像设备的，而且高空也有摄像头对他们进行追踪。可每当部队在航拍拍不到的地方搜查时，他们传来的影像就会毫无端倪地突然中断。” “中断前无异常？”王文胜皱眉问道。 “无异常。” “唉……”林洋叹息不止，“其实影像设备在探查废城内部情况上作用有限，因为那里毕竟是城区，建筑物密集，鬼知道室内是一个什么情况，而且太多大楼倒塌断裂，形成了不少拍摄死角，环境过于复杂了。” “越复杂越对我们不利，没准我们也会在里面神秘消失。”林盛悲哀了一夜，今早情绪也没有太大改观。 “现在盲目悲观有什么意义，应该根据已有的情报，分析我们将要面对的危险，提高生存率。”向来不喜废话的王文胜表情严肃，个子小，气场强。 “那从士兵神秘消失中可以看出什么？”林盛耸肩，胸脯微晃。 “既然之后没有用影像设备和通讯设备向外界传递信息，那么他们大概率都死掉了，杀死他们的人，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莫思忧幽幽地说道。 李尚泽颔首沉吟片刻，“他们不是横死街头，而是消失在空拍的死角。而且他们传来的影像都是突然中断，说明变故突然，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听完队员分析的林盛补充道，“那边的最新消息称，里面的death浓度最高已经超过了100，且直接越过g级，目前为f级。” death的数值是为普通人而设立的，最高为100，越高感染的风险越大。 不过这个数值对进化者是没有影响的，只有death浓度高到足以被分级的环境，才有可能感染进化者。哪怕是最低的g级，也必须谨慎应对。 “这是因为废城内有变异生物。”顿了一下，林洋继续说道，“所有的军事基地都回撤了，防线不复存在，外面废墟的变异生物流窜进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军事区也拍到了不少。但寻常的变异生物，不足以让所有士兵都诡异消失，” “特异种？”林盛面无人色。 “不可能。”林洋果断摇头，“有特异种的话，death浓度起码b级。也许是其它类能力特殊的变异生物，但看death浓度就能判断废城内的变异生物变异年份不会太长，程度不会太深，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你的想法是？”王文胜坐直身子，皱眉询问。 林洋目光深邃，“也许不是天灾，而是**。” “要知道高端进化者的能力也是极难估量的，远安市这样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那动机呢？”莫思忧轻声质疑，并不认同他的说法。 “问到点子上……”开车的林洋腾出一只手来，抓了把寸头，“虽然很多私人组织总和官方竞争，但废城又不是开发区，目前没有蛋糕分配的问题，而且把探查区变为废墟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说来说去，到底怎样？”林盛语气不耐烦地说道。 “目前仅能想出两种可能。”林洋提高车速，超过前方同事的车辆，“一种是能力特殊的变异生物，一种是目的不明的进化者。” “不管哪一种，好像都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李尚泽苦笑道。 “随便一只变异生物，就能吓破我的胆子。”林盛摊手表示认同。 “你可是进化过一次的人了，远非普通人类和启蒙进化者可比。”王文胜还是试图提升他的信心。 “那老王我问你……”林盛表情转为正经，向紧挨自己的王文胜问道，“你有没有信心独自战胜一只变异生物，不提人形种、兽形种那些，就说最普通的混合种，而且年份也不用太久，就说刚刚变异的。” “没有。”王文胜板着脸道。 “你是力量型的，战斗力强，咱们队能和你比的也就队长和夏楚，但废城里的变异生物鬼知道有多少。” 一旁参与不到话题里的夏楚深觉林盛的话有理，虽然他总是态度消极，可担忧的都是切实的问题。 “军方掌握着废城内变异生物的大致分布，在制定路线和后续指示时，会帮我们进行规避。” 林洋的话给了众人些许安慰。 “听起来军方就像在玩一个平面探险游戏，指挥着我们避开路线上的怪物，从而找到解密的线索。”林洋的游戏思维又开始发散，“可惜的是，我们死后不会复活。” “我们是进化者，任务下发，只能冒死执行。”林洋降下车速，军事区的关卡遥遥在望。 “我没老大你这么高的觉悟。” “这不是觉悟，只是认命。”林洋缓缓停下面包车，“我们选择成为进化者，选择了优越的社会地位和诸多特权，也选择了祸福难料的药剂注射和外界的各种凶险。” 他推开车门，“这事上很多东西都是平衡的，得与失永远不会只倒向一方，不甘于平凡，就不要奢求安逸。” 第二十五章 行动准备 此次所有打野队伍的进化者都受到了军方的郑重接待。 早晨到达时，早已有负责接待的百人队士兵在大门处等候。第二队和第五队一起，随着两名引路的士兵，去军事园区的军事仓库领此次任务所需的武器装备。 每个人标配满满一箱的装备，夏楚左手提自己那份，右手提莫思忧那份，发财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到了宿舍开箱之后，除见怪不怪的林洋之外，其余人都被箱内的物件深深震撼了，霎时觉得局里配给的作战服加手枪和小孩子的玩具无异。 箱内军方版的作战服夏楚并不陌生，与他从前所见款式相同，最外侧被称为多功能挂具的战术夹克模块细致复杂，装备的物件有战术匕首、各类弹夹、一截绳索、碎片手雷、烟雾弹、瞄准镜、消音器等。 作战服下方的是最新型的隔绝式防毒面具，体积更小，氧气量更大，稳稳地挂在战术夹克背部的固定装置之上。 箱内的重点当然还是枪械，从92式手枪到改装的uzi小口径微型冲锋枪，再到95式突击步枪，制枪工艺都与旧时代无甚差别，但材质上有所革新，威力不容小觑。 吃完午饭之后，第二侦查小队的十四个人再次被通知领取装备，此次配给的是团队装备，装在四个大小不一的箱子之中。 最大的箱子里是一把榴弹发射器，另配15发小型榴弹。另一个大小相近的箱子里躺着一把外观暴力的加特林m134速射机枪，其余空间塞着满满的弹带。最后一个装枪械的箱子内是两把m99狙击步枪，李尚泽见后眼神一亮。 最小的箱子内是两个医疗箱，箱内物品五花八门，药品有止血剂、止痛片、镇静剂、麻醉剂、创伤药等，辅助工具有一次性手套、注射器、圆头剪刀与钳子、生理盐水、酒精棉、绷带、棉棒等。 晚上所有打野人员在军方的食堂里享用军方专门安排的伙食，林盛称其为最后的晚餐，并善意地劝夏楚多吃一点，担心饭量逆天的他死后还要挨饿。 酒足饭饱之后，一名身着简便作战服的中年军官在众多士兵的护卫下来到食堂。他身材魁梧，面目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森冷如蛇，左眼下方一道愈合很差的伤疤越过了鼻翼。 夏楚看到他时呆住了，嘴唇微张，口腔内的食物都忘了咽下。 前几天林洋曾把张医生带到他面前，现在那名戏称他“斯文败类”的中年军官也出现了。这两位气质不凡的人是夏楚从大型电梯走出后，在军事基地内部所见的，印象最深的两人。 中年军官的视线仿佛每时每刻都能落到食堂的每一处，夏楚觉得他也认出了自己，只是不知是否为错觉。 “我是远安市特殊作战部队的队长之一，你们可以叫我刘队。”中年军官声音沙哑，极具质感。 特殊作战部队是对进化者队伍的统称，远安市共有十支特殊作战部队服役，每支一百人，是应对废墟异动的主力。此外还有临时特殊作战部队，也就是夏楚这种进化者服兵役时要去的队伍。 “这位刘队是特殊部队中的一号人物，据传似乎已经进化到了高危领域。”林洋低声向自己的队员和第五队介绍。 林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都不知道咱远安市竟然有高危进化者，而且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只是据传……”林洋无奈地示意他压制声量。 刘队继续讲话，“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直奔主题。” “本次特意征召诸位，是因为你们都是有野外勘探经验的专业人士，而且熟悉废城的地理信息，最重要的是，你们都是进化者，可以抵御death浓度过高的环境。” “这次事件的细节想必贵局已经详细传达给了各队队长，队长们也告知了所有队员。不得不说，事态凶险诡异，而且我们掌握的情报有限。” 他顿了一下，表情稍稍柔和，“我知道各位担心安全问题，说实话，这一点我们无法保证。” “但我们会最大限度的去落实这一点。”他话锋一转，语调略扬，“明日探索废城行动的主力是我们特殊作战部队，最凶险的任务也由我们的士兵执行，各位的任务只在探索。” “将会有三支特殊作战部队和一支临时部队加入到明天的行动。我们已经掌握了废城里绝大多数变异生物的动向，由两支特殊作战部队负责剿除和牵制，剩下的部队前往此次探索的重点，也就是东北方的军事基地。” “而诸位……”他环视众人，“诸位的的目标是沿着我们规划好的路线，前往我们标记的地点，在以保证安全为最高准则的前提下，尽量寻找失联士兵的踪迹和这次诡异事件的相关线索。” “你们有四支侦查小队，分别前往我们标记的四个地点。你们的路线都是经过缜密的制定，我们的士兵也会提供掩护，所以明日行动的危险性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危险。” “而且报酬是很丰厚的。”他嘴角僵硬地咧起，“这次行动完成后，不论结果如何，在座每人都会得到一支跃迁药剂。” 食堂顿时哗然。 刘队怪笑一声，声线嘶哑地补充，“启蒙和一次进化的进化者得到一支二次药剂，二次进化的得到三次药剂，你们中有两名进化三次的优秀进化者，也不例外，可以得到四次药剂。” 食堂内的议论声更盛，不少人面露喜色，尤其是林洋和一名邻座的中年男人。 那名中年男人叫李峰，是环保局的老员工，常年担任第一队的队长，外表普通的他看起来和寻常的上班族无异，却是一名三次进化的骨干。 “唉……”林洋长叹一声，喜色淡去，“可惜我三次药剂选择的是速度，就算可以得到四次力量药剂，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有了药剂也未必能够注射，大多数人在有生之年都无法到达下一次注射的门槛，而且，这报酬也得有命拿啊。”林盛继续真实。 刘队的声音低沉下来，面目重归淡漠，“言尽于此，各位好吃好喝，再睡个好觉，我们明天见。” 士兵们虽走，食堂内却喧嚷不断。在林洋的要求下，第二小队和第五小队都回到了第二队的宿舍，分配团队装备。 在一番热烈的谈论和彼此谦让之后，众多装备有了归属。 威力最强的榴弹发射器由第五小队的副队长秦铭阳操作，两把狙击枪交到了莫思忧和李尚泽手中，而加特林机枪，则被身材高挑纤细的林小柒一把抄起。 两个医疗箱交给了第五队两名启蒙不久的女孩，也就是赵晴和李萌，她们还碰巧有一定的医务知识。 接下来林洋做了简单的任务分配。 他担任第二侦查小队废城行动中的指挥，另外兼任重要的司机职务。第五队的三名启蒙期男青年负责影像传输工作，林盛与李浩哲负责与外界和其他部队实时联络。 同时他将林小柒、秦铭阳和第二队的所有人定为战斗人员，如果遭遇变异生物，由战斗人员优先上阵。 如遭遇年份久的变异生物、多数变异生物和大型变异生物等难以应付的敌人，优先逃跑，且立即求援。 同时也定下作战方案。作战时由重武器进行火力压制，狙击手进行精准打击，医务人员负责紧急救治。林洋还强调利用好所有枪械，尽量保持距离作战，如果遭遇不得不近战的窘境，由夏楚、王文胜、李浩哲和他自己第一时间处理局面。 得到装备与命令的众人纷纷附议，第五小队的人也携带装备离开。 晚上10点，林洋命令所有人回屋休息。 夏楚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脑子空荡荡的，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进化带来了信心，他对于明天的行动并无畏惧。 第二十六章 再入废城 早上的伙食依然由军方提供，咸菜、腐乳、稀粥、酸奶，油条等常规的早餐应有尽有，但除了夏楚，有胃口的人极少。 刘队再次来到了食堂，说了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和诸多劝勉的话，温和的语气与他剽悍的形象十分不搭。 早上九点整，四支侦查小队与军方的所有部队同时出发，近五百人奔赴各自的任务地。 林洋今天开着由军方提供的加长版面包车，既能容纳两队共14个人及所有装备，也不像装甲运输车那般笨重，很适合在废城执行侦查任务。 与众多军用车和民用车同时出发的是15架武装直升机和上百架航拍无人机。 刚出发时，阵仗宏大，去势汹汹，让被装甲车围绕的夏楚感受到了浓浓的安全感。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同行的车辆越来越少，终于只剩第二侦查小队独自上路，只有头顶的三架无人机始终吊在后面。 林洋一路密切关注导航，不敢有丝毫懈怠。军方制定的是最安全的路线，他们稍有差池，就可能卷入致命的危机。 第五队的三名青年分别坐在车的最后座与两侧的座位，手上的摄影设备始终对着窗外。 第二侦查小队14人无人说话，面包车愈发深入废城，车内的气氛也随之愈发紧绷。 据林洋出发前所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旧时代城东的一家洗浴中心，据说共有三十名普通士兵在里面失联。 林盛等男青年在听闻这一地点时，起初绽放出猥琐的笑容，不过紧接着便面露苦色。因为城东和东北方的军事基地距离较近，靠近实力强劲的大部队，也靠近本次行动最危险的地点。 林洋熟悉整个废城，自然也不会在路线上出现偏差。他们一路顺畅的行驶，并无任何异动。 但不得不提的是，这片新废墟简直太安静了，安静得人。 有两支特殊作战部队是专门负责剿除城内的变异生物的，但他们出发半个多小时，一点炮火的声音都听不到。 夏楚不由得心里发慌，有一种只有他们队进入了废城的错觉。他在想，是不是那些意外失联的部队也经历了一段安静到诡异的时间，然后难以料想的变故突生。 他时不时地就打量一眼生存仪上的环境监测界面，发现数值一直在50以上波动。 据军方的宏观监测，城内death浓度最高为f级，此外也不乏g级的区域，这些都是变异生物活动的地点。废城的其它区域也受此影响，数值飙升。 “到了。”面包车缓缓停下，林洋的声量很低，却让车内的每个人心中一震。 “砰。” 林洋和夏楚几乎同时开门下车，其余人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下来。 夏楚放眼看去，面前是一座高五层的大楼，大楼占地面积极广，几乎50米见方。只是过往的繁华如今都破败了，偌大的洗浴中心表面一片狼藉，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很高端的样子，旧时代的幸运儿们生活果然奢靡。”林盛强颜欢笑地感叹，从下车后，他便一直脸色苍白。 “军方的人就是在这里失联的……”林洋仰头看了眼头顶的无人机，又观察了一会儿整座大楼，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们马上就要进去了，各位有什么感言么？” “不敢言。”林盛惨笑道。 “放在过去，你这种影响士气的家伙会被立即处决。”林小柒斜了他一眼，哪怕穿着厚重的作战服，举止神态也有几分风情万种的味道。 林胖子大惊失色，“什么年代居然有这种规定，简直比天谴时代还要没有人权。” 林洋回头确认人员和装备齐全，当先走进洗浴中心破烂的大厅内，夏楚拔出战术匕首紧随其后。 他俩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观察杂乱的大厅。大厅内的还有众多残缺不全的柜台留存，中央是一堆朽木破絮，想必在旧时代是沙发之类供人休息的物品。楼梯在门口旁边，盘旋向上，两层之间相距足有近十米。此外大厅内还有三扇小门，门扉紧闭，难以想象门内是怎样的场景。 “无异常。”林洋低声说，夏楚看了一眼手上的生存仪，确认似地点头。 “目前看来也没有任何活人留下的痕迹，30名士兵就算突遭厄难，好歹也会留下点什么，比如脚印、血迹、肢体之类的。”林小柒凝重的眼神中也有深深的困惑。 “跟着我。”林洋轻唤了一声，带队走到最左边角落处的小门前。 他抬手示意众人退后，双手紧持95式突击步枪，然后一脚将木门踹开。 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尘埃弥漫出来，站在前面的夏楚和林洋挥手驱散，眼前是一条长长的三米宽走廊。 林洋略微斟酌，把众人唤到跟前，“我们一起进去，启蒙期的在最中间，小柒断后。” 见到众人纷纷应声，他再次走在最前面，夏楚和王文胜同时跟上。 这道走廊只能容三人并肩，因为空间相对狭小，所以哪怕年代久远，木质墙板上残存的雕刻也清晰可见。 夏楚渐渐发现了这些雕刻的内容有些古怪，直到小心翼翼地经过一个拐角后，走廊两边开始出现少儿不宜的挂画，夏楚才意识到自己果真没有认错墙雕的内容。 一路行来，众人的表情都很不自然，别说林盛之流，就连王文胜都频频左顾右盼。只有林洋和夏楚不敢有过分的分心。 走廊很快就到头了，尽头处是两排相对的房间，共有六间。林洋一一踹开，发现每个房间的布局与陈设都是相同的套路。 他们选择了最外侧的房间。一张可容纳四五人的大床摆在屋子中央，此外空荡荡的，只有一间浴室和一席拉帘。 林盛自告奋勇地跑过去将肮脏破烂的帘布拉开，飞尘中拉帘后的景象一览无遗。 竟有三台架子立在那里，一台架子上是花花绿绿的各式内衣，另一台架子上是丝袜、紧身衣、皮鞭之类的物件，最后一台上是一些不知名目的瓶瓶罐罐。 “花样真多。”林盛咋舌，“邪恶呀，我算是知道旧时代的人们为啥遭天谴了。” 林洋也脸色微窘，觉得任由这些东西暴露在视野之内，只会让气氛越来越尴尬，走过去将拉帘重新拉好。 “洗浴中心到底是什么地方？”夏楚呆呆地问莫思忧。 “滚。”莫思忧白了他一眼。 夏楚被她凶的愣住了，困惑地眨了眨眼，皱眉问道，“怎么了？” 莫思忧只是下意识地怼他，回过神来后才想通来自地下的夏楚，肯定不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搓澡按摩的地方。”她飞速地说了一句，见夏楚还有再追问的意思，连忙说道，“再问打你！” 求知欲没有得到满足的夏楚只好苦笑作罢，旁边的林小柒不禁轻笑了一声。 林盛突然揽过夏楚的肩膀，肥头和大耳一起贴了过来，“小夏呀，是不是很想了解这类地方啊？” “嘿嘿嘿……这种地方远安市也有，有正经的，有不正经的。只要你保护好老哥我，事后我不仅给你详细讲解个中经验，还能带你进去耍耍，我请客！” “讲解”与“请客”两个字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将夏楚买通。夏楚开心地笑了笑，刚想歪头表达感激，眼角余光却瞥到了生存仪上的异常。 他一直开着环境监测界面，此时数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黄绿色的大写字母g！ 第二十七章 直面恐惧 生存仪环境监测功能的有效半径在10到20米之间，超过10米后，便开始大幅度衰减。 所以此刻生存仪上显示的字母g，可以说明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有变异生物，第二件事是变异生物离他们很近。 夏楚前后左右的摆头，目光扫过周遭的任一角落，就是无法发现异常，可生存仪上的字母颜色还有变深地趋势。 几息之间，他已浑身冷汗，耳畔阵阵嗡鸣，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他发现林洋同样一脸戒备，甚至示意撤退的手臂已经缓缓抬到了腰际。 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满心疑虑的夏楚豁然明悟，对前面的林洋提声高喊。 “楼上！”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房顶处突然传来爆破似的声响，有不明物体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前面的林洋看得真切，当即回头爆喝道，“退回大厅！” 装备精良，队列也像模像样的第二侦查小队瞬间溃散，后队变前队，使足了吃奶的劲奔逃。 林洋侧着身子后撤，手中的95式突击步枪疯狂喷吐火光。 夏楚与他距离极近，见状推了一把莫思忧，跑到他旁边一同火力压制。 两人边打边退掩护身后的众人，走廊里墙板炸裂，尘烟四起，枪声不休。 “咚咚咚……”怪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能感觉到子弹打到了前方的目标，但显然没能有有效阻止目标靠近。 一个高近两米的身影突然从尘烟中跃出，看清它样子的那一刻，惊骇的夏楚险些将枪脱手。 那怪物全身披着细密的青紫色蛇鳞，身体大致还保持人形，但四肢奇长无比，像是从蟒蛇身上截下的一段躯体。脖颈更是足有二三十公分，颈上头颅只有手掌大小，同样覆盖鳞片，呈倒三角状，依稀能辨别出人类的五官，但越看越像蛇头。 它的眼睛是两道极长的缝隙，狭小的眼缝中，一双深绿色的瞳孔迸射森冷的光。 这是半人半兽的混合种，最常见的变异生物，但其凶悍完全超出了夏楚的预期，相比之下，曾经为敌的犄角男简直称得上可爱。 林洋神色如常，目光毫无波动，看得出他面对变异生物的次数绝对不在少数。 混合种顶着弹网靠近，速度还要略微比后撤的两人快上一线。威力强劲的改装步枪只能勉强打裂它的鳞片，入体最深的子弹也是被它的鳞片卡住，对它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它既不惨叫，也不怒吼，脸上始终不变的神情难以言喻，像是冷笑，又像是讥讽。 “啊……”这时大厅突然传来女孩的尖叫，两人心头一沉，明白变异生物绝不止眼前这一只。 “你出去救人，我能杀它。”林洋语气有些急切，眉眼间暴虐之色渐渐凝聚。 变故突然发生，令所有人始料未及，身为队长和指挥的他，自然最为担忧与愤怒。 虽然那声惊叫不是自己队的人，但他们的情况也绝不乐观，夏楚并不犹豫，在走廊中全力奔跑。 “夏楚！” 刚刚跑出走廊的夏楚还未来得及观察大厅情势，右侧的劲风便伴着莫思忧的示警袭来。 他反应迅速地倒地翻滚，黑影从他身上掠过，稳稳地落在十多米开外的地方。 夏楚起身摸枪，发现有一定威力的uzi微型冲锋枪和95式突击步枪都随着翻滚掉落了，无奈地掏出95式手枪朝刚刚袭击的变异生物打了几枪。 那怪物不闪不避，毫发无损。 夏楚惊讶地发现它与走廊内的怪物竟有七八分相似，都是半人半蛇的样子，只是这只更像人类一点。 除它之外，大厅内一时可见的还有五只大同小异的混合种，皆全身覆盖蛇鳞，有的双腿变成了粗壮的蛇尾，有的四肢退化，匍匐前行。 这些外观骇人的变异生物将众人围在中央，几名惊慌失措的启蒙期进化者站在内侧，林小柒、王文胜、秦铭阳等人在外侧，站成一圈用枪械打退站位分散的蛇怪。 有了刚刚在走廊内枪击混合种的经验，夏楚明白这些家伙并不畏惧寻常的枪械。而此刻它们缓缓游走，不果断攻袭，不知是畏惧林小柒和秦铭阳手中重武器的火力，还是抱着猫捉耗子的心态玩弄众人。 走廊那只混合种诡异的神情还未在夏楚脑中淡去，他判断这群怪物的智商绝对不低。 马上他心中所想就得到了印证，一只参与包围众人的混合种竟开始向他靠近，而十多米外那只也虎视眈眈。 夏楚意识到它们这是想优先击杀自己，再行围猎众人，而且只有一只过来，另外四只依然能将众人困在原地。 夏楚暗暗叫苦，一只他都没有把握应付，更何况两只，而且他的枪械还基本都掉落了。 他这一生遭遇的危险数不胜数，危及到性命的也不止一次两次，他知道畏惧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越处于弱势越要先下手为强！ 夏楚很庆幸来时的路上学习了碎片手雷的使用技巧，而且最近的变异生物距他十多米，被围的同事们则在三十米开外。 这种站位简直就是在明示他投掷手雷。 夏楚将手雷从作战服上取下，打开后盖，拽下拉环，狠狠地丢到了刚刚袭击自己的混合种那里，同时飞速地跑开手雷内的钢珠可以溅射到的范围。 轰！ 手雷的巨响刺激到了大厅内所有生物敏感紧绷的神经，四只怪物猛然袭向众人，林小柒清亮地喝了一声，暴躁的加特林m134速射机枪直接开火，被身材纤细的她牢牢提在身侧。其余人也反应了过来，一时间大厅内枪火如注。 人类火力的空隙里，早就盯上夏楚的另一只混合种悄悄扑了过来。夏楚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它身上，吸了口清冷的氧气，将战术匕首架在身前。 他想在怪物临身的时候发起攻击，以不变应万变。但人群中的莫思忧扣动狙击枪的扳机，子弹直接打入了混合种的头腔。 这只怪物中途落地，脚步趔趄，夏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进化过的身体速度惊人地突进，巨力加持下的匕首精准地通过相对柔软的眼眶，全部刺入了它的头颅，只余刀柄在外。 同时蛮力也将沉重的混合种击倒在地，它落地一个翻滚，惊慌之下的夏楚直接松手，没来得及将匕首拔出。 而对人类来讲十分致命的伤势，只是让变异生物嘶哑地低吼了一声，它迅猛的爬起，又一次蹿向夏楚。 此刻的夏楚也有几分凶性大发的意思，自幼住在地下的他耳濡目染了不少地下的习气，平常能保持绝对的理智，但遭遇危机就很容易像亡命之徒一样不管不顾。 他一直忌惮的其实是感染，变异生物某种程度上和刺猬一般，不宜发生肢体接触，因为只要被他们弄伤，就大概率会落得感染的下场。 通过刚才的近距离刺击，夏楚知道以他进化后的体魄，完全可以在力量与速度上胜过这只混合种。如今暴怒压过了理智，他不仅不退，反而在众人大惊失色的注视下，悍然突进。 混合种显然错估了夏楚的速度，夏楚后发先至，一拳自下而上地打中了它的脖颈！ 三四百斤重的变异生物被蛮力带离地面，夏楚顺势握住被鳞片卡住的匕首，将其狠掼在地。 匕首被粗暴地拔离，带出一团血肉，夏楚半跪下去，又是一拳猛击怪物头上的伤口！ 此时混合种无力反抗，四肢徒劳地在地上抓挠。而夏楚的拳头暴风骤雨一般地倾泄到它已被打烂的伤口之中，很快就击碎了它半个脑袋！ 双目猩红的夏楚不知疲倦地砸击，一边抵御怪物一边关注这边形势的众人骇然失色。尤其是和夏楚接触较多的莫思忧，更加觉得不远处野兽一般暴戾的夏楚是如此的陌生。 眼见胜负已定的局面又突生变故，被手雷炸的遍体鳞伤的混合种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袭来，夏楚察觉时，那怪物已扑到他背上不足二十公分的位置！ 他悚然一惊，理智稍稍恢复，但已经来不及闪躲。 第二十八章 困境 “滚！”一道身影随怒喝声闪至，一脚将偷袭夏楚的混合种踢到十多米的空中！ 夏楚真切地听到了骨骼断裂和血肉撕裂的声音，仰头看去，那只混合种的腹部几乎被踢烂了一半。 “没事吧。”夏楚拳下的混合种已经没了动静，他轻喘着站起，询问旁边刚刚施以援手的林洋。 浑身是血的林洋面无表情地摆手，“我没事，里面那只年份久一些，所以多耽误了一会儿。” 这些混合种的变异年份明显是有差距的，走廊里的那只连头颅都快要变异成蛇头，显然比夏楚打死的七八分像人的混合种强。 此外大厅内还有两只十分棘手，一只双腿变异成了蛇尾，一只像蛇一般在地上爬行。这两只混合种不时能从密集的火力中找到空隙，另围成一团的众人险象环生。 两人根本没功夫过多的交流，夏楚快速地把刚才遗落的枪械捡回，和林洋一起把子弹全部打到了匍匐前行的混合种身上。 刚才他俩的火力不足以压制走廊里的混合种，但十四个人的火力足以引起质变，四只混合种鳞片碎裂，节节败退。 不过他们是轻装出发，弹药有限，很快火力便急剧下降。 林洋投过来一个眼神，夏楚心领神会。 “停火！”他大吼了一声，直接奔向了那只贴在地上的混合种，而夏楚也提刀去杀蛇尾混合种。 这两只混合种都在众人左侧，林小柒见他俩开始动手，指挥剩下的火力对准右侧的两只，完全放弃了左边的防御，将后背交给夏楚与林洋。 子弹虽然打碎了混合种的鳞片，但夏楚明白这不会对它们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如果他们有无限火力，的确可以慢慢将混合种打成几堆烂肉，目前的火力只是减损了它们的防护能力。不过这对近身搏击的林洋和夏楚而言，已经足够。 两只被盯上的变异种反应迅速。贴地爬行的那只身长超过了3米，它似乎知道林洋不好对付，速度极快地逃离开来。而蛇尾混合种直接迎击夏楚。 刚刚制胜的手段这次难以施展，夏楚发现蛇尾混合种的速度大概还要快过他，很难抢得先机。 他的匕首直刺它细长的脖颈，但蛇尾比双腿更能让身子后倾和摇摆，一晃间它竟绕到了夏楚的斜后方。 夏楚侧转右半边身子，想要躲避蛇吻，可蛇尾混合种的脖颈比尾巴还要灵活，一半像蛇的头旋转着咬向夏楚的左肩！ 猝不及防的夏楚只来得及弯腰，蛇头“砰”的一声撞歪了他背上的氧气罐。 突然蛇尾混合种的脸颊绽放血光，一颗子弹破鳞而入。手法很熟悉，夏楚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莫思忧的远程支援。 但这次支援的不止一发，蛇尾混合种的左侧不断受到枪击，虽然不具太大的威胁，但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的行动力。 夏楚的匕首趁机刺入了蛇尾混合种的脖颈，它吃痛之下发出刺耳的嘶吼，蛇头角度刁钻地咬夏楚的手腕。 夏楚并不贪刀，那边林洋已经解决了怪物，他的手法给了夏楚很大的启发。夏楚果断松手弃刀，并用双手抓住蛇怪的脖颈，左手在下抵住它的肩侧，右手在上直顶它的下颌，双手发力，想要拽下它的脑袋！ 蛇尾混合种剧烈的挣扎，夏楚的力量在它之上，直接将它甩倒在地。双脚踩在它后背最上方以压制住其翻滚，并防备他的双爪，然后双手死命地拽拉，终于在一阵扯断皮革似的声音中，夏楚成功让它尸首分离。 止住身体惯性，夏楚取回刀后丢掉手上的蛇头，看到林洋又将另一只混合种扯断。 林洋的方法很科学。 这些蛇形混合种不仅速度与力量惊人，身体外层的鳞片也能提供不俗的防护能力，再加上它们的反应能力与柔韧度，在体魄上几乎没有缺点。 但他们的形体上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连接头颅与躯体的细长脖颈。这无疑于蛇的七寸，一旦遭受众创，便足以致命。 夏楚没必要再和最后一只混合种拼命，而且那只混合种正在承受13个人的火力，终于血肉模糊地倒下。 烟尘弥漫的大厅里，血腥味和硝烟味挥之不散，众人狼狈地重聚在一块儿。 “都没事吧。”林洋脸上暴虐的神色消失干净，语气关切地问道。 “都没受伤，顶多是惊吓和脱力。”林小柒看了几眼自己队里站立不稳的几人，淡淡地回道。 “大家表现不错。”林洋满意地点点头，擦去了自己防毒面罩上的血污。 他想宽慰一下神情沉重的进化者们，但无人搭话。 “……倚仗枪械而已。”依然是是林小柒回应，“如果我们都像你和夏楚一样，有和混合种近战的勇气，就不会消耗那么多弹药了。” 林洋听完皱起眉头，“还剩多少？” “基本都是废铁了，响不了几声了。”林小柒神色凝重，“只有榴弹发射器和碎片手雷没用。” 在他们刚才的位置，这些具有较大杀伤范围的武器不便使用，不然几枚榴弹也许就能送那些混合种上路。 夏楚闻言走到了莫思忧旁边，把自己身上剩下的弹夹都塞到了她的战术夹克的口袋里。 “谢谢。”夏楚诚恳致谢，用目光阻止了她的拒绝，让她接受了这宝贵的馈赠。 在夏楚看来，她的支援帮了他很大的忙，价值完全超过了几十发子弹。而且夏楚枪械用的属实是不顺手，命中率令人不忍直视。 “谢谢。”莫思忧调整好弹夹的位置，低头道谢。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盛寻求安全感似的站在身材高大的李姓兄弟之间，此时神情疲惫地询问林洋下一步的行动。 “我们得离开这儿……”林洋打量一片狼藉的大厅，突然想到了什么，反问林盛，“求援了么。” “这还用说么，肯定的。”林盛苦笑道，“但你听听外边，炮火的声音已经响了很久了，出意外的绝对不止我们这边。” “我上报的情况是咱们遭遇了十六只变异生物，多说了十只。但增援现在还没来，说明啥，说明别的地方更有优先级，没准我们还算幸运的。” “我们连这处洗浴中心的一楼都没有探索完，真的要离开么？”林小柒点头认同林盛的看法，又转身问林洋。 “这种程度的变异生物不可能让三十名士兵毫无征兆地失联，也就是说，或许还有更大的危险等着我们，而且我们几乎弹尽粮绝。” “听你的。”林小柒第一个同意，别人当然没有异议，尤其是林盛，就差凑上去给林洋几个热吻。 “事不宜迟，我们现……”林洋还未说完，便被夏楚的手势打断。 夏楚抬起自己拿生存仪的手，把环境监测结果展示给他。 上面是一个黄色的g字，death浓度还要超过刚才的险境！ 每一级都有绿黄红三个颜色，颜色越深，浓度越大，危险也越大。 “车！”王文胜突然大叫道。 夏楚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看向洗浴中心之外，发现一只蛇形混合种正在拆他们的面包车！ 车辆是他们安全撤离的最大保障，不容有失，夏楚当即随着林洋跑出门。 脚步迈离洗浴中心的那一刻，他的后背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条件反射般的转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全部的心神都被绝望的情绪笼罩。 大型洗浴中心数十米高的楼墙上，挂满了片刻间数不清的蛇形变异生物，起码超过了五十只，上百双深绿色的瞳孔凶光毕露！ 它们没有对峙的意思，高处的迅速下降，低处的直接跃下，林洋和夏楚的头顶像是下了一场混合种的雨！ “回去！”林洋青筋暴凸的大吼，既是下达指令，也是发泄恐惧。 他俩几乎是把身后的众人撞回了屋内，一边上楼一边招呼所有人跟上。 无论是跑到街上，还是呆在空旷的一楼，都无疑会被大群混合种撕成碎片，向情况未知的楼上跑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第二十九章 为虎作伥 其余人并没有看到门外的惊悚景象，但夏楚和林洋震恐的表情已足以将他们劝退。 他们才在楼梯上跑了几步，门外就不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跑在最后面的赵晴下意识地看去，大批蛇形混合种杂乱地挤进大门。 她身子一抖，踩在楼梯上的脚步瞬间节奏乱掉，就要摔下楼去，被林洋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 “快跑！”他尽量让自己落在后面，赶羊一般催促前面的人。 跑在最前面的是林小柒，她注射过两次速度药剂，紧随其后的是李尚泽兄弟俩，再之后是第二队的其他人，第五队的人都落在后面。 秦铭阳因为扛着榴弹发射器，大大影响了速度。跑在他旁边的林洋将这一重武器接了过来，等所有人都跑到二楼，他站在楼梯口对着下面开了一炮。 二楼的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大型公共浴池，早已干涸，尽是污泥。这浴池罕见地没有建在一楼，周遭有完备的排水设施导向深处，此外就是一间间类似更衣室的地方。 太空旷，不能呆。 最前方的林小柒思路明确，根本不做停留。 夏楚快跑到三楼的时候，见到林洋站在楼梯中间，又对下面开了一炮。 “快跑。”林洋冲他大喊。 三楼是类似于食堂的地方，有很多窗口和店铺，但还是不适合藏身或者作战。 四楼遍布娱乐场所，有按摩室、桌球室、影视厅等各种各样的大厅或房间。林小柒停下脚步，回望了楼下一眼，已经看不到林洋的身影了，但能听到第三声炮响。 夏楚也在纠结是否要留在这一层躲藏和寻找出路，他显然没有去五楼再下来的时间。 突然一只遍布蛇鳞的手臂从身侧的窗户外探了进来，竟抓住了前面莫思忧蓬松的短发。 莫思忧惊叫了一声，头皮剧痛之下不敢使力，身子被拽至倾斜。 夏楚按住她的胳膊，手起刀落，将她被抓住的那团头发斩断，混合种的手臂缩了回去，手爪张开，一时间秀发纷飞。 割断女孩子的头发当然不好，但危急之中便算不得什么，而且蛇鳞的硬度太高，夏楚只能选择从头发下手。 挂在墙壁上的混合种们并没有全部下去，或者是它们又重新爬了上来。四楼楼梯这一侧的墙上有太多的窗户，夏楚救下莫思忧后，十多只混合种从窗框中跃进屋内！ 这批混合种将众人隔断，拉着莫思忧的夏楚和其他几个跑在后面的人被它们所挡，无法再进入四楼内部，只能继续上楼。 始终聚集在一起的众人忽然间分散开了，林洋在三楼上下受敌，四楼的人也要面对突进楼内的变异生物。跑在楼梯上的夏楚内心慌乱焦急，担心自己队友的安危，也畏惧身后尾随而来的混合种。 第二队的人中，目前只有莫思忧和他在一起，其余的是除林小柒在外的所有第五队的人。 可以说他们这一边的战斗力是最薄弱的，几位启蒙期的进化者未必派不上用场，但从刚才的表现中，就能看出他们作战能力有限，甚至还会形成拖累。 夏楚很快就有了放弃这群不熟之人的念头，不是因为冷血，而是无能为力，他连保护自己和莫思忧的信心都没有。 仅看五楼的话，还会以为这里在旧时代是一家高档的宾馆。一道道走廊互相交错，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房门大开。 “分散开！”夏楚低吼了一声，拉着莫思忧就钻进了离楼梯最近的房间。 通过听混合种沉重的脚步声，夏楚判断他们就快要追上楼了，如果被它们看到，躲藏就没了意义。 秦铭阳和第五队两名启蒙期进化者躲到了隔壁，靠后的赵晴和李萌竟跑进了夏楚和莫思忧这里。 夏楚顿生一团火气，担心她俩把混合种带进来，而莫思忧则立即将她俩拉进屋内，躲开在房门外能看到的视野范围。 夏楚自然不能做关门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但半开的门空隙太大，屋内可以躲藏的地方也并不多。 这间屋子和他们在一楼发现的那几间格局很像，只是更体面一点，比如拉帘就改成了木制隔断墙。 隔断墙上半部分是半透明的纱窗，哪怕脏乱，也能映出人影。几人趴在墙后，旁边尽是些少儿不宜的物件，比一楼房间内的还要更丰富一些。 但他们没功夫起杂念，一声惨叫更是让几人精神紧绷到极致。 “是刘耀祖。”赵晴带着哭腔。 因为赵晴带着防毒面罩，所以夏楚为了让她闭嘴，只能用手掐住她的脖子。他表情严厉甚至凶狠地直视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夏楚在赵晴泪眼莹莹的目光中松手，她的颈侧已经被没控制好力度的夏楚抓出了红印。但没有人责怪夏楚，反而都有点依赖一直表现突出的他。 惨叫声渐渐不可闻，催命似的沉重脚步声也似乎远去了。 夏楚的心神稍微放松了些，旁边的莫思忧在这时轻捅他的肩膀。 她把自己的生存仪举到夏楚面前，夏楚很直观地看到了她在上面打出的字。 （什么情况？） 高度紧张的夏楚险些笑出来，没想到生存仪还有这种用法。 好在他早学会了打字，连忙拿出自己的生存仪回应。 （刚才外面有好几十只混合种跳下来/我们只能往楼上跑/估计我们的车现在也被它们拆了） 莫思忧手速比夏楚快好几个档次。 （这些怪物智商好高的。） （嗯/我也发现了） （讨厌死了，烦死了，难受死了！） （嗯/我也是） （我们该怎么办？） （先躲着/联系一下其他人） 莫思忧摇头加摆手，拿过夏楚的生存仪，调成静音模式。 （不行的，万一他们的处境和我们类似，生存仪还没有静音，会被发现的！） 夏楚后怕不已，他刚刚险些直接联系林洋。 （那就先躲着） （我刚才也给军方发了求救短信，说明了情况，应该很快会有救援的。） （靠谱） 莫思忧眨了眨眼，摆出一贯的笑脸。夏楚总觉得她的笑脸情绪丰富，开心中夹杂着得意，得意中有几分羞涩，内敛又明媚。 这笑容很大程度上抚平了夏楚躁动不安的内心。 （所有的混合种都是蛇形的嘛？） 夏楚略微回忆，点了点头。 （那我们惨了！惨了！！！） 莫思忧又摆出她另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苦兮兮表情。 夏楚摊手求解。 （你知道“为虎作伥”这个成语的内涵嘛？） 没受过义务教育的夏楚虽然也识字词语段，但这个成语碰巧不知。他摇了摇头。 （被老虎咬死的人会变成伥，伥是一种恶鬼，帮助老虎咬死其他人。） （变异生物也是这样的。很多变异生物都是感染源，被它们感染的生物在变异后，会自觉地向他们趋附。也就是说，变异生物是具有地域性和族群性的。） 夏楚隐隐猜到了她还未说出的危机。 （这些蛇形混合种从外面的废墟跑到废城来，并潜藏在大楼里，很明显将这里当做了地盘，一个地盘里肯定会有首领。） （按林盛的思路，所有的蛇形混合种只是小怪，**oss还没有出现！） 夏楚微不可查地叹息，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也许让三十名士兵无故失联的就是这只boss，也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变异生物，有什么样的能力？） （你怕么） （不怕，你呢？） （怕） 莫思忧嘿嘿笑了一下，但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 （没关系，我保护你！） 夏楚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随时都可能命丧此地的境况下，她没有王墨那样可怕的实力，但却这么的乐观从容。 第三十章 出门 夏楚觉得有必要打压一下她的乐观主义精神，以防她对当下的情形没有准确客观的认知。 （那只按理应该存在的**oss先不用提/目前已知的混合种便足够杀掉我们了/而且刚刚那几只混合种是追逐第五队的人才跑远的/我们未必能一直安全地呆在这里） （只能相信救援的士兵了。） 夏楚心说我只相信自己。 赵晴和李萌一直看着两人频繁交流，不明白他俩为什么不在聊天软件上进行，那上面好歹还能配个表情。 她俩是不敢参与到两人的聊天之中的，尤其是赵晴，对自己处境的恐惧有点同化到夏楚身上的意思，夏楚刚才暴徒式的举止神态对处于危机之中的女孩来讲，威慑力实在太大。 她俩很佩服莫思忧，这个女孩比她们年纪还要小几岁，但不仅处乱不惊，还能积极作为。 她们起初是慌不择路才跑到这间屋子，其实有些懊恼没和自己队的人呆在一起，现在夏楚和莫思忧的冷静则让她俩有些庆幸，毕竟她们队的那几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表现欠佳。 被两人的冷静感染，她俩稍稍能克服心中的恐惧，也不想再继续被动下去。终于李萌手臂轻颤地把生存仪举到两人之间。 （请问我们能做什么？） 夏楚看了一眼，并不委婉。 （保护好药品/然后趴着别说话/别乱动） 赵晴看完心情苦涩地把自己打完的字一个一个删掉，看了眼夏楚专注的侧脸，想起了在食堂的初见。暗想这个大男孩总有这样专注，面对危机是这样，甚至吃饭时都不例外。 猝不及防地，混合种独特的沉重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还伴随着似有似无的吐信声。吐信是蛇感知外界的手段，但看那些混合种攻击时的动作反应，显然还是以人类的感知方式为主。 声音越来越近，夏楚又一次做了噤声的手势。 他很担心那些混合种是从远处一间房一间房地搜索过来的，那样的话，迟早也会找到他们。 这个在旧时代气氛暧昧旖旎的地方，空间狭小。一旦混合种们闯入，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绝无生路。 但就目前的情况，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情况再糟也没有送人头的必要。 莫思忧抓住了夏楚的手腕，小脸煞白，夏楚心说你果然还是怕的。 夏楚的恐惧也几乎到达了顶点，因为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他，此刻觉得脚步声清晰得仿佛就响彻在耳边。 一阵诡异地寂静之后，数声撕心裂肺地惨叫骤然传来！ 夏楚身子一抖，瞬间意识到隔壁的同事遭殃了。他立马背过身子，不厌其烦地做噤声手势。 莫思忧的小手已经握疼了夏楚的手腕，李萌和赵晴两人瑟瑟发抖，后者更是徒劳无功地去堵自己防毒面罩的嘴部区域。 杂乱地打斗声突兀地消失，惨叫声也很快微弱下去。夏楚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长在了脑子里，心跳声震得脑腔嗡鸣。 外面的声响像是一首**迭起的乐曲，**过后便是蠢蠢欲动的缄默，直至脚步声再起，又逐渐远去。 （看来这些混合种的感知能力不怎么样。） 夏楚没想到他们才刚刚侥幸脱离危机，莫思忧就开始口嗨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当然无碍，但那些混合种对几人而言可不是敌人，而是死神。 夏楚想了想，抬手打字。 （我要出去） 莫思忧吃惊地睁圆了大眼，秀美的眼睫毛上翻，始终没松的手往内扯了一下夏楚，明显不想他离开。 （为什么？？？！） （不想坐以待毙/而且听脚步声它们已经下去了/五楼应该是安全的/我想试试能不能从楼梯之外的地方下去） 夏楚的话是有根据的，他和林洋出门时看到大群混合种挂在大楼外壁，说明上面的借力点其实很多。 （下去了又能怎样？我们待在原地等救援不好么？） （救援来了难道就不用出去了么/这里看似安全/但只要被发现神仙也救不了我们/更别提支援的士兵） 因为生活环境和早期经历，夏楚向来是一个比较独的人，他习惯依靠自己处理问题，既不依赖别人，也不会消极不作为。 他神色认真地与莫思忧对视，抖动手腕示意她放手。 莫思忧没放，而是把另一只手上的生存仪举了过来。 （我也去！） 夏楚缓缓摇头。 （我能帮你，我不是累赘！） 的确，注射过一次力量药剂的莫思忧是很大的助力，而且在刚才混战中的表现不可谓不突出。 但夏楚很抗拒她出去涉险，此刻意识到这点的他心中滋味难明。 终于他还是点了头，并把莫思忧战术夹克上两颗碎片手雷摘了过来。他自己还剩下一颗，三颗手雷的杀伤力十分可观。 （带我出去还要收费？） 莫思忧白了他一眼，夏楚不做理会。 赵晴和李萌一直密切关注着两人的交流，因队友遇难而悲痛的她们又因夏楚离开的打算而惶恐。 赵晴经过剧烈地心理斗争之后，鼓足勇气递上了生存仪。 （我也想和你们出去） 夏楚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胆子。但夏楚不打算让她同行。 （你们没有能力应付混合种/在原地等待救援） 说着他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她们医疗箱里的药品，也不看种类，直接往莫思忧和自己的口袋里塞。 然后他甩头示意莫思忧出发，起身轻手轻脚地靠近房门。 赵晴笑容苦涩，无力地将头埋在臂弯间。 门外听起来没有异动，夏楚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探出，四处观察了一会儿，正式出门。 莫思忧跟在他后面，右手牵着他作战服的衣摆。 夏楚很快走到了同事们藏身的房间处，站在门外，看到浅淡的血脚印一路蔓延到房门旁边。 他一步一步地深入，脚印的血迹越来越多，隔断墙内的景象也一览无遗。 虽然他对不熟悉的第五队并没有什么感情，但眼见刚才还活生生的青年们，变成了散发血腥味与恶臭的残肢碎肉，还是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他挡住想走过来的莫思忧，并做手势让她停在原地，然后走过去搜集有用的资源，只找到了几十发各类子弹。 他把染血的子弹交给莫思忧，继续探索走廊深处，紧接着又看到了那名叫刘耀祖的人，当然地下那团碎块儿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 两人难以避免地要从血迹上踩过，都神情平静。莫思忧的表现让夏楚很疑惑，他在地下见惯了残酷的场面，自然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莫思忧竟也如此淡定。 这一层的走廊四通八达，而且一扇窗户都没有，布局很不人性化，但想到房间内少儿不宜的陈设，夏楚也就见怪不怪了。 两人平安无事地到达了一条走廊的尽头，竟发现了一小截楼梯，楼梯应该是通往天台的，只是被一扇紧闭的保险门隔断。 夏楚满心惊喜地要上去开门，但莫思忧在后面拉扯，回头便看到了她举上来的生存仪。 夏楚觉得生存仪的环境监测功能虽然范围较小，但绝对不可或缺。 几次危机都是因为这个功能，他才能及时发现，所以出门前他就要求莫思忧时刻关注该界面。 看到生存仪上淡红色的字母f，夏楚如坠冰窖……death浓度g级的混合种就险些要了他们的命，f级的该是什么水平，而且还是最危险的红色！ （附近有f级的混合种！） 莫思忧脸色死白，咽了口口水，气息渐渐急促。 第三十一章 精英混合种 对混合种强度缺乏常识的夏楚虽然也很害怕，但并没有到惊慌失措的地步。 他先是安抚住莫思忧，然后观察周遭的环境，来判断那只混合种的位置。 环境监测功能范围在二十米之内，而字母f的颜色十分稳定，并不波动，说明他们与怪物的距离或许还要小于十米，也说明怪物大概率是静止的。 夏楚很快找到了第一个目标，就是走廊上最靠近楼梯的房间。楼梯在他俩右前方，目标房间虚掩的房门在左前方。 他放轻脚步挪了过去，偏头看往宽度只有十多公分的门缝之内，霎时亡魂皆冒！ 屋内的陈设仍然是老套路，但外围三米见方的大床上此刻正仰躺着一只体长超四米的大型混合种！ 这只混合种躺在方形床的对角线上，才没有超过床的范围。 （精英混合种！！！） 莫思忧藏在夏楚身后，同样偏头看了过来，及时地给夏楚科普。 两人的脑袋叠在了一起，夏楚往下看了看她，收回头来打字。 （介绍一下） 莫思忧的大拇指快到夏楚眼花缭乱。 （一个变异生物族群中，是有比较突出的个体的，它们被称为精英混合种。我们见过的蛇形混合种，携带的death浓度只有g级，但这只几乎到了f级的顶端，明显强于它的小老弟们！） （它就像人类中对药剂适应能力得天独厚的人一样，同样的变异物质却让它比同类更强。它大概率是其他蛇形混合种的感染源，也就是这个洗浴中心的boss，我们快溜吧！） 读完他的话，夏楚又忍不住往屋内看了一眼。 只见那只精英混合种全身覆盖黑紫色的鳞片，四肢粗壮，血管膨胀，筋络鼓突。它的屁股上方长着一条比夏楚大腿还粗的蛇尾，尾尖垂落到了地面。 令夏楚心情最沉重的是，它的脖子与蛇头也十分强健，最致命的弱点没有了。 莫思忧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怀着吐槽的心情打字。 （它的头比我屁股还大！？） 夏楚诧异地打量她，心想还真是奇妙的比较，但此刻我们如此靠近一只外观骇人的混合种，你何以还有心情吐槽？ 夏楚快速打完一个“走”字，最后深深地看了看房内睡早觉的大怪物。 但这一眼过去，某些地方似乎不一样了。夏楚双眼微凝，才发现精英混合种的眼睛竟然睁开了！黑红色的蛇瞳僵硬又森寒地与他对视！ 他第一反应是死定了，第二反应是狠狠地将门甩上，然后把莫思忧推飞了出去，让还没察觉到危机的她摔倒在楼梯与走廊间的墙角。 夏楚夺命狂奔，撞烂门框而出的精英混合种果然选择追他。 夏楚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没有按原路跑，选择了另一条应该不会波及到第五队两个女孩的走廊。 他不由得痛恨起这家店布局的大方奢华，无论是房间还是走廊，都宽敞的过分了，居然没有给四米多高的怪物造成太多行动上的阻碍。 以至于夏楚只能贴着房门跑，并将自己经过的每一扇门推开，让门在精英混合种面前与墙形成锐角，企图稍稍降低它的速度。 但都是徒劳，精英混合种横冲直撞，被时间腐朽的破门当然无法形成有效的阻挡。合金材质的保险门直接扭曲翻飞，也殃及了木制的门框。 挂满涉黄艺术画作的走廊幽暗深邃，只有顶端的众多采光口提供光亮。黑紫色的精英混合种庞大狰狞，在暗影中甚至还有几分威严。 夏楚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为更快的奔跑服务，但他还是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觉得自己像是身处最深层次的梦魇。 直直地跑绝对无法逃脱，下楼也必死无疑，他只能见弯便转，狼狈地寻找能作为出口的地方。 但很快他就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居然跑回了原地，莫思忧在楼梯上呆呆地看着他。 “快跑！”夏楚本意是想大吼的，但他太久没有说话，一开口声音低沉嘶哑，难以听清。 不过很快就从他身后转出的精英混合种已足具说服力，莫思忧立马行动起来。 夏楚远远地看到她用m99狙击枪的枪口顶住了那扇保险门的锁芯，扣动扳机将其打穿，把不知关闭了多少年的门用力推开，并把头探了出去观察环境。 夏楚简直要为她的动手能力欢呼，摘下挂在腰际的碎片手雷，扯掉拉环，看都不看，直接使足了劲抛到身后。 轰然巨响中他跑上了楼梯，看到莫思忧居然现在还一动不动地原地等他，跑过去抓住她作战服的腰带，丢手雷一样把全副武装的女孩甩了出去。 然后他将自己身上最后两个碎片手雷丢到走廊里，才跑出五层并将保险门关闭。 手雷的冲击波又将锁坏掉的保险门推开，夏楚依然不回头看爆炸，快速环视眼前的天台构造。 太空旷了，还得跑。 他做出判断之后便跑到坐在地上揉头的莫思忧旁边，有些粗暴地将她提了起来，选择最近的路奔往天台的边缘。 身后精英混合种已经将头探到了天台，它的肩膀被门框卡住了。那金属门框看似坚硬，但转眼就被撞的变形，显然困不住怪物多久。 夏楚受到跃迁药剂增益的视力发现碎片手雷只是让精英混合种的鳞片多了些裂纹，一滴血都没有炸出来，再也不存丝毫自己能战胜它的可笑念头。 跑到天台边上时他将短发凌乱的莫思忧放下，俯身看了一眼，绝望的发现楼壁上有十多只蛇形混合种像壁虎一般趴着，且缓缓向天台移动。 它们显然是被雷声吸引而来，夏楚暗骂自己做了多余的事。 耳畔传来狙击枪开火的声音，他看到莫思忧半蹲在地，身段婀娜，专注地射击。 第一发子弹竟嵌入了精英混合种的左眼，第二发本该也打中的，但精英混合种因痛苦而甩动头颅，所以只击中了它的右眼眶。 它聪明地闭上眼睛，更加凶狠地冲撞金属门框，几下便成功脱困，跃上了天台！ 夏楚心想完了！如果莫思忧完全废掉了它的视力，他俩还有机会跑回五楼继续躲藏，但现在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似乎只能在视野开阔的阳台，被暴怒的精英混合种及其小弟撕成碎片。 他又有了跳楼的念头，但现在和他在地下301时不同，虽然身体强度不可同日而语，但大楼高度实在差距悬殊。 这家洗浴中心楼层虽不多，但高度是有的，五层的楼大概有四十米高的样子。进化后的他跳下去就算摔不死，重伤之下也绝对逃不掉蛇形混合种的追杀。 怎么办？ 夏楚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身处危机之中，冷静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突然注意到了街道对面那栋近三十米高的楼，目测完两楼之间的距离，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时间紧迫，情势凶险，没有缜密思考的功夫。 夏楚将莫思忧背到身后，并后退了十余米。这时精英混合种和他俩的距离不足二十米。 “抓牢我！”夏楚嘶吼了一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进行短距离助跑，然后在莫思忧惊恐的尖叫声中跃向街道对面的大楼！ 第三十二章 置之死地 两楼的高度差大概有十米，且隔街相对，距离在二十米左右。 夏楚虽不懂勾股定理，但目测自己斜斜地跳到对面楼顶，应该要比横跳二十米轻松一点。 放在以前这当然是天方夜谭，可进化后的身体难以揣度，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极限所在，绝对值得一赌。 背着莫思忧是最大的挑战，虽然她身子轻巧，但这点重量很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 夏楚别无选择，只能殊死一搏。 莫思忧的尖叫声在离地四十多米的空中响彻，两人跃出去十多米后，夏楚感觉到了下坠的趋势。 前方的楼顶似乎遥不可至，又像是触手可及。 这短短的几秒那么漫长，夏楚通过紧抓在肩上的纤手，感受到了身后女孩的胆怯，也听到了耳畔呼呼的风声，像是汩汩的水流。 他的上身撞在了大楼的墙壁上，胸口剧痛，眼前发黑，但双手还是牢牢扣住了楼顶的棱角！ 夏楚痛苦地闷吼了一声，莫思忧再次尖叫。 一点支撑就足够夏楚死里逃生，他略微施力，便攀爬了上去。 他跪倒在楼顶，嗓音嘶哑地干呕，噗地喷出一口血来，呼吸瞬间通畅，但痛感也随之变强。 “你没事吧？”莫思忧赶忙从夏楚背上下来，扶着他的肩膀，潸然欲泣。 “没事。”夏楚轻咧染血的嘴角，难抑逃出生天的喜悦。 “夏楚你摔我就算了，连跳楼都不事先说一声，你讨厌死了。”莫思忧带着哭腔，小脸煞白，浑身战栗。 看得出她真的很怕，别说是她，夏楚现在想来都有些腿软。 这实在太疯狂了，先是在一楼的大厅和怪物们来了一场混战，而后被追杀到五楼藏身，亲耳听到隔壁同事们惨死的哀嚎。踩着同事的碎肉寻找出路，又被一只更可怕的怪物盯上，被迫来了一场走廊跑酷，最后又不得不跳楼求生。 他在这一个多小时里遭遇的情况如此复杂，节奏快到喘不过气来。他发现自己从地下上来之后就状况频出，实在是没给新生活开一个好头。 “抱歉，来不及解释。”夏楚喘息急促，吐出口腔里的血沫。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累赘，才这么过分地对待我？”这下她是真的哭出来了。 夏楚心想18岁的小姑娘果真是一吓就哭。他在与王墨和绯红两个老阿姨的相处中并没有学会什么哄女孩的技巧，他也不想哄，如果不是眼前的女孩实在太过精致，他甚至还想说一句“请闭嘴”。 夏楚虽然疲惫地平躺在楼顶，眼神却牢牢地锁定在洗浴中心天台上踌躇不定的精英混合种，它显然并不想放过他们。 “你肯定不是累赘，没你我早死在走廊里了。”夏楚缓过气来，捂着胸口起身，语速飞快地说道，“你之后怎样发火都行，但现在我们并不安全，必须赶紧下楼逃生。” “它…它…它好像也要跳过来！”莫思忧忽然惊呼。 那只精英混合种缓缓后退，双腿下曲，摆出了类似助跑的姿势。 夏楚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精英混合种的身体机能比他强一大截，如果它真的敢跳，势必能轻易突破这段距离。 “跑！”夏楚忍痛狂奔，却被莫思忧拉住。 她丢给夏楚一把只剩几十发子弹的95式步枪，自己在原地架好狙击枪，夏楚反应过来，暗赞她的冷静机智。 精英混合种果然起跳，四米多长的雄壮身躯让两楼之间的距离都显得不再遥远。脸上泪痕未干的莫思忧平稳地扣动扳机，而夏楚对准精英混合种就是一顿随缘扫射。 这些打在它头部的子弹并不能形成有效地杀伤，但却能削减精英混合种迅猛的势头，而且莫思忧很聪明地在它起跳的前一刻开枪，让它刚一跃起便转瞬乏力。 夏楚先前是为她的行动力喝彩，现在简直要转为崇拜，这个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同时，居然还不耽误有效地打击敌人。 从四十多米的空中摔下去是什么概念，而且精英混合种体型巨大，冲击力更加夸张。 底下传来的声音不亚于碎片手雷在近前爆炸，两人并排趴在楼顶，探出头来俯视。 精英混合种直接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满身厚重的鳞片上遍布裂缝，一股股紫红色的鲜血从缝隙里渗出。 它无声无息地倒在坑内，生死不明。十多只蛇形混合种在墙壁上观望，没有一只敢上前。 “像是被烤裂的紫薯。”莫思忧吸了吸鼻涕，一本正经地说道。 夏楚被她的比喻唤醒了饥饿感，牵着她起身，继续逃命。 他完全不好奇精英混合种的死活，只想趁怪物们分神之际，逃离这条街道，躲出它们的视线，再考虑有没有救援队友的可能性。 这座楼没有天台，两人如想下楼，只能在阳台间跳跃，亦或更安稳地跃进楼里，但后者有遭遇蛇形混合种的风险，毕竟此楼和洗浴中心十分接近。 “我想背上你，一层一层地跳下去。”夏楚这次学乖了，不敢再擅自行动。 “好啊。”莫思忧低声回答。 夏楚正要动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吼，夏楚回头，发现精英混合种不仅未死，还依靠筋络虬结的四肢爬了上来，蛇口竟发出狮虎的声音！ 几十米的距离对精英混合种而言眨眼即至，夏楚只来得及扑倒在地，险险地避过了它的扑击。 但莫思忧躲避不及，下意识挡在身前的胳膊被粗暴地撞断，无力地垂在身侧。同时她站立不稳，失足跌下了楼顶，反应迅速地单手抓住楼顶的棱角才没有摔落下去。 但精英混合种并不想放过她，高高抬起比夏楚整个人的体积还要大的右腿，就要跺碎她的手指。 夏楚见它冲撞暂缓，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蛇尾，使尽全力地将它甩倒在地。他终于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极限，比单手掷汽车的林洋差了太多。 打断它攻势的夏楚俯身抓住莫思忧的手腕，看准最近的阳台，右臂一荡，将她丢了过去。 他来不及看自己丢没丢中，精英混合种拳头的劲风已压塌了他一直未理的碎发，夏楚翻滚躲避，看到它拳下碎石迸射。 躲得过一波攻势，第二波又迅猛地临身，匍匐在地的夏楚被它一脚踢飞，手臂拼命地降速，才没有从楼顶另一侧摔下，但指尖已鲜血淋漓。 更严重的还是腹部的伤势，夏楚感觉它这一脚怕是直接踢断了自己的肝肠。 他一边呕血一边从飞奔而来的精英混合种胯下滚过，但没料想到它的尾巴竟也是攻杀的利器，全无防范的被抽中背脊，又滑出去十多米，虽还留有意识，但却爬不起来了。 血液与唾沫在夏楚的嘴边止不住地溢出，他这一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创伤，精英混合种两下就废掉了他的战斗能力。 精英混合种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不再横冲直撞的它此刻竟有几分优雅。它的形体特征当然不符合人类的审美，但单就体魄而论，它简直就是力量与速度的完美结合体，有一种强大的美感。 夏楚不知道它接下来有何打算，但想到在洗浴中心五楼惨死的同事们，料想自己应该也不会死的太舒服。 他比以前更加怕死了…… 他想起了王墨在地下的话，不怕死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地上世界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便已经有了很强烈的眷恋，现在满心都是恐惧与遗憾。 再生能力确实强劲，他的身体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拼命地自我修复，但终究徒劳无功。 精英混合种马上来到身边，夏楚还是站不起来。 第三十三章 死中求生 一枚榴弹切割空气而来，点燃了夏楚求生的**。 好整以暇的精英混合种显然没料到有人偷袭，就算料到，榴弹的速度也不是它能躲避的。 爆炸声中精英混合种被轰到了楼顶边缘，气浪也将倒地不起的夏楚掀了起来。 他这一起身便彻底站起来了，感受到了身体力量的大幅恢复，低头瞧了瞧，手指的伤痕已经完全愈合。 他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再生药剂，而且他的再生能力貌似还是超级至尊版的，这一叫法的灵感来自莫思忧买给他的那种叫汉堡的肉饼。 看到榴弹的那一刻他便知晓了远程救援的人是谁，但他还是看向洗浴中心的三楼，果然林洋正在窗前静立，榴弹发射器地炮口斜指被炸烂肩膀的精英混合种。 他果断地又发了一炮，将精英混合种炸飞到楼下。 榴弹是军方特制的，据说造价高昂，一枚就是一瓶启蒙药剂。夏楚深觉精英混合种被两瓶启蒙药剂怼下楼去，完全不冤枉。 他想和林洋招手，但视角居高临下，看到他身后涌出了一堆蛇形混合种。 “小心！”他连忙声嘶力竭地示警。 看来林洋也是找了一间屋子躲藏起来，此刻榴弹击碎窗户的声音将蛇形混合种们纷纷吸引过来。 林洋察觉了身后的危险，转身又开了一炮，可气浪在空间相对狭小的室内翻滚，将他冲飞出破烂的窗户。 这座每一层都高到离谱的洗浴中心，三楼也大概有二十五米左右的样子。林洋直直地坠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夏楚没看到头破血流的场面，判断注射过三次体魄药剂的他就算不及精英混合种，应该也不会轻易摔死。 但他不死也晕了过去，他们这一边最强的战斗力居然就这么戏剧性的损耗掉了。最强的武器榴弹发射器与榴弹带压在林洋身体之上，并未摔毁，但也没法转移到夏楚手中。 夏楚不相信精英混合种会被如此轻易地解决，而它也确实很快又爬了上来。 这只**oss属实凄惨，明明具有压倒性的实力，却频频受挫。 先是被夏楚用三枚碎片手雷炸了两次，又被莫思忧射瞎了一只眼睛，两次高空坠落，还硬抗了两枚榴弹。 但它又重新回到了夏楚的视野。它的右臂已被林洋两次精准打击炸断，紫红色的血肉与漆黑的骨骼外露，浑身浴血。 它猩红色的眼眸中是仿佛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夏楚深吸了一口混浊的空气，觉得身体恢复大半的自己未必不能和现在的精英混合种一战。 他也不得不战，跳楼会摔个半死，敌人也不会放任他有条不紊地下楼，战斗是唯一的出路。 一片狼藉的大楼之顶，注定只能有一个生物存活下来。夏楚身材较高，可还不及对手的腿长，如此悬殊的体型差距其实恰恰是他的优势。 他还有一把成年人小臂长短的战术匕首，至于92式手枪，完全不做考虑。 精英混合种没给他更多的恢复时间，连怒吼示威的常规操作都没有，直接猫扑耗子一般大步杀来。 夏楚当然不能正面硬刚，选择了他的右手边规避。这是看准了它断臂的弱点，不会遭受它右爪的二次袭击。 但精英混合种的尾巴似乎比手臂还要灵活，携带劲风抽打夏楚，夏楚跳绳一般跃起躲避。 双脚离地的夏楚能做的有限，而敌人的大脚又踹了过来，他矫健地后仰，曲腿蹬在上面，借力跳出，与对手重新拉开距离。 精英混合种的攻击兼具力量与速度，但受制于体形，不够灵活精准，尤其对手还是夏楚这种极擅上窜下跳的小个子。 夏楚没有和大型变异生物作战的经验，但他在地下十多年的生活中，虽然一向谨小慎微，街头斗殴、敲闷棍、单挑、混战、械斗之类的事总是难以避免的，也由此锻炼出不弱的临机应变素养。 而且他是那种下定决心就一定要搞死对手的人，理智很容易被暴戾的情绪压制，不止一次舍生忘死。 这都是在混乱肮脏的地下城市耳濡目染的陋习，但在这座大楼之顶，面对至今遇到过的最强悍的敌人，却是他求存的基本觉悟。 精英混合种大步流星，夏楚能明显看出断臂的它在身体平衡方面，出了问题。 他一直在对手的右侧周旋，虽然起初只能疲于闪躲它的腿击与尾击，但渐渐地就能找到反击的空隙。 身体总是倾向一侧的精英混合种站立愈发不稳，终于夏楚找到机会将其铲倒。 可马上要发起攻击的他，却察觉到比砂锅还大的拳头袭来。亡命之徒的心理作祟，瞬间完成求险的权衡，决定以伤换伤。 他这一刀无论捅向哪里，都很难给精英混合种造成可观的打击，除了眼睛。 他非常喜欢在敌人薄弱的地方下手，比如下三路，比如太阳穴，又比如眼珠子。 莫思忧已经打瞎了它一只眼，如此大的优势必须加以利用，只要完全剥夺它的视力，夏楚的胜算就会高上很多。 他如愿以偿地将匕首刺入了精英混合种仅存的眼睛，可还没来得及喜悦，便被一拳正中心口，鲜血狂喷地飞了出去。 夏楚后悔自己的贪刀冒进了，这一下要害重击几乎将他打了个半死，他感觉到胸腔明显的塌陷，呼吸极度困难，气管里像是塞满了硝石。 而且频繁的倒地终于让他背后早就被打歪的氧气罐掉落，他只能扯下面罩，在death浓度f级的环境，贪婪地呼吸氧气。 精英混合种吼叫着站起，拔出战术匕首，随手丢掉楼下。它已经瞎了，左摇右晃地判断夏楚的位置。 再次被打得无法起身的夏楚屏息凝神，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为身体的恢复争取时间。 精英混合种巨大的蛇口中忽然突出一段半米长的蛇信，蛇信分叉，长满了紫黑色的疙瘩，在空中来回摆动。 然后夏楚惊骇地发现它竟缓缓向自己走来，似乎无比确定他的位置一样。 夏楚不知道蛇信其实是蛇的嗅觉器官，可以凭此感应外部环境。 但他知道自己怕是必死无疑了，一次大意的抉择招致满盘皆输的后果，说到底，他还是太弱了…… 榴弹的爆炸声又一次将他从自暴自弃的状态里拉出来，接连三发榴弹分别炸到了精英混合种的大腿与背部，将逐步靠近夏楚的它轰到了另一边。 精英混合种暂时爬不起来，夏楚用上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蹭到了楼边，看到楼下莫思忧半蹲在林洋旁边，抄起了榴弹发射器。 她断掉的左胳膊不自然的扭曲，只能单臂将枪身架到瘦削的肩膀上，娇小的身子满是擦伤，身体左边血迹斑斑。 夏楚还看到楼壁上的蛇形混合种们正在向她逼近，立马放声大吼。 “背后！” 莫思忧看起来察觉到了敌人的异动，并不回头，犹豫地看着伤情凄惨的夏楚。 “背后！”夏楚再次大吼，眼神严厉。 莫思忧终于回头，对着蛇形混合种们开火。 夏楚知道她很想留存榴弹，更多地打击精英混合种。林洋前前后后共放了六发，莫思忧为救夏楚也用了三发，榴弹只剩六枚了。 但精英混合种仰倒在楼下攻击不到的死角，如果想找到继续攻击的机会，她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安全和输出位置。 夏楚能站起来了，身后炮声震耳，碎石滚落，烟尘在孤寂的废城弥漫。 它的敌人也挣扎起身，只是它显然不具恢复能力，状态每况愈下。 夏楚觉得自己大概率不会死了，最起码不会死在精英混合种手上。 第三十四章 坠楼 吃过亏的夏楚当然不会再任由精英混合种掌握主动，它两次先手，夏楚都基本陷入了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 如今它全身都遭受了重创，夏楚再也没有无从下手的尴尬，一眼望去全是破绽和机会。 可靠的再生能力让他的体力稳步恢复，本来塌下去的胸腔如今气球一般缓缓鼓起，战胜敌人的信心也随着滋长。 遗憾的是他的战术匕首已经被精英混合种丢下了楼，痛失一件趁手的杀敌利器。 好在他一直随身携带父亲留下的弹簧刀，虽然刀身短小，但总好过一双肉拳。 夏楚一直让自己的站位保持在精英混合种的右手边，反握弹簧刀，曲线迫近。 精英混合种已经不能用眼捕捉他的身影，嘶嘶怪叫中，长长的蛇信无法及时判断始终处于移动状态的夏楚的实时位置。 终于夏楚悍然突进，一刀扎中了摇摆的蛇信，躲避巨拳的同时，顺便在上面划开一道血肉翻卷的口子，几乎将其割断了一半。 作战一向有流氓习气的夏楚第一眼就相中了它的舌头，他得手便抽身后退，惊喜地发现敌人似乎无法再判断他的位置。 他提醒自己不要大意，寻常蛇形混合种都知道分而击之，重点击杀之类的道理，这只boss的智商自然也不容小觑 它虽看似摇摇欲坠，处于弱势，但只要任一攻击打中夏楚，局势就会立马翻转。 再生能力不是无敌的，如果屡受重创，这一能力就会随身体一同崩溃。 一人一怪像拳击手一样疯狂试探彼此，三十多米高的楼顶是凶险万分的擂台。 他们现在站在楼顶的中部区域，楼下的莫思忧已经丢失了视野，只有空中盘旋的无人机见证这场野蛮原始的决斗。 夏楚已经不再对救援士兵抱希望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代价杀死精英混合种，然后才能下楼帮林洋和莫思忧解围，再进一步救援其他队友。 夏楚只听到楼下传来三声榴弹爆炸的声音，便再无其它动静，无暇观察楼下情况的他，心中焦躁不安。 夏楚忽然嗓音清亮地喝了一声，精英混合种果然俯身猛击，早有准备的他再次从敌人胯下滚过，起身直戳其断臂处。 剧痛让精英混合种的攻击失序，而夏楚继续抢攻的节奏，挥刀再攻它的眼睛，顺着之前留下的刀痕扩大伤口。 他步伐轻盈，一触即退，耐心地往精英混合种破烂不堪的体表上增添一道又一道或深入或细小的伤口。他吃够了贪刀的亏，竭力克制自己心中暴虐急躁的情绪。 精英混合种不堪其扰，终于回光返照般地狂暴起来，四米多长，近三米宽的庞大身躯胡乱攻击四周。夏楚一退再退，才能躲开拳脚与蛇尾的攻势。 他一时不能力敌，也不想再冒险突进寻找间隙，打算待它力竭，再趁机反攻。 可楼顶空间有限，很快夏楚就再次被逼到了边缘，他故技重施，滚向精英混合种的胯下。 但这次敌人似乎早有预料，一脚踢断了夏楚的左肩。他不退反进，拳头夹着刀刃，想要通过精英混合种巨大的眼眶，砸进其脑腔。 可夏楚的手被一把抓住了，他似乎看到了精英混合种狰狞的蛇口勾起诡异的弧度，冷汗频频地想要挣脱，但无济于事。 夏楚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只f级的怪物精英，它一直隐忍，复又攻势混乱，都是在诱他上钩。 而且他相同的动作太多，意图太过明显，显然被敌人摸清了套路。 说起来他还是太弱小了，只进化过一次的体魄在精英混合种面前，瓷娃娃一般不堪击打。 精英混合种将夏楚高高甩起，然后狠狠砸向楼壁。 短暂的时间里夏楚都来不及害怕，只听见榴弹破空而来的尖锐独特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冲击力夸张的爆炸！ 因为夏楚和精英混合种的战场又转移到了楼顶边缘，所以楼下隐藏在洗浴中心外部角落的莫思忧再次寻找到了机会。 她刚刚三炮轰退了逼近的蛇形混合种，然后在烟雾中躲藏起来，观望楼顶的决斗。 如今夏楚命垂一线，她却没有把榴弹打到精英混合种身上，因为这样一来，被它抓住的夏楚只会更加凄惨。 所以她冷静地轰炸敌人脚下的楼壁，气浪将精英混合种连同夏楚一起掀翻。 屡屡受挫的夏楚顿生邪火，他抢在精英混合种之前站起，跃至空中，借着下坠的势头重击对手眼眶。 紫黑色的血液从伤口迸出，怒目嘶吼的夏楚发了疯似的捶打，几下间拳头上便有了灰白色的脑液，直至被精英混合种一掌抽飞。 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莽夫，因为与敌人实力差距过大，才步步为营，精打细算，但一通花里胡哨的攻击不仅没有奏效，还险些丢了性命，不由得怒火中烧起来。 他单手撑地，强忍疼痛起身，抓住在地上抽搐的精英混合种的蛇尾，把它再次拖到楼顶边缘。 精英混合种貌似察觉了他的意图，挣脱掌控，甩尾扫倒夏楚。 “尼玛的！”夏楚愈发暴躁，左臂被废，但右臂上力气依然充沛。 他几乎打穿了精英混合种的头颅，眼下也没心情瞻前顾后，只想再补一通乱拳打爆它的头。 “夏楚！”底下传来莫思忧担忧的叫喊，她不必再隐藏自己了，刚才的动静让她再次被敌人发现。 蛇形混合种的数量也不多了，在她打光榴弹带上仅存的榴弹之后，洗浴中心之外一片清净。 她的声音在急切中也不掩柔美，仿佛给盛怒的夏楚浇了一盆醒脑的冷水。 精英混合种已经一动不动，夏楚半跪在他鼓胀的胸膛之上，拳头终于打穿了它的脑壳，接触到了其头下的石制楼顶。 他喘息的声音和风箱一般干哑刺耳，感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但力量却有种节节攀升的躁动感，整体感官上自相矛盾，反而愈发疲惫。 夏楚滚下精英混合种的躯体，仰看榴弹的残烟丝丝缕缕地在上空弥散，航拍无人机的摄像头静静对着他满是血污的脸。机器微微晃动的时候，竟显出几分呆萌。 耳畔直升机发动机和旋翼的噪声似有似无，救援的士兵也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赢了，但也十分需要救援。 夏楚无力再去担忧队友的情况，听到楼下莫思忧还在大声叫他，费力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他心想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吃了这么多苦头怎么还敢高声呼喊。 可很快其他人的呼喊声也传了上来，精神稍有恍惚的夏楚强撑着转过身子，模糊地看到楼下除受伤的莫思忧与昏倒的林洋之外，还有数人。 只是现在的他实在看不清其余人是谁，不知道自己的队友是否都在。 他努力地去听队友的声音，与昏睡感顽强斗争，渐渐地听出了他们语调里的急切。 熟悉的碎片手雷爆炸的声音唤回了他一点精神，他俯瞰楼下，视力有所恢复。 队友们竟都把碎片手雷投掷向他身下的大楼，林小柒提着余弹不多的加特林速射机枪扫射楼墙。 夏楚的目光随即转移，看到大概二三十只蛇形混合种正在大楼外侧攀爬！ 是护主来迟，还是打击报复？ 夏楚哪顾上多想，耳边传来异动，爬的最快的蛇形混合种竟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楼。 他条件反射般翻身躲避爪击，但忘了自己在楼顶边缘，直接自上方滚落！ 第三十五章 事后 “呼！” 平躺在素白病床上的夏楚蓦地睁眼，一边剧烈的喘息一边瞳孔无焦距的四顾。 他太熟悉病床的感觉了，这间病房也很熟悉，就在记忆表层，只是大脑的回忆功能貌似暂时瘫痪了。 “脑子没摔坏吧？”旁边有人轻笑。 夏楚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认出躺在并排病床上的人是林洋。 “……没有。”夏楚下意识地回答。 “那是当然喽，再生药剂可不是盖的，失忆这种烂俗的桥段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大半个脑袋都缠绑绷带的林洋把身子侧向夏楚这边。 他的伤让夏楚记起了他坠楼的事，他坠楼的事让夏楚想起了自己坠楼的事。 “你不要随便给人立flag哦。”说话的是莫思忧，她身子倚靠在窗边，右臂打了石膏，用于支撑的绷带架在脖子上。 “好古老的词汇。”林洋吐槽。 “你不常上网而已。”莫思忧走到夏楚床边，看了一眼双目无神的夏楚，见他愣愣地不说话，又坐到床上表示关切，“疼吗？” “废话！”另一边林洋翻了个白眼。 疼？夏楚这才想起观察自己的伤势，只见自己身无寸缕，全身上下都缠着药物气息浓重的绷带，只有脸颊外露。 身体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痛感如潮，持续不断。 夏楚苦笑以对，感觉说话似乎都能扯痛伤势。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就已经谢天谢地啦，吃点苦头别埋怨。”莫思忧俯身安慰。 “我为什么没死？”回忆起所有前因后果的夏楚诧异地问她，又看了林洋一眼。 “有视频哦。”莫思忧拿出生存仪，给夏楚展示他坠楼时的情景。 这是军方航拍记录下来的画面，视角自上而下。夏楚看到自己手舞足蹈地在楼壁上摩擦旋转，暗想当时大概是本能地在寻找借力点。 这形成了很有效的缓冲，沿途砸落的几只蛇形混合种也一定程度地降低了他下坠的速度，而且他还是屁股和肩膀先着的地，摔断骨骼，摔不碎颅骨。 “很走运的落地姿势，可以打十分。”莫思忧可爱地眨了一下左眼。 “主要靠的是再生药剂带来的强悍生命力。”林洋进行纠正，又叹息着感叹道，“你的再生能力委实是强的有点离谱了，比我进化三次的体魄也差不到哪去，难不成你就是得天独厚的狗托？” “狗托又是什么远古词汇？”莫思忧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夏楚刚醒，让他多休息一会儿，想说话去和嫂子视频。” “能和我讲讲之后的事么？”夏楚动弹不得，只能目视莫思忧。 “你坠楼后，救援的士兵立马赶到。当时大家都跑到楼下了，变异生物也所剩不多，特殊作战部队的人直接控制住局面，把我们都送出了废城。” “所以没人再死掉？” “你放心吧，咱们队的都安全，只是第五队……”莫思忧神色黯然。 “那俩女孩呢？” “安全，她们一直乖乖地呆在原地” 夏楚松了口气，“幸好没害了她们。” “哟，看不出你还挺担心她们。”莫思忧挑了挑眉，诧异地说道，“你在洗浴中心五楼时对她俩那么凶，我还以为你讨厌她们呢。” “危机之中我顾不上其它，她俩在当时的情况下无用，所以只能强制她们留下。”夏楚摇摇头，疼得呲牙咧嘴。 “无用？哼……你可真敢说呢！”从夏楚醒来就温和亲切的莫思忧闻言冷笑道。 “怎么了？”夏楚皱眉，不解她为何突然发火。 “就是你认为无用的两个人对你进行了急救，没有她们的有效治疗，当时心脏骤歇的你能不能挺过来还两说呢！” “尤其是被你欺负的赵晴。”莫思忧说到这里语气已缓和下来，“赵晴第一时间为你做了全套的心肺复苏，你当时全身溅满了精英混合种的肉屑，嘴里尽是些碎石与污血，她眉头都不皱一下。” “而且她还摘下了自己的防毒面罩，坚持给你戴上。那可是death浓度最低g级的环境，她连感染的风险都不顾了。” 夏楚想起那个被自己粗鲁地掐住脖子的女孩，当时她眼含泪光，神情怯弱恐慌。 夏楚还想起她高高的个子，扎着马尾。 “她为什么这样做？”夏楚羞愧之下，苦笑不迭。 “她说你救了她，为你做些事是应该的。” 夏楚想了想，纳闷道，“我只是让她们藏在那间屋子里，怎么能说救了她？” “看来你还没想明白呢。”莫思忧轻笑道，“你和敌方的头头打了那么久，动静闹得那么大，整座楼的蛇形混合种都被吸引出去了。” “所以大家才有机会从潜藏的地方逃出来，你不仅救了她，还救了所有人。” “太牵强了。”夏楚不以为然，“而且没有你和林洋，我早就被那只大蛇怪弄死了。” 不久前的记忆恍如梦魇，在幽暗的走廊里被大型变异生物追逐，又在高楼之顶受其蹂躏，夏楚后怕不已。 “作战时支援队友是基本的操作和规范。”林洋缓缓地起身，斜倚在床枕上，“虽然你们是误打误撞，但与蛇人种群作战时，先杀头领是优先级很高的方案，也切实有效。精英蛇人死于你手，你当然救了所有人。” “它们叫蛇人么？”莫思忧转头问道。 “对的，混合种中的蛇人种。”林洋点头，进一步介绍，“变异生物类型庞杂，而且新的种类还不断地出现，给它们分门别类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不过为了知己知彼，人类在整理怪物信息时还是力求细化。” “混合种常隶属人形种与兽形种。蛇人是比较常见的变异生物，感染源一般也为混合种，但追根溯源，最初的感染源其实是兽形种中的异蛇。” “听起来变异生物还都有组织有纪律？”夏楚心里腾起一股恐惧感。 “你已经见识到了。”林洋耸了一下右肩。 “这些最基本的信息我们都不知道，信息管控得也太严了。我们进化层次虽低，但好歹也算得上是进化者。”莫思忧语气不满。 “进化层次越高能了解的信息越多，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林洋长出了一口气，仰头道，“天谴时代远非你我所见的这么简单，我们甚至连冰山一角都未窥见。普通人就更不用谈了，他们大多一辈子都只能待在一个城市，见不到一只变异生物，对更可怕的敌人也闻所未闻，感染便是他们最大的恐惧。” “很多信息不予公开是有道理的，因为如果真把这个时代毫无遗漏地展示出来，不知会有多少人精神崩溃，不知会衍生出多少的乱象。” “听起来你知道很多？”莫思忧一副你不妨多谈谈的表情。 林洋摆手笑道，“知道的越多限制也就越多，很多事你们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终结话题，“我就一句话，要么难得糊涂地生活下去，要么就一步一步地往上进化，不要放纵好奇心，那不是好东西。” “故作神秘。”莫思忧知道他不想再谈，斜了他一眼。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主要是莫思忧为夏楚讲述后续的情况，两人刚谈及废城的探索结果，林盛的大嗓门便在门外响了起来。 “夏楚！”他推门而入，噔噔噔小跑到夏楚床尾，拍着胸脯道，“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等你出院，咱洗浴中心七天乐。” “注意身体。”林洋善意地提醒。 莫思忧嫌弃地走开。 夏楚上下看了他几眼，浅笑道，“你没受伤么？” “没有没有。”林盛坐到床上，摆出唠嗑的架势，“这次真多亏了那个林小柒……” 第三十六章 你火了 “当时咱们不是都跑到四楼了么，然后一堆变异生物从窗外跳了进来……”林盛唾沫横飞。 “它们叫蛇人。”莫思忧现学现卖。 “管他是蛇人还是鸟人，总之不是人就对了。”林盛继续讲述那时的情况，“我们和林小柒跑在最前面，眼看就要被它们追上。文胜眼疾手快地把碎片手雷丢到了蛇人的后边，炸翻了一片，而且林小柒不知从哪弄来的烟雾弹，紧接着就丢了出去，我们才有了躲藏的机会。” 这时王文胜、李尚泽和李浩哲三人也正好赶来，手上提着早餐。他们不满意于医院的伙食，所以每天都会将早中晚三餐买来，和房里三个病号一起吃饭。 李尚泽笑容柔和，接口道，“其实主要还是靠林盛的鬼主意，他不同意找房间躲藏，而是拉着大伙儿滚进了公共浴池底部的淤泥里。” “那淤泥虽然有些僵硬干燥，但厚度足够，而且颜色和作战服很像，我们在里面趴了半天也没被发现。” “你们运气真的不错。”夏楚语气唏嘘。 运气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要知道第五队的那几人可是死状凄惨，而且夏楚猜测很可能是因为第五队的人遭了毒手，蛇人们才觉得五楼已经没了其他人类，直接下楼。 如果当时蛇人选择的是他们的房间，结果可能就要反过来。 “主要还是靠你。”王文胜把早餐交给莫思忧打理，表情认真地说道，“你的举动把在大楼里游荡的蛇形混合种都吸引了出去，卧在泥里动都不敢动的我们，才有机会跑出大楼。” 李浩哲扶了扶眼镜，“对的，都靠…你。我们刚…来的路上，第五队的林小柒…还…托我们…向你道谢。” 夏楚耐心地听完他的话，渐渐也有些接受他们的判断了，想不到和精英蛇人单挑的上头之举，竟成了解救团队的关键。 “你们在哪遇到的林小柒，她最近应该很忙。”莫思忧一边将豆浆放到早已准备好的塑料碗中一边随口问道，她一只胳膊不方便，林盛起身帮她。 “咱们局附近，她正好也去买早餐。”李尚泽接过自己的豆浆和油条，回道，“听说她这阵子一直在忙招收新成员的事，毕竟秦铭阳他们都没了，第五队只剩三个人。” 众人都不免心中伤感，第二队和第五队因两个队长服兵役时的战友关系，所以一向关系不错，打了半年多的交道，如今熟人们却成了废城中的碎肉枯骨。 夏楚的床是特制的重患病床，可以人力折叠。莫思忧缓缓地将上半边床板抬起，速度很慢，夏楚还是疼得头冒冷汗。 他感觉的到，自己现在并没有对战f级精英蛇人时的再生能力，这个通过进化获得的能力随身体的重创而一定程度上休眠了。 莫思忧喂夏楚一勺豆浆，就让他咬一口油条。干涩的口腔被豆浆润过，夏楚吃着吃着便能尝出食物的味道了。 香醇可口的食物加小美人莫思忧体贴的服侍，让夏楚生出了希望自己多躺些时日的无耻想法。他突然好奇自己服侍绯红时，绯红的感觉是否也是如此舒爽。 “说起第五队招收新成员，我这有个事要征询你的意见。”林洋喝了口豆浆，忽然对夏楚说道。 “什么？”夏楚不敢转头，斜眼问道。 “小柒昨晚向局里领导提议，把你调到第五队当副队长。”林洋淡淡地说道。 “什么？”莫思忧和林盛异口同声地站起身来，前者更是将手里的豆浆洒到了夏楚脸上，连忙给他擦拭。 林洋继续淡淡地说道，“她说进化过的人才很稀缺，咱们队里太多了，可以适当地调整。而且夏楚这次的表现的确十分优异，能力上完全可以胜任副队长职位，领导也很重视她的建议，让我问一问夏楚的意愿。” “怎么样夏楚……”他语气轻快起来，“副队长的工资可是比你现在翻了两三倍，你去也无妨。” “不去。”夏楚直接回绝，并用眼神示意莫思忧继续。 工资当然让他心动，但他莫名地对林小柒没好感，而且和第二队的人们也建立了不错的友谊。 第二队实力更强，关系更铁，氛围更好，平常相处时绝对比新队伍更开心，有任务时也更加安全。 夏楚明显感觉到莫思忧愈发温柔体贴起来，不仅把自己的豆浆倒到他的碗里，每次喂他时甚至还多此一举的吹一吹。 于是夏楚开始庆幸自己的果断。 “太过分了！”林盛猛灌一口豆浆，瞪眼道，“哪有这么明目张胆挖墙角的，还是向关系好的队伍下手！” 林洋吐吐舌，做了几下招财猫式的手势，劝道，“毕竟她的队伍缺口太大，想找熟人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夏楚和她不熟。”莫思雨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林洋头大起来，后悔没私下和夏楚说这件事。 “谁都知道夏楚这样的战斗力意味着什么，她还真敢狮子大开口。”林盛冷笑着嘲讽道，“还和领导提议，具体的提议方式真是耐人寻味。” “过分了林盛，不要胡说八道。”王文胜皱眉斥道。 “得得得，我闭嘴，毕竟还欠她一枚烟雾弹的人情。”林盛耸耸肩，“我承认我对她是有很大的偏见，但她有时候做事真的不地道。” “小柒有时候确实……唉……”林洋见自己的队员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满，苦笑道，“想骂就骂，不用给我面子。” “别提不开心的事了。”李尚泽柔声道。 “就是，我们的大名人昏迷了三天，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还是多聊聊他的事。”莫思忧俯身喂完最后一口豆浆，眸光灵动地笑道，“知道嘛，你火啦。” “什么叫我火了？”夏楚茫然地问。 “就是……”莫思忧咬了一下拇指，“就是你出名了。” 林盛也笑道，“这几天你成了局里的话题人物，在远安市的进化者圈子里也小有名气。” “你看你看，我生存仪的推送上还有呢……”林盛看着自己的生存仪念道，“这标题还很别开生面呢。震惊！青年男女携手跳楼，变异生物穷追不舍欲拦阻！” “咱环保局的吧里也有人发帖……”李尚泽咯咯笑道，“女神莫思忧高空蹦迪，身下疑似现男友。” “我迟早宰了宣传部的人。”莫思忧面无表情地说道，很明显她出现在此类帖子中的次数绝对不在少数。 李浩哲努力读另一帖，“老油条林…洋三楼开…火遭秒…杀，小萌新夏楚楼顶拔刀屠强敌。” “还他妈挺押韵。”林洋抚额，少见地爆了句粗口。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夏楚则基本听不懂。 “总之你现在是继队长之后，局里最热门的男人。”李尚泽摊手道。 “甚至比林洋还要受欢迎，林洋已经是大龄已婚青年了，你却还是个天赋异禀的花样美少年。”林盛叹道，“这几天有五六个局里的女孩加我，我还以为幸福终于敲门了，结果都是问你的联系方式。” “我说没有还被怼了。”王文胜也有相似经历，皱眉道，“可事实上我真的没有，不可理喻。” “文胜你有一个注孤生的脑回路。”林洋调侃道。 他又指了指夏楚，“这个看似讨女孩喜欢的家伙更严重。” 第三十七章 嘉奖 “就他？”莫思忧嫌弃地瞥了夏楚一眼，不屑地说道，“他这人不了解还好，只要知道他的德行，十个女孩九个半得吓跑。” “我怎么了我？”夏楚颇感无奈。 “你掐女生，摔女生，还带着女生跳楼！”莫思忧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噗嗤笑了出来。 夏楚有常年与绯红、王墨相处的经验，知道女孩子揪着一件事不放时，往往并非小气，她们也许是在调侃，也许是想要被哄被安慰，或者只是简单地将其当做一个话题。 “人家被掐的女生可不像你这么小肚鸡肠，每天都带礼物来看望。”林洋看向窗外，“没准马上就来了。” “切……” “说起礼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和你讲。”林洋看着莫思忧将夏楚的床板复位，对咬牙忍痛的夏楚说道，“是喜事，你听完一定很开心。” “说吧，我听着。”夏楚颤声道，深吸了一口气缓解痛感。 “你拿命拼死了精英蛇人，得到的可不只是虚名，是有实际利益的。” 这话说得夏楚险些忍不住坐起来，这一刹那，利益两个字简直比再生能力还好使，夏楚身体轻快，痛苦大减。 “局里领导开会表彰了咱们第二侦查队。”林洋控制动作幅度地伸懒腰，“这些年局里的进化者们只是执行简单的打野任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出什么突出的成绩了。” “但我们在任务中几乎将一支小型蛇人队伍全灭，还击杀了f级的精英蛇人，一般此类战绩只会出现在特殊作战部队中。” “毕竟我们公务员算不上真正的作战人员。”莫思忧补充。 林洋继续笑道，“咱们让环保局露了脸，局里也不会亏待咱们，每人都分发了大额奖金。” “我有多少？”夏楚财迷心窍，立马问道。 “整整五十万点。”林洋说完，不由咋舌。 “我一年的工资。”莫思忧幽幽地感叹道。 夏楚知道这个数字很大，却不知如何去衡量。用刀削面和冒菜汉堡之类的食物，五十万点绝对是天文数字，用基因药剂的话，则又显得寒酸。 “除了工资，还有假期哦。”莫思忧发现夏楚并未表现出多少喜色，继续公布惊喜。 “咱们队和第五队被特批了两个月假期，你被批了三个月。” 夏楚闻言有些好笑，局里的领导似乎知道他即将去找王墨的家人，既给钱财，又给时间。 “这还只是局里的，军方也有嘉奖，而且份量更重。”林洋的话是真的让夏楚开始心花怒放了，恨不得伤好后再去拼死一只。 “军方的奖金少一些，但也有三十万点。而且军方之前承诺的跃迁药剂也会如约送上，他们已经和局里沟通好了，我们的后续药剂局里都会免费提供。” 这份奖励确实要阔绰得多，单是跃迁药剂的价格就很难估量，因为它不是具体的某一支药剂，而是众多药剂中的一个选择。 夏楚不知道自己第二次如果还是选择再生药剂的话，那生命力该顽强到何种程度。莫思忧说过，注射同一条进化路线上的进阶药剂，效果并不是量上的变化，而是几何式增长的质变。 “除了奖金，你还是有特殊奖励的。”林洋打了个哈欠，揉眼道，“军方颁给你一枚奋勇徽章。” “那是什么？”夏楚好奇地问道。 “奋勇徽章本来只能等到你去临时特殊作战部队服兵役时，才有机会得到，这次是军方特意破例了。” “至于它有什么用……”林洋沉吟了一下，严肃地说道，“首先它代表了荣誉，你明年服兵役的时候，是被允许将徽章戴在军服上的，这会让你收获很多尊重。” “听起来用处不大。”夏楚不掩失望，荣誉这种东西确实很难打动他，他如今对此还没有足够的认知，假期和药剂之类的奖励对他而言更加切实。 “这么酷炫的东西怎么能说没用呢，让我来教你正确的用法。”林盛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到时候你借我戴两天，我出去溜达几圈，加我的女孩没准能排到楼梯口，可比带妹子打游戏有效多了。” “身材劝退，颜值劝退。”莫思忧捂眼。 “你这个肤浅的女人！”林盛恼羞成怒。 “这玩意儿是勾引女人用的？”夏楚皱眉问道，如果真是这样，对他便毫无用处。 “胡说八道……”林洋力不从心地反驳。 “不要乱开军功章的玩笑。”王文胜瞪了林盛一眼，“天谴时代视荣誉为生命的人多的是，而且这类人往往是我们安逸生活的保护伞。你可以不理解，但不要信口开河，误导夏楚。” “我发现队里的戾气渐渐都转移到我这来了，老子喜提出气筒功能。”林盛笑容无奈，“尤其是你个王文胜，不如你娶了我吧，我单身太久渴望爱护，而且看样子，没你的教导我都无法堂堂正正做人。” “咯咯……”李尚泽笑声柔媚，夏楚伤躯一颤，“你俩正好涵盖了高矮胖瘦，实在天造地设。” “你俩搞在一起的话，咱们队就真是什么人都有了。”莫思忧趁机群嘲，“长相很man的娘娘腔，说话总乱停顿的伪娘，两个勇敢追求爱情的gay，一个老好人，还有一个暴力狂！” 众人反应剧烈。 “娘娘腔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我七尺大…汉，你说…我伪娘？” “乱说。” “感谢说媒，请之后继续负责证婚。” 夏楚倒挺喜欢看他们七嘴八舌，胡言乱语的样子。只有关系足够亲近的人，才偶尔会过分地彼此吐槽和说教，同时也会有基本的分寸。 就像王墨揍他时从不含糊，但又不会把他打死。 林盛口无遮拦，但外表和说话语气都显得很蛮横的他，却恰恰有一副好脾气，从不冲撞队友。 王文胜话虽不多，但每每开口都与队员或队伍有关，或维护或纠正。 至于李尚泽和李浩哲兄弟俩……夏楚觉得他们换一换脸会显得恰当很多。 “言归正传，收！”林洋举起右手虚握，室内立竿见影地安静下来，他满意地笑笑，继续快被遗忘的话题，“奋勇徽章除了荣誉，还是军功的证明，可以减免你一年服兵役的时间。” “怎么样？这既是多了一年假期，还避开了一年的风险，要知道在临时特殊作战部队服兵役是有死亡率的。” 夏楚听完是真舒服了，感觉这枚徽章比跃迁药剂更珍贵。 “我只是在你俩的帮助下，勉强杀了一只蛇人头领，却有如此多的回报。”夏楚觉得这一切很不现实。 “这还多啊？”莫思忧摇摇头，“其实军方的嘉奖算不上丰厚。” “傻小子，你是不知道那一支蛇人队伍的价值。”林洋换上熟悉的科普腔调，“单单普通蛇人们的基变体、血肉、蛇鳞、骨骼等变异物质就价值不菲，更别提还有一只完整的精英蛇人。” “f级的混合种，而且是精英资质的，它身上的资源会受到很多科研企业或私人研究院之类的组织疯抢。” “去废墟猎杀怪物是个体进化者最主流的经济来源，很多在私人企业、工会等组织效力的进化者也是如此。所以收购的渠道是有很多的，收购方的竞争也十分激烈。” “价格……”林洋挑眉，“就会很离谱。” 第三十八章 关于战力 “所以不用对这些嘉奖有什么疑虑，安心接受就好了。”林洋猜出他心中所想般，温和笑道。 “好好利用假期了解一下远安市吧。”莫思忧把垃圾都放到屋外后，走过来提议道，“你刚来地面便参加了任务，基本上都和我们在一起，还没有自己好好地去玩一玩。” “想玩的时候可以叫上我。”林盛拍了拍肚皮，“别看我一副死肥宅的德行，远安市内的大小娱乐场所咱可是门清，算不上什么风流浪子，但好歹也是一只地头蛇。” “不一定非要在远安市待着，利用长假可以出去看看。”王文胜端坐道，“第十生存区虽小，也足足有上百个城市，比远安市更好玩的城市不少。” “夏楚的奖金是很多，但出去一趟估计也得花掉一大半。”李尚泽摇动食指，不赞同王文胜的说法，“而且旅行不仅费用高昂，风险也大的很。你忘了上月从第四区传来的消息了么，一辆驶往图灵城的客运高铁刚出穿山隧道便被神秘巨型种扯断，连人带车都甩到了山崖上。” “小概率事件。” “在旧时代的洗浴中心遇到一群蛇人也是小概率事件。”林盛歪嘴无奈地说道，“它们是军方为数不多没有监测到的变异生物群体，而且恰恰被咱们撞上了。所以天谴时代嘛，没本事就躲在城市中过小日子，做什么都别作死。” “喂，各位……”夏楚有些好笑地打断他们的讨论，“我的伤还没好呢，目前只能在医院躺着，而且看样子，躺满三个月也未必没有可能。” 他现在浑身动弹不得，只要尝试便针扎刀割一般难以忍受。 “你太小看再生药剂了。”林洋摇头道，“你现在遭受重创还能顺畅地与我们交流，正是再生能力在起作用。” “你的伤情限制了它的发挥，但它也会让你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而且还会随着你身体情况的改观，发挥越来越大的效力。” 他看了林盛一眼，笑道，“如果是林盛这种比较正常的，大概要两周才能出院，你一周应该便差不多了。” “我最烦你这种胡乱比较，踩一捧一的人了。”林盛捂着心口做痛苦状。 一周么，这的确出乎了夏楚的预料，当然了，出院的日期越早越好，这阵子探望王墨的家人简直快成了他的心病。 他相信林洋的判断，同时也认识到自己对跃迁药剂的了解还有待提高。 一次药剂赋予了他不错的能力，他必须对其有充分的了解，才能对自己的实力有一个准确的定位，才不会再像对决精英蛇人时那样胡来。 此外，也好决定下一次进化时的选择。 “你痊愈后，体魄和再生能力应该都会再上一层楼。”林盛神情随意地开口。 夏楚闻言一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唔。”林洋愣了愣，又恍然道，“看来这个常识还没有和你讲过。”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各方面都会慢慢成长，然后达到顶峰，最后逐渐衰老，就像一条抛物线。”怕他不知道抛物线是什么，林洋用手指在空中比划，“至于注射跃迁药剂的进化者，也逃不过该规律。” “拿你注射的再生药剂举例。”林洋从床上坐起，“首先它会增加你生命的长度，然后延缓你巅峰时期的来临，这也意味着下坡路的推迟，最重要的是，它会提高你的峰值。” “每一次成功的进化都是生命层次上的突破，你刚刚注射再生药剂，离你的巅峰还很远，离你第二次注射的门槛应该同样还有一段距离。” “注射跃迁药剂之后，能力是会随时间自然增长的，但只有不断地运用与磨砺，你提高的速度才会更快，潜力也会更强。” “所以我这次被精英蛇人打了个半死，对再生能力的提高会有好处？”夏楚若有所思。 林洋悠闲地点头道，“毕竟是生死磨砺，势必会有大好处的。” “其实我们公认你战斗能力强，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林盛看夏楚接受了林洋的话，便开始传授新内容，“我们拿林小柒和你做一下对比。” “她进化过两次，你进化过一次，她注射的还是作战能力更强的速度药剂，但正面作战，她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为什么呢？”林盛自问自答，“因为你们都很年轻，都刚注射完跃迁药剂不久，离各自进化阶段的巅峰还有很远。” “只能说她的生命层次比你高，能力上限比你高，但现阶段的体魄素质就不一定了。” “不对。”认真听讲的夏楚抓住疑点，“林洋说我没有达到第二次进化的门槛，林小柒既然进化了两次，肯定要高过那个门槛，应该比我更强才对。” “不能一概而论，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进化结点，门槛是不一样的。”林盛立马解答，“一般情况下，注射两次速度药剂的人肯定比注射一次再生药剂的人强很多，但林小柒资质一般，你的资质则有些离谱。” “从你刀杀普通蛇人，硬刚精英蛇人的表现来看，局里能强过你的大概只有林洋和一队队长李峰。” “其实进化者战力的界定很复杂，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林洋教授时尽量详细，“林盛所说的，是进化的低级阶段比较普遍的现象。越往后进化差距越大，比如我如果对上一位进化四次的进化者，胜算会很低。” “注射的药剂种类也很重要。”他喝水润喉，继续说道，“我注射了两次力量药剂和一次速度药剂，如果对手是注射三次力量药剂或三次速度药剂的人，我肯定不是对手，因为他走在完整的进化路线上，我的路则有了缺口。” “对的，药剂搭配很复杂。”莫思忧这时也开口，“我听说一些神秘的进化方案每一次的药剂都是不同的，但搭配在一起却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最重要的还是个人，现实和游戏不同，没有战斗力之类的数值做参考，实战才最具说服力。”林洋的目光扫过屋内的人们，最后落到夏楚身上。 “如果林小柒当时像你一样勇敢，她的表现不会比你差。如果咱们队的其他少爷也能克服对蛇人的恐惧，就不至于那么狼狈了。” 一番话说得林盛几人都面露惭愧之色，连总板着脸的王文胜都老脸一红。 “哼哼。”莫思忧又瑟起来，“我可是一直和夏楚勇猛地作战，不像某些人，跑就跑吧，还钻到淤泥里。” “你头发都让变异生物薅秃了，隔这儿说个屁呢。”林盛指着她明显缺了一大块儿的短发，及时回讽。 这话让莫思忧表情微妙地看向夏楚。夏楚紧张起来，因为那是他抬手一刀的成果。 莫思忧的发型确实被破坏了，但颜值高的人受头发的影响较小，此刻她秃发的那半边脸显得英气，另半边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秀美。 她没有像夏楚预想的那样发作，只是抿嘴笑了笑，看样子完全不以为意。 “你懂什么，这是与蛇人正面作战的证明，而你呢，只是沾了身泥水。”莫思忧一手叉腰，一手向林盛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 林洋看林盛摆开架势就要来一场小学生吵架，赶紧出面劝阻。 夏楚无声地笑笑，发现自己可以稍稍转头了，下床之时指日可待。 第三十九章 出院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安稳。 夏楚除了在启蒙适应期时，过了一周自在的时光，此外他这一生都很少如此悠闲。 林洋和他躺在同一间病房，其他队友们每日也都会买饭过来。几天的闲扯中，夏楚得知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 那就是废城行动的结果。 他失去意识时，所有部队才刚进入废城几个小时，醒来便是三天之后了，这几天废城行动也已经落幕。 结果是以失败告终。 围剿变异生物的部队因为事先有足够的情报与科学的部署，斩获颇丰。但奔赴废城东北方军事基地的部队毫无所获，既没遭遇敌人，也没发现线索。 其它侦查小队都有惊无险，再没有第二支队伍像他们那样，与数十只蛇人亲密互动。 所有参与行动的打野队伍都得到了嘉奖，军方兑现了跃迁药剂的承诺，同时他们第二队与第五队被单独拎出来表扬，神气了一把。 当然，代价是第五队四个人的生命。 林洋说废城的事暂时与环保局无关了。城内事态的诡异令人不安，但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废城似乎还是那个探查区，整日寂静无声。 夏楚本能地觉得，废城的麻烦绝对不小，单就那处洗浴中心都疑点重重。 在他们之前，有三十名士兵在其中突然失联。 他在被蛇人追逐时，从一楼跑到了天台，没有发现任何士兵们本该留下的痕迹。精英蛇人虽强，但绝对不可能做到如此程度。 不过这件事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太长时间，因为没了官方的硬性要求，他是决计不会再进去的，无论情况如何皆与他无关。 第四天时，夏楚已经可以在林盛的搀扶下，自行上厕所了，不用再被他亲手放到马桶上。 这天下午病房里来了一个特殊的人，是林洋的妻子，怀里抱着应该尚未满一岁的孩子。 林洋高大帅气，前途无限，他的妻子却是一个外表很平常的人。 然而收拾行李准备出院的林洋，在她进屋的那一刻，立马动作迅疾地整理好身上散漫凌乱的衣服，殷切地走上去嘘寒问暖。 林夫人不理睬，先把手上的大袋水果放到夏楚床头，笑容亲切地打招呼，“你就是夏楚小哥吧，林洋总提起你。” 夏楚觉得她有一种让人心境莫名祥和的气质，神似他早已逝去的母亲。 所以他也抱以亲切的态度，轻声笑道，“他都说我什么呢？” “他说你和他年轻时很像。”林夫人失笑，转头对林洋虚啐了一口，“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就臭不要脸地瞎掰。” 林洋笑容阳光，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我二十大几的人了，连孩子都有了，人老珠黄也不奇怪。” 他过来把自己的孩子抱到怀里，坐到夏楚病床上笑道，“你现在能抱得动他么？” “林盛我都抱得动。”夏楚开了句玩笑，小心地将孩子接过，略有痛感，但问题不大。 他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襁褓中的婴儿，之前只在王墨的照片上看到过，那照片上的婴儿如今应该是十岁大的孩子了。 眼前的这个更加直观，肥嘟嘟的脸，圆圆的眼眶，澄澈的眼眸。 夏楚暗想只有地上世界才会有这么干净健康的孩子，很想知道父母当年在地下养育他时，是怎样的心情。 他礼貌地把孩子递还，林洋交代了几句，便和妻子道别而去，病房里自此只剩夏楚一个人。 当然林盛与莫思忧他们每天都还会过来，随着夏楚身体状况的改观，他们来的次数与每次待的时间都明显变少，毕竟死里逃生，谁都想好好享受假期。 第六天夏楚已经完全可以自理了，有痛感的地方只剩腹部、脊背与左肩。这些部位都曾遭受精英蛇人的重击，尤其是肩膀，几乎被一脚踢碎。 再生药剂没有让他失望，夜深人静时，他仿佛能听到骨骼聚合的咯吱声。 这天早上他跳下床，很有兴致地挥舞了几下拳脚，然后呲牙咧嘴地去自己这间vip病房洗漱。 当他一边考虑早饭的选择，一边提着病号裤从卫生间走出后，发现屋内多了一个人。 他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孩是赵晴。 赵晴今天穿着天蓝色的淡雅长裙，左手腕上缠着一串由珊瑚打磨成的红黄色佛珠。她依然扎垂至肩下的长马尾，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脸上戴一副圆框眼睛，显得脸蛋更加小巧。 她看起来很拘谨，举起手上的塑料袋，小声道，“给你早饭。” “谢谢。”夏楚从来不会拒绝食物，当即接过，心想不用再费时间点外卖了。 在莫思忧与林盛的帮助下，夏楚很顺利地学会了叫外卖的操作，而且vip病房还有一项好处，有专门的人替他出门拿外卖。 他这人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有更方便的选择他就会及时改变。 地上世界的生活对他而言，有太多新事物。随着他接触的事物越来越多，总是要进行取舍，比如现在不再爱学习的他，就把数据库打入了冷宫。 “是我们队的人托你带过来的么？”夏楚看了看袋子里份量很足的早餐，好奇地问。 “不是的。”赵晴给他让开路，“我是特意来看望你，然后……想到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就顺手买了一份。” “你吃了么，要不要一起。”夏楚把袋子里的包子、春卷、烤肠以及椰奶都放到桌上。 “不用了不用了，我吃过了。”赵晴连忙摆手道。 夏楚心说这真是太好了，也不客气，拿起包子大快朵颐。 赵晴尴尬地站在原地，病房的主人把精力都放到了食物上面，貌似并没有招呼她的打算。 她只能主动开口，“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 “哦。”夏楚咽下包子，在座位上仰头回道，“基本没问题了，明天准备出院。” “太好了。”赵晴语气真诚，但说完这句突然词穷了。 夏楚这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指着病床道，“随便坐。” 等她端庄地坐下，夏楚又说道，“谢谢你特意来看我。” “该说谢谢的是我，你可是救了我们的命。”赵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摇了一下头，“前几天来看你时，你还没醒，之后队里招收新成员的事太忙，现在才有空当面道谢，希望你别介意。” 又是这种论调…… 夏楚无奈地回应，“不至于，你们能活下来主要还是靠自己。” “话不能这么说。”赵晴低头莞尔，触摸自己洁白的脖颈，“要不是你掐我那一下，可能我会把大家都害死。” “哪有那么夸张……”夏楚忍不住苦笑，他是真的不擅长应付别人的感激与客套。 赵晴抬头看他，柔声道，“你吃饭吧，不用管我。” 被她一直盯着，绕是食物美味可口，夏楚也大不自在。 但赵晴并没有久待，几分钟便告辞离开。 之后没有人再来访，夏楚独自在病房里看了一天的美食类与户外类直播，晚上睡觉时后背已经不会被床垫触痛了。 第二天一早，林盛按照之前的约定带着早饭赶来。两人吃饱喝足后，林盛帮他办完出院手续，再次离开快被夏楚当成家的市立人民医院。 林盛也是开车来的，他声称年华正好，出院不易，时间还早，可以提前落实有关远安市洗浴中心的探险计划。 夏楚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看窗外车流如梭，决定先回家看看。 第四十章 进化树与进化结点 远安小区13号楼3单元502号房，这一连串数字就是夏楚的新家。 他在远安小区门口和林盛道别，向站岗的门卫出示进化者独有的身份证，轻车熟路地回家。 远安小区是远安市仅有的两个进化者小区之一，主要为类似夏楚这种没有房产的低端进化者提供住所，在财产归属上依然是官方的资产。 林洋对他说过，等到他第二次进化之后，可以申请住宿条件更好的明光小区，与他做邻居。 夏楚离开了接近两周的时间，502毫无变化，也未染多少尘埃。 他把手上提着的大袋速食产品整齐地码进冰箱，留下五包味道不同的方便面作为午饭。 他在医院的时候偏爱这种廉价便捷的食物，尝完每一种能买到的口味之后，又开始尝试不同口味的不同混合。 现在还不到早上十点，还没到惬意的进餐时间，夏楚发现自己突然无事可做了。 他打算好好修整一天，彻底褪去身上的医院气息，换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然后，明天便去探访王墨的母亲与女儿。 但今天做什么呢？他以前不会去想这么奢侈的问题，因为他每日的生活就是在酒馆工作，提防感染者以及填饱自己和绯红的肚子。 现在生活没有在地下时那么大的限制，反倒漫无目的起来。他目前勉强能称得上爱好的事只有看直播，但他没有看一天的心情。 夏楚推开阳台的落地窗，将一部分城市尽收眼底。足下城市建筑星罗棋布，高低错落，街道四通八达，复杂有序。 这和他在废城洗浴中心所见的图景大相径庭，洗浴中心天台的视野远比现在高远，但入眼尽是破败与荒芜。 一道合金大门的阻隔，竟像是切割出两个世界来。一边繁华熙攘，流光溢彩，一边残破死寂，古老诡异。差距之大，甚至比地上与地下之间还要悬殊。 废城的经历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做噩梦都不止一回两回。午夜梦回时，精英蛇人古怪的蛇首与狰狞的眼眸在他脑海浮现，驱之不散。 夏楚现在的舒适安逸得益于进化者身份，他前几天的险死还生也是拜进化者身份所赐，他觉得是时候多了解一些关于进化者的知识了。 生存仪的内容与操作他已经基本掌握，那些进化者专属的界面却还没有仔细了解。 之前是因为太缺乏常识基础，理解困难。现在好歹被林洋等人灌输了不少信息，很多知识可以试着初步接受。 夏楚最在乎自己的进化状态，所以他打开了最为私密的进化里程表。 点开进化树界面，夏楚看到生存仪屏幕上有一根视觉效果为动态立体的灰色树干缓缓旋转。 很形象，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那是一根树干，只是没有枝条。 夏楚又把脸贴上去细致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树干靠下的位置是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凸起的。他料想那就是他注射再生药剂后开始发芽的枝条，但看样子离真正长成还任重道远。 他抱着尝试的心态点了点进化树上的凸起，出乎预料地，那处凸起直接被点亮，弹出一个字体醒目的文字框。 夏楚耐心地阅读，发现是对一次再生药剂的介绍，惊讶于基检带的神奇，竟真的能将他的进化信息准确地反应到主机的相关界面。 文字框主要介绍了一次再生药剂的功效、特征、价格、获取途径等基本信息，与林洋他们所说大体一致。 看完官方的介绍，他也终于确定自己的再生能力是超级至尊版的…… 夏楚其实还有些失望，他已经认定自己不同于常人，虽然进化之路刚刚开始，但表现却优秀得令队友赞不绝口。 所以他觉得自己的进化树太普通了…… 按他的思路，他既然在进化上资质上佳，进化树也该特别一点才对，不该只有朴素的树干和似有似无的凸起。 貌似队友们的吹捧让我有些飘飘然了，他心里这么想着，开始寻找进化结点。 然而他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退回首页，只有进化树选项，且进化树里也没有进化结点这四个字眼。 关于进化者的一切信息都属于保密范围，所以他无法从浏览器等常规有效的途径寻得答案，无奈之下，只能找有经验的人。 他给林洋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一头先是传来孩子吵闹的声音，然后林洋温和的声音响起。 “是夏楚么，出院了么？” “出院了。”夏楚回答完，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是我？” 那边沉默了片刻，“因为我有你的联系人信息，你不是也有我的么，不然怎么打过来的。” “哦。”夏楚恍然，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不过你打电话来我真是挺吃惊的，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林洋轻笑道，“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么？” “我有一个问题。” “嗯。” “进化结点在哪？” “你的意思是，进化结点在生存仪的哪个界面？”林洋将他的问题具体化。 “对的。” “这个问题你应该可以自己解决吧……”从语气里可以听出林洋的诧异，“就在进化里程表里，很直观。” 夏楚听完皱眉，“可我这儿只有进化树。” “就在进化树里啊，你点进去就看到了。”林洋耐心地解释。 “我点进去后并没有进化结点选项。”夏楚眉头更紧。 “本来就没有啊。”林洋笑了，“进化结点长在进化树上嘛，那十一个鼓包你看不到么？” “进化树上有十一个鼓包？”夏楚大惊，他的树上可是光秃秃的，只有一个微小的凸起。 “对啊，那个树是可以触屏旋转的，你仔细数数，鼓包总共有十一个。” 停顿了一会儿，林洋语调轻快地问道，“数好没？” “数好了。”夏楚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动声色，“进化结点到底是什么东西。” “嗯……简单地说吧。”林洋缓缓陈述，“还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过的进化门槛么，进化结点就是门槛所在。” “拿你举例，当你的进化程度达到第二次进化的门槛，你从下往上数的第二个鼓包就会亮起。这时你便可以去权威机构做细致地评测，就算结果是未到门槛，差距也不会太远。” “生存仪可以对进化者的身体做大致的评测，进化结点是很重要的参考数据。”林洋总结。 “那注射完之后呢，它们会有什么变化。”夏楚想到仅有的小凸起，追问道 “你观察一下自己的就明白了。”林洋打了个哈欠，“本来进化结点和进化树都是灰色的，到达门槛时会微弱地亮起，注射完药剂则会变成各种各样的颜色。” “体魄类药剂一般都是灰白色的，你看看自己第一个进化结点，是不是颜色更淡了一些。” 并没有，夏楚心中暗暗叹息，但还是语气如常地回道，“确实。” “嗯，还有什么问题嘛。”那边林洋舒了口气。 “没。”夏楚心不在焉，“谢谢，再见。” “唉唉唉，别啊。”林洋阻止他挂断，话里流露出些许调侃，“这可是咱俩第一次电话交流，应该也是你第一次打电话吧，不如多聊会儿？” 夏楚哪还有这种心情，内心不安地敷衍道，“下次吧。” “……这个家伙。”另一头的林洋看着生存仪上通话结束的提示，无奈地嘀咕了一句 他取下骑在自己后脖上的儿子，抱在怀里，去厨房观摩妻子洗菜。 第四十一章 进化者协会 通话结束后，夏楚又将自己的进化树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 结果很遗憾，也很直观，林洋所说的进化结点他是一个也找不到，稍稍符合特征的小凸起似乎是偷工减料的版本，显得很应付。 这算不算是心想事成？ 夏楚期待自己的进化树与众不同，现在愿望实现了，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如果进化结点算是进化路上的门槛，那他这根光秃秃的进化树代表着什么？ 没有门槛，任君进化？ 没有门路，请君自闭？ 他更倾向于后者，毕竟没有点，哪来的线。进化结点的缺失，没准就意味着他不具有进化路线。 夏楚习惯先从最坏的方面考虑问题，而且他连注射启蒙药剂都险死还生，实在是对进化之路没什么信心。 最近好不容易有点相信自己天赋异禀，眼下又碰到这种状况，心里七上八下。 他在面对强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相应的，对自己的进化之路也有了很高的期待。 在地下时可以仰仗身上的蛮力与王墨的庇护，现在身处地上世界，他最大的资本就是进化者身份，所以理所当然地希望自己能顺利地进化下去，且次数越多越好。 对于目前的差错，夏楚不是不想询问林洋，而是不敢。林洋是他目前最信任的人，可他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保密。 夏楚觉得自己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多到他不知道该不该和别人分享。 以前的怪异之处可以用资质、天赋等论断解释，但谁听说过直接将进化结点消除的天赋…… 或许是过分敏感，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体有了几分恐惧。 夏楚窝在沙发中，呆呆地头脑风暴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决定将此事搁置，并在适当的时候向林洋他们求解。 他准备提前吃午饭，奢侈地用五包方便面冲淡不安。 夏楚才起身，便响起了门铃声。 他克制住通过猫眼暗中观察的冲动，大大方方地将门拉开。 门外是一名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黑色西装，白色领带，带一副朴素的眼镜。 他笑容阳光自信，“你好，夏楚先生。” 他伸出手，“我叫刘栋，是远安市进化者协会宣传部的干事，很高兴见到你。” 夏楚极爱握手礼节，和他友好地握罢，警戒心略微放下，好奇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么？” “确实有一些事需要占用您的时间，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进屋谈么？”刘栋笑容不减。 夏楚犹豫片刻，为他让开进屋的路。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夏楚重复问题，“请问有什么事么？” “我已经自报家门，夏楚先生还猜不到我此行的目的么？”刘栋双手交叉相握，目光热情又礼貌地直视夏楚。 “我听说过进化者协会这个组织，但还是不知道你来干嘛？”夏楚摇头道。林洋随口提过进化者协会，但并没有详细介绍。 刘栋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直言，“我是受领导的吩咐，特意来邀请您加入我们进化者协会，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意向？” “没有。”夏楚果断拒绝。 “我能知道原因么，是您对我们协会没有兴趣，还是不太了解？”刘栋不急不躁地缓声询问。 “我现在是环境保护局的职工。”夏楚说出理由。 “这…”刘栋愣了一下，再次堆起笑容，“这不妨碍啊，我们进化者协会是私人组织，与你的工作并不冲突，而且也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据我所知，环保局对职工也没有这方面的限制。” 打消了此疑虑的夏楚纠结起来，他不了解这个组织，不敢贸然答应，也不知该不该直接拒绝。 刘栋面前，他不好咨询林洋，只能自己了解。 “为什么找上我呢？” “确实，我们组织上门邀请的情况还是很少的。”刘栋身子前倾，“但您绝对配得上这种待遇。” “一次进化者杀掉f级的精英蛇人，远安市很多年都没有类似的事例了。您的天赋毋庸置疑，前途自然也不可限量。” “你是怎么知道的？”夏楚很是吃惊。 “军方进行了视频备案，既然有视频，传播就会很容易。”刘栋身子复位，“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您最近在远安市的进化者圈子里可是话题人物。” 看来我是真的火了，夏楚不知该喜该忧。 “可以介绍一下你的组织么？” “当然，这是必要的环节。”刘栋松了松领带，“进化者协会的总部在第十区核心城市沧海市，不过我们远安市分部同样底蕴雄厚，能提供给您诸多便利。” “比如呢？” “比如稀有基因药剂的购买渠道，城外各处废墟的地图与怪物情报，各类珍贵的变异物质，枪械、作战服、改装车辆等出城必备的基本装备等。” “这是您想买东西，如果您想卖的话，我们也能提供途径。”刘栋自信的神情很具感染力，“协会内部有收购服务，同时我们还和远安市各大拍卖行有合作关系，走拍卖流程也很方便。” “当然，我们协会不只是一个服务平台。”刘栋很满意夏楚认真思索的表情，进一步介绍，“我们同时还是一个资本雄厚的企业，如果您和我们签了员工协议，您就会进入到一个，比环保局内部更加完备的员工体系，待遇也会更好。当然，这要等到您服完兵役之后。” “有什么更好的待遇。”夏楚不能完全接受，只能他讲到哪，便问到哪。 “工资、奖金之类的自然不用提了，我们进化者最关注的往往不是这点。”刘栋放慢语速，“我要和您讲的，是机遇。” 夏楚很好奇什么样的机遇居然比钱还重要。 “咱们远安市的位置很微妙，处于第十生存区边缘，临近第十区二十一条区外战线中的第七战线。”刘栋笑容隐去，“第七战线上共有十三个区外拓荒基地，人才济济，实力强大，但您知道他们的敌人吧。” “特异种‘暴食者’，特异种‘女妖’与巨型种‘人马王’。”刘栋神色稍显凝重，“人类讨伐了它们十多年未果，反而深受这三位所害。它们的存在使第七战线周边有了a级废墟，其他级别较低的废墟更是多不胜数。” 他说到这儿将话题中断，询问夏楚，“您在城外探查区遇到了危险，感觉如何。” “不堪回首。” “然而那里只是death浓度最高f级的低级废墟，远安市外的废墟要更凶险得多。” 夏楚心想那我可不出去了。光是废城就差点要了他的命，按林盛的说法，废城突然变成废墟，相当于在新手村村口刷了一个高级副本。 “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刘栋将话题转回，“远安市外的大片废墟是凶地，也是发财的宝地。进化者靠工资进化下去是不现实的，以您的资质，肯定不会在环保局庸碌一辈子，早晚要为自己的跃迁药剂而奔忙。” “废墟摸金是必然的选择，是成为优秀进化者不得不走的道路。”刘栋不知道此刻的夏楚已经有些不以为然了，话语流畅地介绍正题，“进入废墟最重要的还是情报，这就是我们协会所能提供的机遇。” “我们远安市分部，掌握着城外三十七个废墟的地图信息、怪物类型等重要情报，这种资源可是无价的。” “毕竟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从废墟中得到什么。”刘栋循循善诱，“有了情报，你可以更安全地猎杀特定的怪物，更快捷地找到需要的资源。像发现怪物尸体，捡到稀有矿物，找到旧时代古董之类的好事也时有发生。” 第四十二章 科技会 “哦。”夏楚不咸不淡地应声。 他不知道惜字如金地回应别人的长篇大论是不太恰当的行为，只是实在对废墟提不起兴趣，而且还十分排斥。 刘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的神色，换了一个思路继续讲解加入进化者协会的好处。 “如果您对废城探险、怪物狩猎、挖矿寻宝之类的事没有兴趣，我们协会可以给您提供其它的发展方向。” 他确实是很专业的宣传人员，流畅的话语加上自信的神态气质，轻易就能勾起别人的兴趣。 夏楚甩过去一个请继续讲的眼神。 刘栋轻咳，微笑道，“那就是深造。” “什么意思？”夏楚当然听不懂这个名词。 “远安市只是第十生存区众多一线城市之一，发展程度排不到第十区的最前列，而且地理位置不好，危险系数很高。” 夏楚颇为认同地点头，后半段话他深有体会。 刘栋眼中笑意更浓，“所以您难道就没有，去别的地方发展的打算么？” “我们进化者协会绝对是第十区排名前三的组织。第十区还很年轻，我们协会也正处蒸蒸日上的发展期，虽然底蕴比不上一些老牌组织，新人发展的机会却要多得多。” “像您这样的天赋少年，发展的上限是很高的，我们协会正好能给您提供施展的平台。”刘栋已经判断夏楚更喜欢体制内的生活，“如果你有意向和我们签订内部员工的合同，有朝一日，被派往沧海市发展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栋的介绍告一段落，夏楚低头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对地上的事很缺乏了解，自然不能随意地做选择。 在环保局工作的生活虽然刚刚展开，且开头就险些要了他的命，但他内心还是接受了环保局职工的身份，也接受了自己的队友们。 和队友们的友谊是他在地下时所不敢奢望的，当下的生活更是如此，所以他不想轻易改变。 “您可以慢慢考虑的。”刘栋知道不能操之过急，适时地开口，“这样吧，如果您一时拿不定主意，可以七天之后再给我们答复，我们静候佳音。” “你真是好人啊，我会好好考虑的。”内心纠结的夏楚神情认真地回应。 这位干事对夏楚的心思把握得很到位，言谈举止也有恰当的分寸拿捏，更令夏楚对他有好感的是，他一番话给夏楚科普了不少地上的常识。 “这是我的名片，期待您的回复。” 刘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夏楚，随即便起身告辞。 他走后，夏楚仔细打量自己得到的第二张名片，与陈巧巧那张大同小异。 只是不知道进化者协会远安市分部和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哪一个实力更强，不过这两个组织从名称上看，似乎并不是归属同一类。 他才和林洋打完电话不久，而且午饭时间也到了，所以暂时将此事撂下，心情雀跃地煮起方便来。 将各色料包拆开，所有调料倒进锅里。香气扑面而来，夏楚忘却了进化结点的异常，满心幸福地制作美食。 水足面饱之后，休息了一会儿，他准备给林洋打第二个电话，好好向他请教一下进化者协会的事。说实话，刘栋话里的某些内容，确实打动了他。 他刚点开联系人界面，便又传来了面铃声，只能放下生存仪去开门。 门外还是陌生人，是穿着牛仔裤与短衫的俊朗青年，眉眼间透着几分傲然，气质不俗。 “夏楚么，我叫张振宇，科技会人力资源部的职工。” “是我，有什么事么？”夏楚淡淡地问道。 张振宇嘴角微勾，自顾自地走进屋内，环视了一圈，看到了客厅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碗筷，闻到了直撞面门的方便面气味。 “吃这种东西干嘛？”他皱起眉头，用诧异地语气问道，“你是进化者，为什么要吃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它能解决饥饿感，却满足不了你身体需要的能量。” “便宜、好吃、方便。”夏楚警戒心已起，话也冷淡了些，“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都说了我是科技会人力资源部的人，那肯定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张振宇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好笑，又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 又是来邀请入伙的，上一个人可比你态度好多了，夏楚暗暗腹诽。 “你可以开始了。”夏楚也坐下。 “爽快人。”张振宇歪头笑道，“我们邀请你的原因你肯定知道，上午那个进化者协会的人应该已经和你说明了。” “你知道他来过？”夏楚有点吃惊。 “你最近在圈子里还蛮火的，我们肯定要知道有没有其它竞争对手。”张振宇打了个哈欠，“我们的情报工作可不是进化者协会那种乳臭未干的组织可比，我们甚至知道你来自地下。” “什么？”夏楚腾得起身，吓了张振宇一跳。 “放轻松放轻松……”他挥手示意夏楚坐回去，神色随意地说道，“你是通过官方途径堂堂正正上来的，又不是偷渡的，紧张啥。” “关于你以前的事，有能力了解的很容易就能知晓，我们也是看中了你，才会去调查，不然谁有这闲工夫。” “而且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经历比你匪夷所思的人多了去了，你不用太过敏感。” 夏楚确实对这件事比较敏感，因为他刚去环保局时，队友们就曾因此而对他心存芥蒂。 “你来自地下，且刚上来不久，对地上的事了解肯定不多吧。”见夏楚点头，张振宇接着说道，“其实很多在地上生活了很久的人，也未必比你了解的更多。” “为何？” 张振宇忽视了他的问题，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讲解，“天谴时代历时百余年，如今陆地上虽渐趋平稳，过去可是饱经了不少创伤。” “太多的秘辛埋葬在动荡的岁月里，真相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他把话题转到科技会上，“而我们科技会就是站在时代最前沿的组织之一，如果你加入我们，就有几率成为活的明白的少数人。” “然后呢？”夏楚语气淡然，他连普通人的生活都还没搞明白，什么时代的秘密之类的，自然更加遥远。 “我们站在旧时代的残骸上，努力重拾昔日的文明，就算是繁华都市里的人们，生活条件和生活方式也不比百年前强到哪去，甚至很多方面还有所不如。” “为什么呢？”张振宇耸肩，“因为前面几十年人类一直被蹂躏，连生存都成了难题，有太多的优秀人才殒命，太多的文明成果永远丧失。如果不是进化者的出现，人类怕是就要在地球消亡殆尽了。” 夏楚听得很专心，张振宇这番话与林洋曾经所言对应上了。 “但是…”张振宇提高声量，“毕竟百年已过，人类也经过了二三十年的黄金修整期，总有某些领域是同时代相符的。” “比如基因药剂技术就一直是全人类投入资源最多的项目，如今已极其成熟，其尖端成果也远超我等想象。” “除此之外，最被重视的便是军事工业。”张振宇闭目活动脖子，看得出他有些困倦，“你出城执行任务时携带的装备其实都是些古董，都是旧时代的军工产品。” “试想，你如果穿着作战机甲，背着激光武器，带着机器人随从，还用和那只精英蛇人拼命么？就算原地战撸，它都伤不了你一根汗毛。” 第四十三章 进化的选择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是什么。”夏楚缓缓摇头，虽然仅从名字上就能听出那些武器的不凡，但没有概念，就不会有太多感觉。 “那些是新时代的军事武器，最尖端的科技成果。”张振宇对他的无知非常理解，“我们组织之所以叫科技会，就是因为掌握人类的顶尖科技。” “无论是激光武器、量子武器、反物质武器这些新型军事装备，还是人工智能、机器人工艺、机甲工业等新潮的科技领域，都属我们科技会的研究范畴。” “哦，厉害。”夏楚随口敷衍，心说你倒是每样都给我详细讲讲。 “怎么样，加入我们，了解天谴时代的秘密，使用符合时代的装备。”张振宇不知道是不是急着回去睡午觉，边打哈欠边语速极快地说道。 “我拒绝。”夏楚从他的邀请中感受不到诚意，从他的话里也找不出感兴趣的地方。 “别急着拒绝，你应该花时间多了解一下我们再做决定。”张振宇显然不太习惯被拒绝，皱眉道，“我们科技会的势力范围涵盖了人类社会各大生存区，和局限在才建立不久的第十区的进化者协会可不一样。” “他们只是二流组织，我们可是超一线，门槛也高的多。像上门邀请这种事，一般只会在偏远城市的分部才有可能发生。” 他又适当地恭维了夏楚一句，“当然了，也是你足够优秀。” 夏楚暗道你嘴皮子上的功夫可比那个刘栋差远了，交流能力比我都强不到哪去。 “我加入你们的话有什么好处，有什么限制。”他没有详细讲夏楚最关心的内容，夏楚只能自己问。 “好处多的很，要看你的具体表现。”张振宇觉得夏楚动心了，语气轻快了很多，“你服完兵役才能和我们签合同。刚开始的话，以你的资质，年薪保底百万点以上。” “不过这肯定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进化的机会。” “详细讲讲。”从他进屋到现在，夏楚第一次对他的话有了兴趣。 “我们了解到，你第一次注射的跃迁药剂是再生药剂，那么请问，你下一次的选择是什么呢？”张振宇抛过来一个问题。 “我的问题不礼貌了，你不用回答。”夏楚还未察觉不妥，他就紧接着说道，“我只是想说，你从环保局内部能得到的药剂资源有限。据说军方会无偿提供给你们一枚药剂，但他们的资源也强不到哪去。” “远安市在人类所有的领地中，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偏远城市，很多一线组织甚至都不愿在这里驻扎，只有我们科技会不分区域地吸收人才。” “所以我可以负责任地和你讲，如果不加入我们，你的进化资质只会被这里匮乏的药剂资源所糟蹋。” “那你们的药剂资源又如何呢？”夏楚对他的话有点反感，反感他明明身处远安市，却又对这个城市如此轻视。 夏楚哪怕是在地下生活时，虽然无比向往地上世界，但还是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有特殊的感情，现在偶尔还会在夜晚梦到。 “我们分部掌握着十一条进化路线，而且其中有一条通往高危领域。”他仰靠到沙发上，笑容略显自负，“而我们科技会总部嘛……已经公开的就有八十九种，其中可以进化到高危领域的足足有七种！” 夏楚对数字是最没有概念的，摆出你继续讲我继续听的表情。 “我们可以具体分析一下你未来的进化之路。”张振宇翘起腿，“你第一次选择了再生药剂，在军方拍摄的你和精英蛇人对战的视频中，可以看出你的再生能力表现惊人，力量与速度也都十分出色。” “可以说你是一次进化者中的佼佼者，有巨大优势，但如果后续进化不当，优势很快就会丧失，你也会泯然众人矣。” “环保局能提供的药剂中，只有二次再生药剂勉强能算一枚适合你的进阶药剂。军方虽然能一路提供到五次再生药剂，但体魄这条路前途有限。” “只有经济拮据或资质普通的人才会一直注射体魄类药剂，好在你只是一次进化者，没有浪费后续的进化结点。” “那你们能提供给我什么选择？”夏楚顺着他的话题提问，开始相信他对科技会的赞誉了。 刚刚进化者协会的刘栋态度虽好，却只字不提跃迁药剂这一进化者最关心的领域。 眼前的张振宇业务水平很有问题，但谈及科技会的成就与待遇时显得气定神闲，一副我说完你肯定动心的自信表情。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不说远的，只是我们分部就能给你提供五个选择。”张振宇举起右手掌，“而且是在排除了最没出息的体魄方案之后，具有长远发展潜力的五种选择。” 他又将手放到茶几上，手指轻轻敲打，“它们分别是体魄类的衍生方案‘铁躯’、‘拟态’与‘回春’，然后还有我们独家研究的方案‘流火’和‘狂暴’。” “我们的高危进化方案‘血宴’，从第一次进化时就要注射专门的药剂，所以不适合你。”张振宇又仰坐回去，手臂环胸，“但你要是真有那样的潜力的话，区部一定会不惜财力地栽培你，甚至是处于最后堡垒城的总部也会注意到你。” “最后堡垒城……”夏楚缓缓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个地名有些怪异，又莫名地另人心感肃穆。 “十三个进化者城市之一，远离各大生存区。和普通城镇与区外拓荒基地不同，是只许进化者活动的，比庇护所更大的安全区域。”张振宇随口一提。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还没讲我需要为科技会做什么呢？”夏楚已经对他糟糕的业务能力见怪不怪了，闻言提醒他。 “成为我们的员工，服从我们的命令，为我们创造利益。”张振宇起身，“我们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了解我们，了解我们的机构设置与工作内容。” 他将名片放到茶几上，“一个月后你如果有意向，我们再谈具体的合同细节，那时你不满意的话，依然可以拒绝。” 他也不告辞，摆摆手就出门离开。 夏楚看了看名片，将其妥善收好。然后他拨打林洋的电话。 “这么快就想我了？”林洋懒洋洋的话语传来。 夏楚不说废话，“进化者协会和科技会的人刚刚来我家了，邀请我加入他们。” 生存仪安静了五六秒，林洋带着笑意的话才在夏楚耳畔响起，“好事啊，你作何打算。” “我不了解，不敢随便决定。” “嗯，理应如此。”林洋表示赞许，“进化者协会还好，比较宽松，但科技会限制太多，必须谨慎衡量。” “能不能介绍一下这两个组织？” “没问题。”那边传来的似乎是冲马桶的动静，“进化者协会是一个半服务平台半企业性质的组织。” “他们的业务领域主要是和废墟打交道，给去废墟摸金的进化者提供情报与装备，同时也对他们的所获进行收购。” “你可以作为一个外围成员加入，每月支付一定会费，享受它给你提供的上述便利服务，也可以作为职员加入。” “职员的的要求就多了，类似于你在环保局打工。进化者协会职工的工作内容也离不开废墟，说实话危险系数不低，不过待遇很好。” “至于科技会嘛……”林洋含义不明地笑了笑，“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上门邀请你，这个组织是出了名的门槛高、架子大，服务态度差。” 夏楚会心一笑，“感觉到了。” “怎么说呢……”林洋顿了顿，轻声道，“科技会是人类社会最强大的私人组织之一，身处其中的人具有无限可能。” “它能让你看到大海，也能带你进入星空……” 第四十四章 出发 “大海与星空……” “对的，这个世界可不是只有生存区与废墟。”林洋语气感慨，“科技会中的发展几乎没有上限，如果你加入他们，没准就能从一个小地方的公务员，摇身变成赫赫有名的进化者精英。” “但是…”他话锋一转，“这个组织的水太深了，而且对新人极其不友好，混出头的概率很低。” “所以你能不能给我点建议？”夏楚越听越头大。 “好，我可以给你我的建议，不过仅供参考，主意还是要你自己拿。” “我明白。” “我们先说进化者协会。”林洋吁了一口气，“我建议你作为会员加入，每月交一千点会费，然后可以享受他们买卖物品、情报信息、任务招募等诸多方面的服务。” “你的进化者生涯已经开始了，之后你会发现这些服务很实用。”林洋轻笑，“其实我就是进化者协会的会员，小莫和文胜也是。” “你不建议我成为他们的职员么？”夏楚举着生存仪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不建议。”林洋毫不犹豫，“如果你服完兵役之后，真的不想再做公务员，也不想加入军队，只想加入私人组织的话……” 他稍稍停顿，“我建议你去科技会，既然要做私企的员工，凭你的资质，科技会当然比进化者协会更好。他们既然来邀请你，刚开始应该也会给予你不赖的待遇。” “进化者协会会员是不与其它组织冲突的，所以我建议你加入科技会，然后成为进化者协会外围会员。”林洋做最后总结。 “科技会说可以提供给我很多进化方案。”夏楚斟酌着把最关心的事说了出来。 “夏楚…”林洋的语气变得低沉，“这也是我建议你加入科技会的最大原因。” “你也觉得远安市的环保局和军队，药剂资源匮乏么？”夏楚苦笑道。 “和科技会比起来，简直就是贫困。”那边的林洋叹息道，“如果不是有了家室，我没准也会去真正的进化者圈子里打拼打拼，不像如今只能注射三次体魄类药剂，而且还是杂乱的。” “体魄类药剂真有那么不堪？”再生药剂强到让夏楚怀疑自己不是人类，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对其抱以轻视的态度。 “体魄类药剂是价格最低，最容易得到的药剂，而且研究时间最长，效果最为稳定。”林洋淡淡地说道，“这是他的好处，坏处就是对人类的提升仅限于体魄，对战身怀异能的进化者、变异生物、堕落者等难缠的敌人时，会很吃亏。” 他这话让夏楚想到了王墨的能力。 虽然当时王墨对付的只是三个男性感染者，但还是难以遮盖，那被她称为精神控制的能力的可怕之处。 夏楚稍微联想，理解了林洋话里的意思。他猜测自己就算注射了四五次再生药剂，恐怕还是会在王墨面前唯命是从，没有抵抗能力。 “现在的你不用担心，因为大多数进化方案第一次要注射的都是体魄类药剂，不会对之后的进化路线造成太大的阻碍。” “但以后就不是这样了，你下一次的选择很重要，因为很多进化方案从第二次开始，就不再采用体魄类药剂。看你的表现，不出一两年就能再次进化，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要去科技会获得第二支药剂么，可军方已经送了我二次药剂了。”夏楚纠结地说道。 “卖掉。”林洋斩钉截铁地说道，“远安市军方的资源中只有二次再生药剂可以作为你的进阶药剂，但听我一言，你天赋异禀，不要走这条路。” “……我明白了。”夏楚低声说道，“那个……算了，谢谢。” “想说什么？”林洋声音温和。 夏楚是想问进化结点的事，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没什么，我这阵子要好好考虑考虑。”夏楚轻声道。 “嗯，充分调查，大胆抉择。” …… 和林洋交流完后，夏楚决定成为进化者协会的会员，每月一千点的会费虽然令他心疼，但他现在也算是拼出了不少家底。 加上之后卖二次再生药剂的钱，他是当之无愧的百万点富翁。 关于加入科技会，夏楚则难以下定决心。按张振宇和林洋的意思，他如果想要走上有前途的进化之路，科技会是唯一的选择。 但不知是不是张振宇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他对这个底气十足的组织并无好感。 夏楚总是这样，心里偶尔会生出讲不明道理的喜恶。 反正还有一周的时间，这一周里他需要考虑的只有是否加入科技会的问题，所以他也不急切。 其实他还有另一个心思。 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基因与精神研究院，陈巧巧和王墨所在的组织。 六年的相处中，王墨的强大之处他已经见识了很多次，那么她所在的组织又是什么档次的呢？ 陈巧巧曾经说过，他只要从启蒙药剂的注射中活下来，便可以去联系她。 之后夏楚是活下来了，但那时刚来到地上的他如履薄冰，因其太过神秘，所以没敢立马联系。 如今又如何？该不该试着联系一下？ 王墨待过的组织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而且从王墨与陈巧巧的对话中，也可以听出这个组织的人情味。 最重要的是，他能上来，也是靠的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帮忙。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陈巧巧的名片放回了内衬的口袋里。他疲惫地一笑，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夏楚脑中思绪纷繁，渐渐地反倒不管不顾了。 他打开了直播，放松心情。傍晚又特意下楼重温刀削面的味道，再吃已不是当时的滋味。 新生活才不到一个月，但每日都会接触不少新颖的事物，彼时惊为美食的刀削面，现下不过是充饥的面与汤水。 夜晚静谧舒适，夏楚一夜无梦。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洗漱，用方便面和速冻饺子填饱肚子，穿上了局里发给的九分裤与体衫，暗暗思量该去买几身像样的衣服。 整理好仪容仪表，夏楚心情稍有紧张的下楼。来地上很多天了，他终于有时间去找王墨的家人。 王墨照片背后的地址是一堆数字，117-11-2-101。好在地址不像与进化者相关的信息那样难找，夏楚经过一番搜索，很快就弄明白了数字的内涵。 其中最前面117代表新居民区的第七小区。117中的11是整个新居民区的代号，而所谓的新居民区又称棚户区，也常被人叫做贫民窟。 夏楚查到这里的时候，心头一沉，所以才想尽快找到她们。 后面的数字分别代表11号楼、2单元、101号房，地址很明确。 夏楚所在的家用数字表示的话，是022-13-3-502。 后边的不必赘述，前面的022代表进化者小区的第二小区，也就是远安小区，其中02是进化者小区的代号。 夏楚查这些信息的时候，也在网上得知，将所有地址数字化是为了便于管理和分配。 因为楼房资源有限，好的地段都是择优分配。新居民区可以说是远安市最糟糕的住宅了，在城市外围，环境混乱。住在里面是经济能力最差的一批市民，他们每日辛劳，吃力地支付着新居民区每月的租金。 夏楚出小区后，叫了一辆出租，说明地址后，便赶去目的地。 第四十五章 王墨家 远安小区在市中心地段，新居民区的第七小区在远安市北端，出租车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夏楚一直关注车窗之外，从进入新居民区开始，道路明显狭窄脏乱，绿化更是一塌糊涂，街边小摊肆意占地吆喝，店铺的污水随手就泼到了路边。 夏楚是真的长见识了。 他来到远安市后，见到的是繁华市区的高楼大厦，是城外探查区的破败废城，现在眼前又是另一类图景。 一个边远城市就能见人类百态，整个人类领地又该是何等的庞杂。 他面前是第七小区的区门口，别说门禁，连门卫室都空空如也，门卫不知所踪。 大门两侧的墙壁上满是五颜六色的涂鸦，夏楚仔细地看了几眼，发现了不少污言秽语。 这时他身后传来刺耳的噪声，微微侧身，一辆有明显磨损痕迹的漆黑色摩托车飞速驶过。 驾车的是一个赤膊的精壮男青年，其身后挤坐着三个衣服极省布料的女人。最外面那一个裤腰低到露出小半个屁股，回头对夏楚吹了声口哨。 夏楚眉头紧皱，觉得这边的环境不仅和远安小区那边差距很大，甚至还和地下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畅通无阻地进入小区，因为才早上八点多，接近居民楼的时候，可以清楚地闻到各种早饭的味道。 11号楼2单元101号，他默念了一遍地址，开始寻找11号楼的位置。 很快夏楚就陷入了困境。他发现很多楼是没有楼号的，直到他找见几乎快磨损殆尽的7号楼标识，才意识到这个新居民区的名不副实。 这些明显是经年累月的旧楼，被岁月打磨得尽显狼狈。 而且楼房的排列乱七八糟，难以按楼号顺序寻找，大概是建楼的时候只考虑了节省土地。 夏楚想到问一下小区中的人，但放眼望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问路对象。 他只能看到远处十多个服饰怪异，头发五颜六色的少男少女嘻嘻哈哈地走向小区门口，还有在假山旁边的沙堆里管来滚去的两个孩童。 夏楚只能继续往里走，终于在大楼之间的空地上碰到了一群早起唠嗑的老大爷。 根据老大爷们的指路，他才成功来到11号楼楼下，一单元很好辨认，他上了一楼，站在101号房门外，深深地呼吸。 没找到门铃，夏楚动手轻敲了两下看起来就不保险的保险门。 “来了。”屋里传来清亮的女声。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的中年妇女，相貌普通，身材偏高，微微发福。面色虽枯槁，但脸庞却很干净。 “你好。”夏楚点头，轻声道。 “你是？”中年妇女退后一步，谨慎戒备地询问。 “我是王墨的朋友，受她所托，来照顾她的家人。”夏楚说明来意，反问道，“请问你是王墨的妈妈么？” 中年妇女呆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邀请他进屋，关门回头时，已红了眼眶。 她平复情绪，缓声道，“我是王墨的妈妈，她…她……” “她已经走了。”夏楚狠下心来，知道这句话是早晚都要说的。 王墨的母亲闻言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下后将头埋在双手间，无声地耸动肩膀，良久才传来低沉地抽噎声。 被屋内悲伤的气氛所染，夏楚垂首缄默，两行清泪无声滴落，怀念不久前生离死别的故友。 “六年两个月零七天啊……”王墨妈妈哭诉了一声，然后便是不间断地嚎啕大哭。 夏楚不好多看她痛苦的样子，压抑住悲伤的情绪，观察起王墨家人的住所。 脚下是空间狭小的客厅，紧连着容纳两人都嫌挤的厨房，左手边能看到两间卧室，右手边有一间卫生间。 夏楚大概地估计了一下房间的布局，判断这个房子80平左右的样子。就算只有一老一少两人居住，也不宽敞。 而且看裂纹众多的墙泥和简单破旧的陈设，她们在经济上肯定也很拮据。 王墨的妈妈哭了很久，等到她控制住自己，才满脸泪痕的招呼夏楚坐下。 “孩子，可以和我讲讲她的事么？” 夏楚想了想，只觉得回忆如潮，痛穿心肺，实在不知从哪里讲起。 他决定长话短说，详细的内容留待以后慢慢再叙，免得牵扯出王墨妈妈更多的伤感，“她在下面开了一家酒馆，我是他的员工，五六年来一直受她照顾。” “不久前地下……不久前她感染加剧，没有痛苦地走了。”夏楚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不想她知道王墨是被迫自杀，“她通过之前待过的组织，让我有了上来的机会，且死前托付我好好照顾您，还有她的女儿。” 王墨妈妈低头静默了很久，才嗓音沙哑地说道，“其实我知道她出事了，她在地下给军方工作赚的钱，军方都会寄到我这里，前阵子这份钱就断了。” 原来她早就猜到了女儿的死，想必之前也早已痛哭流涕了很多次了，所以这次消息证实后，有心理准备的她才能镇定下来。 夏楚拿出照片递给她，“这是她给我的，可以证实我的话。” 王墨妈妈脸带缅怀与悲痛之色地看着照片，收好后擦汗眼泪，柔声问夏楚，“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楚，阿姨。” “唉，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王墨妈妈叹了口气，关切地问道，“是一个人来的地上么？” “对的。”夏楚感慨地笑了笑，“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多年来我和王墨相依为命。” “你俩的关系是？” “朋友或者姐弟吧。”夏楚微笑应答。 王墨妈妈恍然地点点头，再看夏楚时愈发亲切，她又抹了一把眼泪，问道，“这世道，你来地上生活不易吧，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还没等夏楚回话，她又补了一句，“有困难和阿姨讲，不要不好意思。” 夏楚心下温暖，笑容灿烂地重复之前的话，“我不是来找您帮忙的，是来照顾您，照顾王墨的女儿的。” “我现在是一名进化者，在环保局工作。” “是嘛！”王墨妈妈很是吃惊，“进化者可了不得，现在都是你们的进化者的时代了。” “我才刚刚成为进化者，不过……”夏楚环视屋子，又转回头郑重地说道，“我有能力照顾你们，我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起来。” “孩子，别这样。”王墨妈妈不迭摆手，“你才来地上不久，而且你们进化者花销很大的，墨墨那时候就总哭穷，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料理好。” 很温和亲切的长辈，夏楚在心里暗暗评价。 他也不多客气，只是说了句“您放心吧。” “孩子你多大啦。” “我十八，您叫我小夏就好。”夏楚认真地回答完，又说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你不嫌弃的话，就叫我王姨吧。”她说完起身走进厨房，端出来一盆水果，“吃水果吧小夏，难为你大早上就跑来。” 这话让夏楚心感无奈，“其实早就该来了，可惜碰上了局里的任务，耽搁了很多天。” “人来了就好。”王姨递给夏楚卖相最好的苹果，“这年头背信弃义的人多了去了，你能来看我们就已经很难得了。” 夏楚咬了口苹果，说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日子过得还好么？” “挺好的，你不用费心。”王姨开朗地笑道，“虽然看起来挺拮据的，但就我和孙女，开销不大。我每天下午都去给人家做保洁，日子都能过下去。” 夏楚没察觉到“孙女”这个称呼的奇怪，放下苹果继续问道，“王墨的孩子呢，不在家么？” “你来得不巧，小沫正好去上学了。”王姨又递给他唯一一个橙子，“她中午放学会回家的，小夏你不要走了，留在家里吃饭，也让她认识认识你。” 第四十六章 学校 “她叫小沫么？”夏楚有些讶异。 “对的，大名叫王沫。”王姨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墨墨是墨水的墨，小沫是相濡以沫的沫。” 夏楚此刻十分庆幸自幼父母便教他识字，掌握文字对他的地上生活至关重要。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夏楚边剥橙子皮便问道，“王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进化者，你们的生活何至于此？” 夏楚不过是一次进化者，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都几乎赚到了一百万点。 而以王墨的能力，想必钱这种东西对她而言只是数字而已。就算她六年前去了地下，随便留下点资产也应该足够她的家人过上不错的生活。 夏楚事先了解过，普通人的生活开销是不大的，一支启蒙药剂的价格就能买一处不错的楼房。 “可是她被感染了啊。”王姨的脸上又有了伤感的神色，“她这孩子从小到大都过的苦日子，长大后成了进化者，也存不下什么钱。” “不仅如此，她还总是缺钱花呢。”王姨看着夏楚，“小夏，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们进化者的开销是很大的，赚的再多也不够花的。” 见识过跃迁药剂天价的夏楚，当然知道进化者的开销很离谱。但他奇怪地是，王墨就算再缺钱，让家人过上舒服生活的钱应该也很容易拿出来。她那么强，去废墟杀点怪物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是什么让王墨如此缺钱呢？夏楚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之前住的房子还不错，但她走后，房租成了很大的负担。”王姨叹了一口气，“而且小沫慢慢长大了，上学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所以就搬到这边来了。” 看到夏楚皱眉，她又补充道，“虽然住房条件是差了点，但生活上还算宽裕，也没到节衣缩食的地步，你不用担心。” 夏楚沉默片刻，笑道，“我来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行。”王姨舒了一口气，拍拍大腿起身，“小夏你先随便坐会儿，我去给小沫送书，顺道再买点菜回来，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阿姨的手艺。” “送书？” “呵，这丫头早上走的急，落了一本书在家。” 夏楚心中一动，“我去吧。” “这…”王姨想了想道，“小夏你又不认识她，还是我去吧。” “我知道她的名字，您告诉我她在哪上学不就好了么。”夏楚继续坚持。 他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已经观察了王墨家人的住房条件，也想观察她女儿的上学条件，看看学校环境和那孩子上学时的状态。 “那……好吧。”王姨点头答应，“小沫在三中的一年六班，你到了的时候托门卫叫她过来就行。三中也不远，你开着导航，不用十分钟就能走到。” 她把书递给夏楚，“那阿姨去买菜。” “不用了王姨。”夏楚笑道，“我回来的时候顺便买来吧。” “那不行。”王姨摇头拒绝，“你可是客人，哪有客人自己买菜的道理。” “买菜而已，谁买不一样。反正我顺路，何必劳烦您跑一趟。” “不行不行……”王姨还是拒绝。 “王姨……”夏楚微不可查地叹息，郑重地说道，“没有王墨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是来报恩的。您就让我做点事吧，这样我心里也更舒服一些。” 他不善言辞，能说出这番话属实费了不少心思。 王姨见他语气恳切，也不好再拒绝，欣慰地点头答应。 夏楚拿着书下楼，出小区后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倒是也想省打车的钱，但生存仪上的导航他虽然会操作，方向上却总是混乱，他觉得这是在地下呆了太久的缘故。 很快他就到了三中。 三中依然在新居民区，不过毕竟是学校，从外面看来还算整洁。 天谴时代对上学有硬性要求，6岁入学，3年小学，3年中学，3年大学。15岁成年毕业后，可以选择工作，少数成绩优异的人也可以选择去相关部门继续更深入的学习。 如今的教学内容不像旧时代，太多知识或丢失或根本没必要再学，医疗与科研才是教学的重点。 三中的大门和他在废城见到的那所ah大学的校门大同小异，只是更加小巧完整。 夏楚刚站到门禁外，就引起了门卫室里的门卫大爷的注意。 门卫大爷探头出来，吆喝了一声，“你是干嘛的？” 夏楚想了想，举起书本回道，“我是来给我妹妹送书的。” “哪个班的，我打电话给她班主任，让她自己来取。”门卫大爷走了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送就行。”夏楚是来观察学校环境的，当然不可能止步门外。 三中允许家属登记入校，但门卫大爷见他年轻，这一带又多惹是生非的年轻人，所以并不想放他进去。 “不行，你在这儿等着。”他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夏楚闻言不悦，见门禁不过高一米五左右，原地纵身一跃，很轻松地跳了进去。 这可吓坏了门卫老大爷，他小跑着从门卫室拿出一根保安棍，作势欲打。 夏楚一把夺过，双手稍稍施力，便将材质不明的保安棍掰成了直角。 “你是…是进化者？”门卫大爷反应过来了，惶急地问道。 “嗯。”夏楚将保安棍丢在地上，并不想难为他，“我可以进去了么？” “可以，但要登记。”门卫试探地说道，见夏楚答应才放下心来。 夏楚在登记表上的家属一栏填上王沫的哥哥，问明白一年六班的位置，缓步步入校园。 三中占地面积不大，学生活动的教学楼只有两座，此外还有一座处理政务、教务、财务等事项的办公大楼，一座包含计算机室、实验室、器材室等房间的活动大楼，操场则在校区之外。 中学尽是9到12岁的孩子，虽然天谴时代人类的身心普遍发育较早，但18岁的夏楚还是明显与环境格格不入，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到他身上。 学生们都穿着天蓝色的校服，一眼望去，看不见几个像夏楚之前所见的那些，穿奇装异服染各种发色的孩子。 不过拉链上衣大敞的男孩，长裙扎成短裙的女孩不再少数，肆意打闹、骂骂咧咧的也随处可见。 夏楚一路走来，没看到任何一个安稳上课的教室，连坐满一半座位的教室都很少见。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对整个乌烟瘴气的新居民区失望透顶。 一年六班的金属教室牌弯曲破旧，好在漆上去的教室号还在。夏楚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上课的老师，整个班级人声鼎沸，吵闹不堪。 他径直走了进去，屋内说笑声骤降。 “王沫在么？”夏楚面无表情地扫视屋里二三十个学生。 “你谁啊？”教室最后方，被一群学生簇拥在中间的男孩语气轻佻地问道。 那男孩坐在课桌上，模样俊秀，但一股痞气，仰头挑衅似地看着夏楚。 “王沫在么？”夏楚将其无视，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我是。”很中性化的女声从夏楚左手边传来。 夏楚循声看去，一个坐在教室前排的女孩站了起来。 夏楚认真地打量她，女孩校服穿得一丝不苟，披着过肩的长发，五官立体，相貌俊秀。小巧精致的嘴唇紧抿，显出几分倔强与戒备。 夏楚从她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王墨的影子，对她的身份也确认无疑。 他走到女孩身前，把书递给她，“你的书忘带了。” “你是谁？”女孩并不接，冷冷地问。 连板着脸的表情都很像，夏楚暗暗唏嘘。他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面对本人，当然不能再随便说自己是人家哥哥。 他想了想自己和王墨的关系，得出结论后笑道，“我是你叔。” 第四十七章 王沫 “我是你妈！”一脸高冷的女孩闻言骂道，怒视随便认亲的陌生人。 她的亲人只有奶奶，从未听说自己有什么叔叔，而且眼前的家伙也太年轻了。 夏楚哪里舍得生气，只觉得女孩的眉眼气质和王墨越来越像，更感亲切怀念。 “真的真的。”夏楚温声强调，“是王姨托我给你送书来的。” 王沫表情稍稍缓和，确实没去过她家的人不太可能将她忘带的书送来。 可此事还有诸多疑点，她未及多问，便被教室后边传来的话打断，“你他妈的谁啊，少和我媳妇讲话。” 夏楚这才看了眼那个人模狗样的男孩，又转回头来诧异地问道，“你是他媳妇。” “不是。”王沫面无表情，接过书坐下，明显是不想和那男孩费口舌。 夏楚轻笑一声，想起了地下对王墨出言不逊的死人们，当然不能让她的女儿受这种委屈。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后边，几个上来推搡他的男孩完全无法阻挡他的靠近，反而一个个地狼狈摔倒。 那痞气男孩还没来得及站起，便被夏楚一巴掌抽翻在地，又一脚踢飞，撞倒大片桌椅，痛苦的蜷曲在地，完全爬不起来了。 夏楚没有下重手，因为在地上杀人是犯法的，以他现在的体魄，稍不留神就可能致人死地。 他的手段镇住了其他男孩，一时间没人再敢近身。夏楚折返，坐到了王沫对面的位子上。 “你喜欢这里么？”夏楚轻声问道，动了给她换所学校的念头，这里无疑是远安市环境最烂的学校之一。 王沫不回答，反问道，“你打了人，还不赶紧走么？” 夏楚注意到几个男生鬼鬼祟祟地出去了，但怎么想自己都没有溜走的必要，而且他很想和王沫熟悉一下。 “你打的那个家伙叫谢晨，是三中的老大之一。”女孩怕他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好心解释道，“他哥哥谢阳上个月成功注射了启蒙药剂，可是一名进化者。” “我也是。”夏楚担心她害怕，笑着宽慰道。 女孩从他刚才打人的表现中对此有所猜测，听他亲口说出也不惊讶，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低头看书不再理他。 这可让夏楚犯了难，突然很佩服林洋可以一直和他长篇大论，如今他碰到同样高冷的女孩，实在不知道如何顺畅地展开对话。 他正绞尽脑汁苦思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脸带怒色地走了进来。 “你！”他指着夏楚，“离我的学生远一点！” “你们老师？”夏楚偏头问王沫，没有得到回应。 “我是她哥。”夏楚指着王沫解释道，对维护自己学生的老师并不反感。 王沫偷偷白了他一眼，心想你怎么突然又成了我哥。 “你打人又是怎么回事？”老师过来拉扯他。 夏楚几乎纹丝不动，“私事，你不用管。” 那老师似乎执意想把他拉起来，脸涨成猪肝色，也不能扯动夏楚分毫。 王沫突然合上书站起，“老师，我家里有些事，我哥特意来接我回去。” 这话算是给秃顶老师解了围，他忿忿地松手，已经意识到自己奈何不了行凶的年轻人，巴不得他快些离开。 王沫看都不看夏楚一眼，自己快步走出教室，夏楚连忙在整个教室的人注视下屁颠屁颠地跟上。 王沫出教室后步速变缓，对身后赶上来的夏楚问道，“你到底是谁？” 夏楚吁了口气，如实交代，“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受她所托来照顾你们。” 王沫呆住了，她盯了夏楚半天，才突然冷笑道，“哦，是么？” 说完她快步跑开，娇小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你要去哪？”夏楚轻松地陪跑。 “回家。”王沫语气冷淡，两人已经跑到了大门处，门卫大爷识趣地开门。 “我们还不能回去？”夏楚轻声说道。 “我们？谁和你我们？”王沫斜睨他 夏楚无奈摇头，解释道，“王姨让我买些菜回去，中午好做饭。” “你知道附近哪里卖菜么？” “知道，不过我没钱。”王沫此时已基本判断出夏楚不是骗子。 夏楚晃了晃生存仪，低头笑道，“我有。” 卖菜的地方就在第七小区附近，夏楚本以为会是一个超市，结果只是嘈杂的菜市街。 商贩们声音混乱的呼喝，狭窄的小路通行不便，脚底是成片成片的污水，点缀着被踩烂的菜叶。 王沫明显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地走向深处，沿途不时有人打招呼。 “要买什么？”她回头问夏楚。 夏楚很开心她再次主动搭理他，笑容和煦地说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付钱。” 他底气十足，觉得自己把整条菜市街的东西买下来也毫无压力。他这人爱财的习惯完全是由地下的贫苦生活逼出来的，如今手头宽裕，照顾王墨的家人也打算不遗余力。 王沫很有经验地挑了几个西红柿，装袋上秤后，回头瞥夏楚。 夏楚自觉地扫码付钱，见她有离开的意思，便带她买了很多其它的蔬菜肉食，想到和王姨聊天时所见的那些卖相不好的水果，又买了一大袋子水果。 他买的东西加起来，体积已经超过了王沫，不过完全不会给他的手臂造成负担。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王墨家楼下，意外地发现有一大堆人堵在门口。 夏楚在一群孩子中看到了那个在教室被自己胖揍的男孩，心头动了真火。 “你惹的麻烦，你自己能解决么？”王沫皱眉问道。 夏楚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地上，表情平静地说道，“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不小心把人打死。” 起码有二三十名男孩聚在那里，有的手上提着甩棍、扳手，更有甚者拿着刀具。当然旁边更多的，还是小区内围观的好事群众。 那群人远远地发现了他俩，气势汹汹地蜂拥过来。 “不用怕。”夏楚低头对王沫笑道，拉着她的小胳膊，把她放到身后。 被打的男孩站在最前面，他身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精壮青年，应该是他那名进化者哥哥。 夏楚没想到他们如此难缠，竟做出堵人家门口的事。不过这群乌合之众对他而言只是笑话，他觉得自己这次可以更加暴力一点。 那群人走到近前，刚要动手便被男青年拦住。 “你是夏楚先生？”男青年跑过来，咽了口唾沫问道。 “你认识我？”夏楚微感诧异。 “您名气这么大，我哪能不认识您。”男青年神情苦涩地陪笑道，“我那蠢弟弟不知道您的身份，才鲁莽地得罪您，他也受到教训了，您就放过我们吧。” 夏楚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大概又是自己单挑精英蛇人的视频流传太广的缘故，连一个刚启蒙的萌新竟都认出了他。 对方突然认出他，转眼便将姿态放低。他也没有计较的心情，所以只是森然道，“再敢找麻烦，我宰了你们。” 男青年不迭地点头赔笑，很快所有人都狼狈地离开。夏楚首次感觉到名气大的好处。 他颇为得意地回头看王沫，心想自己不用动手就吓退了一伙社会青年，小姑娘肯定会对他印象有所改观。 然后王沫片言不发地上楼，视夏楚和两大袋食物为无物。 第四十八章 发火 王姨对楼下的事毫无察觉，正慢条斯理地擦拭屋内破旧的家具。 王沫一进屋就去了自己的卧室，匡的一声将门紧闭。王姨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过来帮夏楚安置买来的果蔬鱼肉。 她脸带责备之色，“干嘛买这么多东西呢，乱花钱。” “买的都是食物，怎么能说乱花钱。”夏楚笑笑，没有让她自己来拎，并在她的示意下将东西放到了厨房旁边。 “怎么小沫也跟着回来了？”选好中午要做的菜后，王姨一边蹲下择菜一边仰头问道。 夏楚也蹲下帮忙，闭口不谈刚才的小插曲，转移话题地说道，“我觉得那样的学校没有上的必要。” “她自己也常这么说。”王姨叹息道，“但小孩子，不上学又能干啥？” “做她自己喜欢的事啊。”夏楚有样学样地模仿王姨处理豆角，“就算一定要上学，也该找一个环境好一点的。” “不说这个了。”王姨并不点破夏楚笨拙的手法，笑问道，“你和她相处的怎么样？” 夏楚叹了口气，“我觉得她好像讨厌我，一路上都没给我好脸色。” “呵呵…”王姨早有预料般地笑道，“怪不得她进屋就往卧室钻，也不过来帮着干活。” “她这孩子其实是很懂事很温顺的，就是有些怯生。你以后常来，慢慢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夏楚不太相信王姨的话，他觉得王沫只要遗传了她母亲一丢丢的基因，就不太可能和温顺两个字扯上关系。 王姨又开始处理西红柿，她先将个头最大的那个西红柿洗干净，递给夏楚说道，“小沫最爱吃西红柿，你把这个给她拿过去。” 夏楚领会了她的用意，欣然答应。 他走到王沫的卧室外，犹豫了一下，轻轻敲门。王沫将门半开，见门外是夏楚，又把门拉严了一些。 她身子都缩在屋内，语气中能听出距离感，“什么事？” “西红柿，听说你爱吃。”夏楚竭尽全力地摆出温柔的表情，但略显僵硬。 “谢谢。”王沫小手快速地接过，就要关门。 夏楚未经思索，下意识地抬手将门抵住。 “你做什么？”王沫语气更冷，往屋里退了半步。 “我…我…那个……”被她清冷纯净的眸子盯着，夏楚突然语无伦次起来，他放开手平复心情，努力维持笑容，“我可以进去坐坐么。” 砰！王沫果断闭上了卧室的门。 夏楚歪头塌肩，苦叹自己的语言水平。不听林洋言，吃亏在眼前，他真的很有必要提高一下交流能力。 他沮丧地回到客厅，王姨已经将准备好的蔬菜和鱼肉放到厨房，只等中午下锅。 她端出洗净的水果，放到客厅的木桌上，看到夏楚便摇头失笑。 “我去叫她。”她的话让坐在沙发上的夏楚紧张地摆正身子，目光追随她的身影，眼睛眨都不眨。 王沫很顺从地跟随她出屋，且紧挨着她坐到夏楚对面。与她近距离相对而坐，夏楚越发觉得她身形娇小，惹人怜爱。 “小沫啊，夏楚哥哥是你妈妈的朋友，你可要好好和他相处。”王姨拉着王沫的手和蔼地介绍道，轻轻抚弄她柔顺的长发。 “哦，我还以为他是我叔。”王沫低头淡淡地应道。 喝水掩饰尴尬的夏楚险些被呛到，轻咳了几声。 “按理是该叫叔的，但小夏你年纪太小了。”王姨神情认真地看向夏楚，商量道，“这样吧，以后就让小沫叫你哥哥。” 夏楚也觉得叔叔这个称呼不自然，虽然没来由地矮了王墨一辈，虽然分别叫祖孙二人阿姨和妹妹，但他完全不抗拒哥哥这一身份。 “都听您的。” 王姨开心地点点头，搂着王沫感叹道，“家里已经很久没来客人了，小夏你一来，就显得热闹了很多。” “邻居们不来走动么？”夏楚心思活络，尽量详细地了解她们的生活。 “唉，这个年代大家都忙着生存，哪有功夫搞什么邻里关系。而且人情淡薄，亲人之间都常形同陌路，更不用说旁人。” 夏楚听到这话不再犹豫，也顾不上孟浪，沉声静气地说道，“不如搬家吧。” “搬家？”王沫直起身子，娥眉微蹙。 “对。”夏楚冲她点头，又对不知所措的王姨强调道，“新居民区的环境太差了，既然在这边也没有亲友，不如直接搬到别的地方。” “我们只能住在这儿，这里负担最小。”王沫低头道。 “只要你们同意，一切事我来安排。”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更为可信，夏楚语气淡然随意。 “小夏……”王姨眼神复杂，摆手道，“不用费心了，我们过的挺好的。” “王姨，我说句实话您别生气……”夏楚上身微俯，“我来了这么一会儿，就没看到什么称得上好的地方，连小沫的学校都混乱不堪。” 见她们都低头不语，夏楚继续诚恳地说道，“王姨你不用过意不去，这是我欠王墨的。我的命都是她的，为你们做任何事都理所应当。” 夏楚也知道不能过于急切，“当然，这毕竟是大事，您可以和小沫慢慢考虑。” 他虽这样说，但已经决定明天就开始找熟悉远安市的队友们，帮忙物色合适的楼房与学校。 他们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但所有话题都避开了王墨。王沫没有再开口，夏楚话也不多，王姨到底年纪大了，很爱说话，一个人便能让谈话愉快地进行下去。 快到上午11点的时候，王姨交代了王沫一句，让她招待夏楚，便去厨房准备午饭。 客厅只剩夏楚和王沫大眼瞪小眼，夏楚心想小丫头你倒是按交代行事啊，主动和我聊聊天。 王沫出乎他意料地主动开口了，但她的话却让夏楚无言以对。 女孩面无表情地问，“她死了么？” 夏楚微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缓缓褪去后低头缄默。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问题也戳中了夏楚的痛点。 他觉得自己无权向王沫隐瞒，也不可能隐瞒太久，所以狠下心回道，“是的。” 王沫的表现又不符夏楚的预想，得知自己母亲的死训后，她的脸色毫无波动。 夏楚想不通，就算王姨前阵子猜出噩耗时没有瞒她，如今得到证实也不该如此平静，仿佛死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两人没有再聊，夏楚第一次意识到沉默的尴尬，直到王姨招呼他们吃饭。 王姨不辞辛劳地做了满满一桌的菜，而且她的手艺很老道，让夏楚赞不绝口。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俩在客厅的对话，饭吃到一半，王姨眼蕴悲伤，侧头对王沫轻声道，“你妈妈的事，奶奶希望你能明白。” “她怎么死的？”女孩放开碗筷，木然地询问。 “前阵子她感染加剧，没受什么罪，很安详地走了。”夏楚接过话来。 “活该。” “你说什么？”夏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孩蓦地仰头瞪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活该。” “混账！”夏楚火气陡生，顾不上自己还是客人，冷声呵斥。 王墨在他怀里捧着照片，眼角噙泪的画面至今记忆犹新，他更忘不了昏黑的地下军事基地前面，王墨踽踽独行的背影。 她六年来日思夜想，甚至为之动容落泪的女儿，怎么能对她的死做这种反应。 王沫踢开木椅，跑回了自己的卧室。她重重关门的声音让夏楚心口如遭敲击，因王墨而挥之不去的悲伤加剧了。 “小夏，你别怪那孩子。”王姨抹泪道，“墨墨走的时候她才四岁，这些年来没有爸妈照顾，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说到底还是我们大人对不起孩子。” 第四十九章 买楼 夏楚话刚出口就后悔不已，懊恼自己竟然凶一个身世可怜的孩子。 听到王姨的话，他突然很想了解王墨的过去，于是缓声道，“您能和我说说王墨以前的事么？” “你跟我来。”王姨带着他走到王沫的卧室对面，抛下了满桌丰盛的饭菜。 王姨推门而入，夏楚进屋后发现内部陈设很朴素，猜测应该是她的卧室。 王姨走到最里侧的墙前，指着镜子边的十几张照片回头说道，“这些都是墨墨小时候拍的。” 夏楚快步过去，认真端详每一张极具年代感的照片，发现上面的王墨憨态可掬，最大也不过是四五岁时的样子，甚至还有好几张光着屁股。 王墨在地下的六年间，肯定经常对着那张照片缓解思念亲人的苦楚，但她地上的亲人又何尝不是呢。 夏楚轻轻摩挲发黄蜷曲的相片，不久前上面的人还依偎在他怀里，柔软的身子轻若无物。 “墨墨其实不是我亲生的。”王姨语出惊人，“我在孤儿院领养的她，当时她才一岁半，据说父母死于感染者暴动。” “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一直瞒着她。”王姨笑容沧桑，“她那么要强，知道的话会很难过吧。” 夏楚意外得知这个秘密，和她多年相伴的回忆汹涌而出，渐渐心如刀绞。 “我们远安市运气很差，总是发生可怕的事。六年前听说外面来了一只很大的怪物，墨墨也加入了作战部队，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去地下前，只被允许给家里打一个电话。那年她和小夏你年龄相同，才刚满18岁，可她一声没哭，还劝我好好生活。” 王姨泣不成声，“她今年24岁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女儿24岁的样子，六年来她是胖了还是瘦了，她总嫌自己矮，也不知道长个子了没有……” 夏楚搀扶着这位鬓发斑白的母亲，轻轻拍打她微微佝偻的后背，想到什么说什么地宽慰道，“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很美，后来更是当之无愧的大美人。她很瘦小，但吃的很多，地下很混乱，但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没人敢欺负她。” “她很想念你们，也很爱你们。” 王姨坐到床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情绪缓和下来。 “我们也都很想她，小沫也是的。虽然那孩子嘴上不留情，但心里也很难过，现在肯定正在自己屋子里抹眼泪呢。” “她的父亲呢？”夏楚借着她的话提出一直困惑的疑点。 王姨摇摇头，“她没有父亲，是墨墨独自把她生下来的。” “这怎么可能？”夏楚难以置信，皱眉问道，“女人怎么可能独自生孩子。” “是真的。”王姨脸带回忆之色，“她13岁的时候辍学了，加入了一个神秘的进化者组织。” “她不怎么和我说进化者的事，我也不好多问。14岁的时候她和我说她怀孕了，我当时险些气晕，她解释了很久，我才相信她并没有和任何男人发生关系，而是参加了一个实验。” “实验？” “对的，小沫就是实验成果，所以她才叫我奶奶。” 夏楚已经惊讶地合不拢嘴了，他意识到这个家庭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同寻常。 神秘的进化者组织无疑是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如果小沫是该组织的试验品，那么夏楚和他们的联系又多了一层。 “不过这事也没了后文，墨墨走后，我们的生活很平静，没有发生任何特殊的事。” 和王姨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下午还有保洁工作。夏楚尝试劝阻，但王姨执意要去。 王姨听说夏楚还在休假期后，很热情地让夏楚住下，并嘱咐他到时间送王沫去上学。夏楚全部应允。 下午一点半，夏楚如约去敲王沫卧室的门。 “你该去上学了。”夏楚对探头出来的女孩说道。 “我不想去。” “好的，我也不想你去。”夏楚直接和她达成共识，转身欲走。 “喂。”女孩叫住他，关好门走了出来，小手紧握地问道，“你真的可以帮我们搬家么？” 夏楚倚墙环胸，眯眼笑道，“要不要聊聊？” 王沫和他来到客厅，还是相对而坐，夏楚温声确认道，“只要王姨和你点头，这件事很快就能办妥。” “你喜欢新居民区么？”夏楚问她。 “我讨厌这里，这里全是坏孩子和窝囊废，再待下去我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王沫的眼神不符年龄的复杂。 “我知道了。”夏楚买房的打算更加坚定，又问她，“你喜欢上学么？” “喜欢。”她不加犹豫地回答，轻咬下唇道，“但不喜欢现在的学校，我在里面学不到东西，里面全是傻瓜。” “我也知道了。”夏楚抿嘴点头。 “你……”王沫双手贴着膝盖，小小的身子乖巧端正，“能不能和我讲讲她的事。” “当然没问题，她还托我告诉你她爱你呢。”夏楚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聊了很久，夏楚在与王姨聊天时略过很多细节，无外乎是怕老人家伤心过度。 而他给王沫叙述的时候尽量详尽，想让对母亲缺乏了解的女孩，能更多地体谅王墨的难处。 王沫仍然没有任何伤心的表现，但也没有丝毫不耐烦，整整一下午都态度认真地听夏楚逻辑极差地讲述。 王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便回来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晚饭后王姨将最深处的那间卧室收拾出来，让夏楚留宿。她说卧室是留给王墨的，夜晚夏楚躺在里面百感交集。 他在生存仪上试着和林洋沟通买房的事，不料林洋直接把事揽了过去，原来他人脉较广，恰恰认识搞房产的朋友。 第二天一早夏楚就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通知他去看房。夏楚对自己认识这样一位有能力的好朋友深感幸运。 早饭后夏楚告辞离开，顺便送王沫去上学。两人刚刚迈出小区，夏楚就动了带王沫去看房的念头，一脸怂恿地笑道，“要不要逃学？” 王沫听到逃学立马答应，今天对夏楚的态度，已经比昨天改观了不少，而夏楚也逐渐地见识到她乖巧的一面。 林洋早就等在了夏楚家楼下，并未多问王沫的身份，步行带夏楚去看房。 那房子属于金都小区，也在蓥华街上，离夏楚家不到二百米的距离。 054-7-1-402是具体地址，三人在七号楼下见到林洋早就预约好的房产销售。 房子120平，三室一厅，各方面配置都还不错。而且蓥华街是黄金地段，交通方便，景色怡人。 房产销售唾沫横飞地放大该房的好处，林洋认真听讲，不时抛出几个问题。 什么都不懂的夏楚则带着什么都不懂的王沫，把各间屋子都看了一遍。 “你觉得怎么样？”夏楚还算满意，低头征询王沫的意见。 “挺好的，和我们之前住的差不多。”王沫摇摇头，“但我说了不算，你要说服奶奶。” “那就是你愿意喽。” “反正你付钱，我为什么不愿意。”王沫撇嘴道。 “哈哈，你愿意就好办了，其实你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夏楚这辈子也没如此开怀大笑过几次，旁边林洋见状颇为惊异。 夏楚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很开心自己刚来地面不久，便有能力为王墨家人做这么多，终不负她所托。 第五十章 安置 “我觉得不错。”林洋走过来说道。 “那就买它吧。”夏楚相信林洋的经验，听他这么说，便再无疑虑。 “还是昨天说的价格，全款六十七万点，黄金地段砍不动价。”林洋耸耸肩，“而且这地段的房子很抢手，怕被人捷足先登，我昨天就已经提前付了定金。” 他拍着夏楚的肩膀笑道，“一会儿你直接走就行，后面的款项我帮你付。” “虽然进化者买房比普通人方便很多，但手续也十分繁琐，你不好处理。” “那我把钱转给你。”夏楚拿出生存仪，感激地说道。 “不用了，后天军方会正式配发跃迁药剂，如果你决定卖的话，你那支药剂就是我的了。”林洋的眼神略含深意。 “反正你卖药剂应该也会找我帮忙，不如我一块儿给你办了，一买一卖的钱正好相抵。” 夏楚读懂了林洋的眼神，联系两人之前的通话，明白林洋是真的不希望他走体魄这条进化之路。 夏楚点头，“我决定卖了。” “嗯，那就好办了。”林洋表情轻松起来，“既然要卖，我们就挑军方能提供的最贵的二次‘流火’药剂，市场价75万点左右，多出来的钱我会用来办房子装修的事，置办家具就你自己来吧。” “要不是付不起你的工资，我都想雇你做我的管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亲近到没必要谢来谢去的地步，所以夏楚开了个玩笑，曲线表达谢意。 “你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林洋失笑，复又郑重地说道，“买房是需要很多证件的，我生存仪有你相关证件的备份。我帮你办完手续后，房产证上是会写你的名字的。” 他看了王沫一眼，对夏楚轻声问道，“确定么？” “嗯。”夏楚不觉得这是值得纠结的事，写他的名字也好，写王姨或王沫的名字也好，反正他都不会拿来自己用。 他有远安小区的502栖身，虽然没有那里的所有权，却有长久的使用权。如果不是进化者小区不允许普通人长住，他都想让王姨和王沫直接搬过去。 “你还托我物色学校的事，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中学。”林洋捏着下巴道，“你出小区后沿着街道向北，第一个路口右拐，然后直行三四百米就到了。” “那所学校叫远安一中，市里最好的几所中学之一。”林洋双手背到腰后，“你现在可以去看看，满意的话就知会我一声，我找人帮你办事。” 夏楚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其实对我而言，也就几个电话的事。”林洋含笑摆手，“我们进化者做世俗的事一般都是有很大便利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但我独自处理这些事的话，肯定一筹莫展。” “你才来几天，不通俗务很正常。”林洋语重心长，“而且你也根本没有弄懂这些的必要，进化才是你的头号大事，你以后一定会为此忙得焦头烂额的。” 可我连加入哪个组织都没有想好，夏楚心下暗叹，没了再聊的兴致。 放心地把事交给林洋，夏楚带着王沫去那所远安一中踩点。他欠林洋的人情已经快要多到数不清了，但夏楚每一件事都记得，也决定迟早都要还清。 沿着林洋所述的路线，两人很快就找到了远安一中的大门。 因为对中学的初印象是新居民区里的三中，所以夏楚刚见远安一中便眼前一亮，只是大门就比王沫学校强出不少档次。 大门分别划分出人与车辆的通行口，和三中那扇夏楚一跃而过的小破门不同，门栏高度足有两米左右。 这点高度夏楚助跑一下也是能跳过去，但没有必要，因为远安一中是开放的。 混乱的学校对外封闭，学风优良的学校却门户大开。 远安一中的校区也要大很多，几乎要赶上废城里那所旧时代的ah大学。地面平坦整洁，很多大楼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内部的职能构造。 来来往往的学生穿着精致的夏季校服，男孩是白色衬衫配黑色西裤，女孩是白色衬衫配裙摆堪堪过膝的灰色褶裙。 “他们的校服不错。”夏楚对个头还不到他胸膛的王沫说道。 王沫看了眼自己身上松垮的三中校服，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不该穿校服来。” 他俩走在路上颇为吸睛，夏楚吸引女孩的目光，王沫吸引男孩的目光，于是两人稍显奇怪的组合就能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夏楚努力和她搭腔。 “学校真正的好坏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如今王沫已经很少再对夏楚采取无视态度了，当然，也绝对称不上亲切。 “我不懂学校的事，你自己费点心观察观察，满意的话，就转来这里上学。”夏楚东张西望。 “没有观察的必要，在远安市找不出比远安一中更好的中学。” 夏楚低头看她，“那我就帮你办转学手续了？” 王沫仰头与他对视，“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帮我们？” “昨天只顾着和你讲王墨的事，倒忽略了介绍我自己。”夏楚在女孩凶巴巴的目光中摸了摸她的头，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他对王姨说自己和王墨是类似朋友、姐弟的关系，但事实上他俩的关系要复杂的多，怕是王墨也同样说不清楚。 夏楚看着王沫的俏脸暗想，如果地下没有突遭变故，他和王墨再一块儿生活几年的话，不排除走到一起的可能。 “问你话呢。”王沫不满地瞧着明显走神的夏楚。 “我也说不清，但我们亲密无间。”夏楚又把手放到她小小的头顶，“你妈妈觉得自己亏欠你很多，所以派我来保护你。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哥哥也好，叔叔也好，都无所谓。我无法让你一直开心，但我保证会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谢谢。”王沫的声音低不可闻，她举起小手把夏楚的大手搬开，嘟了下嘴说道，“别总摸我头，会长不高的。” 这句话夏楚听到了，表情认真地回道，“你妈妈也不高的，你长高的概率应该不大，所以不用纠结这个问题。” 王沫瞪了他一眼，刚刚培养起来的些许好感瞬间破灭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夏楚突然被人叫住。 他回头看身后唤他的人，赫然发现竟是一身教师职业装的莫思忧。 穿着女式黑色修身西装的莫思忧既曲线婀娜，又帅气利落，款款走到夏楚面前。 她因为被夏楚砍去一团头发的缘故，把短发聚拢，在脑后扎了一根短辫，刘海中分，露出光洁的额头。 “你怎么在这儿？”她率先提问，看了眼王沫，戏谑道，“不会是来拐卖女童的吧。” 夏楚笑了笑，并不回答，反问道，“你又为什么在这儿呢，还穿着这样的衣服？” “帅不帅？”她展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我是来兼职做老师的，假期很长，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夏楚恍然，浅笑道，“那回见。” 莫思忧脸色瞬间垮掉，才聊一两句，这个男人居然就要走掉。她对王沫挺好奇的，但来不及问了，只能很应付地和夏楚挥手道别。 夏楚没走几步，又回头摇了下生存仪道，“一会儿有事拜托你。” 遇见莫思忧是意外之喜，让她对王沫的转学更加放心。 …… 接下来的五天夏楚过得很忙乱，也很充实。 王姨对搬家并没有过多的抗拒，所以夏楚和林洋就正式开始忙装修与置办新家具的事。 夏楚带王沫退学后，也在莫思忧的帮助下，成功让王沫转到远安一中，前后共付了五万多点转学费。而王沫入学之后的适应问题，则被莫思忧拍着胸脯一口应下。 因为金都小区的房子事先进行过初步装修，所以只需完善细节，很快就妥善完工。 今早夏楚正式带着王姨和王沫入住，把之前屋子里值得留下的物件都搬上了四楼。 王姨收拾屋子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她开口的瞬间，震惊的夏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五十一章 再遇陈巧巧 “是巧巧啊。”王姨语气亲切地笑道，“哎呀，我们刚刚搬家啦。刚搬，也没来得及和你说。” “来坐坐吧，你可好久没来了，小沫也很想你……嗯好，我把地址发你。” 王姨挂断，低头操作手机。 一旁竖着耳朵的夏楚若无其事地问道，“王姨，这个巧巧是？” “哦，是墨墨的朋友。”王姨抬头亲切地笑道，“墨墨走后，她常来看望我们，日子难的时候也会接济我们。” “一会儿她来的时候小夏你和她认识认识，她比你大不了多少，也就三四岁的样子。”王姨眼珠转动，“巧巧很漂亮哦，现在应该还单着呢。” 夏楚心想我可不关心她是否单身，我关心的是她是不是姓陈。 “她大名叫什么？” “巧巧姓陈，陈巧巧。”王姨这几天也算是对夏楚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很惊讶他打听陈巧巧的名字。 果然如此，王墨的朋友，名字还叫巧巧，肯定是那位带他上来的高挑女人。 陈巧巧收到地址后，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夏楚很矛盾，他既有拔腿逃跑的冲动，也隐隐有与她见上一面的期待。他在地下时连陈巧巧的样子都没看到，而且对她身后的组织好奇多过忌惮。 他缜密地想了想，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该留下，毕竟他欠王墨的人情，追根溯源，其实是欠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人情。是这个神秘的组织让强硬的军方松口，帮他脱离地狱。 夏楚仰坐在新买的高背皮质沙发上思前想后，顾不上给忙里忙外的王姨帮忙。 二十多分钟以后，吵耳的门铃声响起。 “是巧巧。”在厨房用新厨具准备午饭的王姨急急忙忙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她推开门，笑容和蔼地把陈巧巧拉了进来。 夏楚缓缓站起，观察眼前的女人。虽然之前她一直带着防毒面罩，但身高接近夏楚的身材就已经很具辨识度了。 陈巧巧这次给夏楚的感觉大不一样了，那时全副武装的她气质冰冷肃杀，如今身穿便装的她只保留了冰冷，且透着难以言喻的怪异。 夏楚不太懂穿衣搭配，但有基本的审美，陈巧巧的穿着令他实在不敢恭维。 大热天她穿一件紫红色的长袖上衣，上面绘着卡通小狗图案。下身是一条浅绿色的休闲裤，那裤长度上可以和她的腿匹配，但过于肥大，陈巧巧纤细修长的腿完全撑不起来，显得有些邋遢。 她的长发和王沫一样披着，但王沫秀发顺滑如瀑，她的则乱糟糟的。随着她侧身，夏楚才发现其发梢处还很随意地绑着一根色彩暗淡的皮筋。 可这些都掩盖不住她的美，比夏楚还要立体的五官另人惊艳，淡漠的眼眸深邃莫名，素白的面庞流露出冷若冰霜的气质，但又不给人距离感与压迫感。 “你好。”夏楚故作平静的打招呼，话刚出口便在脑中想象陈巧巧的反应。 他觉得合理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陈巧巧冷言嘲讽，然后伸手讨人情债。另一种是陈巧巧追究他不守约定，然后对他这个违抗组织的人采取强硬手段。 所以夏楚既心有愧疚，又满心戒备。 “你好。”陈巧巧的声音还是显得那么机械呆滞，她那双奇特的眸子诡异地吸附着夏楚的目光，“房子还不错，你很好，王墨没看错你。” 咋还得到了表扬，夏楚受宠若惊。 陈巧巧似乎完全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夏楚事先想好的诸多借口都白费了。他连主动承认错误都没机会，因为陈巧巧坐在客厅闭目养神，脸上明确地写着生人勿近。 很快王沫也放学回家，和陈巧巧亲切地小声说悄悄话。一旁的夏楚心里很不是滋味，起身去厨房给王姨打实为捣乱的下手。 四个人共进午饭的气氛并没有比三个人热烈多少，还是靠王姨一个人撑住局面。 陈巧巧蹭完饭后立马告辞，夏楚刚松了口气，她便指着夏楚说道，“你和我一起走。”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夏楚侥幸心理破碎，喝了口水，顺从地离开座椅道，“好。” 桌上王姨和王沫大眼瞪小眼，显得十分喜感，她们想不出这两根木头有什么一道离开的理由。 “好…好……”王姨反应迅速，乐呵呵地起身送她俩出门，暗道年轻人做事果然难以琢磨。 夏楚看表情就隐隐能猜到老人家心里想的是什么，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桃花运，此去弄不好还得受刑。 陈巧巧是开着车来的，车的形象也让夏楚大跌眼镜，是一辆老旧的面包车，连车牌都掉漆了。 夏楚认为既然她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那么不太可能混得这么惨，再想到她寒酸的衣装，夏楚判断其想必有某种特殊的癖好。 她指着副驾驶位，已经坐到后面的夏楚只能无奈地下车过去。 两人都系好安全带后，面包车在噪声中出发，夏楚猜测目的地定是基因与精神研究院。 与其被她问罪不如主动放低姿态，夏楚语气僵硬地说道，“我知道该联系你们，但…但是最近实在太忙，所以……” 专心开车的陈巧巧打断他，“你为什么忌惮我们？” 嗯？她怎么知道我的真实想法？ 夏楚压下疑惑，“我是真的太……” “是在地下养成的谨慎习惯么，情有可原。”陈巧巧又打断他。 嗯？？ 她又转头对夏楚说道，“咱们院确实神秘了一点，但不会对你不利，你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很乱七八糟。” 嗯？？？ 所有想法都被猜到，夏楚已经有点毛骨悚然了，但还是留意到了她话里的细节，“呃，咱们院？” “没错，院长同意你加入。” “那个……”夏楚小心地陪笑道，“我没有说要加入啊？” “你会加入的。”陈巧巧语气平淡。 “我知道我欠你们院很大的人情。”夏楚苦笑道，“你们要我支付费用也好，帮你们做些事也好，但加入你们这么大的事，应该要更细致地商讨一下吧。” 他连后天要答复的进化者协会与科技会的邀请，都还没做好决定，眼下又来了一个这么强硬的邀请。 “你要成为进化者协会的外围会员，然后不断地挣钱。”陈巧巧又猜出他心思般地说道，“科技会不要去，那里限制很大。” “不是……”凌乱的夏楚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们想让我付钱的话，我可以尽我所能地给，但没必要加入你们专门赚钱吧。” 加入组织，不断赚钱……这和卖身一样，他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不是卖身。”陈巧巧摇头，“也不是给组织赚钱，是给你自己。” “我自己？”夏楚指着自己问道，他已经意识到陈巧巧并不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而是通过某种手段看透了他的想法。 “对。”陈巧巧点头，眨了下眼，“你要为自己准备二次药剂的材料。” “院里已经给你制定好了前期的进化方案，你下一次要注射的是二次狂暴药剂，由我亲手制作。” “你需要准备的材料有一份f级精英牛头人的基变体、一颗g级熊人的心脏、两升狂犬科红眼异犬的血液、两千克血铜、三片日轮花的花瓣，最后还有等级不限，多多益善的牛头人的牛角。” 第五十二章 基因与精神研究院 “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夏楚呐呐地问道。 “要钱的东西。”陈巧巧瞥了他一眼，“有些你可以去废墟收集，有些不好寻觅，只能去采购。” “你不觉得你很多话都缺少铺垫么……”夏楚苦笑着吐槽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加入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按你们设计的路线进化？” “你最近不是正在纠结加入组织的事么？”陈巧巧专心致志开车的同时，不咸不淡地应道，“你因杀死精英蛇人而受到各方关注，但他们关注的不是你一次进化者的实力，而是你初露端倪的潜力。” “只有进化者协会与科技会来邀请你，是因为其他组织有自知之明，抢不过它们。而你也正在它们之间取舍，嗯…你更倾向于科技会。” “你想加入科技会最大的原因，是它们的进化方案吸引了你。如果你真的想不断地进化下去，就有了加入我们，且应用我们设计的进化路线的理由。” 她眸光深邃，仿佛一眼将夏楚看了个通透，“从你自己的想法和当下的情况来看，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加入我们。” 夏楚皱眉，“听起来你们很了解我，可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们。” “很多人都没听说过我们院的名头，我们的存在只被有资格知道的极少数人所知。”陈巧巧看了眼导航，“但我们院毕竟也是个研究院，和其它钻研某些课题的研究院区别不大，只是课题更加高端。” “你说我加入你们是最好的选择，难道贵院的实力比科技会更强？” 陈巧巧摇头，“我不知道科技会的实力如何，像那种组织从来都不会暴露自己真正的肌肉。” “你的想法也很孩子气，并不是实力强才值得加入，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 夏楚并非孩子气，只是一向缺乏安全感的他，秉持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朴素观念。 “科技会的尖端成果你很难接触到，而我们能提供给你的进化方案，不会比人类活动范围内的任何组织的差。” 夏楚是不会轻易相信她如此夸张的自信的，他已经知道远安市不过是一个边远城市，只是人类文明一隅。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如果真有这么大的能量，为何不去人才更多的地方。 陈巧巧又看透了他的想法，“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 “一个人如果不进行复杂严谨的基因评测的话，就不会知道最适合自己的进化路线，也不会知道哪几支跃迁药剂可以最大程度的开发自身潜能。” “而我们无疑是最了解你的人。”她抛出理由，“我们根据你作战的视频，对你的体魄强度和再生药剂的适配性做出了准确地判定。而且我们掌握着军方给你做身体评测时得到的详细数据，对你启蒙前后的状态与阶段性的变化都进行了科学的估量。” “所以……”她轻舒了口气，似乎不习惯讲这么多话，“我们可以将你前期的进化资质开发至接近极限，最大程度的减少潜能浪费。” “我们先不提贵院的能力……”夏楚认为她说得再天花乱坠，自己现在也无从证实，只能先问从刚才起就很在意的问题，“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可以看透我的想法。” “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化时获得的能力，我称其为精神窥视。”陈巧巧不知为何脸色愈发冰冷阴沉，“我没有主动去窥探你内心的想法，而是我控制不住这项能力，就像人类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夏楚微微挑眉，心想她的精神窥视和王墨的精神控制必定有密切地联系，而且两种能力都很神奇。 “原来你见识过王墨的能力。” 又被看透的夏楚觉得她的精神窥视属实方便，自己和她交流完全不用开口，只是有话说不出的感觉真的难受。 “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的想法。” “……不必了。”夏楚苦笑。 他心中一动，又转回之前的话题，“我加入你们的话，也能获得类似的能力么？” 陈巧巧降下车速，“那是当然的。院长和我会为每一个新加入的成员制定一份前期的进化方案，总共进化五次，第五次时将注射我们独家制作的精神药剂，随机获得精神领域的高危能力。” “随机？” “精神领域难以捉摸，我们对精神药剂的制作也会因人而异，所以最终得到的能力不确定性很大，院里七个人各不相同。” “你们院才七个人？”夏楚所在的打野小队都有七个人，一个组织怎么可能人员这般匮乏。 “加上院长有八个，哦…还有你，你是第九个人。” …… 面包车驶往的方向夏楚很熟悉，正是他前不久第一次参加打野任务时走的出城路线。 就在夏楚心下忐忑地猜测她会不会把自己载到城外的时候，面包车在市区边缘的一条小街旁停下了。 夏楚观察四周，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显眼的建筑，倒是绿化做的很好，左手边有一片栽种得当的杨林。 陈巧巧调整车头，然后再次启动，面包车缓缓驶入林间小路。 行驶了五十米左右的距离，面包车又再次停下。夏楚随陈巧巧下车，身前是一座小型石砌门楼。 通过门楼后，迎面是一方古朴的石雕照壁。夏楚跟着她通过环形长廊拐进深处，映入眼帘是一座大院，大院总共有八间门窗大开的砖瓦房围成一圈。 走廊更深处另有建筑，但陈巧巧径直走进最靠北的屋子。 夏楚进屋后，发现屋内陈设和那些市区的楼房并无明显区别，但外侧的样式让他大感新奇。 “这就是咱们院的工作地了。”陈巧巧在饮水机下接了瓶水，喝完拉过一张木凳端正地坐下。 夏楚则坐到明显是会客用的沙发上，评价道，“还挺雅致的。” 他以为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不是像高楼大厦之上的环保局那样都市化，就是像被合金外壳包裹的军事园区那样冰冷神秘。 而现实是，此处只有众多朴素的砖瓦房。 “穷而已。”陈巧巧又喝了口水，“很多年前院长建立研究院的时候，远安市还有很多平房。后来那些地方陆续拆迁，我们却因设备不便移动的缘故，被单独划出了远安市的市容市貌计划与房地产规划。” “然后自己又没钱改建，只能一直维持原状。” 夏楚听她说完心里直犯嘀咕，难道这个神秘的组织不仅缺人，还真的十分缺钱？那他可要重新思考陈巧巧所言的可信度。 “我们穷不是因为弱小，而是因为在科研的路上走的太远，经费缺口越来越大。”陈巧巧面无表情地解释。 “既然你们有很强的科研实力，那你们的成果也应该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吧。” “我们没有赚钱的项目，只是单纯的科研组织。” “没钱怎么搞科研？” “官方会定期给院长基本的资金，而组织里最大的支出是药剂制作，这只能靠我们自己。”陈巧巧盯着夏楚说道，“你的前期进化路线还需要四支跃迁药剂，材料只能你自己去搞。” “你什么时候搞来，我什么时候给你做。你什么时候达到下一次进化的门槛，我什么时候给你安排注射。” 第五十三章 张云旭 夏楚意识到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同很多官方和私人组织不同，这里貌似根本没有员工的概念，没有工作与工资一说。 “我们是纯粹的科研组织，你脑中那些对组织的刻板印象，在我们这儿都不适用。”陈巧巧强调道。 “也就是说，我能得到的是你们为我设计的进化路线，还有专门制作的跃迁药剂。但我需要做的，就只有准备药剂的材料？” “没错” “可你们为什么无偿为我做这些。”夏楚百思不得其解。 “接触到你是因为王墨，为你制定进化方案是因为你有足够的资质。” “这给我一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心里很不踏实。” “不劳而获？”陈巧巧僵硬的表情有所波动，“你每一支药剂的材料都很难集齐，最好有心理准备。” 夏楚摊手道，“……我还没决定加入呢。” “你已经动心了。”陈巧巧直视他，无情拆穿。 夏楚确实动心了，光是王墨就足够让他对这个组织放下大多数疑虑，但谨慎的他必须了解更多。 “我能知道你们的动机么，你们做这些既然不为赚钱，那是为了什么？” “你过去生存的环境太过黑暗无序，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陈巧巧顿了顿，继续说道，“院长是一个有大胸怀的进化者，更是一位高尚的科研工作者。” “他想把自己的研究课题不断推进，并在具有足够进化资质的人的身上成功实践，为人类培养出优秀的进化者精英，为改善时局做出自己的贡献。” “嗯，你懂了。”她对夏楚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要纠正你的错误想法，院长并不是我们的老板，而是我们的老师。你也不是院里的员工，而是他新收的弟子，我们的小师弟。” “强调一下，他很喜欢师父、徒弟之类的老叫法，你以后见到他时最好顺着他的心意叫。” “他现在在哪？” “刚走几天，也许是去废墟搜集素材，到别的城市寻找人才，也可能正向官方部门申请经费，当然，不排除鬼混的可能。” “他为什么选中我呢。”老师这个称谓让夏楚心头微暖。 “王墨反应你的情况时，他欣喜若狂，判断你是自觉者的概率接近五成。后来你被证实不是自觉者，只是因父母都为进化者而先天体魄略强于普通人。” “但你的表现出人意表，完全超出了你理论上能达到的水准，所以他决定收下你这个学生。” 她放下杯子，“我之前让你联系我，只是应王墨的要求，适当照顾一下你。你杀蛇人时的表现，才是院长相中你的关键。” “不可否认的是，王墨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大概也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吧。”陈巧巧闭上双眼，说完了该说的便不再开口。 夏楚心说你屡屡提到那个临死前还希望我不要受欺负的女人，属实是太犯规了。仅仅因为王墨，夏楚就不想拒绝。 而且陈巧巧虽然一直在为他介绍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但没有流露出丝毫邀请的意思，而是完全不认为他会拒绝。 这份自信还要胜过那名科技会的人事部职员。 “那我加入你们。”夏楚轻声道。 “张云旭。”陈巧巧依旧闭目养神，淡淡地唤了一声 “ok。”语调轻快的男声从夏楚右手边传来。 夏楚惊讶地望过去，发现一名身穿白色夏装的青年从墙上缓缓走出。这场景视觉效果太诡异，夏楚起身戒备地后退。 但下一刻那名青年竟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夏楚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对方的手就已经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小师弟你居然犹豫了这么久，而且考虑的对象还是科技会和进化者协会那些无趣的组织。” 夏楚看过去，发现旁边说话的青年有女孩一般纤细的身材，眉清目秀的脸上仿佛罩着朦胧的光影，让人很难记住他的长相。 “你好。”夏楚转身打招呼。 那青年浅笑，又瞬移般出现在夏楚面前，缓退两步，背起右手，姿态曼妙地微微点头，笑道，“该说师哥好。” “哦，师哥好。”夏楚毫无心理负担。 “你带他做后续的事。”陈巧巧说完就走出了屋子，给夏楚讲解完后，她又恢复了寡言少语的状态。 张云旭躬身送行，下一刻便将夏楚按回座位，夏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到对面了。 “我叫张云旭，按老师定下的辈分，你该叫我声七师哥。”他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我刚才一直在屋子里，不是有意躲藏，而是我的能力‘隐匿’会自然而然地欺骗别人的感官，从而让精神力差的人意识不到我的存在。” “小师弟你的精神力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锤炼，所以我明明在你眼前，你却视而不见。” “但我现在为什么能看到你？”夏楚不懂便问。 “因为我动了，如果我不声不息地再坐一会儿，你马上就又看不到我了。”张云旭笑容灿烂，露出半口洁白的牙齿。 “那你岂不是和幽灵一样。”夏楚关于进化者能力的看法又更新了。 “对敌人而言，确实如此。”他转瞬便坐到夏楚这边的沙发上，搂着他的肩膀，歪头笑道，“但对伙伴嘛，就会很可靠。” “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夏楚坐姿乖巧。 “拒绝科技会，因为他们会强制自己的员工走他们规划的进化路线。然后成为进化者协会外围会员，这会给咱俩的赚钱大业提供不少便利。” 夏楚将一些问题抛在脑后，拿出两张名片，开始照办。 张振宇听到他的答复后随意地应了声，便直接挂断。刘栋则语气亲切，当即为他办理入会事宜。 夏楚没想到入会手续是那么简单，只需要根据信息提示完善资料、设置账号密码，就成功加入了进化者协会。 他根据账号密码获得了生存仪上的，进化者协会官方app的下载与使用资格。点进去后，发现首页只有交易、任务、情报三个选项。 三个选项后面的信息很庞杂，在张云旭地指导下，夏楚很快就了解了大概。 “我们该进行组队了，院里实在揭不开锅，必须马不停蹄地准备你二次狂暴药剂的材料。”教学完毕后，张云旭拿出生存仪说道。 很多进化者都会通过进化者协会提供的组队平台，进行同城组队，然后共同前往废城摸金，提高安全性和生存率。 “我们要加入别人的队伍么？”夏楚当然是抗拒进入废墟的，但经过刚认识的师哥讲解app时信誓旦旦地安抚，他只能克服恐惧。 “看一看喽。”张云旭划着生存仪的屏幕，“让我想一想你需要的材料……一份f级精英牛头人的基变体、大量牛头人的牛角、一颗g级熊人的心脏、两升狂犬科红眼异犬的血液、两千克血铜、三片日轮花的花瓣……” “有了！”他突然拍手笑道，“这有一支前往号废墟猎杀牛头人的队伍，咱俩可以加入他们去碰碰运气。” 夏楚看了看队伍信息。 团队人数：4/7 废墟：号废墟（g、f） 路线：06~11 讨伐目标：牛头人 出发时间：本周四9：00~9：30 他又看了眼团队列表，发现最强的是发起队伍招募的队长，为二次进化者。 “我们没有和他们组队的必要吧。”夏楚不解地说道。 “人多总会更有安全感，虽然这感觉往往是虚假的。”张允许嘿嘿一笑，“而且最重要的是扮猪吃老虎的快感，等你更强的时候就会理解了。” 第五十四章 出城 今天是周三，夏楚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准备。他点开进化者协会官方app的情报界面，如饥似渴地阅览他们提供的免费的废墟情报。 号废墟是相对危险程度较低的区域，已知最高的death浓度为f-级，已知的变异生物有混合种牛头人、人面猫、狗头人、猪人，上个月有兽形种蚀骨鸡出没，最后一次人形种出现时间为三年前。 夏楚想要进一步了解的时候，总是打量他的张云旭笑着将他的生存仪锁屏，然后把不明所以的夏楚带去了市区的一家理发店。 于是夏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乱发，被手艺老道的理发小哥打理成清爽的短发，这让气质沉闷的他多了几分精神。 然后两人相约明早院里集合，背向分别。 本来打算回远安小区的夏楚被王姨一个电话唤到了金都小区，吃完晚饭后继续拿着生存仪了解明天的行动。 七个人已经凑齐了，除夏楚和张云旭外，队长刘彦峰和他的弟弟刘彦楠都是二次进化者，剩下的刘志胜、王依依、谢凯都为一次进化者。 组队信息是实名制的，而且有填写个人能力的要求。虽然进化者都不愿透漏自己的能力，但公开基本的信息有助于团队更科学的进行人员选择和能力搭配。 而且也没必要把自己注射过的所有药剂都填上去，比如刘彦峰和刘彦楠就只填了一个“力”字。当然，夏楚这种一次进化者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因为他就一个能力。 夏楚老老实实地把“再生”两个字填上，然后特意看了看张云旭的信息，发现他给自己标注的是一次进化者，能力是速度。 速度能力应该是真的，但其他信息明显就是瞎掰了。 团队的聊天界面众人七嘴八舌，十分活跃，张云旭成功伪装成了什么都不懂的话唠萌新，游刃有余地加入其中。 夏楚只发了句“大家好”和“加油”，便关掉聊天界面，继续查询变异生物的情报。 “你参加了废墟的摸金队伍么？”一旁在客厅写作业的王沫突然问道。 夏楚看得过于投入，没有察觉到小姑娘已经不知不觉地陪他看了好一阵。 夏楚瞧了眼她写满稚气的脸，眉头微皱地反问，“你怎么会知道废墟摸金的事？” 进化者和普通人的生活有很多交集，但涉及到与进化相关的事宜的时候，进化者的活动罕为普通人所知。 “巧巧姐和我说过一些。”大概是不喜欢夏楚的语气，王沫板着脸回答。 她坐远一些，低头继续写作业了，但夏楚却想到了王姨曾说过的秘密，继续问道，“她还和你说过别的事么，有关进化者的。” “没了。”女孩头都不抬。 夏楚心下稍安，料定女孩应该还不知道她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世。 夏楚觉得有必要在合适的时机，问一问陈巧巧此事的细节，因为他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了王沫的监护人。 王墨在地下时，应该做梦都想看着女儿一点一滴的长大。如今伊人已逝，夏楚决定成为她的眼睛，代替她见证女孩的成长历程，并保驾护航。 他回答王沫的问题，“我确实加入了那样的队伍，而且明早就要出发。” “听说很危险。”女孩放下笔。 “确实，但我和很可靠的人在一起。” 王沫抬头看他，“你为我们花的钱都是在废墟赚的么？” “不是……”夏楚说完想了想，伸了伸懒腰笑道，“但也差不多。” “我觉得安全比钱更重要。”女孩幽幽地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去废墟不是为了赚钱……” 夏楚话刚落地便陷入了思索，他是为了去搜集制作药剂的材料，更进一步地讲是为了进化，但进化又为了什么呢？ 越往后进化生活就能变得越好么，夏楚猛然间觉得自己似乎需要一个动机。 “注意安全。”女孩回屋前勉强撂下句关心的话。 …… 早上夏楚打车到那条栽种了杨林的小街，穿过林间土路，再次来到了基因与精神研究院。 陈巧巧不见踪影，张云旭则已经在等着他了。夏楚刚想打招呼，对方的刀已经刺到了身前。 夏楚反抓张云旭持刀的手，后者不做抵抗，手掌一松，将刀送到了夏楚手中。 “见面礼。”他歪头笑道。 手上的短刀做工精美，直直的刀刃长近一米，宽三公分左右，细薄锋锐。剑柄材质不明，像是经过细致打磨的弯曲兽角。 “老师见你在视频里频频用刀，便不知道从哪给你淘换来一把。”张云旭纠正他握刀的姿势，“这把刀价值不菲，刀身里参杂了多种变异金属，刀刃中有铁背螳螂手刀处的成分，刀柄取材于大型变异生物破阵犀的角。” “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刀柄的触感舒适干燥，已经接受弟子身份的夏楚轻声问道。 “他刚走不久，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张云旭低头看生存仪，“八点半了，我们该出发了。” 摸金队伍的集合地也在军事园区内，准确地讲，几乎所有出入远安市的活动都必须经过军方的同意。 因为军方可能不在乎一些人出去送死，但绝对不允许任何危险被携带进来。所以夏楚他们出城时必须穿戴军方提供的基础防护装备，并进行外出登记。 归城时也要登记，并返还军方的装备，最后将所有收获送交军方查验，才可以正式进城。 在张云旭的带领下，两人出示进化者证件通过关卡，进入军事园区后来到了进化者协会的服务大厅。 大厅内窗口繁多，中央是一圈圈环形分布的座椅。两人在事先约定好的窗口旁与其他人会和，大概地认识了一下。 刘彦峰和刘彦楠两兄弟都是身材魁梧的大龄青年，看起来比林洋还要大一些，刘志胜面目憨厚，很不起眼。 九点十分时，王依依和谢凯才姗姗来迟，他们穿戴精致，举止亲昵，显然是一对情侣。 大伙都自我介绍完后，队长李峰从附近的服务窗口，取来进化者协会专属的通行证，一伙人正式出发。 很快夏楚就又见到了熟悉的合金大门，门旁的军事基地与他之前所见变化不大，貌似并没有因废城的诡异事态而加强防备力度。 刘彦峰出示完通行证后，一辆小型卡车为七人送来了外出的装备，与夏楚参加废城任务时的装备不可比，但要强过他执行打野任务时。 军方的防护装备是免费使用的，进化者协会每月会向军方支付这方面的费用。但他们每人都要交纳500点押金，活着回来后再拿装备退押金，回不来的话军方也不至于太亏。 没有人携带或购买大型枪械，因为废墟里的变异生物密度很高，七人组在里面剧烈开火的话，无异于集体自杀，有消音器都不好使。 号废墟在远安市废墟区的中部地段，离市区有较远的距离。他们不可能穿过两地中间的大量废墟赶到那里，所以需要军方提供的交通工具。 城外每一个被探明的废墟都建有直升机的升降点。而进化者协会的成员享用军方接送服务的费用，也由进化者协会统一交纳。 这都是组织提供的便利，夏楚觉得每月一千点的会费委实很值。 他穿上军方的作战服与战术手套，戴好氧气量够用四天的防毒面罩，新鲜感十足地坐进直升机中。 他们此次行动为期三天，三天后军方的直升机会在升降点处接他们回城，此时间段之外，他们只能在废墟中自求多福，没有外界援助。 第五十五章 23号废墟 直升机半个多小时后缓缓着陆。 夏楚恋恋不舍地离开靠窗的座位，下飞机后发现周遭一片空旷，远处是众多破败的民舍。 号废墟竟在山区之中，山区上分布着茂密的植被与暂时不知数量的村落。 “这里在旧时代是农村，村里人养的牛、猪、狗、鸡等都变异成了如今的变异生物。”队长刘彦峰在直升机离去的噪音中强调注意事项，“我们的目标是猎杀牛头人，各位一定要听从我的安排，沿着选好的路线往内探索，时刻警戒，不要无故离队，更不要吵闹。” “一切交流在生存仪上进行，生存仪全部调成静音。” 夏楚听罢在生存仪上私聊张云旭。 （附近会不会有变异生物埋伏，我觉得在这里，咱们很容易被一网打尽。） 张云旭指了指天，开始打字。 （武装直升机可不是开玩笑的，号废墟的变异生物基本都扛不住它的火力，所以升降点附近其实是变异生物都会远离的禁区。） 夏楚打消了些疑虑，跟着队伍前进，走在靠后的位置。 因为变异生物往往有领地意识，所以不同废墟之间很少会有大规模的变异生物流动，废墟内部各变异生物种群的活动区域也很少有较大的改变。 进化者协会在充分调查的基础上，在每个熟悉的废墟中规划出众多路线，让进化者们更容易找到目标，以及规避一部分危险。 刘彦峰选择的是编号07的路线，因为牛头人的活动区域在远处矮山的山腰以上，所以他们需要穿过山下的众多村落，再上山探索，07号是相对比较安全的上山路线之一。 夏楚根据刘彦峰在群里所言，打开07号路线的导航链接，生存仪上出现高度智能化的路线提示。 他们步速极慢，一步三回头地来到最近的村落边缘。村中大路笔直向前，两边的砖瓦民居破损程度各不相同，地下是飘落的残枝朽叶，还有不少车辆残骸与早就锈毁的农具。 夏楚左前方是荒废的农田，一览无遗，右前方是旧时代的村子，粗看之下环境复杂。 他觉得从村中走才是最安全的，村子里有变异生物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复杂的环境中也有很大的躲藏余地。而空旷的农田看似平静，如有异动，他们避无可避，处境就会很尴尬。 刘彦峰、刘彦楠兄弟俩没有和众人商量的意思，快步进村，从外围的一间瓦房光秃秃的窗框中跃进了屋内。 众人纷纷跟上，夏楚看了张云旭一眼，也和他先后跳了进去。 夏楚进屋后落在一个满是碎布烂絮的土炕上，身侧是溅满污渍的暖气管，头顶的电灯泡蛛网密布，看起来随时都会坠落。脚下桌椅倒翻，灰尘扑面，旧时代的电视机不知道被什么砍成了两半，断口处的电路板与塑料外壳犬牙相错。 刘彦峰给了刘彦楠一个眼神，李楠便走到瓦房尽头的房间，跃出去打探前路，不久又回来招手示意众人跟上。 自此他们的前进之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刘彦楠扮演了侦查兵的角色，为众人开路。 他们远离村落中心，从外围迂回赶赴山脚，走村路是不可能的，只能在瓦房间转移。 生存仪的环境监测功能让经验丰富的刘彦楠在屋外便能判断屋内是否安全，所以众人直到中午都没有遇到险情，当然也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 他们即将到达村落群的中心，前路越发危险，退路也不安全了。 中午12点时他们躲在瓦房内，贴着靠外的墙壁而坐，打开防毒面罩的进食口，控制呼吸地啃压缩饼干。 没人说话，大伙都在恢复精神紧绷下加速消耗的体力。 张云旭捅了捅夏楚的肋部，开始和他聊天。 （好好观察屋内的所有人，时刻注意他们的言行举止。） （为什么？） 张云旭喝水将饼干咽下，不紧不慢地打字。 （因为废墟里的危险从来都不止变异生物，危险可能来自环境，来自感染，也可能来自你的队友。） 夏楚看完他发来的这段话后，忍不住观察起其他人来。 身形魁梧，经验丰富，总是用眼神交流的刘姓兄弟俩……举止亲昵，形影不离，手牵手进废墟的谢凯与王依依……还有沉默寡言，看起来憨厚木讷的刘志胜…… （他们是不是也会警惕我们？） （在废墟提防队友和其他队伍是基本的常识，这些人应该都不是第一次进废墟，肯定会心存戒备。） 张云旭吃饱喝足，惬意地仰靠在墙壁上，把生存仪举到脸前。 （在他们眼里，咱俩应该只是两个实力有限的柔弱美少年，没准还怀疑我们是gay呢。） （gay是什么？） （gay是真男人。） 夏楚摇摇头，忽略他前后矛盾的描述，继续追问。 （为什么要防范队友，什么情况下队伍内会起冲突？） （动动脑子啊师弟，无外乎为财，为色，为生存……啊，对了，师弟你为什么不叫我师哥了呢？） （师哥。能不能说的具体点？） 张云旭给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才开始解释。 （眼下看起来队伍配合默契，步调一致，但这种情况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很难说。因为我们正在接近目标区域的路上，所以气氛紧绷又和谐。那等我们到了目的地，又会怎样呢？） （会商量猎杀牛头人的具体方案。） （对。但有方案就会有分工，如何分工，危险的任务谁去做？如此一来，就很容易产生分歧。） （就算方案让每个人都满意，具体操作起来又会有新的问题。执行中出现差错怎么办，该不该继续行动，该不该救陷入危险的人？） （方案成功了又如何呢？牛头人身上的材料价值不菲，这就牵涉到了分配问题，而且我们赶回升降地的路上，不排除有人见财起意，杀人越货的可能。） 夏楚看完他这几段话，暗暗苦笑。 （杀人不是犯法的么？） （废墟中没有法度，只有基本的规则。） 夏楚心下凛然。 （既然队伍存在这么多问题，那为什么还有很多人组队？） 张云旭耸了耸肩。 （事实证明，组队比单人的成功率与存活率更高。而且很多人是有固定的队伍的，比咱们这种散搭的队伍靠谱很多。） （那你觉得咱们队有问题么？） 张云旭举起食指，做噤声手势。 （有大问题！） （请讲。） （最大的问题就是，七个人的队伍居然有四个小团体。而且，四个小团体里，居然咱俩才是最正常的。） 夏楚皱眉，他并未察觉其他队友的不正常，明明不正常的只有他这位漂亮师哥。 （他们哪里不正常。） （刘彦峰作为队长，话太少了。而且一路上他只和刘彦楠合作，既不要求我们做事，也没有丝毫照顾的意思，所以他俩一遇危险大概率会将我们抛下，故意让我们做危险的事也很有可能。） （至于情侣组合嘛，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叫王依依的女孩有几分姿色，另一个是她和她的男人谢凯，只是弱小的一次进化者。你懂我的意思吧？） 夏楚当然懂，也隐隐认同了他的看法。 （那刘志胜？） （最后一人是问题最大的。） 第五十六章 人面猫 （你没有察觉出他的怪异么？） 夏楚又偷偷瞟了刘志胜一眼，还是看不出旁边貌不惊人的青年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夏楚微微摇头。 （师弟，你可以用找不同的思路去想。队里其他人都有同伴，就连咱俩都成双成对，只有他是单独一个人。） （所以呢？） 张云旭对他叹了口气。 （基本上所有一次进化者都会去找固定团或者三五成群地组队，像情侣组合那样两个人就敢来的都少，更别提单人了。） （而且咱们队是有两名二次进化者的，他敢来，意味着什么？） 夏楚发现自己的师哥似乎很爱考他，也配合地跟随他的思路动脑。 （他不懂，或者他不怕。） 张云旭嘴角上扬，挪了挪屁股紧挨夏楚，把打在生存仪上的字展示给他。 （他肯定是不怕，因为他起码是一名三次进化者。） 什么？夏楚大惊失色，好在防毒面罩遮盖住了他的表情。 如果刘志胜真是一名像林洋那么强的三次进化者，那他若心怀不轨，整个队伍都会有巨大的危机。 （进化者协会的实名制信息可以隐瞒，但他的进化程度却会通过动作上的细节与精神面貌体现出来，师弟你要相信师哥的判断呀。） （好的。但他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进化程度？） （鬼知道，这种人总会有特殊的目的，比如我就是来给你进行废墟摸金的教学的。他的目的我暂时看不出来，不过潜意识里觉得此人不善。） 夏楚最关心的还是安全问题，虽然心里有答案，可仍然求证似的发问。 （如果他心怀不轨，师哥你能收拾他么？） （那师哥要是收拾不了他，师弟你会保护我么？） 单凭张云旭在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时的那些表现，夏楚就知道他的进化程度绝对远在林洋之上。看到他眼里浓浓的笑意，夏楚放下心来。 十二点三十分时，修整好的众人再次出发。他们的行动有三天的期限，为了给猎杀行动留出充裕的时间，只能尽量减少在升降地与目的地之间往返的时间损耗。 刘彦楠照旧在前面打探，但这次好景不长，深入村镇的众人终于遭遇了突发情况。 他们正要跃进另一间瓦房的时候，一团白影从窗内窜出，众人慌乱地躲避。 那白影落在地上便缓缓绕着众人移动，竟是一只长着人脸的怪猫。怪猫体型粗壮，身高一米五左右，体长则接近两米。它的体表上，白色的兽毛极其浓密，可长着苍白女性脸庞的头顶，却披散着黑色的长发。 “怎么回事？”刘彦峰低声问李楠，他们已被发现，没必要继续噤声。 “它应该是才跑过来的，我刚才并没有察觉。”刘彦楠回道，和刘彦峰几乎同时拔出腰后的战术匕首。 “各位，由我们兄弟俩解决它，你们警戒四周。”刘彦峰交代作战方案时看都不看其他人。 那对儿情侣巴不得他这么说，闻言远远躲开，站在原地看生存仪的夏楚，则发现环境监测界面的字母g由黄变红。 他放眼四望，发现又有一只怪猫从身前瓦房破烂的门扉后踱步出来，屋顶也有两只已经翻着死鱼眼，恶意满满地瞪视了他们很久。 “是人面猫，总共六只，等级最高的为g级，变异年份应该十多年了。”张云旭淡淡的声音小到恰好只能被旁边的夏楚听见 夏楚只看到了四只，但他更相信师哥的判断，皱眉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按他吩咐的办。”张云旭笑了笑，“顺便也能观察一下他们的表现。” 夏楚跟随他走到一边，看见兄弟组合分别把匕首刺入了人面猫的喉咙与腹部。人面猫的女性面孔霎时狰狞扭曲，黄黑色的獠牙沾着涎水外露，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夏楚推测那应该是求救的信号，他一直紧盯着的三只人脸猫突然加入两人一猫的混战。 “这些人脸猫的面孔都是女性，且有五六分相似，肯定是被同一只女性人形种感染的。”张云旭把目光转到情侣那边。 “那只人形种也在附近？”夏楚想到了洗浴中心的蛇人队伍，精英蛇人既是普通蛇人的感染源，也是他们的首领。 “不会。”张云旭语气肯定，“变异生物的确有很强的集群性和依附性，但这几只人面猫很散漫，明显无组织无纪律。” “不用担心，他们能够解决这个小麻烦。”见夏楚脸色凝重，张云旭眨了眨眼笑道。 刘彦峰和刘彦楠那边已经稳定住了局面，二次进化者的实力不容小觑，人面猫也远不如外表那般可怕，看样子马上就要被两人团灭。 “打斗的动静不会引来其他变异生物么？”夏楚一边寻觅另外两只怪物的踪影一边向师哥求教。 “不会的。”张云旭转动脖子，轻声道，“人面猫把这片住宅区当成了领地，所以别的变异生物不会轻易靠近。咱们的队友也很有经验，一直在控制响动。”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队友的惊呼。 两只始终没有现身的人面猫，从王依依与谢凯的身后突然发动袭击。夏楚觉得他们仓促间大概率会遭其毒手，可两把装着消音器的手枪直接将怪物打退。 在废墟使用大型枪械是禁忌，但手枪与微型冲锋枪之类的小型枪械在装备消音器的时候，几乎可以做到完全消音，所以很多人会选择佩戴。 “对于一般的一次进化者，手枪与其配套的子弹、消音器可是价值不菲。”张云旭语调悠闲，“咱们的队友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两把手枪确实能给二次进化者造成一定威胁，但在进化三次及以上的进化者面前，只是玩具而已。” “是不是进化者对枪械的需求不大？”夏楚也拥有一把环境保护局配给的格洛克制式手枪，只是行动前咨询了张云旭，并没有携带。 “看情况喽。”张云旭招呼夏楚一同坐到旁边的门槛上，“进化者单独或者组队进入废墟的话，确实不宜使用枪械。因为威力越强的枪械往往动静越大，容易招来变异生物的围攻，那样死可就冤枉了。” “但在很多情况下，枪械也不可或缺。”张云旭姿态优雅地倚着门框，“比如你前阵子参加的废城行动，那种军事行动是摆明了用火力碾压变异生物。” “现代军事武器在与外敌的作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全人类范围内进化者所占的人口比例很小，各战线的主力还是普通军队，军事武器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尤其是在大海与太空作战的人们。那些地方活跃的都是真正的进化者精英，他们进行的都是战争级别的大规模作战，更加离不开强大的火力。” “明白了。”夏楚看到刘彦那边战斗结束，情侣组合那边的人面猫也被活活射死，又纳闷道，“咱们不就正在废墟摸金么，我看手枪的表现也不错啊。” “那是因为敌人是人面猫这种低攻低防的变异生物。同样是g级，你之前遇到的蛇人可要强上太多，用手雷都炸不死。” “不过人们往往不愿意遇到人面猫……”张云旭轻吐了口气，“因为它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基变体也很便宜，而且…不太吉利。” 看夏楚面露不解之色，他低语道，“这玩意就像乌鸦一样，总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因为猫头上长着人脸，怎么想怎么奇怪。” “关键咱们遇到人面猫的地方也有些诡异。孤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山村，肆意生长的植被，即将昏暗的天色，几个不太可靠的队友……这些都很像是灵异故事中的元素。” 第五十七章 抵达 “什么是灵异故事？” 张云旭愣了一下，“就是鬼故事。” “那什么是鬼故事？” “就是讲鬼的故事。” “那什么是……” “你想问什么是鬼吧？”张云旭连忙打断他，无奈地解释道，“鬼就是魑魅魍魉，是邪祟，是人恐惧未知与离奇之事的产物。” 夏楚明显仍不理解，张云旭语气弱了下去，“呃……大概是吧。” 他又不解地提声道，“小师弟你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过很长时间，难道就不畏惧黑暗，不畏惧黑暗中可能存在的某些东西么？” 夏楚仰头想了想，轻声回道，“我在地下时身处黑暗是很寻常的事，而且很多时候，黑暗还会给我安全感。” “我不怕黑，怕的是人。”夏楚感叹道，“那时我在路上随便遇到一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提防对方不怀好意。” “其实不怀好意的人就是鬼了，或者比鬼更可怕。”张云旭想到了更好的解答，轻笑道，“鬼是人心的产物，心中胆怯的人畏惧鬼魅，心怀不轨的人化身恶鬼，这些都助长了鬼的出现。” “大概明白了一点，刚开始还以为鬼是某类变异生物呢。”夏楚微笑道，和张云旭共同起身。 打败人面猫的兄弟组合与情侣组合在两人谈话间，已经取出了人面猫的基变体，放到了进化者协会免费提供的一次性储存袋中。 他们聚拢过来，也不交流，队伍便在沉默中重新上路。 人面猫的领地在此村落的外围，所以他们又缓缓行进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在六点前，平安无事地来到了山脚下。 遭受植被侵占的山路蜿蜒向上，领头的刘彦峰和刘彦楠拿出战术匕首，不断地砍断枝条开路。 夏楚取下固定在腰侧的短刀，看到张云旭的手上也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刺剑。 那刺剑的剑柄与护手设计华丽，剑身宽不到两指，长不足一米，总体上呈菱形。 见夏楚打量自己的兵器，张云旭低头打字。 （是不是很帅，真男人就该耍冷兵器。） （嗯。） 行进了一会儿，山路渐渐崎岖难行。他们现在不能再用老办法探查前路，只能分成彼此保持距离的三队，缓缓向前。 刘彦峰和刘彦楠在最前面，夏楚和张云旭在中间，情侣组合和隐藏实力的刘志胜在最后。 每个队伍相距十米左右，这样一来，可以视野更开阔的观察四周，如果有突发情况，也不至于全员慌乱。 夏楚按照队长刘彦峰的要求，把生存仪的亮度调到最低，不时地在环境监测界面和导航界面切换。 在山下时，导航提供的路线很明确，上山后却变成了一条毫无标注的曲线，曲线之外的牛头人活动区域也只标注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估计队伍还要走上两三个小时，夏楚又开始向诲人不倦的师哥请教。 （师哥，牛头人的实力怎么样？） 蛇人与人面猫的表现让夏楚意识到，变异生物的实力并不完全取决于年份和等级。 （你只接触过蛇人和人面猫吧。牛头人不如覆盖蛇鳞的蛇人抗揍，不如四脚着地的人面猫速度快，但力量远胜它们，寻常二次进化者挨上几拳也得重伤。） （你觉得我能挨几拳？） （你为什么要考虑这个问题？） 为什么？夏楚觉得在与敌人作战之前，评估自己与敌人的能力是最基本的战前准备。 （我觉得这件事很有了解的必要，方便我考虑一会儿的作战方式。） 张云旭无奈地摇摇头。 （你不要以拼命为前提来制定作战方案啊。其实我一直想提醒你，虽然你成功击杀精英蛇人很大程度上是靠悍不畏死的战斗方式，但面对实力还要逊色于你的牛头人，你就没必要考虑以伤换伤了。） （毫发无伤才是硬道理。与差距悬殊的强敌作战时可以有赌徒心理，而在正常的战斗中，应该努力把损失降到最低才对。） 夏楚打架向来很容易不管不顾，张云旭这番话颇有些让他茅塞顿开的意思。 （师弟啊，你真的很需要学习一下格斗技巧。师兄说句话你别生气，我看你在视频中的表现，充斥着满满的地痞流氓习气，看似简单有效，对上行家时会吃大亏的。） 夏楚苦笑不迭，和地痞流氓打架打多了，可能一定程度上也就变成了地痞流氓了。 （知道了。） 07号路线确实是比较安全的上山路线，前半段远离牛头人、猪人等变异生物的活动区域，一路有惊无险。 晚上八点十分，三个队伍重新聚合，开始远离07号路线。因为他们走到了牛头人活动区域的正东方向，要正式向目标地靠拢了。 山路有多条分支，但没有直通目标区域的路。众人当然不可能从林间穿行过去，因为那样会制造出太大的响动，只能综合考量安全程度与距离，挑了一条幽黑一片的小路。 三个小队伍再次分开，才走了十多分钟，夏楚的手腕忽然被张云旭抓住。 夏楚见他目不斜视，也就没多做理会。可越走越深入，张云旭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夏楚心觉怪异，打字询问。 （师哥，你为什么抓我手腕？） 张云旭手掌略松，偏头看了看他，再次握紧。 （是我把你带进这片废墟的，我得为你的安全负责。这路太窄，发生意外我怕来不及保护你，所以干脆抓住你的手。） 夏楚感动不已，可走着走着又觉得他的理由牵强，想要再次询问，却看到前面刘彦峰的集合手势。 他刚走过去便隐隐约约听到了哞哞的声响，暗猜那该是牛头人的叫声。 “大家关掉生存仪，不要发出任何亮光。”众人尽皆照做，刘彦峰继续压着嗓子说道，“前面有牛头人活动的迹象，现在开始，大家匍匐前进，时刻注意我的手势。” 于是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众人，还是按照二二三的队列贴地爬行。张云旭依然不撒手，让夏楚行动起来极为不便。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刘彦峰聚集所有人，指着前方微声道，“那里有一块洼地，你们看到没？” 夏楚凝神看去，果然看到了洼地最远侧的低洼部分，虽然趴在地上视线受阻，但也能大概判断出洼地的尺寸，起码200平以上。 “牛头人很可能占据这块山上罕见的洼地，我们慢慢靠近，顺利的话应该能找到机会。”刘彦鼓励完众人，带头出发。 他和刘彦楠最早停在洼地边缘，夏楚和张云旭随后也赶了上来。 夏楚往下瞧去，见洼地最深处不过五六米，里面光秃秃的，只有几块体积较大的岩石。 七个牛头人正靠在岩石上休息。 牛头人是夏楚至今见过卖相最能入眼的变异生物。人类的四肢，硕大的牛头，一身遍布褶皱的皮肤包裹住高三米左右的强壮躯体。 刘彦峰不做声，夏楚和最后赶来的三人也都闭嘴观望，张云旭仰躺在地，竟连眼睛都闭上了。 夏楚不知道师哥是不是累了，也不明白他为何还不松手。 近一个小时后，他们等来了机会。 六只牛头人结伴跃出，在摩擦树木的沙沙声中逐渐远去，坑内只剩一个相对强壮的牛头人。 “它们应该是去进食或取水了，速战速决！”刘彦峰不再控制声量，话罢直接起身跳入坑内。 其他人都快速跟上，夏楚被张云旭拉住，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 夏楚根本看不到那只牛头人的任何表现，它就被最前面的兄弟俩撂倒，头部、喉咙、脊椎等处惨遭重击，挣扎片刻便丧命了。 怪物在围攻之下如此无力，让夏楚有些感慨。 第五十八章 师弟我怕 “见好就收，我们要赶紧撤离，与六只牛头人作战不确定因素太多。”刘彦峰和刘彦楠将牛头人扛起，“它们回来后必然发狂，我们要远离洼地附近，之后再来找机会。” 他的说法显然很靠谱，众人又都小心翼翼地原路折返，速度比来时稍快一些。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这些听力良好的进化者们便听到了身后此起彼伏的牛吼。 他们略微提高步速，等到吼声渐消，刘彦峰示意众人拿出生存仪交流。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再回去伺机猎杀牛头人，这样风险很大，但机会更多，也能节省不少时间。另一个是回到07号路线，避避风头，天亮后再回来。） 夏楚倾向于第二个。牛头人很可能正满山寻找敌人，回去的话，大概率会和它们迎面撞到。 碰见一只当然是好事，碰见多只就祸福难料了，毕竟山上的变异生物远不止牛头人。 活跃的张云旭紧接着在聊天窗口中发言。 （请问我们要猎杀几只牛头人？） 刘彦峰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众人。 （事先不是说过么，七个人的话最少三只才够分的。而且我们遇到的是牛头人队伍的小分支，方法得当的话，杀光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云旭把刺剑收回挂在腰后的剑鞘中，发表看法。 （那我们应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开牛头人的搜寻，顺便恢复体力，我们可是赶了一天的路了。） （其他人的看法呢？） 其他人从进入废墟开始，就没有什么主见，纷纷跟风附议。 于是队伍继续行动起来，赶往相对安全的07号路线。 草木丛生的狭窄山路因为来时已经进行了一遍清理，所以未给众人造成多少阻碍，队伍的移动速度也随之快了很多。 可他们离07号路线还有半个多小时路程的时候，一道听起来距离极近的牛哞声突然传来，有所松懈的众人都骇然失色。 夏楚随着他们趴到路边，然后看着张云旭不慌不忙地侧躺到他身前。 师哥的声音他勉强能够听清。 “应该不是洼地里的牛头人，而是别的种群的。这山上的牛头人队伍很多，刚才的那阵牛哞声肯定是在传递信号，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山上所有的牛头人都在寻找我们。” 他的声音控制的极为精准，夏楚觉得自己要是再挪开几公分的距离，怕是就听不清了。 并没有后续的动静，众人足足贴地趴了十多分钟，才继续没有走完的路程。 走着走着，高度戒备的夏楚感到手腕一紧，转头果然看到张云旭再次伸手抓他。 夏楚这次是真的按捺不住好奇心了，可没等他发问，张云旭便语调不自然地当先开口。 “师弟啊……”他也不控制声量，咽了口唾沫问道，“前面那两个人是不是不见了？” 夏楚惊诧地看向兄弟组合的方向，果然看不到他们的踪影。 夏楚非常不解，他的注意力虽然主要在山路两边的岔路与灌丛之上，可也不该毫无察觉地丢失前面两人的视野，刘彦峰和刘彦楠消失的完全没有预兆。 他又看向身后，其余三人竟也不见了。 “师哥。”夏楚皱眉低声回道，“他们都不见了。” “你看看生存仪上他们的位置。” 生存仪的导航系统是可以显示队伍里每个人的实时定位的，夏楚低头看了看，惊出一身冷汗。 电子仪器给出的结论与现实大相径庭。代表他俩位置的蓝点与代表队友位置的绿点没有异常，还是彼此相距十多米的样子。 夏楚一时间都怀疑自己瞎了。 眼下似乎已经处在危机之中，可他不能在遍布变异生物的山上高喊。 他求救似地望向张云旭，发现张云旭也正望着他，眼神如出一辙。 “师弟，我有点怕。” 什么？这不是师兄你该说的台词吧？你一路上从容自信，游刃有余，现在不也应该姿态潇洒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么？ “师哥，说实话我也是。” 两人原地停下，发现前面的两个绿点继续近乎匀速地移动，后面的绿点却突然反向加速地远离。 凄冷的月光映得地面苍白萧索，草木的黑影投在上面，诡异狰狞。环境越寂寥，可供人想象的余地也就越多。 猛然间一阵窃窃私语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云旭声音尖锐的大叫，也不撒手，拉着夏楚胡乱闯进了路边的山林里。 “冷静。”夏楚低吼了一声，眼前尽是枝条与荆棘，隐隐听到了作战服被刮破的声音。 师哥的力气太大，杀死精英蛇人后体魄强度再度攀升的夏楚，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他牵着。 山路复杂，地形多变，张云旭跑得很没有章法，很快两人就双双踩空，结结实实地滚了几十圈。 夏楚七荤八素地站起，旁边的张云旭不再抓他手腕了，而是两条手臂紧紧搂着他的右胳膊，脑袋躲在他肩后左顾右盼。 “师哥。”夏楚轻声唤他。 “啊！”张云旭尖叫了一声，才意识到是他发问，喘息着问道，“怎…怎么？” “你能松手了么，我想观察观察附近的环境。”他们滚下来的动静太大，待在原地不是明智之举。 而且另夏楚十分在意的是，前方不远处竟有间他从未见过相似样式的木屋。 “我不松，我不松……” “你到底怎么了啊师哥，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张云旭摘下防毒面罩，脸色死白地说道，“我怕鬼，我有童年阴影。” “鬼真的有那么强么？” “他不是强不强的问题啊师弟，他是那种，说不出的那种……哎呀！”张云旭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夏楚恍惚间觉得皎洁的月光下，这位师哥竟然有几分惊艳。他身材高挑纤细，脸蛋也有五六分像女孩，与娘娘腔的李尚泽不同，他是真的能让人感觉到美感。 此刻他身子紧紧贴着夏楚，让夏楚心里既怪异又怜悯，不由得想起了和莫思忧共患难的经历。不过那位有些神秘的女孩，可比外强中干的师哥勇猛多了。 “我们不能停在此处啊，而且你看看前面。”夏楚无奈地指着木屋，晓之以理。 “你也抓着我点，别一会儿你再丢了。”张云旭顺从地起身，鸵鸟般缩在夏楚身后走向木屋，完全没了师哥的姿态。 等到靠近木屋的时候，他脸上畏惧之色稍退，直起神子说道，“这应该是一间祠堂。” “祠堂是什么？” “一般是旧时代供奉灵位的地方。”张云旭若有所思。 木屋不大，只十多平米。门框断裂，蛛网密布，屋顶的飞檐更是缺了一角。夏楚往里张望，只看到案台和台上被铜锈包裹的香炉。 张云旭忽地拍手，冲夏楚嘿嘿傻笑，又拉着他奔跑起来。 两人跑到祠堂后面，眼见一片稍微比周边植被规整的林子。张云旭用刺剑削砍处一条路来，夏楚在他身后看到林子里竟有十多个立着石碑的土堆。 “我懂了！”张云旭跳脚大笑道。 第五十九章 横死山中 “果然是鬼。”张云旭哼哼笑道。 他指着前面的土堆，侧头对夏楚说道，“面前是旧时代的坟地，应该属于以前山上的某个小家族。坟地和祠堂是相关联的，祠堂专门供奉下葬之人的灵位。” “听不懂。” “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前面坟堆里的死尸就行了。” “死尸怎么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夏楚握紧短刀质疑道。 “因为它们不甘寂寞地爬了起来。”张云旭迈步到坟地中，发现每处土堆的后面都有足够供人穿行的洞。 “我们遇到了人形种变异生物，白皮鬼。”张云旭又恢复了自信的师哥神态，“这种变异生物由死尸变异而来，通体白色，只在夜晚行动，能够悄无声息地隐于夜色。” “死尸也能变异？” “连金属、矿石之类的死物都行，尸体为什么不行。”张云旭耸肩道。 夏楚还是觉得他话里不符常理的地方太多，“白色的变异生物，在夜晚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这不才显得它们的隐藏能力强嘛。” 这话让夏楚无言以对。 “你不觉得它们的能力很熟悉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张云旭用大拇指对着自己笑道。 夏楚立马反应过来，笑了笑，走进几步说道，“很像师哥你的‘隐匿’能力。” “没错，白皮鬼有有影响人精神的能力，‘隐匿’的原理来源于此。” 张云旭推了推夏楚，钻出林子离开坟地，“咱们院每个人的进化方案都不相同，但基本的思路是共通的。第一次注射的都为体魄类药剂，你是再生，我是速度。” “第二次是初步锤炼精神力的药剂。你的是刺激自己精神，以开发体魄极限的狂暴药剂，而我则是影响他人精神，以削减存在感的隐匿药剂。” 夏楚听完顿感讶异，“‘隐匿’是师哥你的第二个能力么，我还以为是第五个。” 张云旭脸带自豪之色地摇头，“咱们院第五个能力的强度，已经进入了高危能力的领域。何谓高危能力，是让进化六次以下的进化者可以匹敌高危进化者的能力。” “你想见识的话，我稍后拿白皮鬼开刀。”张云旭得意洋洋。 夏楚当然对他的自信喜闻乐见，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刚才为什么怕成那样？” “嗯……”他沉吟片刻，优雅地摆手笑道，“哦呵呵呵……失态了失态了……” 他转移话题，“你看看导航，其他人聚到一起了，他们应该也察觉了异常。” 夏楚尚有疑惑未解，“师哥，我仍然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消失的。” “他们刚才并没有消失，导航的定位准确无误。”张云旭嘴角上扬，“只是我们的视线被白皮鬼遮住了。” “你是说刚刚我们前后都是那种变异生物？”夏楚毛骨悚然，“可它们为什么不攻击呢？” “它们只有保持静止或者变化不大的运动状态，才能隐匿行踪，稍有异动，很容易被发现。我发现的及时，也…呃，战术转移的及时，所以它们没来得及找到偷袭的机会。” “白皮鬼暴露的话就不足为虑了，它们是最弱小的人形种之一，没有特殊的攻击手段，体魄甚至不如人脸猫。” 夏楚心下稍安，关注其他人位置的同时再次询问，“那我们要如何找到它们？” “这个交给我。”张云旭缓声道，他的眼眸变得莫名深邃，无喜无悲的脸庞越来越模糊，放佛一阵风就能将他整个人都吹散了。 他戴好防毒面罩，步伐时快时慢，沿着两人滚下来的痕迹往上行进，无视了陡峭的坡度。 夏楚只能手脚并用地摸黑攀爬，费力地追他的背影。 两人又回到了方才逃跑的起点，张云旭恍然道，“原来如此，不是白皮鬼找我们麻烦，而是我们打搅了它们。” “白皮鬼在哪。”夏楚紧张地问，心想要是冷不丁地被偷袭一下，感染可就惨了。 “就在旁边啊，正围观咱俩呢。”他在夏楚惊慌的表情中仰起头，短促地爆喝出声。 “喝啊！” 夏楚只觉得脑中有水流荡漾翻涌的声音响彻，回过神来后发现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个肤色惨白的尸体。 “我的高危能力，精神爆破。”张云旭手提刺剑走向地上的白皮鬼，“对方精神力差的话，会被我瞬间摧毁。” 他用刺剑从白皮鬼的心口挑出浅红色的基变体，瞧了眼呆愣愣的夏楚，笑道，“没被我误伤吧。” “……没有。” 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水到底有多深？ 精神控制、精神窥视以及精神爆破，每一个能力都如此匪夷所思，夏楚庆幸自己加入的同时，又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白皮鬼不仅皮肤煞白，眼睛、嘴唇等外部器官也是如此。 夏楚凑近端详，它们白发稀疏的人头上表情各异，或喜或悲，或祥和或嗔怒，看的他直起鸡皮疙瘩。 “其实它们不是主动找茬，而是正在这里进食，恰好我们路过。”张云旭满意地将十多份基变体放到储存袋中，手指路边的林地说道，“那儿长了几排变异生物爱吃的月影菇，可惜被它们啃的乱七八糟，成了废品。” 月影菇成年人手掌大小，和寻常的蘑菇没什么区别，只是颜色为浅银色，在月光下很难被发现。 “不过这些白皮鬼的基变体，也能卖个三四十万，还不错。”张云旭甩着储存袋笑道。 夏楚很担心他脱手将三四十万甩飞，主动承担提包裹的任务。 他感慨道，“师哥你随便吼了声，居然吼出三四十万点。” “这算什么，当年老师捡到我的时候，我亲眼见他吼死了一头山岭大小的巨型种。”张云旭拍拍他的后背，“以后小师弟你要把格局摆高一点，谨记咱们院向来不弱于人。” 夏楚对自己未曾谋面的老师愈发好奇。 “我们接下来去哪？” “本来打算去猎杀牛头人的，但咱们的队友间貌似发生了很有趣的事……”张云旭低头，目不转睛地关注生存仪，“去找他们。” 夏楚闻言也低头观察，发现有三个绿点已经不动了，另两个绿点一前一后，且后面的即将赶超前面。 在逃命？ 夏楚正思索间，整个人忽地被张云旭背在身后，下一秒就出现在树顶之上。 “抓紧喽。”张云旭很敷衍地提醒道，缓缓屈身，弹射而出。 夏楚被灌了满嘴强风，被迫将头窝在他背上。夏楚能感觉到他有节奏的起落借力，但速度之快还是给了他御风而行的错觉。 两人先赶到一动不动地三人那里，看到刘彦楠、刘彦峰、谢凯三人身染血迹的倒地。 夏楚不明白为何是这三人在一处，同张云旭靠近查看。 刘姓兄弟俩死状相同，都是头部中枪，身上也有多处枪伤与刀伤。谢凯最惨，脑壳都被击碎了大半，血肉迷糊，惨不忍睹。 “看似强势的一方往往处于弱势，自信捕蝉的螳螂总是忽略暗处的黄雀。”张云旭拍拍屁股起身，早有预料般悠然道，“那位美女也领盒饭了。” 生存仪上果然停了一个绿点，另一个正速度飞快的赶来。 “真正的恶鬼来了，但他想不到的是，出来接客的是阎王。”张云旭笑容灿烂阳光。 第六十章 指教 “刘志胜竟能杀了所有人？”夏楚暗暗心惊。 要知道两名二次进化者加上两名持枪的一次进化者，已经是颇为可观的战斗力了。刘志胜虽然进化了三次，可到底势单力薄。 “他当然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和所有人作对。”张云旭用战术手套擦拭看不出任何污渍的刺剑，“你看看刘彦峰和刘彦楠的死法，想不到是谁动的手么？” “王依依和谢凯杀死了他们两个，然后又被刘志胜杀掉么……”夏楚的思路清晰起来。 “咱们遭遇白皮鬼时，后面三人曾快速跑开，所以队伍分散后，他们三人是一直在一起的。”张云旭摇摇头，“所以更可能是他们三人一拍即合，谋杀那兄弟俩，然后刘志胜笑到了最后。” “动机呢？” “一只完整的牛头人价值大概三四万点，三个人分的话也算不错的收获。他们大概是见机会难得，就果断作案了。” “敢随便组队进入废墟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有的人以杀人劫财为生，也有的人以此为乐。大家都是做好觉悟下场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师哥你是故意带我组这种队的吧。”夏楚苦笑道。 “加入这种队伍很适合我展开对你的废墟教学，另人欣慰的是，队友们也配合的不错。”张云旭露齿笑道。 “以后进入废墟搜集材料的事，需要你自己去做。我只会保护你这一次，咱们院不是温室，不培养徒具进化次数的草包。” 他擦完剑后，居然去扒地上三人的衣服，“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便是咱们院最朴素也最严肃的原则。” “听起来我要想达到院里的要求，必然需要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夏楚轻舒了口气，时刻关注不断靠近的绿点。 “别好高骛远啦，我都还没出师呢。”张云旭边脱死人的作战服边回头对他笑道，“咱们院的最低毕业标准是六次高危进化者，达不到就只能在远安市待着。师父他老人家怕咱们学艺未精，出去给他丢人。” 夏楚心说那可真是太漫长了，他眼下不过是正在为进阶药剂忙碌的一次进化者而已。 张云旭将三人的作战服都脱下后，平整地堆在旁边，扭肩活动筋骨的同时，打着哈欠道，“我们的快递员到了。” 林叶哗哗作响，满身泥泞的刘志胜缓缓走出。和张云旭一样，他也把防毒面罩摘下，挂到了背后。 death浓度最高f级的环境，无法对三次进化者造成威胁，上次执行废城行动时，林洋佩戴防毒面罩也只是在未知的事态下图个心安。 此刻刘志胜显然为杀他们而来，也不再刻意伪装。他那张看似憨厚的脸上沾染有点点血迹，右手提着匕首，左手握着装备消音器的手抢。 他表情诧异，对眼前两人的智商产生了怀疑，“你们为什么一直不跑呢？” “东西都在你那儿，我们干嘛要跑？”张云旭从夏楚身后走过来。 “哦？”刘志胜嗤笑道，“你们觉得能吃下我？” “我知道你是夏楚，那个杀死f级精英蛇人的天才少年。”他把枪口对准夏楚，森然道，“可惜你要死在荒郊野岭了。” 刘志胜显然把夏楚当成了最大的威胁，夏楚感到无奈的同时，也给予了他点滴怜悯。 张云旭瞬移般挡在夏楚身前，神态悠闲，“看在你夸我师弟的份上，我会让你死的不那么痛苦。” 他的速度让刘志胜骤然变色，没了胜券在握的信心，突兀开枪。 张云旭随意出剑，轻飘飘地截住子弹。 躲在他身后的夏楚只觉得他将拇指宽的刺剑，挥成了波纹状的幕布。夏楚只能看到无数道剑影，和间断闪烁的火花。 刘志胜将打光子弹的手抢抛击过来，面无人色地转身跑路。 “值钱的东西，收好。”张云旭轻描淡写地接住，向后抛给夏楚。 话音未消，他人已闪至飞奔的刘志胜身前，凌空一脚将其踹翻。 刘志胜矫健地自地上滚起，身体并无大碍，暗暗推测对方只是速度惊人，力量上却不值一提。他弓身横刀，畏惧大减，琢磨对敌的思路。 “师弟啊，在废墟厮混的三次进化者都称得上身经百战。你好好观察我杀死他的过程，应该能给你带来作战技巧上的启发。” 张云旭姿态曼妙地踱步，左手成拳背在腰后，右手拇指抵住剑柄上端，微微下压剑尖。 师哥你这说的简直不是人话啊，好歹尊重一下进化三次的对手，夏楚暗暗吐槽，但还是站远了一些仔细观摩。 刘志胜因他说出自己的进化程度，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再次垮塌，明白这次是真的踢到了铁板。 他当机立断，舍弃正面的张云旭，持刀猛袭只想当观众的夏楚。 他的速度太快，夏楚仓促间举刀格挡。刘志胜进化三次获得的巨力没有将夏楚击飞，反而弄断了手上的战术匕首。 他大惊失色地看到夏楚的短刀切开匕首后，又切向他的右肩，狼狈地侧身闪躲。 处于被动的夏楚因短刀的锋利而占据了主动，他及时转变攻防，甩身刀斩强敌。 刘志胜自如地闪躲，右脚直踢夏楚心口。夏楚刀劲使老，只能用左臂硬抗，被击退了十多步，霎时间胸闷气短。 张云旭来到两人之间，打断了刘志胜抢攻的节奏，提声道，“怎么样？” “我打不过他。”夏楚如实交代。 张云旭莞尔，“不用气馁，你只是体魄不如他而已。” “对你而言，他是各方面实力更强的对手，所以像杀精英蛇人时那样拼命，不失为好的作战方案。对我而言，他处于绝对的弱势，杀他就应该毫发无伤。” 夏楚知道师哥讲这番话，是有心传授他厮杀的经验，但这话乍一听有理，细想之后完全是废话嘛，还透着溢于言表的瑟。 张云旭接下来确实给夏楚展示了赏心悦目的打斗场面。他身法灵动，挥剑的姿势往往像是翩翩起舞，但又攻势凌厉，压得刘志胜始终疲于防守。 连夏楚都看出张云旭是在故意与刘志胜缠斗，刘志胜本人自然被绝望笼罩。也许是对沦为教学工具感到屈辱，他自暴自弃般将刀甩出，出其不意地逼退了张云旭。 夏楚看他竟从作战服的夹层中掏出熟悉的碎片手雷，示警的话没有出口，手雷已经脱手而出。 轰！ 张云旭左手接住手雷，巨响中身躯纹丝不动。他看了眼焦黑的手掌，秀丽的眉眼间杀机迸发，身影闪烁，一脚踢在刘志胜的脖颈。 刘志胜体态扭曲地飞出去十多米，撞断大片林木才无力地停下。张云旭这次的力度显然是动了真火，刘志胜脖子断裂，满脸血污，绕是生命力强横，也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进化三次的敌人在师哥面前如此无力，而且师哥不过是抱着玩耍的心态。夏楚心惊咋舌，先对师哥的伤势表示关心。 “伤的重……”夏楚话说一半，便看到张云旭随意地拍打掉左手的污垢，手掌又变得白皙红润。 张云旭吐舌笑了笑，垂剑走向几乎半死的刘志胜。 他走到半截停住了，回身表情微妙地问道，“杀过人么？” “……杀过。”夏楚脑中糟糕的回忆泛起。 “几个？” “……一个。” “太少了。”张云旭归剑于鞘，淡淡地道，“你去杀他吧。” 第六十一章 满载而归 杀人是这么随意的事么…… 夏楚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刀置于刘志胜左胸。 刘志胜脖颈不自然地弯曲，满是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夏楚。 “你不怕么？”夏楚幽幽地问道。 刘志胜闭上眼，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你为什么杀掉他们？”夏楚又问。 刘志胜开口了，“嘿，我要进化，家里母亲要看病，女儿要上学，怎么样，理由充分么？” “所以还是为了钱。” “对，谋财害命来钱更快，也比和变异生物玩命更加安全。”刘志胜睁开眼冷笑道，“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鸟，死的别抱怨，活的别得意。” 他血沫横流地说完这番话，再次闭目等死。 “师哥你来吧。”夏楚抽刀退开。 张云旭表情平淡地过来刺穿刘志胜的头颅，结束了他的生命。 “你同情他？” “我很少有这种情绪。”夏楚摇头否认。 “那为什么心软。” “谈不上心软，只是找不到非要杀死他的理由。”夏楚把短刀挂好，“我杀过很想杀的人，对他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他虽然是来杀我们的，可从头到尾就只踹了我一脚而已。” “我刚才其实是在和师哥你商量，你如果坚持的话，我会亲手杀他杜绝后患。” “你的心性比我想的更加成熟。”张云旭蹲下身子扒刘志胜的作战服，“说起来你也在很糟糕的地方，过了很长一段糟糕的日子，是我小瞧你了。” “干嘛要脱他们的作战服。”夏楚忍不住问道。 “这看似是作战服，实际上是白花花的钱财。”张云旭动作熟练利落，“军方为了减少作战服的损失，愿意用500点回收失落野外的作战服。也就是说，咱俩把队友的衣服都带回去，他们交的押金就归咱俩了。” “感觉军方这样做无异于火上浇油啊，本来废墟就多杀人越货。” “你的思路很废墟。”张云旭完成脱衣工作，起身笑道，“把所有作战服都带着，咱俩去捡最后一件。” 王依依身死的地方并不远，张云旭提起夏楚，只用几十秒的时间便赶了过去。 那个有些姿色的女人满身淤青，死状凄惨，不止贴身的衣物，连作战服都被扯成了碎片。 发生了什么事显而易见，夏楚捡起地上的碎步，勉强盖住她让人不忍直视的遗体。 张云旭踢了几脚，在地上弄出一个深坑，把女人放到里面掩埋。杀伐果决的他对女人表现出稍稍的优待，没有让她像其他人那样曝尸荒野。 “居然把作战服撕了，简直败家子。”张云旭神色不爽，“是情趣重要，还是500点重要，那个混蛋就没点逼数么！” 你真的是个魔鬼啊，夏楚在他身后暗道。 “看来刘志胜也没把牛头人的尸体藏在这里。”张云旭大致搜查了下附近，不以为意地说道，“没必要找了，我们直接去杀就好了。” “你需要一份f级精英牛头人的基变体与大量牛角，看来咱俩得把号废墟的牛头人彻底荡除了。” 他看着生存仪导航界面的信息，“山上总共有五处牛头人活动区域，精英牛头人的位置接近山顶，我们直奔山顶。” 夏楚自觉地跳上他的后背，继续享受风一般的快感。 两人快速到达标记区域，张云旭悠闲的样子像是在逛自家后院。夏楚则恨不得再长几双眼睛，转着圈警戒四周。 移动方式嚣张的两人，很快就和一伙牛头人打了照面。 牛头人似乎很喜欢大块的岩石。精英牛头人就端坐在三四米高的巨大山石上，仿佛那是它的王座。 二十多只牛头人簇拥在石下，见到两人纷纷起身。 “大的交给你，小的交给我。”张云旭宣布作战方案。 “啥？”夏楚瞠目结舌，“师哥你说反了吧？” 那只精英牛头人比之前的精英蛇人还要粗壮，身高起码五米，肩宽也接近四米，脚丫子能顶夏楚半个人。 虽然生存仪的环境监测界面只显示黄色的字母f，可这头暗红色的粗糙皮肤上遍布紫黑色裂纹的f级精英牛头人，给夏楚带来的压迫感还要超过f级的精英蛇人。 “它只是个子大而已，比你之前对付的那只弱很多。”张云旭宽慰他，挥剑刺死一只扑上来试探的牛头人。 “可当时我能赢，是有很大的水分的。”夏楚苦笑道，“我的队友帮了我很多，我才没被那怪物撕碎。” “你现在比那时更强了，而且还多了把趁手的兵器。刚才传授了你理论，理论总要经过实践检验不是。”张云旭说完便去清理其余怪物。 他风一般屠杀牛头人，滴血不沾，所过之处不留活口。 精英牛头人频频砸击，连他的衣角都蹭不到。很快他故意驱赶剩下的几只牛头人远去，只剩夏楚和精英牛头人呆滞地对望。 夏楚咬牙，抽出短刀率先出手。 他有过对战大个子怪物的宝贵经验，上来便利用灵活的优势躲避牛头人势大力沉的重击，且尝试用刀削砍它的躯体。 很快他就明白师哥是有分寸的。 精英牛头人和精英蛇人差距果然很大，攻击方式只有举拳砸击与利用硕大的牛头冲撞。相较之下，连尾巴和蛇口都能灵活出击的精英蛇人简直是杀人机器。 它的防护力也差远了，厚实的褶皱皮肤外观骇人，但根本阻挡不住夏楚的刀锋，很快便被夏楚砍断了脚上的血管与筋络。 夏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他一拳，所以按照师哥所言，以自身安全为首要考虑因素，理智耐心地给它增添伤口。 等到生命力一般的精英牛头人轰然倒地，夏楚才发现张云旭已经坐在高处观摩了很久，手上提着装有二三十根牛角的储存袋。 “你身手灵敏，恰恰是先天笨重的牛头人的天敌。”他高声笑道。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一直在升降地度过。 张云旭当晚便背着夏楚飞奔回最安全的升降地，没有再去招惹其他变异生物的打算。 按他的说法，杀光牛头人已经是冒险之举，在整个废墟胡作非为无异于为自己掘坟，毕竟蚂蚁也能咬死大象。 人类太脆弱了，稍有损伤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感染。而且变异生物种类繁多，充满未知，不能简单地用体魄与death等级去衡量它们的危险程度。 两人也没闲着，张云旭不知疲倦地日夜训练夏楚，从纠正持刀姿势到让他体验临敌时的生死一线，训练花样丰富有效，夏楚疲惫不堪，获益匪浅。 三天后赶来的升降机只能接回两个人，驾驶员看了看两人手上的作战服，神色如常，沉默不言。 赶回合金大门内的军事基地后，张云旭和夏楚上交作战服，把牛角与众多基变体交给军方查验后，两人进入基地内的净化室清除身上携带的death。 其实夏楚自废城回来时也经历了这个必要的流程，但他当时昏迷，这次才算有了经验。 两人神清气爽地穿着烘干的便装走出军事基地，面前停着一辆运送物品的装甲车。 军方提供运送进化者废墟收获的服务，这辆车是张云旭雇的，豪气地花了1000点。 装甲车将直奔军事园区内的收购场所，让两人省力的同时，也能避免很多潜在的麻烦。 夏楚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忽然地上被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这阴影极度夸张，让夏楚觉得周遭数百米的区域如在星月黯淡的深夜，远非寻常浮云遮日可比。 他下意识地抬头，头顶是一尊遮天蔽日的伟岸身影。 第六十二章 灾厄与进化 多年之后，夏楚也无法忘却此刻灭世般的场面，午夜梦回时总会惊出满身的冷汗。 他匮乏的阅历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所见所感，霎时间思维近乎停滞，只能任由其本能的发散，如陷最深层次的梦魇。 那是一尊鹰首人身的庞然大物，雷光环绕的鹰翼遮蔽了夏楚头顶的整个天空。 夏楚不知道它的身躯有多庞大，也许300米，也许500米……只得见暗金色的鹰眼威严又狰狞，在巨翼之下的深邃黑暗里，遥远得像在夜空闪烁的北极星。 它为了凌空屹立而缓缓扇动的翅膀，在军事基地周围掀起凄厉怒号的狂风。风声掩盖住了警报的声音，炮火的声音，以及士兵们的嘶吼与哀嚎。 它鹰爪一般的巨大脚掌缓缓靠近，巨猿一般的手臂五指舒展，缓缓下压，积蓄雷光。 喷涌溅射的雷霆中，夏楚听到师哥张云旭惊恐地大喊，然后便彻底的无知无觉。 …… 远安市东部边缘区域，坐落在小片杨林中的院落平静如往昔，并未像城中其它地方那样混乱喧嚷，且充斥着令人惶惶不安的恐怖气氛。 张云旭伤痕累累，但大多是灼伤、擦伤之类的外伤，只会有难捱的痛感，于身体并无大碍。 他坐在稍有倾斜的木椅上，对面坐着面无表情的陈巧巧。他从两人之间桌腿高矮不一的长桌上拿过自己的水杯，抿了抿，轻笑开口。 “总算醒了。” 夏楚自没有被褥的木板床上坐起身来，看到两人后有些发懵。 “巧巧姐说你会醒，你果然就醒了。”张云旭递过去自己的水杯。 夏楚将杯内的温水饮尽，注意到了师哥的凄惨模样，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我的伤势，也算是我没白为你挨雷劈。”张云旭接回水杯，瞳孔深邃地问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么？” 夏楚沉默了十几秒，语调凝重的缓声说道，“我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你看看自己的衣服。” 夏楚低头瞧了眼，发现环保局配发的便装上分布有十多处被火焰烫穿般的孔洞。 “当时我跃到空中接下了你头顶的那道落雷，不过那家伙是大范围攻击，所以你还是受到了波及，好在你的再生能力很靠谱。” 张云旭凝望着夏楚的眼睛，“所有的事都是真的，号废墟互相残杀的队友是真的，人面猫、白皮鬼、牛头人是真的，那位凭空出现的巨型种也是真的。” “巨型种。”夏楚重复了一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在记忆表层鲜活起来，不禁身子颤栗。 “对，而且是首次出现在人类面前的巨型种，人类的数据库里找不到任何和它有关的信息。”张云旭表情凝重，“它为远安市带来了难以估量的灾难，官方称其为‘雷公’。” 夏楚不知道“雷公”这一代号的来历，但知道被赋予代号的存在都不好惹，比如那位烧了大片废墟的“旱魃”。 “它把远安市怎么了？”夏楚急切地问道，他虽然刚来远安市不久，且足迹只到过远安市的少数区域，可幸运地结识了不少值得关心的人。 “那日它毫无预兆地现身，洒下大片雷光摧毁了城东的合金大门与军事基地，七八成的士兵都阵亡了。” 张云旭冷脸叹息道，“但它没有继续袭击远安市，而是飞往了城外的废墟，不知所踪。” “所以远安市安全了？”夏楚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啊……”张云旭叹息不止，“被划入远安市废墟区的废墟共有37个，过去的十多年来，人类不断深入其中探索，已经拥有了很充分的情报。但‘雷公’一来，几乎所有情报都作废了。” “因为它没有远离远安市，而是隐藏于废墟之中，征服了所有的变异生物。” “变异生物有无条件服从上位者的天性，如今有了巨型种的统率，它们往日的分布格局被彻底打破，从一盘散沙变成了纪律严明的军队。” “所以呢？”夏楚隐隐猜到了后果。 “怪物围城，远安市有被变异生物攻占的危险。”张云旭语气肯定地回道。 夏楚呆住了，他记得王墨就是在巨型种入侵事件中被感染的，连强大的王墨都无法在如此程度的灾难中保护自己，可以想见本次事态的严重性。 “和六年前想必，哪一次更可怕？”夏楚心底笼罩阴霾。 “六年前的‘贪狼’是b级的巨型种，而‘雷公’是a级，不在相同的档次。”陈巧巧突然开口，“当年的讨伐‘贪狼’行动总体上还算顺利，可也牺牲了成百上千的进化者，包括军方一位高危进化者，连王墨都被感染了。” 她语气平稳中透着机械，“‘雷公’不是远安市能够对付的，所以才说有灭城的危险。” “那远安市该怎么办？”夏楚不相信未来毫无希望。 “据守，求援。”张云旭耸耸肩，“实在不行只能弃城跑路。” “外面都是变异生物，怎么跑？” “地面的逃跑路线肯定是行不通的，只能冒巨大的风险，飞离远安市。”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离开对吧？”夏楚缜密的思维立马判断出该撤离方案的局限。 张云旭点点头，“有权有势的人逃出生天，普通人自求多福，天谴时代此类事件发生了不止一次两次，很现实。” “咱们院会不会跑？” “如果真到了那个程度，咱们就算不想跑，也会有人催咱们跑。”张云旭脸上完全没有得意的神色，平静严肃地说道，“小师弟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算面临最糟糕的情况，我也会保护好你和巧巧姐，带你们直接杀出重围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谢师哥。”夏楚先表达谢意，后陈述请求，“我的安全在其次，我是希望咱们院有机会离开的时候，可以带上王墨的家人。” “自然。”陈巧巧应道。 夏楚突然想到了什么，“老师呢，老师知不知道远安市的事。” 夏楚记得张云旭在号废墟亲口说过，他未曾谋面的老师曾轻松杀死巨型种。 “老师在的话，当然什么事都不叫事了，可最好不要把希望放在老师身上。”张云旭摇头苦笑道，“远安市异常的倒霉，近些年来多灾多难，尤其是七年前的‘旱魃’事件和六年前的‘贪狼’入侵。这两次灾难老师都不在，所以远安市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都怀疑变异生物掌握了他的行踪，才挑他不在的时候闹事。”张云旭开了个无心的玩笑，继续无奈地说道，“他总是突兀地走，又突兀地回来。他外出的时候，任何方式都联系不到他。” “王墨去地下前，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陈巧巧又突然说道。 她的话让夏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思路明确的问道，“远安市现在怎么样了？” “‘雷公’太过庞大，它出现时，大半个城市的人都目睹了。”张云旭摊手道，“很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三天来远安市的治安压力越来越大，犯罪事件频频发生，军方应该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 “我昏迷了三天么？”夏楚皱眉。 “本来是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但巧巧姐在给你治疗时顺便进行了基因评测，发现你居然达到了进化的门槛。所以她顺便为你完成了注射，你才多睡了几天。” 张云旭朝夏楚眨眼，“你已经成功适配了二次狂暴药剂，成为了二次进化者。” 第六十三章 满城风雨 “可我怎么感觉不到药剂带来的增益？”夏楚活动身体各处，感受变化。 “不会吧……”张云旭看了陈巧巧一眼，不解地说道，“二次狂暴药剂可以显著提高体魄强度，你应该有很明显的力量充盈的感觉。” “……事实上从启蒙之后，我每时每刻都觉得身体力量澎湃到要溢出体外。”夏楚猜到了自己感觉迟钝的原因。 张云旭也明白了，插着白色长裤的裤兜解释道，“你进化的速度很快，所以身体来不及适应，反馈给大脑的感觉就会常有浮动。” “你的第三次进化最早也要在明年，所以接下来你有充足的时间，去熟悉自己焕然一新的身体。” “集中精神。”坐姿说不清是乖巧还是僵硬的陈巧巧嗓音微哑，“是不是觉得脑海里多了些东西？” 夏楚全无思路地感知，当即察觉到了大脑中的异常。 大脑中不是多了什么实物，而像是多了一种全新的思维，一种前所未有的功能，让夏楚有自己多了个脑子的错觉。 “嗯。”夏楚闭目。 “把它具象化，随便想象。”陈巧巧继续语气冷硬地传授经验。 “想好了。”夏楚睁眼。 “是什么？” “一扇门。” “那就打开它。”陈巧巧淡淡地说道。 夏楚给自己的大脑发布开门的指令，难以言喻的快感骤然从全身各处汇聚而来。 那是一种身体机能节节攀升带来的舒畅，夏楚感觉到全身的骨骼与血肉都在不停地颤动。 好景不长，快感开始有转为痛感的趋势，仿佛筋络牵扯骨骼，剧烈扩张又剧烈收缩。进攻的**直击大脑皮层，渐渐要无法抑制。 在张云旭和陈巧巧的眼里，夏楚的皮肤上血色汇聚，双目趋于猩红，散射出野蛮的异光。 “有痛感就可以停下了。”陈巧巧适时开口。 “怎么停下。”夏楚喘息问道。 陈巧巧愣了愣，神情中的冰冷消失了片刻，才古井无波地说道，“既然你用开门唤醒狂暴，那停下的方法肯定是关门。” 夏楚暗叫关门，果然好使。 “狂暴可以成倍的提高你的体魄强度。在你觉得舒适的时候，这种能力是没有危险的。但只要开始感到痛苦，狂暴对体魄的加成就会剧增，同时，也会向你的身体索取代价。” 她难得又说了这么长的话，夏楚感激地追问，“什么代价？” “损害身体。严重的话，会给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势。” “现在无从判断狂暴能力在你身上的表现，你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自己去揣摩把握。”张云旭挑眉笑道，“狂暴可以说是没有极限的能力，在自我毁灭之前，很难说它能将体魄提高几倍。而且你的再生能力和它是很好的搭配，效果可能会出人意料。” “不过……”他神态专为郑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该是常用的对敌手段，你千万不要沉溺力量的非正常提升，沦为**的奴隶而走向毁灭。” 夏楚在号废墟就已经接受了张云旭的体面作战论，点头表示明白。 他穿鞋下床，对药剂的来路产生了不解，“我们不是只收集了牛头人的牛角和基变体么，怎么就制作出了药剂。” “买的。”张云旭摆出肉疼的表情，“很多材料远安市的废墟区并没有，而且废墟区不好再进了，只能通过各种途径采购。” “咱们院不是很穷么？” “白皮鬼的基变体卖了不少钱，小师弟你生存仪里的七十多万也变成了二十多万。”他温馨提示，“你可得赶紧设个支付密码。” 夏楚恍然，内心毫无波动。他计较钱财时锱铢必较，不计较时则视若粪土。不得不花的钱，他不会纠结。 “我要走了。”夏楚向师哥师姐告辞，“既然外面一片混乱，我必须赶紧去找王墨的家人。” 夏楚还是低估了远安市的混乱程度。 离开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之后，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一辆出租车，往日干净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各种垃圾。 一阵风吹起地面破烂的纸张，给夏楚灰尘扑面的感觉，他记得去金都小区的路，直接拔腿飞奔。 他从人迹罕至的地方跑到人声鼎沸的市区内部，眼见一伙伙成群结队的人举着牌幅游行抗议。警车与警用摩托拉响尖锐的警笛在城区穿梭，他们经过时，夏楚能听到对讲机传来的嘈杂声响。 居民区和大小店铺都门窗紧闭，随处可见破碎的玻璃与损坏的门窗。安分守己的人都躲在家里，外面大多是惶恐不安和为非作歹的人。 夏楚跑起来的样子不似人类，就差把进化者三个字写在脸上，所以无论是言语激愤的游行者，还是举止嚣张的混混，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夏楚畅通无阻地来到金都小区，爬上七号楼一单元的四楼，紧张地按响401的门铃。 令他松了口气的是，王姨中气十足的声音立马从屋内传来。 她开门看到衣衫褴褛的夏楚后喜上眉梢，急切地将他拉进屋内，又迅速地将门关上。 她担忧地检查夏楚是否受伤，夏楚感动地打断她。 “我没事，王姨。” “这几天可把阿姨担心死了，听小沫说你去了城外……”王姨说到这止住了，转身喊道，“小沫，你小夏哥哥回来了。” 看来祖孙两人都平安无恙，夏楚如释重负地坐到客厅的高背皮质沙发上，喝了口水缓解因高速奔跑而干涩的口腔。 王沫从卧室走出，身后还跟出一个人。夏楚又惊又喜，发现那人竟是莫思忧，而且她也毫发无伤，没被外面的混乱波及。 他在路上也看到了好几个进化者制造混乱，所以才担心一起患过难的同事。 “你怎么搞成了这样？”莫思忧小跑过来，检查伤势的神情动作与王姨如出一辙。 “我没事。”夏楚无奈地重复说道，对大眼紧紧盯着他的王沫点头。 “小沫说你去了废墟，是真的么？”身穿女式西装的莫思忧坐到他旁边问道。 “嗯”夏楚双腿紧拢，以防大腿处的走光。 “怎么去了这么多天才回来？你知道远安市发生的事么？”莫思忧抓着他的肩膀，又抛出两个问题。 夏楚心说我不仅知道，还和神魔般的罪魁祸首来了一个近距离接触。 “我这几天进行了进化，刚醒不久。”夏楚也不隐瞒，如实相告。 “你是妖孽吧。”莫思忧呆呆地道。 在她面前，夏楚突然很想倾诉这阵子的复杂经历，低头对她说道，“我加入了一个叫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组织，他们为我提供了这次进化的机会。” 夏楚注意到她秀美的眼眸似乎有一刹那的睁动，可她瞧不出异常的迷惑神情，又让夏楚觉得那只是错觉。 “咱也听不懂，咱也不敢问。”莫思忧是真心为夏楚高兴，仰起小脸笑道，“总之，恭喜喽。” “马上我们进化者就再也过不了安逸的生活了，你多进化一次，也就多一分自保的能力。” 她的腔调委实悲观，夏楚侧过身子，忍不住问道，“我只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现在远安市内具体什么情况？” “一言难尽呀。”莫思忧苦兮兮地说道，另一只手也攀上夏楚的肩膀，动作极似爬墙的小猫。 第六十四章 开会 莫思忧的脸蛋距夏楚的眼睛不过十几公分，夏楚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纤细柔软的绒毛。 他突然有一种捏捏她俊俏脸蛋的冲动，不是动了什么猥琐的心思，只是因为她的秀美让人没来由地心生亲近。 莫思忧没有从夏楚的面瘫脸中察觉到异常的情绪，苦着脸给他介绍现在的情况。 “‘雷公’你知道的吧？那个大家伙一来，远安市外的废墟就乱了套了。听说37个废墟的变异生物都联合到了一起，已经将远安市同外界隔离了。” “两天前交通局停运了所有对外交通，远安市现在就像是怪物浪潮中的孤岛。” “为什么不尽量转移市民，反而将城市封锁。”缺乏常识的夏楚不解地问道。 莫思忧双手从夏楚身上移开，且坐远了半步，免得夏楚如临大临地防备走光，“因为陆上交通已经瘫痪了，所有城外的线路都被变异生物或占据或摧毁，航线是撤离的唯一途径。” “空中也未必安全。”夏楚认为会飞的变异生物绝对不止‘雷公’一个。 “没错。”莫思忧脱掉西装外套，丢过去盖住夏楚的大腿，“很多富商和显贵在三天前已经尝试逃离，可第一架逃离远安市的客机刚离开机场不久，便在空中炸毁，302名乘客和机务人员全部丧生。” 夏楚很感激她用自己的衣服给他遮体，因为屋内毕竟有三位女性，而且其中一老一少。 “民用飞机是不行了，现在有可能离开远安市的只有军用飞机。” “我不觉得有任何飞机能在‘雷公’眼皮子底下溜走。”夏楚摇头质疑，险些丧命巨型种之手的他很清楚敌人有何等的伟力，连军事基地都在片刻间被夷为了平地。 “对那个大家伙而言，各式战斗机和苍蝇没什么区别，不容易引起它的关注，只需要提防羽人、鬼蝠、人头鹰等变异生物。”莫思忧脸色变得难看，轻咬下唇道，“而且已经有成功的案例了，远安市的3名副市长前天下午都抛下公务跑路了。” “这是城内混乱的主要原因吧。”夏楚结合外面游行人群的口号，想通了前因后果。 “对的。”莫思忧叹了口气，“他们带了一波风气很不正的节奏，不少有能力通过军方途径撤离的人纷纷效仿，这让普通民众怎么忍？” “求生而已，无可厚非。”夏楚从小到大都不知公平为何物，对离开的人并不鄙夷。 “但在很多普通人眼中，他们都该突遭空难，甚至都该千刀万剐。”莫思忧摊手道，贴身的白衬衣修饰曲线玲珑的身材。 “唉，也不能怪人家游行，我倒觉得是他们占着理。”爱唠叨的王姨终于能插一句话。 “他们有理才怪……”王沫轻哼道，“一群连情况都还没搞明白的人，就知道盲目跟风，不仅于事无补，还让作奸犯科的人混水摸鱼，有机可乘。” 她这一番话引来了夏楚的注目，且不论其中有几分道理，光是思考的角度与思路就不符她才10岁的年龄。 而且她的话与夏楚的看法基本吻合，夏楚赞许的目光让女孩鼓着腮帮子撇开头去。 莫思忧笑呵呵地过去搂住王沫的肩膀，轻抚她如瀑的长发赞道，“小沫成语用的真好，是不是在老师我的教导下受益匪浅？” 王沫微不可查地叹气，“是是是。” “你为什么在这儿？”沉重的话题暂时结束，夏楚突兀地问。 “我在这不行嘛，什么语气！”莫思忧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似乎根本不需要等待大脑的指令。 “……我就是问问。” “‘雷公’出现的时候，我还在教室上课。”莫思忧又坐到王姨旁边，靠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很快市里就乱七八糟了，我不放心小沫一个人，放学后便送她回家。然后王姨说我女孩家的出去不安全，就留我在这儿住下了。” 她的话和夏楚猜测的相同，不过夏楚想不到的是，短短几天间，她竟能和王沫建立起不错的友谊，暗暗打算找机会向她取取经。 “知道你们安全我就放心了，我有事要回家一趟。”夏楚没什么急事，只是想去换身衣服。 “我和你一块儿去，还没去过你家呢。”莫思忧不等他回复，直接去门口穿自己的凉鞋。 夏楚耐心回应王姨担心的唠叨，不抗拒莫思忧的同行，自信能护她周全。 下楼后夏楚想到张云旭背着他狂奔的场景，对着莫思忧傻傻一笑，便背起她跑向远安小区。 夏楚觉得这是避免被麻烦波及的行之有效的方法，莫思忧则觉得夏楚简直要快过暴徒的摩托车。 夏楚没有太多衣服可换，把远安市的作战服丢到旁边，换上了环保局的修身西装。 莫思忧见他穿正装从卧室出来，语气无奈地举着生存仪道，“你这身衣服很应景，局里要我们去报道，假期提前结束了。” 环境保护局第二打野小队的专属办公室内，面沉如水的林洋双腿搭在办公桌上，看到两人进来，勉强挤出点笑容。 “其他人呢？”夏楚的目光在他和莫思忧的办公桌上稍稍停留，还能看到两人去废城前没吃完的零食。 “他们没有事，也不会来。”林洋没有多谈的意思，起身出门后招手让两人跟上。 电梯直抵顶楼，三人出来后汇入略显拥挤的人流，走进了一间可以容纳四五百人的报告厅。 报告厅内议论纷纷，虽然每个人都在控制声量，夏楚依然能听出大多数讨论内容，全部和废墟有关。 前三排是进化者的座位，三人坐在第一排的右侧，看到主席台上的人陆续入座，报告厅也随之安静下来。 “最近的事态想必大伙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但你们了解到的信息未必是正确的。”身前的标牌上写着“副局长-赵敬”的中年男人颇有腔调的开口，“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就是要着重分析一下城外的情况。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不要过度悲观，不要偏听偏信，更不要跟风作乱，要坚决抵制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严于律己，深入落实……” 夏楚是第一次见到局里的领导，对他们的废话连篇有些失望。 前面的讲话主要是模棱两可、缺乏细节地简单介绍城外的情况，并对众人进行了思想与行为上的告诫。 坐在后面的人听完会议的前半段全部离席，后半段会议专为各进化者部门的人员而开。 说话的是局长孙丰，他六十岁左右的样子，头发斑白，体格瘦小，但精神矍铄。 “很多都是老熟人了，我就不废话了。”孙丰笑容爽朗，很具感染力，“刚才老赵说的话都是在扯淡，是为了安抚我们那些对真相一知半解的朋友们。一个会议两种论调，在座有经验的几位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他的话引起一阵笑声，报告厅紧绷的气氛稍缓，但他下一句话又让所有人都脸色凝重起来。 “城外的事十万火急，城里那些被批为谣言的论调，基本都是真的。”他点燃做工粗糙的烟卷，猛吸了一口便在桌上按灭，“我既要和各位讲职责所在，责无旁贷，也要讲情操，讲大义。” “进化者近百年来总是饱受争议，为什么？”他威严地顾盼，“因为基因药剂产业消耗了太多的资源，因为可以普及的启蒙药剂有夸张的死亡率，更因为成功启蒙的进化者享有很多让人不爽的特权。” “但最大的原因是你们的能力。”他提高声量，“进化者的能力制造出过可怕的犯罪，造成过殃及无辜的事故，就算完全于社会和群众无损，也会遭人嫉妒。” “可我希望你们明白的是，进化者的能力是人类的希望与未来。” 第六十五章 夏楚队长 “老生常谈的话就说到这儿，接下来我们宣布军方对你们的具体部署。” 孙丰翻了翻桌上的几份文件，看了几眼就划到一旁，正色道，“和前阵子因废城行动而进行的征召差不多，只不过这次应征的部门不仅野外勘探处，局内所有进化者都要服从军方的安排。” “废墟的事暂时没有定论，所以这方面的文件还没有下达。”孙丰双手环胸，“你们眼下的任务，是参加军方镇压暴乱的行动。” “暴乱？”林洋察觉到了这个词背后的内涵。 孙丰对他这位局内为数不多的三次进化者点点头，继续说道，“让你们去驱散游行的群众和小打小闹的混混就太大材小用了，军方的要求是，让你们协助相关作战部队，剿除远安市的黑恶势力。” “远安市的大多数乱像都是有心之人的刻意煽动，那些社会的寄生虫不知收敛，自取灭亡的时候到了。” “不好弄吧，他们的背后盘根错节，牵扯太多。”底下又有人发言。 孙丰摇摇头，刀削般的眉毛耸动，“跟着军方放心去干，这个时代军方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没人再发言的话，我开始宣布具体的调配。”他停顿了两三秒，快速地说道，“首先对野外勘探处的一线队伍进行部署。李峰带领一队、七队与八队负责最危险的枪械爱好者俱乐部，林洋带领三队、四队与六队负责永笙药业有限公司，夏楚带领二队与五队负责天人休闲会所。” “你们三队要服从军方的安排，执行任务时注意随机应变。”孙丰轻轻敲打桌面，“根据情报，这三个组织不仅武装有大量的枪械，成员中还有进化者存在，所以务必不要掉以轻心，不要轻视……” 他接下来又宣布了对其他部门进化者的安排，但和打野队伍的任务比起来，基本都是小打小闹。 因为环保局最优秀的一批进化皆在野外勘探处工作，不然废城行动也不会只征兆打野队伍。 夏楚没想到自己居然被选为第三队的队长，而且对自己要做的事全无头绪。 “为什么会要我带队呢？”散会后他忍不住问并肩而行的林洋与莫思忧。 “任务的细节由军方安排，咱们充其量就是打手而已。所以最需要的不是头脑，而是武力。”林洋的语气中透着调侃。 “那队长该做什么？” “等军方的电话，他们会告诉你明天汇合的地点与事前要做的准备。”林洋老油条的气质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然后跟着混就行了，军方进行大规模行动时必然胜券在握，咱们只是去锦上添花。” …… 今早的远安市阴霾压顶，铅块般厚重的乌云缓缓搅动，像是洗衣机水面上旋转的泡沫。 既无雷声传出，也无雨滴洒落，无风自动的浮云处处不同寻常，隐隐预示着将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是death浓度过高影响了大气环境，远安市逐渐因废墟的异动而产生令人心惊的变化。夏楚身穿工作服走出大楼的那一刻，情绪随环境而低沉。 第二打野小队的专车停在远安小区的门口，林盛担任司机，莫思忧坐在副驾驶。 队长夏楚上车后，与王文胜、李尚泽和李浩哲挤在一排，他侧身回头，林小柒、李萌与赵晴坐在最后。 他没有问自己的男性队友们昨天为何不见踪影，也没有问第五队为何还是只有三人。他甚至连任务都不去想，满心都是“雷公”神话般的身影。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雷公”庞大的身躯降临在远安市的夜空之上，遮蔽了穹顶的星光，巡视领地般俯瞰华灯初上的城市。 人们全无察觉的工作、散步、狂欢……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危险的临近，站在阳台仰视变异生物中的君王。 然后君王夹携狂风与雷霆而来，他身处的百米大楼，渺小脆弱如其脚下一颗不起眼的石子。玻璃震碎，门窗翻飞，“雷公”抓起整座大楼冲天而起，鹰翼将远安小区扫为平地。 站在阳台的他顶着高空的冷风，看到远安市越来越远，很快变成一个朦胧迷离的光点。头顶夜空深邃，仿佛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远安市遥远的灯光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明。 他本能地松开紧抓窗框的手，逆风坠落，在502的地板上醒来。 “队长，没什么要说的么？” 夏楚艰难地在狭小的空隙间转身，问话的林小柒笑盈盈地看着他，李萌也睁着一双大眼，只有赵晴闪躲似的微微低头。 “军方的人只是告诉我今晚九点赶去天人街的雅居时尚宾馆，随便开房，然后再同他们联络。” “天人休闲会所就在天人街上，街道也是因这一组织而得名，可以想见其影响力。”林小柒很自然地在沉默的氛围中侃侃而谈。 “听说是一个藏污纳垢的组织。”莫思忧从副驾驶回头，注意到了夏楚脸色苍白。 “如果它真的是一个完全污浊不堪的会所的话，是不可能存活到现在的。”林小柒浅笑着自黑，“它提供的服务因人而异。小莫你去的话，服务人员会带你去咖啡厅、美容室或者游泳池，我去的话，应该就会被推荐一些少儿不宜的服务项目了。” “他们的服务项目体贴周到，可惜咱们这次不是去玩耍，而是去杀戮。”林盛语气懒洋洋的。 “你很了解那里么？”夏楚轻拍主驾驶位的座椅问道 “那的水很深，我估计我了解得也只是些皮毛。”林盛打了个哈欠，“还记得洗浴中心七日游的约定么，我曾经考虑过请你去那耍的。” “大祸临头，想什么玩乐。”王文胜板着脸道。 他成功将话题终结，车内一路无话，半个多小时后来到了雅居时尚宾馆。 “你说军方就不怕咱们打草惊蛇么？”林盛下车后面向夏楚说道，“咱们这么多人开着环保局的车，大白天还在天人街的宾馆明目张胆地开房，万一人家有眼线呢？” “你怕是警匪悬疑剧看多了。”莫思忧戏谑道。 “咱们又不是主要作战人员，基本是来打酱油的，用不着那么讲究。”林小柒说完很干练地去柜台开房间。 众人等在旁边，手续妥当后她手拿房卡示意所有人上楼。柜台的女服务员表情怪异地看着四女五男扬长而去，对他们只开一间房做出了诸多脸红心跳的猜测。 宾馆房间内，夏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生存仪中找出昨晚主动联系他的军方人员的联系方式。 电话立马接通，另一头的人声音浑厚。 “请讲。” “403。”夏楚吐字清晰。 “好，诸位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要离开房间。” 对面得到夏楚的答复后直接挂断，夏楚能隐隐听到不少人激烈讨论的动静。 “天人休闲会所晚上七点才开始营业，看来白天又要在无聊中度过了。”林盛怀抱抱枕，半躺在沙发上。 众人也脸带倦色的坐下，莫思忧坐在夏楚右手边，抬起胳膊摸他的额头。 “没生病呀。” “我像是生病的样子么？”她小手清凉的触感，缓解了夏楚半夜惊醒的疲倦。 “嗯……”她凑近看了看，“总觉得脸色有点差。” 夏楚低落的情绪也没了，笑道，“大概是天气太阴沉了吧。” 第六十六章 镇压 天人街雅居时尚宾馆四楼，夏楚孤身一人站在阳台，仰望天空无数团阴阳鱼般旋转的铅云。 撞在一起的云雾时而汇聚，时而分散，飘忽不定又纠缠不清，和夏楚梦中所见的夜空太像了，像到让他不禁去担忧，“雷公”会不会在夜幕到来的时刻降临。 那个古怪的梦中，它为什么要抓我呢？夏楚竭尽脑汁地去琢磨梦的来由，屋内吵闹着打牌的众人完全影响不到他。 “吃苹果。”莫思忧突然在他身后开口。 夏楚转身，红润的苹果平置在女孩白皙的手上，还未入嘴就已经有了甘甜的味道。 夏楚啃了一大口，看起来淡漠中透着呆滞的眼眸闭合，久久地吁了口气。 “你好像很累，昨晚没睡好嘛？”夏楚没有腾地方的意思，莫思忧只好挤进他右边狭小的阳台空间，斜倚在围栏上。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莫思忧的语气很像是在哄孩子。 夏楚睁开眼，毫不犹豫地低头同她讲道，“我梦到‘雷公’在远安市的上空翱翔，人们对它视而不见，它也对人们视而不见。它是冲我来的，把我连人带楼一起抓走了。” 莫思忧噗嗤笑道，“它抓你干嘛，去当压寨夫人嘛。” “我不知道。”夏楚神态认真地思索，不确定地说道，“我最后好像跳下来了，然后…便醒了。” “没关系的。”莫思忧并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捅了捅他的胳膊，“三天来，远安市做这类梦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毕竟很多人都远远看到了‘雷公’那个大家伙。” “我和他们不一样。”夏楚有了几分诉苦的倾向，苦笑道，“我是货真价实地亲眼目睹了‘雷公’，它攻击远安市的时候，我离城东的合金大门不远，它翅膀上漆黑如墨的羽毛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天哪……”莫思忧脸带震惊之色地掩口道，“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而且连起眼的伤都没有？” “有人保护了我，不过当时我还是瞬间失去了意识。” 阳台内突然陷入了沉默，两人相对而立了好一会儿，莫思忧才幽幽地开口。 “真不知道你的运气是好是坏……”她仰头注视夏楚，感叹道，“你来远安市只有一个多月，不仅进化了两次，还与巨型种有过近距离接触，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的话让夏楚想起了别的事，被他抛诸脑后但又无法忽略的事。 “这次巨型种入侵会不会和废城事件有关？”夏楚轻声说出自己最近的猜测。 “我觉得没有。”莫思忧瞳孔微缩，又回忆起了和夏楚在破败的洗浴中心，狼狈求生的经历。 “废城事件最初是外围整座军事基地的人员离奇消失，后来进入搜查的部队又都无故失踪。” “你细想，如果真是‘雷公’干的，它那么庞大的体型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它虽然也毁了一座军事基地，但手段霸道得很，唯恐人类不知地降下了大片雷霆。”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废城的事更加可怕。”进化让夏楚的身体活力旺盛，但最近经历复杂的他，精神上疲惫浓重。 “有人和我说过，远安市在全人类范围内，只是一个边远城市。怎么连这个边远城市，都要发生这么多事呢……”夏楚将上身探出窗外，寂静的街道令他思绪万千。 他这一生就没有体验过多少惬意的日子，就算有，也时间短暂。 “现在不是这样啦。”莫思忧终于得到了足够的空间，和夏楚一块儿撑着阳台的围栏，“远安市目前是整个第十区的焦点，连其它大区都有不少目光关注这边。‘雷公’是之前不为人所知的巨型种，它的出现成功带火了咱们这一亩三分地。” 夏楚闻言转头道，“他们会坐视远安市沦陷么？” “当然不会，可他们想支援远安市也很困难。”外面空气混浊，莫思忧将推拉窗半掩，“‘雷公’出现后，军方曾第一时间向距离最近的第七区外战线的部队求援，但得到的是战线吃紧的答复。” “他们的敌人更可怕，不但有巨型种‘人马王’，还有特异种‘女妖’和‘暴食者’。而且有趣的是，一直和人类僵持的它们突然率领变异生物大军猛攻区外战线，罕有地进行了合作。” “它们是在配合‘雷公’吧。”夏楚在进化者协会的职员口中，听过那三位的代号。 “显而易见。”莫思忧撇撇嘴，“虽然变异生物从不与人类交流，但它们的智慧不可低估。” “从‘雷公’的出现方式就可以看出它们是有很强的目的性的。‘雷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避过了人类的侦查，突然现身在远安市，像钉子一般嵌入了人类的领地。与此同时，战线外的怪物头头们通过进攻战线来提供远程支援，明显是在防备人类围剿孤军深入的‘雷公’。” “这些变异生物中的领主、王者们，如此步调一致地合作，它们的图谋会只是远安市么，远安市不过倒霉地首当其冲而已。” 夏楚精神高度集中地听莫思忧讲述‘雷公’事件的内情，认为莫思忧作为久居远安市的进化者知道这些理所当然，没有意识到她所知过多。 “喂，你俩，谈情说爱的事可以放放了。”林盛在屋内高喊道，“过来看直播了！” 莫思忧尴尬地看了夏楚一眼，而夏楚则面色如常地快步回屋，他真的很好奇直播内容。 生存仪的屏幕太小，不足以让太多人舒服地围观，所以夏楚坐到了林盛旁边，莫思忧去了女孩子们那里。 屏幕上是数百身穿重型镇暴套装的防暴警察，戴着防护手套的右手紧握棍棒，身体左侧的手臂防护组上固定有方形的防爆盾牌。 高台上有人大声训话，简短的训话完毕后，防暴警察们迅疾地拉下头盔的防护面罩，然后整齐有序地慢跑起来，脚步齐整，仿佛黑色的洪流般汇入城市的大街小巷。 每一个队伍的后面都跟着一辆大型喷水车，更后面是装载拒马、蛇笼等器具的卡车，最后是两辆军方的装甲运输车，里面坐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视频素材来源于军方的特派记者和空中的航拍，画面不断在各地切换，最后定格在前往中央大街的队伍。 这一队伍规模最大，他们要驱散的群众也数量最多，最为难缠。 中央大街的市政部门几乎都被举着牌幅的人群围住了，今早的天气变化让心理脆弱的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之前他们不敢去有进化者存在的环保局、城管局等地，如今已然不管不顾了。 夏楚看到装有导管的带电防爆盾牌，无法再有效地驱散数量占据优势的游行者。人群中不时有装满水的瓶子与石块丢出来，更有甚者直接甩起木棍、菜刀、铁锹等千花百门的武器。 一时间防暴警察的队列被逼的节节败退，终于喷水车的大口径水枪朝举止愈发疯狂的人群开火，后方的士兵们果断抛出催泪弹与催泪瓦斯，镇暴枪中的橡胶子弹不断射出，点射人群中丧失理智和别有用心的人。 “太他娘解气了。”林盛看到上百人在浓烟中泪流不止地剧烈咳嗽，摔在水汪中彼此踩踏，大声叫好。 夏楚则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们眼下严重破坏城市秩序的举动，不过是痛恨和嫉妒逃出生天的那部分人，害怕在城破后惨遭怪物的屠戮。 夏楚不同情这些徒劳无功地制造混乱的家伙，但切实担忧脚下城市的未来。 第六十七章 特工游戏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保有理智的时候都是良好市民，如今闹成这样也不能全怪他们。”李尚泽柔声道。 “逃跑者可耻，但胡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还会让紧锣密鼓应对外敌的军方分心。”王文胜瘦削的脸已经快板了一个上午。 “我不觉得所有撤离的人都可耻，因为人家既然有能力离开，难道要留在危城面对凶险难料的未来么。”林小柒发表不同的看法，“擅离职守的人当然可恶，但其他人撤离无可厚非。” “擅离职守的人就可恶啦？”林盛笑容不屑，“这个年代谁不惜命，人家身上背负职责，就活该为那份职责等死么，就活该有生路不走，偏走死路么？” “在其位谋其事！”王文胜瞪他。 “灾难之中，各凭本事，各安天命！”林盛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莫思忧弱弱地劝道，“何必为这种事吵架。” 她求助地瞧向夏楚，而夏楚仔细地观察着林盛与王文胜的语气神态，总觉得他们不只是在争论这件事。 虽然夏楚队长没有控制场面，争吵也未继续进行下去。 军方的镇压行动大获成功，直播的画面不再是狼藉的街道，而是体面的官方新闻发布会现场。台上的人们在闪光灯下回答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分析此次行动的始末。 林盛顿感无聊地关掉生存仪，看到桌上的残局也没了打牌的兴致，连忙招呼余气未消的王文胜打游戏。 于是除夏楚之外的男士们，旁若无人地开黑。说起来男人们闲聚在一起时，能做的事也就吃喝玩乐那么几样。 四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聊天，莫思忧和林小柒不时地搭理一下发呆的夏楚，见他兴致缺缺，渐渐地也就不好在打扰。 中午11点半时，商量午饭的众人被门铃声打断。夏楚拉开门，门外是三位西装革履的高大青年。 夏楚初时戒备，直到领头的人观察了他片刻后，出示了军方的证件。 三人推着三辆餐车进屋，掀开车上的白布后，屋内的人们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一辆车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辆车上叠放着崭新的服饰，还有一辆陈列着枪械与子弹。 领头的墨镜男客气地介绍道，“这是我们为各位准备的午饭，还有参与晚上行动必备的道具。下午各位在环保局的工资账户上还会收到五万点额度，五万点是活动经费，也是酬劳。” “你们怎么进来的？”林盛饶有兴趣地问道。 三个穿黑西装的壮汉，推着三辆放置物品不明的餐车，怎么想怎么会被门口的保安拦下。 “我们一直在里面，这家宾馆早就是军方的产业了，是专为除掉天人休闲会所设立的眼线。”墨镜男打了个响指，三人急匆匆地离开。 夏楚拿起餐车上七八成新的手抢摩挲，发现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全新款式。 “b99式手枪，远安市临时特殊作战部队的配枪，对寻常的变异生物都能造成有效的杀伤。”莫思忧从他身后走来，也拿起一把来把玩，“虽然不如特殊作战部队的a99式暴力，但也比局里发的强多了，毕竟是新时代的军工产品。” 林小柒和赵晴则站在旁边观察另一辆车上的衣服，前者对众人笑道，“他们给的服饰挺有趣的，我们女孩的衣服都是商场白领惯穿的便装，你们男生的则是富家公子的装扮。应该是考虑到这两类人群是会所的常客。” “如果是那样的话，军方该给你们富婆的装扮才对。”王文胜一本正经地思索道，旁边林盛忍俊不禁。 林小柒面无表情，“可能是我们还没到富婆的年龄吧。” “我们先把衣服换上吧。”持枪的莫思忧眼冒星光地盯着车上的短裙，大声提议。 “先吃饭。”林盛手举火腿抗议。 莫思忧将其无视，与另外三个女孩迫不及待地去别的房间换装。 “抓紧时间。”夏楚淡淡地说道，发现军方给的衣服尺寸都比较合适。 “把最长的裤子留给我们敬爱的夏楚队长。”林盛擦干油手，懒洋洋地走过来。 夏楚确实是几人中最高的，他那套衣服的尺寸明显贴合他的身材。 除却修身的白色西装与浅灰色竖纹衬衣，他还有一块做工精致的腕表，最后玫瑰金色的项链大概是代替领带作为胸前的装饰。 穿戴整齐地夏楚看向众人，发现他们的衣服花花绿绿十分晃眼，又显得出奇的自然。 男士们饿着肚子等待女士们出来共同进餐，一等就是四十多分钟。 换上白色吊带短裙与高跟鞋的莫思忧，第一个哒哒哒地走出房门。 看到着装价格不菲的几人，她出乎预料般惊讶地说道，“没想到你们几个奇葩穿上像样的衣服，居然人模狗样的。” “咱贵公子的气质摆在这呢。”林盛抖了抖肚皮，军方竟也找到了合乎他身材的正装。 “但你是怎么回事啊？”莫思忧笑盈盈地跑到夏楚跟前，“跟个呆瓜似的，一点都不像个少爷。” 夏楚笑容温和，对她的取笑不以为意。 “像个诗人。”沉默寡言的赵晴出来后浅笑道，她的衣服是米黄色的素雅长裙。 “……笑起来确实像。”莫思忧嘀咕道，无奈地发现穿着高跟鞋的自己，与夏楚的身高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用完餐的众人没有再闲扯和玩闹，而是自发地讨论起即将到来的任务。 夏楚队长坐在沙发边缘，认真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情况，轻声开口发问。 “军方为什么突然要铲除他们？” 众人的交流顿住，林盛很快解释道，“处理好市内的麻烦，才能专心地对付城外的灾难。而且虽然没有任何证据直接证明那些黑恶势力参与了暴动，但不用想都能知道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觉得他们的作乱很盲目，为何要做这种自取灭亡的事呢？”夏楚对这点是如何都想不明白。 “队长，其实天谴时代盲目的不止作乱的人。”林小柒的眼中若有若无地蕴含有夏楚不愿直视的情绪，似悲似嘲，“在这个时代，很多人努力生存，也有很多人自暴自弃，而且前者还不断地转换成后者。如果自己的生存面临威胁，谁还会去想他人利益，去想社会秩序。” “所谓的黑恶势力，其实只是愚蠢的可怜人。” 官方的拨款在下午六点如约到账，随之而来的还有简短的通话。 夏楚全神贯注地听军方的人交代完事项，挂断后传达给其他人。 “我们不在军方的主要作战方案之内。”夏楚环视众人，“军方要我们以顾客的身份混进去，在作战结束之前不能离开，然后自由发挥。” “没想到这么混。”林盛啧啧道。 “我觉得是好事情，省的和他们交火。”李萌拍了拍胸口，“听说那些人中是有进化者存在的，而且枪械先进，弹药充足。” “未必没有交火的机会。”夏楚传达军方最后的指令，“他们说天人休闲会所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地上，一部分在地下。” “让我们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混入地下作战，或者单纯地给军方提供信息。” “我觉得没可能。”李萌捂脸。 “很像一个特工游戏，伪装身份，潜入迷室，窃取信息，刺杀大佬。”胆小的林盛罕见地干劲十足，“作为线上和线下的双重游戏高手，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发了。” 第六十八章 天人休闲会所 晚上七点半的天人街安逸祥和，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衣装体面的上层人士。 暴动的人们始终没有踏足此处，他们最疯狂时连市政部门都敢围堵，连防暴警察都敢冲撞，却不敢多看这里一眼。 因为官方哪怕采取强硬手段，也会有基本的分寸，但黑恶势力从来不会把时间花在讲道理上面，所以对大多数市民而言，后者的威慑力还要胜过前者。 天人休闲会所灯光莹莹，从外面看起来不显奢华，反倒透着一种小资情调的浪漫温馨。 夏楚与自己的男性队友们此刻已走到了会所外的停车区，女孩们则在20分钟前便已经进去了。 身穿各色西装的几人故意绕远，以经过停着各色名车的停车区，假装他们不是步行而来。 女孩那边由林小柒带领，他们这边则有熟悉情况的林盛带头。 夏楚紧随林盛之后，面色如常地从站着两排旗袍迎宾女的门后走廊经过，来到灯光如炬的大厅。 大厅窗口寥寥，空旷异常，最吸引人注目的是三座环状石梯。石梯尽头直抵第二层，在底层看不到上面的任何情状。 林盛毫不犹豫地走向左边的石梯，不回头地给众人介绍其中的讲究。 “这三座石梯是用来区分客人的。如果客人在石梯前驻足，旁边的服务员就会过来将其引上中间的石梯，而了解情况的客人，自己就会直接走往两边。” “那我们为什么走左边？”夏楚压低声量。 “因为男左女右。”林盛笑道。 夏楚不解，皱眉道，“为什么要特意区分男女？” 林盛在石梯上转身瞧他，笑容更盛地问道，“根据我刚才的说法，夏楚你该清楚两边的石梯与中间的石梯分属两个类别吧？” 见夏楚点头，他继续笑道，“中间石梯的上面，做的都是合法买卖。男人们可以在里面进行商务会谈、按摩保健、打球游泳，女人们可以喝咖啡与奶茶、美容美甲、桑拿spa。” “两边的石梯之上，就没有了法律的约束与限制，只要你有钱，那里就是让你尽情享乐的无法之地。” “你还是没说明白为什么区分男女？” 林盛脚步顿住，无奈地揉捏肚皮，“享乐这种事嘛…男人和女人总会有所不同的。” 刚上二楼，摆在众人面前的又是一条长廊。只不过这次长廊内女孩的穿着就不再像楼下那么保守，脸上挂的也不再是职业微笑，顾盼间娇媚多情。 长廊狭小，夏楚的身材虽然称不上壮硕，但骨架摆在那，肩膀较常人更宽，所以他需要全神贯注地控制步伐，才不会蹭到似乎随时会贴过来的女孩们。 从女孩的围观中走出，夏楚长长舒了口憋压很久的气，发现两侧的廊壁上开始出现香艳的水墨风古典壁画，色彩瑰丽，引人遐思。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的香气，极为浓重，诱人昏睡。 从走廊绕出，扑面而来的是薄荷的味道，又让人心神一清。 夏楚神情自然地在大厅四顾，发现此间遍布门扉，走廊繁多，且每条都细长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他和王文胜等人随林盛走向不远处熠熠生辉的华美柜台，头顶的枝形吊灯流光溢彩，灯光在复杂的水晶阵列间折射，让整个大厅华丽大方。 长长的柜台间转出一位气质干练的女人，上身衬衫搭配西服，下身是包臀的西装裙。 她的笑容爽朗亲切，眼眸直视众人又微微低垂，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夏楚觉得对方一直在观察他们。 “几位先生有什么吩咐雅儿的吗？”女人躬身道。 “雅儿……”林盛笑容玩味，“你们这里叫雅儿怕是有一箩筐，出来混也不起个标新立异的名字。” 女人手指自己胸口上方的标牌，上身始终前躬着一定的角度，“您不满意这个名字的话，可以称呼我21号。” “就叫你雅儿吧，说来咱俩也算有缘，我的名字叫风儿。”林盛肆意打量柜台后姿容不俗的女人们，女人们纷纷无声回应。 女人捂嘴，“风儿，先生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是啊。”林盛漫不经心地回道，“大概我妈给我起名字时，希望我成为风一样的男子吧。” “如今你只能做灵活的胖子了。”李尚泽柔声道。 林盛无奈地瞪他，心想自己正努力地和女招待油腔滑调，无非是想让对方放松警惕，相信眼前的人只是正常的顾客，用心良苦怎么还遭到队友的吐槽。 “那风儿有什么要求要对雅儿讲呢？”女人估计是觉得摸清了他的路数，又见他隐隐有众人带头大哥的势头，放下矜持凑上身来。 “一个大房子，几张大床，五个懂事的女孩。” “不需要别的服务么？”女人对他的直白表现出惊讶。 “酒水、歌舞之类的免了吧，记得找一个安静的屋子，爷们赶时间。”林盛摩挲女人的标牌。 女人看了看他身后的夏楚等人，笑容暧昧，话语也变得油腻，“各位爷对女孩们有什么更具体的要求么？” “30以下，20以上，记住，一定要懂事，越有经验越好，爷最烦雏了。”林盛说完眼珠子乱转，突然抓过身前的女人，“不如你和爷聊几句，咱俩风雅风雅？” 女人笑容满面地任其放肆了几秒，才经验老道地灵活抽身而出，俏皮地眨眼道，“各位爷请先去6号走廊的262号房稍候，十分钟内货必到。” 林盛表现出些许留恋，才招呼夏楚等人出发。 他们无言地走入6号走廊，寻到262号房后推门而入。 室内空间极大，整体呈现紫红色调，灯光为暗粉色，让氛围更加旖旎。除了摆在门旁的环形皮质沙发，远处还陈设有六张大床，大床间靠半透明的白色帘布遮挡。 沙发旁是装配透明玻璃门的卫生间，再旁边是一排卧室，大概是为害羞的顾客准备的。 “这里不会有窃听与盗摄的设备，而且隔音效果很强，咱们可以放心地交谈。”林盛瘫坐在沙发中，招呼众人坐下。 “二楼专为找女人的顾客提供服务，在这家会所里算是比较低级。”林盛嘿嘿笑道，“别看那女人和我有说有笑，心里还不知怎么鄙视咱们几个土包子呢。” “我们的目的地是地下，一楼不能久留，那二楼就是最好的选择。”夏楚轻声道。 林盛朝他点点头，“我就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才留在二楼。而且军方给的经费有限，估计也不想咱们去上层快活。” “在军方扫黄打黑的时候风流快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更别提我们还是军方的帮手。”王文胜时刻不停地在屋内四处走动，观察环境。 “但我们以嫖客的身份留在二楼，该怎么找到去下面的途径呢？”李尚泽斜林盛，“说吧，你是不是就想和女人在屋内混一会儿，直接混到军方行动结束？” “我太难了！”林盛直接躺倒在沙发上，“打入敌人龌龊的地方，才有可能找到他们最阴暗的所在！” “我们混不混的无所谓，我有些担心莫思忧那边的情况。”夏楚心底略感不安，总觉得女孩子在这种地方讨不到好。 “放心吧…”林盛起身安慰他，“林小柒可是人精，比我更老道。有她在的话，小莫她们肯定吃不到一点亏。” 第六十八章 天人休闲会所 晚上七点半的天人街安逸祥和，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衣装体面的上层人士。 天人休闲会所灯光莹莹，从外面看起来不显奢华，反倒透着一种小资情调的浪漫温馨。 夏楚与自己的男性队友们此刻已走到了会所外的停车区，女孩们则在20分钟前便已经进去了。 身穿各色西装的几人故意绕远，以经过停着各色名车的停车区，假装他们不是步行而来。 女孩那边由林小柒带领，他们这边则有熟悉情况的林盛带头。 夏楚紧随林盛之后，面色如常地从站着两排旗袍迎宾女的门后走廊经过，来到灯光如炬的大厅。 大厅窗口寥寥，空旷异常，最吸引人注目的是三座环状石梯。石梯尽头直抵第二层，在底层看不到上面的任何情状。 林盛毫不犹豫地走向左边的石梯，不回头地给众人介绍其中的讲究。 “这三座石梯是用来区分客人的。如果客人在石梯前驻足，旁边的服务员就会过来将其引上中间的石梯，而了解情况的客人，自己就会直接走往两边。” “那我们为什么走左边？”夏楚压低声量。 “因为男左女右。”林盛笑道。 夏楚不解，皱眉道，“为什么要特意区分男女？” 林盛在石梯上转身瞧他，笑容更盛地问道，“根据我刚才的说法，夏楚你该清楚两边的石梯与中间的石梯分属两个类别吧？” 见夏楚点头，他继续笑道，“中间石梯的上面，做的都是合法买卖。男人们可以在里面进行商务会谈、按摩保健、打球游泳，女人们可以喝咖啡与奶茶、美容美甲、桑拿spa。” “两边的石梯之上，就有些见不得光了。” “你还是没说明白为什么区分男女？” 林盛脚步顿住，无奈地揉捏肚皮，“享乐这种事嘛…男人和女人总会有所不同的。” 刚上二楼，摆在众人面前的又是一条长廊。只不过这次长廊内女孩的穿着就不再像楼下那么保守，脸上挂的也不再是职业微笑，顾盼间娇媚多情。 长廊狭小，夏楚的身材虽然称不上壮硕，但骨架摆在那，肩膀较常人更宽，所以他需要全神贯注地控制步伐，才不会蹭到她们。 从女孩的围观中走出，夏楚长长舒了口憋压很久的气，发现两侧的廊壁上开始出现香艳的水墨风古典壁画，色彩瑰丽，引人遐思。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的香气，极为浓重，诱人昏睡。 从走廊绕出，扑面而来的是薄荷的味道，又让人心神一清。 夏楚神情自然地在大厅四顾，发现此间遍布门扉，走廊繁多，且每条都细长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他和王文胜等人随林盛走向不远处熠熠生辉的华美柜台，头顶的枝形吊灯流光溢彩，灯光在复杂的水晶阵列间折射，让整个大厅华丽大方。 长长的柜台间转出一位气质干练的女人，上身衬衫搭配西服，下身是包臀的西装裙。 她的笑容爽朗亲切，眼眸直视众人又微微低垂，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夏楚觉得对方一直在观察他们。 “几位先生有什么吩咐雅儿的吗？”女人躬身道。 “雅儿……”林盛笑容玩味，“你们这里叫雅儿怕是有一箩筐，出来混也不起个标新立异的名字。” 女人手指自己胸口上方的标牌，上身始终前躬着一定的角度，“您不满意这个名字的话，可以称呼我21号。” “就叫你雅儿吧，说来咱俩也算有缘，我的名字叫风儿。”林盛肆意打量柜台后姿容不俗的女人们，女人们纷纷无声回应。 女人捂嘴，“风儿，先生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是啊。”林盛漫不经心地回道，“大概我妈给我起名字时，希望我成为风一样的男子吧。” “如今你只能做灵活的胖子了。”李尚泽柔声道。 林盛无奈地瞪他，心想自己正努力地和女招待油腔滑调，无非是想让对方放松警惕，相信眼前的人只是正常的顾客，用心良苦怎么还遭到队友的吐槽。 “那风儿有什么要求要对雅儿讲呢？”女人估计是觉得摸清了他的路数，又见他隐隐有众人带头大哥的势头，放下矜持凑上身来。 “找五个人聊聊天。” “不需要别的服务么？”女人对他的直白表现出惊讶。 “酒水、歌舞之类的免了吧，记得找一个安静的屋子，爷们赶时间。”林盛摩挲西装的领带。 女人笑容满面，俏皮地眨眼道，“各位请先去6号走廊的262号房稍候，十分钟内服务人员必到。” 林盛表现出些许留恋，才招呼夏楚等人出发。 他们无言地走入6号走廊，寻到262号房后推门而入。 室内空间极大，整体呈现紫红色调，灯光为暗粉色，让氛围更加旖旎。除了摆在门旁的环形皮质沙发，远处还陈设有六张大床，大床间靠半透明的白色帘布遮挡。 沙发旁是装配透明玻璃门的卫生间，再旁边是一排卧室，大概是为害羞的顾客准备的。 “这里不会有窃听与盗摄的设备，而且隔音效果很强，咱们可以放心地交谈。”林盛瘫坐在沙发中，招呼众人坐下。 “二楼专为找女人的顾客提供服务，在这家会所里算是比较低级。”林盛嘿嘿笑道，“别看那女人和我有说有笑，心里还不知怎么鄙视咱们几个土包子呢。” “我们的目的地是地下，一楼不能久留，那二楼就是最好的选择。”夏楚轻声道。 林盛朝他点点头，“我就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才留在二楼。而且给的经费有限。” “在这时候风流快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更别提我们还是帮手。”王文胜时刻不停地在屋内四处走动，观察环境。 “但我们以这样的身份留在二楼，该怎么找到去下面的途径呢？”李尚泽斜林盛，“说吧，你是不是就想和女人在屋内混一会儿，直接混到行动结束？” “我太难了！”林盛直接躺倒在沙发上，“打入敌人龌龊的地方，才有可能找到他们最阴暗的所在！” “我们混不混的无所谓，我有些担心莫思忧那边的情况。”夏楚心底略感不安，总觉得女孩子在这种地方讨不到好。 “放心吧…”林盛起身安慰他，“林小柒可是人精，比我更老道。有她在的话，小莫她们肯定吃不到一点亏。” 第六十九章 感染者 林盛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听到脚步声的夏楚抬手制止他。 十多秒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四个颇有姿色的女人穿着性感的服饰进屋。她们依次排开，大大方方地向几人鞠躬。 林盛大手一挥，“坐吧，找自己喜欢的人坐。” 五人中有四人无视了外表有明显优势的夏楚和李姓兄弟俩，直奔林盛而去。她们的首要考虑因素当然不会是颜值，虽然在二楼工作的她们都已经明码标价，但小费也往往是不菲的收入。林盛看起来，更像给的出更多小费的人。 他随手揽到怀里一个，另外三个很快各自有主，夏楚出奇地被孤立了。 那位一直在原地观望的女人此时慢悠悠地坐到夏楚身旁，仰头低语道，“我们都落单了呢。” 夏楚不应答，依偎在林盛怀里的女人率先娇笑道，“先生们喜欢玩什么游戏？” “就聊聊天吧，我的小老弟们第一次来，别吓到他们。”林盛使出兼具霸道总裁和土财主气息的姿态，不想难为逢场作戏的拘谨队友们。 夏楚旁边的女人忽然揽住他的手臂，在他耳畔柔声轻语，“其他几位先生是不是第一次来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 夏楚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她，发现她下身穿着短裙，上身却很保守，大热天不仅穿长袖衬衣，还披了一件薄纱外套。 “你比他们年纪更小对不对？”夏楚的沉默并没有打消女人聊天的兴致。 夏楚也不是有意无视她，只是怕多说多错，干脆少说为妙。 他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没错，我今年十八岁，他们都二十多岁了。” 几个女人轻笑了一阵，王文胜旁边被拒之千里的女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楚，媚眼如丝地说道，“真可爱。” 夏楚心中暗叹，发现自从来到地面，别人对他的评价越来越多样，也愈发让他不解。 “哎哟，我好像摸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林盛怀里的女人突然夸张地怪笑道。 林盛双臂架在沙发上，故作姿态地冷笑，“女人，你摸到爷的枪了。” 那女人笑声不歇，让夏楚觉得甚是吵耳。她猛然将林盛裤兜中的b99式手枪掏出，见怪不怪地哼哼道，“被我抓到罪证了哦，不知道大爷您有没有持枪证呢？” “爷忘了自己有没有持枪证，只知道有买几百上千张持枪证的钱。”林盛沉浸在土鳖这一角色中不可自拔，越演越嗨。 “听说b99式手枪是进化者才能搞到的武器，先生您的财力和门路真的了不起。”夏楚旁边的女人浅笑赞道。 这话一出，几人不动声色，林盛诧异地望向她，“看不出你还挺有见识，连进化者的事都清楚。” “可不要瞧不起我们哦，我们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了。” 夏楚偷偷观察其他女人的反应，发现她们神色间都多多少少地透露出不解之色，显然没看出枪的门路。 “你也有吗？”女人又和他搭话。 夏楚见林盛不遮不掩，也就不忌讳这件事，表情自然地将枪拿出展示，淡淡地说道，“有的，是他买给我的。” “别害怕，小朋友。”女人咯咯笑道，“我们不是警察，这里也不是警察局，没人会追究你无证持枪的责任，不用把事推到那位大爷身上。” 夏楚已然对她起疑，便更觉得她这话有几分试探的味道，心中一动，姿态从端坐向林盛式的瘫坐靠拢。 “爷不用持枪证也能玩枪。” 他样貌不凡，用平淡的嗓音说出嚣张的话不仅比林盛更有逼格，居然还流露出不少威势。 熟悉他性格的林盛几人对他突兀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女人也愣了愣，配合地问道，“为什么呢？” 夏楚没有得到符合预想的答复，直视她的眼睛也看不出异样，随口敷衍，“有钱。” 他是怀疑女人猜出了他们进化者的身份，甚至有可能察觉了他们是军方的帮手，所以才用言语试探。进化者是不需持枪证的，进化者专属的身份证包括了这一权益。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夏楚暗暗揣测，他外表向来淡漠，可心思从来都缜密慎重，地下锻炼出了他“少说少做多想”的行为习惯。 屋内的交谈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吵闹放肆，除了脸色铁青的王文胜，其余人的话都多了起来，连夏楚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女人的问话。 虽然林盛没有特意点酒水，但屋内是有免费提供的红酒香槟的，价位不会太高，档次倒也没有太低。 女人为夏楚倒了半杯红酒，双手举递给夏楚。不爱喝酒的夏楚想接过来再放到桌上，可从刚才就松懈下来的他，突然在女人的袖口内看到了违和的光泽。 夏楚的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因自己心中的猜想而震惊。他学着林盛的样子将女人搂过来，摸着她肩膀的手故意提了提她的衣袖，刹那间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异状。 那是一片露出边缘的青色蛇鳞！ 蛇鳞这种东西夏楚再熟悉不过，除了颜色不同，女人身上的蛇鳞与蛇人身上的蛇鳞并无二致。 感染者！夏楚做出判断，感染者这种东西他也再熟悉不过。 室内的气氛已经快让某些事水到渠成了，夏楚突然站起，用命令的语气对女人说道，“我们去屋里聊。” 女人们认为年纪小的他害羞，不觉奇怪，但男人们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王文胜，眼珠子简直都快瞪了出来，痛失一位同样坐怀不乱的盟友，变得更加坐立不安。 女人进屋后，夏楚将小卧室的门紧闭，为求保险，又拉过屋内不知道装着什么物件的立柜，堵在门后。 “没人会进来抓你的，我们这儿很安全。”女人风情万种地倚靠在床头，勾了勾手指。 夏楚神色冷若冰霜，举枪不言。 女人在枪口下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惊慌，轻浮的作态尽去，眸子含义不明地无视枪口，与夏楚对望。 “您这是干什么呢，先生。”她语调从容，仿佛她才是握枪的那个。 “你的手臂很有趣？”夏楚尽量减少话中的信息。 “你果然认识我手臂上的东西！”女人惊喜地跳下床，不顾指向头颅的枪接近夏楚。 “你不认识么？”夏楚大脑快速转弯，巧妙套话。 “不认识。”女人摇头，像是知道夏楚不会轻易告诉自己，诚恳地提议，“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交换彼此需要的信息。” “你能给我提供什么信息？” “我不知道你具体想知道什么事，但你们是来协助军方的，我肯定对你们有用。” 坏了！夏楚心中一沉，急忙拿出生存仪联系军方的人。 女人刚要张口，夏楚就直接把枪塞到她嘴里，枪管下压堵住她的嘴，杀机迸射的瞳孔让她连痛呼都不敢发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夏楚表情阴沉地挂掉生存仪，将枪抽回。 “他们的行动肯定失败了，你们现在也不安全。”女人露出遍布青色蛇鳞的右臂，急切地更换交易内容，“只要你说出这些鳞片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逃生的路。” 夏楚久久地冷视她，忽又坦然道，“你不必告诉我逃生的路，想知道鳞片是什么，就看你的信息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第六十九章 感染者 林盛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听到脚步声的夏楚抬手制止他。 十多秒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四个颇有姿色的女人穿着性感的服饰进屋。她们依次排开，大大方方地向几人鞠躬。 林盛大手一挥，“坐吧，找自己喜欢的人坐。” 五人中有四人无视了外表有明显优势的夏楚和李姓兄弟俩，直奔林盛而去。她们的首要考虑因素当然不会是颜值，虽然在二楼工作的她们都已经明码标价，但小费也往往是不菲的收入。林盛看起来，更像给的出更多小费的人。 他随手揽到怀里一个，另外三个很快各自有主，夏楚出奇地被孤立了。 那位一直在原地观望的女人此时慢悠悠地坐到夏楚身旁，仰头低语道，“我们都落单了呢。” 夏楚不应答，依偎在林盛怀里的女人率先娇笑道，“先生们喜欢玩什么游戏？” “就聊聊天吧，我的小老弟们第一次来，别吓到他们。”林盛使出兼具霸道总裁和土财主气息的姿态，不想难为逢场作戏的拘谨队友们。 夏楚旁边的女人忽然揽住他的手臂，在他耳畔柔声轻语，“其他几位先生是不是第一次来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 夏楚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她，发现她下身穿着短裙，上身却很保守，大热天不仅穿长袖衬衣，还披了一件薄纱外套。 “你比他们年纪更小对不对？”夏楚的沉默并没有打消女人聊天的兴致。 夏楚也不是有意无视她，只是怕多说多错，干脆少说为妙。 他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没错，我今年十八岁，他们都二十多岁了。” 几个女人轻笑了一阵，王文胜旁边被拒之千里的女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楚，媚眼如丝地说道，“真可爱。” 夏楚心中暗叹，发现自从来到地面，别人对他的评价越来越多样，也愈发让他不解。 “哎哟，我好像摸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林盛怀里的女人突然夸张地怪笑道。 林盛双臂架在沙发上，故作姿态地冷笑，“女人，你摸到爷的枪了。” 那女人笑声不歇，让夏楚觉得甚是吵耳。她猛然将林盛裤兜中的b99式手枪掏出，见怪不怪地哼哼道，“被我抓到罪证了哦，不知道大爷您有没有持枪证呢？” “爷忘了自己有没有持枪证，只知道有买几百上千张持枪证的钱。”林盛沉浸在土鳖这一角色中不可自拔，越演越嗨。 “听说b99式手枪是进化者才能搞到的武器，先生您的财力和门路真的了不起。”夏楚旁边的女人浅笑赞道。 这话一出，几人不动声色，林盛诧异地望向她，“看不出你还挺有见识，连进化者的事都清楚。” “可不要瞧不起我们哦，我们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了。” 夏楚偷偷观察其他女人的反应，发现她们神色间都多多少少地透露出不解之色，显然没看出枪的门路。 “你也有吗？”女人又和他搭话。 夏楚见林盛不遮不掩，也就不忌讳这件事，表情自然地将枪拿出展示，淡淡地说道，“有的，是他买给我的。” “别害怕，小朋友。”女人咯咯笑道，“我们不是警察，这里也不是警察局，没人会追究你无证持枪的责任，不用把事推到那位大爷身上。” 夏楚已然对她起疑，便更觉得她这话有几分试探的味道，心中一动，姿态从端坐向林盛式的瘫坐靠拢。 “爷不用持枪证也能玩枪。” 他样貌不凡，用平淡的嗓音说出嚣张的话不仅比林盛更有逼格，居然还流露出不少威势。 熟悉他性格的林盛几人对他突兀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女人也愣了愣，配合地问道，“为什么呢？” 夏楚没有得到符合预想的答复，直视她的眼睛也看不出异样，随口敷衍，“有钱。” 他是怀疑女人猜出了他们进化者的身份，甚至有可能察觉了他们是军方的帮手，所以才用言语试探。进化者是不需持枪证的，进化者专属的身份证包括了这一权益。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夏楚暗暗揣测，他外表向来淡漠，可心思从来都缜密慎重，地下锻炼出了他“少说少做多想”的行为习惯。 屋内的交谈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吵闹放肆，除了脸色铁青的王文胜，其余人的话都多了起来，连夏楚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女人的问话。 虽然林盛没有特意点酒水，但屋内是有免费提供的红酒香槟的，价位不会太高，档次倒也没有太低。 女人为夏楚倒了半杯红酒，双手举递给夏楚。不爱喝酒的夏楚想接过来再放到桌上，可从刚才就松懈下来的他，突然在女人的袖口内看到了违和的光泽。 夏楚的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因自己心中的猜想而震惊。他学着林盛的样子将女人搂过来，摸着她肩膀的手故意提了提她的衣袖，刹那间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异状。 那是一片露出边缘的青色蛇鳞！ 蛇鳞这种东西夏楚再熟悉不过，除了颜色不同，女人身上的蛇鳞与蛇人身上的蛇鳞并无二致。 感染者！夏楚做出判断，感染者这种东西他也再熟悉不过。 室内的气氛已经快让某些事水到渠成了，夏楚突然站起，用命令的语气对女人说道，“我们去屋里聊。” 女人们认为年纪小的他害羞，不觉奇怪，但男人们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王文胜，眼珠子简直都快瞪了出来，痛失一位同样坐怀不乱的盟友，变得更加坐立不安。 女人进屋后，夏楚将小卧室的门紧闭，为求保险，又拉过屋内不知道装着什么物件的立柜，堵在门后。 “没人会进来抓你的，我们这儿很安全。”女人风情万种地倚靠在床头，勾了勾手指。 夏楚神色冷若冰霜，举枪不言。 女人在枪口下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惊慌，轻浮的作态尽去，眸子含义不明地无视枪口，与夏楚对望。 “您这是干什么呢，先生。”她语调从容，仿佛她才是握枪的那个。 “你的手臂很有趣？”夏楚尽量减少话中的信息。 “你果然认识我手臂上的东西！”女人惊喜地跳下床，不顾指向头颅的枪接近夏楚。 “你不认识么？”夏楚大脑快速转弯，巧妙套话。 “不认识。”女人摇头，像是知道夏楚不会轻易告诉自己，诚恳地提议，“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交换彼此需要的信息。” “你能给我提供什么信息？” “我不知道你具体想知道什么事，但你们是来协助军方的，我肯定对你们有用。” 坏了！夏楚心中一沉，急忙拿出生存仪联系军方的人。 女人刚要张口，夏楚就直接把枪塞到她嘴里，枪管下压堵住她的嘴，杀机迸射的瞳孔让她连痛呼都不敢发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夏楚表情阴沉地挂掉生存仪，将枪抽回。 “他们的行动肯定失败了，你们现在也不安全。”女人露出遍布青色蛇鳞的右臂，急切地更换交易内容，“只要你说出这些鳞片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逃生的路。” 夏楚久久地冷视她，忽又坦然道，“你不必告诉我逃生的路，想知道鳞片是什么，就看你的信息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第七十章 谎言 “你想知道什么？”女人很爽快，没有讨价还价的打算。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身份？”夏楚又将枪指向她，一方面是给她压力，一方面是防备她突袭。 一个普通人类女性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但携带death的感染者不同，稍有松懈可能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夏楚十多年来如临大敌地防备感染，如今浓度较低的death奈何不了成为进化者的他，可对其如避蛇蝎的心态已经根深蒂固。 “雅居时尚宾馆是我们的眼线，你们入住以及和军方接触，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女人的话让夏楚内心不住地苦笑，“上面特意派我来监视你们，目的是尽量把你们留在房内。你们只是来协助军方的，而且还是进化者，上面不想立马和你们起冲突。” “但现在不同了……”女人生怕交易无法进行，急忙补充道，“看样子军方大概率已经出事了，你们也没有撤离，上面肯定不会留情。” “雅居时尚宾馆不是军方的眼线么？”夏楚心想局长坑人啊，跟着军方做事也很不稳妥啊。 “军方是那么想的，但事实就是另一回事了。”女人摊手道，“最近几年，军方致力于控制天人街各处店铺，企图将我们孤立。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整条街早就是我们说了算了，那些店铺都是故意被他们控制的。” 夏楚所有的侥幸心理都打消，左手拿出生存仪，想要通知莫思忧她们撤离。 莫思忧的短信竟恰巧发了过来，夏楚点开，内容让他紧张的心情微缓。 (情况貌似不妙，快跑！) 看来她们已经提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夏楚回信确认。 (负责同我联络的人已经失联，咱们暴露了，你们赶紧离开，想办法通知军方，实在不行就联系林洋。) 林洋也在执行任务，而且和他们这边距离颇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但是联系到他，就能联系到军方。 （我们本来在喝咖啡，小柒姐发现周围的客人都藏着枪械，让我借上厕所的名义溜掉。我打晕了尾随的家伙，现在正蹲在马桶上。） （你赶紧离开。） （那你们呢？） （我们也被困住了，只能等待军方的援助。你出去后尽快向军方讲明情况，所有人都靠你了。记住，整条天人街都不安全，不要逗留。） （藏好，等我！） 想要离开的话未必没有可能，但夏楚不想离开。 趋吉避凶一直是他的生活准则，可感染者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如果说废墟中的“雷公”可能会用暴力踏平远安市，这家天人休闲会所的death则可能摧毁所有的市民。夏楚认为后者是更大的灾难。 生活在地下的他比大多数人都明白感染的可怕，天谴中人类不敢有丝毫遗漏地将death阻挡在外，因为一个感染者就可能毁掉一座城。 如今风雨飘摇的城市居然又有了这样的隐患，在远安市扎下根的夏楚退无可退。他没有崇高的信念，只是不想失去已有的一切。 “可以告诉我了吗？”女人小心翼翼地请求沉思的夏楚。 “你们为什么如此明目张胆地和军方作对？”夏楚坚信他们能挡住军方的一次秘密行动，可绝对遭不住军方的怒火。 “总不能不做抵抗地等死吧。”女人的神态不似作伪，“而且上面应该有让军方投鼠忌器的手段，有周旋的余地。” 肯定是death了，怪不得军方派遣进化者参与行动，还对我们进行了征召，且根本不透露具体的行动信息。夏楚想通了很多疑点。 “你们的实力如何，居然有同军方作对的底气。” “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我只知道有不少进化者存在。”女人的脸色猝然苍白，上拉袖子道，“我就是其中之一，鳞片就是证明。” “你启蒙过么？” “什么？” 夏楚的心中泛起怜悯，面无表情地说道，“没启蒙的话就不是进化者，鳞片也不是进化者的证明。” “那我是什么？”女人惨然笑道。 “你是不是很少出去？” “我自幼在这里长大，不被允许外出，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鸟。”女人眼眶湿润，“和我经历一样的还有几十个女孩子，我们被安插在各层，专门接待类似你们这种的特殊顾客。” “你既然对身上的鳞片产生了怀疑，没有去进行过调查么？” “笼中之鸟哪里看得到外面的世界。”女人幽幽地回道，“我过去接待的都是普通人，你们是我遇到的第一批进化者，是我几年来仅有的机会。” 天谴时代的保密工作很到位，普通人对感染与进化之类的事最多有个一知半解。 “所以你才用言语试探，鳞片也是故意给我看的吧。”夏楚彻底释疑，本来奉命稳住他们的女人不该暴露自己。 “对的，我冒了很大的风险，求求你告诉我吧。”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是习惯性的扮演，还是真情流露。 “鳞片是怎么来的？” “我在地下室注射过让人进化的药剂，后来就长出了鳞片，越长越多。” 她靠近几步，“我根本没有任何进化的感觉，那不是让人进化的药剂对不对，他们骗我的对不对？” 终于套出地下室的夏楚暗喜，又对言辞凄切的女人心有不忍。 然而他不得不欺骗她，“药剂没问题，只是你进化失败了。” “可我的领导为什么隐瞒这一点？”女人茫然。 “进化失败后，人会患病，你的鳞片不是进化特征，而是疾病。”夏楚用谎言圆谎，“治愈这类病的费用很昂贵，你的领导肯定是不舍得花钱，才欺骗你们。” “原来是这样……”女人似乎信了，无力地后退。 “我可以帮你。”夏楚切入正题，“只要你告诉我去地下室的路，我离开时会带你出去治疗。” “好！”无助的女人犹豫片刻，只能选择相信他，眼中燃起希望的光，那光芒刺痛了夏楚，他不敢直视。 时间紧迫，夏楚果断推门而出，举枪控制住其余不知情的女人，和队友们讲明情况。 “必须要去他们的地下室看看了。”刚刚在女人旁边浑身紧绷的王文胜从容说道，对危机无所畏惧。 “我保留撤离才是上上策的意见，然后决定舍命陪君子。”林盛挤出哭丧脸，握拳铭志。 几人言简意赅地完成密谈，把站得远远的女人唤过来。 “带路吧，姑娘。”李浩哲流利地说道，眼神复杂。 夏楚略谈几句，他们便明悉女人活在谎言里。 他们同样要欺骗她，也要利用她。 “跟我来吧。”女人探头到走廊看了看，踮脚出门。 林盛扯下帘布塞住另外三个女人的嘴，又结实地捆住她们，锁死在卧室中。李尚泽踹碎了她们的手机。 “你该打晕她们。”王文胜语气不满。 “你不喜欢女人我喜欢。”林盛白了他一眼，“我刚才还占了人家不少便宜呢，怎么能过河拆桥。” “你对她们做的那些难道不是过河拆桥么？”女人进行质问，并在门外催促他们。 通过女人的讲述，几人知道地下室的入口不在楼下，而是出人意料地在二楼。 二楼走廊蛛网般四通八达，夏楚的枪始终不离开女人的后脑，以防她有异动。 很快他们离开接客的走廊区，来到一处很像特别出口的地方，被一扇保险门拦住了去路。 “就是这，我没钥匙。”女人移步躲枪，显得有些俏皮。 夏楚不再盯她，把枪口对准保险门的锁芯。 “你要干嘛？”女人大惊失色。 “开门。” “你…你们要进去？”女人大眼瞪圆，深感不解。 她以为夏楚几人只是来探查出口的位置，得到情报后就会马上离开。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胆进去，要知道连军方的人都折在这了。 夏楚是她不得不握住的救命稻草，她当然不愿他白白送死。 第七十一章 地下室 “消音器。”林盛把手上黑色的物件甩给夏楚。 直接轰门确实气焰嚣张，有个消音器会稍微显得委婉一些。 夏楚熟练地装配上，打开保险，就要扣动扳机。 “不行！”女人展臂跑到门前，咬牙阻挡。 “闪开。” “不闪！”女人语气软下来，近乎恳求，“你们死了，就没人带我出去了。” “你挡在这儿，我也不会带你出去。”夏楚走过去将她拨开，枪口下压，沉闷的枪声中锁芯直接被轰烂。 进化者部队的配枪果然靠谱，枪的威力超过了他的预期。 夏楚缓缓将门推开，门后是一段幽暗的楼道，并没有警备的人。尽头处有老旧的电梯，电梯外的指示灯是唯一的光源。 “你们为什么非要下去，就算不想放弃任务，也没有送死的道理啊。”女人拉住夏楚的衣袖。 夏楚谨慎地挣脱，声音低沉，“与你无关。” 他有不得不下去的理由，这理由不能和女人讲。如果她知道自己是没有未来的感染者，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不跑的话就只能采取行动，原地等待支援危险更大，更可能先等来敌人。走廊上监控众多，他们藏不住行踪，直击敌人腹地看似冲动，但也有可能是最有效的取胜之道。 夏楚没有发现，他在进化两次之后，做事比以往自信了很多。瞻前顾后的习惯改不了，犹豫不决的毛病则改善了很多。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你不能丢下我。”女人当先钻进楼道。 就算她不想去地下室，夏楚也会强制她去。她在外面总是个隐患，放在身边才安全。 “你叫什么名字？”夏楚凝视她。 “雀儿。” “你们会所起名字太草率了，这样怎么吸引顾客。”林盛大师恨铁不成钢地指点业务。 “人太多，领导起名字主要考虑简短好记。”雀儿耸肩，“而且老板你刚才问腿上女孩的名字了么，光顾着动手动脚了对么？” “走吧。”夏楚不想把点滴时间浪费在闲扯上，左手按住雀儿的右肩，迫使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电梯的样式很老，夏楚只接触过新式电梯，操作电梯的事由林盛代劳。 “也不显示个层数，不会直通地下十八层吧。”林盛犯嘀咕。 昏黄色调的电梯内灯光摇曳，大概摇摇晃晃地下降了七八秒才停下。几人连忙紧贴两侧，举枪对准缓缓而开的电梯门。 门外没有人影，依然是错综复杂的走廊。走廊顶部每隔六七米安装有放出黄白光芒的灯泡，灯泡表面落满尘垢，有些年头了。 “你们老板是走廊控吧。”林盛感到头大。 “我不熟悉这里的路，只在注射的时候来过一次，而且当时很不清醒。”雀儿对望过来的夏楚说道。 眼前有三条走廊，每条走廊深处又能看到诸多拐角，越深处光线越晦暗。 “遇到岔路的话，我们就走左数第二条。”夏楚思路明确。 “为什么？”雀儿仰头问他。 “逃跑的时候不会找不到退路。” 走廊只容两人并肩，夏楚和雀儿在最前面，王文胜和林盛殿后。 他们在走廊里兜兜转转，感官上觉得似乎是在一个闭塞的小地方转圈。 在时明时暗的地下室乱转有很糟糕的体验，无声的环境，未知的前路，随时会遭遇的敌人……夏楚的额发都很快被汗水浸湿。 正当众人焦躁不安的时候，拐过最后一个弯，视野霍然展开，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夏楚提枪踏出走廊，雀儿努力地往他身后缩首，好像前方的出口是一张獠牙狰狞的血盆大口。 走廊外别无他物，只一间货房似的大屋子。屋顶悬挂有锈迹斑斑的三叉吊灯，地面摆放有十多张全封闭的大型三角立柜。 “都装了电子锁。”林盛挨个看了看，“没准还是那种输入密码错误三次，就立马爆炸的设备。” “那直接让它爆炸好了。”夏楚示意众人退出去，然后开枪打碎了左手边的电子锁。 “莽夫！”被牢牢按在原地的雀儿轻声骂道，见没有发生林盛所说的那种事，才放下悬着的心。 “没有别的办法。”夏楚神色认真地解释。 “你干嘛非要开锁？” “不开锁的话，我们来这里就成了浪费时间。”夏楚逻辑分明地应答着，谨慎地用枪口将柜门推开。 “基变体！”身后走过来的李尚泽惊呼。 一份基变体或许没什么，但整柜基变体的视觉冲击力不亚于满屋的黄金。每一份淡红色的基变体都被包裹在储存袋中，储存袋的数量大概有四五十。 夏楚依次将所有电子锁射毁，并打开所有柜子查看。半数立柜装有满满当当的基变体，其它的放置着人皮、眼睛、舌头等各种各样的器官，与寻常人类身上的有一定程度的差别。 “都是人形种身上的可利用资源。”林盛冷汗频频，既因血腥的器官而惊骇，又是对这笔短时间难以计量的财富表示敬畏。 其他人也是相似的心态，雀儿早已从被夏楚控制，转为主动紧抓他的胳膊。 “一家涉及黄赌毒黑的会所，应该主要为普通人服务，为什么拥有如此多的基变体？”王文胜脸色也绷不住了，“基变体可是进化领域的生意，往往在大财团与进化者组织间流转，官方也有严格的把控。” “看来这里果然不是阴沟，而是巨坑，军方翻在这里不冤。”林盛深吸了口气，“咱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妙，这间库房应该是地下室最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雀儿脸色发白的问他，夏楚也求解地看向他。 “你们觉得开店的人最在乎店里的哪一处？”林盛自己答道，“肯定是藏钱藏货的地方，不管他做什么买卖，货物和钱财都是最关键的两点。” “咱们碰巧来到这里，如果遭遇了重重阻挠倒还说得过去，但没有遭遇任何危险反而让人不安。” “我的店里最要紧的可不是钱财和货物，年轻人见识太浅。” 陌生的浑厚男性声音突然在封闭的屋内回荡，让众人毛骨悚然，难以分辨从何处传来。 雀儿的惊叫声中，夏楚凝神感知，很快示警道，“柜子后面！” 他指着和走廊口相对的最远处的那张柜子，话音刚落，他的判断就得到了印证。 那张柜子竟缓缓旋转起来，后面发出机栝运转的响动。一位歪坐在高背椅上的男人转到众人面前，看不出具体年龄，因为他的脸庞千疮百孔，像是被踩烂的褶皱包子，连五官都搅在一起。 与丑陋相貌不符的是，男人身穿笔挺的白色西装，身材健美有型，起身时动作颇具风度。 “你俩情侣装。”林盛双手握枪，快速瞥了眼夏楚，吞咽口水道。 “你认识他么？”夏楚的目光紧紧锁定男人，臂肘轻碰雀儿。 “不认识。”雀儿根本不敢看对方。 “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唐河。”男人的眼眸挤在脸颊上模糊血肉的缝隙间，温声介绍自己。 “你一直动都不动地呆在对面是吧？”夏楚对进化后的听觉很有信心，体魄的提升是全方面的。 他刚才并没有听到任何响动，料想唐河肯定是一边静坐，一边任由他们搞破坏。 “是的，我的样子见不了人，只能躲在暗处，所以那位在店里做事的小姑娘不认识我。”唐河踱步接近，修长白皙的左右上下抚摸右手，“你们应该知道其中的原因吧。” 夏楚当然知道。 男人的脸既不是先天缺憾，也不是常规的毁容。那张脸细看之下根本没有疤痕，每处扭曲的血肉都生长得很有规律，遵循着某种特定的结构。 是感染特征，唐河也是感染者。 第七十二章 密室隐秘 “你不要过来啊！”雀儿忽然惊呼。 寂静的密室中，唐河有节奏的踱步声隐隐有控制众人心跳的趋势。夏楚嗅觉灵敏，随着他的接近，嗅到了渐渐变浓的血腥味。 “停下。”夏楚寒声道。 唐河配合地止步，脸上血肉翻卷，似乎在笑。 “这里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赶紧把你的打手叫出来，咱们摆开架势比划比划。”林盛故作平静地试探，豆大的汗滴在后背流淌。 “放心，地下室常年仅我一人。”唐河语调舒缓，“没我的允许，其他人不敢踏进来半步。” “你们在摄像头下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的人监视到了。我没有让他们插手，所以你们才顺顺利利地来到我面前。” “你倒是很坦诚。”王文胜冷哼道，“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把我们都收拾了？” “是的，各位已经是俎下鱼肉了。”唐河神经质地笑道，眼缝里射出邪恶的异光。 “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林盛灵活地后跳了一步，和雀儿一起躲在夏楚身后。 密室的气氛骤然紧绷，众人的b99式手枪都已经抬了起来，唐河散步般迎面走来。 “请问你进化过几次。”夏楚的问话让唐河的身形定在原地。 他饶有兴味地打量夏楚，双手背于腰后，边活动脖颈边悠闲地说道，“四次。” 王文胜等人心中一沉，林盛努力维持无情杀手的持枪姿势，可满头的大汗还是暴露了他的畏惧。 “那你打的过f级的精英蛇人么？”夏楚皱眉问道，对决四次进化者确实让他有点没底。 林盛哭笑不得，心想你不装得高深莫测，也应该放几句狠话壮壮声势，怎么还不顾场合地问敌人**。 “没打过，应该很难，但不是没有可能。”唐河对他出奇地有耐心。 夏楚心说这我就放心了。 进化者的战力不能仅靠进化次数来衡量，需要参考的方面太多，比如进化方案、药剂适应程度、能力克制等等。 他知道自己在二次进化者中，属于战斗力比较强的那种。注射完狂暴药剂后，他已经能轻松做到单手掷汽车之类的事，且比进化三次的林洋丢的更远。 “你去外面。”夏楚推了把雀儿，见她犹豫不决，补充道，“不要走远，我们处理完他之后，会带你出去。” “你……小心。”雀儿一步三回头地返回走廊。 “你们要怎么处理掉我？”唐河学着夏楚认真中透出天真的语气，一本正经地问道。 “对啊，怎么办？”林盛贴向夏楚。 “他是能力不明的四次进化者，我们尽量不要和他发生肢体接触，站位分散开，找机会开枪。”王文胜冷静地提出应敌方案，这种方案不怕敌人知晓，所以他也不控制声音。 “那样我会把你们逐个击破的。”唐河善意地提醒。 他的话给众人一种猫戏耗子般的羞辱感，愤怒中愈发忐忑。 夏楚脱掉白色西装上衣，取下绑在上衣内的短刀，“你们照王文胜说的那样，开枪牵制，我负责正面缠住他。” “你做得到么，孩子。”唐河迈步后退，给他们分散站位的空间。 “不知道。”夏楚抽去绑在刀身上的绷带，修长挺拔的身材套着西裤与衬衫，像是插在地上的标枪。 参杂有铁背螳螂手刀材质的刀锋都展现在空气中，夏楚疾射而出，短刀切开沉闷混浊的空气。 他的速度让悠哉悠哉的唐河色变，仓促避开，瞬间听到了数声巨大的枪响。 b99式手枪威力不凡，在唐河体表炸开数朵血花。他脚步踉跄间，夏楚的刀再次挥斩过来。 轰！ 深红色的火焰携着翻滚的气浪从唐河体内涌出，夏楚收刀退开，感觉到密室内的气温显著提升，火焰燃烧的声音类似狂风。 火焰扩张的势头不歇，室内为数不多的氧气被飞快地消耗，王文胜等人呼吸急促，皮肤灼痛。 “是流火！”林盛大声提醒夏楚。 夏楚直视被火焰包裹的，炎魔一般的敌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枪伤也在火光中愈合了。 应该还有再生，夏楚心下揣测。 “你们也出去。”他捡起丢在地上的西装上衣穿上，心想多一层防护总是好的。 呼呼的火焰占领了密室将近四分之一的空间，有几张三角立柜被火光笼罩，年份很长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浓烟滚滚。大多数储存袋在高温中扭曲蜷缩，化为灰白色的粘稠浆液，在价值高昂的基变体表层流淌。 “一起走！”林盛在复杂的噪声中大喊。 变成炽热火球的唐河突然止住火焰的蔓延，突袭开枪次数最多，也最精准阴损的林盛。 王文胜反应迅捷地撞开他，两人都被火焰波及，雄雄的火迅速烧往通身各处。 “快走！”夏楚持刀逼退唐河，皱眉喝道。 李尚泽和李浩哲帮王文胜和林盛脱下烧着的衣物，对视了一眼，分别把在地上打滚的两人拖出密室。 夏楚架刀堵住走廊口，思考杀掉敌人的办法。 唐河火焰外壳的厚度超过了一米，他用拳脚也好，用短刀也好，都难免被火烧到。 夏楚不知道进化后的皮肤有多扛烧，但热浪已经让他的身体很不适了，显然他远远做不到水火不侵。 “孩子，我低估了你。”唐河在火浪中发出的声音僵硬又怨毒。 他哪里还有优雅的举止。在火炉般的密室中，他丑陋的脸庞更显狰狞，强健的身体像老人那样佝偻，但积蓄着随时会喷薄而出的力量感。 夏楚心说我才不和你废话，飞身一脚，皮鞋的脚跟直揣他的头颅。 唐河滚烫的手轻松自如地抓住他的脚腕，顺势把他甩出。夏楚在空中调整姿势，后踢墙面稳住身体。 开门，他默默在心里发布指令。 体魄节节攀升的熟悉感再次遍布全身，狂暴能力让夏楚在浓烟中昏沉的头脑愈发清醒，又渐渐导向另一种难以控制的浑噩。 力量的味道如此迷人，灼痛感、窒息感、紧迫感等负面状态霎时荡然无存，只余沐浴清风似的舒爽。 这舒爽让他的身体高度灵敏，似乎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络，乃至每一滴血都尽在掌握。同时他最深层的意识却变得麻木、迟钝，无所畏惧，也忽略了痛感。 “狂暴么……”唐河在火焰中呢喃。 微弱的声音在夏楚听来异常刺耳，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个档次，进化四次的唐河被踢飞到空中时才反应过来。 两人的强弱发生了逆转，在他落地之前，足足挨了夏楚三次重击，才鲜血狂喷的摔在墙角。 腿上的火迫使夏楚停下，他挥刀将做工精致的西裤割成短裤，踢掉快要烧到脚趾的皮鞋。 唐河一声不吭地爬起，体外的火团中霍然延伸出十多条火焰触手，将整间密室的内部空间围了起来，构筑成一座烈火牢笼。 立柜全部被火潮淹没，几百份基变体焦黑破碎，难以想象的财富在短短几秒间化为了飞灰。 密室太小了，火焰不断压迫夏楚的活动空间，这样下去，在杀死敌人之前他就要裸奔了。 夏楚意识到必须换一个决斗的场地。 走廊更加闭塞，且有队友们存在，不予考虑。他猛然想起唐河的出场方式，迅速锁定了那张独特的立柜。 然后他用西装上衣裹住右手，跑过去乱拳将其打穿。断裂的木板被踢到对面的房间，夏楚冲进捶出来的门户内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间比库房更像密室的房间，除了机关立柜，再无其他的门窗。 它的面积也足有库房的十多倍，结构狭长，类似工厂的车间。中间是近百米长的通路，通路两侧竟都是装配合金铁窗的牢房！ 每间牢房内都昏迷着一名不着寸缕的感染者，夏楚联想到库房内的基变体与人形种器官，联想到雀儿和让她感染的注射，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不禁打了个冷战。 第七十三章 说法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唐河低头从库房那边走进来，留下两排焦黑的脚印。 他的身上不断有火团滑落，有的弹射而散，有的就地蔓延。流火药剂将他改造成可以浴火的体质，披挂的火焰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你在饲养感染者？”夏楚冷声询问。 “嗬嗬嗬嗬……”唐河不回答，怪笑不止。他的笑声在空旷的牢房区回荡，有类似扩音器的效果。 “我在问你话。”夏楚语气更冷，莫名的邪火升腾而起。 唐河久久地注视他，脸颊上火苗不断滚落，已经看不到他细小眼缝中的眼神了。 “是啊，我在饲养感染者。”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目的呢？” “你在质问我么？”唐河怪笑道，“你凭什么质问我？” 两人在通路上相对而立，相距三四十米，中间牢笼内的感染者们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对外面的动静毫无察觉。 “为了钱。”沉默了一会儿，唐河淡淡地说道。 “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对方暂时没有厮杀的意思，夏楚倒提刀于臂侧，低声道，“你是感染者，钱再多也没处花。” 唐河周身的火焰突然躁动，夏楚握刀的手绷紧，提防他身后不断摇摆的火焰触手再次迅猛地围过来。 “你说得对，感染者几乎失去了一切，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不被允许。”唐河缓步到最近的牢房外，低头凝视牢内满身青色蛇鳞的女孩。 停顿了很久，他忽地大喝道，“但感染者就活该去死吗，就要为了不传染别人而被杀吗？啊？” 夏楚回答不了唐河的问题，唐河也没在问夏楚。他面向牢内的感染者大声质问，右手紧抓牢房的合金铁栏，火焰将金属烫得红热。 他的话唤起了夏楚不少回忆，说起来夏楚大概是和感染者相处时间最久的正常人了。 在过去，感染者不想死的话，只能接受隔离，去与世隔绝的地下城市苟延残喘。如今军方重新规划了远安市的地下领地，感染者连狼狈求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夏楚不认为官方的做法是错误的，因为death完全能摧毁一个城市，点滴风险都不能冒。 他也不觉得感染者该死，可这两点是冲突的。 “感染者就是该死！”唐河恶狠狠地将头转到夏楚那边，“这里的所有感染者都该死，都该为我而死！他们不死我就没有钱赚，没有钱我只能永远地藏在地下室。” “几年来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处，除了折磨感染者，再也找不到丝毫乐趣。我连镜子都不敢照，因为我的感染症状出现在脸上。” “你懂那样的感觉么……”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般，一字一顿地寒声道，“我…受…够…了！” “那些基变体果然来源于你关押的感染者么……”夏楚基本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们不会一直是感染者的。”唐河又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们终将成为变异生物，而且很多人还会变异成稀有的人形种。” 他指着牢内的女孩，“这些只能变成混合种的原材料，我看不上的。” 夏楚怒火中烧，唐河觉得他的愤怒很有趣，举起双手哈哈大笑道，“我的地下室里，最重要的地方可不是隔壁，这些原料才是货物与盈利的根源。” “你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事。”夏楚极力克制将他头敲烂的冲动，趁着眼前的恶魔自我陶醉，想要从他口中了解更多。 “是的，基变体与其它变异物质总需要进行加工，更需要交易的渠道。”唐河不知为何，居然真就和夏楚畅所欲言，“那些地方也被军方盯上了，现在大概被捣毁了吧。” “枪械爱好者俱乐部和永笙药业有限公司？”夏楚对军方的行动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对的。”唐河点点头，“我们三家联合，共同开展远安市变异物质的非法生意。这家会所其实是他们两家开的，上面的打手也都是他们安排的，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军方以为这条非法交易的源头在另外两家，所以主力都派往了那边。可他们想不到的是，我虽一人，但却是这一切的根源。” “依赖情报是军方的优点，同时也是致命的缺点。”唐河轻笑道，“要知道情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甚至直接就是假的。” “你不过是四次进化者，为何能成为最关键的人？” “技术。”唐河嘿嘿笑道，“你以为饲养感染者很容易么，如何让普通人感染，如何加速变异的到来，如何降低变异时的死亡率，如何培育珍贵的人形种，这些都需要技术的支持。” “看来最惨无人道的事都是你做的，别人就负责交易而已。”夏楚气极反笑。 “我曾是军方的科研人员，发现自己被感染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得不做这些事。” 夏楚开始问最根本的问题，“你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钱能给你带来什么？” 唐河长叹了口气，声音在屋内回荡，听起来极似呻吟，“……能让我摆脱感染。” 什么？夏楚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普通人都知道感染无药可救……”夏楚试探地开口。 “对，但事实未必如此。”唐河打断他，“就像前几代启蒙药剂的成功率是可以做到百分之百的，但造价难以想象，才普及死亡率极高的第九代药剂。” “谁能说治疗感染的方法不是因为成本太高，才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呢？” “所以感染可救只是你的猜想？” “不，一直都有这种说法。”唐河对他的话很不满，语气冰冷地说道，“我做科研工作者时听说过很多科研与医疗方面的隐秘，天谴时代匪夷所思的事很多，感染可以治愈也称不上惊世骇俗。” “为了一个无从证实的说法，你居然就做出了这些事。”难以言喻的寒冷笼罩了夏楚的身心，连狂暴都自行关闭。 “不然等死么？”唐河熄灭身上的火焰，他的衣服早被焚毁，皮肤上也有多处烧伤，是过度使用流火异能的缘故。 “那不是什么说法，而是痊愈的希望。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竭尽所能，不择手段地争取！” 他握拳怒目，喝问夏楚，“我想活！有错么？” 夏楚活动握刀的手腕，“我在你们这儿认识了一个可怜的女人，就是刚才躲在我身后那个，她叫雀儿。” “她不仅一直活在笼子里，还活在谎言里。身上长出怪物的鳞片，却做着成为进化者的美梦。察觉异常后又终日惶惶不安，勇敢地背叛了一直操控她的组织，只为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也想活，可因为你，已经活不成了。”夏楚摆好攻击的架势，“我现在和她是合作关系，所以我要站在她的立场思考问题。” “所以站在她的立场上，你是错的。” “你错了。”唐河疲惫地倚靠在合金围栏上，“错的不是我，是这个时代。” 第七十四章 自杀 夏楚已经从他口中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便没了再聊的兴致。这种场合本来就不适合交谈，注定有人会死在此处。 可夏楚不加掩饰地展露刀锋，唐河却完全无动于衷。他疲惫地斜靠在合金围栏上，好像随时会脱力滑开，摔倒在地上。 “你不做抵抗了么？”夏楚中途停下，好奇地问道。 “我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唐河不看他，呆呆地望着牢内的蛇鳞女孩，“刚才和你折腾够了，现在想消停一会儿。” “你杀了我的话，还有机会逃跑。”夏楚很想杀他，可又不想对丧失斗志的人下手。 “你以为我不想拉上几个人陪葬么。”唐河勉强能分辨出的嘴角微微勾动，转头对夏楚轻声说道，“我刚才已经试过了，可惜打不过你。你这么年轻，也不知道进化了几次。” “两次。”夏楚收刀。 “那你是天才啊，天才中的天才。”唐河的语调深沉而飘忽，“我注射的跃迁药剂虽然乱七八糟的，但对流火的适配性很高，一般的四次进化者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其实没有必胜你的把握。”夏楚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谦虚了一句。 而且夏楚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唐河暂时用不出流火，但他的狂暴，效果上也大打折扣了。 “无所谓了，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唐河突然俯身剧烈咳嗽，点点血迹洒落在深灰色的水泥地面。 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费力地说道，“被军方盯上的人必死无疑，他们虽然在我这失利了一次，但下次就不会了，踏平了另外两家的部队应该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原来你明白。”夏楚还以为他被执念冲昏了头脑。 “我给军方工作了十多年，很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唐河胸口大幅度起伏，“天谴时代里，军方代表正义，也往往代表灭亡。” “所以才毫不顾忌地烧毁那些基变体和变异物质么？” “可惜我在等来治愈感染的机会之前，等来的是军方的制裁，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唐河顿了顿，饱含厌恶地大声道，“那些东西血淋淋的，我看着就恶心！” “那是你的心血，也是你的罪证。”夏楚冷冷地说道。 “我说过，我无罪。”唐河手脚并用地站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动。 距夏楚十余步时，他止步恶狠狠地说道，“让开！” 夏楚眉头紧锁地踌躇片刻，默默为他让开路。 夏楚满心戒备地防范他骤然发难，可唐河旁若无人地从他身前经过，动作僵硬生涩，仿佛衰老了几十岁。 他的身上散发出血肉腐坏与焦糊的恶臭，像是从墓地中爬出来的死尸，艰难地走向通路的尽头。 尽头处有一扇巨大的合金重门，门上有类似机动车方向盘的装置。 唐河双手握住转盘，对始终和他保持三十米左右距离的夏楚喊道，“你如果不想亲手杀我，就可以走了，带上你的队友，抓紧时间。” “奥，对了，还有那个雀儿……”唐河怪笑一阵，“你没有必要带上她，因为她能离开地下室，却离不开这家会所。和我，和牢房内的所有感染者，注定是一样的下场。” “你要干什么？”夏楚不安的预感很强烈。 “我提醒你了，最好赶紧离开。”唐河脸上血肉乱翻地一笑，露出遍布血丝的森白牙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开始转动圆盘装置，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每次转动的角度也都不同。 他显然是想将门打开，问题在于门内到底有什么东西。 夏楚不知道该不该立刻阻止他，在他犹豫的这几秒间，合金重门处传来“咔哒”的声响，然后被唐河一把拉开。 冰冷的雾气从门内弥漫而出，出现在夏楚视线里的是一间结霜的冰库。冰库内堆积着粉末状的冰屑和不规则的冰块，一只身体表层覆满冰霜的怪物坐在角落！ 那仿佛被冰封的怪物在门开的瞬间便弹跳而起，体表的冰层先是爬满裂缝，很快又纷纷碎落。五条铁链束缚住了它的四肢与脖颈，没有眼白的纯黑双眸含义不明地盯着唐河。 铁链的另一端都被塞在冰库内部的墙体里，墙体外只有宽大的锁芯。夏楚看到唐河从室内怪物触及不到的一面墙上，取下手掌大小的合金钥匙，暗呼不妙地冲了过去。 但太晚了，锁芯顺时针旋转了一圈，固定铁链的墙体一分为二，上下而开。 五根铁链无力地滑落，那怪物右爪铁钩似的指甲狠狠扎进唐河的脊背，左爪刺入肩膀，凌空将他扯成了两半！ 眨眼的功夫怪物就将唐河破烂的尸体蹂躏成了肉泥，头颅突转，盯上了缓缓后退的夏楚。 它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咆哮，仿佛成群的狮虎与猛禽同时怒吼，夏楚被震得心下揣揣，感觉近百米长的地下牢房都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夏楚现在完全看清了它的样子。 那怪物三米多高的体形，比例协调，长着人类的躯干与四肢。白中泛青的皮肤像是被扒光了毛的兽皮，在冰库的寒光中闪烁着诡异的色泽。它的头颅有正常人的四五倍大，五官扁平，头皮血丝累累，纯白色的糙发茂密地披散着，尾端垂过腰际。 “是人形种尸妖！”林盛在几十米外大声喊道，他站在机关柜的破洞处，竟不顾安危地挤了进来。 王文胜和李尚泽、李浩哲两兄弟也紧随其后，夏楚一边飞奔一边大声问道，“它是什么级别？” 生存仪在他们走出电梯后便失去了信号，夏楚既不能用它联系莫思忧介绍情况，也不能打开环境监测界面测评death。 “起码e级！”枪法精准的林盛不断扣动b99式的扳机。 那还打个屁，夏楚心凉地喝道，“跑！” f级的精英蛇人一直是他评估战力的重要指标，作为蛇人中的精英分子，它的战力其实还要胜过某些e级变异生物。 夏楚适配狂暴药剂后，自认为能战胜那只曾让他险死还生的敌人。 但他刚和进化四次的唐河进行了决斗，狂暴正处于恢复期。没有狂暴他就只剩再生了，顶多算个体魄胜过同档次进化者的抗揍小强。 “跑不了！”和其他人一块儿不断开枪的王文胜立马回应。 夏楚在奔跑中回头看了看，明白了跑不了的原因。 尸妖的速度太快了，即将后发先至的赶上他。而且他们离电梯口太远，中间要离开地下室，还要跑出复杂的走廊，根本不可能甩掉尸妖。 夏楚迅速地权衡并抉择，止住步伐，面对十多米外的尸妖喊道，“走，我拦住它！” 队友们似乎喊了什么，他没精力分辨了。铁链摩擦地面的清脆声中，尸妖的利爪已经携着腥臊的异味悬在了头顶，夏楚侧转身子，用肩膀和右臂迎接它的冲撞，低头躲爪击的同时，左臂横着短刀。 砰！ 夏楚眼冒金星地滚到了队友们的脚下，右臂失去直觉，左臂也颤抖不停，虎口渗出鲜血。 尸妖兽皮般的皮肤远比看起来坚硬，夏楚感觉自己像是刺中了精铸的钢铁，刀身才没入十分之一，沾染了乳白色的不明液体。 “走啊。”夏楚急躁地推搡扶他起来的林盛。 “闭嘴！”王文胜怒道，换上最后的弹夹，死死盯着同样被撞飞的尸妖。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李浩哲看到原地观察他们的尸妖又有发动袭击的倾向，擦着汗水说道。 “什么，快说！”林盛因他习惯性的停顿而有些暴躁。 “想…办法…唤醒感染…者！” 第七十五章 枪声 “太疯狂了。”李尚泽呆呆地看着弟弟，咽着口水道。 “他们都被关在牢房里。”夏楚知道尸妖是在忌惮可以和它对撞的他，还有没显露实力的队友们。 “我们总共还剩几十发子弹，每发子弹都能打断牢锁。”王文胜判断方法可行，“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更没有时间了。” “行动起来。”夏楚队长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措施，果断提刀去硬撼尸妖，给队友们的行动提供保护。 才跑出两三步，他突然听到若隐若无地响声从远处传来，连忙叫住队友。 身处如此隐秘的地下室，按理不该听到外面的动静，夏楚怀疑自己听觉出问题时，那响声却越来越大，准确地讲，是越来越近。 “什么情况？”林盛愕然。 几人面面相觑，那响声此刻仿佛近在耳边，极似工地大型器械施工的声音。 突然远处冰库直对他们的那面墙轰然炸开，一位身穿军方黑色作战服的士兵从冰屑与扬尘中走出，步伐稳健，不紧不慢。 他的身后是一条不知长短的深洞，深洞的大半段被走廊黄白色的灯光照亮。 几人瞠目结舌，意识到他竟是不断地打穿墙体而来！而且他的作战服上连枪械和手雷都没有，战术手套粘着泥尘，稍有磨损，显然他畅通无阻全凭一双肉拳。 “天神下凡？”林盛喃喃道。 夏楚隐隐猜到了来者是谁，那精悍的体型和相对单薄的作战服很有辨识度。 士兵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反手随意地甩出。夏楚根本看不到石块在空中的轨迹，只见尸妖肩膀绽放血光，穿体而过的石头余势不减，嵌入他旁边的墙体。 整面墙被打出了蛛网般的裂纹，林盛双手捂嘴的动作很像小姑娘，脸上的肥肉被手指挤出不少褶皱。 士兵俯身捡第二块时，尸妖咆哮着冲向他，但和冲击夏楚时的残忍暴怒不同，声音中显出歇斯底里的凄厉。 士兵起身挥了一拳，三米多高的尸妖突兀地爆成大片血雾…… “妈的，这才是真男人。”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林盛瘫倒在地。 其余人也纷纷喘息着坐倒，夏楚纹丝不动，注视招手走过来的士兵。 “辛苦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夏楚又见到了那双雄鹰般的眼睛，点点头道，“好久不见。” “你认出了我？”士兵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些许诧异。 夏楚想起了在军事基地和他初遇的经历，感慨地咧嘴笑道，“斯文败类。” 男人嘿嘿笑着摘下面罩，露出饱经沧桑的脸和愈合很差的疤痕，“记性不错。” 他正是夏楚见过两次的刘队，远安市特殊作战部队的头号人物。根据他刚才展现出的实力，夏楚有些相信林洋的说法了，刘队很可能已经进化到了高危领域。 “这次的情报工作出了严重的失误，我代表军方向你们致歉。”刘队越过夏楚看了看其他人，“好在你们都安然无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您比想象中温和多了。”林盛拍了个马屁。 “闲话少叙。”他摘下溅满血污的战术手套，丢在地上，“这间地下室的death浓度达到了e级，你们不能久待。我的人应该已经将上面的阿猫阿狗处理好了，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夏楚闻言过去搀扶队友，刚想问问他如何处理牢房内的感染者，便听到一声突兀的枪响。 枪声从不远处传来，夏楚透过自己砸出来的洞，看到库房里空无一人，顿时如坠冰窖。 他脑袋嗡鸣地甩开林盛的胳膊，惊慌失措地飞奔。 他被坑洞的槛绊倒，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七八米，才笨拙地爬起来冲到走廊口。 走廊里的士兵们反应迅速地将枪口对向他，险些走火。 夏楚粗鲁地推开挡路的人，士兵们不明就里地退让。 他很快看到了倒地的雀儿。 那个在外面等待他的女人倒在大队士兵的战术皮鞋旁，心口被击穿了，变成了拳头大的血洞。鲜红的血流经她青色的手臂，在黄白色的灯光下，显得刺眼违和。 她居然真的在走廊等候，要知道地下室里有半人半鬼的唐河，而后又传出了尸妖足以吓得常人肝胆俱裂的咆哮。 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夏楚僵硬的思考，动作也很僵硬，挪到她的尸体旁边，踩在新鲜的血滩上。 “谁干的。”他面无表情地问身边的人。 “我。”一名正给冲锋枪换弹夹的士兵说道，离夏楚很近，不过两臂距离。 夏楚眯眼靠近开枪的士兵，边上的人都察觉到了他状态不对劲，围拢过来。 “狗东西。”夏楚咬牙切齿，盛怒之下脸色苍白如纸。 那士兵直接抬枪警告他，夏楚甩左臂将他的枪抽飞，甩右拳打碎了他的面罩，一脚将交叉双臂格挡的他踹出了五六米。士兵斜斜地撞在廊壁上，倒地呕血。 夏楚的理智又被抛到九霄云外，无视背后众多黑洞洞的枪口，甚至起了杀心。 “住手。”刘队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淡淡说道。 在他的大手之下，夏楚不仅寸步难行，全身各处都莫名地动弹不得。 “无故袭击军方的人是犯罪行为，但你是此次行动最大的功臣，我可以不计较。” “为什么杀她？”夏楚静立良久，轻轻问道。 刘队低头瞥了眼女人的尸体，松开了压制他的手，“你觉得不该杀她么？” 夏楚转身，冷视刘队和他身后挤在走廊内的士兵们，“她该死么？” “不该死么？” “你了解她么？” “你了解她么？” “我在问你，回答我！”夏楚吼道。 刘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在暴躁什么。” 他的力度太大，夏楚狼狈地扶墙才不至于倒地，嗓音嘶哑无力地说道，“我比你了解她。” “是么，那我问你…”刘队抓住夏楚的衣襟，把他拉到面前，“你知道她是感染者么？”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刘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丢开手，转身给士兵们下达清理地下室的指令。 于是走廊内只剩他和夏楚，还有站在走廊口附近，表情复杂的林盛等人。 “带他走。”他对林盛等人挥手道。 夏楚最后看了一眼雀儿浓妆艳抹的脸，她的妆花了，神情安详，让人猜不出她死前的心情。 他没有等队友，而是独自一人沿着来路返回，重新回到天人休闲会所的二楼。 整座大楼吵闹不堪，枪声不断。楼下被军方的车包围了，士兵们还在不断地赶往上层。 军方的医务人员为夏楚做了清理death的工作，并发给他一套干净舒适的便装。 夏楚不想留在这儿，拒绝了军方的护理服务，走上空旷的天人街。 整条街流光溢彩，但都门窗禁闭，且毫无行人。天人休闲会所倒台了，让整条街都染上了惶惶不安的气氛。 夏楚低头经过这条繁华的街，路灯下，影子拉的很长。 “喂！” 身后有人喊他，夏楚放慢脚步。 莫思忧小跑到他身前，歪头瞧他面无表情的脸。 “在我联系军方前，他们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了。我和一伙士兵救下了小柒姐她们，但实在找不到去下面的路。” “嗯。” “你现在更火了哦，明天你的事迹肯定会传遍远安市的进化者圈子，成为最优秀的萌新进化者。” 她说完停下，被心不在焉的夏楚撞了一个趔趄。 夏楚也不道歉，低头轻语，“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个地方？” 第七十六章 尾声 雅居时尚宾馆天台，夏楚和莫思忧并肩而坐，双腿荡在楼外。 头顶是含情脉脉的繁星明月，脚下是流淌温暖灯光的长街。远处的天人休闲会所沐浴火光中，枪声时有间断，但尚未断绝。 那家富丽堂皇的店隐藏着骇人的罪恶和足以摧毁城市的祸端，只是这一切都迎来了穷途末路，它的故事注定不为大多数人所知。 莫思忧哼着轻快的歌，美好的声音，美好的曲调，很好地缓解了夏楚的疲惫。 夏楚坐得离她更近了一点。 “她一直活在谎言里，我没有帮她拆穿谎言，反而更过分地欺骗了她。”静坐半个多小时后，夏楚嗓音沙哑地开口，“她到死都不明真相，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她是谁？” “一个感染者。” 莫思忧也坐过来，左肩挨着他的右肩，“没有名字么？” 仅凭肩膀的接触，夏楚都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温暖，“叫雀儿，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是代号。” “她就是你打伤士兵，叫板刘队的原因嘛？”莫思忧仰头好奇地问道，“你很喜欢她？” 夏楚摇头，“我才认识她几个小时。” “那就是同情？” 我有资格同情别人么，夏楚在心中默默问自己，还是摇头。 “……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呢？”莫思忧无疑是很好的听众，夏楚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她努力地配合与引导。 夏楚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凭什么这么不幸？” “从小就呆在那家会所里，不能踏出去一步，平常出卖**给普通的客人，偶尔冒着风险面对危险的顾客。”夏楚漠然遥望天际的夜幕，“之后会所来了一个恶魔，她被强制注射携带death的药剂而成为感染者，感染不断加剧，她却蒙在鼓里。” “如果军方没有盯上天人休闲会所的话，她大概会在感染恶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被关进地下室的牢笼里吧。然后在痛苦中死于death，或者成功变异，像猪羊般被宰杀掉，取走身上有用的器官。” “这些都是她和你讲的么？”莫思忧时刻耐心地聆听。 “我们说过的话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我在欺骗她和询问她。”夏楚突然想起雀儿只湿润了几秒的眼眶，“但她的生活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感受，二三十年来都在想什么。” “我也有一个很惨的故事想讲给你听，而且这个故事你比谁都熟悉。”莫思忧说完无声微笑。 夏楚想了想，表情复杂地问道“你是想说我么？” “对呀，你感慨别人不幸的时候，就对自己的遭遇没有怨怼么？”莫思忧右手在腰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到了夏楚的头顶，“我作为第二队的副队长，在你加入的时候，了解到了你的基本信息。” “作为感染者的孩子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了十八年，很难说有人比你更不幸了。”夏楚低头，她的手轻抚他的后脑，“我不知道你在地下有多少亲人，有多少朋友，但知道你是独自上来的，在远安市无依无靠，还是林洋接的你出院。” “我现在过的不错。” “是么？”莫思忧苦笑，“你自己数数，这一个多月你进了几次医院，有多少次险些丢掉小命……” “那些倒也罢了，本来安宁的远安市因雷公的到来而变成了危城，你的地上生活也充满波折。” “但我能活下来啊…我这样的人，生存本就是奢望，如今的生活已经是老天莫大的眷顾了。”夏楚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并将她的手从头顶放下，“我比那些不能活的人幸运很多，他们毫无选择，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夏楚顿住，复又眼神迷惘地问道，“当大多数人都说某个人或某些人该死的时候，那些人真的该死么？”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回答不了你。”莫思忧知道他话中所指，“我只能说在这个思想混乱的时代，立场往往比是非更重要。复杂的立场让共识难以达成，那么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那批人，才能主宰时代，定义正邪。” “很多我本来明白的事，现在又都不明白了。”夏楚叹息道，右手到现在还没舍得撒开。 “不明白的事没必要立马去想。”莫思忧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你也睡不着，陪我看星星吧。” …… 夏楚在远安小区的502住了三天，期间只在拿外卖时下一趟楼。 军方至今还在处理复杂的善后问题，非法游行、暴动之类的事被镇压了，远安市潜藏有大批感染者的事实也没有传扬出来，总体上城市状况向好。 虽然废墟区异动不断，death浓度愈发混乱，但并没有怪物攻城之类的事发生。 市民们依旧胆战心惊，可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惶惶不可终日，部分天真的群众还以为军方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夏楚被通知在家等待局里的述职会议和军方的嘉奖，这两者都没等到，先等来了师哥张云旭的电话。 远安市的司机们最近纷纷出来接客，夏楚一大早乘车赶到了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暗暗思付是不是该考张驾驶证。 据莫思忧所言，考取此证难度极大，哪怕进化者学习能力出众，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才有可能成功。 他太忙了，师哥师姐隔三差五催他赚钱，为三次进化做准备。 “来了。”夏楚刚进屋，张云旭亲切地笑道。 他和陈巧巧都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夏楚寻找自己那张，发现居然有主了，刘队双手环胸稳稳地端坐。 “你好。”夏楚没表现出太多惊讶。 穿着黑色休闲装的刘队点了下头，褪下作战服的他，眼神不再那么锐利。 “刘叔是我特意请来的，帮助你完成下一步的进化方案。”张云旭把椅子让出来，坐到了倾斜的长桌上，“以后记得喊刘叔，他会陪你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刘叔。”夏楚表情平淡地照做。 刘队泯了口廉价的茶水，“还在生我的气么？” “您别介意，他对谁都常摆面瘫脸。”张云旭打了个哈欠道，揉了揉黑眼圈。 “你们院的进化方案我不懂，我教不了你理论知识，只会教你实用的近战技巧。”刘队放下茶杯，“我看你很喜欢用拳脚和那柄短刀作战，大概你的进化风格也偏向这方面。” “但你的技巧太粗糙了，有很大的提高空间。在我手下做好吃苦的准备，以你的资质，会有很大的进益的。” “谢谢。”夏楚礼貌地躬身道。 他不知道刘队和院里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师哥师姐是如何请他指教自己，反正不抗拒让自身变强的训练，也就安心接受了。 “那回见。”刘队拍拍屁股起身，抬手阻止相送的张云旭，对夏楚说道，“你送我。” 夏楚顺从地随他出门，见他在大门外驻足，从裤兜里掏出半掌大的布袋。 “那个女孩的骨灰。”刘队递布袋给他，另只手掏出烟咬住，用打火机点燃。 夏楚震惊地接过来，注视手上淡紫色的朴素骨灰袋，不知说什么好。 “小子，不是只有你才有恻隐之心……”刘队吐出大片烟雾，眯眼道，“你以为那名杀她的士兵很开心么，会因除掉一名感染者而得意么。” 他拍拍夏楚的肩膀，迎着晨光步行离开。 第七十七章 离别 夏楚双手捧住骨灰袋，石像般久立原地。淡薄的日光斜照过来，把布袋这种死物都映出几分生机。 今天的远安市乌云消散了大半，夏楚得到雀儿的骨灰，内心也有拨云见日的感受。 “进来。”张云旭远远地倚门笑道，笑容中似有宽慰之意。 夏楚珍之又重地把骨灰袋放到上衣内部的口袋中，收拾心情进屋，刚坐下，张云旭的脑袋就凑到了脸前。 “你现在有多少存款？” “呃……”夏楚打开生存仪快速查看，抬头道，“二十一万多点。” “不够……”张云旭摇头不迭，“你前几天立了军功，但军方的奖金向来小家子气，所以不够，远远不够。” “什么不够？”夏楚小声问。 “你三次进化需要的钱。”陈巧巧冷冷地说道，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古怪的衣服。 “咱们院的前期进化方案中，第三次注射的跃迁药剂，必须属于高危进化方案。”张云旭解释道，“因为前期方案只有五次进化，得到精神领域的能力后还要面对高危壁垒。注射高危进化方案的三次药剂，可以增强你突破到高危领域的潜力。” “那我要注射的药剂是什么，具体需要什么材料？”夏楚认真听讲，积极提问。 “科技会的独家研究，血宴。”陈巧巧微微偏头，“材料不用准备，因为血宴药剂我不会做，只能花钱买。” “那种药剂很珍贵吧，科技会舍得卖么？” “你以为他们研发药剂是为了什么？”张云旭忍俊不禁，“不就是为了营利么。只不过血宴相对难买点，既需要大量的钱财，也需要必要的渠道。” “咱们缺的只是钱而已，我在废墟里忙活了几天，已经为你凑出了大概一百五十万点。但想要买到三次血宴药剂，最少还要筹款两百万点。” 眼下的废墟如此动荡，绕是张云旭实力不凡，进入其中估计也要冒着巨大的风险。 夏楚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只是缓声道，“谢谢师哥。” 张云旭满不在乎地摆手，“我也是受刘叔所托，去侦查废墟内的情况。” “情况如何？”夏楚赶忙追问。 “我忙着打猎，还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便被焱狮盯上了，那家伙是02号废墟的首领，b-级的兽形种。” 张云旭耸耸肩，“我倒是有把握杀它，但那边是变异生物的地盘，只好撤出来。而且，我应该已经上了雷公的黑名单，现在也不好再进去了。” “雷公真的有进攻远安市的意图么？”夏楚语气凝重地问道。 “肯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张云旭长出了一口气。 “你要抓紧时间筹钱，然后好好跟着刘队学习，那会减少你达到三次进化门槛所需要的时间。”陈巧巧嗓音机械地转移沉重的话题，“废墟不要去，然后别的赚钱方法都可以尝试。” “不要触犯法律法规。”张云旭及时补充道。 夏楚表示明白，正要告辞离开，陈巧巧的手就伸进了他的上衣内部。 夏楚错愕地看着她拿出雀儿的骨灰袋，放到桌上，然后竟进屋取来针线，熟稔地在上面缝了一根颈绳。 “你是这么想的吧。”她归还给夏楚，淡淡地说道。 夏楚受宠若惊地将骨灰袋挂好，还未致谢便被陈巧巧摆手阻止。 “你带她离开的诺言无法兑现了，带着她的骨灰四处走走也是好的。不过记住，人总是要入土为安的。” 这次，夏楚没有反感她的精神窥视能力。 …… 次日上午八点，夏楚在环境保护局门口下车，看到相约等候他的莫思忧俏立远处。 两人结伴同行，没去第二打野小队的办公室，直奔上次开会的报告厅。 报告厅内的位子被坐了大半，两人在数不清的目光注视中坐到林洋旁边，又没见到林盛几人。 夏楚这次也能听到后面人群的议论，只不过议论内容从废墟变成了他。 领导很快全部到齐，按位次入座，副局长赵峰照例说了些场面话。场面话后大多数人离席，报告厅又成了进化者职工的专场。 “咱们环境保护局一直是远安市内，进化者实力最强的行政机关。你们成功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这点。”局长孙丰笑逐颜开，“而且咱们局这次不仅几乎没有伤亡，还诞生了一位偶像。” 人群哄笑，善意地围观夏楚。夏楚正坐姿端正地听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你们关心军方的奖励，但军方目前很忙乱，还没有顾及到这件事。”孙丰看到手下们的失望，莞尔道，“不用担心，军方从不赖账。他们这次不打算走局里的程序了，直接和你们对接，记得保持生存仪24小时开机……” …… 散会后林洋载着夏楚和莫思忧驶出中央大街。他们两个面无表情，连活泼的莫思忧都不发一言，夏楚暗暗皱眉。 跑车停在一家日料店外，这家店夏楚并不陌生，是之前他们第二队正式聚餐的地方。 短短月余时间，夏楚再来此处，竟微感恍惚。 现在才上午九点多，夏楚很好奇林洋带他俩过来的目的，但不多问，跟在他身后快速上楼，走进包间。 林盛、王文胜、李尚泽和李浩哲四人都在，他们三人也沉默落座。 海鲜火锅热气升腾，夏楚桌上有拉面、寿司等所有他上次吃过的日料。他猜测是林盛点的，因为这个胖子一向对他颇为疼爱。 “你们怎么了？”夏楚的目光分别在他们的脸上停留。 包间内气氛尴尬又沉重，很明显其他人都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有他蒙在鼓里。 “我们要走了，夏楚。”李尚泽打破沉默，语气不再娘娘腔。 “什么意思？” “他们四个不是远安市的居民，甚至不是第十区的人。”林洋善解人意地帮他们解释，“他们的父母都是第二区华光商会的大股东，各各都是如假包换的公子哥。” “所以你们要回第二区了么？”夏楚迷惑不解，“眼下远安市面临危机，你们能离开是好事啊，为什么闷闷不乐？” “临阵脱逃，可耻。”王文胜面沉如水，“而且还是撇下你们，更加可耻。” “文胜本来不想离开的，但他能拒绝他爸，却拒绝不了他妈。”话最多的林盛终于开口，先是帮王文胜说了句话，又紧盯向夏楚说道，“夏楚，我们有事和你商量。” “嗯。” “我们有能力安全地离开远安市，而且有能力带你们三个一同离开，包括你们的亲朋。”林盛语速极快，“但林洋老大和小莫都拒绝了，我们希望你不要再拒绝。” 夏楚闻言瞥了两人一眼，轻声笑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林洋老大和文胜是一类人，远安市是他的家，相较于弃家而逃，他宁愿战死。”林盛神情低落，“小莫也很坚决，只说了句人各有志。” “他俩的理由就是我的理由了。”夏楚不加犹豫地笑道。 “可你和他们不同啊……”林盛忍不住从座位上起身，“你才来远安市一个多月，而且过去……我不信你对这个城市有那么深的感情！” “我有无法割舍的人。”夏楚仰头瞧他。 “带上一起走啊！”林洋吹鼻子瞪眼。 “谢谢，不必了。” “夏楚，算我求你了……”林洋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摇晃，“你救了我们不止一次，我们欠你太多，我们不能丢下你！” 夏楚拍拍他的手，眉眼温和地安慰道，“首先，远安市未必会覆灭。其次，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也有办法离开，相信我。” 林盛疲惫地长叹，颓然坐回原位。 “吃饭吧。”林洋拿起筷子笑道。 “吃不下。”李浩哲扶额，闭目垂首。 “这也算是为你们饯行了，无论如何都要吃下，吃完都安心回家。”林洋大口吞咽拉面，“需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有缘相聚，也要坦然分别。” “伤感是难免的，都给我藏在心底。我们需要说的，只有祝福各自上路的彼此，一切安好。” （第一卷完） 第一章 新年 天谴104年1月27日，还保留着很多旧有习俗的第十区迎来了除夕。 今次除夕与过往有很大不同，整个城市张灯结彩的同时又笼罩着厚重的阴霾。 雷公降临远安市半年多了。半年来大气环境愈发恶劣，最近更是成天连月的不见日光。 隔三差五就会有废墟中的最新新闻流传开来，或是谣言，或是真相。 但雷公自摧毁城东的合金大门之后，再也没有踏足远安市半步。废墟区中变异生物的势力分布全部重新洗牌，却对市区秋毫无犯。 当然，谁都知道，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夏楚穿着牛仔裤和紧身的白色羽绒服下楼，望了眼天色，骑上车库中的电动车，慢悠悠地离开远安小区。 半年来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城市，从内到外，从头到脚地适应了地上城市的生活。 虽然这半年城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氛，废墟也每时每刻蠢蠢欲动，但他的生活，与刚来远安市的那一个月相比，尚算悠闲。 电动车在熙攘的街上穿行，远安市近期越发吵闹，多了很多其它城市，甚至其它大区的人。 莫思忧说的没错，雷公成功将远安市带火，让这个在全人类范围内排不上号的城市成为了一个不小的焦点。 不止远安市，整个第七区外战线都在风口浪尖上，除了官方一定程度上的增援，很多私人组织与散人进化者也都赶到了战线附近的城市，以求从必然到来的战争中谋取利益。 任何事都是有两面性的，雷公一方面带来了灾难，另一方面也带来了进化的机遇。直面a级巨型种和整整37个废墟的变异生物当然令人恐惧，但它们身上的资源也拥有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力。 进化之路太难了，只是买跃迁药剂的海量钱财就足以让很多资质不凡的人止步，比如夏楚就还在为三次血宴药剂筹钱。 而进化的感觉如此美妙，很少有人能抵抗住进化下去的诱惑，所以普通人做梦都想远离事件中心，进化者们却对危城趋之若鹜。 大量进化者增援远安市也具有两面性，无论他们的目的为公为私，都无疑大大增强了远安市的防卫力量。但与此同时，鱼龙混杂的进化者也让城市显得混乱，进化者之间的冲突事件频频发生。 夏楚的目的地是明光小区，进化两次之后，他本该搬到那里去的。 可他习惯了远安小区的屋子，对住宿条件也没有更高的追求，更重要的是，那里离金都小区很近，所以他便拒绝了局里的好意。 他现在在环保局炙手可热，地位几乎还要超过进化三次的林洋和李峰，在整个远安市也算是知名度很高的人物。 这半年来，出名给夏楚带来诸多便利，也造成了些许困扰。 无论是远安市原有的进化者组织，还是在雷公降临之后到来的组织，都不断对他进行邀请，诸如宴会、party、联谊之类的社交邀请也接连不断，甚至他还收到过纸质情书。 当然，以上他都拒绝了。 他今天挺忙的，需要做的事很多，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出示证件之后，他骑着电动车进入明光小区。刘队家在一号楼，他上楼后按响门铃。 一名极具士兵气质的高大青年为他开门，并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青年叫王羽，是军方为刘队特派的保镖兼保姆，长期照顾单身汉刘队的饮食和起居。 进化四次的他在军队中也是个人物，夏楚前期的近战训练都是以他为陪练，不过时间短暂，几个月前他已经不是夏楚的对手了。 “叔。”夏楚脱下羽绒服，很自然地打招呼。 “来了。”刘队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看着正常中年人爱看的电视节目。 他关掉电视机，活动筋骨走出客厅。大冬天他穿着军队的背心，两臂和肩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比钢铁般的肌肉更显眼。 夏楚轻车熟路地跟着他走进屋子深处，来到了一间小型格斗训练室。 刚开始的几个月，他在实战前需要利用训练室内的健身器材，来了解和把握自己进化后的身体。在刘队地指导下，他很快就彻底消除了进化过快带来的弊端，完全驾驭了进化获得的力量。 如今他的训练已经到了末期，只需要每天上午过来，和刘队对练几个小时。等到他彻底满意，便能成功出师。 不过夏楚觉得自己应该早就到了出师的水平，因为刘队很长时间没有教授他新的技巧了。 刘队再强，也终究上了年纪，大概是闲极无聊，所以才解闷似的要求他每天过来。已经适应了训练生活的夏楚，对此并不抗拒。 手脚利落地做完热身动作，夏楚和刘队时刻不停地练了一个小时的拳脚。 筋疲力尽地休息了不到二十分钟，再生能力让他的状态恢复了九成。穿上必要的防护服，他开启狂暴，持刀进攻反握战术匕首的刘队，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仍旧毫无间歇。 上午十点半他结束训练，坐上电动车赶往计划生育局。 远安市计划生育局的地位，比环保局和城管局等重要单位也差不了多少。因为他们负责进化者的婚配工作，甚至还提供相亲服务。 进化者之间的结合，有可能生育出资质更加优秀的进化者精英，夏楚天生体质强过常人，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两名进化者是有诞下自觉者的概率的，虽然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每一名在官方部门工作的进化者都要去计划生育局完善信息，下午他们就要放年假了，多次催促夏楚今早务必过去做好相关登记。 计划生育局挨着环保局不远，十多层的大楼外观精致，越看越像婚庆公司。 夏楚刚刚进入一楼，便被前台的工作人员认了出来，对方热情洋溢地为他引路，去相关窗口办理手续。 夏楚在大楼内看不到几个男性工作人员，满眼都是青春活泼的年轻姑娘和看起来青春活泼的大姐阿姨们。 他低头奋笔疾书地填写表格，签字署名的时候，旁边站满了妆容精致的女性，各式香气入鼻，各种与配偶相关的问题入耳。 夏楚如临大敌，用最快的速度填完所有该填的文件，着急忙慌地离开，并打算绝不再踏入半步。 他随意找了家餐馆吃完午饭之后，赶往下一个地点，继续今天流水账式的琐事。 进化者协会虽然最近被外来的赏金协会、猎人俱乐部等组织分去了不少生意，但大厅内依旧人满为患。 夏楚找不到座位，便站在门旁远望发布任务信息的大屏幕，可看了半天，上面还是空空如也。 过去进化者协会发布的废墟任务从未有短缺的时候，如今曾经的废墟情报都作废了，废墟摸金这一重要业务竟变得冷门。 夏楚半年间去过几次废墟外围做任务，目的是筹集三次血宴药剂的钱。 进化者协会发布的任务危险度较低，酬劳也很丰厚，所以夏楚才每天过来碰运气。 有很多进化者自发地组队进入废墟探索，因为情报的短缺，出事概率极大，夏楚是绝对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大厅内和他一样等任务的进化者很多。远安市外来的进化者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本地的进化者，夏楚能看到很多肤色各异、金发碧眼的人。 他习惯性地等待了半个小时，然后遗憾地转身离开。 第二章 烟花 新年热烈的气氛体现在方方面面，尤其体现在超市之中。 夏楚从进化者协会离开，剩下的事就只有采买年货，然后和王姨共同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第二区和第十区的居民保留了春节的大多数习俗。买年货是过年的头等大事，超市商品琳琅满目，不断上新，可还是显得供不应求。 年货的种类太多了，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耍的、供的、送的、干的、鲜的、生的、熟的无所不包……夏楚只知道买吃的。 他现在对地面的食物已经有了系统的了解，也有了个人的喜好，不会再鸡鸭鱼肉分不清，蔬菜水果弄混淆。 他用了三辆购物车装盛肉食和果蔬，拒绝了超市有偿送货到家的服务，轻松提着三大袋年货走出超市。 一袋绑在车把上，一袋绑在后座上，最后一袋放在脚下。这些重量对他而言毫无存在感，但本来小巧的电动车却大变样，体积赶上大半个跑车。 王姨忍俊不禁地看着他费力地挤进门来，先是责怪他乱花钱，然后便高效率地筛选好要做的食材，开始初步处理。 夏楚娴熟地帮她洗菜、择菜，和同样蹲在旁边帮忙的王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半年的相处让小姑娘和他亲近了很多，只不过哥哥这两个字，夏楚始终无福消受。 冬日里天短，再加之城市上空的阴云驱之不散，四点过后天色便暗淡下来。 但不知谁家的灯笼与挂灯第一个亮起，五六点钟时满城灯火如潮，掩盖了阴沉的天色，也驱走了不少寒冬的冷冽。 远安市如此喜庆，夏楚和王沫站在阳台四望，觉得现在是这个城市最温馨动人的时刻。受氛围感染，霎时连废墟中的危机都忘却了。 “小夏啊……”扎着围裙的王姨从厨房走出，左右看了看，发现了阳台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夏楚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她面前，“怎么了，王姨。” “给巧巧和云旭打个电话，让他俩过来吃饭。”王姨笑容满面地吩咐。 王姨对陈巧巧和张云旭都不陌生，因为夏楚还没来之前，两人便时不时地在百忙中抽空看望祖孙两人。 “已经打过了。”夏楚笑道。 “给小莫打过了没有？”王姨笑意不减。 夏楚愣了一下，“她啊……” “她不是说过自己独居么，大过年的一个人多不好，上次中秋不也是在这过的么。”王姨和蔼的表情中浮现出几分促狭，“而且，我看她早晚是自家人。” “咳…咳…”夏楚掩饰尴尬，板着脸道，“那我稍后问问她吧。” 王姨摇头失笑，回厨房将食材下锅。夏楚还是继续去阳台看外面的喜庆景象，并不着急给莫思忧打电话。 事实上他早就打过了，第一个打的。 门铃声响起时，夏楚小跑着过去开门，陈巧巧和张云旭并肩站在门外。 张云旭大过年也是一身白衣，不过他衣品很好，夏楚的白色羽绒服就是他挑选的。陈巧巧的衣服也终于不再那么辣眼睛，棉裙配棉服简单大方，冰冷的气质稍稍缓和。 王姨在厨房里招呼，两人应了声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王沫也从阳台跑过，靠坐在陈巧巧身边。 “你现在搞到了多少钱？”张云旭讨债般开门见山，也不铺垫。 夏楚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百万点实在是天文数字，半年前他有二十万点左右的存款，后来军方又因他在唐河事件中的功劳奖励了他三十万点，再加上做废墟任务赚到的十多万点，他现在存款也就不到六十万点的样子。 这还是得益于他开销较小，才能在半年间攒出够普通市民生活十几二十年的资金。但这笔钱离买到三次血宴药剂还有很大的差距。 “六十万点。”夏楚尴尬地补充道，“我觉得可以慢慢来，我也不着急进化。” “你拿出一半来，钱就够了。”张云旭右臂搭在沙发顶部，姿态优雅地笑道，“你的进化事宜刻不容缓，往后悠闲的日子不会太多了。而且，咱们院的人在前期进化时从不拖沓。” 夏楚明白资金的缺口被神通广大的师哥补上了，感激地笑笑。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需要郑重地道谢了，他需要做的只是努力配合，尽力争取更优秀的进化效果，不辜负组织的栽培。 一个月前陈巧巧通过对他的血样进行的基因评测，判断他可以注射第三枚药剂。 彼时同为天才进化者的张云旭都对他的进化速度表示惊讶，经过和陈巧巧的一番讨论，把原因归于刘队的训练加快了他适配狂暴药剂的速度。 “初二正式注射。”陈巧巧通知夏楚。 夏楚点点头，开始和张云旭讨论血宴药剂的特性，以及注射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莫思忧很快也赶来了，夏楚为她开门，不需互相介绍，中秋聚餐时她已经同陈巧巧和张云旭两人见过面了。 张云旭本就温和亲切，而且大概是早就把她当成了弟妹，很热情地打招呼。性格淡漠的陈巧巧也表现出些许老母亲式的祥和。 不得不说这个可爱秀丽的女孩实在讨人喜欢，屋内的男女老少都对他格外亲近，夏楚反而是最不咸不淡的那个。 年夜饭在明亮的暖光和温馨的氛围中上桌，夏楚和莫思忧帮辛苦了一天的王姨端菜，张云旭用开瓶器给自己带来的红酒开塞，倒入醒酒器醒酒。 很快众人纷纷落座，莫思忧和张云旭挨着夏楚，王沫和陈巧巧挨着王姨。 他们亲密无间地享用年夜饭，仿佛真的是一个有老有小的美满家庭。王姨和莫思忧撑起了热烈讨论的氛围，幽默健谈的张云旭很好地活跃气氛，不时打趣脸皮薄的夏楚。 饭后夏楚独坐沙发边缘，看着他们笑声不歇地闲唠家常，突然很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定格。 他今年十九岁了，很年轻，但经历的事很多。 他失去过父母，失去过相依为命的绯红与王墨，半年前还与好几位生死之交的朋友分别。很多人注定无法再聚，很多人能否再见面要看缘分与运气。 夏楚没什么不满的，至少在此刻，他相信自己是幸福的。 “和我去看烟花呀。”莫思忧突然跑到夏楚面前，“咱们远安市每年都会在中央大街的广场上放烟花，据说今年也有的。” “去吧夏楚，你应该没见过烟花吧。”张云旭冲他眨了眨眼。 夏楚点点头，穿上羽绒服，瞥见了欲言又止的王沫，笑问道，“小沫要一起么？” “要！” “烟花会在九点钟的时候放，现在都八点五十了，咱们来的太晚了。”莫思忧低头看了看夏楚手腕上那副，父亲留下的机械表，又看了看眼前围在广场外的人群。 “没关系，在这里也不妨碍我们看烟花。”王沫搓着小手道，冬夜漫长且寒冷。 他们站在街道边上，广场在街对面。虽然没办法在最前面看到点燃烟花的场面，但看一看烟花在空中的绽放还是没有问题的。 九点整绚丽的烟花洒满了无边的夜幕，夏楚的眼眸被映出了纷繁明艳的色彩。 各式烟花在空中呈现各种形状，灰烬尚未飘落，便被新的烟火遮掩。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欢呼，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激动地大喊……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景象，如此吵闹，又如此感动。 正当他沉浸在这难以言喻的美好中时，突然在高空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白点和比夜色更暗的黑点。 第三章 空袭 那些斑点迅速地扩大，很快呈现出了它们原有的样子。 “是羽人和人头鹰！”莫思忧惊呼。 他话音刚落，很多比烟花朴素的火光升腾而起，像是反向从地面奔赴深空的流星雨。 那是远安市的高射炮与防空导弹！ 轰然巨响中，烟花吵耳的声音被完全盖过，蜂群般密密麻麻的变异生物炸成了一团团火光。 人群中视力好的不止他们两人，很快惊慌的呼喊传扬开来，本来有序观赏烟花美景的人群躁动不安，彼此推搡。 不知谁第一个飞奔逃离，其他人纷纷效仿，场面顿时混乱不堪，怒骂声、惨叫声、哭泣声沸反盈天，甚至发生了踩踏事故。 “滚！”夏楚对着涌过来的人群爆喝，一拳将旁边的店铺外墙打得碎石迸射。 他这边本来就在街道边缘，不是什么必经之路，所以拥过来的人识趣地跑开。 莫思忧紧紧抱着王沫，夏楚则将她俩都护在身后。 “我们也逃吧。”莫思忧表情凝重地说道，如今广场周围只剩他们三个，和停止放烟花的工作人员。 “变异生物进攻的是整个城市，我们又能逃向哪。”夏楚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他看着一只只视野范围内的变异生物，悍不畏死地冲击有着完备防空系统的远安市，知道今晚的进攻不过是一个信号或者警告而已。 新年整点的钟声还未敲响，防空警报尖锐的呜呜声却已传遍了全城。 …… 天谴104年1月28日，农历大年初一，上午十点整，远安市环境保护局一号报告大厅，召开了今年第一个会议。 “各位，该来的终于来了……”局长孙丰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色，想必除夕夜过得并不悠闲，“据军方统计，昨晚共有五百只变异生物空袭远安市，一半是f级的羽人，一半是f级的人头鹰，被军方全部击毙。” “但它们大大消耗了军方的防空军事资源储备，如今远安市的防空力量被大大削弱，人类和雷公算是两败俱伤。” “以往的情报中，远安市外的废墟区，可以飞行的变异生物不会超过一千只。所以此次空袭过后，我们与雷公的战争主要会在陆地上展开。” 孙丰低头翻阅手上的文件，“军方除特殊作战部队、临时特殊作战部队之外，设立了新的进化者部队编制，也就是战时征召部队。” “战时征召部队目前共有十队，由官方部门的进化者职工和体制外的个体进化者组成，每队队长由军方人员担任。”孙丰拿过第二份文件，“咱们局全体进化者被编入了第一队，并细化为三支小分队。李峰、林洋、夏楚分别任一分队、二分队、三分队的队长，具体事宜军方马上就会和你们对接。” “下面我公布其他人员的具体分配，一分队成员有李峰、张……” 环境保护局办公大楼楼下的空地上，夏楚和林洋、李峰一起，集合自己的队员。 当过一次队长，且和军方共事过的夏楚非常从容，已不再像当初那样局促且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每一支分队都有十名成员，也就是说第一战时征召部队共有三十人。环保局的进化者数量不止这些，但只有进化一次及以上的人被编入了其中，其余启蒙者都进入了后勤部队。 夏楚的队伍里有很多熟人，包括在半年里进化了第二次的莫思忧，原第五打野小队队长林小柒，和同样进行了跃迁药剂注射的赵晴和李萌。 另外五人是原第三打野小队全体进化程度达标的人员，包括队长林嘉楠、副队长赵东升，队员李默、王彦沧、周安平。这五个体型各异的青年此刻眼巴巴地瞧着夏楚，脸上摆出求大佬保护的表情。 远处林洋和李峰正大声给自己的队伍训话，夏楚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鼓舞一下士气，但细想之下，又顿感词穷。 “队长不说点什么么？”林小柒突然说到，几个女孩极力憋笑。 夏楚心想大难当头，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对远安市当下的具体处境，以及咱们所处的战时征召部队的具体职责，都还不太清楚。”夏楚仰头想了想，郑重地承诺道，“之后的行动肯定危机重重，我会尽量保护你们，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地等到退役的那一刻，一个不落地回家。” 下午两点，夏楚和林洋、李峰共同来到环保局顶楼的会议室，等待战时征召部队一队的队长。 这位队长十多分钟后推门而入，身后陪行着副局长赵峰和多位秘书。他客气地和赵峰等人道别，关门坐到夏楚正对面，嘿嘿笑了起来。 夏楚也笑了，“怎么是你，不用照顾刘叔了么？” 他没想到自己的队长竟是给他陪练了好几个月的王羽，部队中进化四次的精英军官。 “首长的退休生活结束了，连他老人家都重新披挂上阵对付雷公，更别说我了。”王羽耸肩道。 林洋惊讶地看着夏楚，心想自己带出来的小老弟居然把人缘混到了军队中，有种老父亲般的欣慰。 “是不是很不爽啊，我明明打不过你，却还是做了你的顶头上司。”王羽挑衅似的冷笑道。 “很高兴队长是你。”夏楚真诚地笑道。他的脸上虽然总是表情很少，但笑起来莫名地具有亲和力。 “他娘的，是不是人帅起来连汉子都能撩……”王羽摇头调侃了一句，看向林洋和李峰，言辞客气了很多，“两位就是林洋队长和李峰队长吧。” 两人依次自我介绍，王羽礼貌地点头回应。 “我是原军方特殊作战部队第四大队的副队长，现任战时征召部队第一队队长。”他和林洋和李峰分别握手，“我叫王羽，四次进化者，今后的行动请多多指教。” 寒暄完毕，寡言少语的李峰呆坐一旁，林洋率先问道，“王队，咱们这个战时征召部队需要做些什么？” “你这个问题问的太早了。”王羽抓了下头，“雷公自昨晚的空袭过后，到现在还没有进行其它行动，所以上面正在完善防御措施，具体的作战计划要看今后的废墟局势。” “所以我今天来不是交代任务的，只是想先和你们三位接触接触，稍后再和其他队员都见个面。最后，我还要宣布一件重要事项……”王羽喝了口腰间军用水杯中的水，“初三当天，所有被编入战时征召部队的人员，必须去军事园区完成登记报到工作，如果无故迟误，按逃兵论罪处置。” “报到之后，未经允许，所有人不得离开军事园区。我们会给你们提供系统的训练课程，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和家人好好道别，带好必要的生活物品，然后进行军训，时刻备战。” “料到了。”林洋无奈地摊手道。 “你曾在临时特殊作战部队服过役，还立过军功，希望你能做好下属队员的安抚工作。”王羽又看向人已中年的李峰，“老哥你算是我的前辈了，今后我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希望你能多加指点。” 他最后对夏楚说道，“首长让我告诉你，最完美的作战技巧只有在真正的厮杀中才能磨砺成熟，他教不了你什么了，你最后的课程要去废墟中自习。” 第四章 第三次进化 大年初二，夏楚如约在早上赶到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准备注射三次血宴药剂。 张云旭和陈巧巧还是闲坐在屋内的木椅中，只是今天两人面前的长桌上除了水杯，还多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针筒注射器，注射器内装满了血红色的粘稠液体。 那做工精致的注射器被随意地平放在桌面上，别说跃迁药剂惯有的盛装木盒，连个铺垫的布条都没有。 价值三四百万的物件被如此随意的对待，如果让那些跃迁药剂的收集爱好者看到，必然表示强烈谴责。夏楚紧紧盯着它，生怕它突然滚落，摔成一团废液。 “我们要去哪注射？”夏楚既兴奋又紧张，上次注射时他处于昏迷状态，根本不清楚师哥师姐的手艺。 “就在这儿啊，不然去哪？”张云旭轻笑道。 这就让夏楚迷惑不解了，他记得自己注射再生药剂时都挺郑重其事的，还有专门的医务人员和休息室。 “我听说注射跃迁药剂时，是有出事故的概率的，而且越往后进化概率越大，所以……”夏楚左瞧瞧右瞧瞧，观察两人脸色。 “那是对常人而言，你不必担心。”张云旭把血宴药剂拿在手上，“寻常人资质有限，进化过两三次后，其基因就经不起折腾了。” “他们第三四次进化的时候，即将超过自身的承受限度，所以才有事故率。但你不同，以你的资质，前五次进化是水到渠成的事，不必担心意外。” 他无奈地摊手道，“咱们缺的，只是钱而已。” “师哥，你对我的信心未免太足了点吧。”夏楚最近挺自信的，但张云旭的评价还是超出了他对自己的预期。 “一些话不和你说是怕你忘乎所以，但长时间的了解下来，你也不像是那种会无脑膨胀的人……”张云旭单手托住下颌，神色认真地说道，“你是我见过的人中，对跃迁药剂适配得最好的人，适配的效果与速度，简直称得上可怕。” “我自认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但同时期的我和现在的你对决，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他这番话不仅没有让夏楚忘乎所以，还让他陷入了浓浓的不安。 他一直都有个如鲠在喉、说不出口的心结，那就是他的进化树与进化结点上的异常。 注射再生药剂后，他的进化树上长出一处灰色的凸起，而在适配狂暴药剂之后，灰色凸起长成了短小的灰色枝条，与代表狂暴药剂的紫色枝条长短大体一致。 然后，他还是看不到其余的进化结点。这小小的异常总给他细思极恐的感觉，本能地不想和任何人透漏。 想到这儿他连忙瞥了眼陈巧巧，发现她正面无表情的闭目养神，那无孔不入的精神窥视能力并没有放到他身上。 夏楚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暗长了个心眼，不能再轻易思考这件事。 “注射前还是要再和你讲讲血宴药剂的特性。”张云旭摇晃手上的药剂，“血宴是科技会的一项杰出的研究，它们总是鼓吹掌握有数十上百条进化路线，但其中多半都来源于剽窃，甚至对某些方案稍加改动，便称其为全新的方案，实则是自欺欺人。” “但血宴是真的独一无二，很难找出另一支和其效果相似的药剂。” 总是看不上科技会的张云旭，对血宴药剂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吸血鬼这种虚构的生物，它们以鲜血为食，更以鲜血为生。” “有人说它们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恶鬼，也有人说它们是幽居古堡的贵族，但无论是怎样的艺术加工，都有一个共性不会更改。” “那就是它们吸食人血便能青春永驻，长久存活。”血宴药剂夹在张云旭的手指与拇指之间，仿佛真的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血浆，“血宴顾名思义，鲜血的盛宴。” “拥有血宴能力的人可以从自身的鲜血中获取各种各样的能力，或是增强体魄，或是锤炼精神，或是…嘿嘿，美容驻颜。” “这也是它价格高昂的原因，因为很多女性进化者对它梦寐以求。”张云旭说了句题外话，继续讲解道，“我们言归正传。血宴的核心在于对鲜血的妙用，可以说你注射完它之后，几乎相当于一个药人。” “你的血不再是普通的血，它可以是让人精神抖擞的兴奋剂，也可以是治愈伤疾的灵丹妙药，只要体内还有一定量的血，你就能不断战斗下去。” “而且所有效用都不止针对你个人，别人饮用你的血也能受到对应的增益。反过来讲，你也可以从别人的鲜血中提取力量。你细想一下，是不是觉得这种能力很可怕，只要血量到位，简直就是永动机。” “感觉血宴同再生与狂暴会是很好的搭配。”夏楚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是肯定的，老师在设计方案时会重点考虑能力搭配的，这样可以弥补没有走专精路线的不足。” “专精路线是什么？” “所谓专精路线，就是从始到终只注射一类药剂的进化路线，注射过六次力量药剂的刘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张云旭将药剂放下，另一只手也托住下颌，眨了眨眼问道，“师弟你不觉得跃迁药剂的种类太繁杂了么，不觉得进化方案太混乱了么？” 夏楚点点头，“确实。” “但和对变异生物的归纳一样，进化方案也是有系统的分类的，分别是自由进化方案、专精进化方案和完美进化方案。” 他开始分别介绍，“自由进化方案又称杂牌进化方案，指的是胡乱注射，不去考虑药剂之间的搭配与联系，严格地讲，根本称不上方案二字。大多数进化者都是这样的情况，因为他们没有资质，更没有物质条件，有药剂就已经不错了，根本没资格顾及其它。” “专精进化方案就是走具有进阶性的进化之路，这样的进化者可以把一项能力开发到更深的层次，注射药剂时的效果也往往是最好的，但能力单一就会有很大的局限。” “完美进化方案每次注射的药剂都不同，又能形成很好的搭配，从而取得不断加一又让增益不断大于一的效果。”张云旭喝水润喉，“咱们院采用的就是完美进化方案，这种方案必须有一项高危能力存在，不然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拿你举例。你越往后进化，越会发现你的再生、狂暴与血宴等能力不如走专精路线的人，因为他们让能力不断进阶，而你能力的成长性就要差很多。” 张云旭话锋一转，“但多样的能力会让你的进化更加全面，且高危能力的存在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每一枚能赋予高危能力的药剂都只能注射一次，是完美进化方案的灵魂。” “所以完美进化方案是最理想的么？”夏楚半肯定半求证地问道，名称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对的，全人类范围内也没有几条完美进化路线，所以我才说咱们院从不弱于人。”张云旭得意之色转眼即消，“但完美进化方案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缺陷，那就是基因的不稳定性。” “注射复杂的药剂就像用利斧修眉毛，越精细反而越容易出事。别人进入高危领域才需要担心的问题，咱们进化五次之后就要提前忧虑了。” “其他事以后再谈吧，赶紧注射。”陈巧巧拿过药剂拆封，语气不容拒绝。 打开话匣子的张云旭被迫中断，顺从地让到一边，给陈巧巧动手的空间。 她随手将夏楚右胳膊的袖子拉上去，又随手将天价药剂扎入他的肌肤。 跃迁药剂是有致幻性的，夏楚又感觉到了首次注射时的恍惚感，思绪漫无目的地纷飞。 “你的杂念太多，吵到我了。”陈巧巧呵斥他。 夏楚看着她清冷的眸子，心想师姐你倒是专心点啊。 夏楚控制不住杂念，但杂念很快便自行消散，他也随之陷入了昏沉。沉睡前，他又一次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幻觉。 那是远安市的中央大街，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街上只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缩手缩脚地在街上独行。冷风吹起她的额发，露出粉色棉帽下被冻得通红的小脸。 原来是莫思忧，夏楚和她打了个招呼，但她没听到般继续走路。 夏楚的声音似乎惊扰了这个安静祥和的世界，莫思忧身后的建筑与街道未经烈火焚烧，却纷纷化为飞灰，整个画面寂静无声地支离破碎…… 第五章 战争 醒来时还在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木板床上，夏楚轻轻坐起，看到窗外乌云压顶，像是暴雨欲来。 他拿出生存仪，打开进化里程表，看到代表再生的灰色枝条与代表狂暴的紫色枝条都长了一截，且多了一根血红色的细枝。 这代表着他体内血宴的存在，夏楚缓缓握拳，锤炼半年才完全适应的身体又有了浮动感，只觉得一拳就能将注射前的自己打爆。 他有种很强烈很怪异的感觉，那就是身上的血太多了，很想给自己开几个口子放放血。他这么一想，仿佛突然听到了体内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每个部位的每滴血都和他账户上的钱一样尽在掌握。 血液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消耗，又随时再造补充，这个过程中体魄与精神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带着些许麻痒的舒适感。 屋内空无一人，夏楚穿鞋下床，发现陈巧巧和张云旭常待的客厅也没有人影。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又阴云浓重，整间屋子寂静晦暗。夏楚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出声大喊。 “师哥！” “师姐！” 无人回应，他正要出屋寻觅，便被站在里侧房门旁的陈巧巧吓了一跳。 她大概是刚洗完澡，身上只裹着纯棉的白色浴巾，浴巾勉强能遮掩住她高挑的身材，湿漉漉的头发散发出洗发水的香气，不停地往下滴水。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无表情地夏楚，两个面瘫一个不害羞，一个不回避。 “……师姐。”夏楚轻声唤道。 昏暗的屋子内陈巧巧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吵死了。”她声音冷淡地说道。 夏楚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才走过去问道，“师哥呢？” “去废墟了。”她走进旁边的卧室，也不关门，旁若无人地换衣。 夏楚心无杂念地背转身子问道，“他不是被'雷公'盯上了么，怎么还去废墟？” “现在整个远安市都被彻底盯上了，变异生物已经围城了。”陈巧巧稍显笨拙地套上毛衣，语气平静淡然。 “什么？”夏楚大惊，忙急切地问道，“我睡了几天。” “四天。”陈巧巧重新走出来，五官立体的脸上残存点滴水迹，“军方那边已经帮你请过假了，没人会追究你。” “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局势如何？”夏楚心情沉重地问道。 “两天前数千变异生物攻击了城市周边的军事基地，攻势持续到了现在。”陈巧巧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局势，我不懂。” 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天，不知道战时征召部队有没有参与作战，他这个队长不在，莫思忧他们现在又是怎样的处境呢？夏楚越想越心急如焚。 “张云旭昨天刺杀了雷公手下的一个重要头目，好像是叫焱狮，但他也受了伤。”陈巧巧顿了顿，继续说道，“连他都受伤了，情况应该很糟糕吧。” 夏楚听完更焦急了，“我得赶过去。” “去吧，接你的车在外面等着。” “接我的车？” “刘队派来的，我告诉他你今早会醒。”陈巧巧指着外面道。 “谢谢师姐！”夏楚摇了摇她的胳膊，小跑出门。 “停下。” 夏楚在门旁回头。 “你的刀。”陈巧巧把挂在墙上的短刀抛了过来。 接他的人是一位陌生的士兵，士兵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一路无言地把他载到了军事园区之中。 夏楚是第一次进入军事园区的核心区域，也就是军方活动的区域。他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但当下是一片忙乱，战争氛围浓厚。 指挥部、参谋室、作战分析室等重要部门人来人往，军事仓库、后勤室、医疗室等地也都人声嘈杂。 士兵带着夏楚挤过人流，来到了战时最高指挥部。 最高指挥部大厅内人满为患，最中央的沙盒上用虚拟现实技术，构筑出了远安市周边废墟区的地形地貌，其上标注了实时变化的death浓度和怪物信息，并且周边有十多名技术人员坐在计算机前分析监测。 更外围是三十七个小型投屏，上面随时变换着对应废墟的画面。中间还有一个最大的投屏，大概正观察着当下最要紧的战场，夏楚看到上面炮火不断，浓烟中人和变异生物的踪迹都被掩盖了。 最忙乱的还是联络人员和指挥官，他们密切观察战场画面的同时，大声和一线队伍交流，提供情报。有人示警，有人祝贺，有人怒吼，有人痛哭。 夏楚在这间大厅内见到了士兵们的百态，仿佛也见到了城外废墟区中，所有作战行动的结果。 “请稍等。”士兵交代了一声，敲门进入了旁边的会议室。 很快他退了出来，冲夏楚点了点头便去忙自己的工作。 夏楚站在原地，又等了接近十分钟，看到刘队在两位明显地位不低的中年军官的陪同下，走出会议室。 刘队一眼便瞧见了夏楚，招手示意他过去。 “完事了么？” 夏楚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进化情况，点了点头。 “老刘啊，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弟子嘛……”刘队身子左侧的寸头军官笑道，“小伙子长得还怪俊的，就是瘦了点。” “和你提过几次就常挂嘴边了，胡说八道。”刘队冷着脸道。 “你怕不是一天提几次，我的耳朵是快听得长茧了。”另一位较矮的军官也打趣道，和硬朗的刘队等人不同，他看起来文质彬彬。 夏楚倒没想到刘叔还会这样，因为虽然在和他的相处中感受到了亲近，但他向来严厉寡言，训练中更是不苟言笑。 “你目前也算是市内不容忽视的力量了，我之后会交给你重要的任务，你要做好面对危险的准备。”刘队懒得搭理同僚，对夏楚正色道。 “明白。”夏楚不会行军礼，但站得笔直。 “你目前还是先归队，带好你自己的队伍。”刘队缓缓说道，“雷公的主力主要分布在城东，因为东面直接和大批废墟接壤。” “城东目前有七片战区，你的队伍现在正在六号战区作战，协助特殊作战部队剿除铠骨魔的队伍。” “那我现在过去。”夏楚立马说道。 “急什么。”刘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既没有告诉你情报，又没有交代给你任务，你去干嘛？” 夏楚很有经验地低头不语，知道如果敢多说一句，必然面对更严厉的训斥，哪怕是解释和道歉。 “雷公兵分多处，所以咱们只能兵对兵，将对将，多线出击。”刘队边走向废墟投屏处边说道，“寻常的军事装备对付得了雷公的炮灰，但对付不了它的精锐。而且我们必须减少军火的损耗，真正具有威慑性的武器更要留待突发情况和胜机的到来，所以级别较高的变异生物只能交给进化者部队处理。” “斩首行动，就是咱们目前最核心的战术。” “斩首。”夏楚揣摩这两个字。 “斩杀首脑之意。”刘队背着双手讲解道，“你应该知道变异生物是无条件服从上位者指令的，而且他们之中的上位者具有不可小觑的智慧，甚至能击败咱们经验丰富的指挥官。” “所以精准击杀有能力指挥部队的变异生物，就相当于除掉了该部队的大脑。没有了大脑，它们就都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所以我的任务是？” 刘队注视了他几秒，“斩杀铠骨魔。” 第六章 空降 “请您告诉我铠骨魔的具体情报。”夏楚知道刘队不会让他去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任务，但还是谨慎地问道。 “d-级人形种，战斗力在同级别怪物中位于中上等。”有士兵搬过来座椅，刘队和两名同僚纷纷坐下，“这种怪物瘦骨嶙绚，但每根骨头都坚逾刚铁，且有夸张的肢体再生能力。” 夏楚考虑片刻，重重地点头道，“我接受任务。” “好，出发吧。”刘队随意地挥挥手，转头听身边围过来的人员汇报工作。 夏楚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出发。 “您请跟我来。” 身后有人说话，夏楚回头才发现那名接他过来的士兵，不知何时又来到了他身边。 虽然刘队说话时不紧不慢，但六号战区情势紧急，且又距离较远，所以夏楚第二次坐上了武装直升机。 第一次是和师哥张云旭去号废墟搜集材料，那几名临时队友勾心斗角，彼此厮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夏楚坐在后面的位子上，手上捧着军用平板电脑，阅读铠骨魔更加详细的信息。 屏幕中间缓缓旋转的铠骨魔图像，就像是剥掉裹尸布的木乃伊，像是披着人皮的骷髅。 它的脊背弯曲有力，关节处骨质厚重，全身白骨闪烁着类似金属的色泽，像是长了一层骸骨铠甲。 “高四米，四肢细长，头腔小巧，畏惧火焰……”夏楚缓缓念出屏幕上的情报，努力思索杀掉它的方案。 … “王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远安市城东的一处军事基地中，林洋站在合金围墙之内对王羽说道，眼神紧紧盯着缓缓退却的变异生物部队。 其中大多数都是混合种，但也参杂了个别担当小头目的人形种与兽形种。 战时征召部队的实力不足以正面对抗变异生物的冲锋，所以被安排坚守基地，在高处为一线作战的特殊作战部队提供远程的炮火支援。 怪物们不会傻傻地直冲火力强盛的作战基地，但特殊作战部队竭力地限制住了它们的活动范围，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变异生物们已经退出了大多数枪械的射击范围，我们的高射炮即将熄火，卫士'wt-2d'火箭炮和无人轰炸机的炮弹已经告罄，作战坦克也被摧毁了大半。”林洋神情担忧说道，“但变异生物攻势不衰，一线的部队就要顶不住了。” “你说的情况我都已经汇报上去了，总部的增援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时刻关注基地外影像信息的王羽，沉着地说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安逸地守在这儿了，基地周边的变异生物都退到了安全距离，我们可以尝试走出基地远程射杀它们。” “我就是这样想的。”林洋表示赞同。 “好，你和李峰马上去安排。在保证行进速度的前提下，尽量携带重武器，手枪、冲锋枪等轻型枪械全部舍弃。那些物件杀低级混合种都费劲，而且杀几个炮灰于事无补。”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李峰，轻声询问道，“那批科技会的人还在么？” 六号战区的战斗打响不久，一个科技会的十人队伍便突然深入战场中心。他们躲在特殊作战部队和铠骨魔部队厮杀的死角，暗暗观望。 他们当然避不开军方的航拍，李峰负责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没有离开，也没有别的举动。” “大概铠骨魔遭受重创的时候，他们才会动起来吧。”性格和善的林洋冷笑道，“这些混蛋是真的令人作呕。” 人类与变异生物的作战中是有一些潜规则的，军方允许私人组织和个体进化者，在不破坏作战计划的前提下参战，也就是说，战场几乎是全开放的。 很多组织和个人会在这时发一下战争财，军方顶在前面，他们则趁机出手，相对安全地猎杀变异生物以获取变异物质。 军方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最大可能地争取可以联合的力量，军方宁愿放弃部分胜利果实。 而科技会的十人队潜入铠骨魔附近，极富耐心地原地观望，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敢跑到那去，说明每个人都实力不凡，如果他们能解决敌人头目的话，把所有变异生物的遗体都给他们也不亏。”见惯了这种事的王羽轻松笑了笑，令两人抓紧去部署行动任务。 战时征兆部队一队高效率地全员集合，三十人分坐三辆装甲运输车。莫思忧这辆车由林洋担任司机，王羽坐在副驾驶。 “林洋，有夏楚的消息么？”装甲车刚刚驶出基地大门，她翘首问道。 “没有，我还想问你呢，他到底去做什么了？”林洋问话的同时，瞥了眼旁边的王羽。 “……不知道。” 莫思忧是知道的，张云旭详细地告诉了她夏楚的情况。但她还是担心，因为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如此快速地接连进化，所以非常担心他会出问题。 而且，已经四天了……她不好意思打扰他，也就没发信息，没打电话，也越发坐立不安了。 “不对。”王羽突然皱眉道，“咱们出了基地以后，传到我终端的影像中完全丢失了变异生物的踪影，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一只。” “出来前它们就在回撤，大概完全放弃攻打基地了吧。”林洋推测道。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基地设施完善，不怕它们的围攻。如今它们舍弃了咱们这边，你说目的还能是什么？” “它们要全力进攻特殊作战部队。”林洋也心领神会。 “加速吧。”王羽叹息道，嗓音低沉，无比担心自己曾经的队友们。 三辆装甲运输车行驶在城外一览无遗的荒路上，速度几乎提至极限，沙砾在厚重的军用轮胎下被碾压粉碎。 当变异生物重新出现在，随行的基地航拍无人机的视野之中时，王羽命令所有人下车，佩戴防毒面罩、战术手套等必要护具，扛起重机枪、榴弹炮、喷火器等重武器，步行前进。 因为装甲运输车行进时动静太大，很容易被变异生物察觉。 他们走到了平地的尽头，前方是地势较高的矮丘。王羽在出发前就看中了这里，因为此处自上而下视野开阔，又能随时撤离，无疑是绝佳的打靶地点。 矮丘顶端植被稀疏，但年份很长，树干粗壮，所以又形成了较好的掩护，完全可以隐藏住三十个人。 他们爬上矮丘的时候，王羽的军用平板终端中出现了铠骨魔的身影。航拍无人机的速度比他们快的多，已经飞到了战斗中心。 画面中最显眼的是十名身穿科技会作战服的进化者，他们的服饰与装备，和周边的特殊作战部队成员明显不同。 科技会人员的介入让已经围堵住铠骨魔的军方进化者们束手束脚，他们本来已经清理掉了铠骨魔的大部分护卫，就要尝试着杀掉被火力压制的最终目标，但此刻却不敢随意开火。 而那几名科技会人员周身突然燃起深红色的火焰，且让形状各异的火团翻滚到了铠骨魔的身上。 他们竟都是掌握流火异能的进化者，王羽想通了他们敢来猎杀铠骨魔的原因，因为火焰恰好是铠骨魔的克星。 铠骨魔的全身都被烈火点燃，发出痛苦的嘶吼，王羽看到科技会人员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暗暗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场上情势陡转，铠骨魔被流火烧毁的骨层不断再生，且再生的速度还隐隐更胜一筹。烈火反而成了它的武器，让它极似从地底熔岩中爬出地缝的炎魔。 铠骨魔狂暴地冲击周围的士兵，科技会人员飞退，王羽和林洋不约而同地大骂他们的添乱之举。 他们骂声刚落，影像突然被一张脸庞遮住，那人连防毒面罩都不带，从空中经过时还看了眼镜头。他快速下坠，无人机又捕捉到了他身后的降落伞。 “夏楚！”莫思忧愕然惊呼，那个发型在高空的风中肆意变化的身影，对她而言，实在太过熟悉 第七章 冲突 夏楚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处境。 他不太会用降落伞。他从直升机跳下并开伞之后，下落的轨迹就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好在直升机的驾驶员经验丰富，给了他一个恰当的跳伞点，让他不至于飘出脚下的战场范围。 飘着飘着他发现自己竟好巧不巧地，离铠骨魔越来越近。在飘到它上空三四十米的时候，他突发奇想，挥刀斩断了降落伞的绳索。 于是他急坠而下，落势助长了刀势，能斩开钢铁的短刀狠狠切下了铠骨魔嶙峋的头颅！ 奇兵天降？！ 无论是现场的特殊作战部队和科技会人员，还是在远处的矮丘上躲避的战时征召部队一队，现在都是满脑的问号和感叹号。 怕是被一刀断首的铠骨魔，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从如此刁钻的角度攻击它。 夏楚拍打着身上的点点火星，他和唐河交过手，知道流火一旦爬上身体，就会和附骨之蛆般难以扑灭。 “兄弟，你什么编制？”特殊作战部队中，似乎是队长的士兵喊道。 “战时征召部队一队，三分队队长。”夏楚也喊道。 “牛逼啊，兄弟！”那士兵大笑道。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止住了，因为看到那十名科技会人员竟拿出取材工具，走向倒地的铠骨魔。 士兵当然对他们的行为深感不齿，但周遭还遍布没有被清理掉的变异生物，军方的首要目标永远都是杀敌，战利品还在其次。 所以他懒得为了份d级基变体和科技会的人起冲突，就要招呼手下完成剩下的工作。 但夏楚不清楚这一点，看到磨刀霍霍的科技会人员凑上来，他第一反应是这些人要抢他的战利品。 铠骨魔死于他手，他认为战利品既不是军方的，更不是科技会的，只能是他的。 “你们要干嘛？”夏楚警惕地问道。 科技会为首的人员是一名高个青年，因他技惊四座的表现，而展示出了足够的友善。 “长官。”那人笑道，“你们军方家大业大，又事务繁忙，想必也看不上铠骨魔的尸体。所以处理尸体的事就让我们代劳吧，也算我们没白来一趟。” 虽然说军方看不上d-级的铠骨魔这种鬼话显得夸张了些，但他的话说得十分客套委婉，也给了军方不小的面子。 按照以往的惯例，军方不会和他们相争，他们得益后也会继续提供些协助，这也算是战争中的一种潜规则。 然而夏楚和他们可没有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本来就讨厌别人抢他的东西，又加之自身的进化有巨大的资金缺口，他最近几乎要掉进钱眼里。 “我的东西为什么给你？”夏楚皱眉道。 “您的东西？”那人笑容僵住。 “怪物是我杀的，它的尸体难道不属于我么？” “长官说笑了，如果不是我们的流火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铠骨魔，长官想杀他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科技会人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而且你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已经初步重创了它，马上就要下死手，可没想到你突然从天而降。” “你瞎了还是我瞎了。”夏楚本就因他们放火而不满，听到他的话，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你们的流火完全就是在添乱，根本没有给铠骨魔造成有效的杀伤，赶紧走开。” “这就是长官你不讲道理了。”那人面无表情地回道，其他人和他一起逼了上来。 夏楚是想和他们讲道理的，但眼下他觉得对方的话很没道理，便自然而然地考虑到了暴力。 他的脾气从来都称不上友善，面前的敌人也不足以让他隐忍，因为据他在空中时的观察，这几人的实力皆不如地下室中的唐河。 所以他握紧刀柄，打算用快攻解决他们，免得被流火过多的波及。 “兄弟！”多名士兵突然喊他，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剩下的变异生物还有很多，不要耽误时间了。” 夏楚听到后怒气止歇，想起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做，犹豫了一下，便放弃了和他们争斗。 他当下不是个体进化者，而是服役于军方的正规部队。部队是有铁律的，他不能随意违反。 半年来刘队不仅训练了他的战斗技艺，也教了他不少做人的道理。夏楚有信心在五分钟内解决科技会的所有人，但他知道如果那么做了，必然受到刘队严厉的责罚。 责罚倒还好，他更不想让那位恩师失望。 所以他无视了科技会的人，径直走向特殊作战部队那边。科技会的人见他没有再争的意思，也松了口气，配合地给直直走过来的他让路。 虽然夏楚秒杀铠骨魔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证明不了他有多强的正面作战能力。但他能一击斩下铠骨魔的脑袋，怎么想也不会太弱。 其实科技会的人和他对视时，心里是没底的。但他们科技会向来行事跋扈，领导又下了死命令，所以才硬着头皮和军方的人冲突。 如今这种局面，当然再好不过。十个人兴奋地围住铠骨魔，想要先取基变体，再采集所有可利用的资源。 变故突生！ 铠骨魔无头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两条筋络虬结的骨臂抓住两名科技会的人，手指像是铡刀一般，将他们拦腰握断！ 然后他竟僵硬地站了起来，手上的破烂尸体无力地滑落，脚下流满了散发白汽的热血和花花绿绿的内脏。 “你玩我们！”侥幸逃生的科技会人员，气急败坏地冲夏楚怒喊。 夏楚大怒，心想怪物生命力强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喂它血！ 所以他一巴掌把他们中领头的那人抽飞，冷冷地说道，“怕死就都滚开，别碍事。” 高个青年怨毒地看了夏楚几眼，似乎要牢牢记住他的样子。夏楚讨厌他的眼神，所以又过去将他踹出去十多米远。 青年被科技会其他人员搀扶起来，所有人不发一言，快速跑离战场。 夏楚收回目光，余怒未消地打量在原地乱舞的铠骨魔。 丢掉头颅没能要了铠骨魔的命，但无疑让它受到了重创。残余的流火还在它身上燃烧着，且它骨层的恢复速度大大降低，体表已经完全焦黑，簌簌地往下掉着骨渣。 处理掉现在的铠骨魔对夏楚而言并不难，但它的生命力确实令夏楚十分头疼，不敢掉以轻心。 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呼喊，不想让他继续犯险，打算保持安全距离用火力磨死铠骨魔。 夏楚摆摆手拒绝，先不提击杀铠骨魔是刘队给他的任务，他本身也想试试进化三次后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水平。 半年的特训改变了他很多，他不再秉持能不冒险就不冒险的准则，而是每时每刻都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夏楚明白，只有了解自己几斤几两，才能更好地趋吉避凶。 第八章 不休 莫思忧看着王羽的军用平板上的高清画面，为和科技会十人冲突的夏楚捏了把汗。 但情势变化迅速，铠骨魔偷袭和夏楚暴揍科技会人员在十多秒内接连发生。 更令她不安的是，夏楚离那个巨大狰狞的无头怪物那么近，不但不跑，还转身架刀，满脸的跃跃欲试。 画面来自高空的航拍无人机，所以采集不到现场的声音信息，莫思忧紧盯无声的画面，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过分地担心那个男孩了。 “我们赶过去吧。”莫思忧抬头提议道。 “走。”王羽和林洋也正有此意。 夏楚不顾特殊作战部队的大声劝阻，开启狂暴，唤醒血宴，目光紧锁手舞足蹈的铠骨魔，寻找重创它的机会。 忽然他迅雷般突进，斩断了它一截胳膊。铠骨魔不闪不避，似乎也无知无觉，还是无目的地胡乱挥舞，像是动作剧烈的抽搐。 耳畔血流的声音清脆悦耳，夏楚看到滚落在地的铠骨魔的头颅已经无声无息，明白它的生命力再强，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刚才的行凶不过是回光返照，现在看起来唬人的动作，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夏楚高高跃起，将铠骨魔踹倒在地。铠骨魔狗刨般折腾了一会儿，躺在自己挖出来的坑中彻底死透，看起来像是即将入土的焦尸。 夏楚惋惜地叹了口气，他还没有真正发力，敌人就已经倒下了，有些后悔先前从天而降的偷袭，那让他丧失了与d-级怪物正面作战的机会。 他不知道拥有了血宴之后，能不能应付d级的怪物，只知道此前遇到的最强变异生物，也就是地下室内关着的尸妖，不再是他的对手。 “猛啊，兄弟。”一个健壮的士兵向夏楚走来，摘下面罩又递上了右手，“我叫吴涛，特殊作战部队六队队长。” “你好，我叫夏楚。”夏楚客客气气。 “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们战时征召部队只是打酱油的。”肤色偏黑的吴涛笑道，“但现在我们成打酱油的了，只能站在旁边看你表演。” “你们才是主力，我们的整体实力差你们太多。”夏楚如今也懂得说些客套话了，谦虚完立马切入正题，“请问这片战区的情况如何？” “铠骨魔手下有近五百只变异生物，我们和它们鏖战一整天，击杀了三百多只。”吴涛神情轻松，“我的兄弟们正在外围阻挡聚拢过来的残余怪物，铠骨魔的贴身护卫也被我们全部铲除。铠骨魔一死，这片战区胜局已定。” 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他们六队负责六号战区，不仅伤亡很小，还大获全胜。 他越看夏楚越顺眼，暗想援兵虽然只有一个，但却比一支部队还要靠谱。 “夏楚兄弟啊，你刚才不该得罪那几个科技会的人。”吴涛神情鄙夷地说道，“那些家伙行事作风十分霸道，睚眦必报，弄不好之后就会找你麻烦。” “科技会会为了几个阿猫阿狗和军方叫板么？”夏楚语气淡淡的，事情既然做下，他就不会瞻前顾后地畏惧什么报复。 说起来他现在后台也挺硬的，身后站着军方和神秘莫测的基因与精神研究院。 “可别小瞧了科技会，他们还真有和军方叫板的底气。”吴涛摸了把脸，“他们的总部在五大进化者城市之一的最后堡垒城，且为其城主效力。” “五大进化者城市地位超然，其中的最后堡垒城奉行精英制度，低级进化者都不被接纳，更看不上普通民众。别说咱们建立不久的第十区，连其它底蕴雄厚的大区都受他们歧视。” “可他们到底只是一个分部而已。” “你说的没错，在远安市还是咱军方独大。”吴涛嘿嘿笑道，“只不过过硬的后台给他们这些边缘人士不切实际的自信，让他们习惯狐假虎威。” “怎么说呢……”吴涛斟酌用词，郑重地说道，“宁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难保他们不会使些阴招。” “多谢提醒，我会留神的。”夏楚听进去了，感谢道。 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夏楚和他们共同清理周遭的敌人，剩下的变异生物大多是些级别较低的混合种，死在夏楚刀下最强的，不过是只f级的肥胖熊人。 按理是该有几只e级生物的，可夏楚一只都没有看见，暗暗猜测应该是被六队如潮的无差别火力打成了断肢残骸。 正规进化者队伍的火力十分可靠，他们与变异生物的作战也都是以火力压制为主，白刃战是不现实的。 等到他们清理到外围，见到了和变异生物作战的战时征召部队一队。 王羽和吴涛是老相识，两人勾肩搭背大声说笑，表达打了胜仗的喜悦。 夏楚耐心地回答林洋老妈子一样絮叨的问题，只要和他聊天，就不自觉地惜字如金。 他注意到了暗中观察的莫思忧，摘下防毒面罩的短发女孩，俏脸上沾染了些战地的灰尘。 夏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防毒面罩重新给她戴上。 “干嘛？”莫思忧脆声道，“变异生物死光了，death浓度也降下去了，我不要戴这个。” 带面罩只是夏楚下意识地举动，他想了想，解释道，“大冬天的，暖和。” “什么鬼。”林小柒等女孩忍俊不禁，赵晴笑容浅淡。 “你小子可以啊，从天而降的刀法亏你想的出来。”王羽跑过来，拍着夏楚的屁股赞道。 “其实吧……”夏楚轻笑道，“我当时是担心自己飘的太远，所以到铠骨魔头顶的时候就冒险割断了降落伞绳索。” “正是因为你的出其不意，才能一击锁定胜局。”吴涛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欣赏。 “出其不意容易自毙。”林洋在军用平板上看夏楚屠杀怪物时大声叫好，现在面对本人则冷语不断，“如果当时铠骨魔注意到了你，必然对你动手，你在空中可避无可避。” “是的，我正后怕着呢。”夏楚一直顺着他的话说。 “好了，闲话少叙，可还有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王羽边观察无人机传来的影像，边偏头问吴涛。 “我正要请示。”吴涛打开生存仪，联系到总部后大声汇报了六号战区的战况。 他又颇具军旅特色的应下另一头传来的最新指令，挂掉生存仪，严肃地对众人交代。 “退守附近基地，尽快修整，做好打长期防御战的准备。” “怎么回事？”王羽意识到了这道命令的不同寻常。 按照军方一向的作战风格，他们就算不回城修整，也该驰援其它战区，没有原地待命的道理。 “大家伙出动了。”吴涛咬着嘴唇道。 “哪位？”王羽神情凝重。 “影魔，还有它的两千只怪物士兵。” 第九章 首当其冲 “那位神秘的01号废墟的首领，b级人形种？”王羽沉默不言，林洋脸色难看地问道。 “对，半个小时前影魔已经离开了废墟区，目前动向不明。” “那他的军队呢？”王羽皱眉问道。 “从01号、08号、13号三个废墟蜂拥而出，离基地区还有一定的距离。”吴涛指挥士兵做撤离准备，“所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分兵，不知道会进攻哪片战区，只知道奔城东而来。” “七片战区已经覆盖了城东所有的区域，换句话说，我们和影魔遭遇的概率大概是七分之一。”王羽面沉如水，哑声说道。 “但我们和它为敌的话，存活率怕是就没有那么高了。”吴涛开了个苦涩的玩笑。 “有没有影魔的具体情报。”夏楚在刚刚得到的军用平板电脑上搜不到任何有关影魔的信息，抬头问道。 “情报不多，因为它太过神秘，见识过它手段的人基本都把命交代了。”吴涛缓声道，“在'雷公'降临之前，它虽然不是三十七个废墟区的领袖，却也是等级最高的存在，唯一一位b级首领，其它五位都是b-级。” “要知道当年造成成百上千人死伤的'贪狼'也不过是b级。虽然人形种无法和巨型种相提并论，但依然在变异生物中处于较高阶级，所以影魔的到来绝对是一场灾难。” “'雷公'派影魔出来，看来是动了真火了，焱狮在它眼皮子地下被刺杀，肯定让它倍感耻辱。”王羽点头道。 “我们还是先回最近的基地，补充弹药，安置伤员。”吴涛终结对话，与王羽分别集合特殊作战部队和战时征召部队。 十多辆装甲运输车一路无事地回到了战时征召部队一队驻扎的军事基地，纪律严明地开始修整。 每个基地都有常驻的专业科研人员和医务人员，夏楚下车后，跟着部队清理掉了身上的death。 然后便要去洗净身子。军事基地的洗浴场所是区分男女的，女性有整洁的浴池，男人只能去公共的大澡堂。 当他光着屁股从更衣室走进澡堂，眼前是上百名坦荡荡的健壮青年。 夏楚从未和如此多男人一起光屁股洗澡，有一种怪异的忐忑感，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穿内裤出来，那样反而显得另类。 他远远看到了高大的林洋，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打开淋浴设备，仰头迎接花洒的温水。 林洋神色如常地和他打招呼，又和旁边的王羽、吴涛闲聊，夏楚偷偷观察他们，掩饰住心中的不自然。 “你小子屁股蛋真白啊！”吴涛突然拍了一下夏楚，掌下水花飞溅，声音清脆。 他在全副武装时黝黑的肤色并不明显，但此刻与夏楚站在一块，仿佛分属两个不同的人种。 夏楚侧转身子，对吴涛投向他臀部的目光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洗完澡后到了午餐时间。食堂内，夏楚与林洋、王羽、吴涛、李峰四人坐在一桌，拒绝了莫思忧的邀请，想要和他们谈一谈影魔的事。 可聊着聊着他便发现根本得不到什么切实的情报，甚至连影魔的体型这种基本信息都了解不到。王羽和吴涛渐渐将话题扯到有关影魔的一些传闻，听起来就像是鬼神怪谈。 比如影魔并无实体，而是一团变化莫测的烟雾，可以猝不及防地附身到人类身上，并掠夺其所有记忆。 又比如影魔如影子一般贴地爬行，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任何地方，无法触碰，且无视一切物理攻击。 夏楚想要了解的不是这些，他想要知道更切实际的情报，也就是影魔的攻击手段与弱点。上述信息即使都是真的，也不足以他制定出有效的作战方案。 当然不得不提的是，就算有再完备的方案，那位01号废墟的首领也不是他能对付的，连师哥张云旭都在与这种级别的怪物交手时负伤了。 想起张云旭，夏楚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对他的伤情表示慰问。 一者他刚刚醒来便执行了猎杀铠骨魔的任务，再者张云旭的强大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让他觉得师哥除了怕黑暗怕鬼魅之外，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不过夏楚依然有些担心，加之想从见多识广的师哥处打听点情报，所以吃饱后走出食堂，给他打了个电话。 “醒了呀，师弟。”张云旭声音中气十足。 夏楚从他的声音中，都能想象出他灿烂干净的笑容，“师姐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小小的烧伤，不用担心。” “焱狮很厉害吧。” “对的，毕竟是b-级的兽形种，火焰异能耍得出神入化，以我的速度都无法尽数避开。”张云旭感慨道。 “不过它对我的剑术和精神爆破完全没有办法，我杀它的过程算是有惊无险吧。”张云旭笑道，“它的尸体到了我的手上，你四次进化的药剂有着落了。” 四次进化？ “……师哥。”夏楚轻吸了口气，“你冒险去杀焱狮，就是为了给我收集四次进化的药剂材料么？” “顺便也能减少一些军方的压力，何乐而不为。”张云旭语气轻快，“我不习惯作为士兵参与作战，更擅长搞刺杀之类的事。在远安市住了那么久，为这个城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 “哦，对了……”他缓缓道，“你下次进化要注射的跃迁药剂是业火药剂，焱狮身上的变异物质是这枚药剂的核心材料。” “考虑到你前三次进化的能力都偏向于近战方面，在获得精神能力之前缺乏远程手段，所以老师选取了这类威力不凡的火焰药剂。” “与流火想必如何？”提起火焰药剂，夏楚印象最深的就是流火药剂，唐河熊熊燃烧的身影还记忆犹新。 “流火这种大众货当然不能和业火媲美了。”张云旭懒洋洋的语气中透着不屑，“流火的火焰来源于人体，业火来源于外界，人体的火怎么能和大自然相比。” “而且流火即流动的火焰之意，是一种让体内的火向外延伸蔓延的异能，其实是近战手段。业火是旧时代的佛教用语，取名自八寒地狱之七红莲业火，号称焚尽一切罪恶的火焰，难以熄灭。” “火焰药剂中比它强的屈指可数，而且那些基本都是高危能力。” “听不太懂。”夏楚举着生存仪摇头。 “先粗略和你讲一讲，你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是抓紧时间熟悉血宴。”张云旭沉声道，“等到你达到注射门槛时，再详细给你讲解业火药剂的特性。” “知道了。” “对了，说了这么多，我都没问你现在在哪？”张云旭好奇地问道，“刘叔肯定不会让你闲着，你现在在哪里，执行什么任务。” “我接受了杀掉d-级人形种铠骨魔的任务，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正在六号战区的军事基地修整待命。” 张云旭沉默了一会儿，轻笑道，“看来咱们师兄弟很快又要并肩作战了。” “你要来找我么？”夏楚心中一喜。 “我是不得不去找你啊。”张云旭叹道。 “为什么？” “因为影魔奔你们那儿去了，六号战区正好在它的行军路线上，首当其冲。” 第十章 你是谁 “可我们并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夏楚皱眉不解地问道。 “我目前在01号废墟的边缘地带，所以掌握了它们的动向。”张云旭轻声解释道，“军方的情报会慢一点，不过你们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指令。” “师哥你在那儿干嘛，不会是想刺杀影魔吧？”夏楚有些担忧，因为王羽等人几乎把那位01号废墟的首领神魔化了。 “没错，焱狮是你进化的材料，而影魔身上的变异物质，就比较适合做我的觉醒药剂了。” “觉醒药剂？”自认为对基因药剂足够了解的夏楚，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 “觉醒药剂是六次跃迁药剂的别称，因为六次跃迁药剂地位独一无二，可以让进化者突破到高危领域，实现质的提升，所以才有了这一称呼。” “那你打的过它么？”夏楚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师哥可以像刺杀焱狮那样，解决掉影魔，基地的危机便迎刃而解。 “很难，b级是变异生物的一个槛，类似于进化者的高危瓶颈。”张云旭嗓音变得低沉，“所以b级变异生物往往只有高危进化者才能对付。我虽然拥有高危能力，可以匹敌高危进化者，但在它的军队中刺杀它几乎没有可能。” “而且影魔太诡异了，令人难以捉摸，我到现在都没掌握它的行踪，只能从怪物军队行进的路线推测它的活动范围。” 夏楚正想从他这儿了解影魔的手段，所以借着话题问道，“影魔到底有怎样的能力，我们该如何对付它？” 他问完不待回答，便把吴涛和王羽等人的说法陈述给张云旭求证。 “这些说法虽然有夸张的地方，但大体上还是准确的。”张云旭的话出乎夏楚的预料，“影魔这个名字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它的确像影子一般可以隐匿自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伤对手，是比我还要高明的刺客。” “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夏楚苦笑道。 “我会尽快赶到你身边，在此之前，你就按军方的指令行事吧。” 吴涛和王羽分别作为特殊作战部队六队和战时征召部队一队的队长，负责同军方总部联络。 但夏楚回到食堂时，两人显然没有接到军方的预警，依旧轻松地说笑。 然后夏楚回到休息室午休，满心不安地在床上躺到晚饭时分，基地里的人对将要到来的危险还是一无所知。 夏楚相信师哥的话，而且午休时也从刘队口中得到了证实。 军方正在紧锣密鼓地研讨对策，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说明'雷公'这次的攻势让军方陷入了困境。 夏楚没有说出这件事，因为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动摇军心，徒增烦恼。 该来的总会来，他只需磨好刀，默默等待。 晚饭时他和莫思忧还有几个女孩坐在一处，邻桌是他的五名男性队员。说起来他当上三分队的分队长后，实在没尽到什么队长的责任。不说和他们共同作战，连安抚的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饭吃到一半，林洋突然将叫他过去，然后他见到了一位特别的人。 “你好，张医生。”夏楚坐下，惊讶地和对面瘦削的男子打招呼。 张医生是帮他进行启蒙的人，也是第一个说他身体很奇怪的人。夏楚对他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张医生说不清是呆滞还是凌厉的奇特眸子盯着夏楚瞧了片刻，才冷笑似的勾动嘴角，“大半年不见，没想到你进化到了这种地步。看来你虽然不是自觉者，但未必比他们差到哪去？” “这个自觉者到底是什么？”夏楚忍不住问道。 夏楚对这几个字太熟悉了，当初他就是因为被老师断定有五成几率是自觉者，军方才会允许他离开地下，并且刘队还亲自在电梯外迎接。完全可以说，是否为自觉者曾决定着他的命运。 事后他被检测出不是自觉者，新生活需要了解的事又太多，所以就把这个问题搁置了。现在张医生恰巧谈起，正好给了他解惑的机会。 “两名进化者结合，有低到微乎其微的几率诞下自觉者。”张医生用女人一般纤细的手脱下白大褂，挂在座椅上，“自觉者是天生的进化者，不需要进行危险度极大的启蒙便能注射跃迁药剂，而且…进入高危领域之前无瓶颈。” “每名自觉者都是天生的高危进化者。”林洋不无艳羡地补充道。 “最得天得厚的，是他们进化之路的上限。”张医生怪笑道，“寻常进化者中，能够进化到高危领域的人都万中无一，而自觉者呢，直接以高危领域为起点。” “五大主城知道吧，就是那五座进化者城市。五大主城的城主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进化者，他们中就有四人为自觉者。最早建立的六个生存区，其军区最高指挥官也都为自觉者。” “自觉者是进化领域中的bug，也是人类繁育后代的奇迹，人类最优秀的那批进化者中，八成都是自觉者。”林洋接口道。 高危领域之前无瓶颈…… 夏楚联想到了自己进化结点的缺失，意识到不一定非要往消极的方面想，迄今为止，他都不愧天赋异禀这一评价。 “那样的人，确实令人羡慕。”夏楚浅笑道。 “全人类范围内的自觉者也不会超过三位数，那种人离我们太远，反而是你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天才更让人羡慕。”林洋怕夏楚气馁，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楚微笑以对。他知道自觉者的妖孽天赋之后，对自己身上的异常出奇地减少了不少忧虑，心情竟明媚了不少。 饭后夏楚在休息室进行了一个小时的体魄训练，完成今天的功课。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拿上短刀，想去军事基地各处走走。 虽然影魔的部队还没有推进过来，军方的作战方案也没有下达，但他们大概率还是要以这座军事基地为根据地打防御战，所以多了解自己的地盘总是好的。 整个基地灯火通明，因为人员大多数都是军方的汉子，暂时又没有战事，所以笑闹声此起彼伏。 不过那些都发生在屋内，屋外鲜有人影。这也难怪，军事基地设施完备、装备充足，但建筑大都简单朴素，甚至算得上丑陋，基地周边的环境也太荒僻了，没有能吸引人出来的点。 夏楚走过军事仓库，走过小型机场，又溜达到了高架望台下。 高处有人喊了他一声，夏楚仰头望去，林小柒正朝他招手。 夏楚觉得直接走掉不合适，便踏上钢架阶梯，铛铛铛地走到顶部的平台上。 “在这里干什么呢？”夏楚站到她旁边，看到脚下整个军事基地都在视野范围之内，显得矮小又封闭。 “你又来干嘛呢？”天色乌黑，但林小柒笑容美艳，“别的男人打牌的打牌，玩游戏的玩游戏，你不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放松，却跑来这里吹风。” 夏楚不知道怎么回答，双手扶住栏杆，眺望大地尽头。 视线终点是一条分割线，他们这边的人类士兵在冬夜温暖的屋子里谈笑，另一边的怪物士兵正顶着冷风离开废墟区，两千只变异生物无声地开拔，要踏平被灯光覆盖的人类城市。 “这里视野好。”林小柒突然靠在夏楚身上，似乎禁不住高空的冷风，颦笑间既勾人心魄，又我见犹怜，“此处是唯一一个可以看尽脚下基地的地方，也许你也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呢。” “嗯，确实。” “为什么想了解这个基地？” “你呢，为什么？” 林小柒眯眼看他，咯咯一笑，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嗓音飘忽虚弱，“我有些冷。” “哦。”夏楚表情淡然地脱下作战服上衣，双手举着站到她身后。 林小柒笑容更盛，舒展身体配合他，霎时间风姿绰约。 而夏楚竟突然用衣服狠狠地兜住她的头，短刀从后面穿腹而过，冷漠地声音在一动不动地林小柒耳畔响起。 “你，是谁？” 第十一章 退却 冷风刺骨的凛冬，寒夜里金属高架上寂静诡异，这里离天空很远，离地面也一样。 夏楚虽然占了先机，可心中越来越没底。他能听到脚下士兵们遥远的说笑声，却完全听不到身前女孩的心跳和血流声。 终于，林小柒缓缓揭开盖在头上的作战服，侧头仰望夏楚，潸然泪下“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呢，队长？” 夏楚本来是有些惊疑不定的，现在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所以不答，抽出刀来想要再捅几刀。 林小柒在他掌下突兀消失，咯咯笑着出现在十多米外，“看来你对这具身体的主人没什么感情嘛，夜里独自在军事基地的高架上发呆的女孩，就算是陌生人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漠狠心吧。” “你是影魔？”夏楚想不到别的解释，林小柒身上发生的事很符合王羽他们对影魔的描述。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她娇媚地反问道。 “我对血流很敏感，你离我那么近，我却感知不到你血液的流动。”夏楚死死盯着她，“正常人类是不可能那样的，血液停止流动必死无疑。” 林小柒笑而不语。 “离开她的身体！”夏楚使足了劲大吼一声，希望高架下的士兵们能够听到。 他没办法用其它手段求援了，几乎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影魔的身上。虽然林小柒的身体婀娜多姿，但占据她身体的却是一只b级的人形种。 影魔冲击了夏楚对变异生物的认知，过去他只是把变异生物当成了有些智慧的怪物，可如今影魔居然能利用林小柒的身体和他流畅地交流！ “你的能力很麻烦，而且你似乎是更好的附身对象。”林小柒的脸变得面无表情，美好的眼眸中有与气质不符的威严。 那眸子很快又变得涣散无神，漆黑如墨的影子从她的五官涌出，夏楚来不及反应，那图黑影便堵塞住了他的口鼻！ 影魔要占据他的身体！ 夏楚的头颅爆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且被毛骨悚然的恐惧笼罩。他感觉到身体越发沉重，仿佛神经线被一根根地拔离血肉与骨骼，渐渐要丧失对**的控制。 夏楚又体会到了弱小的无奈，他拥有血宴之后对自己的能力无比自信，可面对影魔的手段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其随意悠闲地附身。 他再次变成了那个在地下聚落里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男孩，跃迁药剂赋予的力量完全无法自保，灾难降临的那一刻无力自救。 但头腔被塞满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一声尖锐刺耳的，比较女性化的哀嚎忽然响起。惊惧不安的叫声中，夏楚感官为之一清，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四肢与血流。 面前不远处是一团人形黑雾，夏楚挥刀削首，刀刃不受阻碍地斩过，似乎那真的只是烟雾。 物理攻击无效……夏楚印证了这一点，知道自己没有对付它的手段，动了逃跑的心思。 他刚才借着攻击跃到了倒地昏迷的林小柒旁边，低头快速瞄了一眼，发现女孩脸蛋没有丝毫血色，腹部还在持续失血。冬夜苦寒，她身下的那滩鲜血被冻得粘稠。 夏楚迅速地把她背到身后，本来打算一边大声求救一边跑下高架，但看到影魔的状态后愣住了。 那团黑影急剧无序地扩张和收缩，内部不断传出哭泣似的嚎叫，细听之下，还有诵经似的窃窃私语。 夏楚抓住这段空当，割开自己的手腕，按住林小柒的两腮以打开她紧抿的嘴唇，然后让血流入她的口腔中，见效果很差，他干脆直接把血淋向她的伤口。 夏楚之所以毫不顾忌地捅出那一刀，是因为他有救下林小柒的信心。进化者的身体本就生命力强盛，再加上他血宴能力造出的血，想死都难。 夏楚当时虽然询问她的身份，但已然猜到了影魔的存在，不可否认那一刀有惊慌的成分，但主要还是为了重击敌人。 看起来烟雾状的影魔没有伤在短刀上，反而在侵入他身体时遇到了一些问题。夏楚压下恐惧，没有立马逃跑，想要抓住难得的机会近距离观察目前最可怕的敌人。 他的胆子来源于影魔的退却，那只b级变异生物不断地惨叫，不断地远离他，就要退到高架的边缘。 似乎我才是强势的一方，夏楚暗暗思付，百思不解。他不敢过于接近，因为01号废墟的首领，按理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在他踌躇时，影魔有着人类女性轮廓的烟雾状身体突然随风而散，不知所踪。 夏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顾不上多想，将林小柒平放在地上露出腹部的贯穿伤口，然后再次切割自己的手腕。 有了狂暴和血宴之后，夏楚几乎忘却了再生的存在，此刻他发现这个能力的强度高出往日太多，强到匪夷所思，连切开手腕都挤不出多少鲜血。 夏楚第一次感到进化能力带来的麻烦，咬牙撕扯手腕的伤口，血流才终于有了一定的规模。 他抹去林小柒腹部的血，让他的血包裹整个刀口，立竿见影地止住了她的失血。 师哥的话果然没错，夏楚面露喜色。 余下的血液他也没有浪费，全部挤到了林小柒嘴中，希望能流入她的身体内部，治疗内部器官因缺氧而受到的损害。 影魔的附身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甚至比夏楚捅的那一刀还要严重。因为血液流动中是有换气的过程的，血液静止的话，整个人就会陷入窒息。 令夏楚放下心来的是，林小柒的血流舒缓平稳，心跳也渐渐有力，看起来脱离了险境。 夏楚倒提不上有多关心她，但毕竟是老熟人了，而且还是他的下属队员，所以希望她能安全无事。 通知士兵们影魔的到来迫在眉睫，影魔已经杀上门来，不能再有丝毫隐瞒。 它站在高架上大概就是想了解整个军事基地的分布吧，因为士兵们赤手空拳奈何不了他，但装备强大的火力之后就不同了。 根据影魔刚才所言，林小柒大概是碰巧来高架上散心，才遭了它的毒手。 夏楚把林小柒裹得严严实实，脱下自己的上衣缠住她的伤口，才跑向边缘处的钢架阶梯。 奔跑中他没有呼喊，而是给师哥张云旭打了个电话，打算通知他此处的情况。因为影魔目前很有可能仍在基地内，它藏于暗处的话，士兵拿它根本没有办法。 高架上突然响起手机铃声，夏楚停下步伐，试探地对着空气喊道，“师哥？” “哎呀，忘记静音了。”张云旭笑呵呵地显露身形，他正坐在第一级阶梯上，距夏楚不到十米。 夏楚感知到了他体内血液的流淌，判断眼前是活生生的师哥本人，惊喜地跑到他身边。 “原来师哥你在啊。” “刚来，刚来……”张云旭拍拍屁股起身，“我来到高架下面的时候，只看到了影魔的溃散，上来后你正在给那个女孩治疗。” “哦，这样。”夏楚又有些后怕了。 “所以，影魔为什么逃了呢？”张云旭挑眉问道。 第十二章 保护医生 “我也不知道。”夏楚努力回忆当时的感受，“它打算侵入我的身体，而且我能感觉出，它差点就成功了。” “可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影魔突然离开了我的身体，看表现…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惊吓？”张云旭捏着下巴，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可能吧，我也不确定。” 张云旭沉默了十几秒，轻出一口气，“变异生物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先别多想了。” “你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吧。”张云旭瞥了眼夏楚已经结疤的手腕，关切地问道。 “没。” “那就好。”张云旭点点头，“看到影魔的那一刻我心都凉了半截，好在你平安无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师哥。” “怎么了？” 夏楚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张云旭愣了愣，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照顾师弟师妹是咱们院的传统，我当年也是被师哥师姐这样带出来的。” “老师如果再收徒的话，你以后也要负起师哥的责任。” “不说这些了……”他暧昧地一笑，“我不现身，是想看你要对那个受伤的女孩做什么，师弟你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啊，美人在怀却规规矩矩。” “她受伤了，还是我伤的，我不救她还能做什么？”夏楚无奈地说道。 “看来你果然还是喜欢小莫。” “……师哥。” “又怎么了？” “影魔不见踪影，我们是不是得去下面看看。” “哦，好的。” …… 莫思忧今晚比较无聊，发给夏楚的信息久久得不到回复，她便把赵晴和李萌叫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陪她一起吃零食侃闲话。 三人围坐在床上，能听到远处士兵们的笑闹声，一点都不觉得吵耳，在战局变幻莫测的城外，那些声音恰恰能让人心安。 咚咚咚。 门外响起短促的敲门声，几个女孩紧了紧衣服，莫思忧脆声问道，“谁啊？” “我，夏楚。” 莫思忧看了赵晴和李萌一眼，见两人披好外衣，才光脚下床，踮着脚去开门。 寒气冲入温室，夏楚背着林小柒径直进屋，也不打招呼，便把她放到了床上。 “小柒姐！”给夏楚挪开位置的李萌和赵晴异口同声地惊呼。 莫思忧关好门，从夏楚身后走过来，“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夏楚和林小柒的身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夏楚被冻得惨白的脸看起来憔悴狼狈。 “我们遇到了影魔。”夏楚看着三人检查林小柒的伤势，轻声道。 “什么？”三人同时回身惊呼，表情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影魔目前很可能就在基地之中，你们待在屋内不要出去。”夏楚撂下这句话就要出门。 “你去干嘛？”莫思忧追上来。 “她伤的不轻，我要去找张医生。”夏楚回头道。 “我和你一起去。”莫思忧穿上军靴，套好作战服。 夏楚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可以，不过现在外面很危险，不要离开我周身一米的范围。” “走吧。”莫思忧催促他。 张医生和林洋住在一起，夏楚不想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想要亲自过去护送。 张云旭正在军事基地中寻觅影魔的踪影，在他找到之前，任何人都可能遭遇危险。 “你们是怎么撞见影魔的？”莫思忧抓着他的衣摆，低声问道。 “我在高架上遇到了林小柒，当时她已经被附身。我识破了影魔，然后它原因不明地离开了。” “你去高架上干嘛？” “晚上散步，顺便观察一下这座军事基地。”夏楚时刻警惕四周的异动，“高架上视野范围很广，影魔也是因此才上去的。” “听起来你很闲啊。”莫思忧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挺闲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你告诉我的啊。”夏楚不解，拿出生存仪，看到最上面的消息正是莫思忧发过来的。 （我在2号楼113宿舍） “奥，我以为你没看到我的消息呢。” “看到了。” “那你干嘛不回我消息？”莫思忧幽幽地问道。 “啊？”夏楚愣住，疑惑地问道，“你只说了你的地址，我需要回什么，我的地址么？” “你！”莫思忧气结。 “怎么了？”夏楚疑惑更重，“有事之后再说吧，师哥正在处理影魔的事，我们也要倍加小心。” “说的也是。”莫思忧淡淡地应道。 影魔…晚上遇到林小柒…不回我信息……莫思忧越想心情越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对目前的局面也更忧虑了。 夏楚在到达林洋那里之前，先通知了吴涛和王羽所有的情况，然后又提前和林洋讲明。 所以他还未到，林洋和张医生就迎面而来。几人也不寒暄，急匆匆地回到莫思忧的卧室，由带着大型医疗箱的张医生诊断林小柒的伤情。 但医疗箱完全没有派上用场，他翻了翻林小柒的眼皮，粗略地摸了下她的脉搏，缄默静立，目光始终放在她腹部的伤口上。 良久，他俯身用手指沾了些伤口旁的血迹，在三个女孩怪异地注视下，放到嘴里舔了舔，表情回味。 “味道不错，是你的血么？”他笑容古怪地问夏楚，乱糟糟的头发下，表情有些神经质。 “嗯。” “不错的能力。”他提起医疗箱，竟准备离开，“她没什么大碍了，好好修养就行，建议送她回城疗养。” 女孩们松了口气，夏楚和林洋送他出门。 基地尖锐的警报陡然响起，扬声器中的声音传遍整个宿舍区。 “所有人高架下集合！所有人高架下集合！所有人……” “小柒姐怎么办？”莫思忧为难地问道。 “让她在屋内休息就行，影魔脑子坏掉了才会附身到伤患身上。”张医生放下医疗箱，“影魔附身时是会受**制约的，能感觉到痛楚，也会遭受相应的伤势。” “走吧。”夏楚率先出门。 刚才寂寥的高架下，此刻集合了全基地的人，除了百余名精锐的进化者士兵，还有几百训练有素的基地常驻士兵和几十名战时技术人员、医疗人员。 三十多辆军用卡车载着满满地武器装备停在一旁，那些重型武器在经验丰富的士兵手上，足以给影魔造成不小的威胁。 三个女孩回归队列，夏楚、林洋和张医生走向队列最前面的吴涛和王羽。 “你那位师哥有消息了么？”王羽语调急切。 “没有。”夏楚摇摇头。 “他…”吴涛顿了下，不放心地问道，“他能不能对付影魔，那可是01号废墟的首领，'雷公'最强的一张牌。” 夏楚也心中没底，但仍然安抚道，“焱狮便是他杀的。” “好！”吴涛抛掉杂念，“那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帮他找出影魔。” “整队！”他转身喝道，身姿笔挺地看着所有人在几秒后站出齐整有序的队列。 “等一下。”张医生皱眉打断他下达进一步的指令，探头往前走了几步，忽地指着前方的一名士兵道，“他是影魔！” 什么？！ 此话一出，队列瞬间散开，那名士兵的身边被空出一片很大的区域。 夏楚紧紧盯着他，见他饶有兴味地打量张医生，脸上笑容浅淡。那笑容夏楚很熟悉，虽然上一次是在林小柒的脸上看到，但依然能从神态中看出端倪。 “退开！”他大喊道，可喊声完全被一声断喝掩盖。 是师哥的精神爆破！ 那名士兵的神态由痛苦变为茫然，影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张云旭吼了出来。 黑夜里白光闪烁，张云旭突兀现身，刺剑流光一般穿透影魔烟雾状的身体又飞速抽离，竟在号称无视物理攻击的影魔体内带出一蓬紫黑色的鲜血！ 下一刻，他的声音传到夏楚耳边。 “师弟，保护好医生。” 第十三章 伤亡 “保护好医生！”吴涛的吼声近乎声嘶力竭。 高架下偌大的空地上，被张云旭刺伤的影魔夸张的膨胀，本来形状和体积都接近正常人类女性的烟雾状身体，很快就高过了五六十米高的望台。 相关工作人员跑到张医生旁边，士兵们将他们团团护在中间，迅速地和巨大化的影魔拉开距离。 三十多辆军用卡车也开到远处，一队队的士兵高效率地武装自己。 夏楚左手拉着张医生的胳膊，目光离不开那恐怖威严的庞然大物。 他见过很多体型夸张的变异生物，比如精英蛇人、精英牛头人、尸妖、铠骨魔，但这些给他造成过不小麻烦的怪物，和影魔相比甚至都显得可爱，只有'雷公'神话一般的身影能在视觉效果上胜过它。 “人类！” 那团漆黑如墨的烟雾头部，突然裂开深邃的孔洞，雌雄难辨、含糊不清的凄厉吼声传出，像是厉鬼的嚎叫。 “它还会说话。”莫思忧不知何时来到了夏楚身边，她一脸惊奇，看不出丝毫恐惧。 夏楚奇怪地瞥了瞥她。从和她共同面对精英蛇人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女孩的胆子出奇的大。眼下连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在数十米高的影魔面前都难掩恐惧，她却还有心情好奇。 淡定的不止她一个，张医生也睁着奇特的眸子仰望影魔，还顺便给她解惑，“烟雾只是它的伪装，它的本体是人形种，且保存有完整的人类的器官构造，当然能说出人类的语言，只是生涩些罢了。” “原来是这样。”莫思忧双眼一亮，往前走了几步，垫脚观察影魔。 “到我身后！”夏楚看到她的动作后有些急躁，皱眉正色道。 莫思忧下意识地退开，低头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他们这些观战的人虽然架枪的架枪，扛炮的扛炮，但吴涛和王羽没有后续的指令，只能在一旁不作为地观战。 张云旭流光般的白影在夜晚分外醒目，夏楚完全看不清师哥的样子，只能看到他偶尔在空中掠过留下的残影，还有影魔庞大的身躯中不断喷出的怪异血液。 那些血液是静止的，无论是在它体内，还是在体外，都毫无生机，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拥有血宴的夏楚知道，既然影魔的血液完全是废液，那么失血大概就不会对它产生什么影响。张云旭看似每次攻势都取得了成效，但战局未必有多乐观。 “我师哥只用一把刺剑都能伤到它，那么枪炮肯定也可以。”夏楚向吴涛和王羽提议道。 “不行的。”因刘队而认识张云旭的王羽摇头道，“张先生身法太快，不仅敌人难以捕捉，我们也把握不了，用重武器很容易误伤他。” “那我们该怎么办？”夏楚焦急地问道，他对师哥再自信，也难以避免地心生忧虑，要知道他不久前还和焱狮交过手并且负伤。 “我已经向总部汇报了情况，速度最快的空中支援肯定已经在路上了。”吴涛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张先生目前看来正处上风，我们不好参与那种级别的战斗，只能时刻准备，等待他的指令。” 张云旭确实处于上风，因为他不断发动攻势，影魔基本只能被动防御。 影魔不断地变换形状，伸出十多条手臂状的触手捕捉在空中鬼魅般闪烁的张云旭，烟雾聚成的触手看似轻飘飘的，但扫过地面便能砸出一人多高的深坑，连钢铁高架都被其撼动。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张云旭只要被抓住，肯定就凶多吉小，他能力再强，人类的身体也有承受限度。 夏楚忍不住了，拿出生存仪来摇人，找能够加入到一人一魔的战斗中的帮手。 “我在路上。”刘队的声音平稳浑厚，说完便直接挂断。 夏楚心里一颗石头略微放下，只期盼在刘队赶来之前，师哥能平安无事。 可怕什么来什么，战局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影魔突然回缩了所有触手，整团烟雾剧烈地内外翻滚，很快变成了不规则的球体。 “退开！” 张云旭清亮的声音，在寒冷刺骨的夜风中传出去很远，这次不是只对夏楚讲的，是对所有人讲的。 但还没等士兵们做出反应，影魔的身体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圆球状的烟雾表层涌出一个个凸起，那些凸起眨眼间变化成人形钻出，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 整个影魔竟分裂成了百余团人形黑烟四散而开，铺天盖地地飞向士兵这边，像是山洞飞出的蝙蝠群，更像是地狱涌出来的冤魂。 “喝啊！” 张云旭迅速落地，发出雷霆似的爆喝，精神爆破当即在密密麻麻的黑影中起到了爆破的效果，近三分之一的烟雾被他吼散。 但剩下的黑影已经追上了最外围的士兵，士兵们惊恐地挥舞枪械但无济于事，个别走火的还伤到了旁边的战友。 “不要开抢！”吴涛大吼道。 但他的吼声很快戛然而止，几十名被黑烟缠绕的士兵突然爆开，年轻健壮的躯体化成血雾炸裂了厚重的作战服。 吴涛呆住了，那些都是身经百战的特殊作战部队队员，都是他的下属，都是他的兵。 速度飞快的黑烟机智地围住了所有人，随着它们的不断靠近，夏楚在没有星月的夜晚看清了它们脸上的样子。 那是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知道是否都是曾被它附身且掌握了记忆的人。 夏楚也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各种声音，像是狂笑，也像是痛哭，或尖锐或低沉，或柔美或淫邪。一时间军事基地内鬼影绰绰，怪声不断。 “喝啊！” 张云旭又一次用出精神爆破，这次效果很差，因为大部分黑影已经冲进人群，他投鼠忌器。 夏楚满头大汗，外围的士兵已经溃不成军，战友们不断的爆体而亡几乎摧毁了他们的意志，不少人惊恐地奔逃。 “你快走！”莫思忧使劲拉扯夏楚。 夏楚见大量黑影就要涌到脸上，一把将她甩到身后，“该走的是你！” 他双手紧握短刀，但触感很舒服的刀柄这次给不了他丝毫安全感，因为他没有任何对付影魔的手段。 可和在高架上的情况如出一辙，十多团黑影在飞过他时纷纷向两边避开，就像河水遇到了礁石。 夏楚大感惊异，又一把将摔倒在他屁股后面的莫思忧提到身前，揽住她的纤腰。 “你过来，待着别动！”说着他又把张医生也拉了过来。 “这是影魔的影分身，黑影中有一个是它的本体。”张医生平静地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以为黑影都被夏楚赶跑的莫思忧，惊讶地问道。 “嘿嘿。”张医生怪笑道，“远安市废墟区的所有变异生物我都一清二楚，这就是在军方工作的好处。” “你刚才为什么能辨认出影魔？”夏楚也问道。 “因为我注射过洞察药剂，我的眼睛可以看到death。”张医生奇特的眸子不停地观察在人群中穿梭的黑影。 “生存仪上的环境监测功能根本识别不出影魔身上的death。”夏楚皱眉道，他早就试过了这种熟悉的方法。 “不是监测，而是看到。”张医生勾动嘴角，“影魔体外的烟雾既是攻击手段，也是防御手段，更是伪装手段。烟雾可以隔绝外部对death的监测，不然它的附身就没了意义。” “但我的洞察是类似夜视那样的独立异能，可以直接看到death。影魔在我眼中，就和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这种能力在战斗时很鸡肋，但对我的医疗技艺却大有助益。”他转回头来，对夏楚古怪地笑道，“保护好我，我现在是这场战斗的关键。” 第十四章 高危领域的战斗 “那你现在可以找到它么？”夏楚又喜又急地问他。 “我正在找。”张医生缓声道，“现场太乱了，影魔也缩小了体型，没那么显眼了。” 正如他所言，数百名士兵和工作人员在高架旁边奔逃的乱七八糟，七八十道黑影在惊恐的人群和众多军用卡车间游荡，时刻不停，张医生根本看不过来。 它们不断地让被攻击的人爆成一团团血雾，哪怕是反应迅速的士兵，也难逃重伤的下场，伤在变异生物手中，便意味着大概率会被感染。 黑影们似乎不敢攻击夏楚，夏楚也牢牢钉在原地，不敢随意走动。 他望向人群之外，目光寻找张云旭的身影，发现师哥又一次消失在黑夜里。 林洋呢？他突然想起了林洋。 张医生和莫思忧都在他旁边，林洋本该和张医生一起的，可现在却不见踪影。 夏楚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四顾嘈杂混乱的人群，惊慌地大喊道，“林洋！” “夏楚！”林洋立刻回应了他，嗓音中透着痛苦。 声音从左边不远处传来，夏楚看过去，看到林洋摔倒在人群中，一道黑影正扑在他身上怪叫。 夏楚距他三十多米，不到两秒便冲到了他身边。黑影避灾似的逃离，夏楚饱含怒火地劈砍，刀身无阻碍地划过，没起到一点效果。 “砍断他的右腿！”张医生和莫思忧也跑了过来，脸色大变地喊道。 见夏楚犹豫，他又使足全身的力气跳脚喊道，“他的右腿上有death，砍啊！” 夏楚看到了林洋右脚踝处血肉模糊的伤口，刹那间大脑嗡鸣，眼前发黑，连刀都有些握不稳了。 张医生的声音像利针一样，扎醒了犹豫惶恐的夏楚，狂暴自行开启，他略带哭腔、表情狰狞地悲吼了一声，短刀瞬间将林洋的右腿全部砍下！ 林洋的惨叫声中，断口狂喷鲜血。夏楚狠狠切开自己的手腕，撕开伤口，让自己的血液不断地流到他腿部的切口上，三四分钟后形成了一层深红色的血痂，将血止住。 “血宴名不虚传，他的命算是保下了。”张医生半跪在地，表情放松下来。 林洋已经痛昏了过去，夏楚听到张医生的话才从极度紧绷的状态中恢复，瘫坐在地，不住地喘息。 莫思忧眼含泪光，低声抽噎，说起来她才是第二打野小队中和林洋相处最久的人。 “你做的很好。”她抹掉眼泪，安慰失魂落魄的夏楚。 “death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大腿，幸好你砍得果断。”张医生看了一眼林洋被砍下的右腿，抬脚踢到一边。 “我不该忽略他的。”夏楚身躯颤抖地低声道。 “你救不了所有人。”张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要做的是保护我，只要我找到了影魔，你那位师兄就能牵制住它，这样才能减少伤亡。” “你说得对。”夏楚深呼吸几口，将林洋背了起来，“拜托你了，医生。” 张医生寻找影魔，夏楚则在寻找王羽和吴涛。片刻后，他远远地看到两人正在指挥逃离黑影活动范围的人们，有序地躲进军用卡车之中，暗想这两名大心脏的军官遇事比他沉稳冷静了太多。 黑影包围圈中的人或死或逃，渐渐黑影的数量多过了人类的数量，他们这边仿佛是台风的风眼，平静得不可思议。 张医生的视野阻碍越来越少，黑影再多，没了人群作为掩体，影魔的本体也很容易暴露在他的视野中。 事实上他已经看到了，只是那本体速度太快，他根本没办法报出准确的方位。 “我能看到他，但他时刻不停。”张医生嗓音低沉。 “那我背你。”张云旭在夏楚身后现身，白衣上沾染了点滴紫黑色的血污。 心情紧张的夏楚和莫思忧被他吓了一跳，张医生则咧嘴笑了笑，直接跳到了他背上。 “影魔好像真的很怕你。”脸色苍白的张云旭对夏楚笑道，“不过师哥我并不知道原因，这件事以后再研究，现在你带着小莫和你的朋友直接去卡车那边，我会保护你。” 他又微微转头，问背上的张医生，“医生，你怎么说。” “嘿嘿，打就完事了，我会告诉你影魔的范围，距离够近的话，我会为你指出它的本体。”张医生扶了扶眼镜框，笑得有些神经质。 “那我也会保护好你，咱俩出事的话，保证让你死在我后面。”张云旭看起来战意满满。 “刘叔正在赶来的路上，师哥你不用太拼命，缠住它就行。”夏楚连忙提醒道，张云旭脸色很差，两次精神爆破应该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放心吧，它可是我的菜，我不会被菜吃了。”张云旭甩头道，“快走吧。” 夏楚不再犹豫，背着林洋，左手牵着莫思忧，右手架刀跑向卡车。他像剪刀一般切开聚拢在一起的黑影们，黑影们如避蛇蝎地闪躲。 “林洋！”王羽见到夏楚后惊呼了一声，连忙帮他把林洋放到卡车内的座椅上，并招呼旁边的医务人员进行消毒和包扎。 虽然相处时间不过几天，但性格开朗健谈的林洋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此刻他表露出不少伤感。 夏楚鲜血淋漓的左手紧紧握着林洋无力的手，目光追着师哥张云旭上下翻飞的身影。 张医生嘴唇不停地翕动，胳膊不断地挥舞，夏楚知道他正在给张云旭报方位。可他给张云旭提供方便的同时，无疑也会造成麻烦，那种等级的战斗中，张云旭肯定要分出不少心神保护他。 张云旭第三声爆喝传了过来。他能把精神爆破的破坏力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如今黑影中再无人类，他也没了顾忌，很快又连喝了三声。 夏楚在号废墟时曾近距离体会过这个能力带来的感觉，当时张云旭很好的控制了能力，所以他只是脑中一震，没受伤害。 可此刻张云旭接连爆喝，他在百米之外都感受到了晕眩，很多士兵更是直接摔倒在地。莫思忧闭眼苦兮兮地抱着他的胳膊，身体摇晃了几下。 近距离承受精神爆破威力的影魔，明显受到了不小的创伤。所有黑影都被吼散了，影魔的本体竟是一个烟雾缭绕的无面女人。 她不着寸缕，漆黑的皮肤比夜色更深，流动的黑雾盖住了九成以上的身体。 “我不打女人，但不包括女怪物。”张云旭脸色苍白如纸，依然从容地说道。他的刺剑斜垂向地面，双眼精神奕奕。 影魔发出阵阵诡异的怪笑，脚下数十条黑影触手如长矛般刺向张云旭，张云旭跳起，那些黑影也冲天而上。 黑影无视物理攻击，张云旭只能闪躲，他在影魔攻击的空隙中灵活地突进，冲向影魔本体，变被动为主动。 可影魔却稳站原地，不闪不避，它的身躯猛然膨胀，在张云旭察觉到不对的时候瞬间炸开！ 爆炸的视觉效果就像是墨水瓶摔在地上墨汁飞溅，但爆炸直径却足有五六十米，连军用卡车都随之颤动。 张云旭狼狈地疾退，衣衫破碎。而那团黑雾重新聚拢，竟又聚成了毫发无伤的娇小影魔。 师哥说他很难对付影魔，果然不是谦虚。 夏楚心急如焚时，头顶突然传来武装直升机，旋翼和发动机的噪声。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百米高空跳下，稳稳落在钢铁高架的平台上。 他弹射而出的那一刻高架似乎都在摇晃，眨眼间便又跳到了被张云旭牵制住的影魔附近。 他的攻势很简单，不过是一双肉拳。但那拳砸击到猝不及防的影魔身上，直接让它像子弹一样被击飞，撞断了高架的金属阶梯，才滚落在地上。 第十五章 撤离 “首长终于来了。”王羽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从天而降的人的正是刘队。刘队仍然穿着那身简便的作战服，两手空空。 他出现在战场时的动静极大，可影魔被张云旭吸引了太多的目光，又低估了他的速度，所以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拳。 刘队是专精进化方案下的高危进化者，六次力量药剂的注射，已经将他的**力量开发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击中的是影魔的本体而不是烟雾，可撞断高架阶梯的影魔外表看起来毫发无伤，自如地飘荡起身。 张医生从张云旭背上下来，远远地跑向卡车这边。他刚才帮张云旭指出了影魔本体的位置，好让他能更好地调整精神爆破的范围。 如今影魔的分身已被余波震散，且没有再分化的倾向，张云旭便让他远离战场。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张云旭自认为无法再护他周全。 夏楚在车门边上把他拉上车，见他并未在影魔刚才的自爆中受伤。 “物理攻击对影魔的效果很差，你们应该赶紧撤离。”张医生刚上车便淡淡地说道。 “张医生，影魔的部队都还没有赶到，难道我们就要被它自己吓跑么？”吴涛对他的话很不满，又不好开口训斥。 “那从它现身的那一刻到现在，你们起到了什么作用没有？” 他的话让整车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们不仅没有起到作用，还白丢了三四百条人命。”张医生不知委婉，“高危领域中的战斗不是你们能参与的，如果敌人不是影魔的话，基地的军事武器还可以派上用场，但影魔亲自来了，你们只能逃。” “我们有可以威胁到它的武器。”吴涛争辩道。 “没错，但就凭现在剩下的这点人，你还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势么，影魔就在眼前，它不会给你时间准备。” 张医生摘下满是裂纹的眼镜，随手丢到车外，“我很了解这座基地，它有战斗机，有主战坦克，甚至还有战术导弹。如果不是总部命令你待命，你怕是早就轰炸影魔的部队了。” “但影魔单枪匹马地杀了过来，反而让你们的军事手段无从施展。它很聪明，知道率领部队冲击基地只会白挨不少枪子，孤身潜入却能从内部瓦解基地的防御。” “你所倚仗的武器也许可以对付一支军队，但拿一位刺客有办法么？”张医生冷笑，“影魔就是一位神出鬼没的刺客，比那位张先生更高明。”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没有命令就撤退，我们便成了逃兵。”吴涛坚定地说道。 “你的部队已经死伤大半，撤离的命令肯定很快就会下达。” 吴涛和王羽看着高架旁的战场，不置可否。 夏楚自然也关注着那边，但完全猜不到战局接下来的走向。 影魔起身后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那两个棘手的人类，张云旭和刘队并肩分站，无声地隔着高架与其对峙。 张云旭的状态明显有很大的下滑，他那数声爆喝传遍了整个基地，吼散了所有黑影，但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战力大打折扣。 至于刘队，刚才打出的那一拳抓住了难得的机会，想必也使了全力，然而效果似乎很差。 “一会儿如果撤离的话，咱俩不能走。”张医生突然又对夏楚说道，“咱俩是对战局有用的人，影魔在用影分身的话，我可以看到它的本体，而你的作用就更大了，因为它不知道为什么很怕你。” “说实话，我现在就想冲过去，看看它到底有多怕我。”夏楚寒声道，因为林洋受伤，他对影魔的恨意快要到达顶点。 “不行！”莫思忧一直抱着他的胳膊，此刻抓得更紧，担心他真的冲过去。 他太了解夏楚的性格了，此人从不口嗨，再莽撞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就意味着他确实动了那样的想法。 “我劝你老老实实地呆在车上，因为它怕你的原因还不明确。”张医生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堂堂01号废墟的首领。关键是你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只要它对你下手，你必死无疑。” “我知道。”夏楚拳头紧攥地低声道。 他们谈话的功夫里，那边的刘队也打破了战场的沉默。 “滚。”他就说了一个字，斩钉截铁，又淡定从容。 “人类，你哪来的自信？”影魔的声音嘶哑尖锐。 “半个小时前，你的部队已经遭到了十七轮轰炸，你离成为孤家寡人不远了。”刘队活动手指，“而且你目前几乎是我方唯一的目标，你想象不到有多少武器正在瞄准你。” 影魔刺耳地怪笑了几声，“那我更该和你们待在一起了。” 它话罢直接从脚下延伸出短时间内数不清的触手，触手成年人手臂粗细，一根根地从高架的空隙间钻过，刺向刘队与张云旭。 “我主攻，你掠阵寻找机会，死盯它的本体。”刘队目不斜视地交代了一句，速度比张云旭也慢不了多少地避开铺天盖地的触手，从高架左侧绕向影魔。而张云旭身影一闪，在原地凭空消失。 两人的配合刚刚开始便被影魔粗暴地打断，那些触手并没有追击刘队，而是缠绕在高架内外，很快就将金属栏杆间的空隙填满。 然后高五六十米的高架望台被巨力挤压出磨牙似的声音，在卡车上所有人惊恐地注视下，竟直直地拍倒向地面！ 高架的体积还要远远超过同等高度的大楼，推倒的难度当然也更大。 如此庞大的建筑从头顶砸来，已经跑到高架左侧的刘队面不改色，举起双臂，稳稳将一半高架接住！ 这样的视觉效果比高架倾倒更夸张，夏楚真切地感受到了高危领域进化者的可怕。 刘队双臂血脉偾张，右肩下压，腰部发力，将高架横推向不远处的影魔。 影魔轻巧地避开这慢吞吞的攻击，来不及回收触手，便被闪现在身后的张云旭一剑刺穿了头颅！ 它的身躯再次烟雾化，呈螺旋状顺着刺剑缠绕向敌人的身体，张云旭又是一声雷霆般的爆喝，将剑上的黑雾团吼成了虚无。 然后他感知不到影魔的存在了，另一边的刘队也眉头紧锁，丢失了敌人的视野。 “医生！”张云旭在远处招手。 张医生嗓音比较低沉，所以扯着嗓子喊道，“不要找了，它跑了！” 他又指了指地面，“钻进地下跑的，我已经看不到它了！” 整个基地寂静无声，只有他的余音在众人脑中回荡。 张云旭修长的白色身影不顾形象地坐倒，刘队低头注视高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几辆站满了人的军用卡车内，萦绕着驱之不散的悲伤氛围，身经百战的汉子们神色疲惫又落寞。 莫思忧松开夏楚的胳膊，改为抱住他的腰，并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夏楚从她的拥抱中得到了莫大的抚慰，左手依然紧抓林洋的手不放，右手轻轻按住莫思忧的头。 第十六章 谈心 “你说影魔畏惧他？”刘队诧异地问坐在身旁的张云旭。 装甲运输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城的荒路上，夏楚、张云旭和刘队三人同乘一辆。 张云旭担任司机，刘队坐在副驾驶，夏楚坐姿端正地在后排，正低头看莫思忧发过来的消息。 （林洋还没醒，但烧已经退了。小柒姐醒了，看起来她很痛的样子。） （嗯。） 他打完这个字，迎接刘队罕有的好奇目光，点头道，“我和影魔初遇的时候它并不怕我，后来它想要附我身，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不知为何被惊退了，然后再见面就总躲着我。” “那原因肯定在你身上，准确地讲，是在你体内。”刘队若有所思。 “小师弟虽然天赋有些出人意料，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张云旭懒洋洋地说道，“刘叔你可千万别太大惊小怪，然后把他拿去切片研究。” “影魔是很棘手的敌人，在雷公阵营中扮演着和你相同的角色，它如果想刺杀我们的人，很容易得手。”刘队脸上的伤疤似乎更深了，“所以有关它的情报，了解地越多越好，更何况是它惧怕的东西这么关键的信息。” “影魔在附身时会得到宿主的记忆，那些记忆可以帮助它更好地伪装，也会对它的思维产生影响。”张云旭说出自己的猜测，“它脑中的记忆太杂乱了，说白了，就是有些神经病，鬼知道哪个点会吓到它。” “你的意思是巧合？” “不然呢？”张云旭耸耸肩，“小师弟才进化过三次，长相也偏向于人畜无害那种，浑身上下找不出可以吓到影魔的地方。” 刘队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 返回远安市后，夏楚第一时间回家，蒙上被子呼呼大睡了一觉。他睡的很不安稳，凌晨两点多钟无故醒来，睡意全无。 他在沙发上呆坐到天明，心情抑郁，闷闷不乐，可又说不清道不出。 我的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影魔怕我真的是巧合么？ 夏楚把回忆往前追溯，从他幼时察觉到自己体质突出的那一刻想起。 我为什么会在感染中痊愈？ 张医生曾说我奇怪，奇怪在哪？ 我的进化树上为什么没有进化结点？ 他思绪繁杂，逃避似的把杂念都抛在脑后，打开了生存仪。 屏幕上有两条最新的消息，一条是莫思忧的，约他九点在市立人民医院门口见面，另一条竟是王沫发来的。 （哥哥，你没受伤吧。） 夏楚莞尔一笑，他朝思暮想的两个字虽然不能听小姑娘亲口说出，但在短信上看到也是一样的令他愉悦。 夏楚回家没告诉任何人，但张云旭和莫思忧都可能和王姨她们讲。 夏楚想了想，编辑了一条简单的信息发过去。 （我很好。） 早上九点，夏楚和莫思忧在市立人民医院的进化者专属大门外会合。 军方已经明确通知，今天战时征召部队一队并没有作战任务，所以他俩要利用难得的空闲，看望重伤的林洋和林小柒。 vip病房内林小柒正和赵晴聊天，那个圆脸女孩李萌已经死在了城外的军事基地中。 说起来夏楚这个分队长已经快要成光杆司令了，昨天他在队群里发言，回应的只有三个女孩，原因不言而喻。 “队长来啦。”林小柒脸蛋苍白憔悴，但笑容一如往昔的明艳。 她的五官不如莫思忧精致，甚至也比不上坐在床上的赵晴，但气质独特，温婉中透着几分媚态，女人一分媚态往往能顶三分姿色。 夏楚点点头，“还疼么？” 莫思忧和赵晴表情一僵，心想你这是什么狗屁问候语。 林小柒露齿笑了笑，“有一些，不过可以忍受。” “抱歉，你的刀伤是我捅的。”夏楚低头道歉。 “你昨天已经和我讲过了事情的始末，也道了歉，不用再放在心上了。”看得出提声说话让她有些吃力，“而且你明明是救了我，我该道谢的。” “你是怎么被影魔附身的。”林小柒昨天才醒，所以夏楚当时不好意思多问。 “我有晚上散步的习惯，所以就溜达到了高架上。之后的事不记得了，醒来就躺在病床，我大概是没看到影魔就被附身了吧，好丢脸。” “没什么丢脸的，敌人很强，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它杀死好几百人。”夏楚的话属实算不上宽慰。 “对了，我醒来时嘴里的味道很奇怪，像是中药，又像是蜂蜜，然后我咽了口口水，身体居然舒服了很多。”林小柒美丽的眼眸好奇地望着他，“我问过医生，他们并没有给我服药，是你喂了我什么东西么？” “那是我的血，不是药。” 林小柒睁大眸子，“你的血？” “对的，我的血可以救人，这是进化后获得的能力。” “我居然会觉得你的血味道不错，是不是很奇怪？” 夏楚果断摇头，“不，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觉得的，还有个奇怪的医生也认为我的血好喝。” “那你可要小心啦。”林小柒笑道，引起一阵咳嗽。 “休息下吧。”赵晴心疼地扶她躺下。 莫思忧捅了捅夏楚的后腰，“我多待一会儿，你…你去看看林洋吧，我在的话你俩反而不好说话。” 夏楚默然，转身离开了林小柒的病房。林洋的病房也在这条走廊里，相隔不过五个房间，夏楚的双腿却仿佛灌了铅。 林洋的妻子正在为他削苹果，而林洋本人倚靠在床头，抱着儿子打量她。 夏楚足足用手腕处的血在林洋的刀口处浇了三四分钟，血宴的造血能力支撑住了夏楚的失血量，治愈能力救下了林洋的命。 他此刻气色比林小柒要好，完全不像昨天刚被截肢的人。 林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笑容灿烂，低头对妻子说了句话。 他的妻子和夏楚有过一面之缘，和善地打了声招呼，抱着孩子走出了病房。 “坐过来。”林洋拍着自己的病床。 夏楚依言坐下，连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也算因祸得福，可以安心地陪伴老婆孩子，不用再冲锋陷阵了。”林洋搂住他的肩膀说道。 “说起来咱俩有段时间没好好聊过了，不不不，你一直就没和我好好聊过。”林洋失笑，“你刚来的时候让我很不省心，不懂的事很多，话又那么少。” “可是你的成长太快了，半年前剿灭黑恶势力的行动中大放异彩，前天斩杀铠骨魔更是让人拍案叫绝。” “我的思维转换都跟不上你的进化速度，我以为你还是那个需要关照的小老弟，然而事实上你已经独挡一面了。” “……是我砍的。”夏楚哽咽。 “你不砍的话，我会感染，会死。” “可我砍了你会不会生不如死？”夏楚抽泣道。他很久没哭过了，几乎忘了流泪的感觉。 林洋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亚于师哥张云旭，是他来地上后交的第一个朋友，缓解了不少他对未知的惶恐，是他的引路人。 “你知道么夏楚，我也是有梦想的，多年前在'旱魃'的威胁下瑟瑟发抖的我，梦想着成为一名优秀的进化者，为人类保卫家园，甚至到区外战线收复失地。” “但现实是很残酷的，我是孤儿院中长大的孩子，在天谴时代中很常见。虽然侥幸挺过了启蒙，但之后的药剂却负担不起。更现实的是，我没有那样的资质。” “这是一个需要天才的时代，努力往往意义不大。远安市还太小，这一点可能不明显，但能真正进入到高端进化者圈子的人都得天独厚，或是出身不凡。” 他笑容温暖柔和，“我觉得人总是要量力而行，要知足常乐。丢掉一条腿让我远离了进化，但换个角度想想，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钱，有房有车有老婆有孩子，远安市不毁，我就能一直过舒服的生活。” “所以……”他抹掉夏楚断线珍珠似的的眼泪，“保护好这个城市可以么，你是天才，我相信你能办到！” 第十七章 三入废墟 “这才刚回家，明天又要走？”饭桌上，王姨神情担忧地看着对面的夏楚和莫思忧。 低头默默扒饭的王沫，也停下了筷子。 “市里的进化者太少了，虽然征召了一些个体进化者，但人员还是严重不足。”莫思忧苦着脸道，“所以军方只能把我们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了，要不是前天部队伤亡惨重，我们连假期都不可能有。” “这半年市里不是来了很多进化者吗？” “那些都是混水摸鱼的人，不捣乱就谢天谢地了。”王沫放下碗筷。 “对的，他们就等着军方顶在前面，然后再乘机发发战争财。”莫思忧摊摊手，“如果全市的个体进化者和私人组织都能和军方共进退，雷公再强也不足为惧。” “远安市如果被攻陷了，他们不也要受牵连么。”王姨不解地说道。 王沫不屑地嗤笑道，“呵，这不还没被攻陷么，甚至还打了几场胜仗。” “吃饭。”夏楚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倒很听话。 “那你们这次要去哪呢？”王姨继续发问。 夏楚和莫思忧对视了一眼，都眼神复杂。他们要去的地方对两人而言很特殊，在那里他们第一次共同面对生死危机，第一次遭遇精英资质的变异生物，也第一次目睹同事的惨死。 “城东的那片废城。”莫思忧低声道。 …… 夏楚几乎快把废城的事忘掉了。 当时废城事件的诡异让整个军方都如临大敌，一个军事基地的所有人员无故失联，至今都还没有合理的解释。 夏楚前天见识到了军事基地的设施与装备，哪怕是神出鬼没的影魔，都没法无声无息地消灭掉基地内所有士兵，所以当初潜入废城的敌人也许比影魔更加可怕。 甚至，未必就逊色于'雷公'。 可军方将这件事搁置也是有原因的，后来军方的部队几乎踏遍了废城的每一寸土地，再也没有发生部队失联的事，也没有遭遇特别的敌人。 所有遇难的人就那样白白消失了，仿佛从来都不存在一样，被突兀地抹除，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军方除了清理掉所有入侵进来的变异生物，做不了更多的事。 昨天早上夏楚心情沉重地离开医院，去王姨家的路上收到了王羽发过来的任务通知，唤起了曾经生死一线的记忆。 现在他坐在装甲运输车上，旁边的王羽不断地交代任务细节。 “废城曾经是一片探查区，那里离远安市太近了，不严加防范的话，变异生物很容易冲进开发区，如果流窜到市区之中，那就更是一场灾难了。” “影魔的部队被炸了个七零八落，算是被成功打退。废城这边的变异生物势力不大，可军方短时间内组织不了有效的空中打击了。” “咱们队还有多少人？”一直沉默的夏楚忽然问他。 王羽苦笑不迭，“参与这次行动的只有十三个，伤亡惨重。” “不过不重要了，战争刚刚开始，队伍编制就被打乱了，牺牲的人太多。眼下战时征召部队基本是共同行动，具体的队伍编制形同虚设。” 夏楚很认同他的话，就拿他们一队来说，就连队长们都处境凄惨，更不用提普通士兵。林洋被迫退役，李峰战死，王羽也是带伤上阵。 “废城中驻扎着一千名普通士兵，战时征召部队也全员出动，协助特殊作战部队一队和二队。这次是战争爆发后，第一次我们在人员数量上处于优势的作战。” 王羽打了个哈欠，“所以总部的要求是快准狠，打闪电战，迅速清理掉废城内外的所有敌人。” “废城内也有变异生物么？”夏楚惊讶地问道，敌人的位置比他想象的更近，要知道废城离曾被'雷公'摧毁的合金大门并不远。 “废城外围的军事基地还没有重建完善，战争就突然爆发了，所以废城算是一个城防薄弱点，刚开始的时候有很多变异生物流窜了进来。” “敌人的级别呢？” “death浓度最高的区域为c-级，在城外。c级的变异生物都被军方密切关注着，目前只发现了兽形种双头狼。” “你打的过么？”王羽笑道，“你是本次行动的主力之一，如果能像杀铠骨魔那样杀掉敌人的首领，所有人都会轻松很多。你是首长爱徒，功劳足够的话，很快就可以从我的部下变为我的上司。” “c级的变异生物我应该对付不了。”夏楚皱眉道 “没关系，杀死那种等级的怪物是特殊作战部队一队和二队的任务，那两队的队长我都很熟，是两个进化五次的强人。”王羽揉了揉受伤的肩膀，“咱们战时征兆部队负责清理城内，对你而言应该还算悠闲。” “我有些担心。”夏楚叹了口气。 王羽一愣，“怎么了，担心什么？” 夏楚沉默片刻，眼神苦涩地笑了笑，自嘲道，“我大概是被影魔吓到了吧，担心它会再出现，或者有别的可怕怪物出现。” “监测仪器是不会骗人的，death浓度摆在那儿，别杞人忧天了。”王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是么？”夏楚深吸了口气，“影魔不就监测不到么，不然几百人也不会那样惨死。” “影魔那种级别的怪物都被总部监视着，不会不为人知地加入战场的。焱狮被刺杀和影魔被发现，就是很好地例子。” “……那些都是我师哥干的。” 王羽有些尴尬，“呃，张先生和你一样，不也正在为军方做事么，何分彼此。” 几十辆装甲运输车突然停下，夏楚探头到窗外，看到了新建的合金大门，明显比之前那扇更加高大坚固。 他想起了'雷公'，想起了他遮天蔽日，雷光环绕的伟岸身姿，以及他灭世般的手段。 一个影魔就已经让张云旭和刘队焦头烂额，而且他俩还处于远安市最顶尖的那一批进化者之列，如果'雷公'无所顾忌地屠城，又有谁可以阻拦呢？ 夏楚不知道军方有什么可以让'雷公'不敢冒险的军事武器，所以很担心，担心最坏的情况发生。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注射业火药剂了，也不知道师姐做完了没有。 部队很快就办完了相关手续，装甲运输车缓缓地依次开出远安市。 熟悉的荒路与熟悉的废城远景让夏楚在密封的车内，仿佛都能闻到那腐朽的泥尘气息。 “你说了那么多，却没说具体的作战方案。”夏楚扣上防毒面罩。 “三线开进，循环扫荡。”王羽也带好护具，“具体的路线总部已经制定好了，在我的生存仪上。我们从右侧的路线杀进去，同行的是还未进入过战场的五队。” “他们有三十人，咱们有十三个，据总部的情报，我们在这条线路上要清理的变异生物，应该有百只左右。” 第十八掌 冤家路窄 “你跟紧我，不许离开我周身两米的范围。”夏楚一边甩掉短刀上的血，一边对旁边举枪的莫思忧说道。 他们已经进入废城一个多小时了，死在夏楚刀下的混合种也超过了十只，兽形种和人形种还没有发现。 “知道啦，你都说了七八遍了。”莫思忧瘪嘴道，“每隔十多分钟你就提醒一次，你是闹钟嘛。” 因为林洋的缘故，夏楚在面对变异生物时已经有些神经过敏了，很怕同伴再遭毒手，保护欲难免强了一些。 “如果大佬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再给几个名额，反正你周身两米的范围很大，能站不少人。”战时征召部队五队的队长李雪开玩笑道。 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军官，留着短发，长相中性，眉宇间英气满满。 她和王羽一样，都是从特殊作战部队中被调过来的，同样是四次进化者。 “都别太大意了。”王羽适时地提醒道，“death浓度即将到达e，我们也该遇到大家伙了。” 说着他也站得离夏楚更近了一些，肩膀受伤的他战力大打折扣。 夏楚和莫思忧走在最前面，其他四十一个人站位分散，有六七人开着队伍所有的车辆，缓缓坠在后面。 他们是来清理变异生物的，以免有怪物流窜到合金大门之内，再弱小的变异生物，进入人群中也会引发一场灾难。 所以他们要搜查每一个角落，不能有丝毫遗漏，这无疑是一项很费时费力的任务。 “你现在真的好厉害，让人难以置信。”莫思忧习惯性地抓着他的衣摆，幽幽地说道，“上次咱俩在废城被一只f级的精英蛇人撵着跑，还差点死掉，现在你随便一刀砍死的怪物比它都要强。” “但我们的敌人也更强了不是么，我还是太弱了，所以才担心保护不了你。”夏楚很忙，既要留神四周，也要关注生存仪的环境界面，还要和她聊天。 莫思忧语笑嫣然，“你为什么一定要保护我呀？” “我不能让你和林洋一样，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 “你这没有正面回答我呀，不过在我意料之中。”莫思忧知道他与地面上的男孩有很大不同，更迟钝木讷，“我也是二次进化者哦，有自保能力的，你不用那么操心。”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们。”王羽突然开口，看着生存仪上航拍无人机传来的画面说道，“三百米外的一家酒楼有大家伙出现，在四楼的阳台。” 夏楚俯身看去，那是一只身高超过四米的狼人，狼头硕大，獠牙狰狞，脊背上银灰色的兽毛旺盛。 “它的体型超过了正常的狼人，所以应该是一只精英混合种，大概是双头狼手下的一个头目。”王羽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坐在破烂阳台上的狼人，“看体型，我估计它在e级左右，这种级别的怪物肯定有很多随从。” 夏楚点头认同他的判断。当初他遭遇精英蛇人时就是类似的情况，他在大楼之顶打死了精英蛇人，筋疲力尽地瘫倒之际，数十只蛇人爬了上来，还导致了他坠楼。 “酒楼附近建筑密集，所以隐藏有变异生物的地方，绝对不止酒楼一处。”李雪也凑上来说道。 “我去杀它，你们负责搜查周边的地方。”夏楚自觉承担起最危险的任务。 “那夏队长可要多加小心。”李雪客气地说道，她也算是夏楚的上司，但这一路上和王羽一样，都以夏楚的意见为主。 “再带上些人吧，那座酒楼中还不知有多少怪物。”王羽建议道。 “不用了，我有信心杀它。”夏楚从不自大，也不会藏拙，拉着莫思忧的手，快步走向酒楼。 王羽和李雪则分别带领两队士兵，从左右两边包抄向酒楼附近。 莫思忧心情有点复杂，夏楚第一次正经地牵她的手，以往都是拉手腕拽胳膊。 但他的神情却和拉手腕拽胳膊时没什么区别，不害羞，不腼腆，也不傻笑，瘫着一张脸，好像根本不知道牵女孩的手是比较亲密的举动。 他俩之间的关系，旁观的群众们都深信不疑了，可两人基本没聊过这方面的事。莫思忧偶尔忍不住提一提，脑回路清奇的夏楚都会给出莫名其妙的回答。 夏楚生活环境大异于常人，很多时候的表现都与别人不同，这是莫思忧很喜欢的一点，也是很担心的一点。担心自己是不是误会了，或许夏楚对她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因为他对林洋、王姨、王沫这些人都是同样的好，对她虽然也很照顾，却没有特殊的地方。 曾经王姨和她聊起这件事，她还会不好意思地搪塞，如今她懒得否认了，她就是喜欢夏楚。 两人初次见面就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转眼就共同面对生死危机，有了过命的交情。半年来看电影、吃夜宵、逛街等情侣经常一块儿做的事，她都带着夏楚做了，早就打下了坚实的感情基础。 夏楚除了上午的训练，全天都很闲，一次都没有拒绝过她的邀请。 可哪怕是这样，她还是患得患失。 “我背你。”夏楚突然说道。 走神的莫思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背我？” 夏楚指了指楼顶阳台，“我们到了，狼人就在四楼阳台。我打算从外面跳上去，不进酒楼，因为应付一群狼人的偷袭有些麻烦。” “哦，行。”莫思忧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到了目的地，夏楚在，她确实不需要太警惕。 她动作娴熟地跃上夏楚骨感的脊背，夏楚提醒完她抓稳，便原地起跳，在楼壁上寻找借力点。 他在王羽的生存仪上观察精英狼人时，也重点关注了废弃酒楼的外部环境。这座四层的酒楼高不足二十米，阳台、窗框等借力点又很多，所以夏楚两下便跃进了四楼。 迎接他的是狼人携带腥风的巨爪，狼人这种生物本就警觉，夏楚走到楼下以及跃上阳台都没有低调行事，被偷袭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短刀砍瓜切菜般斩断了狼人挥过来的手臂，鲜血还未喷溅，落地的夏楚就又高高跳起，鞭腿踢断了狼人比他腰还粗的脖颈。 狼人硕大的身躯倒地，砸碎了腐朽的木门，露出了四楼大厅的视野。它发不出声音了，黑血从狰狞的狼口涌出，带着血沫。 “这种体型的狼人，恐怕需要百人队士兵的火力，才能稳定地压制住它。”莫思忧的小脚蹭了下狼人半米长的脚掌，“可它在你面前活不过两秒，真不知道你俩谁才是怪物。” 夏楚补刀结果它的性命，不着急取它身上可以利用的资源，打算彻底杀光酒楼中理论上应该存在的普通狼人。 可他和莫思忧谨慎地找遍了四楼，都没有收获，连狼毛都没一根。正要下楼，楼下突然传来细微地异动。 莫思忧没有察觉，但夏楚的耳朵很灵敏。正有人走在连接三楼与四楼的楼梯上，而且人数不少，都在控制脚步声。 王羽和李雪都去了别处，那么上来的人会是谁？夏楚对莫思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躲进斜对楼梯口的一处包间。 上来的不是军方的士兵，但也是夏楚的熟人。 他们一行共十人，虽然都带着防毒面罩，但科技会的作战服很有辨识度。领头的高瘦青年夏楚更熟，前几天猎杀铠骨魔时他还顺手揍了对方一顿。 第十九章 消失 莫思忧拉扯夏楚的袖子，眼神求证似地望向他。 夏楚明白她的意思，淡淡地说道，“没错，是那批科技会的人。” 莫思忧和林洋等人曾在军用平板上看他斩杀铠骨魔的直播，也看到了他和科技会的人产生冲突，事后聊天时，夏楚知道了这一点。 “谁？”领头的高瘦青年厉声道，一伙人环视四周，迅速发现了夏楚和莫思忧。 夏楚根本没有控制声量，很随意的和莫思忧交流。因为科技会的几人未必是朋友，但应该不会是敌人，就算是敌人，也不值得他藏起身来。 “你们来这里干嘛？”夏楚和莫思忧缓缓迈步过去。 “是你……”高瘦青年眼神微眯，退后一步道，“我们科技会的事不便和长官你透漏，你还是……”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到了两人身后惨死的精英狼人。 “长官，请问你身后的狼人是谁杀死的？” “我。”夏楚眉头轻皱，心想这伙人难道又要抢他的东西。 “实话和你说吧，我们这次就是为了e级精英狼人的基变体来的。”高瘦青年看了看自己的人，“你杀死他肯定费了很长的时间，但那么长的时间内没有一只狼人来护卫，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楼下的普通狼人都被我们杀了，如果不是取基变体费了点时间，这只精英狼人也会在你赶来之前被我们杀死。” “所以，你们想要它的尸体？” 精英狼人的尸体显然没有被处理，重要资源都还在身上，高瘦青年点头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上次你已经抢了我们的铠骨魔，害我们被责罚，这次要是再抢的话，我们和上面交代不了，所以请你让出精英狼人的尸体。” “你们科技会的逻辑可真有意思，被你们看上的东西就都是你们的？”莫思忧嘲讽道。 “没错，请二位离开。”高瘦青年的语气越来越不客气，“军方责任重大，你们还是以大局为重比较好，有和同胞抢东西的功夫，不如去多杀点变异生物。” “滚。”夏楚被恶心到了，感觉眼前的十人比狗屎还要恶臭。 保卫远安市的战争前途未卜，投机者却在这里和他夸夸其谈，谈什么大局，那几百死在影魔手上的士兵才配谈大局。 满心保卫家园的信念，甘愿和远安市共存亡的林洋失去了右腿，和他有类似遭遇，甚至更加凄惨的人比比皆是。 而科技会拥有大量能力不俗的进化者，却只会躲在军方后面收集战利品，杀死些无关痛痒的怪物便自我标榜，夏楚早就对他们心怀不满。 “长官，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和我们起冲突，那不明智，该滚的是你们。”高瘦青年不紧不慢地拉开作战服的袖子，露出两条被金属包裹的手臂来。 金属光滑细薄，闪烁着银灰色的光泽，流线型的线条中隐隐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感。 “科技会的肢体机甲。”莫思忧惊呼道。 “那是什么？”夏楚转头问她。 高瘦青年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我们科技会比较普通的机甲产品之一，在上流社会很流行。” 他优越感十足地冷笑道，“我身上这件肢体机甲属于g系列，型号比较老，是快要过时的产品了。但装备它以后，连精英狼人都抗不住我几拳，我劝你早滚为妙。” “滚，别再让我说第三次。”夏楚觉得他恶心，所以懒得瞧他，低头放好自己的短刀。 高瘦青年骤然突袭，装备肢体机甲的右臂，冲夏楚心口攻来。 高瘦青年的速度太慢，夏楚如果想躲，对方这辈子都别想碰到他一根寒毛。但夏楚有心试试那古怪机甲的威力，全力和他对了一拳。 金属上传来的巨力超乎了夏楚的预料，他竟被打退了五六步，撞到了旁边坑坑洼洼的石墙上。 “夏楚！”莫思忧连忙跑过去检查他的身体，同样十分惊讶。 “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高瘦青年得意地说道，其他科技会的人也发出阵阵嗤笑，有几道目光投到了莫思忧身上。 夏楚拍打身上的灰尘，神色如常。他倒是没想到在这次轻松的作战任务中，居然会遇到不得不用出狂暴的情况。科技会的人实在是影响心情，他决定速战速决。 “那个物件很贵吧。”夏楚开启狂暴指令。 “几百万点而已，钱不多，但足够砸死你。”高瘦青年再次挥拳。 狂暴的舒爽感传遍全身，难以言喻的力量迫不及待地要喷涌而出。夏楚尽兴地打了一拳，击碎了高瘦青年手部的金属，伴随着清晰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高瘦青年捂手倒退，倒很硬气，没有痛呼出声。他咬牙命令其他人围住夏楚和莫思忧，眼神怨毒地威胁。 “我们都是掌握了流火异能的进化者，同时攻击的话，就算奈何不了你，但伤到那个女人应该不难。” “她是你的女朋友吧，你不舍得她受伤吧，女孩如果烧到脸的话，后果可不堪设想。” “你们的戏好多啊！”莫思忧气呼呼地说道。 夏楚的动作比她的话还快，一脚就踹翻了高瘦青年，在场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踹翻了两人。 几团威力有限的火团蔓延而来，夏楚把莫思忧甩到他刚刚踹出来的缺口，顶着火轻松踹翻了所有人。 他的速度和力量摆在那儿，连精英狼人都能一下踢个半死，更不用说体魄远逊怪物的低级进化者。 夏楚控制了力道，没有杀他们的想法。虽然废墟中没有法度制约，但怪物面前人类不该自相残杀，这些败类再不济，也能杀死几只变异生物。 “你要干什么？”高瘦青年惊恐地看着夏楚向他走来，很怕他顾忌科技会报复，杀人灭口。 夏楚抓着他的腰带，把他拎了起来，走到阳台说道，“她确实是我的女朋友，你不该拿她威胁我。我要把你们从四楼丢下去，你们摔不死的话就赶紧离开废城，再被我撞见，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他手一松，高瘦青年惨叫着坠楼。其他人蚯蚓似的在地上惊恐地挪动，但还是被夏楚的无情铁手挨个丢了下去。 “你这么折辱他们，他们很可能会报复的，科技会向来睚眦必报。”莫思忧在阳台俯视地面，科技会的人彼此搀扶，狼狈地离开。 “难道真把狼人给他们？”夏楚挖出基变体，放到了储存袋中，“主动惹事的是他们，如果这次还没让他们长记性，我会下杀手。” “而且那算什么折辱，他们的话太混账，我甚至想在那几张脸上踩几脚。”夏楚板着脸道，“只是怕踩碎他们的防毒面罩而已，如果他们被感染，变异生物的阵营就又壮大了。” “你的逻辑也挺有意思的。”莫思忧扶额。 精英狼人身上还有很多可以卖钱的资源，但采集起来费时费力，对采集技巧也有一定的要求。 夏楚还在做任务，没那个功夫，招呼莫思忧下楼搜查。 如科技会的人所言，酒楼内所有狼人都被他们杀掉了，有用的资源都被取出。 所以两人离开酒楼，开始寻找在附近搜索的部队。 “你在开心什么？”莫思忧哼了一路歌，夏楚难耐好奇地问道。 “你刚才说我是你女朋友呀。” “这有什么可开心的？”夏楚诧异更甚。 “这不值得开心嘛！”莫思忧白了他一眼。 “咱俩第一次见面时，就约好了做朋友，半年来也没见你为此开心过，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莫思忧隐隐明白了，“我是你女朋友的话，林洋是你什么？” “按这样说的话，男朋友呗。” “我懂了，我就知道，你个混蛋！” “啊？”夏楚满脑子问号。 “联系一下王羽他们吧，赶紧的。”莫思忧没好气地说道。 夏楚无奈，依言给王羽打了个电话。电话没有打通，并提醒用户已关机。他和莫思忧对视了一眼，身上直冒冷汗。 “我刚才加了李雪的联系方式，我打给她。”莫思忧边说边快速操作生存仪，同样没有打通，同样是已关机。 “夏楚，你还记得废城之前发生的事吧。”她咽了口口水。 “记得，一整个军事基地的人无故失联，后续进入的部队也诡异消失。”夏楚的后背的衣物被冷汗浸湿。 第二十章 被遗忘的敌人 “是不是我们太神经过敏了，虽然他俩的生存仪同时关机很奇怪，但也许有其它合理的解释，比如信号不好。”莫思忧强笑道，“我们可以试试联系其他人，实在不行，再联系总部。” “你有赵晴的联系方式么？” “她也负伤了，而且在照顾小柒姐，没有参加这次行动。” “怪不得感觉没看到她。”夏楚点点头，“假设他们真的出事了，那事发地点不会离我们太远，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清理酒楼附近。” “没必要这么悲观，因为军方曾经将废城搜了个底朝天，已经确认这里没有异常了。” “我习惯考虑最糟糕的情况。”夏楚牵着她躲回酒楼，“必须联系一下总部了，让他们判断。” “叔。”夏楚打通了刘队的电话，心下松了口气。 “说。” “我们战时征召部队一队和五队，在废城执行清理变异生物的任务。”夏楚平复心情，尽量语气平静地叙述，“我们遭遇了e级狼人的部队，我杀掉它后，负责搜查周边区域的部队无故失联，王羽和五队队长李雪的生存仪都已关机。”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和之前发生的事如出一辙，你现在在哪，身边有谁？” “我在精英狼人占据的酒楼中，我开着定位，总部可以迅速找到我。我身边只有莫思忧。” “你确认情况属实么？” “不确认。”夏楚快速说道，“我们只有王羽和李雪的联系方式，所以麻烦您让总部联系一下其他人确认情况。” “稍等。” 夏楚无比希望自己这次闹了个乌龙，可刘队的声音两三分钟后就再次传来。 “已经确认战时征召部队一队和五队全员失联。” “排除了其它原因么，比如信号问题。”夏楚心情沉重地问道。 “废城不存在任何能影响生存仪信号的地方，所以这一点可以排除。”刘队的嗓音毫无波动，“他们也不可能全体关机，所以最好的解释就是，他们的生存仪都被摧毁了。” “我该怎么办？”夏楚深吸了一口气。 生存仪都被摧毁，说明士兵们大概率也遭遇了不幸。 “你自己决定。”刘队迟疑了很短的时间，紧接着说道，“照你所说，你现在很可能离废城未解之谜的真相很近，也离无法估量的危险很近。” “你可以选择原路返回，也可以选择自行调查。” 夏楚内心纠结，犹豫不决。他担心相处了半年的王羽，想要生见人死见尸，但莫思忧在他身边，让他不敢冒险。 像是猜出了他的心思，莫思忧轻声道，“你决定，不用顾及我。” “回来吧……”刘队的话让夏楚有些惊讶，“总部的调查部队已经出发了，废城外猎杀双头狼的特殊作战部队也得知了你那边的情况，让他们处理吧。” “我明白了。”夏楚叹息道，刘队挂断电话。 “你不想走对吧，不想抛下王队。”莫思忧幽幽地说道。 “不，我必须带你离开。” “然后呢？”莫思忧仰头直视他清澈中透着疲惫的眼睛，“说实话。” 夏楚不言语，她语气肯定地继续说道，“然后，你还会自己回来对吧？” “我在刘队手下训练的时候，王羽一直陪着我，也很关照我，我不能弃他而去。”夏楚坦诚相告，“我也不能牵连你，所以首先要保证你的安全。” “有时候觉得你很怕死，可你偶尔就会做出些不要命的事来。”莫思忧突然很心疼面前的大男孩，“你对身边的人太好了，这当然是好事，但也很有可能害了你。” 夏楚摇头，“我也没做什么？” “别走了，我们留在这里等援军吧。”莫思忧神情变得轻松。 “不行，你必须离开。”夏楚眼神有些严厉。 “我也不能弃你而去。”莫思忧摊摊手，自顾自地走上楼梯。 “你去哪？”夏楚皱眉问道。 “楼顶。”莫思忧回头笑道，“楼顶视野宽广，也能更早地看到援军。” “我说了，你必须离开。”夏楚追上她。 莫思忧看了他一眼，继续上楼，并冷笑道，“我有我的自由，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又凭什么管束我？” “我…我……”夏楚语塞，莫思忧从没对他说过重话，他既不解，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莫思忧在楼梯拐角处驻足，“你又把我当累赘，当初面对精英蛇人时也是这样，但事实是，我帮了你很大的忙。” “对的，那次没有你的话，我肯定会死在蛇人的手上。”夏楚不再坚持，“我可以不送你回去，但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莫思忧闻言踏着小碎步跑下来，鼓嘴道，“知道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都听你的。” 夏楚自然地重新牵起她的手，缓步上到顶楼。莫思忧的话很有道理，顶楼确实是最好的隐藏地点。 精英狼人庞大的尸体占据了阳台大半的空间，夏楚把其拖到了四楼大厅，然后和莫思忧并肩坐在阳台角落。 现在是早上十点左右，但天空挂满了铅云，所以没有日光投射进来。 昏暗天色的映衬下，古老的废城更显破败，空气中仿佛飘着数量足以令人呼吸困难的尘埃。这对年轻的男女穿着厚重的作战服，戴着全封闭式的防毒面罩，没有一寸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脚下是精英狼人黑红色的血液。 如果两人一动不动的话，这完全是一幅灰色调的奇诡画作，透着扑面而来的年代感。 “你怕么夏楚？” “怕，你呢。”夏楚笑道。 莫思忧也笑了，“不怕，我保护你。” “想不到你还记得以前的对话。”莫思忧神色感慨。 “记得，印象深刻。” “为什么呀？” “进化者的记忆向来很好，面对精英蛇人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 “唉，我就知道不该追问。”莫思忧双手托腮，小脸朝着坑坑洼洼的石墙。 “你真的该走的。” “闭嘴，夏楚。” 夏楚彻底放弃，走到破烂的木制窗框旁边，探身观察外面的情况。 “那是什么怪物？”他忽然皱眉问道。 “什么？”发呆的莫思忧没有听清。 “外面有只变异生物，我看不出它是哪种类别，有点像人形种，但……” 夏楚说不下去了，他被那怪物的眼神打断。 那怪物给他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既不像面对低级变异生物时那样胜券在握，更不像面对'雷公'时那样深感无力。 它的体型很像人类，但多了一双翼展近三米的羸瘦翅膀。银灰色的皮肤光滑如镜，和之前见到的肢体机甲一般，闪烁着金属光泽。 它正仰头观察夏楚，夏楚也得以看到它的脸庞。那脸上没有人类该有的五官，遍布紫黑色的玄密符文，符文意义不明，看似凌乱，却仿佛遵循着某种固有的规律而交汇和延伸。 它的额头有一个半掌大的孔洞，孔洞内流淌着暗金色的不明液体，中间有一团漆黑的方形眼翳。 夏楚觉得那是它的独眼，因为他在孔洞中感觉到了对方漠然中略带疑惑的眼神。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能有如此眼神的生物，智慧绝对不低，夏楚打起十二分的戒备。 “天哪……”走到夏楚身边的莫思忧也看到了楼下的神秘生物，身子抖得像是筛糠。 夏楚忍不住搂住她的肩膀，她僵硬地转头，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呻吟。 “这里，怎…怎么会有恶魔？” 第二十一章 艾布利欧 “恶魔？”这个词既陌生又熟悉，夏楚翻阅回忆。 林洋第一次接他出院的时候，曾简略叙述过地上世界的现状，也提及了恶魔的存在。 这种外来生物本该被阻截在大气层之外，和军方驻扎在太空基地的精锐进行难以想象的战争。 楼下这位恶魔却在人间行走，难道废城的事故都是它一手造成的。短短的时间内，夏楚思绪纷繁。 “我们该怎么办啊，夏楚。”莫思忧脸色惨白，清脆的声音因颤抖而模糊。 夏楚从未见过她如此恐惧，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面对影魔时都未失态，现在却像是遇到了饿猫的老鼠。 夏楚对恶魔了解有限，不知道它们的能力与变异生物有什么不同，所以他虽然不安，却没有莫思忧那种绝望。 恶魔已经发现了他们，避无可避。夏楚握紧了短刀的刀柄，哪怕面前是'雷公'，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突然脚下传来失重感，夏楚猝不及防地坠落，甚至来不及护住莫思忧。他体会到了科技会人员被丢下楼的体验，旁边莫思忧也摔得结结实实。 夏楚回头，发现前几秒还踩在脚下的旧时代酒楼不见了，连一片瓦砾都没有留下，轻风携着尘土拂过，似乎酒楼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建筑。 什么都没有了，楼梯、阳台、石墙，连精英狼人的尸体也没了踪影。 无故失联的士兵，神秘消失的酒楼……夏楚无声地站起身，心跳如擂鼓。 “都是你干的么？”夏楚声调古怪地问道，只是一种发泄，没指望得到答复。 “你指什么？”恶魔开口了，发音更加古怪，轰轰隆隆，像是老旧的收音机，更像一首古奥森然的歌。 夏楚被他的威严所震慑，顾不上奇怪它作为外来物种何以能掌握汉语。 夏楚下意识地回答它的问题，“半年前和刚才消失的士兵们，还有我身后的大楼。” “是的。”恶魔说完身影变得虚淡。 夏楚忽然闻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淡雅香气，不浓烈，却在鼻翼萦绕不散，甚至屏住呼吸，这股香味都会钻入鼻腔。 夏楚毛骨悚然，短刀刺向身子右侧出现的身影。 恶魔只是举起了纤细的手，没有手指的尖锐手掌轻飘飘地挡住了短刀，刀尖无法让他的皮肤有点滴凹陷。 “咦？”恶魔的眼神比夏楚还要惊讶，它手臂一挥，夏楚便被迫脱手，让短刀忽视重力地悬浮在它面前。 “你的刀从何而来，什么材质，我竟摧毁不了它。” 它的另一只手掌按在夏楚肩膀，夏楚动弹不得。因为距离太近，它威严宏大的声音震的夏楚几乎失聪，防毒面罩也原因不明地碎裂滑落。 短刀是他素未谋面的老师，托师哥张云旭赠予他的入门礼。那位老师连巨型种都能吼死，赠送的物品再不凡也说得过去。 夏楚无力回答他的话，如果不是被它制住，整个人都会瘫倒在地上。 “你，很特别。” 夏楚耳内有液体流动的感觉，似乎被震出了鲜血。 “你见过领袖么，为什么你的味道和他如此相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肩膀上传来的压制力稍减，夏楚牙关打战地说道，嘴角渗出血线。 血宴让他对血液极其敏感，虽然所有的感官在恶魔的威压下明显变得迟钝，但他依然意识到自己正七窍流血。 “我是艾布利欧，你们人类称我的家族为所罗门。”恶魔没来由地介绍自己。 艾布利欧，夏楚默念它的名字。 这当然是汉语的音译，它口中的字符晦涩难辨，似乎每一个字都有数不清的音调变化，根本无从判断其中的内涵。 “你，听闻过所罗门么，那个端坐石柱之顶的家族。” “我说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楚大吼，他在艾布利欧的声音中痛苦难耐，像是就要永远地丧失听力。 自称艾布利欧的恶魔松开了手，它做不出人类的表情，但眼神却与人类很接近，其中的思索很明显，暗金色的液体流动，漆黑的眼翳浮沉。 机会难得，纵然明白偷袭只是飞蛾扑火，夏楚还是努力作为。 他没有想到自己很轻松地就重新夺回了悬浮的短刀，惊喜地提刀刺向艾布利欧的独眼，结果只刺中了虚影。 艾布利欧退至十步之外，依旧静静地观察他。 那眼神几乎快让夏楚崩溃，他的恐惧感不是来源于自身极有可能的毁灭，而是来源于一种更隐秘的，更深层次的，乃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真相。 为何连恶魔都觉得他特别，夏楚突然有种一刀杀死自己的冲动，好像这样就能避免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发生。 但他不能放弃求生的**，因为身后还倒着痛苦捂耳的莫思忧。 夏楚缓缓退到她身边，将脱力的她扶起，努力镇定地说道，“我们得离开这儿。” 莫思忧跪倒在地，眼神空洞绝望，嗓音虚弱无力地呢喃，“没用了，走不掉了……” 夏楚知道这个开朗自信的女孩已经万念俱灰，心智几乎彻底丧失。 “走不掉也要走！”他悲愤地吼道，想唤起自己仅存的一点勇气。 艾布利欧的思索被他打断，轻松自如地瞬闪过来，掐住莫思忧的脖子把她高高提起。 莫思忧和刚才的夏楚一样发不出声音，大眼呆滞地望向夏楚，神似案板上将被剃鳞放血的鱼的眼神。 “放开她！”想到将要发生的事，夏楚终于彻底被恐惧支配了。 “你很在乎她，这很好。”艾布利欧歪头看着表情狰狞的夏楚，“说出你的身份，我放过她，不说，她也会死，和其他人类一样化为虚无。” 莫思忧的双耳血流不止，夏楚丢下刀，不管不顾地努力堵住她的耳朵。 “你他妈别说话了！”夏楚歇斯底里。 艾布利欧松开了手，莫思忧落在夏楚怀里，和他一同倒在地。 “说。”艾布利欧声音趋向柔和。 “王羽他们都被你杀了吧。”夏楚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艾布利欧微有不满，但居然耐心地回答，“我不知道你指哪个人类，不过这个丑陋的城市中只有你们两个还存活。” “杂种，狗杂种！”夏楚咬牙切齿，知道自己和莫思忧绝对无法幸免了，重拾短刀。 暴怒反而让他变得理智，狂暴不加限制地开启，立马就让身体有了难捱的痛楚。 夏楚俊朗的脸因此变得狰狞丑恶，可他放下莫思忧的动作一如往昔的舒缓温柔。这温情的一面眨眼即逝，艰难站起来的他满脸鲜血，状如厉鬼。 艾布利欧的皮肤他捅不破，所以夏楚嚎叫着攻击他的眼睛。 攻势当然对恶魔不具威胁。 短刀斜斜地插进几十米外的楼壁中，夏楚整个人也被它掐住脖子举起。艾布利欧的手掌没有手指，短小而尖锐，但却让夏楚无法呼吸，无力挣扎。 “我的耐心不多，你只是人类，再隐瞒，我会杀死你，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那个女人。”艾布利欧手掌略微舒展。 夏楚贪婪地呼了几口气，艰难地说道，“你放她走，她离开后，我会告诉你所有事。” “你没资格讲条件，给你三秒钟，不说，女人死，你也要死。” 第二十二章 我是谁 夏楚根本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他不明白艾布利欧的问题。 你见过领袖么？ 你听说过所罗门家族么？ 你的身份是什么？ 这都他妈的是什么狗屁问题，夏楚深感莫名其妙。 艾布利欧显然把他当成了特殊的人类，就像人在蚁群中看到长翅膀的蚂蚁，也许会有兴趣观察一下其与众不同之处。 夏楚如果实话实说，他就失去了特殊性，无疑会被艾布利欧随意踩死。但编瞎话也很难办到，他对恶魔基本没有了解，信口胡说肯定露馅，结果和前者是一样的。 三秒感官上很漫长，实际却很短暂，他想不出稳妥的答案，也许这次是真的必死无疑。 他开始后悔，不，是悔恨，他不该答应莫思忧的，应该强行将她带出废城。 “你很顽固。”艾布利欧握紧手掌，似乎不打算先对莫思忧下手，直接要捏死夏楚。 夏楚还勉强能用来反抗的只有血宴了，狂暴在艾布利欧面前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施展不出，再生在一击就能摧毁他的敌人面前也没有意义。 唯有鲜血可以带给他宝贵的力量。 师哥张云旭介绍血宴药剂时的话语在他脑中回荡，他过去只在自己的血液中提取力量，从未尝试过别人的鲜血。 艾布利欧的手掌很小巧，夏楚的脖颈可以自如地转动。虽然连短刀都刺不破它的皮肤，夏楚还是猛地低头咬向它的手腕！ 居然成功了！ 夏楚感知不到自己的牙齿是否和它的皮肤接触，但不断有味道不明的液体滚滚流入腹中。他只当那是敌人的血，不管能不能喝，不管能喝多久，闭目死命地吸吮！ 他的亡命之举让莫思忧回过了神，在她眼里，夏楚暴漏在空气中的皮肤上不断爬动着玄密的符文，与此同时，艾布利欧脸上的符文却逐渐黯淡。 夏楚满嘴是血，蓝色的鲜血，来源于艾布利欧被撕咬的手腕。 原来恶魔也是有血的，莫思忧扶住肩膀坐起来，在蓝血中看到了难以忽视的红光。 那红光来源于夏楚的口腔，莫思忧大眼忽闪了几下，发现那竟是一对血红色的獠牙！ 她满是泥尘的苍白小脸写满了震惊，从那对獠牙里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意味……那意味太复杂了，和善又凶狠，伟大又卑劣，欢喜又哀伤…… 最令她震惊的是，那不是夏楚的牙齿，波动的红色血液汇成了獠牙的形状，轻易就扎进了恶魔艾布利欧的皮肉中，抽出了蓝色的血液。 这是夏楚的能力么？是之前说过的血宴么？ 肯定不是的，她出身不凡，见多识广，对血宴这种科技会的重要异能有充分的了解。血宴根本没有那样的能力，更不可能让一个三次进化者伤到纵横太空的恶魔。 那名进化者再天才也做不到这种事，因为恶魔只有走到高危领域后段的进化者才能勉强匹敌，其他进化者在恶魔面前与蝼蚁无异。 可蝼蚁像是要成功绝地反杀了！ 艾布利欧娇小的身形正在极速变得干瘪，似乎夏楚吸出来的不止是血水，还有它的肉，它的骨骼，它的生命，它的一切！ 它痛苦地嘶吼，那嘶吼不再只有威严与冷漠，充斥着被下等生物冒犯的屈辱与即将面对死神的恐惧。 艾布利欧在恐惧，这个挥挥手就能抹除士兵与建筑的恶魔竟然在恐惧！莫思忧脑子不够用了，她也不知道该怕还是该高兴，本能地哭喊道，“夏楚！” 她哭鼻子的样子楚楚可怜，凄然的喊声闻者心碎。悦耳的声音传到撕咬在一起的一人一魔那里，却成了极端暴躁的催化剂。 艾布利欧在被夏楚咬住的那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挣脱不了撕咬，也无力伤到夏楚的身躯。 它暗金色的眼液翻滚回旋，漆黑的方形眼翳溶散开来，染黑了整个独眼。莫大的威能骤然扩散，长街两侧破败了不知岁月的建筑瞬间消失，只余保存还算完好的地基。仿佛整个废城只是一副灰暗写实的巨大铅笔画，而艾布利欧的手上握有橡皮擦。 然后，它又丧失了与生俱来的能力。 莫思忧费力地瘫坐在街道中央，没有被可怕且混乱的攻势波及，看到艾布利欧轻飘飘地摔倒，翅膀碎成了粉尘，身体枯萎，像是死去多年的老树腐朽的枝干。 夏楚也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莫思忧手脚并用地匍匐到他身侧，把余下的力气都用上，才抱起他的上身。 “夏楚，你醒醒啊。”她哽咽道。 夏楚没有昏迷，也有力气睁开眼睛，女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浑噩，他离开女孩柔软的怀抱，喘息着盘坐在地上。 “你还好吧。”莫思忧惊喜地说道，说完眼前一黑，脱力地往后栽倒。 夏楚及时将她揽过来，紧紧地抱着，似乎正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的目光投至死透的艾布利欧的遗体，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的，他不仅杀掉了一位恶魔，还几乎将它整个人“吃掉”了，只留下无用的残渣与干瘪的皮。 “夏楚，我要喘不过气来了。”莫思忧虚弱地说道。 夏楚松开胳膊，把她提到腿上，让她整个人都倚靠着他的身体。右手扶住她的腰，左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和泥垢。 “我们没死。”夏楚缓声道。 “你真的没事吗，你刚才……”莫思忧欲言又止。 夏楚缄默了很久，“如果还有力气的话，给我讲讲恶魔和所罗门家族的事吧。” “恶魔被公认为人类最大的敌人，来处不明，其入侵是天谴时代延续至今的灾难之一。”莫思忧轻声道，“大多数恶魔都被人类最精锐的士兵们，阻挡在外太空的防线之外，无法直接攻击大气层下的陆地与海洋。” “但他们的手段诡异莫测，刚入侵的时候也没有受到足够强力的阻拦，所以有一部分恶魔潜入了进来。” “银翼天使城的猎魔人公会就是由此诞生的，每一名正式的猎魔人都是高危领域的进化者，他们不在乎肆虐陆地与海洋的变异生物，以猎杀潜藏的恶魔为首要目标。” “近百年来，确实有不少恶魔被官方或私人组织猎杀，但也每一次都造成了不亚于巨型种和特异种袭击的灾难。” 莫思忧语速非常慢，声音也较微弱，累了就停一会儿，然后再断断续续地讲述。 “恶魔是以家族血缘为纽带，联系到一起的，四大恶魔军团同时也是四大恶魔家族。它们的语言无法破译，因此所罗门家族其实是人类的叫法，叫法来源于旧时代记载了七十二柱魔神的神秘学书籍《所罗门之匙》。” “所罗门家族把石柱当做类似图腾般的存在信仰，整个家族的成员都居住在一根内部凿空的石柱上。那石柱飘浮在太阳系中，和行星一样不断变换位置，据说体积超过了地球。” “就这样，我只知道这么多。”莫思忧讲完了，见夏楚始终面无表情。 “那恶魔的能力呢？” “你刚才也见识到了。”莫思忧苦笑道，“相比之下，人类在大多数跃迁药剂中得到的能力，简直没眼看。” “它比'雷公'如何？” “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只强不弱。” 夏楚惨笑道，“那它为什么会被我的血宴杀死。” 他的笑容刺痛了莫思忧，但她还是要实话实说，“夏楚，你刚才的能力不是血宴。” 夏楚当然知道这一点，听她讲明，闭目疲惫地自言自语，“不是血宴，又会是什么呢？” “这要问你自己啊。” “可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夏楚睁开眼，“我总是这么无知，如今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第二十三章 师姐的告诫 “你是夏楚，我认识你。”莫思忧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装作轻松地笑道。 她的心情当然是不轻松的，刚才的夏楚太陌生了，似乎换了个人，或者……不是人。 “你认识的夏楚能做到这种事么？” “能！”莫思忧毫无犹豫地点头道，“我认识的夏楚虽然有点冷，有点呆，有点蠢，但他是个天才，我相信他能做到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 “希望你能一直认识我。”夏楚重新拥抱她，在她耳畔低声道，“我刚才很怕，很怕它会杀了你，怕得要死。” 莫思忧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遭遇恶魔的惊恐，面对死亡的绝望，身受重伤的痛苦等等复杂的心情与状态，因他这一句话而爆发出来，劫后余生的喜悦完全无法冲淡。 “事实证明，我还是成了你的累赘。”莫思忧呜呜哭道。 “不，不是的……”夏楚声音飘忽，“你不是累赘，你是我的光。” 正要号啕大哭的莫思忧愣住了，因为夏楚竟对她说了情话。 虽然这情话俗套中又有几分古怪，还让她联想到了旧时代流传至今且不断改编的优秀电视剧《迪迦奥特曼》，但对夏楚而言，属实是铁树开花般难得。 同时这句话也很耐人寻味。 那位叫迪迦的勇士得到了成千上万束光，轻松打败了全剧最强大的巨型种，对他而言，光是信念，更是兴奋剂。 而夏楚为什么说这种话呢？ 我是他的光，他难道觉得自己生活在黑暗里么？ 一时间莫思忧百感交集，甜蜜只停留了短暂的时间。 “夏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思忧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她需要帮助夏楚振作起来，“不管怎样，这个叫艾布利欧的恶魔已经死了，你帮远安市解决了一个大患。” 夏楚深吸了口气，“援军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该怎么讲刚才发生的事。” “我们遇到了恶魔的尸体，调查它的死因未果，并猜测废城的一切都是它所为。”莫思忧给出自己的版本。 她离开夏楚的怀抱，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严肃地说道，“夏楚，你杀死恶魔这件事必须要隐瞒，因为这不是荣誉，而是祸端。” “我们的伤如何解释？” “你的伤应该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吧，最起码外表看起来没什么，我的伤随便编个瞎话就行。” “我都忘了你的伤。”夏楚叹了口气，想要割开手腕喂她鲜血，但忽然僵住了。 我的血还能喝么？夏楚四肢冰冷，脸色煞白。 “没关系的，只是耳朵有点疼而已，其它都还好。”莫思忧揉着小脑瓜笑道。 “我抱着你坐一会儿吧，咱们哪也不去，安心等待援军。”夏楚习惯把忧愁藏在心里，尤其不想让他在乎的人见到他脆弱的一面，所以他神色恢复如常，无喜无悲。 说实话，躺在夏楚怀里不是太舒服，因为他身材虽不至于瘦削，但也称不上强健，肌肉骨骼都很坚硬，像是钢板。说白了，就是硌得慌。 但莫思忧仍然希望他能抱得更紧一点，因为夏楚直到今天，才真正意义上地抱了她。 遭遇恶魔的经历肯定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但这次倒霉的经历貌似让他俩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最起码夏楚抱她了，还说了句不太正宗的情话。 “夏楚，你的电话。”两人在空旷的长街上坐了不知道多久，莫思忧掏出夏楚的生存仪道。 夏楚听到了铃声，但心绪沉郁之下懒得接，莫思忧递过来，他没看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 “还好么？”陈巧巧的声音传来。 夏楚身躯一震，心里生出等来救星的感觉，但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好么？”陈巧巧重复了一遍。 “不太好，但很安全。”莫思忧替他喊了一声。 “小莫么？” “是的，我俩在一起。”夏楚接过话来，“我们的遭遇一言难尽，电话里不方便讲。” “接你的直升机马上就会到达，待在原地不要动”说完她一如既往地果断挂断。 “巧巧姐还是关心你的。” 夏楚心中感动和内疚交织，“咱俩没有按约定回城，刘叔和师姐肯定很担心吧。” 如果失踪的士兵中没有王羽，他是肯定不会留下的，也大概不会遇到艾布利欧。 那之后会如何呢？ 驰援的士兵一定会遇到它，结果自然是让神秘失踪的名单再多几页。 艾布利欧的威严甚至超过了'雷公'，如果它没被杀死，远安市又要面临怎样的局势？ 夏楚为王羽的死亡而悲伤，因身体的怪异而忧虑，也庆幸自己稀里糊涂地杀掉了艾布利欧。如莫思忧所言，他真的为远安市解决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祸患。 夏楚思绪万千，复杂凌乱。 两分钟后，军方特派的直升机投下五六十米长的绳梯，夏楚背着莫思忧，轻松地爬了上去。 直升机内只有一位驾驶员，她回过头来的那一刻莫思忧喜上眉梢，开心地笑道，“巧巧姐，你好厉害呀，居然会开直升机。” 陈巧巧提了提她的耳朵检查伤势，一边驾驶一边凝视夏楚问道，“废城中的变异生物对你不具威胁，你却这么狼狈，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她漠然的神情忽然大变，冰封似的脸上布满了惊骇。 夏楚还从未见过她做出如此大幅度的表情，看到她眸光奇异深邃，知道精神窥视已经透过他的眼睛，了解到了一切。 “果然是恶魔么，张云旭曾经随口瞎扯的话，居然说中了。” “我……” “你不用多说……”陈巧巧打断夏楚，脸色和嗓音都回归淡漠，“整件事我都了解了，你们遇到的确实是恶魔，而且爵位不低。” “小莫的那句话没错，你杀死一位高爵位的恶魔并不是荣誉，而是祸端，所以你要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的，必须装傻。”莫思忧过去只是从王沫口中听说过陈巧巧的能力，亲身见识后大感新奇。 “为什么？”夏楚按了按眉心，低头说道。 “因为牵扯太多。”陈巧巧踩下方向踏板，拉动操纵杆，直升机拔升到更高的高度。 “你杀掉了那个来自于所罗门家族的恶魔，潜藏在地球的所罗门成员不会放过你，所有对恶魔感兴趣的人也会把关注点放到你身上。而且最糟糕的一点是，你的能力在恶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那么你杀死它的方式会引起不少有心人的好奇。” 夏楚自嘲地笑了一声，“可以理解，连我自己都很好奇。” “我也不懂，暂时想不通。”陈巧巧看出了夏楚的想法，他还未问，便直言道。 “不过你切记，不要再和第四个人说起这件事，你的疑惑，我会帮你研究。” “连师哥和刘叔都不能说么？”夏楚诧异地问道。 陈巧巧十多秒后才继续开口，“我认为情况很复杂，复杂到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不仅仅局限在恶魔横死这件事上。” “但我现在得不出有条理合逻辑的结论，连猜测都做不出，仅有的几条思路与思考点也需要大量的研究和调查去求证。” “在我有所收获之前，你最好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我本能地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它可能会给知情人带来厄运。” 第二十四章 往事 “巧巧姐，你说的我心里毛毛的。”莫思忧语气无奈。 “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轻重。”陈巧巧眸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隐瞒这件事，不止是保护夏楚，也是保护你自己。” 莫思忧心中一动，陈巧巧显然知道了她的来历。 “我知道了。”她乖巧地答应。 “如果这件事暗藏着危险，师姐你就不要插手了，我自己去调查。”夏楚沉声道。 “你调查？你怎么调查？”陈巧巧冷冷地说道，“你懂什么，无知就闭嘴。” “我……”夏楚哭笑不得。 “你身上的秘密有巨大的研究价值，连恶魔都几乎无力抵抗地死掉了，如果你能掌握那种能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师姐你未免太乐观了。”夏楚叹息道。 “是你太悲观了，你脑子中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你……”陈巧巧顿了顿，又淡淡地说道，“活着，没必要那么累的。” “不过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身体的异状是福是祸很难说，但不管怎样，总不能放任不管。” “异状。”夏楚捕捉到这个词。 陈巧巧目视前方，没再开口。她从莫思忧的眼中看到了那对血色獠牙，精神窥视的效果极其惊人，窥探到的景象形神具备。 她觉得那对獠牙是有生命力的，生命力旺盛到让她不寒而栗。 直升机熟练地降落在军事园区，三人在陈巧巧的带领下直奔外围的车库。这个高挑的冰美人在处处洋溢着剽悍气息的军事园区畅通无阻，不由分说地带着夏楚和莫思忧上车，直奔基因与精神研究院。 夏楚想见刘队一面的提议都被陈巧巧否决了，他只能在车上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刘队在另一头严厉训斥，不满他明明决定撤离，还在废城内迁延，无组织无纪律。 夏楚没说王羽的事，刘队也没问。 莫思忧第一次来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下车后左瞧瞧又看看，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走进那间类似客厅的木屋后，陈巧巧让莫思忧坐到张云旭的木椅上，然后走进里间拿出了一个小药箱。 夏楚坐在自己的位置看陈巧巧喂莫思忧咽下药片，又给了她一瓶颜色古怪的黄绿色药液。 莫思忧苦着脸喝下，喝完连忙灌下陈巧巧倒的白开水漱口。她苍白的脸色显著红润起来，陈巧巧的药基本做到了药到病即除。 “你对体内的事知道多少，全部告诉我。”陈巧巧落座后闭目道，“从你记事起开始回忆，所有能扯上关系的事都说出来。” 夏楚等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机会等了太久。 当初同第二打野小队的队友进行第一次注射时，他就在环保局的卫生间察觉了再生能力的异常。自那之后，他的进化之路就开始不正常了。 他不太喜欢说话，尤其是不太喜欢主动谈及自己，而且身体的奇怪之处令他不安，所以把所有事都压在心里。 此刻他突然想打开话匣子，因为屋内的两人都完全可以信任，且大概率能帮到他。 于是夏楚仰起头，缓缓地，详细地，平静地把所有让他不解的疑点和盘托出，连感染痊愈和进化结点的缺失都说了出来。 莫思忧的嘴全程就没有怎么合上过，这个她自认为无比熟悉的大男孩前所未有的陌生，陌生到让人心疼，又让人害怕。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陈巧巧也震惊了。 与王默、张云旭等作战人员不同，陈巧巧是院里唯一一个全身心投入科研的成员。夏楚十多分钟的叙述，把很多她过去深信不疑的科研结论都给推翻了。 “我就是我，我对自己的了解不比你们多多少。”倾诉完的夏楚突然有些厌倦了。 “或者说，那个绯红到底是什么人？”陈巧巧一脸思索之色。 “我和她相依为命了五年，她很神秘，但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她的手笔的话，我…我真的难以相信。”夏楚想起了那个病怏怏的女人，心里伤感又温暖。 “你不觉得你身上的疑点都是对你有利的么，让你天赋异禀，让你死里逃生。”莫思忧小声道，“那位绯红女士和你关系很好吧，她完全有帮你的动机，而且她的神秘也说明她未必没有帮你的能力。” 莫思忧承认心里是有些酸的，尤其是听到夏楚谈到王默和绯红的时候。前者倒还好，她从王姨和王沫那里知道了很多，后者是真的突如其来。 但她理性机智地思考着，眼下帮助夏楚解决问题才是重点。 “小莫说的没错，其实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那个绯红，因为在你的叙述中，只有她存在改变你的可能。” 陈巧巧抿了口白开水，“你的资质其实挺一般的，虽然父母都是不错的进化者，但也只遗传给你些许体质上的优势，其实你连挺过启蒙药剂都很困难。” “我原来这么差么。”夏楚苦笑。 “所以你后来的表现连老师都吃惊，判断你很大几率能够挺过精神药剂，我才正式邀请你加入咱们院。” “从时间上讲，感染痊愈是第一个疑点，此后疑点接踵而来。你因感染而昏迷时，身边只有绯红，醒来后绯红诡异消失，这一切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按你们的意思，绯红也太可怕了吧。”夏楚还是无法接受，“她其实…其实是挺柔弱的一个女人，会伤心，会撒娇，也会撒泼。” “只是推测，推测就应该大胆，哪怕违反常理。因为离真相太远的话，真相也许就藏在莫名巧妙的猜想中。” 陈巧巧又闭上了眼睛，“我认为那个绯红绝对没有死在地下，她只要活着的话，肯定会来找你。她找到你的那一刻，可能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如果真的是她又如何呢？” “最起码你不用再那么担心了，因为绯红女士不至于害你吧。”莫思忧排解他的忧愁。 “如果这些事真的是她做的话，那么她便是这个时代的关键。”陈巧巧语出惊人。 “时代的关键……”夏楚咋舌，惊诧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陈巧巧双眼闭得更紧了，眉毛跟着皱起，“非但治愈了你的感染，还让弱小的你可以杀掉最起码是伯爵的名门恶魔，天谴时代最可怕的灾难之二，她都帮你解决了，说她是天谴中的关键也不为过。” “还有一个我很在意的问题……”陈巧巧睁开深邃的眸子，“据你的观察，她真的是人类么？” “绝对是。”夏楚毫不迟疑地回道，“五年来她瘫在床上，我帮她…呃，总之…总之我很确定。” “这样的人类，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陈巧巧低头自语，陷入了沉思。 屋内缜密的讨论戛然而止，莫思忧也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绯红，真的是你么？ 夏楚太想念她了，好希望她立马出现在眼前。而且通过和陈巧巧的交流，他也隐隐希望身上的疑点与绯红有关，因为她真的有那种能力的话，就必然不会死在地下。 夏楚口腔有些干涩，脑子有些昏沉，想要喝口水缓解疲惫。 他的水杯在长桌另一侧，他起身走到桌腿高矮不一的长桌中间，骤然失去意识，软绵绵地栽倒，砸翻了桌上所有的水壶和水杯。 第二十五章 切割 夏楚觉得自己晕倒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隔三差五就要在病床或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木板床上醒来。 只不过这次脑子出奇的昏沉，四肢莫名地酸软乏力。他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入眼的景象模糊难辨，揉了半天的眼睛才稍有改观。 夏楚又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适应光线，哪怕天空被乌云填塞，稀薄的日光仍然让他不住地眨眼。 然后他笨拙地下床，蹦蹦跳跳地熟悉自己的身体，同时发现身上的衣服有些奇怪，又很熟悉。 他努力地用昏沉的脑子思索，终于想起了第一次在王姨家见到陈巧巧时，她身上那身古怪的衣服，没错，那身衣服此时正穿在他的身上。 莫思忧的恶作剧？夏楚摇摇头，不做理会。 他需要知道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以及昏迷后发生的事。当时他莫名其妙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晕倒的原因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这一切大概只能从陈巧巧那儿解惑了，夏楚不仅习惯了在院里醒来，还习惯了醒来就找陈巧巧，心态和总是找妈的小屁孩区别其实不大。 他先去桌上拿起杯子狂饮了几口，才缓解了仿佛十天半个月没有喝水的干涩感。 然后，感官清晰起来的夏楚发现自己好像与之前不一样了。 但哪里不一样他又搞不清楚，好像身体多了些之前未曾具备的机能，但又摸不到将其引导而出的门径。 夏楚看着手上的水杯，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他借鉴了自己开启狂暴的方式，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切开杯子”，然后玻璃杯的上半段缓缓地且越来越快地斜斜滑落，在地上摔成了玻璃渣…… 玻璃杯摔碎的动静在静悄悄的屋子中很突兀，陈巧巧从里间的卧室走出，看到举着断杯发呆的夏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就算是试验能力，你也不该糟蹋东西的，以后你就用手上剩下的那截杯子喝水吧。” “师姐，我问题很多。”夏楚心情复杂。 “嗯。”陈巧巧拿出扫帚和簸箕将地面收拾干净，双手扶膝地坐下。 夏楚拉过木椅来坐到她面前，晃了晃断杯道，“什么情况啊，我又注射跃迁药剂了？” “你第四次要注射的是业火药剂，我已经做好了，但并没有给你注射。” “那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动了动念头，杯子就断了。”夏楚愕然道。 “这就是你昏迷的原因。”陈巧巧淡淡地说道，“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么，足足七个多月。” “什么？”夏楚从座椅上弹起，大惊失色。 他昏迷前来地面也就半年多，这一觉怎么可能睡这么长时间？但陈巧巧说话向来理性简练，几乎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不会开玩笑，更不会欺骗他。 “你昏迷时在二月初，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了。”陈巧巧淡淡地说道。 夏楚注意到了她身上的短袖短裤，同时他自己身上的古怪衣服其实也是夏装。 “……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夏楚叹息着坐回，忽又抬头道，“我为什么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和刚才的能力又有什么关联？” “你的昏迷是因为你榨干了艾布利欧，几乎掠夺了它的一切，恶魔的**精华给你的身体带来了奇妙的改变。” 虽然她这番话说的怪怪的，夏楚还是准确地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点，“什么改变？” “你现在不是人了。” “师姐，你别吓我。” 陈巧巧不理他，继续说道，“准确地讲，不再是纯粹的人。你有人类的思维与外形，体魄与基因的构造却已经和人类产生了巨大的差别。” “进化者不都是如此么？”夏楚不解。 “没错，跃迁药剂最核心的材料来源于变异生物，所以它让人类进化的同时，也会改变人类的基因，这就是高危进化者有堕落危机的根源。” 陈巧巧话锋一转，“但你身上产生的变化与进化时的变化有根本上的不同。注射再多的跃迁药剂，进化者的基因仍由人类基因做主导，那些药剂赋予的基因只是处于依附地位，就像是生存仪上的软件，对系统本身不会造成改变。” “那我现在是？” “你处于系统地位的人类基因已经面目全非了，用专业术语描述的话，你已经堕落了，成为了堕落者。” “堕落者是什么，与进化者有什么关联。”夏楚担忧地问，堕落者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称谓。 “高危进化者的'高危'二字是有深意的，因为他们注射了太多的跃迁药剂，基因的不确定性与不稳定性大幅度提高，所以面临着基因突变与基因崩溃的危险。” “当那样的危险变成现实的时候，进化者就会成为基因混乱的堕落者。堕落者大都一半像人一半像变异生物，拥有变异前的智慧与记忆，但**被无限放大，尤其是进攻人的**。” “听起来……”夏楚转了转眼珠，说出看法，“堕落者和感染者还挺像的，但我依然是人类的样子啊，完全不符堕落者的特征。”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从科学上讲，你已经堕落了，从现实来看，你仍然是进化者。”陈巧巧罕见地用上感慨语气，“你的出现对我的研究有很大的意义，我其实研究你很久了，可你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你打开你的生存仪，看一下进化里程表。” 夏楚遵从她的吩咐打开，好家伙，这回不仅没有进化结点，连进化树都没了，只有一个写着“数据错误”的弹窗。 “师姐，你告诉我你最终的结论吧。”夏楚苦笑道。 “你杀死艾布利欧的方式，是用一种目前未知的能力将它吞噬，并掠夺了它的基因。你也因此陷入了长达七个多月的沉睡，恶魔基因让你的人类基因堕落，带来的却是好的变化。表面看来你仍然是不太正常的进化者，而且获得了刚才那种只有你自己清楚的能力。” “唉……”夏楚轻轻叹了口气，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反正我身上不科学的地方太多了，我也懒得烦恼了。” “你的能力具体是怎样的？”陈巧巧深邃的眸子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和注射狂暴药剂后的感觉很像，只要在脑海中下达指令，就可以切割物体。” 夏楚回味切断杯子时的感受，“我当时揣摩身上的变化，看到手中的水杯就自然而然地了解了自己多出来的能力，像吃饭喝水那样自然。” “切割么……”陈巧巧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我认为你既然掠夺了艾布利欧的基因，你获得的也该是它的天赋能力。” 夏楚回忆艾布利欧bug似的手段，摇了摇头，“完全不像啊。” “恶魔的天赋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但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一开始就成型的。”陈巧巧缓声解释，“艾布利欧可以通过所罗门家族特有的独眼抹除活物与死物，你目前可以切割水杯，应该也能切割生物，其实两者是有相同点的。抹除与切割都是毁坏物体，只不过前者更加彻底。” “师姐你的意思是，我得到的切割能力可以成长到艾布利欧那种程度？” “没错。”陈巧巧点了点头，取下挂在腰带上的钥匙丢给夏楚，“试试看。” 夏楚集中精神，再次下达切割的指令，合金钥匙在他手上一分为二，断口异常光滑。 夏楚的脑中突然传来阵阵剧烈的抽痛，闭眼抓头，面露痛苦之色。 “看来你还不能自如地驾驭这一能力，稍微运用就会给身体带来较大的负担。” 第二十六章 继续睡 “确实是这样……”夏楚痛苦稍减，不适感驱之不散，“我打算命名这项能力为切割，虽然它有点鸡肋。” “不要小瞧它，虽然目前限制很大，但它理论上存在的成长性不容忽视，而且，切开合金钥匙未必是它的上限。” 陈巧巧语气肯定地说道，“切割的潜力完全不逊色于大多数高危能力，你必须重视起来，努力驾驭它。” “明白了。”夏楚点头，突然想到了被他忽略的，但不容忽视的事，“师姐啊，我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是谁在照顾我？”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基本不需要别人照顾，半年来你不用进食，不用喝水，也不用解决生理问题。” “那我还是人么？”夏楚大惊。 陈巧巧皱眉，不满地回道，“都说了，你以经不是了。” “艾布利欧的**精华给你提供了足够的养分，你以为你吃掉它以后，它就不复存在了么……你杀死了它的意识，但继承了其**遗产。” “感觉有必要给现在的我也重新命名一下，魔人夏楚怎么样。”夏楚无奈的苦中作乐。 陈巧巧不搭理他的废话，“你身上的衣服是我的，张云旭帮你换上的。一直以来他也负责帮你擦洗身子，但他快两个月没有回来了，你一会儿最好去洗个澡。” “为什么非要我穿师姐你的衣服？”夏楚对此颇为不解。 “因为只有我的身高接近你，我的衣服勉强合你的身。” “为什么不去买几件？” “没钱。”陈巧巧声量微提。 “我记得我带回了一份精英狼人的基变体。”夏楚弱弱地说道。 “为了给业火药剂凑钱，张云旭已经把它卖了。”陈巧巧显出些许低落的情绪，经费的缺失让负责制作药剂的她很头疼。 其实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三人组赚钱能力是很强的，可是他们的开支太大，动不动就是数百万起步。 “师哥为什么离开那么久呢？”夏楚把话题扯到张云旭身上。 “这半年远安市的战事陷入了焦灼的局面，个位数序列的废墟首领死了好几个，军方也有不少五次进化者牺牲，两败俱伤。” “精英进化者的伤亡大多是影魔造成的，人类一直避免和大规模的变异生物部队中近距离作战，但影魔的刺杀无孔不入。” “所以师哥去对付它了么？”夏楚想到张云旭曾经说的话，明白他对影魔志在必得，可不得不提的是，他很难办到。 “嗯，影魔的基变体是他觉醒药剂的核心材料，于公于私，他都该去刺杀影魔。”陈巧巧表情平静地说道。 夏楚默然，五六秒后才开口问道，“他一个人么？” “嗯。” “能联系到他么？” “最好不要联系。”陈巧巧习惯性地轻闭双目，“他成功的话，自然会带着战利品回来，失败的话，他在死前会通知我们。” “有必要那么拼命么？”夏楚紧握双拳。 “高危壁垒是很难突破的，而且走完美进化路线的进化者，突破的难度更大。猎杀影魔算是他跨入高危领域的试炼，要么死，要么成功出师，这是咱们院不成文的惯例。” “在王默之前，我们还有三位师哥，一位师姐，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王默意外感染，才没有触及高危壁垒。” “我想去帮他。”夏楚五指舒展，“吃掉”艾布利欧给他带来的不只是切割，体魄也焕然一新了。 “你帮不到他，因为你没有对付影魔的有效手段。”陈巧巧摇头否决，“而且你有你的事，业火药剂我三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你既然醒了，就应该先完成注射事宜。” “会不会太快了？” “血宴是在半年前注射的，确实快了一点，但你既然达到了进化的门槛，就没有理由拖延。” “我连进化树都没了，还有进化门槛一说么？”夏楚心想他都不是正宗的人了，人类的那一套或许对他就不适用了。 “能否继续注射，参考的是你的基因强度，而艾布利欧虽然让你的基因变得混乱，强度却随之大幅提升。你住射完业火药剂，适应一段时间，精神药剂的注射也可以开始。这枚药剂在你加入前，我便早早地做好了。” “听起来我是真的因祸得福。”夏楚并不开心。 “不，是祸福难料。”陈巧巧面无表情地说道，“堕落是很可怕的事，你已经堕落也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基因的变化没有表现在你的**上。” “这件事也许又是那位绯红的手笔，我之前说她能应付感染与恶魔这两个灾难，现在要再加一个堕落者了。” “如果还能再见到她，我会向她求证的。”夏楚收拾心情，换上相对轻松的语气，“所以，我又要开始睡了么？”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陈巧巧的话提醒了夏楚，他关切地问道，“这半年其他人都还好么？” 陈巧巧知道他问的是谁，“王姨和小沫的生活很平稳，你的情况我大概和他们讲了。有一个叫林洋的男人经常打你的电话，小莫也给他解释清楚了。” “至于小莫，她半个月前已经离开了远安市。” “她…她怎么离开的？”夏楚呆呆地问。 “你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吧，她是第十区军方最高指挥官的千金，是整个第十区的公主，离开一座围城自然轻而易举。” 夏楚默然，一觉醒来，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她让你醒来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虽然业火药剂只会让你睡个三四天，但我希望你在注射前先和她聊一聊。” “为什么？”夏楚轻声问道，陈巧巧很少会说我希望怎样怎样。 “因为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再注射跃迁药剂的话，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 “还有，你昏迷后她没有再参与军事行动，一直在院里陪着你。她离开不是逃避灾难，而是回家看望病危的外婆。” 陈巧巧拿起水杯，起身离开，给夏楚独处的空间。 夏楚缓缓打通了她的电话。 “夏楚嘛？”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我。”夏楚轻吸了口气。 “……你终于醒了。”莫思忧苦兮兮地说道，“气死人了，我前脚走，你后脚就醒了。” “别回来了。”夏楚郑重地说道。 那边沉默了一下，莫思忧显然是误会了，“你…你生气了嘛？” “啊？我生什么气？”夏楚不解。 “你干嘛不让我回来，你这说的是人话么？”莫思忧弱弱地质疑道。 “呃…远安市太危险了，你都离开了，干嘛还要回来。” “傻子。”莫思忧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 “嗯？” “我会回去的！”莫思忧没好气地说道，“我刚刚送走了外婆，打算等几天陪家人过完中秋，就回…回来找你。” “我都说了你不要……” “有空聊！”莫思忧气呼呼地挂断。 那只能有空再劝了，夏楚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里间喊道，“师姐！” 十多秒后陈巧巧不紧不慢地走出，手上拿着一枚颜色妖冶的蓝紫色药剂。 第二十七章 意外发现 “开始吧，可能会有点疼。”陈巧巧晃了晃业火药剂。 在夏楚眼里，业火药剂蓝紫色的溶液猛然沸腾起来，像是一团散发着阴寒气息的妖火，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 张云旭疲惫地撞门而入，衣衫褴褛，披着满身污浊的雨水。 这是一间旧时代的书店，地板上堆满了腐朽的木制书架，和因氧化而变成乌黑色的破烂书籍。 他无力地坐倒在书店的柜台内部，把自己隐藏在杂物之中，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瓶黄绿色的古怪药剂，仰头皱眉喝下。 他突然很希望小师弟在身边，因为喝一口他的血，胜磕十瓶药。 身上的雨水很快浸湿了他身下的地面，混着颜色浅淡的血液，给脏乱的书店增添了一抹鲜艳刺眼的红色。 张云旭右手紧紧握着闪烁银灰色光泽的刺剑，捏在左手上的储存袋里，是影魔的基变体。基变体很新鲜，才取出不到十小时。 他深呼吸了一下，空气中的尘埃和其他来历不明的脏东西都被吸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腹部和右胸的伤口又开裂了，痛苦中鲜血再次横流。 张云旭不由得苦笑，对自己进化路线的弱点感到遗憾。他很羡慕小师弟，因为生命力连小强都汗颜的夏楚攻高血厚，不像他是一个攻高敏高的脆皮。 他现在正在01号废墟之中，01号废墟和废城一样，都是旧时代被废弃的城市，不过废城的大多数建筑曾被'旱魃'的大火烧成了灰烬，01号废墟却还保留着原有的面积，比远安市也小不了多少。 昨晚他在01号废墟的夜色中刺杀了影魔。 两个多月的观察，让他对影魔的活动范围与行为习惯有了充分的了解，长时间的隐忍也让他找到了绝佳的出手机会。 昨晚影魔又刺杀了一位军方的重要人员，而张云旭就藏匿于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它行凶，不做阻拦。 然后他一路尾随影魔回到01号废墟，在其常待的一座电视塔顶部，三剑将猝不及防的它刺死。 影魔擅长伪装，而张云旭擅长隐形。影魔能做到很多他无力做到的事，但就刺杀一个生命而言，占了先机的他就能锁定胜局。 可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几乎丢了大半条命。影魔的临死反扑给孤注一掷的他造成了两处贯穿伤，之后丧失过半战斗力的他又面临着整个废墟变异生物的追杀，如果没有精神爆破，决计无法幸免。 他暂时逃避到了这家书店，抓紧时间修整恢复。离开01号废墟是很难的，一方面01号废墟离远安市有很远的距离，另一方面'雷公'本尊正降临此地。 围剿他的命令便是来自于“雷公”，最强的下属暴毙，惹怒了那个尊贵威压的存在。 张云旭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因为01号废墟中的变异生物种类庞杂，其中擅长追踪的就不止一种。而且重伤的他无法再完美的隐去自身的存在感，鲜血的味道也会引来大批凶残暴戾的敌人。 陈巧巧的药剂在重伤的情况下，当然不如血宴的治疗效果强，但也渐渐止住了他的血，保住了他的命。 十分钟后，他准时起身，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外部的环境，听觉发挥到极限，捕捉视线之外的风吹草动。 “雷公”的到来让整个01号废墟的death浓度都混乱了，而且头顶的乌云已经接近墨色，蓝紫色的雷光时不时地闪烁，雷鸣震耳，暴雨不绝，信号这种东西完全不存在了。 也就是说，生存仪变成了无用的电子垃圾，无法监测环境，无法联系外界，他在这里能依仗的，只有老师赠予的刺剑。 他的过去很悲惨，曾经是奉行强者文化的第三生存区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奴隶。在被老师找到之前，过的都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比当下更糟的险境也不是没遇到过，所以他心中没有多少惶恐，反而有点怀念这种刀口舔血的感觉，感慨自己过了太久安逸的日子。 当然了，完全无所畏惧是不可能的，因为被黑云罩住的01号废墟太黑了一点…… 书店坐落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处，走出书店后选择哪个方向又是一个不小的难题，因为张云旭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且没有了可以导航的电子设备。 最理想的路线肯定是可以离开01号废墟的路，只要离开“雷公”眼皮子底下，别的废墟对张云旭而言威胁很小，即使他伤势不轻。 他很担心自己稀里糊涂地摸到“雷公”的寝宫，那个变异生物中的君王可不是好相与的。它君临了01号废墟，整座城便成为了它的宫殿。 张云旭可以和侍卫们互动，可遇到王的话，连臣服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变异生物阵营从来都不接受投降。 他根据男左女右的古老惯例瞎选了左手边的路口，一阵风似的在街道上飞掠。一般的变异生物只能看到瞬闪而过的幻觉般的身影，这还是他受伤之下无法完美隐蔽的缘故。 01号废墟自然不会让人类如此畅通无阻，张云旭渐渐听到了风妖们的手镰切割空气的呼啸声。 风妖们是影魔的亲卫，皆为d级的人形种。它们变异前都是人类少女，变异后的体型也十分娇小，青色的皮肤下保留了尚为人类时的样貌，身材变得纤细又凹凸有致，飘逸的长发过臀，无风自动，散发出诱人昏睡的奇异香味。 它们拥有制造狂风的能力，在用手镰结果敌人之前，风会把它们发间的异香吹到敌人那里，麻痹其神智，乃至让其完全丧失抵抗能力。 然后风妖们就可以用镰刀似的右臂，轻松斩下猎物的头颅。 01号废墟的暴雨对此刻的张云旭来讲，意义很大。因为雨中风妖的异香效果大打折扣，能威胁到他的，只有风妖的速度和手镰了。 本来d级的人形种没必要让他狼狈逃命，但风妖的数量足有数十只，全胜时期的张云旭还能靠有群攻效果的精神爆破一战，眼下最好有多快跑多块。 影魔本来有百人队的风妖亲卫，被张云旭在电视塔上吼死了二三十只，不过剩下的风妖仍然能对他进行有效的围堵。 四面八方都有呼啸声传来，张云旭按压住右胸的伤口，在呼啸声近到刺耳的时候，在十多把手镰高高举起的时候，仰头断喝了一声，连雨声和雷鸣都被盖过。 他吼出了一道缺口，脱出包围圈的同时，顺便刺死了两只外观诱人的风妖。 十多分钟后，张云旭才在一幢数十层高的大楼后停下身形，耳畔没了风妖追杀的动静，松开一直堵在右胸伤口的左手，手掌鲜血淋漓。 这样的战斗再来几次的话，他就真的要埋骨这片废墟了。 希望选择的路线是正确的，他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可怕什么来什么，没了大楼阻碍视线，他竟远远地看到了近四百米外的高空中，扇动巨翼，鹰首人身的“雷公”！ “雷公”太庞大了，哪怕距离如此远，它的身躯还是给张云旭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它凌驾于城市之上，再高的建筑在它身下，都像是小孩子喜欢玩的模型玩具。 其头顶的乌云被雷光染成了深紫色，仿佛组成云的不是水汽与灰尘，而是凝成实质的雷电！ 它那里是整个01号废墟终日不绝的雷雨的源头，也是远安市恶劣天气的源头。它离远安市较近时，远安市就会阴雨不断，较远时，或许还能看到几缕日光。 张云旭紧贴楼壁，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才探出头遥望“雷公”的状态。 映入眼帘的景象，很出乎他的预料。 王在宫殿中的状态应该是比较安逸的，可“雷公”双翼雷光环绕，猿猴般的臂膀上也电闪雷鸣。 它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第二十八章 报复 “雷公”总不会在独处时严阵以待，所以张云旭迅速扫视它周边的区域，寻找和它对峙的另一方。 他跟快就有了发现。 令“雷公”如临大敌的存在身处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但他本身却很不显眼。 高空中一个人形生物正与“雷公”对视，他的体型和张云旭比都称得上娇小，在“雷公”面前只不过是一个白色的点。 重伤的张云旭虽然视力受到了影响，但四五百米的距离还不足以让他丢失那位神秘生物的视野。 他能模糊地看出对方的体型轮廓，和人类很接近，可绝对不是人类。 能和“雷公”对望的生物肯定非同凡响，而两个非同凡响的生物对望也肯定不是互诉衷肠。张云旭强忍伤痛，想要在撤离前观望事态的发展。 “雷公”周身雷雨不断，而那个白色身影不展威势，也波澜不惊。张云旭重点观察的正是那个神秘生物，因为铺天盖地的雷雨沾染不到他分毫，他周身数十米的范围内雨停风静，在无边的暴雨中，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巨大气泡。 张云旭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件事。 半年前刘队主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并告知了他一个骇人听闻的发现。 远安市城东曾为探查区的废城中，发现了疑似恶魔尸体的干尸！ 三天后刘队又打了一个电话，声称军方已经进行了严谨的调查，判断那确实是恶魔的尸体。 张云旭在当时很少见地慌了。“雷公”虽然难以对付，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如果再有恶魔加入战团，远安市可就真的覆亡在即了。 他曾经戏言废城的未解之谜也许是恶魔的手笔，之所以说是戏言，是因为恶魔的活动范围一般只在太空和进化者城市等受到全人类关注的焦点区域，别说偏远的远安市，就算是所有生存大区，也有二三十年没有传出过恶魔现身的消息了。 可他偏偏就说中了，恶魔的出现让废城的所有谜题都水落石出，小师弟的离奇昏迷也有了解释。 陈巧巧得知这个消息后，声称夏楚最早发现了废城的异动，且他自废城回来后立马陷入深度睡眠，所以必然和恶魔有关。 张云旭当然相信她的说法，如果不是她判断夏楚并无大碍，张云旭甚至想去废城寻找唤醒他的方法。 恶魔的出现解答了很多谜题，同时又让张云旭有了更多的疑问。 夏楚的昏迷和恶魔究竟有什么具体的关联？ 恶魔为何现身远安市？又为何隐匿大半年？ 恶魔如何死的？如果是被其他生物所杀，那么行凶者是谁？目的是什么？ 半年多来，这些疑问一个也没有得到解决。 此刻他却隐隐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源头，没错，他认为源头就是那位和“雷公”对峙的神秘存在。 他是另一只恶魔么？ 在过去这当然是荒诞不经的猜测，可如今远安市的泥潭已经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沼泽，各方牛鬼蛇神粉墨登场，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 虽然身上的伤势急需治疗，张云旭还是顶着凶猛的暴雨，努力地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见证四五百米外的事态发展，期望能从中了解远安市被盯上的原因。 …… “都查明白了么？”身穿远安市科技会分部作战服的高瘦青年冷冷地问自己的下属，他叫吴兴，是科技会在战时组建的狩猎部队的小队长之一。 他们小队加上他，共有十名成员，都是掌握了流火异能的进化者，除了他是四次进化者之外，其余人都为三次进化者。 他们小队实力不俗，在所有狩猎队伍中处于中上游的水准，但在任务之初却频频碰壁。 猎杀铠骨魔时失利，作为队长的他还被暴揍了一顿。猎杀难度较小的精英狼人时，又失利，全体都被暴揍了一顿，且被人从十多米高的阳台丢了下去。 最可气的是，上述任务失利都是同一人所为！ 有仇必报是科技会的行事宗旨，上到会长，下到普通职工，尽皆如此。 可这半年多来他们小队任务不断，且因为最初的任务失败，被特意安排了更多的工作量以作惩戒，所以更是忙到站不住脚。 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他们终于等到了难得的假期。这假期不是难得在有功夫陪家人朋友，而是他们终于有时间对那人进行打击报复，一雪前耻和心头之恨。 “查明白了，那人叫夏楚，还是一个有些知名度的名人呢。”负责搜集情报的下属回道。 “哦？怎么讲？”吴兴感兴趣地问道。 “他最早是环境保护局野外勘探处的一线职工，哦对了，上次和他在一起的那个身材很带劲的女人，是他的同事。”下属挂起猥琐的笑容。 “说正事。”吴兴不满地呵斥。 下属尴尬地咳了咳，继续陈述，“去年六月份，他曾经随环保局的队伍加入了军方的废城行动，并在里面表现优异，单挑杀死了f级的精英蛇人那段视频流传了好一阵，当时他才进化了一次。” “咱们科技会也因此上门邀请过他，可那小子很不识抬举地拒绝了，这是我从人力资源部的张振宇那里得知的。” “瞎了他的狗眼，咱们科技会的人上门邀请，他居然敢拒绝。”吴兴冷哼道。 “就是……”下属附和道，“那小子要是出身不凡的话还说得过去，关键他的出身简直低贱到了极点？” “嗯？” “队长你猜怎么着，那小子居然是从地下来的！就是远安市那个收容感染者的地下垃圾场。” 吴兴呆了一会儿，才皱眉质疑道，“地下的人怎么可能上来，你的情报哪来的，靠谱么？” “咱们的人邀请他时，组织已经进行了严密的调查，这情报千真万确。”下属有点急切地解释，“而且是军方带他上来的，并给他进行了启蒙，大概是看中了他的天赋。” 吴兴这才点点头，不屑地讽刺道，“垃圾堆里果然出垃圾，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又立了一次大功。”下属咽了口唾沫，“队长你还记得'雷公'刚来时，远安市的暴动么？军方镇压完暴动的人群，又把矛头指向了远安市的黑恶势力。”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好不热闹，但具体的细节却被军方遮掩了，鲜有人知。据说黑恶势力的源头是军方一位叛逃的科研人员，他在暗处大搞非法的基变体买卖，最终受到了军方的制裁。而亲手击杀他的，正是夏楚。” “这件事让他再次声名鹊起，且在此之后，他的人生有了平步青云的势头。” “继续说。” “他开始被军方格外的器重，甚至成为了远安市军区最高指挥官刘启南的徒弟，个人实力也大幅增强。” “这才是你该说的重点。”吴兴咬牙道，心想敌人果然难搞。 “所以我们真的要对付他么，刘启南可是高危进化者。”下属心里没底。 “怕什么，咱们会长不比他差。”吴兴冷笑道。 “可会长哪里在乎咱们啊。” 吴兴瞪了他一眼，才从容笑道，“难道刘启南就一定会管他么，远安市的战事已经让军方焦头烂额了。而且咱们又不是杀他，只不过想加倍羞辱他而已。” “我和会长的儿子王云飞通过气了，他知道我们的遭遇后，对那个家伙也很不满，允许咱们随便报复，所以不用顾虑什么。” 第二十九章 绑架 “你需要考虑的，只是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助我们进行报复的情报。”吴兴寒声道。 “有！”下属嘿嘿笑道。 “讲！”吴兴一下有了兴致。 “他虽然来自地下，但在地上也有不少朋友。我调查了很多天，发现有一个目标很适合下手！” “从他的朋友下手……”吴兴若有所思。 “队长，那小子实力很强，正面作战的话我们不好对付他，更别谈折辱他。所以只能用一些灵活的手段，逼他就范了。” “绑架么？”吴兴勾动嘴角。 “没错！”下属眼神阴暗，“我打探到，夏楚和那个女人经常送一个小女孩上学，那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在远安一中读中学二年级。” “他们是什么关系？”吴兴进一步问道，根本不觉得绑架女孩有什么不妥。 “根据时间线判断，夏楚和那个女孩应该没有血缘关系。我估计夏楚照顾她，大概和他在地下时的事有关，不过地下已经重建了，过去发生的事咱们无从得知。”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小女孩能不能让他就范。” “绝对可以！”下属语气肯定，“那个和他同行的女人，还有那个小女孩，是同他来往最密切的两人。那个女人不知所踪，很可能战死了，所以小女孩是我们最佳的下手对象。” “如何下手，你有具体方案么？”吴兴很满意手下严谨周到的办事作风。 “队长啊……”下属笑了，“绑架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哪里需要什么作战方案。堵校门也好，半路埋伏也好，怎么样都手到擒来。” …… 王沫无聊地单手托腮，听台上鬓发皆白的老教师谈天谴百年史。 她平常是会坐在前排认真听讲的，只有到这门课时才会窝到后面，为偶尔的发呆和打盹提供方便。 她不喜欢这门课，一是老教师的教学风格枯燥了一些，二是教科书上的内容或语焉不详，或干脆就是胡扯。 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但能接触到进化者的圈子，对天谴中的诸多真相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现在正逢'雷公'攻城，生死存亡之际，身边同学的讨论话题有大半都与这件事有关。每每听到连变异生物和感染生物都分不清的同龄人夸夸其谈，她就觉得这个时代可悲，更可笑。 想要渡过天谴无疑需要全人类的协同合作，苦心经营。可现实是什么，少数人在欺骗多数人，而多数人安于现状，安于真相之外的牢笼，拿别人的解释与搪塞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洋洋自得，满意地认为自己融入到了天谴时代。 有类似想法的同龄人不止她一个，单就这间教室而言，就有过半认为此课没必要上的人旷课。当然了，其中有九成都是逃课的惯犯，手法娴熟，经验丰富，厌恶的不是时代，而是学习。 这个时代确实让人提不起学习的热情，因为想通过书面成绩考入科研部门和医疗部门实在太难，成功的人百里挑一。但除了上述门槛奇高的两类部门之外，落选者只能选择一些勉强糊口的边缘职业。 所以要么往死了学，要么干脆别学，这就是天谴时代教育领域的真实写照。因为这个时代最有话语权的是进化者，最有价值的也是进化者。 说起进化者，她认识的属实不少。 除了已经去世的母亲，会回答她所有有关进化者的问题的巧姨，以及风趣幽默，每年都会送她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的云旭叔，前阵子又认识了偶尔傻乎乎但讨人喜欢的小莫姐。 还有那个一直都没有叫出口的，小夏哥哥。 半年前她和奶奶被陈巧巧载到了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看到了平躺在木板床上的夏楚。 那时的夏楚衣服破烂，面容苍白憔悴，再加上寡言少语的陈巧巧没有提前交代情况，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夏楚战死了，怔怔地落下泪来。 她一直对夏楚不咸不淡的，是出于小女孩不便讲出的矜持，可内心对那个改变了她们祖孙二人生活的报恩者，其实是万分感激的。 她早已经习惯了夏楚的存在，也很自然地把他当成了家庭成员之一，当成了哥哥一样的人，只是夏楚面冷，她也不好意思主动亲近。 王沫此时思绪飘到了那片院落，飘到了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夏楚身上，她觉得自己该去看看他了，上次看望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而且据巧姨所言，他也该醒了。 “下课！”老教师突然精气神十足地喊道。 学生们笑闹着离开教室，王沫则不紧不慢地把自己书桌上的物件摆放整齐，拿出书包，思考中午回家要看的书。 放学铃声五分钟之后才会响，这门课虽然意义不大，但老师习惯提前放学，也算一个宝贵的优点。所以讨厌人群拥挤的她不用着急，可以慢慢考虑。 她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后，还是对自己独自一人回家有些不习惯。 她过去都是这样回家的，但转来远安一中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有莫思忧送她。 虽然那个精致的女人总是不顾形象地搂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虽然战争爆发后她就很少有时间再来陪她，可王沫对与她同行的日子无比留恋。 那个女人真是该死的甜美，莫名地惹人喜爱。 可她也走了，虽然告别时，信誓旦旦地说“我还会回来的”，王沫仍然不动声色地难过了一把。 想来自己最近真的挺无聊的，同龄人大都愚蠢不堪，无聊至极，能说上话的长辈们也都走的走，睡的睡，忙的忙……王沫烦恼地想着。 只有一个奶奶还活跃在家里，虽然她和蔼可亲，但最近总是对小莫姐临走送自己的衣服表达不满，更让人不爽的是，她总是三令五申地让自己多吃蔬菜。 王沫兴致缺缺地踢飞脚边的石子，学校的放学铃声响了，她随之迈出了校门。 “雷公”降临后，远安市的天气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虽然她偶尔也会期待阴雨天气，喜欢在雨天多愁善感，放飞思绪。但大半年不见日光，任何正常人都难以忍受。 她已经到了格外在乎自己外貌的年纪了。最近她发现自己的皮肤越来越接近夏楚，苍白无血色，看起来就不健康，也让她的气质更加冷漠。 怎么竟想些烦心事呢？她突然诧异地打断自己的愁思，觉得今天怪怪的，烦恼来的莫名其妙。 从远安一中到金都小区并不远，但喜静的王沫习惯走近路，不走人来人往的大街。 她拐进一条小巷，两边楼层低矮，里面住的都是退休的老人，所以午饭时间也颇为安静。 往常这条小巷都人烟稀少，可今天巷口却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精悍男人。 她放慢步伐，越看越觉得对方正在打量她，那目光……似乎不怀好意！ 她转身拔腿便跑，只要跑出巷子，返回大街，她就能脱离险境。 可令她心中一沉的是，退路也被两个同样装扮的男人堵住了。 他们缓缓靠近，手上的匕首在暗淡的光影下，闪烁着锋利的光泽。 第三十章 杂绪 今早，远安市大雨倾盆。 习惯每天早上洗澡的陈巧巧从浴室走出，对这场雨有了诸多猜测。 阴转雨是正常的天气变化，但在大气环境不正常的远安市却让人不得不提起警觉。 是不是“雷公”又有了什么异动？ 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木板床前，床上的夏楚呼吸均匀，睡态安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醒来后还能赶上午饭。 作为业火药剂的制作者，作为目前最了解夏楚身体情况的科研工作者，她在给夏楚注射时，心里其实是很没底的。 对她而言，这种没把握的情况很少见。 而夏楚欣然接受了注射，哪怕她讲明了原委，这个入门不久的小师弟还是对她展现出了极大的信任。 或者，他是有不得不注射的理由。 进化者也许都不会抗拒往后进化吧，像自己这种厌恶注射的异类，恐怕在全人类范围内也找不出几个。 陈巧巧双手环胸的端坐在木椅上，脸上冷若冰霜的神色微微缓和。不用面对其他人，也就听不到他人吵闹的思绪，能获得宝贵的静谧。 她并不是喜欢窥视别人想法的偷窥狂，而是根本控制不了精神窥视，就像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 能听到别人的想法貌似很爽，但实际上体验极差，因为你虽然能了解到一般人无从得知的真实，可真实不总是美好的，甚至更多的时候是丑恶的。 她能听到别人隐藏在褒奖中的恶毒谩骂，用悲伤掩饰的怨毒与鄙夷，笑脸下的刻骨仇恨，甚至路上彼此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会产生很多没来由的恶意。 而且她是一个面容和身材都很出色的女人，所以得到的恶意也比一般人多很多，很容易听到或淫邪或变态的声音。 正常人在安静的人群中只能看到一张张面容，可她却会被五花八门的噪声笼罩。人类只会在心中发泄的情绪，都会被精神窥视捕捉，这让她拼命地想堵上耳朵，但堵耳朵毫无作用，除非她能堵上自己的思维。 她不得不躲避人群，而且养成了与别人交谈时不自觉闭眼的奇怪习惯。但随着精神窥视的成长，她更加控制不了此能力的发挥了，闭眼也无法再对其造成阻碍。 好在身边的人没有让她无法忍受。 从小到大接触的所有人中，陈巧巧最喜欢的是王默。因为那个脾气火爆的女人虽然总会对她发火，甚至曾经还揍过她一顿，可那女人表里如一，就算有恶意，也会大声说出来。 没错，王默从未对她撒过慌，包括最后那句“巧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第二个呢，大概是莫思忧。这个女孩她认识不久，而且还是通过认识不久的小师弟的介绍，才正式结识。 可莫思忧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禁地去亲近她。陈巧巧觉得这股魔力就是快乐，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中二的描述，但同时也蕴含着很深刻的道理。 莫思忧难免也会心有抱怨，而且她前阵子爱上了夏楚，又多了些少女初恋的烦恼，但她很机智，是一个懂得如何让自己快乐且能把快乐带给别人的乐天派，人如其名。 其他诸如张云旭、王沫、王姨等人也都不错。王沫是个孩子，即使有点早熟，也不会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张云旭和王姨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只不过杂念太多，絮絮叨叨…… 有两个人让她很矛盾，说不清自己对他们到底是什么态度。 一个是她的老师，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院长。 老师表面看起来是一个和蔼可亲且偶尔不着调的老学者，是一个喜欢扮猪吃虎然后一鸣惊人的强大进化者，但他的内心如何，陈巧巧无从得知。 她的精神窥视能力在老师面前碰壁了，老师是唯一一个让她窥视不到点滴想法的人。人类是无法完全约束自己的思维的，可院长偏偏就做到了。 每每面对极度“安静”的院长，陈巧巧都觉得自己正在和寂静无声的黑洞对视，不知道该敬仰，还是…该畏惧。 第二个人是正演床戏的夏楚。 这个少年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思想最干净的人，他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逻辑体系，对事物可以做出具有个人特色的判断，并落实到具体的做法中。 他表面沉默寡言，内心同样如是。这一点可能会让常人觉得他难以捉摸，但对能看到别人内心的陈巧巧而言，他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可他活得并不简单，如果他的情绪是一个扇形统计图的话，那么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区域都是代表负面情绪的灰色阴影，这样的比例无疑也会让另外百分之二十的欢愉大打折扣。 他的负面情绪也很干净，不安、悲伤，还夹杂着些许愤怒。与把快乐传递给别人的莫思忧相反，他则很容易把自己的伤感传染给别人，虽然这完全不是他的本意…… 陈巧巧突然感到了疲惫。她的大脑在搞科研时，连续工作几天几夜也不会超负荷，如今想了些琐事，却觉得不够用了，想来情绪确实会对人的身体产生很大的影响。 她听到院里有人造访，脚步声很熟悉。 淋成落汤鸡的张云旭踩着泥印进屋，看到陈巧巧后笑容满面，“师姐，我回来了。” 陈巧巧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虚实，皱眉道，“你快死了。” 她话音刚落，张云旭就脱力般的摔在地上，血迹在他身下蔓延，“见到师姐你之后，就不会了。” 陈巧巧走过去，轻松地把他横抱起来，“你会昏睡一个月左右。” “比我想象的好一些。”张云旭苍白的脸上笑容灿烂，瞥了眼不远处的夏楚，“不知道小师弟和我谁先醒来。” “他已经成功适配了业火药剂，马上就醒了。”陈巧巧出屋后，冒雨走到后面的院落。 她进入了一间一百五六十平的大屋子，屋里杂乱地摆放着大量科研与医疗仪器。这里是她专属的地盘，夏楚和张云旭从不踏足。 她过去在里面加工变异物质，制作跃迁药剂，思考科研难题，现在则要为张云旭治疗。 张云旭已经昏过去了，他身上的伤势触目惊心，足够让正常人类死个十几次，所以让他痊愈必然是一个费时费力的工程，与此同时，还很费钱。 陈巧巧把他轻轻放到椭圆形的疗养舱中，再关闭舱盖之前，在他裤兜里发现了影魔的基变体。 又是一笔巨额开销…… 她甩掉杂念，根据仪器上显示的数据，琢磨疗养液中要补充哪些具体的材料。 夏楚苏醒了，看到窗外阴雨连绵，心口却异常火热。 他的心脏有了奇妙的变化，仿佛多了一团火簇，不炽热，也不熄灭。 他突发奇想，迫不及待地展开右手掌，用意念在掌心点燃了一朵蓝紫色的火苗。 那火苗对他的手掌而言，没有温度，没有重量，他五指相握，火苗消失，五指舒展，又再度燃起。 “你最好不要在屋子里乱用业火，因为那团火苗可以把整个研究院烧掉，即使正在下雨。”浑身湿透的陈巧巧重新回屋，说完去自己的卧室更换衣物。 第三十一章 业火 “给我讲讲业火吧。”夏楚在木板床上盘腿，摆出认真听讲的表情。 换好衣服的陈巧巧端坐木椅，先抿了口热水，缓解治疗张云旭时积累的倦意。 “你的体内是否成功诞生了火种？” “火种？”夏楚试探地说道，“应该是吧，我感觉心脏旁边像是多了团火。” 陈巧巧点头道，“那就是火种了。火种不是火，从外观来看，是一个直径五六公分的球体。它是你的新器官，也是业火的源泉。” “它有什么作用呢？” “火种可以帮助你更多的吸纳外界的火元素，然后在体内进行聚集，为业火的生成提供原料。” “火元素？”夏楚挑眉，这又是一个新名词。 “火元素是超自然体系中的重要概念，也是切实存在的物质。”陈巧巧缓声道，“在天谴前的旧时代，人类对人体和外界的物质组成有成熟的认知，可天谴发生后，那些认知已经不足以解释现有的现象，开始暴露出局限性。” “人类把以前科学层面的理论体系统称为自然体系，而进化者领域的研究所得被称为超自然体系。举个例子，自然体系认为人体的成分有水、蛋白质、脂肪、无机质，而超自然体系则认为人体成分在前者的基础上还可以进行后天的赋予。” “火元素、水元素、光元素以及其他叫法五花八门的元素就是人体后天成分的一大类，它们可以让进化者拥有相对魔幻的异能。而你身上的再生、狂暴与血宴，则来源于另一种后天成分，这种成分叫做进化因子。” “进化因子的种类就更加繁杂了，因为其变化多端，所以能给人近乎无限的创造性。很多科研组织声称研发了一种新能力，归根结底，其实是找出了进化因子的一种新变化。比如你掌握了狂暴异能，就说明你身上有狂暴因子。” “最后一类后天成分被称为'意志'。”陈巧巧的声音变得低沉，“意志是最具争议性的超自然概念，很多人狂热地信仰它，崇拜它，但也有很多人对其嗤之以鼻，否认它的存在。” “我认为意志是存在的，最直接的证明就是高危能力和进入高危领域后的能力变化。” 陈巧巧今天的话出奇地多，“拿咱们院的精神异能和'旱魃'的点燃举例。我们拥有各自的精神异能之后，只要动动念头，就可以影响别人的精神，而'旱魃'只要想让任意可燃物燃烧，该物体就会自己烧起来。” “它们在发挥效能的时候很没有来由，让人想不通原理，无迹可寻，就像是你对世界下了一个命令，世界就和忠仆一样直接照办，与其他能力形成了显著的差别。” “你的切割和艾布利欧的抹除其实也是如此，每一种高危能力都……”陈巧巧瞥了眼学习态度认真的夏楚，忽然顿住了。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冷冷地说道。 “是的。”夏楚老实地承认，“师姐，我就想知道业火的使用方法以及注意事项，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 陈巧巧被他噎了一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漠然道，“业火的使用方法就是利用体内的火种在体外点燃火苗，你已经掌握了。” “那如何攻击敌人呢，丢出去么？”夏楚想要知道的更具体一点。 “这也是一种攻击方式，但粗糙了些。”陈巧巧低头想了想，淡淡地说道，“业火本就非常灵活，不同的使用者运用的方式也会有所不同。我见过其他进化者让业火覆盖全身以做防护，也见过别人口喷业火来奇袭，总之你要自己琢磨，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明白。”夏楚动作流畅自然地下床，未受长期卧床的影响，且体魄又提升了一大截。 “事实证明，艾布利欧的遗产没有对你的进化之路产生影响。”陈巧巧突然说到。 夏楚动作僵住，浅笑了一下，轻声道，“好事情。” “但愿吧。”陈巧巧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没别的事的话，有件急事要你去办。” “急事？”夏楚心想在师姐你眼里，什么样的事才能称得上急事？ “小沫被绑架了。” “什么？”夏楚瞪大了眼，“哪个小莫” “王沫。”陈巧巧语气平静。 夏楚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小沫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的事，对方是谁？” “昨天中午有人打你的电话，让你今晚八点带着五百万点，去天人街雅居时尚宾馆的天台领人。对方身份不明，我想他们既然是谋财，应该就不会对一个小孩子怎么样。” 天人街的雅居时尚宾馆…… 这个熟悉的地名让夏楚更加冷静，对方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显然不是巧合，而是在向他传达一个信息我很清楚你的事，所以别耍花样。 他们第二队参与军方的扫黑行动时本就在暗处，他们的活动地点自然更加隐秘，然而对方全都知道。 “对了，你不要和王姨说起这件事。”陈巧巧补充道，“昨天中午她也打电话过来了，我骗她说小沫在院里，今晚会把她送回去。” “知道了，我救回她后，会立马送她回家。”夏楚眯眼道。 “知道敌人是谁么？” “大概率是科技会的人。”夏楚寒声道。 对方指名让他去，肯定就是冲他来的。可他来远安市不过一年多，其中有大半年还都在床上躺着，根本没得罪过什么人。除了教训过两次科技会的败类。 夏楚暗想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些家伙的报复欲，本以为他们被狠狠教训后会缩起尾巴跑开，没想到居然真敢搞事，而且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吴涛和莫思忧的劝诫果然是有道理的，夏楚意识到自己的行事作风还是偏天真稚嫩，很多危险就该掐死在萌芽期。 绑架王沫是夏楚无法忍受的事，他思绪电转，杀心已起。 “具体讲讲。”陈巧巧波澜不惊。 “在执行军方任务的时候和几个员工有了两次冲突，揍了他们几顿。” “科技会确实有点麻烦，远安市的科技会分部中应该有一名高危进化者。”陈巧巧闭目说道，“不过科技会虽然睚眦必报，但报复方式向来霸道，绑架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肯定是小喽所为。” “除了高危进化者，现在能对你造成威胁的人不多了。放手去做，手段狠一点，不用顾忌科技会的后续报复。” 师姐的底气就是他的底气，夏楚再无顾虑，取下挂在墙上的短刀就要出发。 “吃完饭再去吧，艾布利欧的**养分并不能让你完全摆脱食物。”夏楚的苏醒时间比陈巧巧预估的晚了很多个小时，现在已经接近下午六点。 夏楚看了眼长桌上的剩饭，虽然他很少嫌弃食物，但实在没有进食的心情。 “等我回来吧。”夏楚笑道，走到门边看了眼屋外的雷雨。 “等一下。”陈巧巧叫住他，然后从卧室拿出一套崭新的短裤短袖。 “你要穿着我的衣服出去么，想要笑死敌人？”陈巧巧把衣服丢给他。 “原来师姐你知道这身衣服很奇葩啊。”夏楚感激地接住。 “换完赶紧走，早去早回。”陈巧巧语气冷淡，转身走回卧室。 第三十二章 老地方 晚上七点半暴雨稍歇，夏楚再次踏在了熟悉的天人街上。 上次来这里时，林盛他们还没有离开，战争还没有爆发，很多人还没有死去。 这条街让夏楚想起了雀儿，那个看似没有存在的意义，却拼了命地努力生存的风俗女子。 她是天谴时代被真理与自由排除在外的人群的一个生动写照，很平凡，也很特殊。因为她敢于去推囚禁真相的铁窗，即使倒在了半路上。 战争爆发后，夏楚把她的骨灰珍之又重地妥善放在了远安小区的502。 他的本意是带她见见这个世界的样子，然后让她入土为安。可战争过于凶险，骨灰袋贴身携带的话，有破损的危险，所以他只能将其搁置。 而且…… 夏楚也被困在远安市了，和终身被困在天人休闲会所的雀儿其实区别不大。他见到最多的不是什么鸟语花香、幸福和谐的景象，远安市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阴雨，恐慌忐忑的人群，狰狞嗜杀的怪物。 如果雀儿未死的话，大概也不会对当下的景况感兴趣。 夏楚没有带伞，所以师姐买给他的新衣服被暴雨淋得满是褶皱，邋遢地贴在身上。院里应该是没有雨伞的，所以他出门时只取上了短刀。 距离敌人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已经站在了雅居时尚宾馆的门外。这家宾馆已经被关闭了，从外面看起来冷冷清清。 受天人休闲会所的影响，军方取缔了天人街上大多数商户的生意，并因战争突然爆发，没功夫进行打理，所以整条街满目萧条。 可这家宾馆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夏楚进化四次后的感官发挥到极限，血宴对血流的敏感度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当他想要去聆听血液流动的声音时，整个宾馆内部便突然变得吵闹起来。一道道血流接连被感应到，他虽然闭上了眼，却仿佛能看到被血管勾勒出身体轮廓的敌人。 血液哗哗流淌，仿佛雅居时尚宾馆里藏着一条绵长的血河。声音很复杂，除了血流声，还有骤然变快的心跳，微乎其微的耳语，极力压制的脚步…… 夏楚从声音中得到两个情报，一是雅居时尚宾馆内起码藏了五六十人，二是里面的人已经发现了坦然站在楼下的他。 进化三次是科技会的门槛，也就是说，里面那五六十个家伙都能算是精英进化者。 夏楚六点左右出发，七点半才到达目的地，其间的一个半小时，他都在暴雨中熟悉自己进化过四次后的身体。 他到底有多强？ 这是连陈巧巧都无法评估的事。因为之前他的天赋再古怪，终归还在常规进化的逻辑之内，但“吃掉”艾布利欧之后，一切都变了，他成为了极其特殊的个体，当下无法解释，未来不可预料。 敌人们约他见面的地点是雅居时尚宾馆的天台，他们隐藏在内部，想必是不想让他安安稳稳地上楼。 夏楚缓缓退后一步，目测宾馆的高度，猛地曲腿原地无助跑起跳，轻松跃上了三十多米高的天台。 缓和下来的雨又有变大的势头，夏楚四顾宽阔的天台，在中间看到了聚拢在一起的吴兴小队。 虽然之前的两次见面大家都带着防毒面罩，可如今彼此对视，还是很轻松地就认出了对方。 王沫双手被绑，缚在腰后，表面看不出被虐待的迹象，除了左脸蛋上紫红色的巴掌印。 夏楚眼神微眯，为对面十人判了死刑。 “夏楚先生，钱带够了么？”吴兴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很快换了副冷笑的表情戏谑道。 “没带。”夏楚提着短刀靠近敌人。 吴兴把手枪对准王沫的太阳穴，语气悠闲地命令道，“停下，把刀丢掉。” 夏楚毫不犹豫地照办。 吴兴掏出生存仪操作了几秒，指着外侧笑道，“你的刀太碍眼了，还是踢下去吧。” 夏楚微微抬脚，连艾布利欧都无法摧毁的短刀旋转着滑下了楼。 短刀落地的声音很清脆，雅居时尚宾馆宾馆内外的人都可以听到。埋伏在楼内的人们鱼贯而来，在夏楚对面站成乌压压一片。 夏楚扫了几眼，总共六十人，每个人都披着纯黑色的带帽雨衣，雨衣下是科技会独特的作战服。 “还认识我么，长官。”吴兴笑意冷冽。 “记得，第一个被我丢下楼的人。” 吴兴笑意不减，“没错，我和你一样，对这件事印象深刻。知道为什么约你来这儿么？” “不知道。” “因为我打算把你也丢下去一次，不只是我，楼上的每个人都想让你滚下天台，不知道长官你的身体，挺不挺得住六十次坠楼？” “你们办不到的。”夏楚突然失去了和他聊下去的兴趣，旁若无人地活动筋骨。 他现在的体魄太强了，要频繁地进行熟悉，以求更完美地把控自己的力量与速度。 “我们办不办的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兴微勾扳机，“我如果想杀这个女孩，似乎费不上吹灰之力。她对你来讲很重要吧，你不希望她可爱的小脑瓜被我一枪打个稀巴烂吧？” “那就跪下！”他突然爆喝，青筋暴突，面目狰狞。 王沫一声不吭，枪口架到头上的时候，脸色也没什么变化，表现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淡定。 如果是之前的夏楚，此刻真的会束手无策。 吴兴开枪射杀王沫用不了一秒，他的同伴也都手持各式各样的枪械。六十名雨衣暴徒的破坏力不可低估，而且他们还都是进化三次以上的进化者，几乎快赶上一整队特殊作战部队的编制。 但在现在的夏楚眼里，他们和举着棒棒糖的鼻涕孩没什么区别。 吴兴吼声的尾音还没有散去，夏楚就站到他面前了。他下意识地想扣动扳机，可完全感知不到右手的存在，僵硬地撇头，只看到断腕血流不止。 夏楚左手揽着王沫，右手是沾染了丝丝缕缕血迹的弹簧刀。弹簧刀是他父亲的遗物，帮了他不止一次。 人群躁动起来，训练有素的科技会人员们迅速分散，为施展异能和开枪杀人提供空间条件。 夏楚将王沫护住，用后背迎接了一波扫射。师姐新买的衣服被打得破破烂烂，他的后背却依然光滑白皙。 六十把枪估计都射不穿他的脸皮，但对王沫而言却是致命的。所以夏楚单手撑住楼顶边缘，荡进了宾馆顶层。 他没有逃跑的打算，毕竟还要杀掉伤害王沫的敌人。 夏楚抱着王沫随意地进入一个尘埃扑面的房间，放下她后，仔细观察她有没有被刚才的扫射波及。 “干嘛一直不说话？”夏楚温声笑道。 王沫绕到他身后看了看衣服上的弹孔，“你想我说什么？” 半年多不见，夏楚仍然无法和这个小女孩顺畅地交流，多少有点无奈。 他轻轻触摸女孩左脸上的巴掌印，淡淡地问道，“谁干的，为什么打你？” “拿枪指着我的那个人，大概是不满我无视他。” “疼么？” “没有看起来那么疼。”女孩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坐到脏兮兮的床上，荡起脚丫，活动久站之下酸麻的腿关节。 窗外陡然响彻震耳欲聋的雷鸣，暴雨再度袭来，雨滴疯狂拍打路面，雨幕稀释了仅剩不多的光线。 走廊里脚步错杂，所有敌人都围了过来。 第三十三章 杀戮 夏楚清晰地听到了每一个敌人的动向，他们从东西北三面围堵而来，完全封住了身处走廊最南端房间内的他，所有的退路。 “你打算怎么办？”王沫幽幽地问道。 “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跑。”夏楚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答，他总不能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说“我要杀光所有人”。 夏楚不做防备地推门而出，反手将门紧闭。 砰砰砰！ 走廊对面的四五名敌人疯狂地开火，子弹不要钱似的倾泻。 夏楚举起左手护住脸部，因为敌人很聪明，攻击的目标是他的眼睛。 更多的敌人拥进了走廊，弹网的密度再次提高，夏楚有些无奈，对面完全将他当成了高端变异生物进行攻略。 弹网束缚不住他的脚步，三十多米的距离眨眼便被跨越，十多名科技会的进化者纷纷被一拳打断了脖颈，当场丧了命。 这里是走廊口，夏楚杀完人后摆出投降似的动作，防御东西两侧开火的人们。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然后他们纷纷丢掉了明显派不上用场的枪械，开始施展各自的进化手段。 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就是这个道理。 但看似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敌人却没有一个敢于靠近，同伴死的太轻易，每个人都害怕自己也会落到相同的下场。 所以率先发起攻势的，是拥有远程攻击手段的进化者，而科技会的远程攻击手段，自然就是夏楚无比熟悉的流火。 敌人完全不顾忌在走廊内放火可能引发的后果，一东一西两条红黄色的火蛇尽情肆虐，将夏楚包夹在中间。 夏楚可以选择后退，但他身后是只有一截走廊的死胡同，而且王沫正待在尽头处的房间之中。 子弹奈何不了夏楚，火焰应该同样如是。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防御一下流火的攻势，师姐送的衣服虽然已经报废，但衣服残骸仍然具有收藏价值，再者，他总不能光着屁股杀掉所有人。 他用火种在左右手的掌心，点燃蓝紫色的诡异业火，然后双手一丢，轻飘飘的业火与凶猛的流火碰撞在一起。 碰撞的结果夏楚无法预料，他只是一个业火异能的初学者，远远没有挖掘出这一异能的所有可能性。他记得师哥张云旭在谈及业火时，对流火持极其鄙夷的态度，料想自己的业火虽然势微，但应该不会被敌人的火焰打垮。 何止是没被打垮，看起来随时会熄灭的蓝紫色业火，迅速改变了红黄色的流火的颜色。夏楚对它的威力有些惊喜，因为业火居然连流火都可以点燃。 变了颜色的火蛇也改变了阵营，当它完全变成蓝紫色的时候，两侧反应不及的二三十名进化者全部被火焰波及。 业火在将目标焚成飞灰之前是很难被熄灭的，哪怕是放火的夏楚，也做不到这一点。他自然也不想去做，甚至又点燃了几朵火苗，丢战术手雷一般脱手，壮大火势。 王沫正趴在窗户上看雨，耳边霍然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声哀嚎，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她对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对院里的长辈们有近乎盲目的自信。虽然来的人是入院最晚的小夏哥哥，她也觉得胜券在握。 但不怕是不可能的，六十名凶恶的暴徒，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而言，威慑力不言而喻。所以敌人的惨叫率先响起，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从被绑架的那一刻，她就强制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性，所以哪怕夏楚跃上楼顶，她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她觉得现在的情况其实很简单，她只需要乖巧地在屋里等待，等来的是夏楚的话，就跟着他回家，等来的是敌人的话，就和夏楚一起死在这里。 当把简明的事情分析透彻之后，她意识到即使形势再危急，她也只需要等待结果，在这个过程中，很多情绪属实没有必要。 王沫觉得自己和巧姨越来越像了，这么多年的相处，果然深受她的影响。 夏楚再次闭眼聆听，排除敌人嚎叫的干扰，探知余下敌人的动向。他杀了大约一半的人，剩下的人已经从缓缓逼近变成了迅疾退却。 王沫周边没有敌人，所以夏楚决定展开追杀。业火塞住了走廊，坚固的石墙被轻易点燃，合金制的保险门也软化扭曲。 业火的温度难以估量，被火焰覆盖的科技会人员瞬间就会变成焦炭，其他离业火有一定距离的人也只来得及惨叫片刻，便被高温无情地杀死。 而夏楚走进火中，反而感觉到了沐浴温水般的舒适。这是他的火，业火蔓延的区域，都是他的领域。 夏楚的身影像幽灵一样，在走廊中鬼魅地飞掠，这是吴兴最直观的想法。 他捂着不断失血的断腕，咬紧牙关，拼命地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 吴兴绝望了，这次的报复行动得到了会长的儿子王云飞的首肯，而且他还特意派遣了五队正在休假的员工，帮助他教训冒犯科技会的夏楚。 结果竟然如此凄惨…… 那个混蛋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每次见面都会强上一大截！ 耳畔同事们临死前的惨叫让他心惊胆战，惨叫声越来越少，终于整家宾馆陷入了粘稠的寂静。 他已经跑到三楼的楼梯口了，突然狠下心来，决定跳楼逃生。走专精进化路线的他除了第一次进化时注射了体魄类药剂，其余三次都是流火药剂，所以他的体魄强度很一般，跳楼不是明智之举。 可死神貌似已经收割掉了所有的灵魂，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他不得不更加拼命地逃生。 楼梯口旁边就有一扇窗户，他的左手离开断腕，费力地将窗户推开。 狂风呼呼地灌进屋内，携带着清冷的暴雨，瞬间打湿了他身体正面的衣物。 雷光中他纵身一跃，下落到一半的时候身体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踉跄起身，没走几步就又倒进了地上的水滩中。 吴兴筋疲力尽了，连喘气都要使足浑身的气力，疲惫甚至冲淡了他求生的**。 啪…啪…啪…… 死神踏水而来，不紧不慢地踱步。 吴兴努力地抬头，看到夏楚拾起地上的短刀，摩挲了几下，将平静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注视夏楚的不止他一个，楼上的王沫也正趴在窗户上观望。她不得不往窗户这边靠拢，因为身后的业火已经烧穿了房间的保险门。 “跳下来。”夏楚无视敌人，对王沫喊道。他笑容温和，靠近楼墙，缓缓张开双臂。 王沫咽了口口水，推开窗户，站上窗框的时候身子微微颤抖。她能面不改色地面对枪口，但跳下三十多米高的顶楼，对她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孩子，所以心一横，捂住双眼跳下。 然后她立马意识到捂住双眼只会让自己更加恐惧，有滞空错觉的下坠感如此可怕，她忍不住在空中尖叫了一声。 夏楚的轻笑让她回过了神，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正被他高高地举着，双腿被他的双臂牢牢地抱住，双手下意识地搭上了他刀削般的肩膀。 “你也会害怕么？”夏楚展颜一笑，雨水不断在苍白的脸上滑落。 第三十四章 汤面 王沫没好气地白了夏楚一眼，用力推他的肩膀。 夏楚轻轻把她放下，指着烂泥般瘫倒在雨中的吴兴问道，“想不想打他耳光？” “不想，他的脸上都是泥。”王沫小小的身子在暴雨中显得十分可怜，仿佛随时会被大风吹倒。 “好，那我们回家。”夏楚边说边提起面如死灰的吴兴，随手丢进了熊熊燃烧的雅居时尚宾馆之中，给业火添了点燃料。 这家承载着夏楚些许回忆的宾馆被他亲手烧毁，火焰违反常理地在暴雨下越烧越旺，时刻不歇。 业火蓝紫色的奇异火光，和灰色调的雨水、淡金色的雷光风格很搭，让这场雨更具寒意。 夏楚对自己的变化颇为感慨。曾经他不愿受辱，冲动地杀死丑陋的房东，因此还做了不止一次噩梦。如今他轻描淡写地屠杀了六十个人，内心几乎没有一丝波动。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夏楚陷入了深沉的回忆，发现来到地面之后，不断地有人在他眼前死去。 废城中被蛇人蹂躏致死的陌生同事，号废墟中互相算计的临时队友，地下室绝望自杀的唐河与被无情射杀的雀儿，还有军事基地惨死影魔之手的士兵…… 不同的个体，不同的阵营，不同的立场，不同的故事……最终都成了天谴时代之下的累累白骨。 原来死亡是一件天大的事，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夏楚牵着王沫的小手离开，身后火势逐渐衰弱。业火总会熄灭的，等到它彻底焚毁雅居时尚宾馆和其周边的几座废弃店面之后。 “阿嚏！”雨中王沫突然打了个喷嚏。 夏楚这才察觉到，自己让一个小姑娘在狂风暴雨中漫步，是很混账的行为。 他能无视恶劣的天气，但王沫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她脸色很差，明显是生病了，在风雨中步履艰难，摇摇欲坠。 夏楚驻足，熟稔地用短刀切开自己的手腕，抬到王沫嘴边温声道，“把流出来的血都喝掉。” 王沫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这位昏迷了半年多的大哥哥不仅杀光了所有劫持她的人，还在暴雨中为她割断自己的手腕。 她顺从地喝干净夏楚腕部的血，混着尝不出味道的雨水一起咽下。 效果立竿见影，身上的寒冷荡然无存，疲惫的身体在一阵短暂舒适的酸麻感之后，重新变得力气充盈。她感觉左脸痒痒的，用力捏了捏，猜测自己脸上的伤痕大概也消失了。 “我们和王姨打过招呼，说你一直在院里住着，一会儿回家后可别露馅。”夏楚躬身把她背了起来，侧头道，“你一直没吃饭吧，在送你回家前，我可以带你去填饱肚子。” “好。”王沫贴着他的脊背，躲避让人喘不上气来的狂风。 “不过天气太差，很多店都没有营业。”夏楚想起来时的路上，门窗紧闭的大小饭馆，轻声问道，“你知道哪家可能还在营业的店么？” “知道。”王沫低声道。 …… 金都小区一号楼楼下，有一家样式较为老旧的早餐店。这家店很小，只有一个单间，摆着七八张供两人对坐的木椅。 夏楚倒没想到王沫会带他来早餐店吃晚饭，只见她熟门熟路地推开店门，并回头示意他跟上。 “沫沫，怎么淋成这样？”柜台上本来在打瞌睡的女店主惊讶地说道，她四五十岁的样子，体态微微发福，很普通的中年妇女形象。 店主显然认识王沫，一边拿着干燥的毛巾给她擦头，一边好奇地看着同样是落汤鸡，且衣衫破烂的夏楚。 “您好，有什么吃的么？”夏楚点点头笑道。 “小哥你是？”店主把目光转向了王沫。 “他是我哥。”王沫神色自然地说道，“大婶你给我俩做两碗汤面吧，给我哥的那碗份量大一些，他很能吃。” “稍等。”店主也没多问，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去厨房准备。 一些锅碗瓢盆陈设在屋子尽头，再加上一席有明显油烟痕迹的帘布，就是她的厨房了。 夏楚和王沫相对而坐，很快姜蒜的香气就缭绕过来。 十分钟后两碗份量有明显差别的汤面分别摆在两人面前，店主放下一份酱盘，又体贴地为他们抽出竹筷。 “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们家有亲戚，这小伙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店主笑呵呵地唠嗑。 夏楚笑了笑，“我确实不常来。” “看你的年纪和小墨也差不了多少，当年那丫头就总独来独往的，说起来真的……”店主自知失言地顿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回到柜台之内。 夏楚低头翻动自己海碗内的面，菜码很足，还烫了两片巴掌大的薄牛肉。 王沫拌好了自己那份，把剩下的酱都倒进了夏楚的碗中，用力地搅拌均匀。 “吃吧，一会儿该凉了。”女孩轻声道，说完低头唰唰地开吃，她真的是饿坏了。 夏楚向来偏爱食物，此刻却久久没有动筷子的打算，笑容浅淡地望着女孩，突然有些恍惚。 他此刻在女孩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她母亲的影子，尤其是招呼他吃饭的时候，淡然又关切的语气，带出了他和王默在地下一块儿啃馒头时的回忆。 如果永远留在了地下的王默，知道他此刻正和她的女儿，在狂风暴雨下的温暖小店中一起吃晚饭的话，是会笑，还是会哭呢？ “吃啊，看我干嘛。”王沫不好意思地擦掉嘴角的酱渍。 夏楚拿起竹筷，吞咽了满满的一口，低声道，“这位大婶似乎知道很多你们家的事。” 王沫看了眼单手拄在柜台上，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店主，同样低声回道，“我们之前是邻居，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大婶就已经开了这家店了。” “你们在搬去新居民区前，就是住在金都小区么？”夏楚有些惊讶，他当时是委托林洋买的房，想不到竟有这么巧的事。 “嗯……”，王沫指了指屋顶，“我们当时住的就是这栋，在这个单元的三楼。” “奶奶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搬家，主要也是因为这一点。毕竟妈……她也在这里生活过很长时间，大婶很喜欢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所以对我也很好。” “吃饭吧。”夏楚和煦地笑了笑，突然觉得世事真的难以捉摸，生活中巧合与必然交织。 整碗面下肚，整个身子从内到外的温暖起来。 夏楚想起了自己身无分文，压着嗓子，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来的太急，没带生存仪。” “没关系。”王沫莞尔，“我常来这里，下次一块儿给就行了，大婶也不在乎这个。” “走吧。”她离座拉了拉夏楚的胳膊，夏楚看了店主一眼，帮她推开老旧磨损的店门。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店主，她着急忙慌地追了过来，不是追债，而是递过来一把伞。 王沫礼貌地道谢，夏楚将伞展开，牵着她走进雨幕中。 暴雨中雨伞的作用不大，夏楚把伞都移到王沫那边，尽量遮挡些风雨。 王沫回望灯光柔和的小店，突然有些不舍。 多年之后，她也忘不了今晚的每一个细节。短短的一两个小时之内，身旁的兄长陪她做了太多的事。 比数十人惨死更令她记忆犹新的是，兄长和她一起吃面的时候，轻松温暖的神情。 这种神情她之前很少在他脸上见到，之后就更少了。 第三十五章 雨的源头 夏楚见到王姨后少不了一番胡说八道的解释，毕竟他和王沫不仅被暴雨淋得很狼狈，他衣服上的打斗痕迹也让老人家触目惊心。 在长篇大论的耐心解释之后，夏楚告辞离开，带着一把王姨送的大伞。 远安市的阴雨天持续了一年多，且不知还会持续多久，所以每家每户都备了不少能抗暴雨的结实雨具。 回去的路上夏楚独行，没了王沫的陪伴，暴雨的色调仿佛更阴沉了一些，他的身影也有了几分踽踽独行的味道。 不过雨幕中的夏楚没心情多愁善感，他在回想自己杀死数十人的过程，回想雅居时尚宾馆熊熊燃烧的样子。那团业火预示着，他和科技会真真正正地结下了仇。 在出发救王沫之前，他就已经考虑好了所有结果和相应的后果，杀死敌人是为了解决麻烦，可这本身又会带来新的麻烦。 这场纠葛的源头是他教训了那十名在战争中想要投机发财的科技会人员，说来不是太大的事，可却导致了王沫被绑架，更让六十个人丧了命。 夏楚不知道纠葛的尽头在哪，他只知道在那儿到来之前，要加倍防范，也要心狠手辣。 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建在一片杨林之中，夏楚踩在泥泞的道路上，闻到了清新的草腥气味，他的心更安定了一些。 进屋后他看到了背对门口端坐的陈巧巧，想要打招呼，可立马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她纤细的脊背微微弯曲，右手将生存仪举在耳边，似乎是在和人电话交流，可黑屏的生存仪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夏楚敏锐地察觉到陈巧巧整个人都在以一种极细微的幅度颤抖，这在她身上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哪怕是夏楚体内惊世骇俗的多项秘密，也不过让她露出了片刻惊讶的神情而已。 夏楚压低脚步声，缓缓走到了陈巧巧身侧，震惊地看到她的脸上挂满了未干的清泪，双眼红肿，眼神空洞迷离。 “……师姐。”夏楚轻声唤道。 失神的陈巧巧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擦干脸上的泪痕，生存仪不经意间摔落到了地上。 夏楚俯身捡起，递给她并交代道，“小沫我已经送回家了，她很好，没受什么伤。科技会一方共有六十人，都被我杀掉了。” “嗯。”陈巧巧的语气神态都恢复成了往日的漠然状态。 夏楚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怎么了师姐？” 陈巧巧没有回答，离开木椅，走到窗边，扶着木质窗框，看屋外雨水冲刷石阶。 十多分钟后，她嗓音低沉地开口，“你知道这场暴雨为什么下了这么久么？” “是雷公又有什么动作了么？”夏楚试探地答道，但仔细一想，这种事完全不可能让师姐如此失态。 难道是师哥他…… 夏楚心脏漏了一拍，又慌张地问道，“是不是师哥出事了？” “张云旭成功刺杀了影魔，今早刚回，此刻正躺在后院的疗养舱中。” 夏楚下意识地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深深地松了口气。 “这场暴雨与雷公无关，因为身处废墟区的它，还不足以将远安市的气候影响到这种程度。除非它在远安市待上超过一周，才会招来这种仿佛没有尽头的暴雨。” “那市内的暴雨到底因何……”夏楚愣住，表情凝重地问道，“远安市又有新敌人了么？” 他的猜测是有根据的，连艾布利欧那种恶魔都在这座小城现了身，还有什么存在是不可能到来的呢？ “没错。”陈巧巧点头，轻吸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在地下研究所工作的人员，发现了不明特异种，现在整个地下的death浓度已经突破到了a级。” 不明特异种……death浓度a级……夏楚被这条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 但心思缜密的他转念一想，感觉这则情报背后有很多疑点。 来自地下的他比谁都清楚地下有多封闭，那里怎么可能突然出现特异种。 特异种是能大幅度改变death环境的，虽然地上无法察觉，但地下却首当其冲，特异种基本不可能在地下长期潜藏，除非它和影魔一样，有独特的隐藏手段。 再者一年多以前地下就已经被推平重建，整个地下城市都被军方进行了改造，没道理最近才发现特异种。 而且，这些也不至于让陈巧巧落泪啊。 夏楚皱眉苦思，总觉得一切的答案隐隐就要从脑中迸现出来，可偏偏就差上了分毫，找不到源头，无法进行梳理。 “你想不到那特异种的来历么？”陈巧巧眸光深邃。 “难道我该想到么？”夏楚不解地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她言下所指，脸色惨白地颤声问道，“是她么？” “……八成是的。”陈巧巧说完，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可猩红的眼眶再次淌下泪来。 夏楚失魂落魄地坐在木椅上，脑腔里回忆如潮，乱七八糟。 王默……这个名字对夏楚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至今他也没有想明白。 她的逝去让夏楚曾经的纠结与疑惑都烟消云散了，伴随着和她共同度过的时光，一起封存在了美好又伤感的回忆里。 可这个名字终于再次出现，以一种他最不愿接受的方式。 夏楚看到了师姐眼中不加掩饰，或者是掩饰不住的脆弱，明白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冰美人对那个暴躁美人的感情。 师姐情绪不稳，他不能再闭口等待了，还有很多疑问需要搞明白。 夏楚努力让自己保持住冷静理智的状态，平静地问道，“为什么师姐你会想到她呢，是军方的情报，还是你自己的猜测？” “那你是怎么想到她的？”精神窥视自动开启的陈巧巧明知故问。 夏楚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因为我能想到的人中，只有她有可能在地下变异为特异种。” “这就是原因了。”陈巧巧动作僵硬地擦干眼泪。 “但她一年前已经…已经死了。” “你有亲眼看到么？” 夏楚当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王默孤身一人开着军用越野车离开，他则被陈巧巧强制拉到了临时基地的大型电梯旁边。 一个逃出生天，一个无奈赴死。 “以她的性格，应该会自我了断吧，怎么可能任由自己变异成怪物？”夏楚想起了王默诸多倔强的表现。 “我同样认为她大概率会自杀，当时我也是这么对你讲的。”陈巧巧闭目道，“可世事都没有绝对，人心从来都是复杂难明的。她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坚强，那么无所畏惧，她其实只是喜欢强撑而已，甚至一只拇指大的蟑螂都能吓到她。” “所以是她没有勇气自杀，然后导致了变异的后果……”夏楚强调了一遍结论，心情难以言喻。 王默虽然以这种糟糕的方式再现，但说到底，她毕竟没有彻底的死去。 “死亡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难以面对的，怕不怕死与是否勇敢无关。王默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留恋，她不舍得离开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三十六章 特征 “最后一个问题……”夏楚缓声道，“我们和她在去年五月分别，为什么直到最近她才变异？” “这一年多军方在地下大刀阔斧地推翻加重建，她若没死，应该很难不被军方发现吧。” “特异种和巨型种是变异生物中的另类，它们的变异过程和寻常变异生物不同，变异时间往往长达一到两年。”陈巧巧详细地解释道，“当时的王默已经临近了变异的节点，所以时间上是没有问题的。至于躲开军方的耳目……我们无从猜测她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但对她而言，隐藏自己不是太难办到的事。” 夏楚重重点头，“好！现在就暂时认定那只特异种是王默。” “我们该如何应对这件事，师姐你有方案么？” “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很多。”陈巧巧先表达了一下诧异。 “我的想法，对师姐你而言，应该一览无遗吧。” “不……”陈巧巧摇头，“人类的思绪很难琢磨，有时候一个人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更何况别人。” “我们谈正事吧。”夏楚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刚才和我通话的是刘队，他的意思是解决特异种刻不容缓，明天军方的部队就会出发，咱俩同行。” “师姐你也要去？”夏楚皱眉。 “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她？”陈巧巧坐回自己的木椅，“我知道你好奇我的能力，这么和你讲吧，如果你现在对我有了歹心，我基本无法反抗。” “师姐你还是不要去了。”夏楚对她的战力早有预料，因为她总是忙于科研，而且从精神药剂中获得的高危能力，基本不能用于作战。 陈巧巧冷冷地说道，“你以为和特异种作战只需要武力么，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没有下去的必要了。因为张云旭暂时无法苏醒，我们这边只有刘队一个高危进化者，根本不足以对付特异种。” “我必须要去，不然军方和你一定有去无回。”陈巧巧的语气不容拒绝，“特异种的能力是基于其变异前的进化状态的，没人比我更了解她的手段，我有对付她的方法。” 有方法也不代表着非要亲自参与作战啊，夏楚无奈地暗叹。 他不敢强制陈巧巧留下，因为他只是个小师弟而已，得听师哥师姐的吩咐。 “那师姐你可不要离我太远，更不能犯险，你受到伤害的话，我没法和师哥交代。”夏楚直接妥协。 陈巧巧神情微微缓和地“嗯”了一声。 “然后我们得谈谈怎么对付她了。”夏楚苦笑道。如果敌人真的是王默，夏楚认为进化四次后的自己没有一点胜算。 “生擒，活捉。”陈巧巧当即回道。 “……我以为你会提议杀掉她。” “正常情况下，她必须得死，但现在一切都不正常了。” “什么不正常？”夏楚好奇地问道。 “你啊。”陈巧巧淡淡地说道，“你这个曾经感染且如今堕落的家伙，都能活蹦乱跳地继续做人类，她为什么不行。” “只要我把你身上的秘密搞明白了，或者你再碰到那个绯红，也许都可以让王默获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流露出近乎偏执狂热的情绪。 夏楚的心情豁然开朗，最不愿面对的事因师姐不太严谨的说法而得到了暂时的解决。 “活捉她恐怕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最起码靠我和刘叔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不知道军方是否有切实有效的手段？”夏楚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军方身上，因为他们有对付“旱魃”的经验。 “那是后话了，你去休息吧，明早八点出发。”陈巧巧挥挥手。 夏楚顺从地起身离开，没走几步便又被她叫住。 “如果真有活捉她的机会，我希望你那时不要犹豫。只要她不死就行，打伤打残都没有关系。最后，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巧巧此时背对夏楚，夏楚不知道她说这段话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他也没有回应，默默去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一早，收拾妥当的夏楚来到后院看望昏迷的张云旭。 张云旭在外壳掉色的疗养舱内缓缓浮沉，色彩斑斓的疗养液让夏楚想起了自己启蒙时的场景。 他要重回那座被合金包裹的研究所了，再次见到大型电梯，再次踩踏地下聚落的泥土。 其实相较于远安市，地下才是他的故乡。 “我们要出发了，师哥。”夏楚沙哑地低语。 张云旭身上的伤口，严重到了让人一见就觉得恶心的地步，很难想象他在01号废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 不过他是凯旋而归的，战利品是影魔的基变体。 军方的专车停在院门口旁边，车上只有刘队一个人。 夏楚很久没见到他了，虽然对于一直沉睡的夏楚而言，这段时间相当于空白，可刘队不同，所以他多看了夏楚好几眼。 “胡子该刮了。”他角度刁钻地寒暄。 夏楚摸了摸下巴，确实有点扎手。他肯定是没功夫顾及仪容仪表这种小事的，除了身上的作战服，他现在连能穿的夏装都没有。 而且在这个阴雨不断的危城，活着就已经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没必要精致地活着。 刘队几乎将车速飙到了极限，且仍然有充裕的精力给两人介绍情况，“地下研究所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撤回，现在只有几十名普通士兵留守。他们到目前为止都很安全，特异种大概刚刚苏醒不久，还没有发起任何攻势，所以能力不明，动向不明。” “她是怎样被发现的？”夏楚问道。 “death浓度突然暴增，吓坏了地下的科研人员。他们躲在研究所内，用影像设备搜查整个地下空间，看到了在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瓦砾堆上静坐的特异种。” “仅凭影像信息就能判断她是特异种么？” 刘队耐心回答他缺乏常识的问题，“只有特异种和巨型种能让death浓度达到a级及以上，那生物体型娇小，自然就是特异种了。” 体型娇小…… “还有别的特征么？”夏楚追问。 “看身材，之前应为女性，身上满是蛛网状的浅灰色细纹。”刘队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暂时想不出别的突出特征了，一会儿你们可以看到清晰的影像。” “已经够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证明那特异种的身份了。”夏楚忽地心痛如绞。 “怎么说？”刘队表情严肃，陈巧巧也看了过来。 “裂纹是她的感染特征，在地下时，她曾给我看过。”夏楚语气唏嘘。 “那两位打算怎么办？”车内安静了几秒，刘队淡淡地问道。 “军方的想法呢？”陈巧巧同样淡淡地反问。 “公事公办。” “没得商量？” “自然，军方从不在关系到整个城市存亡的事上松懈。” “那夏楚的事怎么说？” “不一样的。”刘队正色道，“他的事完全可以掌控，而特异种……只能毁灭。” 第三十七章 重回故土 “未必。”陈巧巧漠然道。 刘队双手一僵，降下车速，“看来你俩并不是单纯来帮我们除掉特异种的。” 停顿了几秒，他冷冷地说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你们不会不清楚，我需要了解你们的真实想法，然后再决定是否让你们同行。” 军方的专车缓缓停下，暴雨的声音反而让车内的氛围更显沉默。 “我们的目的也是处理她带来的麻烦，但处理的方式不局限于处决。” “难道还有别的处理方式？”刘队一脸诧异。 “活捉她，然后监禁。”陈巧巧语出惊人。 刘队都被她气笑了，“活捉和监禁？且不论这两件事的可行性，先说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以为她还是王小姐么，她只是一个怪物。变异前的所有记忆与情感都烟消云散了，连皮囊都面目全非。” “不一定。” “你是搞科研的，难道不清楚变异即死亡？” “正因为我是搞科研的，才不会像你这样墨守成规，盲目信仰固有的观点。要知道没有永恒不变的真理，更何况变异即死亡根本不是真理，只是认可度较高的结论之一。” “陈小姐，你的想法太危险了，我看你们还是下车吧。”刘队听完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们必须要参与这次行动，因为她不是军方能对付的。”陈巧巧直接拒绝。 刘队冷笑了一声，“不劳费心了，特异种我们也不是没有处决过。” “她的能力超出了你们的想象，和‘旱魃’不是一个级别。”陈巧巧直言军方的难处，“而且眼下‘雷公’蠢蠢欲动，军方七八成的力量都分派到了远安市周边进行驻守，你们的人手根本不足。而且你们最大的依仗想必就是地基带电粒子束武器，这种武器有杀伤巨型种和特异种的威力，所以雷公才不敢随意暴露。” “可远安市底蕴有限，这种武器发起不了几次攻势，对付‘雷公’尚且捉襟见肘，如果拿来杀她的话，远安市离沦陷的那一天就不远了。” “我说了，不劳陈小姐费心。”刘队态度依旧强硬，但明显没有之前从容。 夏楚心想远安市的局势和军方的状态，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连刘队这种硬汉都显露了不少强撑之下的疲惫。 “叔，我觉得……”对师姐信心很足的夏楚想要劝劝他。 “你闭嘴。”刘队对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打断。 “刘队，虽然你和我们院的接触不是太多，但应该也知道我们是坚决站在人类这一边的，不会为了私人目的而把整个城市置于险境。”陈巧巧轻声劝说。 “可你们的打算，就是在拿全城人的生命冒险。” “我有活捉她的办法，之后也有方法将她安全监禁。而且，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她。就算你对我没有信心，但我们院的能量应该值得军方信任吧。” “确实，贵院每次和我们合作时，都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刘队轻叹道，“张先生最近杀掉了影魔，王小姐过去在猎杀‘旱魃’和‘贪狼’的战役中功勋卓著，而且也是因为后者才不幸被感染。” “军方这次同样需要我们，而且这次我们同样会协助军方成功消除威胁。”陈巧巧语气淡然，仿佛在陈述既定的事实。 “出发吧。”刘队被说服了。 “不急，我们需要你的承诺。”陈巧巧直视他鹰蛇般锐利的眼睛，眸光诡异深邃，主动开启了精神窥视，“你行事作风过于老套死板，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们，在保证任务成功的前提下，以活捉她为第一目标，并且事后要将她交给我们。” 刘队的眼睛一眨不眨，“我答应你们，希望贵院做事依然能像过去那样稳妥。” 作为远安市军方的最高指挥官，也就是远安市最有话语权的人，他不得不答应陈巧巧的要求。因为她说的没错，军方无力应付新的灾难，突然出现的特异种已经让远安市的局势陷入了死局。 把希望寄托在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之上是一种赌博，但别无选择之下，不赌也得赌。 到达军事园区之后，刘队第一时间带了两人去作战指挥室观察捕捉到的影像。 那段影像是地下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利用空中拍摄工具侥幸拍到的，时长是106秒。 在瓦砾堆上静坐的地下特异种敏锐地发现了拍摄设备，然后设备便原因不明的损毁，因此所谓的影像资料，实际上只是一闪而过的娇小身影。 该身影在作战指挥室内的投屏上被定格住，然后适当放大，最后清晰度被提高到极限。 夏楚心情复杂地久久注视，明白那绝对是王默。 熟悉的身材，熟悉的感染裂纹，虽然面容被乱发挡住，虽然石灰色的皮肤已然不似人类，但夏楚还是能认出她，并且深信不疑。 “出发吧。”陈巧巧在站满了军方大佬的作战指挥室内，淡定地发布指令。 ……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合金走廊看不出什么变化。夏楚走在色彩单调的研究所中，之前被迫启蒙的经历似乎发生在昨日。 往事不堪回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那座大型电梯倒是经过了不少修缮，不再像原先那样粗糙。 夏楚暗想果然还是有了变化的东西更多，之前他和陈巧巧还有刘队三人也曾共处于此处，如今他们的身份与关系都大变样了。 进入电梯舱后，夏楚心跳加快，少有的紧张起来。 曾经他日思夜想，绞尽脑汁地想要离开的地方，现在不得不归反，突然感到了一种奇特的宿命感。原来很多事物不是你舍弃它之后就能彻底摆脱的，它会成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羁绊，与你的命运交缠。 一声闷响之后，电梯舱缓缓而开。 地下果然不是那个地下了，他离去前，可以看到电梯旁边的临时军事基地，以及更远处在昏暗灯光下若隐若现的废弃楼区。 如今映入眼帘的是建造风格与军事园区如出一辙的大型科研基地，基地外围是一些必要的武装单位，内部则是核心的研究所。 远处的路灯都是新建不久的，不仅风格很现代化，而且让地下不再被黑暗笼罩。 夏楚由此看到了科研基地之外堆积的瓦砾碎石，那些都是楼房被推平后的产物，没有来得及清理，像是一座座低矮的小山丘。 他也终于得见了地下空间的顶部景象，看到了起加固作用的合金支撑架密密麻麻，其上还安置着同样是新装的照明灯。 夏楚知道，他的故乡永远的逝去了。 第三十八章 散步 “有没有新发现。”刘队开门见山地询问留守的士兵。 他们三人刚进科研基地就看到了等在正门处的留守士兵。这几十名士兵都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的汉子，但一直在死寂无声且有特异种出没的地下驻守，让他们个个都忐忑不安，看到刘队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亲爹。 领队的士兵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头儿，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所有派出去的航拍设备都在工作，传来的影像中没有特异种的踪影。” “地下现在这么空旷，特异种应该不好躲藏吧。”夏楚提出疑问。 “这处地下空间差不多有远安市十分之一的面积，还要超过很多小城镇。而且也不乏地形复杂处，拍摄死角还是有一些的，所以找到特异种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先进去再说吧。”刘队挥挥手，士兵们转身带路。 内部的研究场所没必要过去，刘队又嫌警卫室等房间太狭小，干脆直接待在基地内的空地上。 他们三人是先行下来的，后续的部队和装备正在紧锣密鼓地往下输送。特殊作战部队一队、二队和三队参加了这次行动。 这三支最精锐的进化者部队在地面战场上撑住了局势，然后都被秘密调离战场，来处理地下还鲜为人知的祸患。 处理特异种必须要打闪电战，因为与“雷公”的战争变化莫测，如果那个尊贵的存在察觉了横空出世的盟友，内外夹击必然导致城毁人亡。 效率奇高的特殊作战部队后脚赶来。大型电梯上下往返十次，三十辆装甲运输车装载三百名特殊作战部队的士兵赶到。 紧随其后的是数十辆作战坦克、自行火炮、火箭炮等大型军事武装。 “看来你们不打算用杀手锏了。”陈巧巧平静地说道。 “不要小看这些常规的火力，只要使用得当，就能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而我手下这些兵，个个都是玩军火的高手。” “别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士兵和装备上面。” “那陈小姐觉得胜机在哪？”刘队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现在你见到了我们投入的所有兵力，不知道还有没有对付她的把握。” “胜机在我身上。”陈巧巧坦然说道，“我事前说有把握时，并没有把你们的部队考虑在内，也没有考虑地基带电粒子束武器，只是单纯地就咱们三人而言。” “哦？”刘队看了看同样惊讶的夏楚，皱眉问道，“我听说陈小姐并不擅长战斗，夏楚也远远没进化到张先生那种程度，我们三人在特异种面前生存都成问题，何谈活捉她？” “进化者和变异生物的强度不是这么随便界定的，巧妙的能力搭配加上关键的情报，效果就会超出预想。” “请别卖关子了。”刘队心情竟有些急切，陈巧巧的自信让他又喜又惊。 “时机没到。”陈巧巧说完自顾自走开。 “师姐，你去哪啊？”夏楚关切地问道。 陈巧巧驻足，回头看了他一会儿，摆手道，“你和我一起。” 夏楚无法拒绝，也没敢多问，跟屁虫似的缀在她后面，充当保镖的角色。 刘队一直注视他俩的背影，任由两人离开。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和军方一直是合作关系，在每次合作中，他们的成员都不受军方指挥，自行其是。 当然，院里的萌新夏楚除外，因为他身份特殊，是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和军方共同带上来的人，还是刘队的半个弟子。 三百名就差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一边整理大型武器装备，一边好奇地对夏楚和陈巧巧行注目礼。 两人不仅没有佩戴防毒面罩，连基本的作战服都未穿，唯一的武器就是夏楚挂在腰侧的短刀。 士兵们明白他俩外观上如此松懈，意味着他们最起码是不会被空气中的death感染的四次进化者，这在特殊作战部队之中，已经是副队级的人物。 离开科研基地后，陈巧巧缓缓踱步。她没有任何导航设备，而且低着头连路都不看，明显是没有目的地。 “师姐，咱们去哪？”夏楚轻声问道。 “不知道，随便走走。” “这里很危险啊，碰到……碰到她怎么办？” “你不是在么？”陈巧巧淡淡地说道。 “她没变异前我都只有挨打的份，现在她成了特异种，不仅更强了，下手也不会再像以前揍我时那样留情。”夏楚苦笑道。 陈巧巧沉默不语，他踌躇了一会儿，心里没底地问道，“师姐啊，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可以战胜王默的作战方案，你所说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其实我也没什么必胜的方法。”陈巧巧幽幽地说道。 夏楚有点肝颤，瞬间觉得空旷寂寥的地下变得鬼气森森起来，变异后的王默是一个长发披散的女鬼，正在整个地下空间漫无目的地飘荡。 “那我们岂不是来送死的？”夏楚擦了把冷汗。 “不至于，军方的精锐都到了，他们一向悍不畏死，拼上性命的话，起码可以把她重创。而且我们有高危进化者，这是我们最大的胜算所在。” “但咱俩现在正在远离士兵和刘队啊……”陈巧巧的散步行为有些莫名其妙，夏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我们回去吧，遇到她我保护不了你啊师姐。” “遇到就遇到，不回。”陈巧巧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声量微提。 夏楚此前还从未见过师姐任性的表现，不知道一向沉稳从容的她，心情到底起了怎样的波动，那波动又从何而来。 夏楚不再多说，继续忠诚地担当护卫，提刀走在她身侧，警惕四周。 “其实你的作用也很关键，老师赠予你的短刀和你从艾布利欧那里掠夺的切割能力，都能对特异种造成伤害。” “我希望你能改变一下作战方式，学一下张云旭。” 夏楚心中一动，“师姐你是想让我暗中偷袭？” “没错。”陈巧巧点头，“与特异种正面作战的话，你完全没有机会，所以正面牵制的任务要靠刘队。不出意外的话，他也撑不住太久，所以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能否进行有效的偷袭，是这次作战的关键。而你，恰恰是偷袭的主力。” “所以你把希望全压在了偷袭上？”夏楚不认为在掌握精神异能的变异王默面前，偷袭能奏效。 听到了他的想法，陈巧巧嗓音低沉地解释道，“没有任何能力是无懈可击的，她同样有致命的缺点，你到时听我的安排就好了。” “师姐，给我句实话吧，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三成。” “就算是如此，你还是亲自来了。”夏楚语气感慨。 “我愿意为她而死，也愿意死在她的手上。”陈巧巧的表情更加僵硬了，她冷冷地问道，“你呢？” 夏楚笑了笑，“自然，我的命都是属于她的。” 第三十九章 沟壑 “那就走吧。”陈巧巧多看了他几眼，转身淡然道。 两人经过一座座数十米高的瓦砾堆，像是走进了巨人的墓场，也像是闯入了奇特文明的遗址。 夏楚已经不熟悉全新的地下空间了。 以前只有昏暗的灯光照明，他能凭着感觉判断几个固定地点的位置，比如他的家，比如王默的店。 现在地下长期亮如白昼，他却跟从没来过这里一样，满眼陌生，因为参照物都被毁了。 “你了解王默的能力么？”走了不知道多久，陈巧巧突然说道。 “我只知道她的精神控制，她曾经用这个能力帮我杀过仇家。”夏楚轻声道，“别的就不知道了，因为她揍人时根本不需要用能力。” “她的进化方案也是院里的固有思路。第一次是增强体魄的力量药剂，第二次是初步锤炼精神的狂暴药剂，第三次是高危方案中的点燃药剂，第四次比较自由，她自己选的是独立能力洞察，第五次她从精神药剂中获得了精神控制，然后她在临近突破高危壁垒的阶段加入了讨伐‘贪狼’的行动，进化之路戛然而止。” “她的能力和我好像啊。”夏楚心情复杂地感慨道。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要提醒你，不要只提防她的精神控制，她的近战能力也很夸张。”陈巧巧淡淡地说道。 “她为什么会选择洞察呢，以她的性格，更该选一些协助作战的能力吧。”夏楚对洞察并不陌生，当初张医生靠这一能力帮了张云旭很大忙，破除了影魔影分身的干扰。 “洞察是很热门的一个独立能力，因为它很实用。”陈巧巧开始讲解，“你可能觉得看到death不是太必要的能力，因为生存仪的环境监测功能和很多监测仪器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仪器并不是每时每刻都靠谱的。” “我深有体会。”夏楚叹息道，如果在军事基地的时候没有张医生，死去的就不止几百人了。 “一般的监测仪器在应对变异生物上还算靠谱，可对某些特殊种群而言，只是废铁。”陈巧巧继续说道，“比如堕落者。堕落者的常规形态是带有明显的变异特征的，但很多堕落者都能在人类形态和变异生物形态间切换，并且完美屏蔽仪器对其所携带的death的监测。” “如果没有洞察之类的能力，他们完全可以混入人类社会，你知道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吧。堕落者的很多特征都仿佛是专门为了对付人类而存在的，一位堕落者的威胁还要超过特异种和巨型种。” “人类的日子也太难了。”夏楚感慨道。 “前路再难，也要努力生存。”陈巧巧面无表情。 “希望我不要成为师姐你口中的堕落者，就算人类弱势，我也不想叛变投敌。”夏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叹道。 明白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陈巧巧轻声劝慰，“你不用太担心了，当初我说你堕落是基于几点常识，可此事也有很多违反常识之处。” “比如我也注射过洞察药剂，可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到death，再者，堕落是拥有成型的高危能力或者进入高危领域之后的人才会遇到的风险，你的进化程度不符要求。”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堕落的根源是death，和被变异生物感染类似，差别在于堕落者是因自身潜藏的death爆发而基因崩溃和突变，可你的身体变化是因为恶魔艾布利欧。” “师姐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体内都潜藏着death？”夏楚大惊失色，他一直对death如避蛇蝎。 “不然你以为进化者的本质是什么？”陈巧巧冷冷地说道，“跃迁药剂的核心来源于变异生物的基变体，基变体则是因为被death感染而长成的，所以进化者的能力与变异生物密不可分，从生物学角度，两者显然是近亲。” “可我们身上有death的话，难道不会传染给别人么？” “不会，此death非彼death。变异生物和进化者身上的death表现方式不同，前者是显性的，后者是隐性的。” “让death变为隐性是制作跃迁药剂的关键技术之一，但隐性不是消除，这就为进化者埋下了祸患，也是堕落的根源。” 陈巧巧双眼微眯，“就像是吞下了一枚装着毒药的胶囊，胶囊的外层具有过滤毒分的作用，被过滤后的药分可以让进化者拥有常人梦寐以求的能力，但外层是会损毁的，损毁后要么毒发身亡，要么堕落成鬼。” “真相如此……那进化者是为人类开疆扩土、保卫家园的庇护者，还是孤注一掷的亡命徒呢？”夏楚思绪百转。 “想要战胜敌人，就不要顾忌伤害自身，世上没有无风险的力量，如果有，那也只是魔鬼在诱惑你。”陈巧巧眼眸中的意味复杂难明，夏楚突然觉得她似乎对他的身体秘密有了某些猜测。 可夏楚不知为何，不敢多问，连忙转移话题，“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走的太深了，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科研基地了，而且，我们好像都不认路啊。” “没关系，我没打算再回去。” “那…师姐你打算做什么？”夏楚呐呐地问道。 “我刚才和你讲了，我拥有洞察能力。” “所以呢？” “我在寻找death最浓，最混乱的地方。” 那不就是在找王默么……夏楚虽然也很想再见到她，但只有他俩的话，就太不理智了。 “这种事，交给军方的人来做就好了。” “即使军方有掌握了洞察的人，也大概率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洞察能力也是有高低之分的，这处地下空间的death浓度极其混乱，区分性很差，普通的洞察进化者根本找不到目标。” “稳妥起见，我认为应该给刘叔打个电话，通知他带领部队跟随我们。这样遭遇王默之后，立马就能展开作战。”夏楚提议道。 “你确实该通知他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目标。”陈巧巧语气淡定。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对话上的夏楚，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前方不足百米处的地表竟有一道巨大的裂缝。 裂缝长度足有数百米，宽度则二三十米，形成了不知深浅的沟壑。 第四十章 地狱 夏楚跟随陈巧巧来到沟壑边缘，看到裂缝深不见底，上层尘埃漂浮缭绕，下层有隐隐约约的风声。 “这里么？”他偏头问陈巧巧。 “各处的death都很混乱，但这里的混乱似乎与众不同。”陈巧巧蹲下身子。 夏楚很想抓住她的衣服后领，免得她失足跌进去。 “有什么不同？” “你没有洞察能力，所以我和你很难解释，你就理解为直觉吧。”陈巧巧又不顾形象往前蹭了半步，随手抓起一块儿断裂的石砖丢下，半天听不到落地的动静。 夏楚忍不住了，连忙把抓衣服的想法付诸行动，因为她的半个脚掌已然悬空。 夏楚顺势蹲在她旁边，轻轻说道，“这道裂缝看似是很合适的藏身地，但细想之下，她应该不会藏在里面的。因为裂缝太深了，她又不会飞。”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强调death很混乱么？” 陈巧巧没有等他回答，“外面的death混乱很正常，因为变异生物太多了，类别也多，但地下可不同，如果这里只有王默的话，death应该很有规律。” 夏楚明白了她的意思，“师姐你是说，地下还有其它变异生物？” “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看death的混乱程度，变异生物的数量少不了。” “不对啊……”夏楚皱眉质疑道，“一年前，军方杀死了地下所有的感染者和变异生物，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堆。” “我还是那句话，你亲眼看到了么？”陈巧巧深邃地眸子一直和更加深邃的沟壑对视，“你之前还认为王默自杀了，可现在局面成了这样，所以不要想当然，眼见为实。” “军方不仅没有察觉变异了一年多的特异种，而且还让大群变异生物在眼皮子底下潜藏……这不太符合我对他们的印象啊，他们一向是雷厉风行，稳妥可靠的。”夏楚对陈巧巧是有一点盲目的信任的，可又觉得军方不至于如此不堪。 “也许没发现他们的不只是军方，还包括大多数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们，比如待了十八年的你。”陈巧巧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思索。 夏楚愕然，“什么意思。” “当初军方下来的时候，应该杀死了所有看得见的感染者和变异生物，我带你离开前，不就有一个人在临时基地的门口被射杀么。” “但地下的历史很久，二三十年前人们陆续离开了地下，使地下成为了感染者的收容所。如此长的时间之内，会有多少感染者变异，而他们变异后又会何去何从？” “躲起来么……”夏楚脊背直冒凉气。 如果真如陈巧巧所言，那他们的敌人该是何等的可怕，要知道变异生物的能力是与变异年份有很大关系的，最早二三十前就变异的怪物，如今得有多恐怖。 “你现在应该觉得这道沟壑很适合藏身了吧。大堆变异生物只能窝藏在这里，也许很多濒临变异又不想自杀的感染者都会来到此处，此处就像他们的象冢。” “我猜地下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不愿杀死自己就躲起来，怕是不成文的惯例。” 夏楚暗暗叹息，他从未听过这类消息，愈发觉得地下陌生了。 “军方肯定察觉了这一点，所有才会有那么多部队和武器装备被输送下来。以前death混乱是因为感染者，当军方自认为把感染者都杀光之后，death的混乱程度依然很高，原因显而易见。” “所以我们要面对二三十年以来的变异生物么？”夏楚眼中的裂缝不一样了，也不再认为底层的响动是风声。 “与其说是变异生物，不如说是鬼魂。”陈巧巧语气森冷，“这些不甘死去的鬼魂在裂缝下隐藏了漫长的岁月，因为以裂缝的深度，基本可以屏蔽仪器对death的监测与分析。” “它们也很有智慧，从不爬不上来攻击感染者，很好地避开了军方的耳目。变异让它们能够长久地生存下去，所以第一个躲下去的家伙应该仍然存活。” “唉，我在地下生活了这么久，完全想不到竟还有地下的地下……”夏楚心底泛起一股难言的悲凉，“地下的地下会是什么呢，地狱么？” “有变异生物在的地方就比地狱强不到哪去，还有，你能松手了么？”陈巧巧一副冷淡的表情。 夏楚连忙松手，和她一同站起，看到远处军方的部队已经根据他俩的定位赶了过来。裂缝这边地势较低，所以装甲车群像是越过山头而来，气势剽悍。 “确定是这里么？”刘队俯视裂缝说道，“因为地质原因，地下空间中很容易出现类似的裂缝，不止这一处。” “我同意陈小姐变异生物藏匿于裂缝的说法，不如我们把所有裂缝都搜一搜？” “不用，盯住这里就够了，你们的人也只够盯住这里。”陈巧巧摇头。 “好，或许我们可以向深处开火？”刘队捏着下巴说道，脸上疤痕抽动。 “你刚才都说了这里地质不稳，胡乱开火很容易造成地面垮塌。”陈巧巧否决。 “那就用枪吧。”刘队点头道，“我们没有带探深工具，不过这里的深度应该不会太离谱，肯定在射程范围之内。” “用手枪，射击频率不要太高。”陈巧巧看向夏楚，“你用火种点燃业火丢下去，这种火不会因为氧气匮乏而熄灭，如果丢在了变异生物身上，没准能点燃一大片。” 夏楚按照他的吩咐站到裂缝边上，右手蓝紫色业火舞动的样子艳丽妖娆。 站成一排打枪的的士兵们每隔半分钟朝深处开一枪，夏楚用相同的间隔丢火，因为他不能无限唤出业火，需要保留实力应对强敌。 如此持续了半个小时，夏楚能察觉到火种已经消耗了大半，大概摸清了业火能力目前的极限，退了下来。 “看来张先生是为了你，才执意冒险猎杀焱狮。”刘队满意地对夏楚说道，“你的业火比走专精进化方案的人也不差，没有辜负他的苦心。” 夏楚对他的夸奖受宠若惊，正想谦虚几句，耳畔霍然传来异常的动静，很细微，也很刺耳。 “来了，是个大家伙。”陈巧巧凝视裂缝。 夏楚注射血宴药剂之后，五感增幅夸张，陈巧巧拥有洞察，一定距离内变异生物无所遁形，因此他俩都比进化到高危领域的刘队更早察觉了敌人。 “拉开距离。”刘队脸色平静地发布指令，他也听到了。 第四十一章 群鬼 所有人都退至离裂缝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夏楚站在陈巧巧身前半步，将她护在身后。 裂缝内传来的声音已然清晰可辨，像是利爪摩擦坚石，伴随着沙砾石子滚落。 十多秒后，一只殷红色的巨爪扣住了裂缝边缘嶙峋的地面，瞬间压碎了爪下的碎石。 那巨爪毛发浓密，散发出咸腥的恶臭味，夏楚站的远远的，不仅能清晰的闻到，且闻到后直欲作呕。 “猿魔，c级。”陈巧巧捅了捅夏楚的胳膊，“五分钟之内不会有别的变异生物上来，你去杀了它。” 猿魔用巨爪借力，在一声巨吼中高高跃了上来。 它的体型十分夸张，身高足有十五六米，肩宽也超过了十米，双腿短小精悍，双臂筋络虬结，像是古老的石质图腾。其上身与下身完全不成比例，八成的体重都在腰部以上，所以不得不把双爪压在地面维持身体平衡。 这个怪物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之后，难以忍受的恶臭味和粗犷的蛮荒气息扑面而来。它躲在裂缝之内的日子绝对不短，变异年份必然超过了十年。 地下的变异生物都由感染者变异而来，且这些感染者基本都不是被自然感染，所以混合种居多。但眼前这只大型混合种已经看不出多少人样，几乎变异成了彻头彻尾的猿类兽形种。 “猿魔的力量与速度都很强，此外你要提防它身上的臭味和双爪上的剧毒，这两者才是你最大的威胁。”刘队挥手示意士兵们原地待命，说话的语气和当初训练夏楚拳脚时如出一辙。 夏楚早就察觉到了猿魔双掌的异样，因为它浑身狂野茂密的毛发都为紫黑色，让毛发殷红的巨爪愈发吸睛。 他所有的嗅觉几乎都被猿魔身上的臭味霸占了，那臭味显然也是它的有力武器，熏得人头昏脑涨。好在士兵们都带着防毒面罩，不然怕是要被熏倒一片。 “速战速决，不要拖沓。”刘队退后一步。 夏楚屏住呼吸，提着短刀迎向已经冲过来的猿魔。他完全可以憋气十分钟，且不让自己的身体状态受到任何影响。 按理猿魔这种变异年份悠久的怪物应该拥有足够的智商，不该如此鲁莽地发起攻势，因为它的对立面是三百多名全副武装的精英进化者，以及数十辆用于大型战役的装甲车。 夏楚虽然奇怪，但下手时毫不松懈，狂暴与血宴用时开启，直视猿魔猩红的双眼，从残暴的眸光中注意到了些许呆滞。 猿魔右拳砸击地面，碎石迸射，尘烟漫卷，数十米外的士兵们纷纷后退。 地面的震动让靠的比较近的陈巧巧打了个趔趄，动作好笑又可爱地稳住身子，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撤。 猿魔的攻击虽然迅猛，但对进化四次的夏楚而言还是太慢了，它的巨掌还未落地，夏楚的刀便刺入了它的脖颈。 地面震动开裂的那一刻，猿魔的颈部动脉鲜血狂喷，夏楚灵活地躲避，没有被石油般漆黑粘稠的血液溅到一丝。 猿魔的恢复能力同样可怕，伤口很快自行止血，不仅没有对它造成削弱，反而滋长了它的凶悍。 然后猿魔竟直接舍弃了身后的夏楚，狂吼着冲向人群。 它将后背交给敌人的亡命之举再次让夏楚始料未及，另一面离它最近的是陈巧巧，虽然刘队就在旁边，夏楚还是狂奔过去阻挡。 他左手也握上刀柄，借着奔跑的势头，流畅地斩断了比成年人腰还粗上两圈的左小腿。 猿魔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像翻倒的卡车一般滚往人群，夏楚后发先至，抱住陈巧巧躲开了它的冲撞。 士兵们并不慌乱，因为前面的刘队岿然不动，只用右臂就将猿魔按住。 他的右掌短促地拍了下猿魔的脑壳，后者瞬间无力的倒地，虽然头颅保存完好，但眼中已没了生机，十多秒后血液和其他不明液体才从五官中渗出。 刘队秀了一手可怕的力量和精妙的力量操控，夏楚对此见怪不怪，所以全部的心神都用来思考猿魔的奇怪举动。 他放下陈巧巧，皱眉问道，“师姐啊，我感觉这大家伙怪怪的。” “它双目无神，显然是丧失了所有神智，是被精神控制操纵的典型表现。”陈巧巧缓缓解释道。 夏楚愣了一下，心情复杂。 “看来她已经操控了裂缝下的所有变异生物，猿魔只是她的斥候。”陈巧巧望向无声无息的猿魔尸体，“不出我所料，变异为特异种后，她的精神控制也随之加强了，连c级变异生物的神智都能完全剥夺。” “没这个必要吧，变异生物不是都服从上级的么，让它保有足够的智慧上来，也就不会这么无脑地死去了。” “智慧生物是很难盲目服从另一个个体的，特异种虽然极具威严，但不足以让性情暴躁桀骜的c级猿魔甘心送死，而且她也不指望猿魔能取得什么战果，只是借它的眼观察我们。” 夏楚回忆和猿魔直视时的感觉，心情苦涩地问道，“所以，她已经看到我们了是么？” 陈巧巧冷冷地盯着他，寒声道，“没错，但她早就忘却了你是谁，也不会太过注意到你，因为你表面看起来完全无法威胁到她。” “她只会忌惮刘队，所以猿魔才冲向了他。” “好事情……”夏楚笑了笑，“反正我是负责偷袭的，存在感越低越好下手。” 他有点口是心非，再见面，那个女人已经不把他当回事了，心里自然会有落差。 “把你那点婆婆妈妈的心思都收起来，你以为你是来干什么的？”陈巧巧严厉地呵斥，“她是特异种，不再是那个王默，敢有一点侥幸心理……你会死的。” “就算没有侥幸心理，我们也很可能死去吧。”夏楚望着蜿蜒了两三百米的巨大地缝，听到了密密麻麻的轻微声响和乱七八糟的血流。 “后撤一百米！”下一刻刘队沉着地下令。 “走吧，师姐。”夏楚深吸了一口气。 陈巧巧一步一步地倒退，脸色苍白地注射变得喧嚣的裂缝。 夏楚也不征求她的意见，手法娴熟地将她背起来，跟上了后撤的大部队。 第一只变异生物爬上来了，是犬人，它停顿了一下，缓缓走了过来，继而越来越快地奔跑。 他踩踏地面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战鼓，也像是某种奇特的指令。 数不清的怪物突然从整条裂缝中涌出，像是从深渊爬上人间的群鬼。 第四十二章 失措 夏楚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二三十年来甘愿在地下的地缝中苟延残喘的变异生物，此刻一拥而出，铺天盖地。 它们是为了存在下去而甘愿化身怪物的人类，也是不甘彻底逝去的恶鬼。如今恶鬼自地狱而来，想要让更多的人继续下地狱。 人为了活着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夏楚自问相较于变异成怪物，他甘愿终结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不理解对面那些求生**近乎疯狂的生物，不明白他们是畏惧死亡，还是怨恨世界。 轰！轰！轰！ 军方的火力整齐划一，颇具节奏地在变异生物之中炸开，特别关照了裂缝内还未爬上来的敌人。 管不了什么地面塌陷的危险了，敌人数量众多，势头凶猛，不进行有效的打击和阻截，所有人都会被怪物潮淹没。 夏楚在自行火炮、主战坦克等武器的炮火中判断敌人的数量，发现爬上来的已经超过了五六百，裂缝内的还不知有多少。 地下曾有过这么多在感染中变异的人么……夏楚不禁自嘲，心想自己在地下的十八年真是白活了，完全是一个屁都不懂的无关人士。 裂缝的长度接近三百米，这也决定了战线的长度。军方肯定也没预料到敌人的规模完全是战役级别的，所以炮火根本做不到全面覆盖。 这意味着有很多变异生物从火力网中突了出来，不过迎接他们的是士兵们重武器的精准打击。 特殊作战部队与变异生物的距离接近一百五十米，和变异生物打阵地战的话，这个距离其实很危险。 但特殊作战部队一队、二队和三队身经百战，明白这个距离同时也能让轻重火力得到更好的发挥。 他们不止一次面对过更多更可怕的怪物，所以处乱不惊，将变异生物潮控制在了七十米之外。 这是夏楚第一次亲眼见到大规模的战争，以前他虽然也参与过，可作战任务都是击杀单体目标和局部作战，从未见过这种断肢横飞，肉泥洒地的景象，那么惨烈，又那么壮观。 “我们得躲起来。”陈巧巧突然说道。 “为什么？”夏楚不解地说道，“军方暂时控制住了局面，此处很安全。” “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怪物，你的目标也只有一个。所以不管它们和军方谁胜谁负，你都不要分心。” “藏起来是为了偷袭王默么？”夏楚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那儿。”陈巧巧指着裂缝边缘处的一个瓦砾堆，直接用作战方案回答他，“就躲在那儿，等待时机。” “明白。”夏楚果断地答应，虽然那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变异生物们发现，他依然顺从地遵循师姐的计划。 “等一下。”陈巧巧拉住准备出发的夏楚，皱眉说道，“不是让你自己去，带我一起。” “不行。”夏楚轻声拒绝，“师姐你还是待在军队这边，不然出事的话，我保护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陈巧巧冷冷地回道。 “好，没问题。”夏楚耸耸肩，“那师姐应该也不需要我带你过去吧，请便吧。” “你！”陈巧巧看了看起点与终点之间奇形怪状、恐怖狰狞的怪物们，完全无计可施。 对她言听计从的听话小师弟突然叛逆了起来，这让她有点发懵。她意识到，如果小师弟真的想欺负她，她貌似只能忍气吞声。 “师姐啊，从昨晚到现在，你一直都在提醒我心态问题……”夏楚走到她身前低头道，“可你不觉得心态问题最大的，恰恰就是你么。” “你很急躁，乱了方寸，你平常可一直是从容不迫的。”陈巧巧低下了头，夏楚温声道，“以前的你值得信赖，现在的你则需要保护。留在这儿，相信我。” 陈巧巧脸上冰冷的神色彻底消融，幽幽地叹了口气，抬头目光柔和地恳求道，“带上我好么，没有我你真的会很危险。” 夏楚认识她一年多了，从来没在她的脸上见到如此自然温柔的神态。陈巧巧不仅容易让别人忽视她是个女人，甚至还经常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人类。 她太像雕塑和机器人之类的死物了，僵硬、呆滞、沉默、无情绪……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内搞科研，仿佛她的脑子中只被输入了这一程序。 对任何正常人而言，每天都过那样的生活，会被逼疯的。 所以夏楚既因她这片刻的变化而震惊，又很难再拒绝她的要求。 夏楚的想法简单直接，他相信师姐已经冷静下来了，那么她的判断就值得信任。 “抓稳。”夏楚不再墨迹地把她背起来，从战场侧面迂回向目标。 刘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没阻拦他俩大胆的行动，同时命令火力往夏楚那边倾斜，以做掩护。 仅用四五秒的时间，夏楚便在炮火与浓烟旁跑到了瓦砾堆的东面，西面是沟壑的东端，变异生物还在前仆后继地爬出。 瓦砾堆高三十多米，由大楼碎裂后的产物堆砌，将两人和数量大概已经三位数的变异生物隔开。 炮火震的瓦砾堆上的沙石滚落，夏楚和陈巧巧被迫灰头土脸。 “怎么会有这么多变异生物……”夏楚咋舌，“这不合理啊，哪怕是远安市二三十年来的感染者都被带到了地下，也不会有这么多吧，更何况很多感染者会自然死亡。” “你年纪小，不知道人类过去的日子有多难，那时的感染率高到夸张。”陈巧巧重回淡漠的状态，但从她缩手缩脚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亲临险境的紧张。 他们离变异生物太近了，甚至偶尔还会有怪物从他们头顶路过。好几只怪物死在了夏楚刀下，他都在快准狠的基础上竭力控制响动，以免被失了智的怪物们察觉，继而包围。 之所以说怪物们失了智，是因为它们都在充当王默的炮灰，无脑冲击人类的防线。 这是陈巧巧的判断，她发现级别较高的变异生物和猿魔一样，都成了精神控制的傀儡，而低级的怪物，只会跟随被剥夺了智慧的头领冲锋。 “裂缝内涌上来的death正在大幅减少，她也该出来了。”陈巧巧的目光很不平静。 “不对啊师姐……”夏楚立马察觉了她话里的漏洞，“王默现在是特异种，她如果要出来的话，death会很浓烈才对。” “她还潜伏在里面么？”陈巧巧自言自语。 夏楚感觉到她似乎又有点丧失判断力，“你不觉得相较于躲在最后，混在怪物之中才是最安全的么，这样才不容易被针对，也可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是说她已经上来了？”陈巧巧骤然失措，竟然将头探了出去。 夏楚眼疾手快地将她长发披散的脑瓜按回，叹息道，“曾经和她生离死别时你尚且那么冷静，为什么现在却如此慌乱。” “……因为以前认为她必死无疑，现在…有了希望。” “她对你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夏楚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陈巧巧脸色惨白。 第四十三章 现身 “我不该让你过来的，还是低估了王默对你的影响。”夏楚苦笑道。 “我不会回去的。”陈巧巧提前封住他的嘴。 “那你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夏楚小心翼翼地瞄了几眼瓦砾堆旁边的裂缝，回身低声道，“不然我立马把你送到军队那边。” 陈巧巧目光寒冷，“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指手画脚了。” “师姐。”夏楚神色认真地回道，“我不想多说什么，总之没得商量。” “……知道了。”陈巧巧脸色不善。 “我需要师姐你帮我找到她的位置，也只需要你做这些，然后我就带你回刘队身边。”有只狼人不走寻常路地跑了过来，夏楚一刀砍断了它的头颅。 “你真的越来越放肆了。”陈巧巧不愿接受他的计划。 “那师姐你还想做什么呢？”夏楚坐回来，眼含深意地说道，“你不擅长战斗，所以就该第一时间离开。我不知道你的方法是什么，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说，你不能冒险。” 陈巧巧沉思了一会儿，忽地勾了勾嘴角，“说得好像，你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 “你太急切了，而且不听劝，我很担心。”夏楚吐出一口战地的浊气，“咱俩现在正站在刀刃上，不保持足够的理智，随时都有可能遭殃。” “其实…我此前从来没参加过与变异生物的作战。”陈巧巧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夏楚惊诧地坐直了身子，有些尴尬地回应，“没关系……” “我这是提前道歉。”陈巧巧美目略睁。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离开，且必须参加活捉王默的作战。” “没得商量。”她又补了一句。 “你一直在强调自己的作用，都到现在了，可以告诉我了吧。”夏楚不想和她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提出正题。 陈巧巧也不再卖关子，“精神控制有一个很大的缺陷，那就是当它控制一个目标之后，会陷入冷却，需要短暂的间隔才能控制下一个目标。这个间隔的具体时间王默没和我讲过，但据我观察，应该在六秒左右。” “我们该如何利用这六秒呢？”夏楚疯狂开动脑筋。 “需要有人去承担她的控制，然后就是偷袭的时机了。”陈巧巧缩了缩肩膀，“也只能在那时偷袭，因为在精神控制面前，偷袭完全是个笑话。她不需要看到，就可以感知和控制一定范围内的生命体。” “就算除去了精神控制的威胁，她依然是实力恐怖的特异种，我们该如何在六秒内击垮她？” “首先需要了解她变异后的能力强度。”陈巧巧思路明确，“这件事只能靠军方来了，需要刘队撑住正面战场。她的精神控制应该无法完全控制住高危进化者，顶多造成较大的精神干扰。” “然后……再根据情况随机应变吧。”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夏楚还是低估了她作战方案的草率程度。 根据这个草率的作战方案，夏楚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么，承担她精神控制的是谁？” “我。”陈巧巧毫不犹豫。 果然…… 夏楚算是明白她执意不走的原因了，这位科研工作者不仅有去战场厮杀的心，还打算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原因呢？”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夏楚平心静气地问询。 “因为在场只有我拥有精神领域的能力。” “听师姐你的意思，你的精神窥视能派上用场？”夏楚甚感惊讶。 “精神窥视基本上是不具有攻击能力的，但它也不仅仅局限在了解别人的想法上，同时还可以进行反向的信息灌输。” “说的简单一点。” “简单地讲，就是我可以把脑中的影像和想法传递给王默。”陈巧巧抹掉脸上的灰尘，“精神异能的本源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意志’，这种信息的双向传递只有在我和她的‘意志’互相接触的时候才能进行，也就是必须被她控制。” “你试想，如果丧失了生前记忆的变异王默，突然在我脑中知道了自己是谁，她会作何反应？”陈巧巧也不知道答案，“也许，那会带来战胜她的机会。” “说实话，你的计划很……” “很感性，很理想化，很想当然。”陈巧巧淡淡地讲出夏楚的看法。 “但想要战胜她，只靠理性是不够的，必须要有感性的思考，必须…要赌。” “没人比我更了解她，而且我现在相信变异并不能完全抹除一个人的人格，她那样的人，一定还在那具特异种的躯壳里坚持。” 夏楚听完陈巧巧的解释，明白在她的作战计划里，需要依靠的并不仅仅包括他俩和刘队，她把战胜特异种的希望还寄托到了可能存在的王默身上。 “师姐啊，你真的没有参与作战的天赋。”夏楚无奈地笑道。 “那你愿意按我说的做么？” “你已经知道了。”夏楚展颜一笑。 两人密切交流的同时，瓦砾堆另一面的战争时刻不歇。炮火的轰鸣声中，变异生物的断肢残骸四处横飞，极端惨烈。 军方的火力渐趋下降，弹药扛不住如此剧烈的消耗，早晚会弹尽粮绝。 变异生物的数量仍有五六百，已经逼近到军方防线的五十米处。 “裂缝已经没有怪物涌出了，且过半变异生物已经战死，周遭的death依然如此浓烈……她应该真如你所言，正藏匿在战场中。”陈巧巧望向裂缝，施展洞察。 “你能找到她么？”这片战场浓烟滚滚，怪物尸体胡乱堆砌，夏楚根本找不到王默熟悉的身影。 “很难。”陈巧巧同样无计可施，“洞察精度不够，无法在这么混乱的环境中确定特异种的位置。她的death太浓裂了，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都没差。” “或许我们该离开了。” “虽然蹲守不到王默，可在这里比去正面战场好的多。”陈巧巧皱眉。 “但正面战场已经快要扛不住了。”夏楚指着远处道。 大型装备陆续熄火，士兵们有序地退却，同时射出密集的弹网，稍稍阻挡越来越凶残的变异生物。 一些级别较高的怪物给士兵们带去了很大的麻烦，他们轻易不会被炮火击杀，悍不畏死地冲在最前面。 “好吧。”从始至终都不关心正面战场的陈巧巧也意识到了失态的严重性。 夏楚打算背着她飞奔回士兵阵营，可刚刚起身，耳畔就传来一声轻微地响动。 陈巧巧完全没有察觉，在轰轰隆隆的战场上，各种嘈杂声音不断，人的五感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但夏楚没有，他清晰地听到了动静从何处传来，打起十二分的戒备。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陈巧巧身边，左手忽地将她甩到身后，右手的短刀脱手而出，瞬间插中了地上无头尸体的心口。 没错，那声响动来源于狼人的尸体。 陈巧巧整个人都被夏楚拍在了瓦砾堆上，他没工夫去扶，因为一只纤细的石灰色手臂骤然从狼人的胸膛正中探出，五指在空中轻轻舒展。 第四十四章 你的样子 那条手臂上遍布银灰色的蛛网状裂纹，让整条仿佛由石膏凝结成的手臂，在颜色上颇具层次。 很快另一条手臂也破体而出，双臂左右分开，撕破了狼人整个上身。 娇小的特异种在鲜血淋漓的尸体上挺立，狼人腥臭的脏腑器官混着颜色怪异的液体在她身上滑落。她的躯体像名贵的宝剑般不染尘埃，任何秽物都无法停留。 她的身材基本保留着变异前的样子，可全部暴露在外的身体已经毫无诱惑力，因为几乎所有人类的特征都消失了，皮肤上只有复杂难明的纹路，神秘又威严。 夏楚和陈巧巧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的脸，可她满头长度过膝的乌发无风自动，四处飞舞，掩盖住了她的样子。 “你是谁？”她率先开口了。 同嗓音和口音都很反人类的影魔不同，她的声音沙哑悦耳，充满磁性。 这声音太熟悉了，完全和王默变异前没差，无论是音色还是语气。 夏楚险些哭出来，忍不住上前。 陈巧巧把一脸没出息表情的他拉回来，寒声回应，“你又是谁？” “我问男人，是谁？”特异种的目光全部在夏楚身上。 夏楚咽了口唾沫，满心期待地回答，“我是夏楚啊！” “夏楚…是什么？”她似乎陷入了思索，低下头一动不动，舞动的发丝纷纷回落，把她娇小又挺拔的身躯遮住了大半，像是纯黑色的诡异婚纱。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有记忆存留？”夏楚偷偷取回插在狼人身上的短刀，一边带着陈巧巧后退，一边惊喜地问道。 “肯定不是。”陈巧巧缓缓摇头。 “那她为什么问我是谁？”见特异种没有追过来的意思，夏楚拉着陈巧巧越跑越快。 “她在意你不是因为变异前的记忆……”陈巧巧停顿了几秒，又看了看静立原地的特异种，“应该是刚才和猿魔的打斗，让她注意到了你。” “而且她应该一直密切关注着你，所以才知道我们躲在哪，所以才藏在狼人体内摸到我们身边。”陈巧巧想通了一切，“她不动声色地偷听我们说话，应该是想得到某些信息，我们准备走了，她才忍不住现身。” “两个问题，我身上有什么吸引她的，她又想知道什么？”正在怪物侧面绕圈的夏楚，远远地看到了刘队。 “都不知道。”陈巧巧话锋一转，“不过像你这种奇怪的家伙，特异种对你感兴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别说笑了师姐，她追过来了。”夏楚大吼着将陈巧巧甩飞，架刀抵挡瞬移般来到近前的特异种。 特异种紧紧攥住短刀，用力过猛，五根秀气的手指尽皆断落，断口齐整，只有丝丝缕缕鲜红的血渗出。 夏楚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她，暗骂自己脑抽，面对这等让人绝望的敌人居然敢心存杂念。 特异种也用不着他操心，五根手指右眼可见地一节节长出，仿佛时间倒流。 “我是夏楚，你是王默，我们是好朋友！”夏楚胡乱地大喊。 可转瞬他便毫无抵抗能力地被特异种抬脚踹飞，在地上滚了五六十米才慢慢停住，一时间呕血不止。 师姐还在前面，可他完全站不起来了。 刘队风一般跨越了百余米的距离，一双右拳简单粗暴地攻击特异种的脑壳。 先前操控猿魔冲向刘队的时候，特异种便注意到了这个难缠的敌人，所以此刻谨慎地后退，躲开他可怕的一击。 两人的战场上突然毫无预兆的燃起熊熊烈火，那是特异种阉割版的高危能力“点燃”。 刘队的作战服温度骤升，但没有一点燃烧的迹象，显然他事前根据情报做出了相应的准备。 他是走体魄路线的高危进化者，完全可以无视身上的高温，所以王默只注射过一次的高危火焰异能，哪怕是经过了变异的加强，也完全奈何不了他。 “你没事吧？”刚刚被甩飞的陈巧巧跑到夏楚身边。 每次进化后，再生的提高都会让夏楚觉得匪夷所思，这次同样如是。 特异种一脚就让他内脏错位，上身撕裂，外伤内伤都足以致死，但几分钟的时间后，竟恢复了大半。 “问题不大。”夏楚半蹲在地上。 “我说了她是王默，可她完全没有特殊的反应。” “我们讨论作战计划的时候，她可是一直在听着，当时都没有唤起她的记忆，你胡乱说的那几句当然没作用。” “对啊。”夏楚愈发苦恼，“我们连作战计划都泄露了。” 可他又很不解，“王默既然保留了智慧，就应该有相应的判断能力吧，我们说的那些为什么会被她完全忽视掉。” “你不要用人类的思维逻辑去揣测特异种，那样只会越想越糊涂，进入误区。”陈巧巧密切关注战场，“这些事都被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变异生物与人类完全无法协商，她们的思维里像是被植入了与人类不死不休的指令，对自己作为人类时的一切都无感，无法感化。” “希望她是一个特例，毕竟她还主动和我说话呢。”夏楚心情苦涩地叹了口气。 “那就需要我的研究了，不过前提是成功活捉她。”陈巧巧推了夏楚一把，“你得去帮刘队，她用出精神控制的那一刻，刘队就会被击败。” 场面上刘队看似占了上风，攻势不停，特异种只有躲闪的份……但从头至尾，他一次都没碰到过对手。 忽然特异种的长发在高速移动中不符常理的静止，刘队刚毅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疤痕抖动。 夏楚知道时机到了，陈巧巧喊声刚起，他便飞奔着，把业火包裹下的短刀送进了特异种的小腹。 这是他临时开发的业火使用技巧，bug似的短刀，不出意料的抗住了业火的焚烧，并将威力恐怖的火焰送进了敌人的身体。 业火在特异种体内滋长，短刀上的火星随风飘落到她的长发上，又绽放了一片火光。 蓝紫色的业火中，石灰色的特异种似乎呻吟了一声，微微仰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苦。 夏楚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脸近在咫尺，纤毫毕现，模糊的五官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样子了，只有那双美艳的大眼睛还保留了几分熟悉感，但神采全无。 她的眼内没有眼珠与瞳孔，只有银色的眼白，像是还没完工的肖像画。 夏楚没有察觉到自己泪流满面，只是一味地旋转着短刀扩大敌人的伤口。 其实这也是他下意识的举动，他现在满心悲哀，忘却了紧贴怪物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抹杀。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的脸，心想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四十五章 两种火焰 “退开！”刘队强忍精神上的痛苦，在夏楚后面大声喊道。 夏楚回过神，抽刀退到了刘队身边，将大汗淋漓的他扶了起来。 特异种整个人都被业火裹住了，这种火焰在把目标烧成灰烬之前不会熄灭。 可夏楚看的真切，特异种姿态从容地顶着业火的焚烧，连发丝都完好无损。 她的体内突然涌出了大股深红色的火焰，新的火焰不断被业火焚烧，可业火也肉眼可见地变得虚淡。 “业火要比‘点燃’唤出的火焰更强，但她的火是没有穷尽的，就像水总能冲淡墨水，只要水够多。”陈巧巧竟也走了过来。 “师姐你最好离开这儿。”夏楚表情无奈。 “业火虽然没处于高危领域，但在火焰异能的内战中不输于其它任何能力，因为业火虽然在运用技巧上局限很大，可火焰本身威力不凡。”陈巧巧无视了他的话，自顾自地讲解，“而且她的点燃是阉割版的，只注射过一次，就算因变异而得到了强化，也无法和走专精路线的‘旱魃’相比。” “所以……”陈巧巧瞥了他一眼，“你可以尝试着在火焰上战胜她。” “……我连她一脚都扛不住。” “那是我的事，陈小姐是让你在一旁用业火袭击。”精神控制已经解除，刘队淡淡地说道，“你看看她的样子，她如此费力才除掉身上的业火，你不妨再给她添几把。” 特异种已经彻底摆脱了附骨之疽般的业火，但她自己的火焰仍不停歇，翻滚着席卷向不远处的三人。 刘队无视烈火，不退返攻。夏楚则抱着陈巧巧仓皇逃窜，生怕没有实战经验的师姐被火焰波及。 那火焰太恐怖了……以特异种为中心，周遭百米范围内的大地莫名巧妙地烧灼，每时每刻都会有干裂的地缝产生。 夏楚上身的作战服燃着颜色奇异的火，合成纤维、树脂成分、棉混纺织物等材料燃烧的味道十分刺鼻。他利落地将作战服撕碎，才没让裤子也跟着遭殃。 可夏楚也只能光着膀子对战王默了，好在身旁的陈巧巧被他保护的很好。 “用业火覆盖你的身体。”陈巧巧看了一眼夏楚身上，刚刚被特异种弄出的可怕伤痕，平静地说道，“业火不会伤害到你，而且可以阻隔她的火焰。” 业火当然不会对夏楚的身体不利，甚至连他的衣服都不会损坏。这种火焰似乎是有智慧的，完全听命于火种的主人。 夏楚听从了她的建议，当即变为蓝紫色的火人。 “得想办法让她控制我。”陈巧巧皱眉思索。 夏楚没想到她还执着于这个不靠谱的计划，“你不是说她无法感化么，就算能把有关王默的信息传递给她，又有什么用处？” “精神上的接触远非言语上的交流可比，言传身教永远不如洗脑来的干脆彻底，切实有效。” “可我们的作战计划已经泄露了，她知道了你是计划的关键。”夏楚摇摇头，“所以她不会对你用精神控制，你再待在附近的话，没准她还会杀死你免除威胁。” “你又想让我走？”陈巧巧双拳紧握。 “师姐，你现在很不懂事。”夏楚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前方刘队神色痛苦，明显正强顶精神控制的压迫而作战。 他又回望了更远处边撤边打的士兵们，数百变异怪物即将追上最靠后的人。 “躲远点，如果我们战败了……”夏楚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在那之前，你一定要逃回地面。” 身披蓝紫色业火的夏楚冲进了前方深红色的火海，他突然理解了当初王默独自离开时的心情，所以丢下师姐，头都不回地迎向无法战胜的敌人。 夏楚和陈巧巧交流时，刘队面对着难以想象的危机。谨慎的特异种摸清了他的体魄强度，所以不再选择闪躲，而是凶狠地反守为攻，因为她的体魄更强。 夏楚赶到战场中央时，刘队双拳血肉模糊，脸上也同样血迹斑斑。 三十米外的特异种因夏楚的靠近而静立，紧紧盯着他的脸。 “让你的火覆盖我，能做到么？”刘队喘息着问道，脸上疤痕更深，人也随之苍老了几分。 “我试试。”夏楚用相同的方法，指引业火缠绕住刘队的身体，见他没有任何不适，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身处特异种唤出的火焰海洋里，哪怕是突破了高危壁垒的刘队，在这种环境中待久了也会十分痛苦。 “她要是站在我们这边该有多好，随便放放火就能烧死‘雷公’的大批军队。”刘队得到了业火的防护，表情轻松了不少。 “叔啊，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夏楚很心累，大敌当前，感觉往常值得信赖的师姐和刘叔都靠不住了。 “不然哭给她看么，她可不会有怜悯之类的情绪。”刘队活动肩关节，“你刚才的偷袭很不错，如果能再来几次的话，咱俩未必赢不了她。” “她在施展精神控制的时候，无法立即控制第二个人，我可以趁那时进攻她。”夏楚开启狂暴和血宴，“嗅”到了特异种体内的狂暴气息。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俩应该早点告诉我。”刘队轻咧嘴角，话音未落，右拳已砸向特异种的脸颊。 夏楚绕着两人奔跑起来，想要寻找袭击的空隙。如此明目张胆地跑位，让本就关注他的特异种愈发在意他。 火海往回漫卷，聚成几十米高的火浪，拍击乱窜乱跳的夏楚。 夏楚避无可避，火焰的高温透过业火的阻隔传递到他的身体上，灼痛感从各处汇入大脑。 心脏旁边的火种急剧跳动，大量业火无规律无节奏地生成，点燃了夏楚附近的火，并完全将其余火焰阻挡在外。 全新的业火在夏楚周身十五六米的范围内蔓延，火种瞬间枯竭了，变得无声无息。 夏楚意识到，当他体外的业火被火海冲刷掉的时候，就是他要被烧死的时候。 之前的偷袭成功是因为特异种没有防备，现在想偷袭她是不可能的，所以很难再取得刚才那样的战果。 夏楚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可实在是不想离开。 如果不在地下解决特异种的灾难，躲到地上也无济于事，而且还会让更多的人面临厄运，让远安市的沦陷板上钉钉。 地上有太多夏楚在乎的人，他觉得为他们战死于地下，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毕竟地下是他的家乡，他这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最重要的是…… 他曾经抛下王默离开过，这种事不该再有第二次了。 第四十六章 怪物 用业火抵御住火海攻击的夏楚，忽然听到了前方刘队痛苦的嘶吼，看到他双手抱头，无力地半跪在地。 夏楚知道精神控制带来的痛苦不足以让刘队那么狼狈，他痛呼出声，是在提醒他可以下手了。 偷袭肯定无法成立，他只能光着膀子，心怀忐忑地用短刀刺击特异种的后心。 火海化成一股股深红色的巨浪阻挡夏楚的脚步，他整个人像一把业火凝成的利剑，切穿了狂野的火海。 他有六秒左右的时间，必须在这个时间段内规避特异种可怕的体魄，并给她造成有效的伤势。 太难了……难到令人绝望。 特异种转过头，如瀑的长发在火浪中翻飞，夏楚在发丝的空隙间与她对视。那双银白色的眼像是死物，没有伤感，也没有愤怒，这两者可是王默以前惯有的情绪。 特异种的速度更快，夏楚突进到她身前两臂距离的时候，她娇小的手掌已经临近了夏楚的左胸，比他的刀快的多。 夏楚还有机会以承受轻伤的代价，同她再次拉开距离，但他不能这么做。 每次攻击的机会都十分难得，因为谁也不知道刘队还能在精神控制的攻势下挺多久。 每次都只有六秒左右，或许，他能进攻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分钟。 所以夏楚略微调整身形，让自己的右胸去迎接她的手掌，短刀自上而下，直插她的肩膀。 这是短时间内，他所能做的最有价值的以伤换伤。 在被师哥张云旭提醒之后，他又跟着刘队特训了半年，学会了如何体面地去战斗。 所以他在雅居时尚宾馆屠杀了六十人，只让自己的衣服多了几个弹孔，且那还是为了保护王沫。 他太久没舍生往死地去战斗了，因为敌人要么弱到奈何不了他，要么强到完全无法战胜。 特异种和艾布利欧不同，夏楚能伤到她一次，就有可能伤到她第二次，对于这样的敌人，除了搏命别无他法。 短刀在特异种的腋下钻出，贯穿了她整个左肩。 与此同时，特异种的手臂穿透了夏楚的右胸，娇小的手掌鲜血淋漓，握着一块儿断裂的骨骼。 特异种将身材挺拔的夏楚提了起来，手掌轻松地将夏楚的骨头攥碎，夏楚翻卷短刀，也几乎切断了她一半的肩部。 夏楚右胸血流不止，流淌过大半个身子，在地上形成触目惊心的血滩。特异种肩膀却血液稀少，滴滴答答地落在血滩上。 赶上来的刘队一拳将特异种击飞，以防她对重伤的夏楚继续造成伤害。他像一阵黑色的劲风，追击身处空中的敌人。 夏楚无力地跪倒在地，业火大幅收缩，狂暴自行关闭，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血宴和再生止住了他的血，但血液再造的速度很慢，因为他的伤给整个身体带去了太大的负担。 他昏昏欲睡，看到左前方陈巧巧步履蹒跚地躲避乱窜的火团，正往他这边跑来。 火海急剧消耗，已然熄灭了大半。陈巧巧脚下的土地被烧的千疮百孔，夸张地开裂，她奔跑的动作很笨拙，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 来到夏楚身边的陈巧巧坐在地上，把夏楚抱到了怀里，看见他苍白皮肤上的血洞后，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挺得住么？”她的语气却依然平静。 “我应该死不了。”夏楚无力地抓着她的胳膊，呼吸困难，表情痛苦地回道。 “师姐啊，你为什么不走呢？”夏楚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泪光，苦笑着说道，“你难道非…呼…非要和我们死在一起么？” “我是你师姐，要死也该我先死，轮不上你。”陈巧巧表情严肃，眼泪在眼眶打转。 “过去我会被你唬到，因为你总是从容不迫，但这次行动算是让我看清你了，你其实很笨拙。”夏楚忍痛笑了一声，“这也难怪，师姐你是科研人员，作战厮杀本就不适合你。” “从头到尾你都很怕，对么？”夏楚歪头看她。 再生太匪夷所思了，他已经能顺畅地说话。 “对不起……”陈巧巧忽然哽咽，“是我太天真了，我们应付不了她，我不该把你扯进来的，我害了你。” 夏楚惊讶地眨了眨眼，一两个小时内多次见到了陈巧巧与往常迥然不同的样子。 “师姐别哭。”夏楚在她怀里坐起身，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你真的死不了？”陈巧巧瞪大了眼。 虽然夏楚拥有再生和血宴，但他到底只是一名四次进化者，胸部贯穿伤对他而言非同小可。 而且他还是伤在特异种手上，特异种携带的death完全可以将他摧毁。 夏楚耸了耸肩，“感觉越来越好了，只是我和刘队都被她打伤了，我担心后续的感染问题。” “刘队你不用担心，高危进化者不会因皮肉伤而被感染，除非他伤成你这样，才有感染的危险。” “至于你，我在你体内看不到显性的death，应该也没事。” “师姐你说得对，我这种奇怪的家伙，身上发生任何奇怪的事都不奇怪。”夏楚既庆幸又无奈。 “你离开吧，就算死不了，你也没什么战斗力了。”陈巧巧轻声道。 “咱俩谁也别劝谁了，婆婆妈妈地没有意义。”夏楚挣扎着站起身，对陈巧巧笑道，“我不是被你牵扯进来的……我自愿回来，是为了救她，救不了的话，看一眼也死而无憾。” “虽然情况很糟，可我仍然不想放弃。如果我们放弃了，还有谁能救她呢。” “而且我虽然暂时丧失了作战能力，但至少还能帮刘队抵挡一次精神控制。” “精神控制对她也会造成负担，所以她才只对威胁最大的刘队使用，不会对你乱用的。”陈巧巧扶住他的肩膀。 夏楚被她逗笑了，“所以你的作战方案一开始就行不通啊，不管她听没听到我们的计划，都不会控制你。” 陈巧巧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语气不善，“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莫思忧就总这样，我觉得也没什么。”夏楚眼中流露出一闪即逝的怀念，轻吐了口气。 “师姐，其实我们未必没有胜算。虽然特异种是一种让人倍感无力的怪物，但我也是怪物啊，我还有能力没有用过呢。” 第四十七章 结果 “你指的是艾布利欧的遗产么？”陈巧巧看着夏楚渐渐有愈合势头的右胸血洞。 “没错。”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很难支撑切割的施展。” “试试吧。”夏楚淡淡地说道，又转头对陈巧巧笑了一下，“我需要师姐你扶我过去。” “离开这儿。”刘队借着特异种的攻势疾退，对不知死活地走上来的师姐弟正色道。 他几乎要站不住了…… 他没想到这两个人蠢到这种地步，要主动凑上来送死。这种愚蠢的死亡方式并不壮烈，因为没有意义。 特异种肩部的伤势已经完全愈合，夏楚怪物般的再生能力还是败给了真正的怪物。 刘队几乎是遍体鳞伤了，特异种对付状态大减的他，根本不需要再用精神控制，只需狂暴加持下的拳脚，就足以让他疲于支撑。 夏楚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屏息凝神，呼唤那潜藏在体内，无从琢磨，无迹可寻，却有求必应的能力。 他猛地抬头注视特异种的左肩，用意念对其下达切割的指令。 之前他拼上半条命都没有斩断的胳膊，此刻念头一动便齐根段落。特异种不断后退，银白色的眼死死盯着夏楚。 夏楚也很凄惨，他的脸色极不自然地枯槁下去，胸口又有数股血流涌出。他躬身剧烈的咳了几下，咳出了夸张的血雾。 “你做了什么？”刘队看了陈巧巧一眼，判断动手的应该是夏楚。 夏楚无力回答他，感觉自己的右胸像是又被贯穿了一次，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想摔到地上。 陈巧巧稳稳地搀扶着他，发现特异种肩膀的切口处并没有重新长出手臂的迹象。 是特异种的肢体再生能力有限，还是切割的遗留作用？ 陈巧巧想起了在莫思忧脑中见到的画面，想起了艾布利欧抹除建筑物与生命的能力，更倾向于后者。 她之前判断抹除是切割的成熟状态，如今更加确信这一点了。特异种的伤口其实带着抹除的性质，那是一种类似高危能力的“意志”加持，让特异种的胳膊或许是短时间，或许是永远地失去了。 “我感觉……”夏楚的嗓音虚弱无力，“我感觉我还能再来一次。” “不要再心软了。”陈巧巧低声道。 夏楚身躯一震，心中五味杂陈。 他确实一直在留手 第一次偷袭是最好的杀伤特异种的机会，但夏楚只是把业火包裹下的短刀捅进了她的小腹。 第二次他连命都不顾才获得了伤到特异种的可能，没有选择攻击她的头部和颈部要害，只是去砍她的肩膀。 其实这场行动中最蠢的不是陈巧巧，而是他自己。他多次放弃了宝贵的机会，只因为心中那丝不合时宜的不忍。 事前他以为自己能够杀伐果决的，可时机到临的时候，原来真的无法痛下杀手。 只要杀了那只怪物，地下就会恢复平静，地上也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呢，这有什么不好取舍，不好抉择的呢？ 夏楚在心中不断地询问自己，不断地洗脑自己，可无论他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在脑中驱除王默那张俏丽的脸。 太久了，虽然与她离别不足两年，可还是太久了…… 当初他在新生活和王默之间选择了王默，因为她的托付才痛断肝肠地弃她而去。 现在他又要抉择，只不过这次在王默对立面的不是他自己了，而是头顶的整个城市。 远安市有那么多他在乎的人，有那么多宝贵的回忆…… 怎么选啊……夏楚痛苦又茫然。 “切断她的头！”陈巧巧颤声道。 夏楚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她的表情了，只是吃力地与特异种对视。 你到底还在不在呢……夏楚哀伤地想着，对特异种下达了切割的指令。 难以言喻的痛苦在夏楚脑中炸开，一时间胸口的伤痛都被他的感官忽略了，所有的痛点都汇聚在脑腔里。 他这一生中，只有注射启蒙药剂时的痛苦可以和此刻相比，太痛了，痛到几欲昏厥。 特异种突兀地倒在地上，她被切断了双腿。 陈巧巧看了看刘队，后者一动不动。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他，没有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攻击特异种，肯定不是因为迟钝，只是力不从心。 他们这一边两大战力都几乎倒下了，而她自己连搀扶夏楚都要用上全力，这场战争的结果不言而喻。 “辛苦了。”她抱住夏楚，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安慰。 夏楚右臂搭在师姐的肩上，左臂无力下垂，双膝微曲，整个人相当于挂在师姐身侧。 趴在干裂地面上的特异种被切断了双腿与左肩，身边是一簇簇还未熄灭的火焰。 她突然抬头，右臂颤抖着直指夏楚的脸，夏楚看到她眼神的那一刻，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这感觉来源于一种第六感似的预测，也来源于合情合理的思考。他用两次切割重创了特异种，那么不知道他虚实的特异种，肯定要施展精神控制排除威胁了。 以夏楚现在的状态，附近灼热的风都能给他带来难捱的痛楚，再也抽不出一丝力气去抵御她的控制。 他来不及和师姐、刘叔告别，一种蛮横的意志进入了他的精神之中，全身各处都开始失去控制。 夏楚刹那间仿佛看到了自己物化的精神，那是一汪浅淡的潭水，此刻正因一只大手而全部笼罩在阴影里。 一股汹涌的血色浪潮突然接天连地地席卷而来，浪潮来历不明，瞬间摧毁了银白色的大手，在上空盘旋徘徊，似乎是和下面的小潭对视。 它退潮的那一刻，夏楚意识恢复，重新掌握身体的同时，痛感也猛然爆发。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但被特异种凄厉的惨叫盖过。 特异种右臂无力地垂下，双目缓缓闭合，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 “你俩貌似有很多秘密。”刘队身躯摇晃，无力地笑道。 他很想坐下休息，但他的手下们正在赶来，必须站着迎接凯旋的士兵。 第四十八章 回家 三百名特殊作战部队的进化者死伤大半，幸存的人们彼此搀扶。他们中还有一部分会被death感染，注定要永远的留在地下。 共历生死的战士们不会顾忌战友身上的death，健康人和感染者身子贴着身子，接受完头儿的检阅之后，再好好地进行送别。 “失陪一会儿。特异种就麻烦陈小姐了，我没记错的话，你自称有处理她的方法。”刘队神情平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夏楚的伤势，淡淡地说道。 “感谢。”刘队信守了承诺，陈巧巧低头致谢。 刘队没有多言，步履稳健地去迎接特殊作战部队。 “师姐，带我去看看她。”夏楚声若蚊呐。 “嗯。”陈巧巧温声应答，将他背了起来。她的个子很高，背着夏楚显得很自然。 特异种的样子比夏楚和刘队凄惨的多，她本就娇小，失去双腿和一条手臂之后，只余一小块儿躯体。 陈巧巧让夏楚平躺在特异种旁边，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注射器，将其中浅红色的液体全部注射进特异种体内，然后她才开始检查特异种的生命迹象。 “她还活着。”陈巧巧低声道，泪流面面。 夏楚没有回应她，脑袋偏向特异种，痛昏了过去。 “我带你们回家。”她分别抚摸着师弟和师姐的脸，压住了哭腔。 …… …… 清晨，陈巧巧像个刚出棺的僵尸一样从卧室走出，也不洗漱，穿着睡衣慢悠悠地挪到后院，进入了医疗室。 她需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是检查张云旭的恢复情况和注射觉醒药剂后的适配情况。 因为觉醒药剂的注射，考量的只是基因强度，与身体状况无关，所以发现张云旭带来的影魔基变体后，她便立即完成了药剂制作和注射事宜。 第二件是观察一下特异种的状态。 在地下时，她给特异种注射了一剂强效的催眠药，这种催眠药价值不菲，是人类研究难以控制的**怪物时必备的道具。 她需要根据仪器上的相关具体数据，检查特异种的重要生命特征，把握后续注射催眠药的周期，以及…判断救回王默的可能性。 第三件是顺便看看夏楚的恢复情况，这件事倒无关紧要，因为他不仅死不了，而且伤势愈合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确定张云旭一切正常之后，陈巧巧皱眉苦思特异种肢体无法恢复的原因。这件事肯定和恶魔艾布利欧的能力有关，但必须找到其科学原理和理论依据，才能着手解决。 她耳边不断传来夏楚敲击疗养舱透明盖子的咚咚咚声，那个家伙早就醒了，从她进入医疗室起，他就没消停过。 “吵死了！”陈巧巧不胜其烦地斥了一声。 夏楚无奈地放下手，无聊地拨弄周身已无药效的疗养液。 他本以为师姐听不到，原来是根本不想理他。那个会痛哭流涕的温柔师姐不见了，回来后她重新恢复成那种非人类的状态。 凌晨时分夏楚就醒了，发现自己漂浮在与师哥张云旭同款的疗养舱中。 疗养液没有带给他窒息感，他似乎不需要呼吸，可以在疗养舱内随意地翻滚折腾。 夏楚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刚出地下时，张医生曾检测他是否为自觉者，当时他也在类似的医疗舱中泡了很久，见到了繁多的气泡与色彩。 师姐看起来在忙她自己的事，暂时不会放他出来，所以他仰躺在水中，惬意地思考今后的事。 特异种被成功活捉了，该怎样处置她？王默有没有救回的可能？要不要通知王姨和王沫？ 夏楚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思索的其实都是有关王默的事。 他能透过舱盖看到陈巧巧对面，漂浮在大型立式玻璃柜中的特异种。 特异种的双腿和左臂绕着她的残躯胡乱旋转，明明全身所有部位俱在，却给人一种残缺不全的错觉。因为她过于娇小，连带着每一个躯干都显得不完整。 十多分钟后，陈巧巧为他开启了舱盖。 夏楚体力充沛地脱离疗养舱，接过师姐递过来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渍。 夏楚只穿着一条内裤，不过室内这两个性格不寻常的家伙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当时她应该是对你施展了精神控制，但为什么会突然昏迷呢？”陈巧巧眉头微皱。 夏楚正观察自己左胸遍布血丝的丑陋疤痕，听到她的问话抬头道，“确实，但我不知道她昏过去的原因。” “我只是在脑中见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模糊景象，像梦一样难以回忆，现在已经说不清了。” “可惜。” “确实可惜。”夏楚也跟着感慨，他有一种感觉，感觉那些景象非常的关键。可惜它们一闪即逝，像指尖流失的沙砾般难以寻觅。 “不过你很可怕是毋庸置疑的了。”陈巧巧拍了拍自己的后颈，“我现在很好奇，把你丢到‘雷公’身边会发生什么？那位会不会像暴毙的艾布利欧和昏迷的特异种一样，倒在你面前？” “……师姐你在开玩笑？” “不然呢。”陈巧巧瞥了他一眼。 夏楚轻笑了一声，心想自地下回来后，师姐果然还是有了些变化。 以前他都不敢和师姐平辈相处，看到她总有种犯错的熊孩子见家长的紧张感。 这紧张感来源于第一次见面时，陈巧巧给他留下的具有压迫感的神秘形象，和加入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后，她长期冷漠的言行举止。 现在夏楚觉得师姐好相处了很多，和她相处时也轻松了不少。 “‘雷公’肯定是不怕我的……”夏楚望向不远处的张云旭，“我和它见过，当时要不是师哥保护，没准我就被它劈死了。” “我们聊聊正事吧。”夏楚脸色突然郑重，“王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目前无计可施。”陈巧巧淡淡地回答。 夏楚有所预料，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要不要通知王姨她们？” “你想让那一老一小看到她这幅样子么？”陈巧巧冷冷地反问。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征询你的意见。”夏楚当然清楚不能胡乱给她们希望，因为这希望暂时无法落实，以后也很难。 “附议。” “师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是关于小沫的事。”夏楚说出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 “你想问她的身世吧。”陈巧巧给了他一个跟过来的眼神，径直走出屋门。 第四十九章 悬赏 两人来到会客厅后，陈巧巧走进自己的卧室，拿出一套新衣服丢给夏楚。 “没了，换洗的自己去买。” 夏楚笑呵呵地穿好，和她一起坐到各自的木椅上。 “小沫是王默的女儿，这一点你不用怀疑。”陈巧巧双手环胸地端坐。 “按照年纪算，王默14岁的时候就生下了小沫……”夏楚突然有一种没来由的愤怒，“小沫的父亲是谁，为什么王默和王姨都说她没有父亲，王默参与的到底是什么实验？” “人工授精。”陈巧巧轻吐了一口气，“具体地讲，是通过技术手段培育变异生物与人类的后代，并使其在人类女性腹中成功诞下。” “你是说……”夏楚骇然。 “小沫的父亲不是人类，也不是具体某一只变异生物，因为通过技术手段制作出来的受精样本来源于很多变异生物。” “这是院里的实验？” “没错。” “谁的主意？” “院长和我，也包括她自己。” “你们居然用这种方式，让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怀孕！”夏楚无法接受，14岁的王默不过比现在的小沫大两三岁，不该被这么对待。 “没有任何人能强迫她，她完全是自愿的，甚至可以说是欣然同意。”陈巧巧轻声道。 “为什么？”夏楚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做这种实验？” “这种实验是为了让她诞下自觉者……”陈巧巧脸上显露出几分怀念之色，“这是一项很具有开创性的天才实验，来源于老师大胆的想法与预测。” “你已经知道了进化者的能力来源于death，因此所谓的自觉者，就是先天携带隐性death的人。” “自觉者出现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早就有人想通过后天手段制造自觉者，但据我所知，只有老师成功了。” “所以小沫是自觉者？”夏楚明白实验成功意味着什么。 “没错，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咱们院的人了。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开始给她注射跃迁药剂。” “你们对自觉者太过执着了吧。”夏楚叹息道。 如果说进化者是人类中的特权阶级，那么自觉者肯定是进化者中的特权阶级了。当初他只是被判断有可能是自觉者，便能让军方妥协，不采取抹杀手段。 “你还不知道天谴时代的可怕。”陈巧巧摇头道，“仅仅是一个远安市就能让你多次险死还生，可远安市不过是天谴一隅。” “人类需要更先进的科技，需要更多更强的进化者，不然败亡是早晚的事。” “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同意的么？”夏楚心情复杂地询问。 “王默是一个愿意为了人类的未来而献身的人，所以她才多次参加远安市的军事行动，才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 陈巧巧微微仰头，“不过那时的她只是个孩子，并没有过多地去想什么救亡图存的事。” “当时我还未拥有精神窥视，听不到她的想法，但她很喜欢和我分享心事，什么都不会瞒着我。” “其实她完全没有一点被迫的情绪，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抗拒。她更多地是心怀期待，期待新生命，期待自己成为母亲。 “她从小和王姨相依为命，王姨很爱她，近乎溺爱，她也很爱王姨，所以才很想成为像自己母亲那样的人吧。” “看来是我少见多怪了。”夏楚又叹了口气，“变异生物和人类居然能够结合出健康的人类，太不可思议了。”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异生物同进化者一样，最初的基因都是纯粹的人类。” 夏楚摊摊手，“我觉得这事不能和王姨她们说。” “王姨年纪太大，接受能力差，告诉她只是徒增烦恼。”陈巧巧疲惫地眨了眨眼，缓缓说道，“至于小沫，可以瞒着，只要她不问。” “她从没问过么？” “从来没有。”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夏楚仰靠在木椅上，看窗外小雨淅沥地落在庭院中的杨树上，顺着枝叶的纹路淌下，滴在成片的杂草中。 没人有功夫整理院落，所以院子里杂草丛生，让周遭的木屋显得十分老旧，整体看起来较为荒芜。 “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了，就给刘队打一个电话吧。”陈巧巧很快打破沉默，“昨晚他打了电话过来，要你醒来后第一时间联系他。” “什么事？”夏楚皱眉。 “他没有细说，是有关科技会的事。”陈巧巧打了个小幅度的哈欠，“你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去休息了。”她神态疲惫地交代了一句，起身会卧室休息。 “叔。”夏楚打通了刘队的电话。 “科技会发布了对你的悬赏，赏金一千万点。”刘队开门见山。 “这么多……”夏楚咋舌。 “前两天天人街的大火是你放的吧，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刘队语气不满。 因为特异种事件有绝对优先级，所以他回来后才开始处理天人街的事，然后发现这是爱徒夏楚惹下的麻烦。 “呃…抱歉。” “我们的工作人员在雅居时尚宾馆的废墟里，发现了不少被烧毁的尸骸，那些都是科技会的人？”刘队想从夏楚这儿印证信息。 “嗯，总共六十人，都被我杀了。” “他们做了什么？”刘队语气诧异，负责案件调查的人还没查明，他就要从夏楚口中了解到真相，只是真相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我曾教训过几个在战争中投机的科技会人员，他们为了报复，绑架了王默的女儿。”夏楚语气平静，“更重要的是，他们开枪了，想要致我们于死地。” “好，军方没工夫追究你的犯罪行为，更没工夫帮你。” “您不用费心，我自己能解决。”夏楚沉声道，“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科技会可以明目张胆地悬赏一个人。” “你不也明目张胆地屠杀了很多人么？”刘队冷冷地说道，“进化者圈子里有很多灰色的规定，你指望他们完全服从于约束普通人行为的法规么？那是痴人说梦。” 第五十章 团聚 夏楚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尴尬地笑了笑，进一步问道，“被科技会悬赏，会给我带来怎样的麻烦？” “你的脑袋值一千万点，而一千万点足以购买大多数五次跃迁药剂，所以肯定会有很多进化者对这份悬赏感兴趣。” 刘队淡淡地说道，“眼下远安市的进化者鱼龙混杂，那些外来进化者来远安市本就是为了求财，所以你要多加小心了。” “不过你要着重小心的是科技会……”刘队嗓音低沉，“悬赏你的消息是科技会官方明确发出的，这已经是撕破脸了。” “知道了。”夏楚语气平淡地说道。 “军方虽然不会介入其中，但是我可以以个人身份帮你……行了，没别的事就再聊吧。” “嗯。”夏楚感激地挂断。 接下来要思考应对的办法了…… 夏楚现在的进化程度足以解决大多数麻烦，但高危进化者绝对不是他能应付的，问题是科技会恰恰就有这么一位。 而且敌人的手段难以捉摸，明刀明枪易躲，暗箭则难防。 之前的吴兴仅仅是为了报复他，就能无所顾忌地绑架一个小女孩……夏楚知道这次必须慎之又慎，防患于未然，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受到牵连。 陈巧巧补了两个小时的睡眠，缓解了昨晚治疗夏楚和安置特异种的疲倦。 她想去洗漱，可看到夏楚还坐在木椅上，眼神直勾勾的，欲言又止。 “说。”她睡眼惺忪地坐下。 “科技会用一千万点的赏金买我的命，我担心身边的人被盯上，想……想让他们住到院里。” “可以，反正院里空房很多。”陈巧巧直接同意。 “谢谢师姐。”夏楚笑容灿烂地给她倒了杯水，心中最大的担忧烟消云散。 远安市中，不惧科技会报复的地方除了军方，大概就只有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了。而且后者不仅不怕，甚至还有点不加掩饰的藐视。 “安排妥当后，准备准备，我会为你注射你那份精神药剂。”陈巧巧漫不经心地说道。 夏楚愣了愣，低声道，“会不会太快了？” “对你来说并不快，不用担心。而且五次进化只是进化之路的开始，真正的进化领域还未展现。” “自觉者可都是以高危领域为起点的，你现在的体质不逊色于自觉者，因为你和他们一样，都没有进化瓶颈。” “也对，我是怪物嘛。”夏楚已经接受了这个定位。 “忙你的事吧。”陈巧巧走向卫生间。 夏楚则当即离开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打车到了金都小区。 按响门铃后，王姨热情洋溢地拉着他进屋嘘寒问暖。 “脸色太差了，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坐下后王姨神色担忧地劝道。 夏楚重伤初愈，右胸的可怕伤口现在仍然疼痛不断，脸色当然不不会好到哪去。而且他急匆匆地，脸都没洗。 王沫俏生生地从卧室来到客厅，穿着莫思忧临走时买给她的短裙，乖巧地坐在王姨旁边。 救回她后，夏楚便让她一直待在家里，同学校请了长假。 “哥哥。” 夏楚心花怒放，但控制住了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阿姨，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你说。”王姨眼神好奇。 夏楚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心中悲喜交加。王默的事不能告诉她们，她们搬去院里后，更要小心隐瞒。 这个时代真的很狗屁，分隔了五六年的亲人，有机会同处一个大院，却完全不能相见。 “我和师姐商量了一下，想让您带着小沫去院里住段时间。” “没问题，但为什么突然要我们过去呢？”王姨好奇更甚。 “这件事我要向你们道歉，是我惹了麻烦，所以才让你们躲到院里以防万一。”夏楚歉然道，“所以你们住到院里后，不能随便外出。” “什么麻烦，你们可以解决吗？”王姨有些慌张地说道，“不行就找警察……不对，你是进化者……进化者应该找军队。” “您放心，麻烦很好解决，算不上什么？”夏楚安抚她，“让你们去院里只是稳妥起见，很快我们就能处理好一切。” “好的。”王沫声音清脆地表态。 “那现在就走吧，正好我也想巧巧和云旭了。”王姨轻叹了口气，起身去收拾行李。 夏楚的情商属实有限，不懂得委婉，只知道简明地把事情讲清楚。寻常的老人听到他的话，绝对不会像王姨这么坦然。 王姨坦然是因为她毕竟是王默的母亲，多年来对进化者圈子的事虽然不了解，但接受能力要强得多。最重要的是，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也有足够的信心。 把她们接到院里之后，夏楚犯了难。 他的朋友们大多都离开了远安市，只剩退役的林洋了。 林洋有自己的家庭，让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在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中，属实难以启齿。 一旁轻轻抚摸王沫秀发的陈巧巧眸光深邃地瞥了他一眼，了解了他心中的纠结。 “我可以帮他处理截肢的问题，让他来吧。” 在门口徘徊的夏楚瞬间没了烦恼，眼带崇拜地看着师姐，可惜嘴太笨，拍不出什么马屁。 “收起你那些肉麻的想法。”陈巧巧眼神无奈，没好气地说道。 有了由头，夏楚迫不及待地打通了林洋的电话。 “喂，你没死啊。”林洋带着笑意的声音中多少有些抱怨。 夏楚很歉疚，他醒来后还没顾上联系林样，所以两人有大半年没聊过了。 “没死。”夏楚语气唏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个朋友可以帮到你的腿，你来我这边住段日子怎么样，我现在就可以去接你。” 那边沉默了四五秒，林洋笑道，“好。” “对了，你的家人也一块儿过来吧。” “为什么？” “呃…他们也能帮着照顾你的…你的起居？” 林洋叹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屋内竖着耳朵听的王沫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通兄长这么笨拙，居然能在可怕的地下聚落活下来。 第五十一章 猎魔人 “我惹上了些麻烦，担心牵连到你，所以才想把你接到我这边。”夏楚无奈地吐露实情。 他不善撒谎，只有欺骗雀儿时成功过。 “什么样的麻烦，可能解决？” “和科技会有关，不过问题不大。”夏楚轻声道。 “来我家详谈吧。”林洋温声道。 …… “所以你真的一晚上杀了六十个人？”林洋仰靠在蓝白色的休闲布艺沙发上，表情复杂地问对面的夏楚。 “是的，而且杀的毫无负担。”夏楚摩挲手中的玻璃水杯，又轻轻放到了前面的茶几上。 他根据林洋告知的地址，来到了只容纳进化者的明光小区。 按响门铃后，拄拐的林洋为他开门，两人相顾无言了十多秒，林洋才笑着拉他进屋。 半年不见，两人都觉得彼此变化很大。 夏楚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稚气和青涩，虽然脸庞依旧苍白清秀，气质仍然木讷沉默，但眉眼间添了不少过去未有过的神态气质，那必然是经历了不少故事后留下的痕迹。 林洋的寸头长了一截，原本清瘦的他略微发福，渐渐要从俊郎阳光的大龄青年向佛系的中年男子转变。他穿着条格衬衫和短裤，左腿因右腿的截肢，显得异常颀长。 “你的变化比看起来还要大的多。”林洋神情感慨地浅笑道。 “人总会变的，或者，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这样的。”夏楚低头道。 “怎样的？”林洋勾动嘴角。 夏楚抬头灿烂一笑，“刽子手。” “我也杀过人，不止一个。”林洋长吁了口气，“有的该杀，有的不那么该杀，有时心里会有负担，有时杀完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有一点必须要讲…”林洋眼神明亮，“我…从来没后悔过。” 夏楚仰头思索了一会儿，言归正传，“过会儿再闲聊吧，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没有考虑？”林洋耸了耸肩，“你刚挂电话，我们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老婆！”他冲着卧室那边喊了一声。 林洋的妻子左手抱着孩子，右手费力地拉着超大号的行李箱挤出门来。 …… 夏楚将林洋一家接到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时候，王姨已经转备好了午饭。 饭桌上的人是因为夏楚，才有机会围坐在一起共进午餐，很多人过去素未谋面。 但吃饭时的气氛出奇的热烈，这要得益于健谈絮叨的王姨。她一边逗弄林洋一岁多大的儿子，一边和林洋夫妻俩闲侃家常。 林洋的妻子话不多，但林洋打开话匣子便喋喋不休，和张云旭有的一比。 王姨慈眉善目地与他交谈，大概是往常身边都是些高冷的年轻人，突然来了一个可以和她聊到一个频道的青年，神色间便不吝喜爱。 夏楚本该分别介绍一下每个人，让今后要共住一段时日的大家相互认识认识，陈巧巧作为目前的一院之主，也该在饭桌上表达几句。 可两人全程并排静坐，一言不发地夹菜吞饭，中间还隔着一个同样低头扒饭的王沫。 饭后夏楚和林洋一起坐在庭院的石阶上，缓缓同他讲述了从加入精神研究院开始的所有事，只略过了特异种的事没谈，其它秘密无一遗漏。 林洋的表情从震惊到惊骇，又从惊骇到麻木，最后干脆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了解你的性格，我会觉得你是在扯淡。”林洋拍了拍夏楚的肩膀，不知不觉间，这个往日的小老弟已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和他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会怕我么？”夏楚讲了太多，讲述时难免会不自禁地回忆，所以此刻神态间流露出几分疲倦。 “我怕你干啥，该怕你的是怪物们才对。”林洋嘿嘿笑道。 夏楚敢放心地和林洋讲，便坚信他会保守秘密，也不会因为那些难以理解的事而心存忌惮。 “我只是怕你太累了，毕竟你不是铁打的。” 晚饭后夏楚离开院子，打车到了远安小区。 他很久没去502了，那里是他来到地上后的第一个居所，也能算得上是家了，最起码过去他是这么想的。 虽然近两年来屡涉险境，险死还生，但他结识了很多亲切的人，且最终能齐聚一堂，像家人一样亲切相处，这是他始料未及，也是从来不敢奢想的。 夏楚觉得是时候告别502了，就像曾经告别地下的301一样。生活的脚步时刻不停，沉湎与过去没什么意义，总是要向前看。 他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熟悉的大楼，安静的楼道内，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沉重。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夏楚心头警觉突生，可来不及了，房门推至一半，陌生人的剑尖便抵住了他的喉咙。 那是一把带着锈迹的长剑，握剑的是一个中等身高的青年，和夏楚差不多大的年纪，且气质比夏楚更加冷冽。 他有一头银灰色的短发，五官立体俊美，蓝色的瞳孔锐利又深邃，显然不是第十区及其周边的人。 “夏楚么？”他的汉语有些生涩。 夏楚直视他仿佛暗藏杀机的眼眸，表情沉着地问道，“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银。” “银？” “一个代号，猎魔人的代号。”他收回生锈的铁剑，“猎魔人没有名字，名字没有意义。” 猎魔人…… 对方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夏楚对他的来意有了诸多猜测。 “看起来你没有厮杀的打算，我想我们可以进去聊聊。”夏楚本以为是科技会的人在蹲守他，虚惊一场。 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感觉自己绝不是这个猎魔人的对手，对方带给他的压迫感甚至还要超过刘队和之前的张云旭。 不过这也符合他猎魔人的身份，正式的猎魔人都是高危进化者。 银为他让开进屋的路，关好房门后夏楚才得以仔细地观察他。 银一身宽松的黑色休闲装，颈部挂着朴素的银链，握剑的右手出奇的宽大，绘着奇诡的骷髅状花纹。 “你和我了解到的猎魔人，好像不太一样。”夏楚坐到满是灰尘的沙发上，不由地皱眉道。 第五十二章 进化的开始 “我了解到的猎魔人应该背负长弩，腰挂银剑与左轮，随身携带追踪恶魔的罗盘与猎犬、猎鹰。”夏楚回忆过去在网上查阅信息时看到的有关猎魔人的情报，“听说你们还精通古老的炼金术，能锻造五花八门的器具，制作各种各样的药剂。”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是什么……”银面无表情地回道，“猎魔人的定义很简单，即以猎杀恶魔为目标的人。” “我等了你一个多月了，不是来听你废话的。”银说完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夏楚发现他所坐之地的周边落满了尘埃，只有十多个通向门口的脚印，那是他刚刚踩的。 整间客厅给人一种很长时间没有人类居住的感觉，夏楚心想这个猎魔人难道一直不吃不喝地在502静坐？ “你怎么进来的？” “阳台。” “你一直坐在那儿？” “没错。” “所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夏楚摊摊手。 “追查恶魔。” 你就不能多说几句么……夏楚无奈地腹诽。 “追查恶魔为什么追查到我这儿来了，你想了解什么？”夏楚觉得每次多问几个问题，是应对惜字如金之人的最好办法。 “你对我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银敏感地反问。 “不，我只是面瘫。”夏楚不动声色。 “七个多月前，这座城市的军队在废墟中发现了恶魔的尸体，那位恶魔是所罗门家族的一位伯爵。”银话多了起来，“我充分地了解了此事的相关情报，没有找出恶魔暴毙的原因，但察觉了一个疑点。” “那个疑点就是你。”银双目微眯，“当时是你向军队示警，而当士兵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位伯爵已经死了，你却平安地返回了城市。” “你不会认为是我杀了恶魔吧？”夏楚故作讶异地笑了笑，“实话和你讲，我只是一名四次进化者，在恶魔面前存活不了一秒。” 银点头认可他的说法，“我是想问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关于此事你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以提供给我？” “希望你不要隐瞒，因为我的行动势必会对你所居住的城市有利。”他又补了一句。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恶魔的存在的。”夏楚决定尽量给他吐露些无关痛痒的实情，“恶魔死于远安市外的一座废城，那座废城曾经是一片探查区，我在那里执行过任务。” “一年多以前，废城内的士兵神秘失踪，军方多次调查未果，因‘雷公’发动围城战争而搁置。” “七个多月前，我和军方的人再次去废城执行任务。我们分队行动，当我完成任务后，发现他们都诡异地失联了。” “之后我便通知了军方总部，然后安全地撤回了远安市，就这样。” “就这样？”一直专注听夏楚讲述的银，因他的突然中断而皱起眉头。 “我只知道这些。”夏楚淡淡地说道。 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很久，起身一言不发地开门离开。 夏楚重重地松了口气，不顾脏乱地躺在沙发上，思绪纷繁。 巨型种、特异种、恶魔、猎魔人、为攫取利益而来的私人组织与个体进化者…… 远安市的局势越来越复杂了…… 那位自称银的猎魔人给了夏楚很大的压力，担心他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 好在他和军方一样，完全不去考虑夏楚和艾布利欧的死亡有什么关系。 这个插曲过后，夏楚要开始做正事了。 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在衣柜中拿出了以前从地下带上来的，装衣服的袋子。 然后他又取下环保局之前发给他的那套正装，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了雀儿的骨灰。 夏楚活了接近二十年，重要的物件就那么几个。 父亲留下的弹簧刀和机械表，母亲和绯红都穿过的衣服，还有雀儿的骨灰。 他收拾好一切，站在房门处，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回忆较少却依然深刻的房子，头都不回地锁门离开。 来之前他已经和环保局的人沟通过了，502不久后也许会迎来新的主人，一位懵懂的启蒙者。 …… “精神药剂和其它跃迁药剂不同，注射后你不会陷入昏睡，要清醒地承受精神深处的痛苦。” 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后院的医疗室内，陈巧巧和夏楚并排坐在实验台前，前者手中拿着一枚装满了银色粘稠液体的针筒注射器。 “如果你昏过去了，精神药剂的适配就大概率会失败。”陈巧巧正色道，“能够赋予高危能力的跃迁药剂，在完美进化路线中是很重要的一环，其危险程度也不亚于觉醒药剂的注射，所以你别掉以轻心。” “不用再睡是好事，说实话，我都快有厌睡症了。”夏楚笑着伸出手臂。 五分钟后精神药剂被一点点地注射进他的体内，这枚代表着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核心科技的药剂，早早地就被制作了出来，此刻终于和他的主人完成了结合。 剧烈的痛苦果然不讲道理地袭来了…… 与**上的痛楚不同，这种精神上的痛苦来源于回忆，作用于情绪。它既用难以忍受的痛感去摧毁人的意志，也用负面情绪去瓦解人的心理防线。 夏楚习惯了昏睡，习惯了**的疼，但他畏惧回忆，畏惧回忆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再次得到演绎，甚至再现。 那些逝去的和未曾逝去的人，那些心怀不轨的暴徒和渺小可悲的弱者，那些寒冷的心机和温暖的微笑，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轻飘飘地闪过。 “挺住。”陈巧巧的肩膀贴着夏楚的肩膀。 一点现实中的依靠，有时就足以支撑住在虚幻影像中千疮百孔的心灵，一点**上的温度，偶尔也能驱除心扉内的苦寒。 “没事。”夏楚泪流满面地笑了笑，在痛苦中尚有精力与师姐交谈。 “我不会被已经克服的苦难击垮的，我活下来是有原因的……”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夏楚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趴伏在实验台上，眼泪止住，呓语停歇，深沉地睡去。 陈巧巧轻轻擦干他的脸，让他平躺在宽阔的实验台上。 她骗了夏楚，注**神药剂后是会陷入沉睡的，前提是必须挺住前五分钟。 夏楚做到了，她也松了口气。 第五十三章 鸡肋 “我感觉…很奇怪……” “我很难形容这种能力，但他肯定是存在的，只是我不知道将它引导出来的门径，或者说……”夏楚一脸苦恼。 “或者说你不愿意引导？”陈巧巧皱头紧锁地看着在实验台上醒来的师弟，在他脑中感觉到了抗拒的情绪。 “我渐渐有点明白了。”夏楚苦笑道。 他盘腿坐在实验台上，脑中那些奇特的“意志”自然而然地让新能力内化到他的意识中。 “师姐，我的能力好像可以影响到别人的情绪，削弱别人的敌意，然后…然后……”夏楚搜肠刮肚地寻找委婉的表达方式。 “然后从生理和心理两个层面，把**强加到别人身上，让其对你产生盲目的爱欲与依赖。”陈巧巧用冰冷的语气，准确地概括出她从夏楚脑中得到的信息。 “是这样么？”夏楚有点尴尬地说道，“我的能力…怎么怪怪的……” 就算不如精神控制那么bug，不如精神爆破那么霸道，但像精神窥视一样走实用路线也好啊，这种诱惑别人的能力算个啥…… “你的能力……”陈巧巧捏着下巴斟酌了五六秒，“你的能力其实很可怕，任何能影响到别人思维的能力都不容小觑。” “它表面看起来不具攻击性，但你细想，如果敌人对你喊打喊杀的时候突然爱上了你，威胁力就会小很多。” “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个能力很滑稽……”夏楚扶额，“我该叫它什么？” “精神魅惑怎么样？”陈巧巧轻声提议道。 “魅惑么……”夏楚对这个词有点难以接受。 “这大概是对这个能力最恰当的概括了。”陈巧巧背靠实验台，双手环胸地说道，“不得不说的是，这种魅惑能力对女性很不友好，因为寻常男性会对你的魅惑有天然的抵抗力，但女性恰恰相反。” “对我用一下你的能力。”陈巧巧神色认真地说道。 夏楚愣了愣，摇头道，“最好不要吧师姐，这种能力的效果是永久性的，不可清除，我不能冒犯你。” “我虽然不具有战斗能力，但好歹也是个五次进化者，你的能力对同等级和更高等级的对象效果有限。”陈巧巧表情淡然，“而且我也拥有精神领域的‘意志’，对你的能力具有很大的抗性，当然了，你使用时最好控制一下强度。” “好吧。”夏楚长出了一口气，闭目酝酿了片刻，缓缓睁眼直视陈巧巧精致的眼眸。 陈巧巧的眼神有了明显的波动，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表情不自然地抬手示意夏楚停下。 她轻喘了几秒，“效果比我想像的要强很多，你是否控制了能力强度。” “尽我所能地控制了，甚至还没有正式展开。”夏楚点头，关切地瞧着她微微泛红的脸。 “和之前一样，任何能力在你身上都会违反常理的强化，超出其在你目前的进化阶段本应有的水平。” 陈巧巧闭上双目，缓声道“在你对我使用能力时，你的‘意志’想要强制性的在我脑中刻下爱慕你的指令，手段类似于洗脑式的观念冲刷与替代。” “而且它还会极大的刺激我**的感官，扩大**，从精神与**两个层面去影响我的意识。” 夏楚觉得在封闭的医疗室内，和师姐聊这种事非常尴尬，又对自己的新能力大失所望。 他无奈地叹息道，“这个精神魅惑太过下流。” “你该关心的是它的效果与强度，难道你用进化能力去对付敌人的时候，还要考虑道义之类的事么？”陈巧巧语气不满。 “精神药剂本就是如此，会因主体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能力。而且……你的药剂是我做的，我不允许你嫌弃它。” “知道了。”夏楚有些好笑地回道。 “我明白你想要获得的，是战力的直接提升，其实精神药剂可以做到这一点。”陈巧巧语气缓和下来，“你可以运用一下过去的能力，看看是不是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夏楚当即开启狂暴与血宴，惊喜地发现这两项能力确实有了质的提升，火种的容量似乎也扩充了不少。 能力的提高主要来源于夏楚在运用方式与理解能力这两方面的突破，如今使用能力时的得心应手，让他觉得过去的自己不仅笨拙，还造成了不少无意义的能力损耗。 “你现在掌握了高危能力，意味着你拥有了自己的‘意志’。”陈巧巧走过来解释，“‘意志’是一种更高端的思维方式，会让你对进化领域有全新的认识。从今以后，你便是一名真正的进化者了，与正常人类的区别会越开越大。” “所以才说高危领域是进化的起点么……”夏楚豁然开朗。 “没错，高危能力让你提前走到了这一步。”夏楚从实验台跳下，陈巧巧继续说道，“你的能力强度远远超过了一般进化者，所以目前的你，实力应该也要强于很多初入高危领域的六次进化者，远安市能威胁到你的人已经不多了。” “可惜我的高危能力实战性不强。”夏楚还是无法完全接受新能力。 陈巧巧懒得再和他空费唇舌，所以只是告诫道，“关于精神魅惑，有件事必须要和你讲，你不要像个色狼似的随意运用它，那必然会招致各种乱七八糟的麻烦。” “我打算把它禁掉。”夏楚耸了耸肩。 “说实话，精神魅惑大概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能力，但在你身上确实有些鸡肋了。”陈巧巧表情略显怪异，“如果是张云旭的话，大概做梦都会笑醒。” 用精神魅惑让一个人对他产生爱慕之情，夏楚觉得这种事很过分，很卑劣，并打算完全将它放弃。 “我也很想要他的能力。”夏楚看了看安静躺在疗养舱中的张云旭。 “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你该相信精神药剂的选择。”陈巧巧打算最后再为自己的作品争辩一句，“你今天对它失望，完全不加以重视，也许往后的某个时候，你会无比地需要它。” “世事无常难以预测，向来如此。”夏楚浅笑道。 第五十四章 主动出击 “对了师姐，我睡了多久？”夏楚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雨已经停了，但仍然很难判断出时间。 “一晚上，现在早晨八点多。” “幸好不是半年多。”夏楚开了个玩笑，走到盛装特异种的玻璃柜旁。 玻璃柜很容易就能打破，但特异种陷入了沉睡，只要陈巧巧愿意，就能让她一直睡下去。 柜内的液体可以完美地隔绝death的传播，为了保险，陈巧巧对特异种的身体也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 “你每次醒来都会有事情需要处理，这次也不例外。”陈巧巧在他身后轻声道。 “科技会？”夏楚立即回身，眉头微皱。 陈巧巧点了点头，“科技会向军方举报了你杀人的事，六十名进化者的损失，让他们的力量几乎削减了十分之一。” “他们也没指望军方逮捕你，只是在了解你的背景后，想要堵住军方的嘴。” “什么时候的事？”夏楚本就不打算拉军方下场。 “昨晚。”陈巧巧一边整理实验台一边回头道，“刘队在电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军方能为你做的，只有提供一些科技会的情报。” “昨晚么……”夏楚思考防范的办法，“不知道他们何时采取行动，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你为什么一定要等他们动手呢？”陈巧巧的话让夏楚愣在原地，“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你不懂么，既然冲突不可避免，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夏楚确实没想通这一点。 地下生活让他习惯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愿主动惹事，所以长期以来他都是被动地应对各种各样的麻烦。 但现在他已经进入了高危领域，站在了远安市进化者圈子的顶层，一些事完全可以放开手脚。 “我还真没有主动对付别人的经验。”夏楚摊了摊手。 主动出击需要具备详细的作战方案，他总不能直接冲到人口密集的中央大街，直接用一把业火烧了远安市科技会分部。 “我也不懂，你需要咨询军方，这就是他们声称提供情报的本意。”陈巧巧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眼眶通红，“或者你可以等待张云旭醒来，不过要等三周左右。” “不麻烦师哥了。”夏楚走过去拿过她手上的抹布，帮她擦拭实验台的合金板。 陈巧巧最近很疲惫，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夏楚，所以他侧头温声道，“去休息吧师姐，科技会的事不用再操心了。” “嗯。”陈巧巧也温和地应了声。 自地下归来之后，她的情绪越来越丰富了，冰冷的外表日渐消融，温柔的本性随之展现。 … “你一个人对付不了所有科技会的进化者，所以不要考虑正面冲突。”刘队在电话另一头说道。 夏楚坐在屋外的石阶上，“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暗杀。”刘队嗓音低沉。 “暗杀谁？”夏楚没有这类经验，感觉无从下手。 “上次纵容科技会人员对付你的人叫王云飞，他爸是科技会会长王岳。” “明天晚上七点，这对父子会出现在蓥华街中天酒店三楼的多功能宴会厅。” “懂我的意思吧。”刘队缓声道。 “……我可能需要一点杀人的动机。”夏楚在心中叹了口气。 “王云飞就不说了，你既然果断地杀了那六十人，就没理由放过他。至于王岳嘛，悬赏你的指令只有他有权限下达，所以他也是铁了心地想搞死你。” “不过几次微不足道的冲突，最后却导致了这样的局面。”夏楚颇为感慨。 “你怕了？” “不，我只是不嗜杀。” “我们必须承认，杀戮才是解决此事的最好方法，因为你们双方没有协商的余地。你对那些家伙痛下杀手，不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么。” 其实夏楚只是对他们绑架王沫感到愤怒而已，也是因为他们无所顾忌地开枪，才动了杀心。 刘队继续说道，“你杀掉这对父子，也能避免更多的杀戮，因为他们是远安市科技会的首脑，除掉他们足以震慑住包括科技会在内的，所有因赏金而蠢蠢欲动的组织和个人。” “要知道，现在的远安市是有很多身手不凡的外来进化者的。他们能突破怪物的包围圈来到远安市浑水摸鱼，证明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追求赏金的进化者们，行事手段往往没有下限，你一日不除掉科技会的威胁，就一日不得安宁。” “杀的越早越好，迟则生变。”刘队给出结论。 “明白，我想要更详细的情报。”夏楚接受了暗杀的方案。 “王云飞是五次进化者，不足为虑，你需要提防地是王岳。” “难不成他就是科技会中唯一的高危进化者？”夏楚讲出猜测。 “没错，走的是专精进化方案，注射的是逐步进阶的血宴药剂。” 血宴药剂是远安市科技会掌握的唯一一种，能够进入高危领域的药剂，所以王岳的能力在夏楚预料之中。 “你也拥有血宴，所以应该清楚这种能力的可怕。”刘队的话里充满了忌惮，“血宴本就是战力极强的能力，进阶到高危领域的血宴，强度很难衡量。” “没关系，我也成功适配了院里的精神药剂。”夏楚怕他担心。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提议你去暗杀他们。如果你获得的能力，有你师哥一半的强度，这次暗杀对你而言会很轻松。” 然而并没有，夏楚在心中遗憾地说了一句。 “我只需要对付那两父子么，宴会上会不会有他们的帮手？”夏楚心思缜密地进一步问道。 “不会。”刘队语气肯定地回答，“他们是去参加一场商业宴会，宴会上只是一些政客和商人。” “科技会旗下有很多产业，所以他们偶尔不得不处理一些重要的俗务。王岳应该露一面就会离开，王云飞必然久留，你在刺杀他们时要注意这一点。” “我建议你在中天酒店解决一切，因为从蓥华街到中央大街人流密集，如果发生高危领域的战斗，后果不堪设想。” 在酒店中进行战斗也好不到哪去吧……夏楚冷静地思考，明白想要无声无息地解决一位高危进化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五十五章 可怕的权能 晚上六时五十分，蓥华街中天酒楼三楼多功能宴会厅。 夏楚手举一杯叫不出名字的红酒，踱步到阳台的落地窗前，以便及时察觉目标的到来。 对他来说，不通过需要递交请柬的正门潜入会场，是很简单的事。他买了一套白色正装，很自然地融入了宴会祥和亲切的氛围。 阳台中还有两名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年轻名媛，面容姣好，长裙开叉处，保养得当的白皙长腿颇为吸睛。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夏楚，暗暗猜测低头紧盯生存仪的他一定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少爷，在成年人的社交场合很不自在，才过来这边以图清净。 夏楚和她们猜测的形象几乎没有吻合的地方，他低头敲生存仪，是在观察刘队传过来的图片信息。 两张图片，一张是年轻的王云飞，一张是中年的王岳。 这对父子眉眼间很是相像，王云飞模样俊秀温和，看起来人畜无害，完全不像是会纵容手下绑架小女孩的人。 王岳看起来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上流社会人士，笑容自信，眼神明亮，像是身居高位的政客，也像是事业有成的商人，唯独不像突破高危领域的进化者。 人心隔肚皮，不可貌相。 谁又能想到此刻富家少爷一般的夏楚，其实是背藏短刀的刺客呢。 “你们好。”夏楚走到那两位名媛面前，笑容得体，有模有样地敬了杯酒。 名媛们陪他微饮了一口，礼貌地垂手倾听他接下来的话。 “我想问一下，宴会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七点半开始，结束时间大概会在十点半之后。”短发名媛姿态优雅地笑道。 看来杀王云飞的时间很充分，杀王岳的时间则比较紧张。 据刘队所言，那父子俩会在七点到场，王岳露一面就会离开。 也就是说，他最少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在酒店杀掉王岳，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一名高危进化者谈何容易。 另一名盘着高高的发髻的名媛，因他的问题而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不由地微笑道，“先生不喜欢这里吧，也难怪，你这样的年纪，大概还没有正式参与家里的事务。” 夏楚心思一转，顺着她的话笑道，“是啊，如果可以的话，很想提前溜走。” “科技会主持的商务宴会是很郑重的，不允许随意离席，你要是想提前离开，正门是走不通的。” 两为妙龄女士并没有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对面前少年的好感越来越浓。 这来源于精神魅惑的无形加成，哪怕夏楚一丝一毫都不去运用该能力，它还是会潜移默化地对与他接触的人造成影响。 在普通人身上尤其明显，因为他们对“意志”毫无抵抗能力。 等到她们事后想起，或许会觉得此刻俊朗讨喜的少年，其实是有些让人细思极恐的。 “那我该走哪里呢？”夏楚知道自己问到了干货。 “一楼电梯门左侧拐角处有卫生间，卫生间内的窗户是内部上锁的，如果你没有洁癖的话，可以考虑开窗跳出去。” 短发名媛捂嘴笑道，“不过先生要小心门外的保安哦，被他们发现的话就尴尬了，没准会被当做贼呢。” “多谢。”夏楚将杯中口感甜涩的红酒一饮而尽，酒杯递给了一脸莫名的短发名媛。 他不能再和两人多谈，因为他不了解这些所谓上流社会人士的生活，说多了只会露馅。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瞄到了出现在楼下的目标，王岳父子俩提前五分钟到了酒店。 宴会大厅足有五六十张铺着华美桌布的圆桌，桌子旁边七张精致的低背软椅围成一圈，桌上空空如也，只有剪裁得当的花卉插在摆放于中央的，类似酒爵的三脚水杯里。 西装革履，珠饰夺目的男男女女们轻声笑谈，或端坐或直立，姿态仪容大方自然。 一队同样西装革履，但气质与宴会完全格格不入的壮汉鱼贯入场，总共十人，迎宾小姐般分站大门两侧。 王云飞当先进来，王岳反而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旁边还有两人亦步亦趋地跟随。 夏楚观察了一下那十名壮汉和两个随从，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他们不具威胁力。 然后他看了几眼身材高大的王云飞，最后重点关注比儿子矮半头的王岳。 看的出他根本不重视此次宴会，西装领带都没有规整地系好。 王云飞走上主席台，拿起话筒试了下音，开始套路化地致辞。 王岳只是背手站在门旁不远处，似乎随时都会离开。 夏楚叹了口气，意识到不得不进行冒险了。 与高危进化者正面厮杀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夏楚了解血宴，这种能力极其顽强，战斗起来无比持久，而夏楚需要的是争分夺秒。 他要用艾布利欧的遗产切割。 他在拥有“意志”之前就能斩断特异种的肢体，如今对付一位六次进化者自然胜券在握。 可那时两次切割几乎要了他自己的命，靠师姐的救助才活了下来。现在他既要解决在场的所有敌人，还要全身而退地离开中天酒店。 夏楚心里没底，只能盼望用一次切割就能除掉王岳，然后又不会给他自己的身体带来过于夸张的负担。 站在大厅后方的他，在静立的人群中穿梭而过。听王云飞致辞的人们目光好奇，很快连王云飞本人也注意到了他，中断了讲话。 因为夏楚不像是有急事要离开大厅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缓缓接近主席台，让所有人都本能地觉得，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有事么朋友？”王云飞眉头微皱。 夏楚不搭理他，默默注视面无表情的王岳，在脑中下达了切割的指令。 屋顶美轮美奂的天花灯投下温和又盛大的光芒，在宴会场上所有人的注视下，王岳的脖颈缓缓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鲜血流速越来越猛，冲掉了他的头颅，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滚到了主席台的角落。 夏楚躬身扶额，缓解头部如遭重击的晕眩。 刺耳的尖叫揭开了混乱场面的帷幕，整个宴会大厅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恐慌。 第五十六章 前路无光 夏楚无法摆脱精神深处愈发强烈的疲惫，但那疲惫也同样无法击垮他。 他用一团业火将冲上来的十名壮汉变成了十团妖冶的火焰，在他们的嚎叫声中，拔出腰后的短刀，接近脸色惨白的王云飞。 虽然不敢相信暴毙的父亲是死于夏楚，他还是唤起进化过五次的血宴，用最强的状态防御敌人。 夏楚同样用血宴聆听了一下他的血气，便知道走专精进化方案的他在血宴的强度上比不上自己。 夏楚的能力强度本来就离谱，进入高危领域拥有“意志”之后，能力的增幅更加不科学了。 五次进化者已经接触到了高危壁垒，可在夏楚面前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夏楚鬼魅般的突进到他身前，短刀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我叫夏楚。”夏楚轻声道。 说完他看了眼王云飞茫然的脸，抽出短刀，任由他的尸体向后倒去。 他之前打听到了秘密溜走的路径，是担心自己用完切割后无力应付科技会的支援。 现在夏楚依然战力充沛，可还是选择了偷偷溜走，因为后续的杀戮没有必要了。 科技会就在中央大街上，从中央大街到蓥华街距离很近，科技会的人肯定正在赶来的路上。 夏楚解决了会长父子，剩下的人不说作鸟兽散，也必然胆寒，造不成什么威胁。 该走了，他用桌布擦掉短刀上的血，最后望向王岳的头颅。 王岳的表情还是死前的漠然，死亡到来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有察觉，便被那来源于恶魔的可怕权能剥夺了性命。高危进化者也有脆弱如蝼蚁的时刻。 这份权能用来对付“雷公”会如何呢？夏楚离开宴会大厅的时候陷入了思索。 ……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很平静。 科技会会长父子在宴会上被神秘刺杀引起了很大的风波，行凶者根本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很快夏楚的名字就传遍了整个远安市的进化者圈子。 这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比此前带来的震动要大的多。 远安市仅次于军方的的二号势力，居然被一个进化时间不到两年的家伙打垮了。 很多人对此事嗤之以鼻，认为另有真相，也有人开始猜测夏楚的身份，自觉者成了被广泛接受的推测。 于是关于夏楚的新闻，在热度上仅次于“雷公”的动态。“雷公”最近很安稳，所以夏楚和科技会这两个词条霸占了头条。 夏楚的生活却没受到打扰，谁敢来打扰一个高危进化者呢。 他从军方途径得知了自己声名大噪，却不认为这是件好事。 打了吴兴等人遭致了大队科技会人员的报复，杀光他们后又遭致了科技会的报复。那么击垮远安市的科技会又会带来什么呢？ 那高处最后堡垒城的科技会总部会不会有所行动？ 夏楚意识到，恩怨这种东西，很难迎来终点。 虽然科技会的威胁得到了解决，但保险起见，夏楚还是没有送回住在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人们。 而且王姨和王沫住的很开心，林洋一家也很自在。他们无亲无故，没有牵挂，只要一家人住在一起，在哪都是一样的。 这种家庭在天谴时代比比皆是，因为二三十年前人类的生存环境仍称得上水深火热，甚至远安市六七年前还灾厄频发。 夏楚同样如此，父母在地下去世，地上也没有其他亲故。 今早用完早饭后，夏楚和林洋在庭院里闲聊，享受难得的静谧。 陈巧巧半月前看过林洋的腿，之后就没再谈过此事。了解她性格的夏楚明白，她不说话就代表她有办法，只是需要时间。 她这一个月很忙，特异种和张云旭的事占用了她大半的时间，想帮忙的夏楚有心无力。 年老和年少的女性们聚在一起，王沫出奇地喜欢林洋的儿子，整天抱在怀里和孩子一起傻笑。 天气比昨日昏沉了几分，隐隐又有下大雨的迹象。夏楚这几天总是和刘队通话，担心“雷公”再有动作。 “别忧心忡忡了，作战的时候要精神紧绷，过日子的时候就该松弛下来。”林洋看着仰头望铅云的夏楚，语气无奈。 夏楚笑了笑，刚想回话，便看到陈巧巧从后院那边走来，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张云旭。 算算日子，他也该醒了。 夏楚并不惊讶，同林洋一起迎了上去。 “时隔八个月左右，咱俩终于又能说上话了。”张云旭先是和林洋亲切地点头示意，然后对夏楚灿烂地笑道。 夏楚耸耸肩，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不在，很多事都落到了你的肩上，辛苦了。” “你都知道了？”夏楚看了陈巧巧一眼。 “师姐都和我讲过了，你做的很好，比我好的多。”张云旭搂住夏楚的肩膀。 “你现在正式迈过了高危壁垒，我大概又能偷懒了。”夏楚轻松地笑道。 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完美进化方案，会在第五次时赋予高危能力，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在突破高危壁垒前，都能拥有高危领域专有的“意志”，提前成为高危进化者。 但说到底，常规的高危进化者还是以进化六次为基础。 “很遗憾，你偷不了懒。”张云旭笑容消失，放下了搭在夏楚肩膀上的胳膊。 “什么意思？”夏楚皱眉。 “我在01号废墟中看到了‘雷公’与神秘生物对峙或者交流，那神秘生物疑似恶魔。” 夏楚无声地仰望阴沉的头顶，过了一阵平和的日子，他始终心存忧患，此刻他的心中终于再次笼上阴霾。 …… 会客厅内，夏楚和师哥师姐坐在各自的木椅上，他们对面是脸色阴沉的刘队。 “那位存在同‘雷公’在高空对视，而且貌似是强势的那一方。”张云旭摊摊手，“之前出现在废城中的恶魔来自所罗门，我想那位大概率也是。” “你真的看清了么？”刘队不愿相信地问道。 “当时虽然重伤，但那个距离…应该不会出错。”张云旭歪头想了想，“我们有必要去01号废墟一趟，不管是不是，总不能放任一个神秘生物出现而不去管他。” 第五十七章 三人行 “我们？”刘队扫视三人，目光最终落到了张云旭身上，“谁们？” “您，我，还有夏楚。”张云旭淡淡地笑道。 “只有我们三个人么？”刘队脸上的疤痕抽动了一下。 “别人去只是送死，那可是01号废墟，影魔的专属领地，街头巷尾的变异生物就没有低于e级的。而且现在那里又成了‘雷公’的寝宫，整日雷雨不断。” “那你们去又能如何呢？”陈巧巧冷声道，她显然不同意张云旭的提议。 “我已经说过了，去看一看，看看‘雷公’沉寂了这么久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看看那神秘生物到底是何来历。”张云旭微微眯眼。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三个在01号废墟出事，远安市将会面临什么？”陈巧巧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紧握。 张云旭神色郑重地看向她，“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们对那个神秘生物置之不理的话，会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 “你这话逻辑不通。”陈巧巧摇头，“如果那个神秘生物真能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你们接近他不仅于事无补，还会白白置自己于险境。” “如果那样的话，就更该去瞧瞧了。”刘队咧嘴一笑，“采取行动才有可能把握稍纵即逝的生机，怕死的人有时恰恰更容易灭亡。” “我愿意去。”夏楚说完歉意地看了陈巧巧一眼。 接近“雷公”和神秘生物对他们三人而言当然危险重重，但龟缩在远安市又能如何呢，无所作为地坐等可能降临的灭顶之灾么。 “军方最强的武器会瞄准01号废墟，时机合适的时候可以搏一搏。”刘队冷笑道。 陈巧巧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总觉得在他们的行动中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可她阻止不了。 …… 晚上众人在基因与精神研究院齐聚一堂，享受王姨和林洋一起忙活出来的晚饭。 张云旭醒来是一件喜事，晚饭也格外的丰盛了不少。 如果她也在就好了…… 夏楚望着面前灰白色的陶制汤匙，对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又有了诸多怀念。 中午时，夏楚给莫思忧发了一段短信。 短信内容很简单远安市越来越危险了，不要回来。 他从裤兜里拿出生存仪，发现她还没有回复。这不正常，以往她都是秒回信息的。 自从上次通话后，夏楚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她也没有主动联系夏楚。 夏楚觉得自己太忙了，几乎停不下脚，可最近过了一段闲散日子，他多次举起生存仪，犹豫再三后还是心情复杂地放下。 莫思忧是第十区军方指挥官的掌上明珠，该过的是锦衣玉食，平安喜乐的日子。 而他呢，只是一个刀口舔血的屠夫，在地下苟且偷生，在地上死里逃生，满身血污，残忍冷漠……为了生存，必须伤害他人。 他还是一个身上有诸多诡异之处的怪物，谁又能说那些怪异不会危害到身边的人。 “想什么呢？”林洋敏感地察觉了他情绪的异常。 “我在想，远安市什么时候才会雨过天晴。”夏楚低头浅笑道。 “那就要问问我们的‘雷公’大人了。”张云旭缓缓咀嚼口中的饭菜。 晚上陈巧巧依旧独自在后院忙碌，张云旭神色如常地陪王姨和林洋笑谈，一点都看不出明天就要奔赴险境的样子。 夏楚习惯性地坐在院子的石阶上，倚靠着身后灰色的潮湿石墙，静静地看再次下起的牛毛细雨。 王沫离开灯光温暖的室内，坐到了他旁边，双手托腮，发香弥漫。 “你刚洗完澡，别着凉了。”夏楚侧转身子，轻声提醒。 “你是不是又要离开了？”王沫幽幽地问道。 夏楚一愣，回身淡淡地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一整天里你情绪都很低落，就差把忧虑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王沫眨了眨眼。 “不用担心。”夏楚笑容和煦。 王沫撇撇嘴，“不用担心就是不要管不要问的意思呗，我懂。” 夏楚忍俊不禁，“明天我会和你云旭叔叔离开，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有多危险？”小女孩表情紧张地问道。 “要多危险有多危险。”夏楚耸了耸肩，“不过对我们而言不算什么的，解决完一切后，很快就能回来。” “……怎么连你都开始撒谎了。”女孩低头悄声道。 夏楚轻摸她小巧的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奶奶。” “知道了。”王沫已经不再抗拒他偶尔的摸头动作。 “我离开后，记得要听奶奶的话，多和巧姨学点东西。” “喂！你这交代后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王沫仰头，语气不满中夹杂着担忧。 “听我的话就是了，乖一点。”夏楚的话很强势，但语气温和诚恳。 “巧姨最近没工夫教我知识，她整天待在后院，还不让我进去。”王沫话音里略带委屈，“前几天我就往里瞧了几眼，她不仅瞪我，而且那一整天都没有搭理我。” 夏楚放在她头顶的手突然一僵，有些后怕的轻轻叹息。 他捏了捏小女孩笔挺秀气的鼻梁，温声道，“听巧姨的话，她都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别嗦了。”王沫嘟嘴道，“你又要走了，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讲么……” “嗯……”夏楚忍不住挠头，“早睡早起，多吃蔬菜，多喝热水…这些？” “晚安！” …… 早上陈巧巧用院里那辆卖相凄惨的面包车，载着张云旭和夏楚赶往城东的军事园区。 他们和刘队在小型机场碰面，刘队身后的直升机已经做好了所有飞行的准备。 “我最后劝你俩一句，别去。”陈巧巧扶着车门，俏立雨中。 “死前我们会通知你的。”张云旭嘿嘿笑道。 “你每次这样和我道别，我都想给你一巴掌。”陈巧巧的脸色冷若冰霜。 “你呢？”她看向沉默的夏楚。 “如果真的没法活着回来，我们会通知你的。”夏楚轻吸了一口气，语气郑重。 沉默了一会儿，陈巧巧面无表情地骂道，“两个混账。” 她果断地开车离开，夏楚望着在雨中弥散的车尾气，握住短刀的手更紧了一些。 第五十八章 疯癫的王 “直升机会把我们送到07号废墟的降落点，我们要横穿整个07号废墟，才能到达01号废墟。”刘队在直升机副驾驶位上回头，“这是最近的路了，只不过有些危险。” 他们不可能直接飞到01号废墟上空，那座废弃多年的古老城市根本没有军方设置的降落点，军方无力在那里留下军用设施。 而且以这种嚣张的方式飞到“雷公”脸上，它只需降下几道落雷，机毁人亡便是显而易见的结局。 “我逃离01号废墟的时候，顺便宰掉了07号废墟的首领。”张云旭有些遗憾地说道，“它是一只很少见的人形种，如果不是因为当时身受重伤，我肯定会好好地研究一下稀有物种。” “你对01号废墟有多少了解？”刘队没有和他闲聊的打算。 “影魔栖居的电视塔，积了一地黑水的书店，路标模糊的破烂街道，身材妖娆的美丽风妖。”张云旭无奈地摊手，“简而言之，不太了解。” “那你还记得上次见到‘雷公’和神秘生物的地点么？”刘队语调低沉。 “记得，但没必要特意去那儿。” “为什么？”夏楚不解。 “因为他们不会在那里对视一个多月，那里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点。”张云旭翘起腿，“我们应该把思路放到雷公的体型上。” “它的高度接近五百米，01号废墟没有能容纳它的建筑物，它也不可能一直飞在空中，所以它会怎么做呢？” 张云旭自问自答，“它肯定会寻找一个，或者制造一个足够它端坐的空地。” “广场或者建筑物大片倒塌的地方。”刘队接受了他的猜测。 “它的外形很夸张，我们可以在01号的高点远望，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张云旭说完闭目养神。 …… 直升机降落在07号废墟边缘的降落点，驾驶员临行前对三人行了个庄严肃穆的军礼，那表情仿佛是在瞻仰烈士遗像。 横穿07号废墟对大多数进化者来讲，都是难以完成的壮举。不过对他们三人而言轻松的很，一路上乏善可陈。 中午时分，跑在最后的夏楚啃着军用压缩饼干，看到前方张云旭停下了脚步，意识到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在废弃城市的外围跋涉，越走越能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太安静了，安静到死寂，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我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感觉四面八方都有变异生物在窃窃私语，作为一个话痨，我认为能让它们安静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张云旭脸色凝重，“那就是它们都死掉了。” “也有可能是逃离。”刘队蹲在地上，手上捏着一根不知名的兽毛，若有所思。 “不太可能，如果01号废墟的变异生物纷纷逃离的话，势必会对周遭的废墟造成影响。可我们自07号废墟而来，那里并没有任何异常。”张云旭坚持自己的看法。 “也许逃向了别的方向。”刘队在兽毛上发现了不易察觉的血迹，“杀死全城的变异生物且不惊动周遭的区域，我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您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赶来的么？”张云旭身影一闪，跃上了前方五六十米高的大厦。 夏楚看到他在楼顶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和刘队对视一眼，同时矫健地快速爬上楼顶。 脚下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夏楚…… 大片建筑物倒塌损毁，碎石残骸绵延向视线终点。 01号废墟原本就是被废弃的旧时代城市，可大多数建筑基本还保留了几十年前的原貌。 如今这座古城的中部区域明显遭到了严重的肆意破坏，像是被一脚踩碎的豆腐块，残渣胡乱地排列堆砌。 倒塌的大楼拍在街头，完全堵住了原本宽阔的街道，矮小的店铺大多被断壁残垣掩埋，少数仍然挺立的破碎楼体像是插在死寂战场上的断剑。 “貌似发生了地震。”张云旭深吸了一口高处的冷气。 “没有。”刘队当即回道。 “那就是‘雷公’疯了，或者与未知的生物进行了战斗。”张云旭揉了揉眉心。 “如果远安市沦陷，大概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吧。”夏楚俯瞰远处的破败景象，心头泛起一股缠绕不散的悲凉。 “没错，而且城里没法离开的人会被压在建筑物下面，少数暴露在外的倒霉蛋，尸体肯定残缺不全。”张云旭拔出刺剑。 “我们该走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纵身跃下。 几人很快就站到了断壁残垣的上方。这些建筑虽然散发着古老的味道，可损毁的断口处却显得很年轻。 他们跳跃行进，瓦砾碎石不断在他们落脚处哗哗滚落。 前方的张云旭忽地停下，踢飞身体左侧的大块儿石墙，俯视脚下血肉模糊的风妖。 风妖青色的皮肤下保留了尚为人类时的样貌，飘逸的长发过臀，能够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这种颜值很能打的怪物曾经给他造成过很大的威胁，如今居然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怎么了师哥？”夏楚走了过来。 “这鬼世道里人和怪物都不由自主，掌握不了自身命运的生物们还偏偏斗得你死我活。”张云旭自嘲地笑了笑，“我居然在可怜一只怪物，是不是很可笑。” “没什么可笑的，我们既不比它们高贵，也不一定会比它们幸运。”夏楚想起了地下遭受屠戮的感染者，想起了唐河圈养变异生物的地下室，想起了惨死枪口的雀儿。 “你现在可怜它，下一刻也许就会去陪它。”刘队蹲下身子检查风妖的尸体，想要从中得出有用的信息。 “如果我会死在这里，能和风妖小姐姐抱成一团也不错。”张云旭嘿嘿笑道，“它是变异生物，我是进化者，都不是正儿八经的人类，很般配。” “如果我活下来，会为你们办一个**的。”刘队一无所获地站起身，环视四周，思考接下来的路径。 “师弟，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有所发现。”张云旭好奇地看向微微侧头做倾听状的夏楚。 “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很遥远，很尖锐，又很…威严。”夏楚皱眉苦思，“像是狂笑，也像是悲鸣，总之情绪很复杂。” “01号废墟大概没几个活物了，结合你的描述，声音的主人应该是‘雷公’。”刘队握紧了拳头。 “然后它估计是疯掉了。”张云旭将风妖掩埋，远望小师弟倾听的方向。 第五十九章 来不及告别 “要过去么？”夏楚心情紧张地问道。 “不然呢。”张云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倒提刺剑于臂侧，几个跳跃间便在百米之外了。 “你这个师哥虽然表面随和，但做起事来真的是我行我素。”刘队边同夏楚说话边拿出生存仪发了一段信息。 “你能听到声音，在前面带路吧。” 夏楚应了一声，效仿张云旭的动作，在城市残骸之上赶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只不过速度明显要慢上一截。 三人跑了几千米后便不需要夏楚判断方位了，因为那尖锐的、宏大的、足以令常人肝胆俱裂的吼声已经清晰可辨，那么的响亮刺耳，仿佛近在咫尺。 他们降下速度，小心翼翼地样子像是在睡猫面前溜过的老鼠小队。 十多分钟后，夏楚和师哥与刘队跃上前方墙体龟裂的断楼，看到了在地上胡乱打滚的“雷公”。 不算梦中场景，这是夏楚同它第二次见面。夏楚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心想让远安市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罪魁祸首，怎么狼狈到了这个地步？ 夏楚想起了第一次见它时的场景与感受…… 那是一尊鹰首人身的庞然大物，雷光环绕的鹰翼遮蔽了夏楚头顶的整个天空。 夏楚不知道它的身躯有多庞大，也许300米，也许500米……只得见暗金色的鹰眼威严又狰狞，在巨翼之下的深邃黑暗里，遥远得像在夜空闪烁的北极星。 它为了凌空屹立而缓缓扇动的翅膀，在军事基地周围掀起凄厉怒号的狂风。风声掩盖住了警报的声音，炮火的声音，以及士兵们的嘶吼与哀嚎。 它鹰爪一般的巨大脚掌缓缓靠近，巨猿一般的手臂五指舒展，缓缓下压，积蓄雷光。 然后，便是灭世般的攻势，摧毁了军事基地，重伤了才进化过一次的夏楚。 而现在呢…… 它庞大的身躯上伤口纵横，鲜血淋漓，像是小孩子的信笔涂鸦。 翼展六七百米的双翼羽毛凋敝，血肉模糊，巨大的血管和筋络暴露在空气中，缭绕着若隐若现的雷光，像是烧坏的电路板。 那双让夏楚印象深刻，经常在睡梦中惊醒的暗金色鹰眼，如今变成了两个漆黑的孔洞，它的双眼皆被摘除。 “它果然与人打了一架，咱们一路所见应该都是它和对手的杰作了。”张云旭没有因为“雷公”的惨状而松懈，精神高度紧绷地观察雷公周边的区域。 “那么胜负如何呢？”刘队问出关键的问题。 “它的样子虽然凄惨，但这证明不了它战败了，也有可能是惨胜，或者两败俱伤。”张云旭苦恼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要怎么行动，继续寻找那位神秘生物，还是想办法杀了他？”夏楚比较倾向于后者。 “雷公”正在一座被大楼环绕的大型人工湖旧址中翻滚，且有向着他们这边靠近的趋势。 这无疑是杀死它的最好时机，错过这次机会，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也许它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也许它会将疯狂的举动带到其它废墟，带到远安市。 “师弟啊，杀死一只巨型种难于登天。”张云旭又靠近了雷公几步，“巨型种庞大的体型赋予了它们夸张的体魄强度和顽强的生命力，就算用远程导弹轰炸，没有个把小时也搞不死它，而且前提是他还得一动不动。” “咱们三个的武器只是些刀剑，连它的脚趾都捅不穿。即使有机会攻击到它的要害，也很难伤到它体内致命之处。” “可以试试。”刘队的眼神复杂难明，夏楚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相信我，那位神秘生物才是最重要的。”张云旭表情郑重。 “可眼前的大家伙才是一切灾难的源头，我们不能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必须要进行尝试。” 刘队严肃地说道，“它已经失去了理智，眼部的伤势似乎伤及了它的大脑，如果它头脑不清醒地飞到远安市，在被我们的武器打击掉之前，不知道会造成何种程度的破坏。” “您说服我了。”张云旭犹豫了十多秒，点头认同。 “我先上，你们观察。” 他话音刚落，便突兀地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分化为十多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刺击“雷公”的身体。 他的攻势同影魔的影分身极其类似，夏楚暗想这该是师哥在觉醒药剂中获得的能力。 十多个张云旭全部得手，刺剑没入“雷公”巨猿般魁梧的躯体后，所有张云旭都飞奔起来扩大伤口。 “雷公”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临近，疯狂的举动竟立马得到了收敛，一双巨掌开始捕捉身体上跳蚤般灵活矫健的人。 张云旭瞬间险象环生。 他的本体和分身一边躲避“雷公”的反击，一边扩大伤口，无异于刀尖跳舞。 很快分身便一个个被拍成了虚无，夏楚看着师哥们不断消散，跟着提心吊胆。 “一个进化者的破坏力是有限的，虽然巨型种和特异种是位阶差不多的怪物，但处理前者往往需要巨大的军火投入。”刘队目不斜视地给夏楚解释。 夏楚屏息凝神，对着雷公比大楼还要粗壮的脖颈发布切割指令。 这次无往不利的切割居然没有奏效，准确地讲，是他根本无法施展出来。 似乎切割的“意志”自行判断出斩下“雷公”头颅无法达成，直接选择了放弃。 夏楚切割特异种时，没有受到什么除自身承受限度之外的阻碍，但对a级的“雷公”却无能为力，难道这种能力奏效与否不只取决于对象的强度，还与体积大小有关系？ “你似乎也没有办法。”刘队笑容温和地看着夏楚，“前阵子你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击败了特异种，看来那种方法在‘雷公’身上并不适用。” “是的。”夏楚尝试再三，无奈地放弃。 “你的身上有很多秘密，曾经和你共处那么久，我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我也没和您讲过。”夏楚歉然道。 刘队摆了摆手，“那是你自己的事，没必要和任何人讲，一个男人话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我的话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 “您想说什么？”夏楚开始察觉到了他话里的异常。 “我希望你一直站在人类这边。”刘队和蔼地一笑，那是夏楚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的笑容。 “我…会的。” “最后……”他顿住，夏楚心头霍然一震。 “你也算我半个学生，希望我曾是一个合格的老师。”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自断楼顶部跳下。 第六十章 守望 夏楚只愣了刹那，便紧随其后地跳下。 “你要做什么？”他在空中不安地大吼，耳畔是呼啸的风声。 “雷公”貌似恢复了一定的理智，这片古城残骸之上的天空又变得阴云翻卷，雷光隐现。 “拦下他！”刘队落到雷公头顶的时候也吼了一声。 所有张云旭的分身都消散了，他的本体突然现身半空，右臂圈住夏楚的腹部，轻松地将其拦截。 他就这样搂着夏楚飞奔起来，速度比曾经在号废墟时快的多的多。 “师哥！”夏楚拼尽全力地挣扎。 张云旭立马就有了控制不住他的感觉，连忙迎着风喊了一声，“别乱动，我们必须远离这里。” 夏楚卸去力气，大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自己看，仔细看。”张云旭淡淡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很渺远。 刘队孤独地站在“雷公”的头顶，低头操作了一下生存仪，然后仰头迎接突如其来的暴雨。 张云旭的速度太快，厚重的雨幕中，夏楚看不到了刘队脸上的疤痕，渐渐连他的身影都模糊了。 他似乎消失了，夏楚揉了揉眼，看到一道蓝白色的光柱斜斜地插在他刚才的落脚处，贯穿了雷公的头颅，鲜血狂涌，像是黑红色的瀑布。 那是什么？刘队在哪？ 夏楚惊慌地瞪大眼睛，想要寻找刘队纯黑色的身影，只看到一道道光柱继续出现，又陆续淡化，将“雷公”的鹰首完全抹除。 他转头看向天际，寻找光柱的来源，可滚滚乌云中，只有五个直径十米左右的白色孔洞。 稀薄的日光通过孔洞倾泻而来，在黑云降下的雨中甚是耀眼，刺痛了夏楚的眼睛。 “那是地基带电粒子束武器，军方用五炮对‘雷公’进行了绝杀。”张云旭在一座保存尚算完好的写字楼顶驻足，将夏楚放下。 “他做了什么？”夏楚跌坐在地。 “刘叔的体内植入了定位装置，可以为远安市的军方提供准确的定位，你应该明白了吧。”张云旭眯着眼道，“远安市的资源有限，刚才的攻势很可能已经耗尽了远安市的相关存储，所以每一炮都要精打细算，且必须命中，命中要害。” “人类击杀巨型种，从来都需要类似的牺牲。” “为什么是他？”夏楚眼神空洞。 “刘叔是最合适的人，他在军方的地位给了他牺牲的立场，高危进化者的体魄让他能够站在‘雷公’的头顶，且能保护定位仪器不被‘雷公’体表的雷光摧毁……高尚的品格让他决定用这种方式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 “人生……价值……” 夏楚嗤笑了一声，“他的人生才过了一半，死后价值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有很多。”张云旭坐在夏楚身边，搂着他的肩膀一起眺望远方，“比如说你，你是他的学生，是他留在世界的一个重要的痕迹。” “他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希望自己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夏楚缓缓地说道。 “他做到了，一个好老师不仅要言传，还要身教，他做的很完美。”张云旭不再多言，无声地为那个打了很多年交道的男人送别。 夏楚很疲惫，如果师哥没搂住他的肩膀，他可能连坐稳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没有疲惫的理由，因为他根本无所作为。 他们找到了“雷公”，师哥和刘叔都参战了，只有他在旁观，旁观战争以这种方式结束，然后远离战场享受胜利的滋味…… 暴雨耗掉了所有的水汽，又得不到后续的补充。 压顶的铅云明显有了消散的迹象，云间裂开一道道金色的缝隙，雨突然就停歇，雷光融入了久违的阳光之中。 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歪斜写字楼楼顶，两个年龄不大的青年并排坐，勾肩搭背。 他们身前是胡乱堆叠到视线尽头的断壁残垣，阁楼垫在破裂的墙体上，巨石砸歪了交通灯的金属杆，家用轿车的车头斜插在瓦砾堆里，底盘挂着某家餐馆的招牌……巨型种四五百米高的庞大无头躯体，仰躺在城市之上。 …… “我得留下来。”张云旭语气轻松。 “为什么？”夏楚的脸色，仍然苍白的夸张。 “我们对那位神秘生物仍然没有头绪，我要留在这里调查。”张云旭手指天空，“虽然天气是放晴了，可远安市的局势未必到了雨过天晴的时候。” “我陪你。” “你现在的状态做不来这种事，回院里好好睡一觉，然后和林洋聊聊。”张云旭笑道，“那家伙是很好的倾听者，我最近看到他就有尽吐衷肠的冲动。” 夏楚只是默默地摇头。 “师弟，有些事总是需要合适的人去做的。我不是在保护你，现在的你也不需要我的保护，我不让你留下，只是因为你不适合。” “未来某天，你也会找到一件只适合你去做的事，所以现在你不用着急，安心回去吧。” 张云旭咧动嘴角，“我答应你，死前一定会通知你。” …… 早上王姨和林洋的妻子刘丽，在庭院里训练林洋不到两岁的儿子独立行走。 林洋坐在经常和夏楚共处谈心的石阶上，很婆妈地在一旁指点和提醒。 王沫靠在较远处的墙上，笑盈盈地看着，大眼弯成月牙状。 她很喜悦…… 远安市天气放晴了，虽然积累已久的阴云不会立马消散，但昨夜她仰望夜空时，竟在天边看到了一颗光芒暗淡的星辰。 也许用不了多久，太阳和月亮也会相伴出现。现在正处夏秋季节，如果天气回到正轨的速度够快，没准她还能体验一把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夏楚突然从院外转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所有人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王姨亲切地招呼他，他神色自然地笑答。 可林洋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王沫也觉得有些不对，立马回到屋内，想要叫醒在卧室补觉的陈巧巧。 夏楚回来的出奇的早，与以往不用，这次他毫发无伤，连衣衫都保存完好。 可他脸色苍白的过分，在微微放晴的天里都不显丝毫血色，苍白的像是鬼魂。 第六十一章 电话 夏楚第一次进陈巧巧的卧室。 她的卧室与寻常的女孩肯定是不同的，空空荡荡，说简陋都是抬举，完全称得上寒酸，只有一张铺着被褥的床摆在角落，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陈巧巧身上还套着睡衣，睡衣上遍布褶皱。 被王沫叫醒后，她直接走到庭院里，与夏楚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明白了事情的所有始末。 于是她在王姨怪异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把夏楚拉到了自己的卧室。 “我都知道了。”陈巧巧站到窗边，后腰顶着窗台，双手环胸地轻声道。 “师哥留在了01号废墟里，想要继续调查神秘生物的去向和来历。”夏楚脸色平静地说道。 “我都知道了。”陈巧巧又说了一遍。 “可我有些事不知道。”夏楚双拳紧握。 “说。” “为什么那么突然，一切就那么突然地发生了。”夏楚颤声道。 “只是你觉得突然而已，刘队和张云旭显然事前商量过了。” “为什么偏偏瞒着我？”夏楚低下头。 陈巧巧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地说道，“你太情绪化了，关键时刻很难保持冷静，所以还是不知情的好。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这让我怎么冷静？”夏楚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 “你们赢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别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 “但是代价让我无法接受……”夏楚慢慢走到陈巧巧身边，两双爬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对视。 “师姐，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么，难道除了同归于尽，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说呢？”陈巧巧微微歪头。 “我不懂什么定位之类的事，难道除了用自己定位，他就找不到别的定位方法？” “人类与巨型种的战争旷日持久，如果只是随便给巨型种定个位就能将其摧毁，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员伤亡和资源损耗了。” 陈巧巧轻轻叹息道，“远安市是一个资源有限的小城，军方能有效威胁到‘雷公’的武器只有地基带电粒子束武器。” “那种武器的杀伤范围内你也看到了，如果不能全部准确地击中‘雷公’的头颅，也无法彻底地杀死它。” “刘队将定位装置植入了体内，使其受到高危进化者体魄的保护。不管‘雷公’如何闪躲，只要他站在它的头顶上，军方就能准确命中，因为粒子炮是瞄准他的。” “我明白你的疑惑。”陈巧巧温热的手轻轻握住夏楚的手腕，“事实上，如果时间充分的话，军方肯定能制定出更加稳妥的方案，不会这么极端。” “但他们没有时间，‘雷公’不会一直是那样的状态，如果不当即采取行动，或许就再也等不到更好的机会了。” “出发前他并不知道01号废墟里的情况，可是仍然做了那样的准备。”夏楚突然觉得那个沉默的长辈过于缄默了。 “也许这个准备他在很早之前就做好了，甚至远在‘雷公’出现之前，只是昨天才等到抉择的时刻。”陈巧巧的眼神意味深长。 夏楚隐隐明白了师哥那句话的深意…… 总有一天，你也会碰到一件只适合你去做的事…… 夏楚松开紧攥的双手，无声仰头，泪如雨下。 …… “确实是一件很悲伤的事，远安市因刘队而重新晴朗，可他再也看不到天际的太阳了。”林洋听完夏楚的叙述，眼角也隐现泪花。 “但也很精彩不是么……”他长出了口气，拍着夏楚的肩膀劝慰道，“虽然身居高位，但他仍是一位天谴时代的士兵。将神魔般的a级巨型种踩在脚下，并成功将其摧毁，绝对是他军人生涯中最高光的时刻。” “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可以为他悲伤，也一定要为他喜悦。” “我会好好怀念他的。”夏楚明白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他的裤兜里突然传来一阵电话铃声，生存仪上的来电显示标明了另一头的人是莫思忧。 “我回避。”林洋耸耸肩，熟练地拄拐进屋。 夏楚独坐石阶上，突然有了很强的倾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间开始转凉的空气，看了眼天边那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才心情紧张地接通。 “我明晚到。”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说完便直接挂断。 夏楚连“喂”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更别谈劝阻的话。 现在的远安市完全陷入了狂欢的氛围之中，所有人都觉得“雷公”一除，便能高枕无忧。 没经历过太多苦难的年轻人喜出望外，多次经历类似危机的老人恢复从容，心说这虽然是闹得最凶的一次，但照样和以前一样，会被军方妥善解决。 军方的声望再次到达了顶点，往常满口抱怨的吃瓜群众，最近都不吝赞美之词。 夏楚伴着初秋的清凉夜色，独自离开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在这个如获新生的城市散步。 虽然在走，可他的速度很快。 他走过繁华街区，走过闹市区，走过熟悉的市立人民医院，也走过很多以前没来及踏足的陌生地方。 人们成群结队，在庆祝，在狂欢，很多人放浪形骸，近乎疯癫。 诸如高处泼洒酒水，临街甩掉上衣，对着路灯杆跳钢管舞，街道中央开着音响蹦迪之类的事，数不胜数，处处可见。 滚动的荧屏上滚动着政方和军方的声明，环保局也露了把脸，环境监测部门的工作人员笑呵呵地给所有市民汇报最新的大气环境变化。 狂欢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刘队，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军方对外的解释很模糊，简而言之，就是在军方和各方的共同努力之下，成功干掉了“雷公”，至于干掉它的方式，那是军事机密。 军方很有心地联系了夏楚，通知他这是刘队的本意，他向来讨厌出现在荧幕之上，所以不希望自己的事迹得到宣传。 夏楚也很快就释然了，他觉得刘队那张严肃庄重的脸，如果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彩色荧屏上，出现在用胡闹的方式庆祝胜利的人群旁，反而很不好。 该记住他的人都会记住，这就够了。 接近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他回到夜不闭户的研究院，走进卧室蒙头便睡。 清晨他被电话声吵醒，睁大惺忪睡眼，想要看到莫思忧的名字，可来电显示却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第六十二章 月夜 “喂。”夏楚按下接通键。 “近来怎么样呀，夏楚队长。”电话另一头是带着笑意的女声。 “还好。”夏楚淡淡地答道，思考了两秒，听出来是林小柒。 “你呢？”夏楚客套地反问。 “还好。”林小柒的声音有些奇怪，“远安市重获新生，我们想和老朋友们叙叙旧，出来喝一杯怎么样？” “谁们？” “就我，还有赵晴，其他人…不是都不在了么。” “那我叫上林洋。” “不要麻烦他了，他毕竟腿脚不便，等哪天我们专门去拜访他。”林小柒连忙说道。 夏楚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不近人情的拒绝，“什么时候？” “晚上七点怎么样，地点我到时通知你。”林小柒轻声道。 “好。”夏楚答应了。 晚上莫思忧或许会回来，可她并没有把具体的行程通知夏楚，也就是说，完全没给夏楚去接她的机会。 她大概生气了，原因是夏楚将远安市的危机都通知了她，并且不断地给她发劝阻的短信。 哪怕她已经明确表达了不满，夏楚还是隔三差五地嗦，所以莫思忧已经很久不回他短信了，电话更是直接挂断。 夏楚把林小柒的邀请和林洋说了一下，林洋略显诧异地想了想，也没当回事，只是嘱咐他晚上回来时最好送一下女孩们。 远安市最近的狂欢氛围很浓重，狂欢往往也会带来混乱，所以这几天犯罪案件的数量急剧飙升。 晚上六点，林小柒把地点通知了他，是一个很奇怪的地点，城西的一家小面馆。 那里邻近西边的开发区，夏楚想不明白她们选在那里的原因，但他并未多想，打算陪她们聊一会儿，便继续尝试和莫思忧沟通。 那个女孩话多起来滔滔不绝，高冷起来六亲不认…… 夏楚准时到达了约定的地点，面前是一家很小的店面，推拉门只容一人顺畅地通行。 他走进面馆，七张带有轻微磨损痕迹的旧桌椅无规律地摆在屋子后方，给他一种很久没人坐过的清冷感。 柜台没有人影，夏楚走深几步，拉开右侧的一席沾染油烟的帘布，看到厨房也空无一人。 走错了，还是…… 他警觉突生，下一秒便离开小店，站到了街道对面的一家小楼顶部。 轰！ 面馆在他面前被炸了个粉碎，夏楚眉头都没来得及皱，身后便传来轻微的异动。 他全力往后打了一拳，将偷袭的敌人打退。 那人身上套着银白色的贴身机甲，没有花哨的装饰，像是加厚版的夜行衣。 夏楚由此联想到了吴兴曾使用过的肢体机甲，判断出了敌人的来路。 “科技会。”夏楚盯着不远处正活动身体关节的敌人，寒声道。 那个全身披着金属甲胄的人没有回应他，回应他的是一枚破空而来的子弹。 子弹如此迅猛，夏楚用最快的速度闪躲，可仍然被击中了右肩。他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被枪械伤到，今天算是被上了一课。 弧形的银色子弹十分狭长，足有十公分的样子，一半没入了夏楚的肩部，击裂了他的肩骨。 对面的机甲人动作一僵，似乎比夏楚还要惊讶。 夏楚一边提防后续的袭击，一边果断地抽出子弹，在他将其丢掉之前，子弹温度骤升，噼里啪啦地炸响。 子弹的外壳变成了无数银粉般的碎屑，伴着火光，力度极大地轰击夏楚的脸部。 夏楚反应迅速地抬起手臂遮挡，小臂被剥去了一层血肉，伤口较深的地方隐隐露出了骨骼。 “那枚d-27子弹是特制的，在原型的基础上加了很多料，连b级的兽形种都扛不住几发，居然没击断你的肩膀……你是个什么怪物？”有人在更高处笑道。 夏楚眉头紧锁，一是因为实在太疼，二是因为他居然感知不到说话之人的位置。 血宴带给他的超强感知力突然间不好用了，他甚至听不到对面那个已经暴露的家伙身上的血流声。 大概是那身古怪的机甲在起作用，夏楚回忆刚刚对拳时的感觉，意识到那机甲的硬度绝对很夸张，功能也应该还有很多没有展现。 他稳稳地站在楼上，取下绑在腰后的短刀。 “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为好。”底下又有人说道。 又一个，夏楚心头一沉。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推着林小柒和赵晴，缓缓从面馆旁边的店铺里走出。 他留着光头，没有穿戴机甲，两手分别按在两个女孩的肩膀上，女孩们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赵晴的左脸还有明显的巴掌印。 “你敢抵抗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她们的安全。”光头男姿态从容地冷笑道。 “你们科技会的人就没点新招式么？”夏楚看了眼手臂和肩膀的伤势，再生还是靠谱的，已经将伤口愈合了大半。 “我个人掌握了很多奇妙的招式，如果你调皮的话，我不介意花时间在她们身上施展施展。”光头男用森冷的语调说着猥琐的话。 “你们的情报功夫有待提高，拿她们威胁我，你怕是失了智。”往常的夏楚早就提刀开杀了，只是现在还有敌人隐匿在暗处。 “不要小瞧我们的情报工作哦。”光头男笑着摇头，“我们不仅会调查你的人际关系，也会关心你的性格，关心你的处事方式。” “你似乎……是个挺好心的人呢。” “我杀了你们那么多人，你们居然认为我好心。”夏楚借着说话的功夫感知四周。 敌人选了一个很好的伏击地点，这里十分偏僻，可建筑物却很密集。狭窄的街道两侧，老旧的楼房有些无序地挤在一块儿，很像王姨她们曾住过的新居民区。 环境复杂，便于藏身，楼房与林木的阴影处，到底藏了多少人？ “那只是些废物，他们是死是活无关紧要，但不该由你决定。”光头男笑容消失，“哪怕是我们科技会的一条狗，都不是外人能碰的。你敢碰，我们就让你也变成一条死狗。” 夏楚无奈地仰头，月亮在云间露处短短的一截，似乎也在无奈地看着他。 “我想问你们一下，如果我把你们都杀了，科技会是不是还要继续派人来。”夏楚神态认真地问道。 第六十三章 等我 “一般来说，肯定会的。”光头男也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们来了几个人？”夏楚随意地问道。 光头男笑了起来，“呵呵呵，这就无可奉……” 他的话被一阵寒光打断，夏楚的短刀自上而下，劈向他的头顶。 光头男稍显狼狈地退到远处，放弃了对赵晴和林小柒的控制。 夏楚看着身前的两个女孩，赵晴无声地望着他，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林小柒目光闪躲，神色极不自然。 夏楚对情况有了大概的猜测。 “她们跑不了，我们的人随时可以射穿她俩的脑壳。”光头男嘿嘿冷笑道，“看来你对她俩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啊，这可不是件好事。” “你不用管我们。”赵晴神色平静，素白脸颊上的血红巴掌印很是醒目。 “我确实照顾不了你们，抱歉。”夏楚低声说了一句，迎击从楼顶跃下来的机甲男。 这次他开启了狂暴，力量幅度夸张地增长，虽然敌人有居高临下的下坠优势，可他还是完全压制了对方。 机甲男斜斜地砸进了楼房里，光头男手上造型奇特的战术匕首即将捅进夏楚的脖子。 夏楚对这个人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未穿戴机甲，夏楚的血宴却完全感知不到他的生命体特征。 短刀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架住光头男的匕首，光头男整个人竟然在夏楚面前缓缓消散。 夏楚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后方本来要刺中他要害的匕首，扎进了还未痊愈的肩膀之中。 夏楚强忍痛苦回头，光头男狞笑的身影再次缓缓消散。 高危能力“幻影”，科技会比较知名的能力之一。 光头男彻底隐去了行踪，在暗中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夏楚小心提防他的时候，一枚银色的子弹又从远处射来。 夏楚极限地闪躲，子弹在他脚下炸出了直径一米左右的深坑。 左肩上灼痛感越来越强烈，力量逐渐丧失，夏楚快速瞄了一眼泛紫的伤口，明白光头男在刀上下了毒。 机甲男这时也从楼房内跳到了街道上，双手交缠活动关节，发出机甲摩擦的尖厉声响。 夏楚想通了他们的作战方案…… 机甲男有着强大的体魄和能对体魄进行加强的银色机甲，他负责正面与夏楚缠斗。 两次枪击夏楚的敌人还未露面，他应该在血宴感知范围之外，居高临下，用科技会的d-27子弹干扰和杀伤夏楚。 光头男才是最关键的一点，他拥有高危能力幻影，可以完美隐藏自己的行踪，游离于暗处，等待绝杀的机会。 这三人无疑都是高危进化者，夏楚的身体不断地寒冷下去，知道自己稍一疏忽，可能就再也走不出这里了。 夏楚切身体会到了切割的局限性。 他刚才和现在都完全可以用切割减员敌人，但根据上次杀掉王岳的经验，用完切割后会对他的状态造成极大的影响，无法应付剩下的敌人。 而且对方的作战方案也很刁钻，显然进行过严密的设计。长时间暴露在他面前的只有机甲男，另两人一个很难被视线捕捉，一个躲在远处的某个角落。 “他们只有三个人。”赵晴突然提醒。 “你的话太多了。”光头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战术匕首突然出现在赵晴的头顶，被夏楚的短刀斩成了虚无。机甲男敏锐地抓住了夏楚的破绽，一拳击中了他的后心。 夏楚往前踉跄了几步，挥刀将他逼退，又把赵晴甩到了身后的墙角。 “你也过去。”夏楚擦掉嘴角的血迹，平静地对颤栗的林小柒说道。 “你不用管我们，不然你也会死的。”赵晴在他身后焦急地说道。 d-27子弹切开空气的轻微声响和她的话音混在一起，夏楚没有回答，一刀将射向他额头的狭长子弹劈成两半，在子弹爆炸的冲击力中挺立原地。 “待在这里，不要乱动。”夏楚深呼吸了几口，后心的疼痛缓缓淡化。 机甲男的那一拳非同小可，夏楚后背都被打出了轻微的凹陷，不过这种程度的攻击不会给夏楚留下太长久的伤势，远远没有达到再生能力的极限。 “所以你是打算一直站在她俩面前么？”街道周边回荡着光头男森寒的声音。 光头男以为自己抓到了夏楚的致命弱点，以为只要在他与机甲男打斗的时候袭击那两个女人，就能让他疲于应对。 但夏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保护她们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愚蠢到让他不敢相信。 夏楚无疑将自己的行动范围限制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内，在他们三人面前，完全是没有灵魂的靶子。 夏楚并不回答，只是摆出低身防御的姿势。 机甲男又冲了过来，光头男虚实难料的匕首攻势更快，夏楚左支右绌，又被d-27子弹击中，右肩也变得血肉模糊。 三人的攻势越来越凶猛，攻击角度越来越刁钻，配合地也越来越流畅。 夏楚旧伤未愈，又不断增添新伤。 在赵晴眼中，夏楚并不强壮的脊背虽然一直像钢板一样挡在前面，可他身前却不断绽放凄惨的血光。 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具体的伤势，只知道他到目前为止，没有后退一步。 你太善良了，傻子……她伤感地想着。 夏楚体内的火种急剧地抽动，蓝紫色的业火骤然离体而出，诡异地穿过他身上的衣衫，逼退了所有敌人。 夏楚唤出了大半的业火，在身前燃起了近两米高的火焰。他隔着火焰与敌人对视，射入火中的d-27子弹瞬间被烧毁殆尽。 最近太谨慎了，也太迟钝了，早该将业火用出……夏楚无奈地反思。 他想尽可能地留手，以应对敌人或许还没有展露的能力和其它突发情况。但敌人的强大不容他有丝毫松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经给他留下了大量或轻或重的伤势。 他擦掉脸上的血，裤兜里传来生存仪的铃声。 业火将敌人阻隔在外，夏楚一边争分夺秒地利用再生能力恢复，一边看都不看地接通了生存仪。 “喂，是我。”那边安静了几秒，传来莫思忧的声音。 “我到了，在城东机场。”她又冷冰冰地说道。 “嗯。”夏楚抑制住喘息声，战场诡异的安静。 “你懂我的意思吧。”莫思忧语气更冷。 “懂，在那儿等我。” “…哦。”她的声音甜软了下来，没有主动挂断。 夏楚挂断后将生存仪放回，心想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第六十四章 迟到 “听起来，你似乎还有个约会。”光头男在业火另一侧戏谑道。 “你们都贴着墙角站好，千万不要触碰到这些火焰。”夏楚转身轻声道，他上衣褴褛，上身鲜血淋漓。 “天哪……”赵晴捂住嘴，眼眶噙泪。 “我争取在火焰烧尽或者烧到你们之前，杀掉他们。”夏楚引导火焰堵住上方，将这处墙角完全封闭。 他将被鲜血浸透的上衣甩在地上，舒展了一下臂膀，痛楚从各个伤口传来。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夏楚突然鬼魅地穿过业火，不理近处的敌人，冲着远处的楼群狂奔。 被打了那么多枪，他早就摸清了对方的大概位置。 “拦住他。”光头男嗓音低沉地发布指令。 他话音刚落，机甲男已经跑出了数十米。朴素的贴身机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变得更加纤细光滑，流线型的外壳闪烁着月光似的柔和光泽。 这显然是机甲男为了加快速度而做的改变，可他还是追不上风驰电掣的夏楚。 夏楚可以感知到那名鬼祟的狙击手了，对方正在快速地转移。周遭的人都已经被科技会的人遣散，狙击手身上的血流声和心跳声在夏楚耳里十分清晰。 被我盯上，你跑不掉……夏楚暗暗说道。 他锁定了一座老旧的联排楼，狙击手正从顶层西侧跑向东侧。 他后发先至地跃上东侧的窗户，破窗而入，携着玻璃碎片，死神一般收割前方之人的性命。 狙击手是一个穿着纯黑色便装的青年，冷峻的脸在刀下显示出明显的慌乱。 机甲男突然撞碎了两人身侧的墙体，在月色的掩映下，用被机甲包裹的拳头打偏了短刀的刀身。 “阴魂不散！”夏楚烦躁地怒喝了一声，挥刀再斩，可又被后方袭来的匕首打断。 “这是个不错的场地。”光头男的声音在楼道走廊里回响，“很适合做你的葬身之地。” “你们做不到的。”夏楚耗尽火种，用剩下的所有业火包裹住身体。 他也提高了狂暴的限度，狂暴的反馈已经由舒适变为了剧痛，不过他对痛苦已经几近麻木了。 狂暴是一种理论上可以无限提升体魄的能力，夏楚过去从来没有超限度的去使用它，但当下这一能力渐渐要超出他的把控。 “你的自信很可笑。”光头男嘲讽道。 夏楚耳郭微颤，突然根据声音捕捉到了他本体所在。夏楚立马抓住了他这难得的疏忽，无视前方的光头男幻影，用短刀盲砍东侧破烂窗框前的空间。 光头男的真身被逼了出来，夏楚撤回砍歪的短刀，侧身一脚，将他踹飞出了顶层。 低身避过机甲男的勾拳，一个肘击打裂了他肋骨处的金属甲胄后，夏楚又将左手的业火甩到了攻过来的狙击手身上。 狙击手慌乱地去脱自己的上衣，夏楚动作流畅地甩出短刀，短刀几乎无声地穿透了他的头颅。 一击毙命，还剩两个…… 夏楚双拳攥的咯吱作响，努力压制渐渐要失控的狂暴，他的双眼充血，眼神暴虐地盯着严阵以待的机甲男。 业火没有点燃那古怪的机甲，且刚刚被打出来的的裂缝居然在自行恢复，机甲仿佛是有生命的。 “杀了他，不要保留。”机甲男又隐身在了楼道里。 机甲男的机甲再次发生了变化，像气球一般急剧膨胀，并维持在一个相对合理的粗壮形态。 夏楚没时间去拔出短刀，用一双肉拳与机甲男厮斗起来。 机甲虽强，但也经不住夏楚身上业火的长期灼烧，银色的外壳很快乌黑一片，有了轻微的萎缩与翻卷。 夏楚越打越狂暴，从刘队那里学来的高水平格斗技巧发挥的淋漓尽致，在同样算得上格斗大师的机甲男面前完全不落下风。 且夏楚的力量与速度越来越具有优势，机甲男逐渐放弃了攻击，只有被动防御的份。 光头男一直没有出手，他明白在决胜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一直待在暗处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机甲自行恢复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夏楚拆毁的速度，终于夏楚生生锤断了机甲男的胳膊，双手分别抓住他的下颌与后脑，就要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光头男的匕首在空气中一闪而过，夏楚不闪不避地被他刺穿了心脏，胸口涌血的刹那，他也拽断了机甲男的颈部机甲，让其尸首分离。 “你输了。”光头男脸色冰冷，抽出了匕首。 夏楚迅疾地转身，左手利落地掐住他的脖子，右手凶猛地钻进他的胸腔，掏出心脏握碎。 然后两个心脏遭受重创的人类在溅满血迹的破旧楼道里对视，谁都没有死去的迹象。 “你也是不死者？”光头男既虚弱又好奇地艰难问道，他的喉咙被夏楚的怪力压迫，连血都呕不出。 夏楚看了眼心口处飞快愈合的刀伤，抬头问道，“你为什么还不死？” “看来你不是不死者。”光头男惨笑了一声。 “什么是不死者？”夏楚稍稍放松手上的力度。 “你杀不了我。”光头男眼神迷离又狂热。 “你们来自哪里？” 光头男不再回答，唇间发出含糊不明的呓语。 莫名其妙的…… 夏楚注意到他光着上身，想起了自己刚才踹他的那一脚，明白他还是惧怕业火的。 于是身心俱疲的夏楚，丢垃圾一般将他甩在地上，用身上所有的业火，送他见了阎王。 …… “已经半个多小时了。”衣装考究的青年轻笑道，他留着一头齐肩的长发，样貌俊秀。 “我知道。”莫思忧咬牙切齿，她站在城东机场的接机口，对着四面八方的人流张望。 就算是缓缓步行，从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到城东机场也用不了半小时…… “你说那人会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然而飞奔过来的只有西北风。”站在她旁边的长发青年耸了耸肩。 “走吧。”莫思忧轻声道。 青年一愣，拍了拍她的头，“再等等吧，你下飞机才通知他，总要给人家点时间。” “走，不等了。”莫思忧面无表情，拖着行李箱自顾自离开。 …… “果然是你帮他们骗了我。”夏楚俯视林小柒。 “……抱歉。”林小柒低着头不敢看他，一脸惨然。 “小柒姐也没有办法，是那些家伙的错。”赵晴连忙说道。 夏楚看着她脸上的伤，内疚地叹了口气，“是我的错，如果你们不认识我的话，也不会被他们盯上。” “不是的……”赵晴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队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每个人都想生存。”林小柒鼓足勇气抬起了头。 夏楚想起了林盛，那个胖子对他很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身上有很多让人不喜的缺点。 胆小怕事，自私自利，素质偏低…… 其实林盛和林小柒在某些方面很像，但他很讨厌林小柒，就像人有时候总会无比地厌恶自己。 “我明白，你没错。”夏楚淡淡地说道。 第六十五章 最后一个夜晚 “谢谢……”林小柒声音低微。 “你们知道那三人的来历么？”夏楚清楚麻烦是自己引起的，所以不想看她继续难堪。 “不知道，但听口音，明显不是远安市周边的人。”赵晴紧了紧长裙外套着的牛仔上衣。 他们来自很远的地方，那盯上我的是科技会的其它分部，还是最后堡垒城的科技会总部……夏楚很是心累。 毫无疑问，这次他陷入了极大的危机，虽然最终技高一筹，但过程中属实经历了不少凶险。 而且，他付出的代价并不小，连心脏都被捅了个对穿。其实那一刻他自己也以为必死无疑，但体魄的生命力与恢复速度出奇的靠谱，才最终险胜。 “我还有事，不能送你们，你们自己回去吧。”夏楚低头看了一眼生存仪上的时间。 已经晚上八点十五分了，遍体鳞伤的夏楚暗暗叫苦。 “你…你没关系吧？”赵晴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夏楚上身很难找到几块儿没受伤的地方，鲜血已经浸湿了大半截裤子。 “我们送你去医院吧，不管你有什么事，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赵晴白皙的纤手抓着外套下摆。 夏楚闻言看了看自己，双肩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光头男的毒刃完全没有给他造成内伤。 虽然身上满是刀口、弹孔和淤青，但真正威胁到他身体的只有心脏的伤势，然而这伤势也要不了他的命。 “没关系，我很抗揍的。”夏楚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倒是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毕竟这里很荒僻，而且现在的远安市有些混乱。” “怎么能这样？”赵晴不了解他的再生能力，茫然失措地瞧着他的伤。 “我…还有个约会。”夏楚眼神郑重地说道。 赵晴脸上的巴掌印似乎更红了，低头浅笑道，“是啊，是很重要的事。” “穿上我的外套吧。”她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别光着身子，太…太冷……” 夏楚抬手阻止她脱上衣的举动，“你的衣服太小，我穿不下。” “而且……”夏楚摊摊手，“我现在这幅样子比裸奔还要显眼，多一件外套也意义不大。” “今天的事抱歉了，再见。”夏楚不再耽搁，速度极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别看了。”林小柒心疼地拍了拍赵晴瘦弱的肩膀。 “是不用看了，他都不见了。”赵晴语带哭腔。 “你才认识他多久，何至于这样？”林小柒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帮那三人骗他，可这又如何呢……有些事注定没有可能。” “你别说了。”赵晴呜咽道。 林小柒妆容模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疲惫，“活着太难了，这狗日的时代。” …… 夏楚从远安市城西，飞奔到了城东机场。 这座小机场只有三个接机口，又因为“雷公”死后机场才重新工作，所以目前只开放了一个接机口。 夏楚进进出出找了个遍，也没看到莫思忧的身影，给她发短信得不到回复，打电话倒是会接，只是一语不发，且三四秒后就会挂掉。 夏楚明白莫思忧是因他迟迟未到而生气，而接电话是为了说明她没有出什么意外。 机场里外的人惊恐地看着他，连负责安保的人员都不敢上来问话。 这几天狂欢的远安市中出了不少斗殴事件，他们没必要和一个光着上身又浑身血污的青年进行交流，只要他不犯事，就可以默默等待他自行离开或倒在地上。 夏楚疼痛难忍地用手撑在竖立的广告牌上，人群轻微骚动了一下，男女老少中没有人过来帮他。 他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声音颤抖地喘息了几分钟，在众多紧张的目光注视下，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机场。 …… 基因与精神研究院今夜静的出奇，所有人都待在会客厅里。夏楚本来还苦恼自己这幅样子不好进去，现在直接溜到后院擦洗了一下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他面色凝重地赶往会客厅，因为他感知到了院里多了一个人，张云旭意外地回来了。 所有人都站在会客厅里，只有王姨和抱着儿子的刘丽坐在木椅上。 屋内的氛围，沉默的有些诡异。 “跟我出来。”张云旭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夏楚，浅笑了一声。 张云旭身上的白衣沾染了众多污渍，他一向爱干净，显然是刚回来不久没来得及清洗。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走到庭院里后，张云旭抽动鼻子，血腥味萦绕不散。 “科技会的人，外来的。”夏楚众多伤口上的麻痒感越来越强烈，再生和血宴正在再造血肉。 “解决了？”张云旭淡淡地问。 “嗯。” “眼下没工夫搭理他们，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张云旭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事？”夏楚转身正对他，心跳渐渐变快。 “逃离远安市。”张云旭眼神复杂，语气严肃。 “你说……什么？” “逃，凌晨就逃。”张云旭提声强调。 夏楚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为什么？” “因为我在01号废墟发现了无法战胜的敌人，别说远安市，整个第十区都不再安全了。” 张云旭制止他发问，继续快速说道，“你走后我搜遍了整个01号废墟，一无所获，本来以为是我多虑了，可昨夜回到“雷公”那边时，我远远看到了恶魔在其尸体之上集会。” “恶魔…集会……”夏楚骇然。 “总共二十五只，应该都来自所罗门，其中二十四只呈匍匐状，向正中的一只恶魔表示臣服。” “我当初看到的神秘生物绝对是中间那个家伙，很难想象它的爵位有多高。” “……难以置信。”夏楚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我甚至怀疑所罗门家族将所有潜藏在陆地上的恶魔都聚集了过来，他们的力量足以对一个生存大区造成致命的威胁。” “他们现在在哪？”夏楚急切地问。 “只出现过那一次，目前不知所踪。”张云旭叹息道。 “那我们还要逃么？”夏楚不甘心地问道。 “如果这个消息公开，怕是整个第十区都有不少人要逃离。”张云旭眼中同样有一闪即逝的不甘，温和地低声道，“珍惜在远安市的最后一个夜晚吧，师弟。” 第六十六章 黑暗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今天这个糟糕的夜晚，居然是夏楚在远安市的最后一夜。 今晚他又杀了三个人，身受重伤……熟人因他而被劫持……没来得及赶去机场，没见到莫思忧…… 怎么想都糟透了。 这个城市正因“雷公”的陨落而欣喜若狂，怎么突然就被判了死刑。 “只因为有大量恶魔出现，我们就要跑么？”夏楚心底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谁能说它们一定会进攻远安市呢。” “难道我们要对敌人抱有期待么，师弟。”张云旭从怀里掏出一个储存袋，“只要他们想，推平远安市根本用不上一个小时。‘雷公’肯定是被他们打残的，01号废墟的破败景象你也看到了，是谁的手笔现在不言而喻。” “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何在这里集会，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目的，但跑就完事了。” “弃城而逃，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夏楚难抑伤感，他从未去过其它城市，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 张云旭把储存袋递给他，“这是‘雷公’的基变体，拿着。” “为什么给我？”夏楚不接。 “师姐曾经偶然提起过，‘雷公’的基变体也许适合做你的觉醒药剂，我一直记着这个事。”张云旭拿起他的手，把储存袋拍在他的掌心。 “我放在身上也没什么用啊，不如直接给师姐。”夏楚喜悦不起来。 “给不给她，什么时候给她，都由你自己决定。”张云旭神色郑重，“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以后的事要自己做决定。” “谢谢师哥。”夏楚低声道，“我们逃离远安市后，要去哪呢？” “去第二区，老师不知道在哪，只能去投奔四师哥。”张云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他说起过你，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去收拾行李吧，我们这就要走了。”张云旭仰望了一下夜空，“我通知了军方具体的情况，接我们的直升机很快就会过来。” 夏楚回望了一眼屋子，院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他和张云旭走到默立门旁的林洋旁边，见他面沉似水，双眼通红。 “我不想逃。”他对两人说道。 “你现在留下不是英勇，而是愚蠢，做不了烈士，只是白白送死的莽夫。”张云旭微微握了握拳头，“我们为这个城市战斗过，现在局势已经完全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如果最糟的情况出现，第十区都有倾覆的危险。” “我不想抛下家乡！”一向温和的林洋突然大吼道，他的妻子刘丽担忧地看着他。 张云旭叹了口气，一记掌刀打晕了他，力度控制的恰到好处。 “我尊重你。”他接住林洋瘫倒的身体，“但不能由着你，希望你之后不要怪我。” “谢谢。”刘丽抱着孩子，眼泛泪花地道谢。 夏楚行尸走肉般走向自己的卧室，早早就收拾好的王沫和陈巧巧无声地望着他的背影。 我为什么总是要离开呢？ 夏楚抱住从地下带上来的那些行李，不知怎么的，突然泪流满面。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地下301的黑暗房间中，压抑声音哭泣的孩子。人前凶狠沉默，人后敏感脆弱。 原来进化者的力量可以改变他的身体，改变他的习惯，却改变不了某些从地下带上来的本性。 但他不能沉浸在悲伤中，他还要通知莫思忧。 好巧不巧的，莫思忧的电话正好打来，夏楚擦干眼泪秒接。 “到我这儿来！”两人异口同声。 “远安市外围出现了大量恶魔，我们必须逃走……”莫思忧语速飞快，可信号突然原因不明地波动起来，她的声音传到夏楚耳中，模糊又嘈杂。 “你现……哪里……我……千万……来环保局……等……” 夏楚从耳边拿下生存仪，看到通话被迫中止。 突然院里的所有灯光都熄灭了，夏楚跑出卧室并快速跃上屋顶远望，发现视野之内没有一点灯光。 似乎整个城市都陷入了黑暗中。 直升机发动机和旋翼的响动远远地传来，张云旭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收拾好了么，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是他们来了么？”夏楚感觉空气的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八成是的。” 夏楚看到所有人都收拾妥当地站到了庭院里，只等直升机下来，便要尝试逃出生天。 可莫思忧怎么办？ 夏楚在她断断续续的话里只听到了“环保局”这一个有价值的关键词，略一思索，便明白她是要他去那里找他。 “如果恶魔已经来了，我们在天上会很被动的。” “总比在地上等死强……”张云旭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自信地笑道，“有我在，你放心。” 夏楚深知恶魔的恐怖之处，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战胜，不知道师哥的自信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直升机悬停在院外，张云旭帮老少妇孺们登机，夏楚则把昏迷的林洋背了上去。 此外他还负责特异种的搬运，陈巧巧用更加小巧的不透明储存器物，装填特异种小巧的躯体，既便于运输，又不会引起王姨和王沫的注意。 他们师姐弟三人弃院而逃，很多东西都带不走了…… 直升机驾驶员行了个军礼后毅然回返，陈巧巧坐到了驾驶位。 所有人都上来后，陈巧巧神情严肃地踩下方向踏板，拉动操纵杆，直升机迅速爬升。 夏楚和张云旭在窗边密切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他们很快就有了发现。 四五百米外，一个小巧的银色身影悬浮在半空中，他的手掌突然绽放出浓郁的金黄色光束，掌下的城市建筑与生命在轰隆巨响中炸成了碎屑。 更远处也隐隐约约有身影悬空，建筑物的垮塌声与人类的哀嚎交缠在一起，从更遥远的地方不断传来。 “专心驾驶，剩下的交给我。”张云旭表情沉着地对陈巧巧说道。 夏楚斜斜地望了几眼夜空，发现刚刚显露不久的星月又都隐去。他俯视完全被黑暗笼罩的城市，感觉这个城市与印象中的地下聚落重合了。 王沫在旁边紧张地抓着夏楚的衣袖，而夏楚的目光紧紧盯着被金黄光束扫成一片火光的城市，心急如焚。 在我找到你之前，千万不要出事……这是夏楚人生第一次祈祷。 第六十七章 错过 五六十米高的大楼突然拦腰而断，倾倒的上半截砸进了旁边遍布裂缝的楼身里，环保局彻底塌了。 赵晴和林小柒因这突如起来的可怕景象摔倒在地，后者努力地拉扯前者起来，不想坐在原地等死。 两人本来相伴回家，路过环保局时突然天昏地暗，耳边尽是碎石簌簌滚落的声音，周边的建筑和柏油路同时夸张地开裂。 中央大街本就高楼林立，两个身材瘦弱的女孩像是要被城市残骸埋葬。 “地震了么？”赵晴紧紧抓着林小柒的胳膊。 “也许不是。”林小柒看到了远处自上而下延伸了数百米的金黄色光束，骇然失色。 那光束粗暴地蹂躏着这个城市，正伴着火光与烟尘，缓缓向她们靠近。 “我们得离开这边。”林小柒甩掉高跟鞋，撕开包臀裙下摆，露处一双引人遐思的美腿来。 这双腿虽然白皙纤细，但奔跑起来完全可以碾压运动健将。 “怎么逃啊。”赵晴脸色苍白地环视四周，姣好的面容渐渐浮现出绝望之色。 城市的损毁程度比地震来临时还要夸张，她们很难找到一条安全的脱逃路线。不远处办公楼的桌椅都散落到了两人面前，路已经不见了，被墙体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生活物件掩盖，碎肉和血浆溅在各处。 她俩像是被困笼中的鸟儿，周边的断壁残垣与正在赶来的光束，交织成一个不断压缩的可怕牢笼。 逃无可逃…… “喂！”不远处有人叫喊。 赵晴努力地看过去，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不断垮塌砸落的建筑物间，蹦蹦跳跳地向她们这边跑过来。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俊秀的长发青年，不断将砸向她的落石踹成粉尘。 “是小莫。”林小柒看了赵晴一眼。 “跟我们走吧，离开远安市。”跑到两人面前后，莫思忧牵住她们的手。 “离开远安市？”两人一脸茫然。 “你俩也没有其他亲故，和我们走吧，留在这个城市只能等死。”莫思忧一边劝说一边焦急地看向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方向。 “好。”林小柒用力地点头。 赵晴则突然提醒道，“夏楚正在找你。” “我知道。”莫思忧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在这里等夏楚，他应该正在赶来。” “时间不多了。”砸过来的石块越来越多，不过长发青年仍旧从容不迫。 “哥，他们多久到。”莫思忧沉声问道。 “已经到了。”长发青年指了指西北方向。 一架三十余米长的狭长三角翼飞机无声地临近，浅灰色的机身很不显眼，像是没有经过喷漆工序。 但那机身仿佛利刃一般，切开大楼的姿态像是菜刀划穿豆腐。 飞机违反常理地突兀停在几人面前，掀起一阵呛鼻的石尘。 “这不像是远安市军方能造出来的东西。”林小柒表情复杂。 “我们明天就能到达沧海市，那里很安全。”莫思忧浅笑道。 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整条中央大街竟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向两边上涌翻卷，周边的建筑都没了立足的根基，数十人惨叫着从楼房高层坠落。 三角翼飞机灵活地贴地疾驰，清出一条十多米宽的路来，长发青年护着女孩们紧随其后，避免被不断扩张的地缝波及。 “你们先上去。”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后，长发青年对她们说道。 他一眨不眨地仰望空中多出来的一个身影，目光中终于有了几分凝重。 “很遗憾，不能再等了。”他对坚持不上飞机的妹妹说道。 “不行，他还没有来。”莫思忧跳脚望向环保局的方向，他们已经跑离了那里百余米。 “抱歉。”长发青年轻点莫思忧的额头，她便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 “我们被发现了。”夏楚眉头紧皱，他看到放射金黄色光束的恶魔，将另一只手掌对准了他们的直升机。 “放宽心。”张云旭已经推开了机门。 他正要跳出，脑后却突然遭受了重击，无力地趴倒。 “你把基变体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干嘛了。”夏楚将“雷公”的基变体丢到了副驾驶，将被他敲晕的师哥放回自己的座位。 “你要干什么？”陈巧巧操纵直升机躲过了第一波光线，飞机急剧摇晃，陈巧巧大声喝问。 “对不起师姐，我得下去。”夏楚缓缓注视飞机内的每一个人。 除了晕过去的张云旭和林洋，其余人都神情惶恐，孩子的哭声让氛围吵闹中又有些凄然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脸颊梨花带雨的王沫身上，愧疚地笑了笑。 答应她照顾你的，抱歉了…… “我就知道你又要离开。”王沫哽咽。 夏楚第一次见她哭，心里内疚更甚，俯身帮她拭去泪痕，然后转身毅然跳出直升机。 “王八蛋！”陈巧巧浑身颤抖地大骂了一声，后悔把精力都放在了驾驶上，没去聆听他的心思。 她失去过师姐，如今又要这样失去师弟…… 夏楚人处半空，高空的冷风刺刀般刮过他还未痊愈的伤口，疼痛难忍。 那位恶魔又举起了手臂，夏楚在他放出第二束光束之前，对其下达了切割指令。 凌空而立的银翼恶魔只踉跄了几步，夏楚却忍不住抱头惨叫起来。他竭力睁开双眼，看到直升机已经远在天边，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 他的身体将地面砸出了轻微的凹陷，起码五六处伤口重新开裂。 他迎着金黄色的光束而行，凭感觉去辨别环保局的方向。远安市已然是一片废墟了，中央大街上的路标和能作为参照物的建筑都被毁坏殆尽。 “莫思忧！”夏楚忘却了痛楚，一边奔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头顶被砸中都浑然不觉。 可他却突然有了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汗毛倒竖，脊背上的凉意直抵大脑皮层……那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他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了几眼，最后看向容易被忽视的上空。 一只独眼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那独眼长在一位小巧的恶魔头顶，再加之距离的缘故，几乎无法看清。可夏楚却被牢牢摄住了心神。 暗金色的液体在眼眶内滚动成烈焰燃烧的形状，方形的黑色眼翳聚散浮沉……这只独眼比艾布利欧的还要让人印象深刻。 夏楚脚下的大地像海潮一般汹涌，城市残骸似乎有意识地围堵而来。地面不断开裂，他不断地下沉。 夏楚拔出短刀纵身一跃，楼房、汽车、街道、店铺、树木、尸体等等在城市地表上可以见到的东西纷纷从天空砸下，封堵住了夏楚头顶的整个夜空。 仿佛要将他永远地封葬在城市的遗骸之中…… （第二卷完） 第一章 跟我们走 “队长，我捡到了一把短刀！”穿着牛仔热裤和白色体恤的女孩惊喜地大喊，日光下，一双健美的小麦色长腿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王丹丹，你给我闭嘴！”长着一张国字脸的中年粗犷男人同样大喊道，“我说了多少次了，要保持安静，你想害死我们吗！” “唉……”他旁边的瘦高青年无奈地叹气，紧张地注意四周的异动。 他们正在废墟中拾荒，脚下的城市一个多月前被恶魔摧毁，吸引了不少附近的人过来碰运气。 但拾荒也是有很大的危险性的，这座曾经的人类城市已经被定性为废墟，虽然不像其它年份较久的废墟那样被大量变异生物占据，但有变异生物活动是毋庸置疑的事。 “看起来是把不错的刀。”国字脸队长轻轻擦去刀身上的泥尘，摩挲兽角打磨成的刀柄。 他抱着尝试的心态，挥刀砍向旁边半人高的石块儿，结果一刀石开，干脆利落。 “哇，队长你又偷偷进化了嘛？”王丹丹大惊小怪地叫道。 “没，我还是那个倔强的三次进化者。”队长黑着脸说道，刀身偶尔闪烁的寒光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孙队，这把刀能卖不少钱吧。”高瘦青年捏着下巴问道，他对自己队长的实力清楚的很，明白是短刀在起作用。 “我觉得我们该把它埋起来。”队长越看短刀越觉得不祥，五十多年的生活经验未必让他见多识广，但却让他懂得，有时必须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行！”王丹丹一把将刀抢到了怀里，拨浪鼓似的摇头，“这肯定是值钱的东西，傻子才见钱不捡呢！” “你…你…你给我把刀放下！”队长吹鼻子瞪眼。 “不放！” “放下！” 高瘦青年胆战心惊地四望，心想你俩再对峙下去，我们非被变异生物填了肚子不可。 “这把刀的主人肯定不简单，我们据为己有可能会引来祸患。”发现自己的命令毫无权威，队长决定摆事实讲道理。 “那人再牛也肯定早死了，袭击这里的是恶魔唉，恶魔降临，鸡犬不留的好吧。” 王丹丹对着发现短刀的地方深鞠了一躬，嘴上念念有词，“我们都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这把刀你生不带来，死也带不走，不如就送给我们。逝者已矣，活人还要生存，你今日送把刀，咱们天堂好相见……” “闭嘴啊。”队长深感头大。 突然地上传来瓦砾滚动的声音，王丹丹惊恐地瞪大了眼，看见拾到短刀的地方土层鼓起，似乎有生物要破土而出。 “变异生物！”高瘦青年双手紧握枪把，轻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的慌张。 “不是。”队长看了眼生存仪的环境监测界面，一脸谨慎地观察着那边。 一只细长的右手伸出了地表，泥土也掩盖不住那只手的白皙，但看其大小与骨节筋络，明显是男人的手。 左手紧随其后，然后双手轻松地推开上方的泥层，露出底下一截混凝土筑成的大楼石墙。 夏楚从石墙中爬了出来，睁开脏兮兮的眼皮，看到了天际正中晃眼的太阳。 中午么……这是夏楚第一个想法。 晚秋的风温柔地吹过他的身体，有了几分清冷的寒意。 他发现了旁边的三人，一个身材火辣的女青年，一个清秀的男青年，一个外表普通的男中年。 夏楚看了看身上没多少布料的女人和身材短粗的中年男人，最后把目光放到了男青年身上。 “能不能给我件衣服？”他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沙哑生涩。 高瘦青年手忙脚乱地脱下外套和裤子，双手举着送到他面前，又连忙跑回。 好人啊…… 夏楚多看了他一眼，脱掉身上的碎布，换上要来的尺码略小的衣服。 王丹丹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他的身体，一是身材属实太好，二是上面的疤痕太多太深，左胸的伤口甚至有些恐怖。 “我叫夏楚。”夏楚扫视曾叫远安市的废墟，悲哀地回忆起了一切。 “我叫王丹丹！”女孩大着胆子举手道。 “我是孙国安。”队长见他没有恶意，而且似乎很好交流，暗暗松了口气。 “大叔你好。”夏楚礼貌地对他点点头，看向紧张兮兮地好人男青年。 “我叫李洲。”，身上只剩衬衣衬裤的青年，忽地来了个立正的姿势。 “有变异生物。”夏楚听到了前方乱石堆背面的异动。 “啊？在哪？”王丹丹举刀，原地转圈。 “谢谢。”夏楚轻松地那短刀拿了过来，心想这几人如此善良，说什么也要保护他们离开这儿。 双手空空的王丹丹还没来得及伤感，就难以置信地看到夏楚随便一脚踢起一片碎石，碎石像战术手雷一样炸开了几十米外的乱石堆。 十多只潜藏的蛇人暴露在几人的视野中，紫黑色的鳞片在正午的日光下，映射着森冷的异光，猩红的蛇瞳饱含怨毒，血色的蛇信沾满剧毒的黏液。 这种变异生物夏楚再熟悉不过，拿来热身倒是不错的选择。 “退后！”孙国安对两个菜鸟队员喝了一声，一手拿枪，一手反握战术匕首。 “我来吧。”夏楚说着便闪身到了蛇人们中间，短刀将它们一一断头，动作砍瓜切菜般随意。 “我们捡到宝了。”王丹丹面无表情地望着夏楚，眼神的意味复杂难明。 “闭嘴。”孙国安压低声音呵斥，生怕她引起夏楚的不悦。 王丹丹不理他，竟自顾自地跑到夏楚身边，站在一群狰狞蛇人的尸体中间问道，“小哥哥，你是这座城市的人么？” “是的。”夏楚甩掉短刀上的血，轻声回答。 “这所城市一个多月前已经被摧毁了，你如果没有去处的话，就跟我们走吧。”王丹丹的眼里闪着一种夏楚看不懂的光。 一个多月么…我在地下沉睡了一个多月……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孙国安气急败坏地赶了上来，“小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 王丹丹一把推开他，仰头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你们是哪儿的人？”夏楚好奇地问。 “我们是枪花庇护所的，就在第七战线边上，离这儿不远。” 第二章 枪花庇护所 “庇护所？”这是个夏楚不太了解的名词。 “庇护所是进化者在生存区之外的聚集地，和军方的区外作战基地很像，只不过是私人的。”孙国安解释道。 “和进化者城市一样？”夏楚看向他。 “那肯定是有天壤之别的，不过性质确实差不多。”孙国安有些奇怪地说道，不明白这位身手不凡的进化者，为何没有与实力相匹配的见识。 “你为什么邀请我？”夏楚又转身对王丹丹问道，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女孩有某种目的性。 “因为你很强啊，首领肯定会欢迎你的。”王丹丹转了转眼珠。 “看来加入你们的庇护所是有门槛的。” “首先，是首领的庇护所，不是我们的庇护所。”王丹丹一直仰着头，“其次，庇护所不是慈善机构，肯定不会什么人都收的。” 她说完连忙补充道，“不过小哥哥你肯定是可以的，没有哪家庇护所会拒绝你这样的战力。” “我可以和你们去试试。”夏楚确实没有其它去处，打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师哥师姐他们应该成功逃离了，只不过他们的目的地是第二区，夏楚连第十区的远安市都还没彻底搞清路线，更别提去寻找他们。 “能借一下你们的生存仪么，我想打个电话。”夏楚反应过来，应该先给他们报个平安。 “生存仪我们没有，不过你想打电话的话，手机就可以。”王丹丹把自己深红色外壳的手机解锁，丢给夏楚。 进化者为什么没有生存仪？ 夏楚顾不上多想，调出按键，想要联系张云旭。 他呆住了，意识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他不记得师哥的电话号码，也不记得其他人的，甚至连自己的都不记得。 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他都储存在原本的生存仪中，但生存仪不知道被埋在远安市废墟的哪个角落，就算能找到，估计也已破破烂烂。 其实以进化者的记忆力，几串号码完全可以记到死，但他从未特意记过，导致现在直接陷入了窘境，彻底成为了失联的人。 师哥师姐他们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吧，夏楚内疚万分。 莫思忧呢，她会不会很难过呢？ 夏楚根本不敢去判断她是否成功逃生这种事，只是抱着一种带有逃避性质的侥幸心理，盲目地去相信她现在是安全的。 不过他也有一定的根据…… 张云旭将消息通知了军方，那么作为第十区军方最高指挥官千金的莫思忧，肯定会被妥善地照顾。 而且根据莫思忧在电话里那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可以听出她大概率是有逃生的办法的，所以才主动让夏楚去找她。 “你没事吧？”李洲微微瑟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捧着手机发愣的夏楚回过神来，收敛心情，物归原主。 “走吧。”他淡淡地说道。 王丹丹手法娴熟地取出了所有基变体，放到了一个有点脏乱的大袋子中，举到夏楚面前摇了摇，“这是车费和住宿费。” “怎么讲？” “我们会开车带你去庇护所，你加入后也只能和我们住在一起。”王丹丹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发，“你身上肯定分文没有，所以只能住我们的吃我们的，那些都是要钱的。” “你说话别那么冲！”孙国安很想堵住她的嘴。 “好的。”夏楚神态认真地点头，女孩很讲道理，比科技会那些巧取豪夺的人强得多。 他们的车停在百余米外，是一辆三米多高的大型越野车。 这片废墟委实难以描述，看起来每一片区域都是不同的，可实际上又是相同的，皆是断壁残垣而已。 没有了道路，就不好辨别方向。夏楚坐在他们的车中，在破石烂瓦的海洋上平稳地行进。 越野车驶出远安市后，绕过了所有远安市周边的废墟区，驶入了一条夏楚从未听闻过的荒路。 “你们只有三个人，为什么敢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夏楚突然问道。 李洲负责开车，王丹丹和孙国安则一路吵闹不断。夏楚的话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两人对视了一眼，王丹丹率先开口。 “没办法，要恰饭的嘛。” “其实也不是太危险，这里刚沦陷不久，还没有彻底沦为废墟区。”孙国安补充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那座城市的范围，进入这条路基本就就安全了。” “这条路为什么安全？”夏楚不解，城市之外的难道不都是废墟区么。 孙国安看起来比他还要不解，“因为这是通往灰色区域的路啊。” “灰色区域？” “小哥哥你一直生活在城市里吧。”王丹丹插进话来，见夏楚点头，又满脸羡慕地叹道，“你真幸运。” “我可能需要你们解释一下。”夏楚耸了耸肩。 “一言难尽啊。”李洲轻声道。 “确实，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不过来日方长，咱们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可以慢慢聊。” 王丹丹自来熟地凑到他身边，香风阵阵，略有点刺鼻，“庇护所、区外作战基地，也包括进化者城市之类的地方，都属于灰色区域。灰色区域也称无法地带，活跃的多为进化者。” “灰色区域的生活也不像城市生活那么惬意安稳，在这里最重要的只有两点，一是你的作战能力，二是钱，也就是资源。” “其实城市里也大体是这样的，无论地下还是地上。”夏楚话罢无声地笑了笑。 “不，不一样的。”王丹丹眯起狭长的眼。 她的五官并不精致，但十分协调，是一个很耐看的女人。 可她说这句话时眉眼和嘴唇微微歪斜，奇怪的神情让夏楚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意味，忘了她是个女人，忘了她刚才的活泼。 通往灰色地带的荒路，居然真就只是一条荒路。路两边平坦又荒芜，没有人烟，也没有怪物，仿佛是被全世界遗忘的地方。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枪花庇护所的大门就孤零零地立在路边，两扇两米多高的木板在门框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随风晃着，后方是成片的砖瓦房。 第三章 异常 “觉得怎么样？”下车后，王丹丹带着笑意问道。 “有些简陋。”夏楚踮起脚往门里瞧了几眼。 “确实，但灰色区域不需要太精致的东西，实用才是最重要的。” 夏楚和王丹丹与孙国安步行到门口的两名站岗人员那里，李洲驾车缓缓跟在后面。 “哟，老孙！”其中一名站岗的青年语气轻佻地打招呼，“怎么，又捡回一个人。” “这位小哥是我们在远安市那边碰到的，实力很强，想要加入我们。”孙国安的态度客气到近乎谦卑，“麻烦通知一下首领，我们就在门边等着。” 这下站岗青年不敢怠慢，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秒夏楚，转身跑去旁边的门卫室打电话。 另一名站岗青年则色眯眯地盯着王丹丹，盯了几秒竟然凑过去动手动脚，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猥琐的话。 夏楚细致地观察了一下三人的表现，孙国安和李洲假装看不见，王丹丹则笑容满面地与他打闹。 夏楚自从注**神药剂之后，虽然得到的是一个不便使用的能力，但精神强度的大幅加强还是给他带来了诸多益处，比如他能一定程度地感知出别人的心情。 他觉得王丹丹是很厌恶对方的咸猪手的，可她的神态举止却完全表里不一，滴水不漏地扮演了一个风骚的形象。 是权势所迫，还是生活所迫……夏楚意识到，自己或许把这个庇护所想的太简单了。 五分钟后，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 “左边的是首领，右边的是一组队长。”李洲压着嗓子提醒夏楚。 那位一组队长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人，夏楚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首领的样子看起来更普通，五短身材，四肢粗壮，留着寸头，肤色黝黑。 唯一吸引人目光的，是他头顶的一道十多公分的疤痕，这条扭曲的疤痕完全可以证明，他曾被开过颅。 同样受过致命伤的夏楚知道，这种伤口很多时候都是在生死一线的局面中留下的。 但最令夏楚在意地不是他的伤疤，而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意志”的气息。他能明显地感知出对方是一名高危进化者，不过对方应该做不到这一点。 这也是夏楚精神力大幅增强后带来的收获，他能对别人的进化程度做出粗略地感知。 “首领！”所有人都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首领对腰杆挺得笔直的夏楚点点头，“你就是想要加入我们的人吧，知道规矩么？” “什么规矩？”夏楚淡淡地问道。 “看来你没怎么在灰色区域混过，看你年纪不大，也难怪。”首领不咸不淡地说道，“规矩就是在不使用枪械的情况下，单独杀掉一只f级的犬人，最后进行一下身体监测，只要不是感染者就可以加入了。” “好，我要去哪里找犬人？”他猜到加入枪花庇护所会有一些考核，不过没想到考核如此简单。 “这里就有，跟我来吧。” 他们一行人缓缓走在庇护所内的碎石路上，两边的砖瓦房里不断有看热闹的群众跟过来，队伍渐渐变得熙攘吵闹。 夏楚仔细地观察着庇护所的样貌，发现从表面上很难看出什么端倪。砖瓦房都是大同小异的外型，但占地面积不同，有些大房子内的情况毫无泄露。 百余座砖瓦房聚集的地方大概就是庇护所的居民区，居民区后方有一块儿很广阔的空旷地带。 夏楚在其上的两座小型仓库里，看到了若隐若现的装甲车和枪械。除放置军火的仓库外，空地上还有一字排开的二十架合金笼。 铁笼内关押着高两米左右的犬人，它们脊背佝偻而有力，四肢细长，指甲锋锐，浑身披着脏乱交缠的黑色兽毛，犬首的牙缝间淌着恶臭的涎水。 “看中了那一只？”一组组长笑道，夏楚对他的职位还没有具体的概念。 “随便。” “你不该把选择权交给别人。”一组组长冷笑了一声，过去打开了距他最近的牢笼，并解开了锁住犬人手脚的合金锁。 犬人嚎叫着冲出，一组组长速度极快地退到了夏楚身后，避开了犬人的利爪。 看速度应该是走专精路线的四次进化者，注射的药剂为速度药剂……他的表现印证了夏楚对他的第一印象。 杀掉一只f级的犬人根本用不上动刀，夏楚侧身一脚，直接踹碎了它的内脏。 首领瞳孔猛缩，和大多数看热闹的人不同，他在这一脚里看到了老练的攻击角度和高超的力量把控。 他堆起一张灿烂的笑脸，哈哈大笑地鼓起掌来。他一鼓掌，人群也跟着莫名其妙的鼓掌，让夏楚觉得场面略显滑稽。 “请提供一下您的血样？”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从人群中钻出，把空血袋举到夏楚面前。 我的血很值钱的，夏楚有些不情愿。他用短刀轻轻割开手腕，用力挤出一滴滴的血来。 “够了够了！”医务人员被他随手割腕的举动吓了个不轻。 强大的再生能力，首领又有了新发现。 他这时立马来到夏楚身边，一扫之前漫不经心的神态，热情洋溢地笑道，“等结果出来你就可以加入了，不知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楚。” “我叫岳衫，是一个退伍的老兵，小夏你叫我老岳就行。”他轻轻拍了下夏楚的肩膀，“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卫队。” 这个卫队大概就是那位一组组长所在的组织，从名称来看，显然是为首领服务的部队。 夏楚注意到岳衫在邀请他加入卫队的时候，围观的人们眼神很奇怪，有艳羡，也有厌恶，这不对劲。 “我想先了解一下这里。”夏楚礼貌地笑道。 “是我着急了。”岳衫完全不在乎他的婉拒，对不远处的孙国安笑道，“老孙啊，你这次做的不错，带来了小夏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以后咱们与犬人部落和其它庇护所起冲突时，多了不少胜算。” 他又换上严肃的命令语气，“人是你带来的，一定要伺候好，千万不能怠慢。” 孙国安诚惶诚恐地不迭点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岳衫一个高危进化者连实力一般的孙国安都认识，再加之他不嫌麻烦地亲自参与新成员的考核，夏楚推测出，他大概对庇护所内的数百进化者都有一定的了解。 这个庇护所很小，很封闭，很平静，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夏楚仿佛能从在场二三百人之间，看到一条无形的阶级链条。 这链条内化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孙国安态度卑微，李洲怯弱畏缩，王丹丹任人上下其手，都是在链条的长期束缚下，自然而然的表现。 我得帮帮这三个捡到我的家伙，让他们的日子好起来，夏楚暗暗思索。 第四章 交谈 “首领的卫队总共三十六人，十人一组，第四组还有空缺，他大概是想让你进入第四组。”李洲在饭桌上说道。 夏楚通过考核后，来到了孙国安三人的破旧瓦房。下午王丹丹张罗了一桌尚算丰盛的晚饭，然后不知踪影，只有夏楚和另外两人共进晚餐。 “第四组没有队长，那六个人暂时都归一组组长管，没准首领还想让你担任四组组长呢。”孙国安呲溜数声，吞下了碗里近半的面条。 “那你的队长身份是怎么个意思？”夏楚轻声问道。 “我们普通成员需要外出寻找资源，也就是做一做猎杀变异生物和拾荒之类的事赚钱，所以往往会结成小队。我们队只有我和这两个孩子，队长就是叫着玩的。” 夏楚吃的慢条斯理，点点头继续问道，“卫队在庇护所内的地位是不是很高？” “那肯定的，卫队小组的组长更是仅次于首领，都是大人物。”孙国安啃了一截大葱。 夏楚心中一动，顺着话题问道，“那你们的地位如何？” “唉，我们这些普通成员当然就是底层了，每月都要缴纳一定的居住费用，还必须听从首领和卫队成员偶尔的任务安排。” “一个只有数百人口的庇护所，竟也这么等级森严么？”夏楚放下了碗筷。 “小哥你可千万不要轻视庇护所啊，整个第七战线周边，庇护所的数量也不会超过十个。”孙国安一边吧唧嘴一边解释道，“庇护所建立的最基本条件就是要有高危进化者存在，也要有像组长他们那样的五次进化者。” “不然既抵挡不了灰色区域的变异生物，也应对不了其它庇护所的觊觎和区外作战基地的剿除。” “庇护所是违法的么，军方的人居然要剿除你们。”夏楚惊讶地说道，越聊越没有食欲。 “灰色区域哪里有什么法律啊，不过小哥你说的也没错，无法可不就是违法么。” 孙国安叹了口气，“能在灰色区域长久生存下去的进化者都不干净，有些做的太过分的，就算有高危进化者存在，军方也会想法设法地剿除，不过一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军方要集中精力对付巨型种和特异种，庇护所的主要目标也是变异生物，所以有时两者的关系未必水火不容，同军方关系好的庇护所还经常和军方进行交易，甚至合作作战。” “听起来，庇护所就类似于一种赏金组织，由一些无阵营的自由进化者组成。”夏楚恍然，心想进化者城市估计也是如此。 “就是这样了，小哥你总结的很好。” “但这样的组织内，肯定是实力说话，你们的日子不好过吧？”夏楚看似随意地问道。 “唉，能活着就不错了。”李洲苦着脸道，“队长这样的三次进化者是有资格留下的，而我和王丹丹如果没有队长的话，只能在外面自生自灭，因为我们都通不过考核。” “要不是队长低声下气地恳求，还每月缴纳三人份的钱，我们早被赶出去了。” “别说了。”孙国安轻声呵斥。 “您是怎么找到他俩的？”夏楚好奇地问。 “第七战线周边有很多城市，天谴时代每天都会有城市沦陷，小李是我在拾荒时碰到的幸存者，就和我们找到小哥你类似。” “丹丹曾经是其他庇护所的人，因为父母死在变异生物手上，无依无靠的她便被赶了出来。我恰巧碰到，就带在身边了。” “你自己过得都这么艰难，居然还有心照顾别人。”夏楚突然对他很有好感。 “对我这种没有家人朋友的孤家寡人来说，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当孩子养呗。”孙国安嘿嘿笑道。 夏楚深以为然，“是啊，总比一个人强。” 李洲忽然呜呜地抽泣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咽着面条，孙国安顺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夏…夏先生啊……”李洲带着哭腔说道，“你以后能不能照顾照顾我们啊，我们的日子真的很辛苦。” “当然。”夏楚眼神诚恳。 “其实小哥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忙了，现在庇护所内的人基本都知道你是我们带来的，很多人就不敢再随便找茬了。”孙国安感激地说道。 “放心，只要我在，这里就没人能欺负你们。”夏楚语气轻松地说道。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丹丹步伐不自然地进屋。 她浑身烟酒气息，脸颊有明显地红肿，两条小麦色的长腿上也有刺眼的淤青。 “吃完了么？”王丹丹哑着嗓子问道，神态疲惫。 不等几人回答，她就将饭桌收拾好，去厨房清洗碗筷，哗哗的水流声中夹杂着她偶尔干呕的声音。 夏楚全程盯着王丹丹，很容易就能知道她身上发生了糟糕的事，可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夏先生，你去和她聊聊吧。”李洲幽幽地说道。 “闭嘴！”孙国安板起脸。 “你想让我帮她？”夏楚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只有您能帮她了。”李洲忍不住低下了头。 夏楚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孙国安，拍拍屁股从破旧沙发上起身，踱步到厨房中。 王丹丹早已洗好了碗筷，此刻正动作豪放地把腿架到橱柜上，用接到塑料盆里的水清洗身子。 “你们这没有卫生间么？”夏楚不解地问，他还真从没住过没有卫生间的房子。 “没有，这里既是我洗碗的地方，也是洗澡的地方。”她嘴角一勾，“当然，也是我拉屎撒尿的地方。” “和你开玩笑啦！”她活泼地笑了起来，可脸色发暗，眼角有浓浓的倦意。 “话说回来，没有卫生间的话，去哪方便？”夏楚挠了挠头。 “外面有公共厕所，很好找。” “哦。”夏楚没了话题。 “我想要洗澡了，你是不是回避一下呢？当然，你不想回避也可以，不过要收费哦。”王丹丹神态间颇俱风情，让人很难看出她是否在开玩笑。 “我不是来看你洗澡的。”夏楚摇了摇头。 “那你是来干嘛的？” “来帮你。” “帮我？帮我洗澡么？”王丹丹又笑了起来。 “比如，帮你摆脱屈辱的生活？”夏楚努力斟酌措辞，但还是说出了不恰当的话。 王丹丹笑容僵住，一步一步地走到夏楚面前。两人此时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夏楚能清楚地听到她渐渐粗重的喘息声。 王丹丹眼眼神冰冷，笑容僵硬又疏远，“那么请问夏先生，我过的是怎样屈辱的生活？” 第五章 肮脏 “这要问你自己了。”夏楚轻轻说道。 王丹丹冷笑着盯了他很久，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娘乐在其中，不劳您费心！” 她像是变了个人，可夏楚并不惊讶，“你很愤怒，哪里有什么乐趣。” “他妈的关你屁事！”王丹丹极其暴躁。 厨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王丹丹轻叹了口气。 她躬身歉然道，“抱歉了小哥哥，我心情不太好，冒犯到你了，希望你不要生气。” “是我的话冒犯到了你，你不需要道歉。”夏楚神色平静，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她的距离。 “我这样的人，遇上事道歉就对了，免得招惹到别人。”王丹丹话里的疲惫还要超过伤感，轻轻放下了水盆。 “你看起来很累，或许我们可以明天再聊，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累？”王丹丹媚眼如丝，“我身体好的很呢，绝对超出小哥哥你的想象。” “你和我聊天不需要太刻意，我能感觉到你的真实情绪。”夏楚无奈地耸了耸肩。 王丹丹愣了一下，“看不出你还挺懂女人的心思。” “……并不是那样。”夏楚很有自知之明。 “我是说你不需要伪装什么，有什么要求，完全可以和我谈。”夏楚仰头想了想，“算是报答你们的收留之恩，以及你做的晚饭。” “哦，是吗……”王丹丹双手环胸的靠在橱柜上，歪着头看他，“队长他们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嗯，我了解到了你们生活的艰难，不过仅限于他俩，他们并没有谈及你的生活。”夏楚往外看了一眼，那两人已经离开了，“他们想让我帮你，应该是希望你自己和我谈吧。” “其实没什么好谈的，灰色区域里，大多数普通女人的生活都千篇一律，一样的烂。”结尾这个字她加重了语气。 “你不说具体点，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夏楚皱眉道。 王丹丹吃吃笑了几声，“算了吧，小哥哥你帮不了我。” “可以的。”夏楚态度认真地反驳。 “你知道我刚才陪的人是谁么？”王丹丹又身姿曼妙地走到他近前，“是首领，是一名高危进化者。” “我刚来的时候他就对我很感兴趣，所以我能加入庇护所，表面是因为队长的恳求，实际上是首领色瘾犯了而已。” “当天我被迫陪了他一晚上，直到现在，他偶尔也会叫我过去。”王丹丹踮起脚，嘴巴几乎快碰到夏楚的鼻尖，“小哥哥，现在你还能帮我么？” “你还没说要我怎样帮你。”夏楚这次退了两步，“让那个首领不再纠缠你么？” “那可不行。首领虽然有些变态，但他给的钱很多，伺候他一次赚的钱，可以让我少陪很多其他人。” “有很多人强迫你么？”夏楚沉声道。 “算是吧。”王丹丹重新端起水盆，“不过他们会付钱，算是强做买卖，有时也会有人吃霸王餐。” “但又能如何呢？我这样的人，能活着就不错啦。” “如果可以拒绝的话，你会拒绝么？” 她噗地嗤笑道，“小哥哥你说了句废话，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贱么，贱到喜欢去陪那些又臭又脏的男人？生活所迫而已，不做就没法生存。” “我们三人只靠拾荒的话，根本养活不了自己，不想饿死就要千方百计的赚钱，为了活着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 “包括…尊严？”夏楚嗓音低沉。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我们灰色区域的人不讲这个，因为活着都是天大的难题。”王丹丹的嘴角带着些微嘲讽，“看来队长他们并没有给你讲明白灰色区域的肮脏丑恶，不然小哥哥你是不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的。” 夏楚还真没想到自己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居然会被人说成天真，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刽子手来着。 “你们城市里的人不懂外界的险恶，虽然小哥哥你实力很强，但太天真的话，在这里活不久的哦。” “能和我讲一下具体肮脏在哪么？” 王丹丹展开双臂，挺起胸膛，“事实比再多的话都更有力，肮脏就写在我的身体上。你可以随便看，看一看那些痕迹…有多不堪入目……” 夏楚默立原地，久久不语。 “好了不说了，我要洗澡了。”两三分钟后，她用肩膀和手臂轻轻将夏楚挤出门去，“想偷看随便，但请别妨碍到我。” 在夏楚离开前，她又突然转身道，“对了小哥哥，我劝你还是和首领搞好关系吧，你身手那么好，他会重用你的。” “你以后发达了，可以光顾一下我，看在熟人的份上，你又长得这么帅，我给你打个八折。”她做出一个打枪的手势，笑得像个纸人。 …… 晚上洗完澡的王丹丹为夏楚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她不再活泼，也不再风骚暴躁，表情和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夏楚清楚自己惹她伤心了，其实有时候帮人也是讲究方式方法的，而他一向不擅长沟通。 夏楚带着歉意入睡，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第二天他又从孙国安和李洲那里了解到了很多灰色区域的常识，对自己所处的地域有了一定的了解。 傍晚之前见过的一组组长突然造访，打断了四人的晚饭。 “吃着呢，夏小哥。”他笑容满面，热情洋溢。 “你好，有事么？”夏楚放下馒头，也不起身，稳稳地端坐。 “首领请你去一趟，大家喝喝酒，谈谈心，联络联络感情。” 他又指着王丹丹冷然道，“你也去，赶紧去洗漱准备。” 王丹丹一语不发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夏楚低头轻笑了一声，欣然应约。 他在一组组长的带领下来到庇护所内最大的房子，刚进屋就听到了厚重又磁性的音乐声，歌词是夏楚听不懂的语言。 岳衫正在长桌上和两个人笑谈，见夏楚进来，都离席象征性地迎了一下。 “来小夏，我给你介绍一下。”岳衫指着一名近两米高的壮汉笑道，“这是王显，二组组长。” 他又指向一名身形瘦削的卷发青年，“这是三组组长刘沧。” 夏楚分别和他们打招呼，表面笑容得体，心里却在暗暗考量。 一个高危进化者加三个五次进化者，等于基本没有威胁。 第六章 血色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么？”落座后，夏楚扫了眼长桌上的鸡鸭鱼肉和房间角落的音响设备，淡淡地问道。 虽然他一向没什么鉴赏能力，但也能感觉出这间占地面积极大的砖瓦房，和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雅致木屋比起来，要粗糙的很。 在大屋子里摆上一张大桌子，大桌子上摆满大鱼大肉和烈酒，音响一直打开，真丝床的床板上可容四五人自在地滚动，这一切完全只是为了享乐。 “小夏何必明知故问呢？”岳衫仰靠在自己的黑皮座椅上，挑眉笑道。 “我确实不知道。” “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岳衫拍了下手，身子向坐在对面的夏楚前倾，“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卫队，担任四组组长。” “我不便过问你进化程度这种**性问题，但就凭你杀死犬人时的手段，完全可以胜任这一职位。”岳衫笑意不减，显得和蔼可亲，“怎么样，加入我们，咱们几个一起在灰色地带打天下。” “咱们几个？”夏楚抿了口酒水，“庇护所内不是有数百人么，你似乎并不重视他们。” “一群炮灰而已，随时可以舍弃。”一组组长语气不屑地冷笑道。 夏楚不语，岳衫眼神深邃地看了他一眼，举起手在一组组长面前虚抬，“我都忘了给你介绍老林了，这是林天南，一组组长。老林是我的一把手，说话做事傲了些，小夏你别多想。” “那个王丹丹怎么还没来？”他问林天南话，目光却在夏楚身上。 “我叫过她了，谅她也不敢过于拖延，不然…嘿嘿……”林天南冷冽的笑容中流露出浓浓的淫邪。 夏楚皱眉，瞬间没了胃口。 他话音刚落，王丹丹就迈着大长腿推门而入，她换了身衣服，身上的布料更少了。 “首领…各位组长……”她分别向几人鞠躬，最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夏楚，犹豫了一秒，同样躬身道，“夏先生。” “丹丹啊，你迟到了啊。”岳衫粗糙的右手晃动着酒杯，脸上似笑非笑。 他根本就没规定什么时间，可王丹丹完全不辩解，只是表情慌乱地跪倒在地，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我这样的人，遇上事道歉就对了，免得招惹到别人……夏楚想起了她昨晚说的话，和说话时的伤感与疲惫。 “我也不难为你，脱光了给我们敬几杯酒，跳几段舞，你就可以下去了。”岳衫一副我宽恕你的表情。 他又眼含深意地望向夏楚，“小夏你还没答复我呢。” 岳衫羞辱王丹丹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们每次聚会都会找一群女人来取乐，而这次只找王丹丹其实是为了震慑夏楚。 因为夏楚是由王丹丹三人带进庇护所的，岳衫一边重用夏楚，毫不保留地表达自己对他的欣赏，一边当众折辱王丹丹，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清楚自己的位置。 岳衫对自己的手段颇为得意，绕有兴致地等待夏楚的反应。 可夏楚根本不搭理他，像个好色之徒一样，紧紧盯着已经解开了上衣第一个纽扣的王丹丹。 脸色苍白如纸的王丹丹僵住了，她鼓起胆子，双手颤抖地瞥向夏楚，发现这个昨天还自信能帮她的青年，竟然也和伤害她的人们一样，在等待她脱光身子。 “你不是说要帮我么？”她凄然问道。 “对啊，所以我现在在这儿，和你在一起。”夏楚点头。 “那你还在等什么？”眨眼间，眼泪便流满了她浓妆艳抹的脸。花掉的妆，滑稽又哀伤。 “我在等你自己决定。”夏楚站起身，“我昨晚问过你，如果能拒绝的话你会怎么样，你明确的答复了我。” “现在我告诉你，你有拒绝的权力，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需要再出卖自己。” “小夏，你在说什么啊？”岳衫语气平淡地问道。 “狗东西！”他的话让王丹丹身体一颤，后者竟突然指着他骂道，“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狗贼，庇护所里的所有女人你都要糟蹋，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你难道没有亲妈生养么，居然做的出那么多丧尽天良，连畜生都不会做的事！” “你他妈疯了！”林天南拍桌而起。 “老娘艹你们妈！”王丹丹声嘶力竭，涕泪横流，“你们这群渣滓，应该被犬人一口口地咬死，连骨头都该被嚼碎吞掉！” “畜生！”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大吼，“有种杀了我！” “老子成全你！”林天南骤然离桌，抄起木椅要将她活活砸死，就像他以前对付其他不听话的女人那样。 寒光一闪，夏楚的短刀连人带椅全部斩断，林天南无头的尸体借着前冲的势头扑倒在地。 夏楚将他的头抓了过来，用力一甩，砸在冲过来的壮汉王显头上，两个头颅同坠地的西瓜一样同时爆碎。 短刀紧随其后地脱手而出，正中李沧的额头，余势不减，将偷袭的他钉死在墙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三个人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就纷纷横死。 血光中，王丹丹刺耳的尖叫声盖过了屋内躁动的音乐，往常她不敢直视的三个大人物，居然被人屠猪宰狗一般给结果了。 “怎么，小夏你参加晚宴还带刀么，似乎并不信任我这个主人啊。”岳衫从容不迫地夹了一块牛肉。 “看来他们也是炮灰了。”夏楚撇了撇嘴。 “不然呢？”岳衫哂笑。 “你不要搁那儿装了，想活就赶紧滚，想死就动手吧。”夏楚去取插在墙上的短刀。 “从来没有人敢和我这样讲话。”岳衫瞬间出现在他身侧，拳头直奔夏楚太阳穴。 狂暴与血宴同时开启，夏楚的拳头后发先至地砸扁了他的鼻梁。岳衫被巨力掀倒在地，夏楚转身出拳的同时左手已经将短刀抽了出来，此刻直接自上而下地扎中了他的胸膛。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岳衫的皮肤突然变成了灰紫色，闪烁着金属般的色泽，完全将锋利异常的短刀阻挡在外。 高危进化者果然都不容小觑……夏楚谨慎地抽刀飞退，避开了他的反击。 第七章 不要哭 “那是铁躯。”王丹丹吓得蹲在地上，花容失色地提醒。 “你先出去吧。”夏楚温声道。 王丹丹拼命摇头，“不，如果你死在他手上的话，我在哪都一样，还不如和你一起死。” “不会的，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么……”夏楚深感无奈，从昨晚他就一直在强调自己有能力帮她，可她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相信。 夏楚连科技会那三名配合默契的高危领域杀手都能解决，自然有信心杀掉岳衫。 只是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成年不久的大男孩，甚至比王丹丹都要小上不少，很难相信他能搏杀一名高危进化者。 岳衫同样抱着这样的想法，但他此刻摸到自己完全粉碎掉的鼻梁，不敢再有一丝轻视的心态。 岳衫明白，以对手这样的年纪，当然不太可能是六次进化的高危进化者，他能轻松杀掉林天南三人，只是拥有某种对体魄增幅很强的能力。 而体魄对决的话，对于钢铁之躯的他来讲，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我小瞧你了，崽种。”岳衫捂住鼻子的手掌下血流不止，烂肉和碎骨搅在一起，“居然被你这种货色伤到，我希望你做好了生不如死的准备。” “该做准备的是你吧。”夏楚心想我都把你按在地上揍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你的刀不错，但破不开我的铁躯，如果你没有其它能力的话，干脆放弃抵抗。”岳衫谨慎地试探他。 “你就是皮肤上长了一层金刚石，我也能杀掉你。”不得不说哭泣的女孩很难激发男性的保护欲和表现欲，性格平和的夏楚也过了把嘴瘾。 岳衫气极反笑，所有皮肤都变成了灰紫色，像是生锈的铁雕塑。 他不再废话，舒展双肩，猛禽似的扑击夏楚。 夏楚原地三百六十度旋转，短刀切割空气，发出尖锐短粗的呼啸声，狠狠砍在岳衫的腹部上。 刀与皮肤接触时竟产生了迸溅的火星，夏楚的蛮力通过刀传递到岳衫身上，将他狠狠劈出了屋外。 夏楚在他落地前，又撞烂屋门补了一脚，将他踹到了屋外围观的人群之中。 王丹丹的尖叫声吸引了本来守在外面的卫队，而卫队成员看到惨死屋中的组长们，亡魂皆冒，不敢进屋作战，并且把消息彻底传递开来。 新人挑战首领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往往都掀不起什么风浪，眼下的状况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这足以吸引所有人过来围观。 人群惊慌地往外扩散，岳衫怒吼着爬起身，几个躲闪不及的进化者被他活生生撞死。 他冲过来的势头还要超过很多大型卡车，速度也能碾压最敏捷的猎豹，但夏楚抡圆短刀又是相同的一击，将他再度砍飞出去。 铁躯是高攻高防的能力，虽然这种能力在第五次进化时戛然而止，可他惊险突破高危领域后，还是以这种过去的专精能力为主，几乎将其发展到了巅峰。 但敌人的力量完全碾压了他。 “再强的身体也抵御不住一次次的猛击，最好的防守不是一身铁皮，而是有效的进攻。”夏楚缓缓走向在原地戒备的岳衫，漆黑的影子像是附身的死神。 岳衫下意识地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小腹，发现引以为傲的铁躯上竟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夏楚两次攻击都砍在相同的位置，第一刀看似没有奏效，实则是为第二刀做了铺垫。 “你到底是什么人？”岳衫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慌张畏惧地后退。 夏楚不答，猛然加快脚步。 恐惧让岳衫歇斯底里地吼叫，拳脚没了章法，破绽百出。 夏楚抓住机会，手法精准地再次砍在那道伤口上。在岳衫惨叫的时候，他像打桩机一样有节奏地飞速劈砍，十多刀后，成功将其腰斩。 高危进化者的强大生命力让岳衫没有立刻死亡，他举起颤抖的手臂，瞳孔逐渐涣散，话音沙哑模糊，“你是堕落者……” “严格地讲，并不是。”夏楚俯视他，认真地回答。 岳衫当场死亡，夏楚无视畏畏缩缩地围观群众，径直走向曲腿站在门后的王丹丹。 王丹丹双手紧紧抓着门把手，微微张着嘴巴，脸上泪痕未干。 夏楚笑容温暖地伸出手，“来吧，走出这道门。” 王丹丹呆立了几秒，嚎啕大哭着抓住了他的手，整个人跪倒在地，伏在他膝盖上痛哭失声，嗓音凄厉。 夏楚盘腿坐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我曾经在另一个庇护所生活，几年前爸妈不幸死在了犬人手上，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了安稳的日子。” 王丹丹大声哭诉，“我成为了那个庇护所首领的玩物，他玩腻我之后不想其他男人碰我，就把我赶了出来，让我自生自灭……” “幸好我碰到了队长，才没有被变异生物杀死。可好景不长，来到新庇护所的第一天，我就无力反抗地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玩物……” “岳衫是一个变态，他不仅喜欢一个人折磨我，还…还……” “别说了。”夏楚抱住她，想起了曾经被房东压在身下的自己。 “我…我生不如死啊，小哥哥……”她哭哑了嗓子，不助地喘息。 “岳衫已经死了，你可以好好活了。” “我这种人…真的还能好好活么？” “什么叫你这种人……”夏楚很讨厌这种腔调，“你不比任何人下贱，今后挺起胸膛做人吧。” “可我这么脏……”她凄然道。 夏楚看了看她被眼泪弄糊的妆容，“你现在确实挺脏的，不过一会儿回去洗洗就好了。” 王丹丹深深地望着他，“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呢，小哥哥。” “小哥哥。”她轻声道，“你知道屋里的歌叫什么名字么？” “不知道，也听不懂。” “岳衫曾经和我讲过，这首他一直循环播放的歌叫dont cry，是旧时代一个叫枪炮玫瑰乐队的组合唱的，庇护所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歌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不要哭泣，我有时会想，怎么他那种人也配听这样的歌。” 夏楚想了想，“大概音乐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吧。” “那为什么创作了歌曲的人类，却做不到这一点呢？”她抬起了头。 夏楚这次想了更久，“因为人类永远都不会像歌曲那样纯粹吧，我是这样想的。” “别哭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暖，“永远忘掉今晚和之前的日子吧，明天开始，不要再随便流眼泪了。” 第八章 何去何从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孙国安和李洲被人们推选出来，负责和成功杀掉首领的夏楚交流。 夏楚和善地看着脸上写满紧张的两人，松开了抱住王丹丹的双臂，扶她起身。 “夏小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孙国安表情复杂，此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捡回来的男孩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屠杀了庇护所内所有高层。 “我要去寻找同伴，既然这里的事都解决了，那么我明天就要出发了。”夏楚据实相告。 “什么，你要走？”王丹丹神情慌张地问道。 “对的。”夏楚轻轻说道。 “可你杀掉了首领啊。” “那又如何？” 王丹丹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在灰色地带，很多人挑战庇护所的首领都是为了取而代之，我以为你想做首领呢。” “我只是帮你而已，没兴趣也没功夫去做什么首领。”夏楚望了几眼站的远远的进化者们，看样子他们都把他当成了新首领，所以表情才又惶恐又期待。 “是么……”王丹丹声若蚊呐，不再言语。 “如果小哥你不留下的话，这个庇护所基本就没有未来了。”孙国安苦笑道。 “怎么讲？”夏楚皱眉。 “岳衫虽然是一个很可恶的家伙，但他到底是高危进化者，再加上他那些爪牙，足以抵御变异生物和其它庇护所的攻袭，让庇护所在灰色地带有一席之地。” 李洲缩手缩脚地低声解释，“现在他们都死了，庇护所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趴在地上等死。其他人没了保护伞，下场肯定极其悲惨。” “这么说的话，我杀岳衫反而害了这里的人。”夏楚此前确实没想这么多，听他解释才想通此节。 “我做错了么？”夏楚苦恼地抓了抓头。 “灰色地带没有对与错，只有想与不想。”李洲站直了身子，“你有能力杀掉岳衫他们，那么杀与不杀就都是你的自由。” “很粗暴的道理。”夏楚点点头，“我还是要离开。” 他其实是一个冷热两极的人，不会因为陌生人而瞻前顾后，更何况那些家伙中有很多人本就不是什么善类。 或许善类这种词汇都不该在灰色地带谈起，如果这里真像孙国安等人说的那样混乱无序，那么所有人都无分善恶。 “带上我们吧。”李洲大起胆子提声道，不过说完又萎靡下去。 一直低头的王丹丹听到他的话身躯一颤，扯了扯夏楚的袖子，幽幽地说道，“你救了我，我应该当牛做马的报答你，就让我跟在你身边，服侍你的起居吧。” “我…我们有车，你想去哪都会比较方便。”李洲很没底气地证明他们三人的价值，可对夏楚这样的人而言，去贸易区搞辆车轻而易举。 “我们还认路，还…还……” “好了，闭嘴吧。”孙国安把他按了下去，叹息道，“夏小哥，丹丹是一个手很巧的女孩子，洗衣铺床，烧菜做饭之类的事都做的来，你带着她会有用的。” “小李虽然胆子小了点，但他驾驶技术很好，而且熟悉附近的地形路线，你想赶路的话也用的到他。” “那大叔你呢？”夏楚边擦短刀边问道。 “我一把年纪了，对小哥你而言就是累赘，只希望你能带上这俩孩子。如果哪天他们拖累到你，你丢掉他们就是了，但最起码带他们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孙国安面容苦涩地恳求。 夏楚摇头，“你留下的话，他们两个也不会和我走。” “小哥哥你答应啦？”王丹丹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惊喜地跳了起来。 夏楚错愕地退开一步，发现这个女孩似乎有精神分裂的倾向，明明几分钟前还哭的死去活来。 “我杀岳衫时，就已经有这种打算了。”夏楚扫视三人，“孙大叔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强，那么四个人应该也比三个人强吧。” “你太善良了啊小哥！”孙国安和李洲立马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了起来，炽热的眼神让夏楚很不自在。 他决定带上三人当然不是完全因为心善和怜悯，而是这三人确实很有用处。 三个熟悉周遭地形，了解灰色地带势力分布，又有交通工具的人，对初来乍到的他来说，能带来很多方便之处。 而且，王丹丹做的饭确实挺好吃的。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王丹丹瞧了眼围观的进化者们，里面有些熟悉的面孔，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 “听小哥的！”孙国安瞪她。 “听女士的，走吧。”夏楚淡淡地笑道，觉得没必要再在这片破砖烂瓦间停留。 脸上眼泪和劣质化妆品混成一团的王丹丹，欢欣鼓舞地拉着李洲跑去开车，夏楚则和孙国安慢慢走向庇护所大门，围观的人们皆不敢加以阻拦。 “小哥，你能带上我们，我很感激。但如果有一天我们拖累到你，你完全可以将我们抛下。”孙国安犹豫再三，开口说道。 “我既然带你们离开，就不会随便丢下你们不管，放心吧。”夏楚仰望头顶的繁星明月，厮杀后的疲惫得到了舒缓。 “小哥，这里只是灰色地带的边缘，如果你的目的地是周遭的城市还好，如果是远行的话，我们要面对的危机难以想象。”孙国安语气郑重。 夏楚闻言驻足，转身问他，“灰色地带究竟有多大？” “除了太空，除了十一个生存大区和变异生物占据的陆上废墟区和海洋，所有的地域都是灰色地带。”孙国安解释道，“简单地讲，人类和变异生物共同活跃的地方就是灰色地带，灰色地带遍布各处，难以计量。” 夏楚听懂了，可又因此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人和变异生物注定无法和睦相处，那么灰色地带的人类除了加入庇护所或进化者城市，还有没有其它生存方式？他们又为什么不投奔附近生存区内的城市呢？” “这些问题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的，我们上车后慢慢聊吧。”孙国安指着飞驰而来的越野车说道。 李洲驾驶的越野车平稳地停在两人身前不足半米处，这个青年虽然性格怯弱，开车的风格却颇为大胆自信。 王丹丹在副驾驶冲夏楚招手，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映在湖面的星星。 第九章 犬人部落 “大多数在灰色地带厮混的人类都为进化者，在这批进化者中，能力强的加入进化者城市，能力弱的加入庇护所，没能力的只能流浪。” 车上，孙国安打开话匣子，“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还是有很多特殊情况的。” “比如岳衫那种高危进化者，完全可以加入进化者城市中的某个组织，但他野心勃勃，不想在精英阶层里埋没，便建立了庇护所肆意享乐。” “还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人不喜欢体制的束缚，想过自由的流浪生活。” “也有一类人专靠杀人越货为生，所以在灰色地带碰到的流浪者有两类，一类是挣扎求生的底层人士，比如普通人、感染者、低端进化者，另一类就是身手不凡，心狠手辣的精英了。” “听起来灰色地带的人只能在灰色地带生存。”夏楚收回观赏荒路夜景的目光，转身侧对坐在旁边的孙国安。 “没错，这就是灰色地带的人羡慕城市市民的原因。”孙国安叹了口气，“生存区是不收纳自由民的，哪怕是高端进化者，也要经过很严格地审核，才可能拥有生存区的居住权。” “自由民指什么？” “灰色地带的人被称为自由民。” “那为什么生存区要拒绝自由民加入呢？”夏楚甚是不解，“按你说的，自由民大多为进化者，如果能把有意向的进化者招揽过来，无疑会壮大生存区城市的作战实力，这是双赢的事啊。” “小哥哥，自由民是很难受到平等对待的……”王丹丹从副驾驶上回头，“只有五大进化者城市可以和生存区平起平坐，甚至盖他们一头，而其他自由民只能面对有色眼光的鄙夷。”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自由民不被接纳的根源是death。”孙国安摇了下头说道，“自由民生存在变异生物频频出没的地域，感染概率极大。城市不敢接纳我们是有道理的，因为一个感染者所携带的death，就存在摧毁一个城市的可能性。” 夏楚点头认同，他当初从地下上来也是千难万难，道理是一样的。 生存区不予接纳的原因当然不只是所谓的鄙视，如果放开了对自由民的禁令，那么就会有数不清的，无法在灰色地带顺利生存的自由民，涌入附近的城市。 然后就会产生大量的问题，首先就是对death的检测工作会十分困难，难保不会有几个感染者漏网，再者城市容量和自由民安置等问题也颇为棘手。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夏楚恍然，轻吐了一口气道，“我觉得我们该讨论一下行程问题了。” “小哥哥你需要告诉我们，你的目的地是哪？”王丹丹双手扒在座椅上，探出头轻声道，“李洲正在开往最近的贸易点，在那儿我们可以采购必要的物资。” “我要去第二区，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城市。”夏楚苦笑道。 越野车的车速出现了明显地波动，李洲弱弱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夏先生，恕我直言，从第十区的灰色区域开到第二区基本是不可能的，技术上我没有问题，但车挺不挺的住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到了陌生区域，我连去哪给车加油都不知道。” “还有可能中途暴毙，横穿灰色地带和自杀差别不大。”王丹丹摊了摊手。 夏楚也知道自己的话很不靠谱，寻找师哥师姐的事只能暂时搁置。 “那第十区的沧海市呢？”夏楚脑中浮现出那个秀丽的身影，以她的身份，必然居住在第十区的首府。 “这个倒还算可行……”李洲将车停在路边，“沧海市离这里很远，路程的后半段我也只能根据地图摸索，考虑到必要的休整和路程中肯定会遭遇的一些麻烦，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到。” 说完他看到另三人紧紧地盯着他，又用不确定的语气腼腆说道，“当然这都是我估计的，未…未必靠谱。” “没事，你是司机，你来决定怎么走。”夏楚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李洲看起来有了些底气，“如果是去沧海市的话，我们就要向东转改变路线了。” “后备箱的汽油足够我们行驶三天，三天之内，我们肯定能赶到东面距我们最近的贸易点补充物资，但是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说。”夏楚认真聆听。 “往东走必然要经过犬人部落的活动范围，绕路的话，不仅耽误时间，还很难寻找贸易点。” “给我介绍一下这个犬人部落吧。”夏楚已经从他们嘴中听到过很多次犬人了，似乎连拥有高危进化者的庇护所都无法消灭那些变异生物。 “枪火庇护所附近有一个很大的犬人群体，数量接近三位数，一直和周边的几个庇护所发生摩擦，军方都很难随意剿除它们。”孙国安神色凝重地说道。 “它们的部落里有三位b级的犬王，众多周知，b级变异生物一般情况下是强于高危领域的六次进化者的，所以犬人部落是第七战线颇有威名的大型变异生物组织，在与人类的作战中一向处于上风。” “如果不绕路的话，我们会和它们正面接触么？”夏楚不由地皱眉，b级的影魔曾给他的内心留下过不小的阴霾。 “我们会经过它们势力范围的外围区域，应该只会遭遇一些散落的犬人。”李洲语气肯定，“所以我建议不绕路，可以一边赶路一边猎杀它们，因为我们需要大量钱财采购物资。” “还猎杀犬人，你现在说话很嚣张嘛。”王丹丹斜睨他。 “对夏先生而言，根本就没难度啊，而且我们确实很缺钱……”李洲有些委屈。 在荒凉的灰色地带长途跋涉，生活物资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难题，需要足够的财力支撑。 夏楚看到孙国安同样一脸窘迫，明白他们的经济实力根本不足以负担长期赶路的花费。 “你放心开车，不用害怕变异生物。”夏楚又转头对王丹丹说道，“准备好储存袋，我一会儿要猎杀犬人，咱们多积累一些基变体，一劳永逸。” 第十章 相遇 “直奔犬人部落是我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虽然有点狐假虎威。”王丹丹一脸兴奋。 “我觉得还是保守一点。”孙国安神色间有明显的忧虑，“杀几只就离开吧，毕竟附近犬人的组织太过庞大，如果被它们的高层看到，我们很容易陷入围堵。” “那其它地方有散落的变异生物么？”夏楚确实要考虑一下另三人的安全问题，如今他不是独来独往了，很多事都要加倍谨慎。 “灰色地带不同于废墟区，能在这里存活下来的变异生物大多都是有组织的，流浪的变异生物同流浪的自由民一样，要么强到夸张，要么活不长。”孙国安沉声解释。 李洲有些感慨，“其实变异生物和人类的差别真的不大，都是death把原本同为人类的我们划分为不同的阵营，斗个不停，不死不休。” “切，就算大家都是人类，难道就不会产生很多阵营，就不会斗个你死我活？”王丹丹语气不屑，撇头看向车窗外。 夏楚从她的表情中能明显看出她低落的情绪，明白长时间以来的**和心灵的双重折磨，给这个本性活泼的女孩造成了很难遗忘的创伤。 “走，直奔犬人部落！”夏楚自信满满地说道，稍显孩子气。 王丹丹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嘞！”李洲也嗓音轻快地应声，驾驶越野车飞驰向过去从来不敢踏足的区域。 四十多分钟之后，他们遭遇了一伙十人队的犬人。 脊背佝偻而有力，四肢细长，指甲锋锐，浑身披着脏乱交缠的黑色兽毛，犬首的牙缝间淌着恶臭的涎水……犬人的样子和夏楚在枪花庇护所的笼子里看到的大同小异。 “你在抖什么，停车啊！”王丹丹咽了一口口水，神态紧张地对旁边更紧张的李洲说道。 李洲回头，声音弱弱的，“夏先生……” “开到它们面前。”夏楚浅笑道。 越野车在引擎的咆哮声中，甩停在犬人们面前三十多米的地方。夏楚打开车门，双脚刚刚踩在荒路上，跑的最快的犬人就已经将利爪递了过来。 短刀随意地起落，车内的三人只能看到寒光数次瞬闪而过，犬人们便被纷纷断头。 “我就眨了下眼睛，犬人们就都死了？”孙国安一脸的难以置信。 夏楚击杀岳衫时费了一番周折，所以对车内三人而言，此刻他屠戮犬人反而更具冲击力。 “干活了。”夏楚敲了敲王丹丹面前的挡风玻璃。 十份等级从g到g-不等的犬人基变体，价值大概在十五万点左右。王丹丹只用四五分钟的时间就处理好了，心里有一种梦幻的感觉钱来的太容易了。 犬人身上有价值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鲜血、舌头、狗牙等，贸易点有很多商家会回收这些物品。 但将犬人身上所有有价值的部位都处理好需要大量的时间，所以王丹丹取完最有价值的基变体后，夏楚便阻止了她进一步的解剖工作，再次启程。 孙国安恋恋不舍地回望曝尸荒路的犬人们，痛失三四万点资金。 李洲驾车在附近兜兜转转，他很有分寸，一直将活动区域控制在绝对的边缘地带，远离犬人部落的统治核心。 可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之后才只遇到三只落单的犬人。 “深入一点吧，外面没钱赚。”越野车外的景象单调乏味，夏楚稍感腻烦地提议道。 李洲虽然害怕，可也只能照办，调转车头，驶向难以预测的深处。 “犬人部落里只有混合种么？”夏楚好奇地问。 “也有犬类兽形种的，三位犬王中有一位三首犬，它是纯粹的兽形种，也是犬人部落的首领。”孙国安略微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只不过犬人的数量占据了多数，很少听到犬人部落中的兽形种活动的消息。” “为什么？” “因为那些兽形种大多都为d级及以上，它们基本只会在大型战争发生时高调出动。” “可只有它们才值钱啊。”夏楚无奈地叹道，车内三人尽皆沉默。 “夏先生，其实目前赚到的钱已经足够咱们赶很久的路了。”李洲越开越忐忑。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变异生物聚集的部落，为什么不多搞点钱呢，后面缺钱时未必能找到这么合适的地方。”夏楚轻笑道，“你大胆往前开，只要不碰到那三位犬王，我都有自信保护好你们。” “行！”李洲咬牙道，提高车速。事实上，狐假虎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越野车外的荒路一如既往的安静，安静地有些不同寻常。 李洲时刻关注车窗外的情况，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在他忍不住要开口提醒的时候，王丹丹疑惑的声音率先在车内响起。 “那是什么？”她指着越野车左侧，突然问道。 闭目养神的夏楚睁开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的视线在车外的寂寥荒路上慢慢延伸，逐渐远去，很快就就看到了一座遥远的山丘。 深秋时节，山丘表层依旧草木茂盛，郁郁葱葱，远远看去，像是披了一层墨绿色的苔藓。 王丹丹指向的是山丘之顶的奇怪身影，她的视力根本不足以将其看清，但夏楚可以。 他的目光与蹲坐在山顶的三首巨犬对视片刻，最终停留在骑坐在巨犬背部的女人身上。 夏楚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足有七八百米远，远到看不清那女人的面容。可他有一种没来由的念头，觉得那女人也看到了他们，且正在与他对视。 “一个女人，正骑在有三个头的大狗身上。”夏楚快速说道。 “肯定是三首犬！”孙国安脸色剧变，顾不上思考那女人的身份，“我们快逃吧，犬人部落的首领居然出现在外围区域，肯定有不好的事发生。” “好。”夏楚点头认同，目光时刻不从山顶上移开。 得到了他的首肯，李洲熟练地将车掉头，油门踩到底，用极限车速逃离。 在夏楚的视线中，三首犬竟在他们转向的时候跃下山丘，速度夸张地追赶过来。 巨犬与越野车的距离不断缩减，夏楚终于能看清女人的面容了。那是一张很美艳的脸，眼眸尤其独特。 第十一章 交手 “那个女人的眼睛很奇怪……”夏楚忍不住说道。 女人长着一张典型的东方美人脸，披着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本该拥有一双黑色的秀美眼眸。 可她的眼眶里只有单调的黑色，眼白部分漆黑一团，眼珠色泽更浓，瞳孔是邪魅的黑紫色。 眼睛对一张脸的影响很大，这双诡异的眼眸使女人的美貌间透出让人颤栗的妖异。 “怎么个奇怪法？”孙国安想起什么似地急切问道。 夏楚详细地进行描述，在这个短暂的过程里，孙国安的国字脸上，绝望之色越来越浓郁。 “是堕落者……”他颓然道，整个人瘫在座椅上，仿佛骨架散掉。 夏楚的内心也很不平静，“依据是什么？” “眼睛！”恐惧让孙国安有些呼吸困难，“是眼睛！堕落者都有那样的眼睛！” “停车。”夏楚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冷静。 李洲踩下刹车，同王丹丹一起惶惶不安地紧盯着夏楚。 “你们赶紧离开。”夏楚下车后撂下一句平淡的话，说完便关上了车门。 三首巨犬在孤寂了近百年的荒野上奔驰，身后尘烟滚滚，它像狂风一般，扬起形状变换的风沙。 夏楚垂刀站在路中间，身体两侧是枯死的植被和风化严重的建筑物残骸，那些残骸历史悠久，损毁于连绵的炮火，也终将消逝于风沙的打磨。 近千米的距离在巨犬脚下不值一提，二十多秒后它急刹在夏楚面前四五十米处，三个硕大的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夏楚后退了十多米，躲避它腥臭莫名的口气和能将沙石溶化的剧毒涎水。 然后他仰望巨犬背部稳稳端坐的女性堕落者，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如此骇人，夏楚的心跳隐隐加剧。 夏楚今非昔比，早已不是那个在影魔面前束手无策的低端进化者了，他有信心干掉b级的三首犬，但堕落者的能力强度他并不清楚。 每一位堕落者生前都是高危进化者，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和特异种挺像的，夏楚觉得自己未必全无胜算。 “什么时候人类也敢随便深入我们天灾阵营的腹地了。”女人的嗓音有一种独特的清冷。 她没有等夏楚回复的兴趣，翘起食指，慵懒地斜指向他，“杀了。” 堕落者飘然落地，随意地坐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 三首犬虽然是犬人部落的首领，但却像她的看门犬一样言听计从，长度足有两三米的狭长巨爪猛然前扑。 夏楚很理智地避开了它势大力沉的一击，同时开启了狂暴与血宴，并在体外覆盖了一层业火。 巨爪下大地开裂，数道十余米长的裂缝四散延伸。 三首巨犬的体型接近十层楼的高度，夏楚再自信，也不敢和这个庞然大物去比拼体魄。 业火在三首巨犬的脚底悄悄燃起，火势很难在潮湿的犬毛上蔓延，没有按夏楚预想的那样猛烈燃烧。 这家伙绝对是无限接近a级的变异生物，如果它的体型再大上几成，完全就是类似b级“贪狼”的巨型种。 那旁观的堕落者又是什么水平？ 夏楚心底愈发冰冷，在它第二次扑击的空隙里溜到它的后腿处，刚想将短刀斩下，三首犬的尾巴却即将抽到他的头顶。 夏楚险险避过，看到三首犬最右方的头颅正低头俯视他。三个犬首让它的视野范围没有太多死角，夏楚体型小和身法灵活的优势大打折扣。 三首巨犬跳跃转身，左侧头颅喷吐出漆黑的火焰，右侧头颅喷出滚滚的绿色浓烟。 身上包裹业火的夏楚可以无视三首犬的火焰攻势，但那绿烟熏得他头晕脑胀，明显含有剧毒。而且绿眼与火焰混合，毒烟速度夸张地四下扩散，让周遭几十米的范围内都笼罩了一层剧毒的雾气。 夏楚假装躲避三首犬的穷追猛打，故意退开了绿雾的范围，逐渐向优雅端坐的堕落者那里接近。 终于他站到了合适的位置，对着堕落者白皙精致的脖颈下达了切割指令！ 夏楚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身后的大家伙，因为就算能宰掉它，他也要消耗很多自己的状态，无力去应对在旁边好整以暇的堕落者。 擒贼先擒王，很简单的道理。 美丽的头颅突兀地从堕落者的颈部滑落，断口处没有一丝鲜血流出，无头的尸体还稳稳地坐在石头上。 狂奔的三首巨犬咆哮着停下，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夏楚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堕落者的躯体姿态优雅地起身，一双精雕玉琢的藕臂自然地将头颅捡起，放在臂弯。 眼睛诡异的美人头颅对着夏楚妖娆的一笑，然后被双臂稳稳地放到了颈部断口。她素白的小手缓缓抚摸了一圈脖子，伤口顿时消失不见。 夏楚脑中填满了问号和感叹号，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敌人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自己心口被捅穿还能活蹦乱跳就已经够离谱了，可这位堕落者连脑袋都能随便摘取。 “你的能力很有意思。”堕落者展颜一笑，夏楚因切割而昏沉的精神似乎都舒爽了不少。 这是一个媚态天成的堕落者，一颦一笑浑然自若，又勾魂夺魄。 夏楚不太敢注视她的眼眸与笑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夏楚这一退打破了场上的对峙，堕落者速度夸张地突进到他身前，右手按住他的头顶，极其霸道地把他压倒在地上。 夏楚无力对抗她的压制，右手挥舞短刀刺击她的肋骨，可被其随手拍飞。 难以言喻的巨力把夏楚的身体缓缓压进土层之中，身上的业火也毫无作为的熄灭。他看着堕落者微微上挑的嘴角，巨大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生平第一次，在进化领域的作战中，夏楚被全面碾压，所有能力都无法取得成效。 不对，还有一个能力…… 就是那个曾经他十分期待，最后又决定放弃的精神领域的高危能力，精神魅惑。 山穷水尽的绝境，敌人是女性堕落者，怎么想怎么适合。生死关头他没工夫去纠结什么道义，所以继当初对师姐施展的那一次之后，他又一次唤醒沉眠在体内的精神意志。 堕落者漆黑的眼眸有了明显的波动，放轻了手上的力度。 第十二章 小蛇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表情茫然地问道，美艳的脸颊竟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夏楚趁机挣脱了她的压制，连滚带爬地狼狈起身，飞速后退，拉开和她与三首犬的距离。 精神魅惑同样会对夏楚的身体造成负担，再加之刚刚施展了切割，他整个人的感觉很糟糕，头晕脑胀，拼命攥拳也驱散不了眩晕感。 “你对我做了什么？”堕落者又突然来到了夏楚面前，抓着他的衣领大声质问。 夏楚不知道自己获得不久的精神魅惑，对货真价实的堕落者能造成多大的影响。但他看到堕落者慌张失措的表情，料想效果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显著。 “我……”夏楚对自己的无耻行径说不出口。 “我怎么…我怎么……”堕落者松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复杂的后退。 这无疑是绝佳的偷袭机会，但夏楚脱力地坐倒在地，身体条件不允许，心理上也有些抗拒。 他手上血案无数，但从来都做不到不择手段，偶尔还会有一些天真愚蠢的坚持，坚持永不逾越的底线。 “你…叫什么名字？”堕落者冷静下来，走上前低头俯视夏楚。 在她身后，三首犬三个狰狞硕大的犬首同样低头看过来，只不过眼神要凶恶的多。 “我叫夏楚。”夏楚努力地想要站起身，但倒下后，重新站起变得十分困难。 “你怎么样？”堕落者躬身关切地问道，美好的身体线条在长袍似的衣物里起伏。 “还…还行。”夏楚表情怪异。 堕落者把关心落实到了行动上，伸出右手想要拉他起来。 夏楚握住她柔美的手，冰凉的触感像是冬日里的大理石。他这辈子遇到过不少可怕的敌人，但与敌人如此亲密的互动却是第一次。 而且现在是否还是敌人，也不一定了。 “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但我现在不想多问，也不想杀你。”堕落者没有松手的意思，“你必须和我走，不可以离开我。” 三首巨犬前身低伏，堕落者体贴地搀扶着夏楚，带他走到了犬王的背上。 “我有急事，大概不能和你同行。”夏楚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不敢将她推开，也无力推开。 “不行，你敢离开我，我就杀了你！”堕落者杀气凛然地低喝道，漆黑的眼眸微微收缩。 得了，从被杀变成了被活捉…… 夏楚心情苦涩，堕落者活动的区域肯定不适合他一个人类久留，所以和她同行的话，迟早会被其它变异生物或堕落者杀掉。 “你叫什么名字？”夏楚低声问道，坐在犬王背上的体验并不好。 “小蛇，大小的小，毒蛇的蛇。” “哦…你好，小蛇。”夏楚眼皮不断地打架，精神异能的副作用越来越强烈地爆发出来。 “我知道你们人类畏惧天灾阵营，但我会保护好你的。”小蛇搂着他的胳膊，眨了眨眼，“只要有我在，我的同伴就不敢杀你，放心吧。” 天灾阵营……同伴…… 夏楚脑中迸现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现在的他没法逻辑清晰地提问。 不远处绿色毒烟缓缓消散，奔驰出去的大型越野车咆哮着原路回返。 “别杀他们……”夏楚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便陷入了昏厥。 …… 他再醒来时仍然在三首犬背上，犬王大步奔跑，脚下越野车速度几乎提至极限地跟随。 在灰色地带，这场面足以令大多数人大跌眼镜。 夏楚发现自己居然侧躺在小蛇的大腿上，后者正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千篇一律的荒野，颈部和下颌精致地令人沉醉。 头下的柔软触感如此真实，夏楚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做了一个不好说出口的美梦，于是脸色微红地飞快起身，坐远了半步。 “你醒了。”小蛇轻轻和他打招呼。 夏楚“嗯”了一声，看到底下的三人正透过车窗关注这边，表**哭无泪。 夏楚暗暗苦笑，心说我自身难保，大家能多活一秒都是赚到的。 “我没有杀他们。”小蛇靠近他，香风阵阵。 “呃，谢谢。”夏楚心脏乱跳，话都说不利索。 这个女人兼具美艳和恐怖两种气质，无论哪一种，都能轻易扰乱夏楚的心境。 “我能问一下，我们要去哪么？”夏楚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心情。 “去犬人部落的中心，寻找我的同伴。” “你的同伴是？” 小蛇忽地一笑，笑容中有几分恶作剧似的意味，“都是堕落者。” 现有的情况已经够遭了，变得更糟也没什么，所以夏楚没被她吓到，“你刚刚说天灾阵营，具体指什么？” “按你们人类的说法，就是变异生物和堕落者的势力。” 变异生物和堕落者竟然是一伙的么……夏楚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点，他似乎抓到了什么，可又不知从何处思索。 “我们这些人去你们那儿真的好么，你就不能…放过我们么？”夏楚低声下气。 “不行，我离不开你。”小蛇妩媚地眨了一下幽暗的左眼，惊艳又惊悚。 “我只是个路过的人类。”夏楚叹息道。 “不，你是我的宠物，没我的允许不得离开我半步。”小蛇哼了一声，冷冷地笑道。 这下夏楚算是清楚自己的地位了，但他还想挽救一下对他不离不弃的新同伴，“那你能不能放过我的朋友？” “他们无关紧要，随时可以离开。” 夏楚深深地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看她，对她眼眸的恐惧逐渐淡化。 “不过……”小蛇话锋一转，“他们的本事比你差很多，在这样的地方乱走的话，很容易遭遇不幸。” “你很在乎他们么……你在乎的人就是我在乎的人，我可以保护他们，所以他们在后面跟着才是最安全的。” “……谢谢。”夏楚对她的好意感到不知所措，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考虑欠妥。 “不要再和我说谢谢了，小夏楚……”小蛇伸了个诱人的懒腰，“除了离开我，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力帮你完成。” 小夏楚……夏楚在荒野萧瑟的秋风中凌乱。 “虽然不知道对你的好感从何而来，哪怕是你对我用了一些过分的手段，我也都不在乎。” “我爱你，这就够了。” 第十三章 阵营 这精神魅惑的作用也太尼玛的显著了吧……夏楚忍不住在心中骂道。 他有些不知死活地吐露实情，“我有喜欢的人。” “没关系，我可以杀了她。” “你杀了她也无济于事！”夏楚火气陡升。 “还是没关系，我可以先占有你的**，再努力争取你的灵魂。” 夏楚语塞，无奈地选择缄默。 “咯咯咯……”小蛇开心地笑了起来，“惹你生气了么，不好意思。” “我和你说实话吧，你突然对我产生好感，是因为我对你用了一个很无耻的能力……”从醒来就在做心里斗争的夏楚，终于屈服于内心的愧疚，“这种能力叫精神魅惑，可以……” 小蛇抬手打断他，“我说了，不在乎。” “这种被别人强加的好感，和洗脑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能不在乎？”夏楚心情复杂。 当时他为了求生，不假思索地用出了精神魅惑，侥幸免于一死，但事后的麻烦却让他心中揪起一团乱麻。 同小蛇强调事情的始末，存在让她恼羞成怒的可能性，与夏楚一向努力求生的性格不符。 可他听到小蛇毫不矜持的笑语，内疚感油然而生且不断加剧，很多话忍不住就说出了口。 “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你，也不讨厌你。” “你明明让这条狗杀我……”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小蛇皱眉，轻轻撩开遮挡视野的额发，“你不懂，我也不想多说。” 夏楚低头沉默了十多秒，轻声道，“虽然你即将把我带到你的同伴那边，但我是不会加入你们的。” “为什么不呢，做人类有什么好的。”小蛇语气不屑。 “没什么好的，但我生而为人，也会作为人类死去。”夏楚脑中浮现出那个冲向“雷公”的伟岸身影，和他平平淡淡地教诲。 “放心吧，我不会强求你与人类作对的，而且……我们目前的目标并不是人类军队，甚至还有些同他们合作的倾向。” “什么意思？”夏楚睁大了眼，深感不解。 “你是野人嘛，连恶魔降临都不知道嘛？”小蛇轻轻捏夏楚的耳垂，“这片灰色地带已经被恶魔盯上了，他们在一月间摧毁了三座人类城市，杀死了我们这边的“雷公”和“人马王”，但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夏楚从她这段话中得到了众多宝贵的信息…… 首先，当初重伤垂死的“雷公”果然是伤在恶魔手上；其次，天灾阵营和恶魔这两个让人类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势力，并不是一伙的；最后，当初降临远安市上空的恶魔们，将人类和天灾阵营得罪了个遍。 “你们要对付恶魔？” “对啊，所以我们才会过来收拢这些脑子不好使的小老弟。”小蛇拍了拍三首犬中间的狗头，犬王温顺地嘶声应和。 “堕落者是变异生物的领导么？”夏楚思路一转。 “小夏楚，你好像很多事都不懂。”小蛇又探身去捏他另一边的耳垂，侧身笑语，嘴唇几乎要碰到夏楚的下巴，“巨型种和特异种才是变异生物的领导，我们堕落者是它们最亲密无间的盟友，不过低端变异生物一般也会服从我们。” “你们是怎么联合到一起的？”夏楚进一步问道。 要知道堕落者之前都是人类中的高危进化者，难道只需要经过堕落，就可以和从前的死敌化敌为友？ 小蛇挑了挑娥眉，“大概是宿命吧。” “什么意思？” “小夏楚啊，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对你却还一无所知呢。”小蛇似笑非笑，左手托腮地斜视他。 夏楚愣了愣，撇头不敢多看她美艳的姿容，“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来历。” “……我来自远安市。” “远安市……”小蛇若有所思地直起身，“恶魔摧毁的城市中，似乎就有这个远安市。” “是的，我侥幸逃生。”夏楚眯着眼说道，忽然回忆起被废墟掩埋前，高空中的那只暗金独眼。 “那我们有相同的敌人啊。”小蛇双手捧住夏楚的脸颊，“也许还可以并肩作战呢。” “如果你们要对恶魔动手，我可以帮忙。”夏楚故作平静地说道，身体僵硬的像是石头。 小蛇肆意地揉捏着他苍白的脸蛋儿，“这样我就有更好的借口留你在身边了，免得被同伴们埋怨。” “我不可能一直留在你身边，总会离开的。”夏楚避开她冰冷的双手。 这话似乎激怒了小蛇，她一脸冰霜地凝视夏楚，诡异的双眼中杀机隐现，“如果你敢弃我而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什么叫我弃你而去？难道我对你用了精神魅惑，就一定要和你长相厮守，对你负责？ 夏楚无奈地暗叹，可转念一想，难道不该负责么…… “希望不要有那一天，我也不讨厌你，不想和你拼命。”夏楚缓缓说道。 “我说真的，如果你敢走，我一定会让你饱受折磨，生不如死！”小蛇寒声强调。 夏楚心中刚刚对她产生的些许好感，和某些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瞬间破碎。 他是人类，而小蛇是堕落者，在天谴时代两者水火不容，注定你死我活……他们之间横陈着无法跨越的沟壑，不是一个精神魅惑就能解决的。 “你多大了呀？”小蛇收敛怒色地抱住双膝，淡淡地问道。 “差不多二十岁。”夏楚十八岁离开地下城市，之后的一两年似乎比过去的十八年还要漫长。 “我二十七岁时堕落，后面生存了多少时日却记不得了。”小蛇面无表情，一根根地揪着三首巨犬浓密的兽毛。 “堕落者的生活是怎样的？”夏楚在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几丝熟悉的孤独感。 这种独特的孤独感他在很多人身上见过，比如在破烂酒馆里发呆的王沫，地下室中知道死期将至的唐河，酒店客房里讲述自己经历的雀儿，在后院整日埋首科研的陈巧巧…… 当然，还有他自己。 “战斗，生存，为了生存而战斗。”小蛇自嘲地笑了笑，“身体不再衰老，时间就没了意义，不知自己能活到何时，更不知自己会因何而死。” “听起来很盲目。” “不，每一位堕落者都有明确的，共同的目标。”小蛇嘴角勾起冷艳的弧度，“那就是，摧毁人类。” “为什么？”夏楚基本上只能一直重复这三个字。 “因为各种难以抗拒的**，那些**像宿命一般纠缠着我们，让我们成为被**驱使的奴隶，又能从中得到肮脏的快感。” “于是我们对其趋之若鹜，甚至因之舍生往死。” 小蛇舔了下嘴唇，“人类称我们为堕落者，我们自己也深以为然。每一位堕落者都深陷癫狂与混乱之中，厌恶世界，厌恶人类，也厌恶自己。” “我们对此有理智的判断，所以我现在可以和你侃侃而谈。” “但那**足以压倒一切理智，当它到来时，得到那或血腥或扭曲，或淫秽或恶毒的变态快感，便是我们生命的一切。” 第十四章 爱人 “而且不得不提的是……”小蛇轻抚夏楚的脸颊，神情暧昧又冰冷，“我们所有的**都只针对人类，所以从堕落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与人类便处于无法更改的对立面。” “**具体指什么？”夏楚按下了她的手。 “每个堕落者的**都是不同的，也都不是单一的，这和人类没什么分别，只是更加强烈，更加无法抗拒。” “不允许你离开就是我的**之一，现在你该明白，我不在乎你洗脑我的原因了吧……”小蛇牵起夏楚的右手，贴在自己冷冰冰的脸颊上，闭目说道，“我们本来就每时每刻都会被**洗脑，所以遵从**的驱使就好了，没必要去想其它。” 让小蛇陷入爱河的根源是精神魅惑能力的“意志”，那么让堕落者屈服于**的又是什么呢？ “你不想去探寻这一切背后的原因么，不想解救自己么？” “原因？解救？”小蛇哈哈大笑起来，美艳不可方物，“和**一起到来的是美妙的快感，生命如此寂寞，为什么要拒绝快感呢。” 夏楚摇头，“我更喜欢按自己的意愿去活。” “那你做到了么？”小蛇眼眸流转。 夏楚没有回答，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犬王背上。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远处有一片缓缓起伏的丘陵出现在夏楚视线之内。那些矮山丘上犬人遍布，从远处看来像是密密麻麻的黑点，足以令大多数人骇然失色。 三首巨犬速度放缓，越野车心惊胆颤地跟随。 “跟我走。”小蛇牵着夏楚从三首犬背部跃下，又转身指着越野车内表情僵硬的三人对它交代道，“看好他们，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 三首犬异口同声地低吼，直接就地侧躺在越野车侧面，夏楚不由地同情起王丹丹等人来。 “看来你们已经彻底掌握了这里。”夏楚和她并肩走在山路上，沿途成群结队的犬人不仅没有攻击他，反而成片地跪伏在地上。 “这个部落原本有三位犬王，我们找来的时候只剩下后面的那条大狗了，搞定了它，就等于搞定了整个部落。”小蛇打了个哈欠。 “讲真，这些犬人虽然数量多到恐怖，但在恶魔面前起不到什么作用。”夏楚回忆恶魔蹂躏远安市的情景，明白数量优势在恶魔面前是不存在的，一位恶魔就拥有屠城的实力。 “那也不能放任他们不管，一切力量都是值得联合的，哪怕是炮灰。”小蛇眼神森冷，牵着夏楚的手微微紧握，“恶魔们像疯了一样在第十区肆虐，我们不聚在一起的话，根本无力抵御，‘雷公’和‘人马王’就是前车之鉴。” “堕落者也畏惧恶魔么？” “看情况的，恶魔有严格的阶级划分，它们的爵位代表了地位，更代表了实力。而且，堕落者之间的实力同样有很大差别。” “差别在哪？”夏楚好奇地歪头问她。 “你无知的样子真可爱呢，小夏楚。”小蛇拍了拍他的头，妩媚地笑道，“堕落者和变异生物很相似，实力会受堕落时间的影响，不过影响最大的还是所吞噬人类的数量和质量。” “吞噬人类是什么意思？”夏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像你们人类从变异生物的基变体中得到力量一样，我们堕落者也可以从人类那里获得变强的养分。” “你们居然吃人！”夏楚毛骨悚然地和她拉开距离。 “只是人类的基变体而已，你想到哪去了。”小蛇邪气地一笑，搂过夏楚淡淡地说道，“不要怕，虽然你的基变体可以让我变强，但我更喜欢你一直活在我身边。” “原来人类也有基变体……”夏楚的关注点在这儿。 “进化者也好，变异生物也好，堕落者也好，其实都是感染了death的生物，只不过大家走在不同的路上。”小蛇整个人半倚在夏楚身侧，在他耳畔幽幽地说道。 death从何而来，它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夏楚思绪翻飞，内心深处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 “你不是一向讨厌男人么，妹子。”高处有人诧异地说道。 夏楚抬头，看到山路顶部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男人，他身上的黑色长袍和小蛇所穿的大同小异，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他不是男人，是我的爱人。”小蛇仰头浅笑道。 “你又犯什么神经，让我杀了他。”男人的话音尚未在空中散去，他人已经站到了夏楚和小蛇面前。 夏楚脊背上一股凉气直抵后脑，仿佛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受到了莫名的压迫，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我没在开玩笑，小易。”小蛇冷冷地说道，打断了男人对攻势的酝酿。 名叫小易的光头堕落者狐疑地看了一眼夏楚，不解地问道，“他绝对是一个人类男人，我不会看错。” “人类男人怎么了，人类男人我就不能爱了？”小蛇的语气像是在和兄长撒娇，但同样的强势。 “人类只是敌人和食物。”小易皱眉道，“你这么胡闹，丰和莫会生气的。” “小丰和小莫那边我会解释的，不用你你管。”小蛇冷冷地回应。 “那好吧。”小易突兀地自原地消失。 “走了，不用怕。”小蛇难得地对夏楚温柔了一次。 “你的同伴也都姓小么？”事到如今，夏楚倒把畏惧之心放下了不少。 “你还有心情关注这个！”小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是我喜欢在称呼上加个小字而已，我不是也叫你小夏楚么。” “那你的名字其实是蛇？” 小蛇对他没营养的问题很是不耐烦，“我就叫小蛇，你好无聊啊。” “抱歉，我觉得姓名是挺重要的东西，所以多问了几句。”夏楚挠了挠头。 小蛇一愣，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易、丰、莫是他们作为人类时的姓氏，堕落后名字只是代号，叫阿猫阿狗也没什么关系。” “那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小蛇笑吟吟地捧住夏楚的脸，“你以后就叫我小蛇，懂么……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第十五章 同行 “丰和莫是什么样的堕落者？” “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不用多问。”小蛇的表情稍显严肃，似乎很难说服那两人接受夏楚。 丘陵低矮，夏楚和小蛇在被犬人们积年累月踩出来的山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越往后地势越高，遇到的犬人也越发高大狰狞。 堕落者们待在一座七八百米的低山之顶，尽皆穿着相似的黑色长袍，夏楚在山底与他们对视。 光头的易是他们之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但根据小蛇之前所说，年龄和样貌对堕落者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丰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宽大的长袍也遮掩不住他强健的体型，脸上的皱纹似乎都积蓄着随时会爆发出来的力量。 莫的长袍是几人中最独特的，尖尖的黑帽盖住了他下颌以上的脸。帽檐下似乎缭绕着漆黑的烟雾，完全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看出他体型瘦小，倒像是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孩子。 “为了让咱俩的关系更有说服力，我们也许要更亲密地走上去。”小蛇转了转魔鬼似的眼珠。 “你又想干嘛？”夏楚心累地叹道。 小蛇整个人都要贴在他身上了，很难想象更亲密的姿势是什么。 小蛇嫣然一笑，“不如我背你上去？”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会显得亲密的话，我可以背你。”夏楚并不想小鸟依人地伏在她精致的脊背上。 “同意。”小蛇翩然一跃，便稳稳地趴到了夏楚背上，左脸与夏楚的右脸紧贴。 禁欲如夏楚，心中也不免升起几丝绮念。他只当背后柔软的女人是一截木头，驱除杂念，老老实实地奔上山顶。 “那是你的新坐骑么，小蛇。”丰嗓音沧桑地开口。 连宠物身份都能接受的夏楚并不觉得耻辱，但小蛇生气地跳下来，皱眉道，“这是我的爱人，他叫夏楚，我希望你们能像尊重我那样尊重他。” “虽然你一直很胡闹，但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会爱上人类，而且还是你一直深恶痛绝的男人。”丰漠然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希望你们多理解。”小蛇耸了耸肩。 “你对她做了什么？”丰把目光转到夏楚身上。 “我有一个可以让别人爱上我的能力，虽然小蛇不是人，但对她同样奏效了。”夏楚坦然道。 “他是不是很优秀。”小蛇炫耀似的说道。 夏楚对她的迷惑行为颇觉错愕，心想大姐你最起码有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怎么脑回路诡异地像个小学生。 难道精神魅惑真的能让中招对象陷入爱河不可自拔，而爱情真的能让女人大幅降智？ “是否优秀暂时不清楚，但无耻是一定的了。”丰眉眼间煞气凝聚，“你不仅对小蛇进行了这样的迫害，而且还敢十分嚣张地来到我们面前，我看你是活腻了。” “伯爵以下的恶魔都不敢随便接近我们，你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中二的话可以停一停了，小丰。”小蛇正色道，“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一定要把他带在身边，你们想杀他就要先杀我，想赶走他，我也会和他离开。” 夏楚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虽然同她有些儿戏的亲密关系是建立在精神魅惑之上，但她此刻的好意却是货真价实的。 从小到大，对他好过的人就那么几个，每一个对他好的人，他都会用加倍的好意去反馈。 “让他留下吧，丰。”沉默了很久的莫一动不动地说道，声音飘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不出男女，更辨不出年纪。 丰和易闻言惊讶地对他躬身，不再多说。 “小蛇，我们需要远行。”莫温声道。 “去哪？”小蛇讶然道。 “沧海市。” 夏楚心中一动，虽然被小蛇挟持而不得不跟随这四位堕落者，但同他们的目的地却是一样的，这也算意外之喜。 “你们和我来。”莫转身带路。 山顶东侧有一片光秃秃的空旷地带，上面并排躺着两具尸体。 一具身材娇小，面容模糊，一具高大威猛，面目狰狞。他们虽然长着人形，但却没有多少人类该有的样子。 两名特异种……夏楚有点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特异种的气质很独特，哪怕是尸体，气势也不是寻常人形种可比的。 “‘暴食者’和‘女妖’都被恶魔杀死了，我们再聚拢第七战线附近的变异生物，已经没有了意义。”山风中，莫的话让夏楚心中一片冰冷。 特异种与巨型种的可怕，他深有感受，可这些鬼神般的怪物在恶魔面前却如此不堪。 “那为什么要去沧海市呢，要知道那里的军队……”小蛇话说到一半，声音降了下来，“难道你想去找‘宙斯’？” “恶魔过于嚣张了，沧海市的军队正在紧锣密鼓地部署，我们天灾阵营也该有所行动。” 丰寒声道，“第十区最强的堕落者和最强的特异种结合，再加上人类军队和其它觊觎恶魔身体宝藏的赏金组织，就算是恶魔公爵降临，也讨不到好。” “听起来很危险的样子，但似乎也很有趣。”小蛇神情期待地转身看着夏楚，“你想不想去，当然，你不想去的话我也会强制你去。” “我的目的地就是沧海市，很巧。”夏楚平静地说道。 小蛇的唇角翘起一个极度魅惑的弧度，沙哑知性的声音中有浓浓的探寻意味，“你去那儿干嘛呢？” “找一个很重要的同伴，确认她是否安全。”夏楚一脸淡然。 “哼哼，那好……”小蛇背起双手，“我们就坐你的车去。” “你指山下的越野车？” “没错，那车大的很，再坐四个人问题不大。” 夏楚倒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趣，“你们是去作战，又不是旅行，为什么要坐慢吞吞的车辆呢，我们的车甚至都跑不过那条大狗。” “我是为你着想啊，坐车顺便可以带上你的同伴们。”小蛇忽地抬起他的下巴，“小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想说我们分路走，然后在沧海市汇合对不对？” 夏楚心说你莫不是师姐假扮的，只能尴尬地解释道，“我觉得这样比较合理，你放心，我不会失信的。” “坏男人，我信不过你。”小蛇的手改为掐住夏楚的双腮，“我们才刚在一起，你就要离我而去，你以为我之前的话都是随便说说的么？” “我告诉你，小夏楚。你就算逃了，我也有一万种方法把你抓回来，不过，我永远都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 “那就坐车去吧。”莫的话里似乎带着笑意，“请带路，夏先生。” 第十六章 猎魔人小队 在经历一系列危险又奇妙的波折后，越野车再次按照原有的路线上路，只不过车上的人员丰富了不少。 车技高超的李洲还是担任司机的位置，王丹丹在副驾驶目不斜视。 小蛇拉着夏楚独占一排座位，她把夏楚强按在自己的大腿上，惬意地数他的眼睫毛。美人温情让夏楚羞愧拘谨，香风阵阵，他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苦不堪言。 但最苦的并不是他，而是一把年纪的孙国安。孙国安被迫和易、丰、莫三位堕落者挤在最后排，脸色铁青，冷汗淋漓，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不用怕。”莫竟好意地劝慰了一句，诡异的声音让孙国安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个，夏…夏先生……”李洲忽然怯怯地开口。 “怎么了？”小蛇淡淡地问道。 “我们快到贸易点了，需要去补充必要的生活物资和汽油。”李洲不敢回头，努力地让自己表达流畅。 夏楚心想好机会，贸易点附近想必很安全，可以趁着去贸易点采购的机会让孙国安三人逃掉。 “你又在想什么呢，我可一直在看着你的眼睛。”小蛇粗暴地拔掉了他一根睫毛。 夏楚痛的揉了揉眼睛，起身道，“不去贸易点补给的话，越野车走不远，让他们三人驾车去，我们在原地等待怎么样？” “可以，我们确实不便去人类聚集的地方。”莫挥手示意众人下车。 李洲临行前，夏楚深深地和他对视了一眼，用意不言而喻。 堕落者们随意地坐在路边，夏楚靠在一棵枯树上，小蛇无聊地躺在他怀里，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女人太美了，尤其是闭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的时候。 “堕落者也会这么容易入睡么？”夏楚面对其他三位堕落者，同样敢于提问题。 “仅限于小蛇，嗜睡是她的**之一。”莫的帽檐转向夏楚。 “那你们的**是什么？”夏楚忍不住问道，心想能多了解一点敌人的信息也是好的。 “人类，你话太多了。”丰呵斥道，不明白这个家伙是装傻，还是真的天真。 “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易也冷冷地说道。 “易喜欢折磨人类，丰喜欢单纯的杀戮。”莫却耐心地回答。 “那你呢？” “灭亡？” “人类的灭亡？” “是的，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让人类这种生物彻底消失，眼下要先从沧海市开始。” 原来这个看似最温和的堕落者，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有人来了。”小蛇突然苏醒，警觉地抬起头。 “是一伙猎魔人。”莫稳稳端坐，话音平淡。 夏楚超强的五感在堕落者们面前被完爆，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 如果对方距离够远的话倒还说的过去，可很快就有一伙披着灰袍的人从他身后的枯林里走出。 他们踩着枯萎的枝叶而来，可却像鬼魂一般轻飘飘的，无声无息。 夏楚暗暗思量，如果被这伙人偷袭，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灰袍人总共有六个，而另一边除了夏楚，四位堕落者皆披黑袍，堕落者和猎魔人的阵营区别，从衣着上鲜明地体现了出来。 夏楚之前见过猎魔人，那名叫银的青年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过当时银的装束与现在这六人毫不吻合。 猎魔人们静悄悄地在堕落者们面前止步，寂寥的荒野因这十个人而不同寻常起来，萧索的风声中似乎有难以想象的战争一触即发。 “我们在寻找同伴，各位可曾见过一位银发的青年，他背着一把生锈的铁剑。”领头的猎魔人嗓音嘶哑地问道，嗓音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腐朽的意味。 他们的脸颊呆板僵硬，像是雕塑群里的一张张面孔，既让人难以忽视，又让人很难记住。 “没有。”易冷淡地回道。 夏楚下意识地挑眉，难不成他们找的人恰好是银？ 说话的猎魔人突然看向盘坐的夏楚，虚抬了一下右手。冷风拂过他的袖口，夏楚看到了其手背上所绘的骷髅状花纹。 “我也没见过。”夏楚故作平静地说道，明白自己刚才那一点反常的表现，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 “请便吧。”莫一动不动。 猎魔人没再多说，从堕落者们中间穿行而过，夏楚眨眼间便丢失了他们的视野。 猎魔人似乎并不怕堕落者，夏楚又忍不住问道，“猎魔人的目标真的只有恶魔么？” “一般来说，是的。”小蛇还保持着凝重的表情，“不过他们偶尔也会对特异种和巨型种感兴趣，但唯独和我们堕落者井水不犯河水。” 不待夏楚追问，她就善解人意地继续讲解，“因为猎魔人都是高危领域的进化者，恶魔、特异种和巨型种的身上，有能让他们变强的资源。” “而我们堕落者基因混乱，对人类有害无益，所以他们犯不着招惹我们。” “我们虽然喜欢吞噬进化程度较深的人类，但每一名猎魔人的死亡都会招致他们的疯狂报复，处理起来不胜其烦。” “和苍蝇一样。”丰冷笑道。 “他们的背后站着银翼天使城，不可随便轻视。”莫缓声道，“既然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思，放他们一马也没什么，杀死他们要费不少时间和精力，还会波及到夏先生你。” 夏楚受宠若惊，这个想要灭绝全人类的恶魔居然还会关心他的死活。 “我想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出发了，连进化者城市的人都卷入了沧海市的泥潭，局势变得更加诡谲了。”莫漂浮似的起身。 “各位不用等我的同伴了，越野车属实太慢了。”夏楚连忙说道。 “你的同伴们很快就要到了，我们自顾自地离开不好吧。”莫语气温和。 果然十多分钟后越野车咆哮着驶回，扬起一路久久不散的烟尘。夏楚呆立原地，旁边小蛇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孙国安三人拘谨地下车，夏楚茫然不解地对他们摊手。 “请上车吧。”李洲九十度鞠躬。 “谢谢。”莫带头上车，几位堕落者很自觉地坐到了最后。 “为什么不跑？”夏楚在被小蛇拉上去之前低声问道。 “死也死在一块儿。”王丹丹和李洲莫名的勇敢起来。 “两次了，他们都没有独自离开。”小蛇用极低的声音对夏楚耳语，“原来你们人类也有这种程度的友情，我还以为只有孤独的堕落者才会报团取暖呢。” 第十七章 “宙斯” 一个多月的时间，越野车穿过了成片的旷野，也翻越了千山万水。 在即将驶入沧海市境内的时候，夏楚和孙国安三人迎来了分别。 “他们不再允许你们随行了，你们也没办法随行。”夏楚拍了拍李洲和王丹丹的肩膀。 “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夏小哥。”孙国安叹息道。 “我让你们离开其实不只是关心你们的安全，此外还有求于你们。” 王丹丹紧接着问道，“你说，我们一定尽力去完成。” “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去找一个人。”夏楚语气唏嘘，眼神中有柔软的思念，“她叫莫思忧，是第十区军方最高指挥官的千金。”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想办法联系到她，跟她说……夏楚没有死。” “放心吧，虽然很难，但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她。”王丹丹神情郑重。 “夏先生，如果我们真的联系到了她，那么要怎么说你现在的情况？”李洲神情复杂，细心地问道。 夏楚低头想了十多秒，“就说我在忙一些琐事，最多一个月，就去见她。” “可你真的能……”李洲的话被孙国安打断。 他点点头说道，“夏小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莫小姐那边我们知道怎么讲的。” “多谢。”夏楚和他们挥手道别。 “我都听到了哦。”小蛇对低头走过来的他笑道，“你喜欢的人还挺尊贵的啊，似乎很难杀掉。” “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会和你拼命。”夏楚面无表情。 “知道了，小家伙。”小蛇笑意不减，“我也没必要杀她，因为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也许吧。”夏楚心情低落，“请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雷山之顶，‘宙斯’的宫殿。”莫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小蛇，夏先生就交给你了。” 夏楚还没搞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小蛇就不由分说地将他背了起来，同另外三位一起，在平地上风驰电掣。 几人的速度之快超出了夏楚的想象，他又体验到了当初趴在师哥背上的那种感觉。 身体两侧的山林不断地一闪而过，渐渐变成了浮动模糊的色彩，音爆声完全填塞住了夏楚的耳朵，夸张的速度中，世界也跟着变了样。 雷山周遭数千米的范围内常年乌云压顶，日月无光。可诡异的是，这片区域又常年无雨雪，大地干裂，植被枯萎，生物绝迹。 这里极端不符合气象学定律，气候与水分处处矛盾。 堕落者改为缓缓步行，夏楚也得以细致地观察四周。 远远看去，雷山的高度大概在三千米左右，整座山时不时地电闪雷鸣，深红色的树枝状闪电，自上而下地贯穿了千余米的空气，视觉效果还要超过“雷公”翼下暴雨倾盆的01号废墟。 “宙斯”对自然环境的影响力无疑是更强的，因为“雷公”改变的是远安市周边的天气，而“宙斯”直接改变了自然界的气候规则。 “攻击你们远安市的‘雷公’是‘宙斯’的直系下属。”小蛇突然回头说道。 夏楚悚然一惊，没想到给远安市带去灾难的罪魁祸首居然在这儿。 “他的目的是什么？”夏楚低声询问。 “鬼知道，但不管是怎样的战略部署，‘宙斯’都失败了，因为它那些手下都死在了恶魔手上。”小蛇揽住他的胳膊，“你一会儿可千万不要乱发问了，‘宙斯’的脾气很差，连莫都不愿激怒他。” “知道了。”夏楚突然对这次堕落者和变异生物的会面期待起来，因为哪怕是旁听，他也肯定能了解到很多不为常人所知的信息。 攀登雷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虽然这座山高度有限，但其间缭绕的雷电给夏楚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他的右臂不慎被一缕电光擦到，衣袖尽毁，胳膊表层皮开肉绽，焦黑一片。残余的电光像是有生命力似的，不仅附着在伤口上，还不断钻往血肉深处。 夏楚感受到了凌迟般的痛苦，再生能力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身体恢复速度大大迟缓。 一缕外泄的雷光就能将夏楚伤成这样，“宙斯”本身该是何等的强大威严，夏楚根本无法想象。 小蛇手臂挥展，身上的长袍鼓动起来，温柔地将夏楚包裹。长袍比看起来宽大的多，完全可以容纳两人。 温暖美妙的肢体接触让夏楚不敢乱动，他就这样被裹带着，平安无事地爬到了山顶。 “宙斯”的宫殿之下是一条近百米高的巨大石梯，雕砌风格粗糙中弥漫着一股荒凉的气息。 夏楚迈上最后一块儿凹凸不平的石阶之后，宫殿全貌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由庞大的山石堆砌而成的雄伟建筑，前方的广场空地上插满了高矮粗细各不相同的不规则石柱。 而正殿的门槛竟是一块断裂的山体，其后长廊幽深，尽头处有一尊由树干与藤蔓缠绕而成的古老王座。 王座上的生物浑身闪耀着几乎无法直视的金红色雷光，光芒映照着幽暗殿堂的每一个角落。在似乎抬手就能触碰到墨云的暗无天日的山顶，那光芒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有何贵干？”轰轰隆隆的声音从宫殿中传出，霎时间整座雷山都随之震颤。 走在最前面的莫止住脚步，轻飘飘的声音同样在雷山之顶久不断绝，“为了与恶魔的战争。” “我不需要你的协助，下山吧。” 夏楚耳内突然有了潮湿的感觉，“宙斯”的声音比当日的艾布利欧还要夸张，距离如此之远，都能震伤他的耳朵。 “难为你了，小家伙。”小蛇冰冷的手，轻轻抚摸夏楚的耳郭。 “但我需要您的协助，并准备好了对应的筹码。”莫双脚离地半米，没有重量般漂浮于山顶的寒风中。 “说出你的想法。”沉默了几秒，“宙斯”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不打算容忍恶魔对天灾阵营的挑衅，并且对他们的目的很感兴趣，所以我需要您的力量来彻底击垮他们。” “你知道的，我等并不像你们堕落者那样自由，与恶魔的战争非同小可，不能只因为你的请求就贸然发动。” “我理解您，也大概知道其中的缘故。”莫顿住片刻，轻笑道，“但您真的不想了解一下我的报酬么？” 第十八章 进城 “请讲。” 莫降落在地上，微微躬身道，“我的回报，就是帮您覆灭沧海市，进而吞并整个第十区。” 太狠了……一直竖着耳朵强忍痛苦，聆听重要信息的夏楚暗暗叫苦。 “你肯屈尊帮忙的话，此事确实大有可为。”“宙斯”的话中似乎有心动的意思，这让夏楚愈发慌乱。 “我很想知道你的动机……”“宙斯”继续开口，“人类的主要目标一直都不是堕落者，如果你正式介入我们与人类的战争，必然会被人类纠缠。” “恶魔杀的是我的人，是什么样的仇恨，驱使你冒着被人类疯狂报复的危险，与恶魔作对？” “堕落者向来稀少，够资格与我同行的更是凤毛麟角。”莫的声音渐渐寒冷起来，“不久前，我有三位同伴在猎食时与恶魔相遇，最终丧生于所罗门的围攻之下。” “每一位同伴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于我而言皆不可或缺，因此所罗门不可原谅。” “宙斯”久久不语，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莫盘腿端坐，耐心地等待。 “我想，在决定是否发动战争之前，你不妨去了解一下整个事件的始末。”一个多小时后，“宙斯”打破了沉默。 “这也是我来拜访您的目的，毕竟您可以接触到那至高无上的‘意志’。”莫缓缓说道。 “‘伟大意志’的思绪无法揣测，很遗憾，我无法为你解答疑惑。” “那您的意思是？” “你要自己去寻觅，我只能提供给你大概的目标和一个关键的信息。”“宙斯”震耳欲聋的声音中透出淡漠。 “如果我说，我对真相并不好奇呢？”莫又漂浮了起来。 “盲目的寻仇是愚蠢的，如果你不能了解此事背后的一切，那么就会沦为受其摆布的棋子，这不符你的身份。” 莫轻笑了一声，“这也是您不愿意轻易下场的原因吧。” “宙斯”不答，继续淡漠地说道，“弄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然后告知于我。如果你做到了，我将同你共同面对恶魔，且不需要你之后为我与人类血拼。” “看起来我很难拒绝了。”莫语气悠悠地回道。 “请告知我相应的信息吧。” “宙斯”话音低沉，“真相的源头很可能存在于沧海市之中，你可以去找不死者了解情况，这便是我所知的全部了。” “不死者……”莫语气诧异，“这群存在感极低的家伙，我已经很久没碰到过了，他们能和恶魔扯上什么关系？” “他们的存在虽然极易被忽视，但很多事件的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去寻觅吧，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莫在转身离开前，最后问道，“不知道‘伟大意志’是否关注此事？” 雷山之顶忽然狂风大作，卷动滚滚铅云，雷光迸射，景象仿若灭世。 “宙斯”的声音宏大而森冷，“不要过问你不该关心的事情，站的再高也要有所敬畏。” …… “你可以放我出来了。”离开雷山的影响范围之后，夏楚忍不住提醒小蛇。 “我以为你很喜欢呢。”小蛇挥动黑袍，夏楚脱身而出。 他先是看了一眼痊愈的手臂，然后心里不自禁地升起几丝空虚失落的情绪。 离开那么温暖柔软的身体，他的男性本能显然是十分抗拒的，但也确实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今晚，我们要潜入沧海市。”莫温声道。 夏楚看了几眼堕落者们，发现他们从外表看来，与人类差别并不大。陈巧巧曾说堕落者同感染者一样，身上会带着某些感染特征，但不同的是，堕落者往往都能将其隐藏或伪装。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能控制体内的death，可以完美避过相关监测设备。 “也许你们需要换一下装扮，也要考虑如何通过外围军方的审核。”夏楚当然是希望进入沧海市的，那样他也许有机会见到莫思忧。 “你不需要担心这些。”小蛇挑起他的下巴，“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了，不要偷偷溜走，也不要多说不该说的话。” “我真是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你的怀疑。”夏楚苦笑道，越来越搞不懂这妩媚女人的心思。 她时而端庄，时而性感，时而冷漠，时而深情，让夏楚根本猜不到她下一秒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你伤心了么，小家伙。”小蛇冷冷地笑道，“我的爱意永远都是多疑的，所以不要对我抱有什么可笑的期待哦。” 我从来不会期待不值得信任的人……夏楚在心中默默说道。 “安心等待夜晚的到来吧，那时我会带你们进入沧海市，寻找不死者的踪迹。”莫盘腿悬浮于空中，帽檐下压，似乎陷入了睡梦。 夏楚也席地而坐，缓解长途跋涉和登顶雷山的疲惫。 他闭目思考进入灰色地带之后的经历，也对未来做了一定程度的预测和规划。 最终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前路堪忧，完全身不由己。哪怕很快就可以进入心心念念的沧海市，接近第十区最强大的军方势力，还是没办法摆脱这几位强大到难以估量的堕落者。 他甚至都不期待见到那个精致的女孩了，因为对她恶意满满的小蛇会如影随形。 当繁星明月挂满天空，莫无声无息地落地，挥挥手带着所有人御风而行。 一直假寐的夏楚警觉地睁开眼，只看到身体四周包裹着不透明的黑色烟雾，这烟雾与夜色完全融为了一体，似乎有隐身的效果。 夏楚这么判断是有依据的，因为他能感觉到小蛇正习惯性地搂着他的胳膊，却完全看不到她，另外几位堕落者同样如此。 “一般人看不透这层伪装，所以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在沧海市内行动。”小蛇搂地更紧了一点，“你看不到我，我却能看到你，所以别动什么歪心思哦。” “进入沧海市后，我能不能独自离开一会儿，反正对于你来讲，重新找到我并不难。”夏楚诚恳地请求道。 “你一定要让我为难么，小夏楚。”小蛇幽幽的声音中情绪难明。 “我……” “一个小时，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小蛇打断他。 夏楚惊喜加惊讶地看向她，当然只能看到自己体外的烟雾。 第十九章 两个老人 “这一个小时你是完全自由的，我不会跟着你，想做什么随你的便。”小蛇淡淡地说道，“珍惜这难得的心软吧，我的爱人。” “你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么冷漠。”夏楚心情复杂。 “不，我的冷漠和残忍超乎你的想象，还有……你最好别再和我说这种话。” 夏楚知道她生气了，不敢再多说，安静地等待落地的那一刻。 沧海市是一座滨海的城市，莫选择在一个码头降落，落地后便一阵风似的远去。 “抓紧时间，一小时后我会到你身边，一秒都不会多给你。”小蛇撂下一句话才离开。 馥郁的香气被海风吹去了远方，夏楚嗅了嗅，只闻的到清爽的海盐气息，他知道小蛇确实离开了。 他的身侧是一架海上公路，迂回往复，联通了城南与城北。有一条路线另辟蹊径，直通漂浮在远处海面之上的大型人工岛。 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而人工岛远远看去只有淡薄的光晕。那光晕不给人温暖的感觉，结合那些灰白朴素，棱角分明的建筑，肃杀气息不言而喻。 那肯定是军事区，类似于远安市城东的军事园区，夏楚默默思忖。 沧海市与远安市不同，远安市防范的重点是周遭的废墟区，而沧海市的的坚盾是对准大海的。 大海是最早沦陷的区域，海里翻滚的变异生物，数量和质量都难以想象。 去哪呢？夏楚陷入了沉思。 这个城市太大，又太陌生，以他的速度，也难以在一个小时之内，踏遍每一条街巷。 问题是体外的烟雾隔绝了旁人的目光，对堕落者来说这当然是必要的，但对他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因为别人看不到他，他就基本无法和旁人交流，突兀开口的话，只会让路人受到惊吓。 可夏楚没有别的办法了，无奈地走到一位在海边散步的老人旁边，询问军方最高指挥官的住所。 可他问了四五遍，不断加大音量，老人都自顾自地遛弯，完全无动于衷。 他意识到这层烟雾也许也有隔绝声音的效果，考虑到老人家的听力可能存在问题，他又找了个几个年轻人，最终依旧徒劳无功。 他能听到小蛇的话是因为她能让声音穿透烟雾，而夏楚自然是做不到了。 这要怎么办呢，陌生而喧嚣的城市，不断穿梭的人流与车流，他如何在一个小时内找到那个女孩，找到她以后又要如何与她说几句话。 小蛇的仁慈果然是有限的，从某种程度上讲，甚至称得上残忍。 想的再多都不如采取行动，他不想浪费一点时间，旁若无人地在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上奔跑，目光不停地扫过街边的牌幅、路标等所有具有地理信息的物件。 父亲的机械表和生存仪一起毁在了远安市，在那场灾难中，只有雀儿的骨灰袋奇迹般的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 夏楚没有了计时工具，时间的流逝就变得难以捉摸。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宝贵与吝啬，仿佛能从耳畔呼呼的风声和城市的喧嚣声中，听到表针滴滴答答的转动。 不知过了多久，夏楚跑到了海上公路的另一头，迷迷糊糊地纵穿了这个第十区最繁华强大的城市。 他突然有了被注视的感觉，下意识地看向身后，见到两个对坐在石制棋盘两侧的老人眼神明亮地望着他。 夏楚试探性地点了点头，两位老人皆含笑回应。 他再无怀疑，知道自己怕是碰到了了不得的人，犹豫了片刻，迈步凑了上去。 坐在东侧石凳上的老人白发稀疏，胡须与眉毛尽皆斑白，但一身黑色正装优雅得体，看起来精神矍铄。 西侧的老人似乎年轻一点，乱糟糟的白发中夹杂了不少黑丝，精气神也不输于另一位老人，明显是地摊货的衣衫上多有破损和油污，显得邋遢。 衣着样貌差别很大的两个老人，气质也各有不同，前者自信从容，仅用目光就能让人如沐春风，后者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思，就差把糟老头子四个字写在脸上。 “两位老人家为什么能看到我？”夏楚微微躬身，礼貌地问道。 “想看就能看到喽，你的伪装并不高明。”邋遢老人耸了耸肩。 不仅能看到，而且能听到…… 夏楚喜上眉梢，有些急切地问道，“请问两位老人家知不知道，沧海市军方最高指挥官的住所？” “军方的要员都常驻在海上的人工岛中，轻易不会离开。”正装老人语调温和地回答。 “那他的家人呢？” “这我自然不知。”老人的声音愈发柔和。 “你似乎陷入了很大的麻烦之中。”邋遢老人斜着眼看夏楚，手上把玩着一枚红色的帅棋。 “是的，请问您能帮助我么？”夏楚本能地认为，可以向老人求救。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可以答应您一些条件。” 邋遢老人嘿嘿笑道，“那你觉得自己能为我做些什么？” 夏楚无言以对，垂手默立。 “蠢小子。”邋遢老人摇了摇头，“你的脑袋是榆木做的么，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买吃的，买玩的，买穿的，连扶我过马路都可以谈一谈嘛。” “我身上没钱。”夏楚刚抬起头，又低了下去。 邋遢老人扶额叹息了一声，把手上的帅棋丢给他，“拿着这枚石棋，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捏碎它试试。” “这……”夏楚小心翼翼地接住，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不靠谱的物件。 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石棋，怎么想也不可能解决他现在的麻烦。 “您这样做真的好么，那可是公共物品。”正装老人用食指轻敲棋盘。 邋遢老人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翘起腿抠脚丫，“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 正装老人莞尔，“我还想和您下一盘棋呢，可惜现在缺了帅棋。” “少了枚帅棋而已，影响不大。” “没有帅棋，真的还能下么？”正装老人笑容消失，眼神含义不明。 邋遢老人打了个哈欠，“能不能下无所谓，因为我压根就没打算和你下。” “哦？这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正装老人俯视黑色的将棋，“可您不想做棋手的话，难不成要做棋子么？” 第二十章 缘分 夏楚听明白了，这两位老人似乎不是太熟的样子，就像他偶然碰到他们一样，他俩或许也是刚刚邂逅的。 这也难怪，两位老人的衣装气质完全不符，大概率不是同路人。 “你这个人也是死脑筋。”邋遢老人摇了摇头。 正装老人丝毫不动怒，微微探身，温声问询，“我的话有什么问题么，请您赐教。” “难道不做下棋的人，就一定要做棋子么，一场棋局中明明还有更重要的角色。” “请问是什么样的角色？” “棋盘啊。”邋遢老人哈欠不断，“没了棋盘，你棋子往哪搁，你棋手玩什么？” “您觉得自己就是那幅棋盘？”正装老人面不改色。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邋遢老人拍着身前的石制棋桌，嘿嘿笑道，“我的身上可没刻什么楚河汉界，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棋盘。” 正装老人也笑了，“看来您并不想和我多说，这太遗憾了。” “今天遇到您是祸福难料的事，但最起码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这场棋局并不像我预想的那么简单。” “无论您是什么样的角色，都是不为我所知的一点，未知与变数真的是让人恐惧啊，尤其是对我这种自认为胸有成竹的人来说。” “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就该先老老实实地自我介绍，别总想着空手套白狼。”邋遢老人斜睨他。 “您说的是。”正装老人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开始介绍自己，“我是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创始人兼会长，即全体不死者的最高领导人。” “听起来很威风的样子。”邋遢老人边伸懒腰边不咸不淡地评价。 一直旁听两人打哑谜式对话的夏楚，则表情怪异，堕落者们为了寻找不死者不惜冒险潜入沧海市，而他在找妹子的过程中，直接就碰到了不死者的头头。 “那您呢？”正装老人笑容和煦地问道。 “我是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院长，听过没？” 正装老人思考了十多秒，摇头叹道，“确实没有，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十多秒里夏楚僵立原地，惊愕的表情一直挂在脸上。 “老师！”终于他忍不住大声道。 正装老人的目光绕有兴趣的在两人间流转，邋遢老人却看都不看夏楚。 这位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神秘院长堵住耳朵，语气极不耐烦，“你怎么还不走啊，杵在那儿干嘛，想和我抢氧气啊！” “我叫夏楚啊，老师，您知道远安市被毁的事么？”夏楚霎时间心头填塞了千言万语。 “烦死了，烦死了！”院长不住地摇头，“你不走，我走！” 话罢他直接从原地消失，去向不明。 “小朋友，有没有和我聊聊天的兴趣？”不死者领导邀请一脸失落的夏楚入座。 夏楚坐到了老师刚刚坐的位置，揉了把脸沉声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喜欢别人称呼我为会长。” “那会长先生，你想和我聊什么？” 会长系紧领带，“方便的话，可不可以介绍一下你们院？” “我也是才加入不久，而且您也看到了，刚才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师，所以我对我们院不够了解。”夏楚不顾飞速流逝的时间与他对话，一是因为他独特的身份，二是想尝试着在他身上寻找渡过难关的机会。 “嗯，你很坦诚。”会长浅笑道，“我不会白白问你问题，年轻人，你同样可以向我提问一次。” “您能帮助我么？”夏楚连忙问道。 “你的老师已经帮了你了。”会长摇动手中的将棋。 夏楚虽然对帅棋的作用完全没有头绪，但听了他的话，还是珍之又重地将帅棋收好。 “珍惜提问的机会啊，年轻人。”会长站起身，“相信我，这种机会十分难得，是很多存在梦寐以求的。” 夏楚斟酌了几秒，“请问，沧海市的不死者们在哪？” 会长叹了口气，“就在市中心的不死者交流协会里，我们协会是光明正大的组织，你随便找个路人都能打听到具体地址。” 说完他也消失了，只剩夏楚独坐在少了帅棋的棋桌上。夏楚有种很强烈的想法，他似乎真的错过了一个很宝贵的机会。 两个老人都走了，他只能继续去寻找莫思忧。 老师的性格果然如师姐所言，十分古怪。他直接不管不顾地离开，究竟是懒得帮自己的小弟子，还是没能力帮，还是对自己所赠的帅棋有足够的信心？ 这需要之后再慢慢思考了，夏楚掐断了所有杂念，继续在沧海市游荡。 他不再奔跑了，以他的体力，绕沧海市跑个十圈都没什么问题，但大海捞针地寻找一个人时，行进速度并不重要，重要的其实是运气。夏楚一向认为自己是运气比较差的那类人，可这次幸运女神偏偏站在了他这边。 他抱着富贵之人大多住在繁华区域的想法，在沧海市的市中心闲逛，心想没准还能找到不死者交流协会。 他走在一条华灯闪烁的长街上时，就那样和莫思忧迎面相遇了。 她穿着牛仔长裤和夹克外套，身边并肩走着一个穿衣风格很像的长发俊美青年。 两人有说有笑，走在温暖的路灯光晕中，不断路过色彩斑斓的店铺标牌和往来穿梭的人流，像是言情故事中的男女主角。 珠联璧合，看起来般配的不得了。 夏楚低头看了看现在的自己，衣物脏乱又褴褛，体外还缭绕有一层透着邪恶气息的烟雾，完全就是见不得光的人。 你果然还活着啊，真好，而更好的是，你看起来似乎很快乐。 夏楚站在路边，默默注视着两人缓缓走近。 远安市沦陷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时间的力量不容忽视，它能抹除生命存在的痕迹，也能淡化生命内心的悸动与悲伤。 而她，从来都是一个乐观的女孩。 夏楚并不关心那个男人的身份，只是觉得眼前的莫思忧真的很美好，如果他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大概能一直这样美好地生活下去。 他是一个身体内有诸多可怕疑点的怪物，眼下还与可怕的堕落者为伴，很容易给熟悉的人带去不幸。回顾和莫思忧相处时的经历，除了半年训练期时一直和她悠闲地作伴，此外都是在面对危险的局面。 或许，我更适合独来独往……夏楚寻找同伴的念头突然动摇了。 第二十一章 不死者交流协会 莫思忧越来越近，夏楚隐隐约约能听到她柔美的声音。 小蛇的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淡漠的声音传来，“时间到了，你的自由过期了。” 夏楚连忙收回目光，努力让自己显得没有异常，以免被小蛇注意到莫思忧。 “所以呢？”他低声问。 “所以你该归队了。我们找到了不死者的组织，那个地方叫不死者交流协会，你要和我们一起潜入进去。” “你们还真不担心我坏事啊……”夏楚苦笑不迭。 小蛇噗嗤笑道，“我的小家伙呀，说句实话你不要伤心，你根本没有坏事的本事。” “我……”夏楚语塞。 “走吧。”小蛇又揽住了他的胳膊。 夏楚只能配合她离开，在莫思忧过来之前离开了这条街道，转身走上右手边的岔路。 而且，他不能回头。 “你都做了什么？”不紧不慢地走了一会儿，小蛇语气自然地问道。 “别人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话，所以我只能独自在这座城市散步了。”夏楚面不改色，他如今撒起谎来颇为熟练。 “那你短暂的自由岂不是白费了。”小蛇嗤笑道。 夏楚仰望夜空，“我这辈子就没怎么自由过，也很少去追求。” “你追求的是什么呢？” “很简单，活着。” …… “太迟了，小蛇。”不死者交流协会门口，丰语气不满。 “你该理解一下我想和情人独处的心情，毕竟我才刚刚坠入爱河。”小蛇似乎摊了摊手。 “人齐了，开始行动。”莫的声音本就无迹可寻，再加上黑雾阻隔视线，夏楚完全看不到他在哪。 不死者交流协会从外面看来，与寻常的组织大同小异，孤零零的一座大楼立在路旁，不过二十多层，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蛇牵着夏楚进入一楼大厅，因为他看不到堕落者们，所以有种自己孤身进入的错觉。 去哪完全不由他自主，有小蛇的牵引，他甚至都用不上走路。 他们像游荡的鬼魂一样，在这座大楼内闲逛，电梯、卫生间、办公室等各种各样的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气味。 夏楚在见到会长前，曾和一名来自科技会的不死者生死相搏过，进来前对大楼内的情况也做了一定程度的猜测。 可楼内的人与陈设平平无奇，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同寻常的写字楼没什么区别。 夏楚想起了在天人休闲会所的经历，见四周无人，低声提醒道，“这里也许有地下楼层。” “很有道理的猜测。”莫的声音响起，“人类很喜欢把隐秘的东西藏在地下，因为地下不易见光。” “诸位去一楼稍等，我去看看。” 于是夏楚又随着他们回到了一楼大厅，站在门旁的角落，观察进出门的人。 前台的年轻女职工吸引了他大多数的目光，因为她虽然站姿笔直，眉目有神，但却给人一种诡异的僵硬感，像是可以以假乱真的蜡像。 有时候正常景象中的些许反常，要比阴森恐怖的事物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夏楚越看那位女职工越觉得不对，尤其是当她的脸转到他这边的时候，他会有一种对方正在和他对视的错觉。 僵硬的脸，僵硬的表情，一个鲜活却虚假的人。 “少看哦，我会吃醋的。”小蛇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夏楚尽力压抑声量，“我觉得那人怪怪的，你不觉得么？” “不死者本来就是一个诡异神秘的群体，你越想对他们的事刨根问底，就越会被更深的迷雾困扰。” 小蛇语调清冷，“视而不见是与他们打交道最基本的准则，管不好你的好奇心，就很容易陷入被动。” “连你们堕落者都这么忌惮不死者么，我还以为跟着你们可以横行无忌呢。”夏楚开了个玩笑，缓解自己心中的惊悚感。 “我们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所以进入沧海市才要遮掩行踪。”小蛇的声音变得温柔，“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用到武力的请求，我还是很有信心帮到你的。” 夏楚没兴趣和她谈情说爱，连忙用问题转移话题，“不死者是不是都很难被杀死？” “你为什么这么问？” “……名字啊，他们既然叫不死者，想必是有对应的能力呗。” 两三秒后，小蛇开口，“他们确实以生命力强盛闻名，但这没什么出奇的，杀死他们的方式多的是。” 确实，天谴时代有太多生物拥有夸张的生命力。作为非正常人类，夏楚曾经就在生命力方面战胜了来自科技会的那名不死者，而断头都能按回去的小蛇就更不必说了。 至于杀死不死者的方法嘛，夏楚是用业火将其烧成了灰烬，类似的方法随便想想都有很多。 “不死这两个字，其实更多地是对应他们的信仰。”小蛇继续低声讲道，“不死者组织具有强烈的宗教色彩，但他们信奉的不是某些神灵或伟人，而是一种不朽的状态。” “小夏楚，你相信永生么，相信有生物可以永远的存在下去么？” “我不知道。”夏楚很少想这类问题，直接摇头放弃思考。 “我不相信，我认为一切终究迎来终点，无论是自然的，还是非自然的，都逃不过消亡。”小蛇声音压的越来越低，也越发低沉沙哑，“但不死者认为永生不朽是存在的，且他们以做到这一点为最高宗旨。” “永生确实具有难以拒绝的诱惑力。”夏楚这种努力生存的人，完全能理解生命的可贵。 “但理智的人是很难相信这种事的。” 夏楚心中一动，“你是说，不死者都很不理智？” “这是我个人的臆断了，我与他们接触不多，了解也不多，只是主观上不认同他们的信仰。” “我们目前待在他们的地盘，警惕心是必须要有的。”小蛇话音微提，“虽然这里并不是他们的总部，但能建在沧海市的分会，肯定水也很深。” “是啊，那位‘宙斯’不也说他们或许与恶魔的举动有关么。”夏楚点头认同。 “我说这番话不是想听你的附和，而是让你提高警惕，别再乱说乱动。” 第二十二章 墓穴 “我有么？”夏楚尴尬地挠了挠头。 “有没有无所谓，你接下来保持安静就好了。”小蛇牵着他离开原地，“走吧，莫来了。” 他们走到大厅深处一面挂着油画的墙前驻足，画上的内容是一群只穿着草裙的人围跪在一起，在做某种类似于祭祀的神秘活动。 他们中间插着一座低矮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束缚着的既不是少女，也不是伟人，而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老头。 老人不着寸缕，他的脏腑器官已经滑落到了体外，调色艳丽夸张。围观的人尽皆仰着头，眼神炽热，内里似乎蕴含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食欲。 “不错的障眼法，费了我一些功夫。”莫不知在哪里说道，“走吧，注意安全。” 夏楚还没记得来细看油画上的其它细节，便被小蛇拉着，径直撞上了面前的石墙。 他突然感到一种时空错乱似的感觉，眼前浮现了刹那，类似于电视雪花屏幕的画面。 回过神来后夏楚发现自己站在一架石梯的顶部，脚下的石梯斜斜地通向地底，两侧的墙上挂着碗状的金属油灯。 微弱的光源照不清深处的景象，夏楚具有一定程度的夜视能力，但也看不到石梯的尽头。 底下隐隐有轻微的响动传来，像是梆子声，也像是脚步声。 夏楚开启血宴，但听不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仿佛这个阴森古老的地下空间只有他一人。 感知不到堕落者没什么奇怪的。 感知不到不死者也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在远安市时，夏楚就听不到那名科技会不死者的血流与心跳。 “那是什么声音？”易低声问道。 “不知道。”莫的回答让夏楚有些惊讶，也让他对这里更加忌惮起来。 “莫，下面可有不死者活动的迹象？”丰也有些不安，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莫缓缓说道，“这里很安静，我感知不到任何运动的物体，但那声音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觉。” “你们看一看那些油灯，这里完全是静止的……”小蛇声音沙哑。 夏楚注视着油灯上的火光，发现竟连火苗都是一动不动的。 他走过去用手指触摸，指心传来的温度证明火焰很真实，黏稠的灯油与乌黑的灯芯同样如此。 “此处虽然封闭古旧，但没有多少尘埃，油灯也没有熄灭一盏，所以肯定有人长期照管这里。”莫似乎站到了夏楚旁边。 “他们建造一个这样的地方是为了营造什么氛围么……在地窖点燃古灯，然后进行某种祭祀，进行关于永生不朽的诉求。”小蛇把夏楚拉了回来。 “你不要被外面那副画误导，据我所知，不死者虽然是一个具有宗教色彩的群体，但他们从不会做一些虚无缥缈的祈求，他们达成目的的方式甚至偏向于科研人员信奉的调查研究。” 莫总结道，“永生是他们的真理，他们未必理智，但绝对理性。” “我们要不要下去？”看不到堕落者的夏楚只能左顾右盼。 “夏先生愿意和我们下去真是再好不过了。”莫轻笑道，“我们出发吧。” 你们真的关心我的意愿么，夏楚暗暗腹诽。 只有夏楚踩在石梯上时会发出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其实微乎其微，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很难被忽视。 夏楚越走越不自在，拍了拍臂弯处小蛇的手臂，哑着嗓子道，“我这样很容易暴露啊，是不是在原地等你们比较好？” “莫没有说话，就表示没有问题。” 莫紧接着就开口了，“夏先生难道不好奇下面的情况么？” “我是否好奇重要么？”夏楚耸了耸肩膀。 “别这么讲，小蛇认同了你，就表示我们也认同了你。你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尊重你的想法。” “如果我说，我要离开各位的话，你们真的会同意么？”夏楚心想你一个拥有灭绝全人类这种豪情壮志的魔鬼，怎么可能和我成为同伴。 “爱走就走。”丰不耐烦地说道。 “你是小蛇带来的，我们几个无权决定你的去留，你该和她商量。”莫温声道。 商量？夏楚已经商量了一个多月了，得到的回应永远都是没得商量。 “你为什么总想离开呢，我的小家伙……”小蛇饱含柔情地说道，“是我不够美么，还是给不了你足够的安全感？” 夏楚面无表情，“我有很多事要去做，而且不想和装饰物一样被你带在身边。” “可你自己和我说过，你并不追求自由，只想简单地活着。”小蛇这次出奇地没有暴躁，“跟着我们绝对比你自己一个人要安全的多，你的生存能得到很强的保障。” “是我太蠢，不懂自由的可贵。”夏楚不想再多说了。 “我们已经进入了不死者的腹地，各位在石梯上胡说八道真的好么……”易叹了口气，“莫，恕我直言，有时候你也挺不靠谱的。” 莫轻咳了一声，“走了走了。” 他们一语不发地继续往下，夏楚竭力控制脚步，但越往深处，脚步声越响。很快他的脚步声竟变得混乱起来，时而遥远，时而真切，很没有规律。 夏楚正奇怪时，脚下的石梯终于迎来了终点。他踏上石梯前的石台，发现眼前的景象颇为眼熟，前方依然是一架斜着向下的石梯，两侧的油灯像复制过来的一般，看不出两样。 夏楚突发奇想地猛然回头，发现刚刚走了很久的石梯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堵灰白色的墙。 小蛇带着他穿墙而过，又回到了一楼大厅。前台的女职工恰好转到他们这边，笑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有人从夏楚身侧经过，女职工的目光原来是在那人身上，可夏楚就是有一种被发现的感觉。 小蛇很快就带着夏楚返回地窖，话音严肃清冷地说道，“我们回到了原点。” 明明是一直往下走，怎么可能回到上面……夏楚百思不得其解。 “幻象么？”易讲出自己的猜测。 “没有那么简单，应该是一种很高等的‘意志’驱使了我们，不然我不会中招。”莫的声音十分冷冽，“诸位闭上眼睛，我有下去的办法。” 夏楚老老实实地闭眼，立马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托着他离地而起，再睁眼时，已身处一间空旷的密室之内。 他没有心情去看密室的其它细节，心神完全被正前方并排竖立的七具棺椁牢牢摄住。 “难道这里竟是一座地下墓穴？”小蛇语气诧异。 第二十三章 海德拉 那是七具十分朴素的木棺，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棺材外层绘有的黑白相间的符文，以及其上缠绕多圈的材质不明的锁链。 “很奇怪的符文，蕴含有某种难以捉摸的‘意志’。”莫的声音在密室内回荡。 “我觉得更奇怪的是锁链。”丰冷冷地说道，“想加固的话，有的是更好的方法，缠上锁链难道是怕棺内的家伙出来？” 封印么……夏楚隐隐明白了符文存在的意义。 他开始四下打量点着油灯的密室，发现这里除了七具棺椁和几盏油灯之外，再无其它陈设，地面与墙面都光秃秃的，涂着灰色的漆。 这里看起来是全封闭的，没有任何出口，但流通的空气说明了一切，门径不知在何处，也许只有莫知道。 黑色的烟雾缓缓消散，几位堕落者重新出现在夏楚的视野。 莫分别触摸每一具木棺，微微摇头，“上面的‘意志’很微弱，完全无法解析，棺内似乎是空的。” 夏楚不这么认为，从睁开眼观察这间密室时，他就有一种被紧紧注视的感觉。在黑雾消散之前，他以为那感觉来源于小蛇，可此刻堕落者们都在研究木棺，根本没人看他，那感觉却依然存在。 是什么呢，夏楚的目光扫过密室内的每一寸空间，最终又回到了木棺那里。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从进入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大楼开始，就总觉得一切正常的事物中都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反常。 小蛇没有这种感觉，莫他们应该也一样。连强大的堕落者们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他又何以能有所发现。 夏楚又突然想起了那位自称不死者交流协会创始人的会长，想起了与他四目相对时的感觉，一种惊悚感没来由地在脑中炸开。 他明白了自己的忧虑与恐惧因何而生，因为从进入大楼开始，在他上楼下楼时遇到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在偷偷注视他。 体外的黑雾阻挡了别人的感官，也让夏楚潜意识地松懈。每当别人的目光扫过他，他都没怎么当回事，忽视了那一双双平静的眼眸下，隐藏的某种恶意。 他越回想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忍不住向小蛇他们那里靠拢。 “你怎么了？”小蛇敏感地察觉了他情绪上的异常。 “咚…咚…咚……”夏楚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便被奇怪的声音打断。 这声音和他们在石梯之上听到的明显是同一种，来源于被锁链缠绕的木棺之中。 木棺上黑白相间的符文忽然光芒大盛，锁链剧烈地颤动起来，一圈圈地往下脱落。 夏楚有一种老鼠碰到猫群的颤栗感，将一直挂在腰后的短刀抽了出来。 “什么鬼东西。”丰皱眉喝问道。 “尘封的不死者，我们打扰了他们的安眠。”莫长袖一挥，将密室内所有人托到了空中，“符文上的‘意志’开始复苏了，如果那些‘意志’是他们用来自我封印的话，那么他们的强大很难估量。” “要撤离么，可我们还一无所获。”易不想离开。 “这间密室只与不死者的内部机密有关，应该关联到了他们追寻永生不朽的方式方法，但与恶魔没什么关系，和我们要找的线索无关。” 莫另一只手臂也举了起来，“他们的符文与‘意志’让我有了某些联想，也不算一无所获，见好就收吧，我们毕竟是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诸位，闭上眼睛。”他的声音盖过了密室内的异动。 感官上也就一两秒的功夫，夏楚再睁眼居然站到了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大楼之顶。 沧海市区域狭长，所以他们站在市中心的一座二十多层高的楼顶，也能看到远处的海岸风光。 大楼很寂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群家伙应该没有追来，不然这就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了。”莫俯视脚下，声音让空旷清冷的楼顶似乎多了些温度。 “不对！”忽然他抬起头望向东海岸，语气第一次不那么从容。 夏楚很快也听到了东海岸传来的夸张海潮声，和一阵阵逐渐要压抑不住的嘶吼。 东边的大海突然剧烈地翻涌，海水躁动的区域绵延到了海天一线的视线终点。沧海市的军事人工岛在海浪中上下起伏，像是怒涛中的一叶孤舟。 “有大家伙要出来了。”小蛇失神地喃喃道。 “海里有很多大家伙，但能造成这种程度的动静的，貌似只有那一位。”丰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九头蛇‘海德拉’，海洋的王。”莫的声音近乎叹息。 一条长着狰狞独角的紫红色蛇头突然穿透海面，掀起铺天盖地的海水，水幕完全遮住了东边的夜空。 尖锐的背棘自独角而下，覆盖了它暴露出来的所有蛇背，很多棘刺上都插满了礁石、船木、变异生物等海洋中存在的物体。 夏楚根本无法估量它的体型有多大，因为仅凭它穿出海面的部分蛇身，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沧海市最高的城市建筑。这个第十区最强的滨海城市，在它面前显得渺小单薄。 很快又有两个头破海而出，惹动海潮狂暴地汹涌向海岸。孤零零的人工岛首当其冲，直接被压顶而来的海啸砸到了海底，久久没有浮上来，似乎直接沉没了。 “这…这……”夏楚站在了楼顶仰望那覆盖着紫红色鳞片的蛇首，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海德拉为什么突然游来了第十区，而且竟然露出了三颗头颅？”小蛇咽了口口水，“它想要干嘛，摧毁第十区么？” “连海洋的皇帝都下场了，我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找错了目标。”莫缓缓浮空，“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恶魔身上，以为是他们在搅风搅雨，但就凭潜藏在陆地的恶魔，根本不可能吸引来海德拉。” “那这一切的背后推手是哪位？”小蛇皱眉问道。 “目前无从得知啊，‘宙斯’肯定隐瞒了很多事情，但它让我们来寻找不死者，这其中必然藏着关键的线索。”莫越浮越高，像是要与海德拉凌空对视。 第二十四章 风雨已来 “莫……”丰仰头喊他，“对我们而言，比真相更重要的是复仇，杀死恶魔才是首要任务。” 莫凌空伫立了良久，才缓缓回落，“盲目的复仇很容易进入误区，‘宙斯’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不能随便成为他人的棋子。” “恶魔必须死，但他们的动机和背后的未知存在，也都要挖出来。”莫平淡的语气中有让夏楚遍体生寒的森冷，“我们的复仇从来都不是点到即止，我要杀到他们的根儿上，杀光所有与此事有关的家伙。” 这番话让夏楚对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个想要覆灭全人类的魔鬼果然心狠手辣，但他似乎真的很爱自己的同伴。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小蛇点点头问道。 “不死者这条关键线索不能丢，如果我们有所收获，不仅能了解到一些真相，还能让‘宙斯’站到我们这边。”莫思路清晰，“然后就是追查恶魔的踪迹，丰的话也有道理，直接从恶魔身上下手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可我们把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地上楼层和地下密室都搜遍了，没有得到有效的线索，恶魔更是踪迹全无。”易皱眉道。 “不用着急，我们不妨先观察一下海德拉的动态，没准能得到某些启发呢。”莫遥望远处的海面，海德拉已经将一颗头颅潜入了海面。 “海德拉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变异生物？”听到这里，夏楚忍不住插嘴道。 “它是广阔大海的主人，海洋里唯一的主宰。”莫徐徐讲解，“海洋和陆地不同，陆地上的变异生物诸强分立，还有一些和‘宙斯’相同等级的存在分布在其它地域。而海洋里，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和海德拉匹敌。” “那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夏楚说不下去了。 莫明白他想问什么，“是的，时隔多年，海洋再次向陆地上的人类开战了，沧海市成为了这场规模空前的战争的前线。” 海德拉完全潜入到了水面之下，海水在经过短时间的剧烈翻涌后，逐渐归于平静。 海德拉刚刚的现身仿佛是一个天马行空的噩梦，它原因不明地退却后，这片海岸寂静得让人心底犯冷。 夏楚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会带来厄运的灾星，在地下聚落时，地下破碎了，在远安市时，远安市沦陷了，如今他刚到沧海市不久，灾难就紧随而至。 在第十区灰色地带搞风搞雨的恶魔群体，千方百计要复仇的堕落者，在雷山之顶冷眼观望的宙斯，似乎知晓一切的神秘不死者，再加上突然袭来的海德拉……沧海市真的还有未来么？ 这个美丽的滨海城市是莫思忧的家乡，夏楚不想她和他一样流离失所。 “海德拉刚刚只是象征性地宣示自己的到来，王是不会孤身作战的，它的身后应该追随着大海里最强的变异生物军团。” 莫温声安慰夏楚，“不过夏先生也不用太过担心，海德拉一直被你们人类密切注视着，所以第十区乃至其它所有生存大区，肯定早早地就知道了它的来袭，不可能毫无准备。”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刚才沉没于海洋的人工岛完好无损地浮出了海面。 “你应该希望海德拉获胜吧，何必和我说这些？”夏楚心情低落。 “我们自然是站在天灾阵营这边，但我同时尊重你的立场和意愿。”莫认真地说道。 “莫是一个很温柔的同伴和领导者，小家伙你不要把对我的厌恶转移到他身上。”小蛇笑吟吟。 夏楚无奈地摇头，“我并不厌恶你。” “哟。”小蛇捧住心口，脸带戏谑地笑道，“真开心……” “沧海市肯定很快就会迎来可怕的战争，我想要离开各位，然后加入沧海市的军队，为人类而战。”大楼之顶，夏楚坦然地讲出自己的想法，觉得见证老师靠不靠谱的时刻到了。 捏碎帅棋么……夏楚握住了裤兜里，再普通不过的石制棋子。 “我尊重夏先生的决定。”莫立刻举起手臂说道。 丰竟也点了点头，“你这人有点可取之处，倒也不是那么讨厌。” 小蛇自然是拒绝了，“我也不和你争论，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你也知道，我终究会走的。”夏楚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想让我一直陪着你，不可能。” “唉，你对我越来越凶了。”小蛇神情幽怨地叹了口气，“我有句话，你得听一下。” “海德拉的可怕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只是它的冰山一角，所以你认为自己能对沧海市的战事贡献什么？”小蛇走到夏楚面前，“你一个人的力量很渺小，冲进战场也影响不到战争的天平。” “可我跟着你们，连参与作战的机会都没有，你们永远都不会站在人类这边。”夏楚当然清楚自己力量有限。 “可你有知晓真相的机会……”小蛇眯眼道，“我们目前正在调查恶魔的事，而沧海市周边出现的所有异常情况，没意外的话，应该都是彼此关联的。” “也就是说，你和我们同行，就有可能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你不觉得这要比你杀几只变异生物，要更有意义的多么，人类大概同样需要真相吧。” 夏楚松开了手上的帅棋，“我有时候觉得你们堕落者很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莫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们堕落者天然仇视人类，仇视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却允许我一个人类天天待在你们身边。我是你们的累赘，带着我显然有害无利。” 夏楚越说越觉得奇怪，“而且你们正在做重要的事，不仅不瞒着我，还时常为我解惑。” “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莫轻笑道，“我早就说过了，既然小蛇把你当同伴，那么你就是我们的同伴。” “你们堕落者的阵营观念不怎么强啊。”夏楚很不理解。 “也许吧，我们都是灰色地带的游魂野鬼，灰色地带嘛，本就阵容模糊。”莫话锋一转，“不过阵营观念其实一直都不可动摇地刻在我们心头，必要的时候，也会决定我们的立场。” “我愿意善待夏先生，也是因为夏先生是进化者，存在成为堕落者的可能性。” 夏楚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低声道，“我不会的，永远不会。” 第二十五章 追逐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小蛇风情万种地抚摸夏楚的脸颊，似乎很期待夏楚堕落的那一天。 “第十区如此广阔，灰色地带的堕落者却只有你们几位，可见堕落的概率有多小。”夏楚安慰自己。 他确实对堕落比较敏感，这份敏感来源于陈巧巧之前的一个论断…… 在吞噬了艾布利欧之后，夏楚曾昏睡了七个月之久，醒来后陈巧巧详细地讲解了他的身体变化，并怀疑他已经堕落。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谁说第十区周边只有我们几个了，堕落者多的是，据我所知，起码有近百位。”小蛇揉着夏楚的脸说道。 “此话不假，是我不愿那些人与我同行，所以我们才人员稀缺。”莫黑袍上的帽檐垂落，加入对话。 “你们筛选同伴的标准是什么，实力么？”夏楚推开小蛇冰凉的手。 “如果是实力的话，你早就被踢出去了。”小蛇摊了摊手。 夏楚心说我求之不得，当初砍了你的头，居然把自己的人身自由也砍掉了。 “是自制力。”小蛇继续叹息道，“我和你说过，我们堕落者都是**的奴隶，没有一定的自制力，就会彻底被**驱使。” “那些家伙疯狂又极端，喜欢用各种各样变态扭曲的方式去蹂躏人类，血腥、淫秽、癫狂……那种状态让他们时刻不停地去毁灭别人，最终也将毁灭他们自己。” 她说这段话时，眉眼间流露出刹那的哀愁。美人伤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共鸣，夏楚心底泛起几丝怜悯。 “抵御不了**，便沦为可笑的野兽，堕落者自甘堕落的话，就会加速死亡的来临。”莫的语调显得有些孤单。 “所以你们都是有自制力的堕落者？”夏楚一一扫过堕落者们漆黑深邃的眼眸，突然觉得他们没那么可怕了，“怪不得一路以来，我都觉得你们挺正常的。” “自制力对我们而言是很宝贵的，能让我们进行理智的判断，也能让我们更好地操纵自己的力量。”莫轻笑数声，“不过堕落者都逃不过被**杀死的宿命，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变得肮脏疯狂。” 他的笑声很诡异，夏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别担心，夏先生。”莫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许神经质，“我们目前都还拥有足够的自制力，拒绝快感虽然很痛苦，但还没有超出我们的承受限度。” 夏楚听懂了，也想起了莫之前对易和丰**的描述。 夏楚意识到这几个堕落者并不是不想杀他，相反，他们每时每刻都有这种想法。暴虐邪恶的念头挑战着他们的理智，而理智终有崩溃的时候。 一直以来莫都态度和善地与他交流，易和丰也从不找麻烦，而小蛇更不必说了，夏楚虽然不喜她的占有欲，但并不质疑她的好感。 所以他没有从这伙堕落者之中受到任何虐待和侮辱，一直都平等地与他们相处，这让他放松了大多数必要的警惕。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也明白绝对不能和他们共处太久。 但小蛇的话有道理，他不妨先跟着堕落者们去调查沧海市周边的种种异常事件，老师的帅棋可以多保存一会儿。 如果说莫、易、丰三位很想杀他，那小蛇的**又是什么呢？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你一直盯着？”小蛇歪头问道。 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夏楚的心安定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美人霸道蛮横，善变易怒，可总能给夏楚一些宝贵的安全感。 “咦？”莫的语气词终止了对话。 他站到楼顶边缘俯视街道，一伙灰袍人幻影般穿梭而过，一眨眼的功夫便了无踪迹。 “是那伙猎魔人？”易皱眉问道。 “没错，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莫开心地笑了起来，“猎魔人是对付恶魔的专家，在寻找恶魔方面，他们有的是办法。” “你的意思是？”丰若有所思。 “偷偷跟上他们，相遇即是有缘，更何况我们相遇了两次，不能辜负这个机会。”莫大袖一挥，弥漫的黑雾再次将他们遮住。 夏楚又在莫的能力下御风而行，很快就赶上了猎魔人小队。 他们一伙六人，皆披着宽大朴素的灰袍，视觉效果上像是在繁华都市飘荡的鬼魂。 猎魔人的目标显然不是沧海市内的某个地方，他们从东海岸奔行到城市西侧，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了执勤的士兵，出了城。 夏楚再次来到城市之外的灰色地带，周边的景象肉眼可见地荒凉下去。 月明星稀的夜晚，杂草丛生的荒路，黑雾挡不住深秋夜晚的冷风，这让小蛇挎在他臂弯内的手臂显得尤其温暖。 夏楚突然在荒路前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青年背影，那青年中等身高，有一头银灰色的短发，背着一把生锈的铁剑。 银，之前在远安小区502等候他的猎魔人。猎魔人小队一直在寻找他，目的不明。 银有所察觉地转身，异常宽大的右手取下了铁剑，手背上的骷髅状刺青发出隐隐约约的黑光。 “你们比我想象的要快。”银冷冷地说道。 猎魔人小队在他面前一字排开，为首的猎魔人上前一步，声音苍老嘶哑，“东西交出来，你会得到合理的审判。” “为什么来的偏偏是你们这些老家伙，你们的脑袋已经僵死了，怕是根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银用铁剑划破掌心，鲜血丝丝缕缕地在剑身上蔓延。 “在过去的百年里，疯掉的背叛者年年都有，你不是最特殊的，我们没必要听你的胡话。” “疯掉？”银表情诡异地冷笑，“那各位长老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会疯掉么？” “交剑吧，你的血玷污了它。”猎魔人漠然道，表情从始至终都未有一丝变化。 “这把剑不能交到半神手里，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把剑！”银低吼道。 “半神的指令，不容违背。”猎魔人们纷纷甩掉灰袍，露出一身劲装。 第二十六章 合作 六名猎魔人缓缓取下挂在背后的银白长剑，左臂处装备上小巧的轻型弩。 银手上的铁剑看起来寒酸破旧，但他的鲜血滞留在剑身上，不干涸不滴落，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神秘又妖异。 猎魔人的作战不像夏楚预想的那样与众不同，他们身法鬼魅的跑位，剑与剑不断碰撞，火星四溅，箭矢迅疾。 银的身手十分矫健，可那几位年老干瘦的猎魔人长老在体魄上更有优势，猛攻他的只有两人，但也让他疲于支撑，险象环生。 按理那两位猎魔人完全可以轻松杀掉他，但看的出他们对银手上的铁剑十分忌惮，连架剑格挡时都要拉远身位。 “那把剑有什么名堂？”夏楚压低声音问道。 “谁！”一直观望的猎魔人当即厉喝。 莫挥了挥衣袖，黑雾消散，他们完全暴露在猎魔人小队的视野之中。 “……抱歉。”夏楚十分尴尬。 “没关系，本来也不打算一直藏着。”莫轻笑道，负手踱步上前。 交战的双方暂时停手，银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楚，夏楚礼貌地向他点头，没有得到回应。 为首的猎魔人长老终于有了表情变化，僵硬干瘪的脸微微松动，挤出了更多的褶皱。 “又见面了，堕落者们。”他听不出喜怒地说道，“各位尾随至此，不知道有何贵干？” “我们本来没有恶意，只是想跟踪你们，进而寻找恶魔，不成想撞上了有趣的事。”莫紧紧盯着银手上的铁剑，银漠然冷视他。 “本来没有恶意，那现在呢？”猎魔人长老淡淡地问道。 “喂，年轻人。”莫没有回应他，而是指着持剑的银，诡异的声音从完全遮住脸颊的帽檐下传出，“我们做笔买卖怎么样？” “什么买卖？”银面无表情地问道。 莫轻轻一笑，“你现在正处于很大的麻烦之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死在你们自己人的手上。” “这样，我们帮你解决这几位猎魔人，而你，与我们同行一段时间怎么样？” “同行……你想在我这儿得到什么？”银双眼微眯。 “我刚才说过了，我们正在寻找恶魔，所以希望你能来协助我们。”莫瞥了眼脸有怒色的猎魔人们，微微仰头说道，“再者，我对那把剑的故事很感兴趣。” “你也想得到这把剑么？”银不屑地冷笑。 “不要误会。”莫摆摆手，“那把剑还是归你所有，我只是对它身上发生的事感兴趣，因为它附带的“意志”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说什么，你见过这把剑？”银睁大了眼，语气有些急切。 “没有……”莫摇摇头，“但你也说了，这把剑不是剑，也许我见过它别的样子。” “好，我可以与你们合作。”银果断地同意了。 “小蛇，夏先生和银先生就拜托你了。”莫的黑袍夸张地鼓动起来，他缓缓浮空，俯视在场所有人。 易和丰缓缓活动身体关节，漆黑如墨的眼睛渐渐爬上了血丝，嗜血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全部杀掉，一个不留。”猎魔人首领高高跃起，双手擎剑劈砍凌空而立的莫。 莫的身体化成一团黑雾，消散在夜色之中。猎魔人首领回落地面，警惕地打量四周。 而另一边的所有猎魔人都同易和丰混站起来，易和丰都是擅长近战的堕落者，以二敌六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夏楚松开了握刀的手，看着堕落者和猎魔人夸张的作战场面，意识到以自己的体魄强度，卷进战局怕是活不过三秒。 “小心弩箭！”银站在夏楚旁边，突然大声提醒。 除了两名和堕落者们正面硬刚的猎魔人外，另外三名分别射出了三枚短小的弩箭。 易和丰各自将对手逼退，灵活地避过了三枚弩箭的封锁。弩箭在他们身后轰然炸开，炸出来的坑洞深不见底，一种刺鼻的腥臊味从洞内散发而出。 “有剧毒的，你们最好捂住口鼻。”银继续提醒。 他两番说话都吸引到了猎魔人首领，后者寻不到莫的踪迹，便决定先除掉最碍眼的银，将铁剑收回。 银敏锐地察觉到了猎魔人首领的临近，挥舞铁剑格挡他的银白剑刃。那长剑闪烁着月光似的辉芒，闪到了夏楚的眼睛，也将银砍飞出数十米。 他的逼近让夏楚不得不拔刀自卫，可银白长剑上传来的力道根本不是他能阻挡的，刀剑接触的那一刻他有一种自己整个身体都将碎裂的危机感。 小蛇突然举起右手握住了猎魔人的长剑，夏楚的压力骤减，挥刀逼退了猎魔人首领。 “那把剑上有剧毒……”银爬起身气喘吁吁地说道，说完咳出了一口淤血。 小蛇皱眉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一根根银色的线条从伤口处生成，有生命似的缠绕着她的手臂，已经蔓延到了腕部。 她的右手完全失去了知觉，这剧毒的威力让她难以置信。 “赶紧砍掉你的手，那不是寻常的剧毒，其上附着有杀死生理机能的‘意志’。”银快速跑了过来。 小蛇听完随意地用左手拉住右臂，面不改色地把肩膀以下的部分撤断。 夏楚呆呆地看着她血流如注的伤口，很快一条崭新的纤细手臂就诡异地从伤口内再生而出。 “你……”银挥着铁剑攻杀猎魔人首领，夏楚则与小蛇对视，欲言又止。 “被吓到了，还是恶心到了？”小蛇笑吟吟地问道。 “都没有，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事，疼不疼？”夏楚低头扫了眼小蛇的断臂，那条美丽的手臂已经完全被银色线条覆盖，而后截截粉碎成了银白色的尘埃。 小蛇一愣，轻轻说道，“这种程度的伤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 “那就好，敌人的实力和装备都很诡异，你不要再那么大意了。”夏楚说完看到了马上要支撑不住的银，打算用切割斩下猎魔人首领的脑袋。 “如果你想用之前对付我的那个能力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小蛇牵住夏楚的手将切割指令打断，“那个能力连我都对付不了，更别提猎魔人组织里的老不死。而且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能力具有很强的副作用，会伤害到你自己。” 第二十七章 神圣领域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夏楚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可是个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婆，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我。”小蛇勾动嘴角，拭去黑袍上的血迹。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银再次被猎魔人首领劈飞，狼狈地从他们脚下滚过。 “猎魔人的战斗方式向来朴素，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能力，习惯用精湛的近战技巧格杀敌人。”小蛇拉着夏楚退开，冷眼旁观猎魔人首领穷追不舍地攻杀银。 她指着优势越来越不明显的丰和易那边，“他们专注于体魄的提升，锤炼剑与弩的技巧，无论是爆发力，还是持久战斗力，都表现不俗。”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恶魔，所以往往成群结队的行动，协同作战能力极强。” 五名猎魔人配合默契，每个人都随时能在持剑进攻和架弩牵制之间转换，攻防一体，越来越流畅地应对易和丰迅猛的攻势。 “易和丰的力量与速度，连莫都无法企及，单打独斗的话，他们能在三分钟内杀死在场任意一个猎魔人。” 小蛇显然并不担心那边的战局，“猎魔人的配合虽然精妙，但易和丰战斗个三天三夜都不会状态下滑，所以猎魔人的败亡是迟早的事。” “莫去哪了，他不动手么？”夏楚四下张望。 “他应该正在暗中观察，因为为首的猎魔人身上，有一种可怕的‘意志’波动。” “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夏楚叹了口气。 小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还年轻，等你在高危领域走的更远一些，就能了解到更多了。” “高危领域的进化情况是什么样的？”夏楚借机问道。 “你们人类理论上能够进化十一次，六次进化进入高危领域之后，后续的每一次进化都千难万难，而且是刀尖跳舞，基因崩溃的可能性极大。” “我就是在进化失败的情况下侥幸未死，最终堕落的。” “你生前进化了几次？”夏楚追问道。 “九次，第十次时失败了，倒在了神圣领域的门槛外。”小蛇语气唏嘘，一片漆黑的眼眸中竟也流露出几分怀念。 “神圣领域？” “六次进化进入高危领域，十次进化进入神圣领域。神圣领域的进化者被称为圣者，圣者基本上已经和人类没什么关系了，他们永不堕落，且拥有成为半神的机会。” 小蛇摊摊手，“据说十一次进化者可以看到成神的契机，越过那个门槛的圣者就会成为半神，但在整个成神的过程中，自我毁灭的概率高到让人绝望。” “圣者永不堕落……那也就是说，你们几个生前都没有进化到神圣领域？”夏楚讶然道，难以想象神圣领域的人有多强。 “没错，但堕落让我们走上了另一条进化方向，实力远非堕落前可比。”小蛇明白他的误会，轻声解释道，“就拿莫来讲，他的实力不输于任何圣者。” 虽然神圣领域让人神往，但夏楚觉得还是问一下和自己切身相关的问题比较好，“高危领域的进化者都是怎么进化的呢，据我所知，哪怕是高危进化方案，都会在第六次时结束，完全没有后续。” “这是当然了，没有任何一家科研机构敢说能制定出后续的方案，因为进化到高危领域之后，需要的资源和运气都无法估量。” “能让高危进化者再进化的药剂，必然以巨型种、特异种之类的强大生物为原料，而且越往后要求越高。” 小蛇脸露缅怀之色，“我当初得到的十次药剂，核心材料是阿莱蒙德家族，一位恶魔伯爵的心脏。” “这类材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数量不足以用来研究，也研究不出什么结果，能不能适配完全看个人的意志力与运气。” 怪不得师哥特意把雷公的基变体给我……夏楚恍然大悟，但可惜的是，在跳下飞机前，他将那份基变体丢给了师姐。 “我们要不要帮帮他？”问话告一段落，收获满满的夏楚注意到了伤痕累累的银。 这个冰块脸青年紧咬牙关，一声不哼地同猎魔人长老对拼剑术，对方一直单手作战，挥洒自如，而他似乎随时都会被一剑封喉。 “猎魔人工会的长老最起码是九次进化者，他的对手明显很强，应该是一名进化过十次的圣者。”小蛇牵着夏楚走的更远了一些，“那老头子肯定在圣者阶段浸淫了多年，我不是他的对手，冒然动手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夏楚只好压下恻隐之心，同小蛇退到安全区域。 银突然大吼了一声，猛砍一剑拉开了和猎魔人圣者的距离。 “你在忌惮什么？”银弯腰喘息，冷冷地看着对手。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只再说一遍……交出剑，我会对你进行合理的制裁，不然你的灵魂将永无宁日。”猎魔人圣者的语调古老喑哑。 “我知道你一直在忌惮这把剑，因为你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不知晓它的力量有多强……”银冷冷地嗤笑道，“你所谓的半神让你们这群老不死来追回它，可却任何信息都不予透漏。” “我们是执行者，不是解密者。”猎魔人圣者开始双手持剑。 “不管你是什么，你都马上要死了，去地狱感恩你的半神吧。”银怒吼了一声，竟将铁剑直接掰断。 两截断剑静静地躺在地上，而银的身体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闭上双眼缓缓浮空，再睁眼时，蓝色的眼眸已被纯白色的光影取代。 他右手在空中虚握，纯白色的光影再次出现，于他掌内凝聚成一把无形的光剑。 “这是何等可怕的‘意志’……”小蛇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夏楚比她更加震惊，失魂落魄地望着焕然一新的银，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奇妙又可怕的熟悉感，就像是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夏楚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将银身上的力量夺为己用。 可这想法的来源是什么？ 为何如此笃定，如此诱惑，如此令人恐惧…… 第二十八章 剑的故事 纯白光影凝聚成的光剑狠狠斩在猎魔人首领的银剑上，神勇了半天的后者当即被劈飞，压倒了一片枯草。 “半神的‘意志’那么伟大，你却只懂得用它增加些蛮力。”猎魔人首领缓缓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 “杀你足够了。”银嘶声道，话里饱含了巨大的痛苦。 “痴人说梦。”猎魔人面无表情地从怀里取出了一枚做工古朴的针筒注射剂，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那针筒注射器长十公分左右，浅灰色的不明液体里包裹着一滴鲜红的血。 “半神的血，你疯了？”银退后了一步。 “在我被这滴血摧毁之前，我会杀掉你和所有的堕落者，其他猎魔人会带着我的尸体和那把铁剑，回到半神身边。”猎魔人首领干瘪的皮肤迅速滋润起来，几秒的功夫后竟变成了一个龙精虎猛的英俊青年。 两人再次厮杀在一起，这时候剑术的精妙已经不重要了，单纯是最朴素的体魄比拼。 银压倒性的优势荡然无存，在猎魔人首领的强攻下节节败退，再次变得险象环生。 “猎魔人工会的背后果然站着半神。”小蛇若有所思。 “猎魔人工会不是效力于银翼天使城的城主嘛。”夏楚轻声问道。 “没错，但银翼天使城的城主神秘莫测，外界对其所知很少。”小蛇捏着下巴推测道，“传闻不周城、银翼天使城和最后堡垒城的城主都为半神，现在看这两个家伙的表现，我想传闻应该有很强的可信度。” 不周城应该也是五大进化者城市之一了，夏楚借着她的话问道，“另外两个进化者城市叫什么？” “洛城和图灵城。”小蛇随口解释道，“洛城隶属于第二区旁边的不周城，图灵城则由银翼天使城控制，这两个城市都是负责科研和记录历史的学者城市。” “所谓的五大进化者城市，实际上只有三个城市具有顶端的战力。” 记录历史……夏楚心想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这两个城市看看，因为天谴百年史虽然短暂，可却迷雾重重。 “科技会是不是也与半神有关联？” 小蛇好奇地看了夏楚一眼，点点头解释道，“和猎魔人工会一个道理，科技会是最后堡垒城的组织，如果最后堡垒城有半神的话，那么科技会一定是效力于他的。” “半神的实力究竟是什么水平？”夏楚有些头大，皱眉问道。 “刚才说过了，只有进化过十一次的圣者才有机会迈入半神的门槛，顶尖的圣者我倒是见过，但半神就只是耳闻过了。” “莫要出手了，他的实力不逊色于顶尖圣者，你可以观察一下他的表现。”小蛇看到黑雾开始在银和猎魔人首领的周边弥漫，轻笑道。 争斗的两人察觉异常后罢手对峙，皆从黑雾里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可怕意味。 “堕落者，半神不是你能触犯的，劝你三思而后行。”变年轻的猎魔人首领朗声道。 “你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还有这么强的优越感。”莫轻笑道 “这滴血会杀了我，但也能帮我杀敌。”猎魔人首领警惕地盯着银与缓缓靠近的黑雾。 “你高估了那滴血的作用，更高估了你自己。”黑雾忽然席卷开来，莫的声音在四方回荡，“银先生，请速退。” 银从黑雾的空隙间闪出，他退开后，黑雾丝丝缕缕地缠绕向猎魔人首领，没有留给他任何闪躲的空间。 猎魔人首领双手持剑，严阵以待，可很快便无计可施地被黑雾包裹。 夏楚看不到黑雾里面的情况，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忽然黑雾回缩，凝聚成身披黑色长袍的莫，而猎魔人首领则不见了。 夏楚敏锐的感官再也感知不到猎魔人首领的存在，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另一边易和丰也锁定了胜局，五名猎魔人已经死掉了两个，剩下的人招架不了太久。 “银先生，你还好么？”莫看到银体内的纯白光影退却，淡淡地问道。 “没有大碍，多谢了。”银冷冷地回道。 他的手上又多了一把生锈的铁剑，而之前断裂在地上的那把则诡异地消失了。 “这把剑果然不是剑。”莫招手示意夏楚和小蛇过来。 “你得不到它。”银一脸戒备。 “能不能得到无所谓，我只对它的故事感兴趣。”莫盘腿坐在地上，“不知道银先生现在能否为我们解惑？” 夏楚和小蛇坐在莫身边，银犹豫了片刻，也跟着坐下，神态疲惫地回道，“可以。” “这事要从我的个人经历讲起……”他环视一圈众人，闭目垂首说道，“我是一名新加入工会不久的猎魔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掉一名叫做艾布利欧的所罗门公爵。” “恶魔公爵的实力太强，除了半神，没有任何进化者能有十足的把握杀掉他，所以我盗取了工会里的圣物。” “就是这把剑么？”莫双手搭在膝盖上，摆出认真听讲的姿势。 银没有回答他，继续讲了下去，“在我们猎魔人工会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即‘神赐世人以剑’。在盗取到这把剑之前，我以为那只是一句空话，没想到真有一把具有神力的剑。” “可你一直在说它不是剑。”夏楚指着银手上的铁剑说道，艾布利欧这个名字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剑只是它的外形，它的实质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意志’。而猎魔人工会里流传的那句话，应该也不是特指某把剑，剑应该是一种力量和权柄的象征。” “神赐世人权与力么……”莫声音低沉地笑道，“银先生可以开始讲正题了，您盗取剑后发现了什么，或者说对这句话有了什么新理解？” 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帽檐下漆黑一片的黑雾，寒声道，“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也知道一些隐秘，不妨你先分享一下如何？” “我会的，一定知无不言。”莫歪了歪头，“但凡事总有个次序，银先生你答应了我，所以请先赐教吧。” 第二十九章 真相 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讲道，“我在盗取这把剑时，看到了沉眠的半神。他无声无息地躺在石床上，心口插着这把铁剑。” “你如何判断出那是半神的？”莫淡淡地问道。 “半神的威严是假装不来的，哪怕是在沉睡，也能让人发自本能地颤栗。”银深吸了一口气，“而且那个男人的样子与银翼天使城的城主画像一模一样，身份毋庸置疑。” “请继续。”莫点了点头。 “他死了。”银语出惊人，“我当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盗剑。当我孤注一掷地拔剑时，他不仅没有苏醒，反而威压尽失。” “我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发现他确实陨落了。” “他是被这把剑杀死的么？”沉默了两三秒后，莫语气平静地问道。 “这把剑虽然插在他的心口，但这种程度的伤根本威胁不到半神，剑应该是在他死后才被插上去的。”银神情复杂地低头看着铁剑，冷冷地说道，“而插剑的目的么，应该就是在汲取半神的力量了。” “虽然那里没有什么祭坛，仪式之类的东西，虽然半神只是简单地躺在一张石床上，可我觉得仅凭这把剑，就能够窃取半神的‘意志’。” “或许这把剑就是半神‘意志’的实体化，它能给予我力量也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银翼天使城的半神已经死了，而且杀死他的存在还要盗取他的力量。你偷剑时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但追捕你的猎魔人们完全不相信你的说法。”莫总结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半神会被杀死，他们不相信也正常。”银疲惫地叹了口气，“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盗剑的窃贼，和不尊重半神的叛徒。” “难道不是么？”丰和易解决了敌人，前者走过来冷言道。 他们身后是被虐杀的猎魔人留下的尸骸，因为尸体过于破碎，看起来完全不像只死了五个人。 银点了点头，坦然道，“当然是，我加入猎魔人工会的目的一开始就不单纯。” “除了半神力量被窃取这一点，你还有其它证据可以证明半神是被杀的么？”莫细心地问道。 “首先半神的寿命很长，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自然死亡。再者半神已经死了，银翼天使城的神谕却仍然在下达。追杀我的命令就出自于神谕，过去半神可根本不会操心叛徒的事。” “半神的神座未空么……那银先生可了解那位正居于神座之上的存在。”莫的黑袍鼓动了片刻，缓声问道。 “完全不了解。”银毫不迟疑地摇头，“那等存在不是我一个新加入不久的猎魔人能见到的，我连调查铁剑的所在，都要倾注数年的心力。” “不过……”他语调微提，眯眼说道，“我觉得他一定是另一位半神。只有半神才存在杀死半神的可能，而且猎魔人工会有十多名圣者，那位弑神者不是半神的话，也很难瞒过他们。” “对大多数人而言，半神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甚至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有这种生物……”莫轻笑了一声，语气感慨，“可银先生却窥见了神之间的争斗，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目前看来只有祸，而且我想不到此事对我有利的一面，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银冷冷地说道。 “我倒觉得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活的糊涂不如死的明白。” “那你的真相是什么？”银将铁剑挂到身后。 莫仰起头，似乎是思索了十几秒，才叹息道，“我也谈一谈我的个人经历吧……” “我在堕落前曾受封于最后堡垒城，是掌管白羊座机甲的十二位圆桌圣者之一。” 银脸色剧变，“最后堡垒城早就没有了圆桌圣者这一职位，难道你就是三十多年前摧毁了所有圆桌圣者的嗜血白羊？” “不要再提这个尴尬的称号了。”莫连连摆手。 夏楚注意到小蛇三人竟也面露惊讶之色，似乎他们也不知道莫的过去。 “我也是听一些长辈说的，三十多年最后堡垒城曾发生过一桩惊天动地的血案。时任白羊圣者的莫语声以一己之力，杀掉了其余十一位圣者，并摧毁了代表着科技会巅峰机甲成就的黄道十二宫系列机甲。” 银咽了口唾沫，“从那之后，最后堡垒城再也没有设置过圆桌圣者，莫语声也不知所踪，圆桌血案成为了一般人不敢轻易谈及的禁忌悬案。” “我那十一位同僚里有不少人和我关系不错，可惜他们铁了心地要杀我，而我又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真相死去。”莫语气低沉，情绪似乎也是低落的。 “什么样的真相？”听得入迷的夏楚忍不住问道。 小蛇嗔怪地拍了下他的头，又眼神温柔地揉了揉。 “我们圆桌圣者长期居住在最后堡垒城的神殿外围，一方面负责守卫神殿，一方面便于随时获取神谕的指示。” “我的感官比其他圣者强一些，所以那一天只有我自己察觉到了神殿之内的轻微异动。我与其他圣者协商了一下，可他们皆认为半神的寝宫不可擅入，劝我放下疑惑。” “和夏先生一样，我的好奇心也很强，有时强到让我自己都有些困扰。”莫轻快地笑了一声，继续讲述，“我比较擅长隐匿行踪，所以偷偷地溜进了神殿。神殿常年寂静无声，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奇怪声音的源头。” “当我来到一间空旷的大殿之后，看到了趴坐在地上的半神。他正在啃咬一位圣者的脑壳，圣者还没死，四肢无助地抽动。 “那位圣者是我的朋友，几天前我们还在酒桌上把酒言欢，转眼间他就沦为了半神的食物。” 莫拉了拉帽檐，低头道，“我被吓到了，不是因为血腥的场面，是因为半神的表情。” “半神的样貌与画像、石雕等艺术作品所呈现出来的极其相似，可却没有艺术化的威仪，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丑陋，邪恶，甚至卑劣的表情。” 第三十章 大海 “和银先生的经历类似，半神也没有亲自来追杀我，而是派遣了我的同僚们。”莫语气唏嘘，“同僚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有人觉得我被其它城市策反了，有人觉得我疯掉了。” “在他们看来，半神是不能被质疑的，神谕必须得到执行，哪怕是把屠刀对准自己的朋友。” “但结果是你活到了最后，还成为了堕落者。”银眼神冷冽。 “甩不掉，讲不通，就只能拼死相博了。那一战让我活了下来，也让我堕落。”莫平静地说道。 “圣者不是永不堕落么？”夏楚忍不住又插进话来。 “任何人都有可能堕落，下到普通人类，上到地位尊崇的半神。”莫嘿嘿笑道，“也许这就是真相了，号称天谴之光的半神们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堕落了，伤害同胞，也彼此厮杀。” “半神不可能堕落，因为death奈何不了他们，但他们有**是肯定的。”银面无表情地说道。 莫摇了摇头，“堕落的方式有很多，难道只有双眼变成漆黑一团才是堕落么？在这个时代，披着人皮的魔鬼比比皆是。” “这话从堕落者口中说出来很奇怪。”银瞥了眼惨死的同事们，溅的到处都是的内脏和血肉，生动地体现出了堕落者的暴戾。 “我倒觉得会更有说服力。”小蛇耸了耸肩。 “我见到了银翼天使城半神的尸体，你见到了最后堡垒城半神吞噬圣者……”银上身微微前探，“那你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么，半神们的目的是什么？” “线索太少，真相就会很渺茫。”莫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想过半神啃咬圣者的目的，变强大概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变强？半神难道不是进化的终点么？”银皱眉问道。 “如果是终点的话，可能就不会叫半神了。”莫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银眉头皱的更紧，“难道你真的相信人能进化为永生不朽的神？你们堕落者也信不死者那一套么？” “我曾经是一名站在圣者顶端的进化者，但进化领域中依然有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可能半神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我不曾领略半神领域的风景，不知道他们能见到什么，但我想，半神也是有追求的，他们找寻到再次进化的路径时，大概也会比正常人更疯狂。” 银听完沉默了很久，冷若冰霜的脸上笑容苦涩，“是啊，太疯狂了，这个时代哪里还有不疯狂的地方呢……” 夏楚看着银仰头感叹，也由衷地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他不像银那样见到了惊天动地的秘密，而是更真切地领略了天谴时代的灾难，被各种各样的灾难追着跑，身不由己。 “银先生，与我们同行吧。”莫伸出了手，黑袍下他的手掌白皙纤细，但看骨节应该是一只男人的手。 银看了他一眼，“我已经答应你们了。” “我的意思是志同道合的同行，不想你被力量、承诺之类的因素所捆绑，比如夏先生就是因为爱情才留下的。” 爱情个鬼……夏楚撇了撇嘴。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离开，我们不会强留你。”莫语气诚恳地说道。 “你还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堕落者啊……不必志同道合，目的一致就够了。”银点头答应。 “怎么个目的一致？”丰寒声问道。 “你们帮了我，也提出了两个要求。我讲了铁剑的事，第一个要求便完成了。你们还要求我帮忙寻找恶魔，我恰巧也正在做这件事，所以合作可以继续。” “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不过有句话我觉得有必要讲一下……”莫将手收了回来，沉声道，“银先生的目标是一位恶魔公爵，恕我直言，半神不出手的话，恶魔公爵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单靠那把剑，远远不足以让你和恶魔公爵作战，所以即使你找到了他，也只是白白送命。” “不劳费心了，没人比我更了解那个家伙的力量。”银语气冷淡地回道。 夏楚略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告知银艾布利欧已经死在远安市的事实。 当初银应该就是为了追查艾布利欧的踪迹而来到远安市，且最后找上了他。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恶魔公爵居然会在一个偏远的城市陨落，所以才继续追查在第十区搅风搅雨的恶魔们，因为他觉得艾布利欧一定在其中。 “那你可以谈一谈恶魔的事了？”丰满身血污，语气更加冷淡。 “大海……”银侧身指向身后，“恶魔们都栖居在海上孤岛。” “废话，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丰语气不善，“我是问你具体在哪座岛？” “跟着我。”银看都不看他，起身奔向海岸线。 他的速度肯定比不过堕落者们，但比夏楚要快的多了，所以小蛇继续充当了夏楚的交通工具。 足迹没有踏出过第十区的夏楚，在来到沧海市之前，从没有见过大海。 因为他在生存仪上见过不少有关大海的影像，而且当时急于寻找莫思忧，所以那时他站在海边，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而此刻他拘谨地趴在小蛇背上，随着猎魔人和堕落者们离开陆地，终于有了空闲去近距离观赏大海的样子。 凌晨时分，夏楚的同伴们在海面上踏水奔行，而他则悠闲地四望。 舒缓的海潮声让人心生困倦，湿冷的海风又将倦意清除。 夏楚远远地看到了南边的人工岛，因为相距太远，所以承载着沧海市军事区的人工岛，像是一盏漂浮于海面的孤灯，很温馨，也很孤单。 从城市看大海会觉得大海无垠，望不到边际，从海上看城市则觉得城市如此陌生，且不断远去。 “不要难过呀小家伙。”小蛇幽幽地说道。 她从容地背着夏楚赶路，不紧不慢地缀在队伍最后，始终和前面的同伴保持近千米的距离。 所以凌晨寂寥的海面，仿佛只有她和夏楚两个人。 “我没有难过。” “虽然我的双眼已变成漆黑一团，但它并不浑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也许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切实地感受到了那种情绪。” 夏楚笑了，“你真的是魔鬼啊。” 可你却是我的天使啊……同样难过的小蛇暗暗说道。 这种烂俗肉麻的情话，哪怕是已经堕落的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第三十一章 追踪 “恶魔为什么会待在海岛上呢？”小蛇打破了沉默，夏楚又习惯性地开始问问题。 “因为大海是人类的禁区，可以有效地避免人类找麻烦。像猎魔人那种对恶魔求追猛打的团体和个人多的是，恶魔也会很头疼的。” “但大海不是变异生物的地盘么？”夏楚时刻留意着小蛇脚下，担心有某只庞大的变异生物突然冲出，一口将他们吞掉。 海德拉现身的场面还在他脑中不断重映，那种真实可怖的颠覆性震撼，久久无法消除。 “变异生物只会和人类玩命，我们堕落者作为天灾阵营的一份子，其实也是这样的。”小蛇眯了眯漆黑的眼眸，语气变得冰冷，“如果不是那些恶魔杀了我们三个同伴，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他们不死不休。” “你们有信心战胜恶魔么？”夏楚担忧地问道，他倒不是完全为堕落者们担心，主要还是担心被半胁迫而来的自己。 “这次在第十区灰色地带活跃的恶魔都来自所罗门，其它恶魔家族并没有参与。” 小蛇的脸上同样有些许忧色，“可所罗门潜藏在大气层之下的成员绝对不会低于两位数，根据那个猎魔人的说法，竟然还有公爵存在，所以仅凭我们的力量是不够的。” “莫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去向宙斯求助，还不顾被猎魔人报复的危险，帮助了那个有特殊力量的猎魔人叛徒。” 莫想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么……夏楚对恶魔的实力又有了全新的认识，连十一名圣者都可以杀掉的莫，居然也对战胜恶魔没有信心。 夏楚过去对恶魔的强大没有具体概念，因为离奇死在他嘴上的艾布利欧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展示自己的力量，而被恶魔进攻的远安市过于弱小，也根本无法让恶魔全力施为。 “其实我知道一些有关恶魔的关键信息。”夏楚轻声说道。 “哦？”奔跑中的小蛇顿了一下，绕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关键信息呢？” 夏楚回忆师哥在院子里和自己说的那番话，当时张云旭总共看到了二十五位恶魔，其中有二十四位匍匐在地，向一位必定身份高贵的恶魔行礼。 “远安市外边的废墟区曾前后出现过二十六位恶魔，那位叫艾布利欧的恶魔公爵死在了废墟区中，不过剩下的二十五位里，应该还有爵位很高的恶魔。” “是真的么？”小蛇跑出去七八千米后，才轻声开口。 “千真万确。” 小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真的是一个挺神秘的男人呢，小夏楚。” “你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但今天才第一次和我分享。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咱俩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呢？” 夏楚被她说得一愣，猛然意识到自己讲了一个其实不该讲的事。 如果小蛇追问起恶魔的数量，夏楚还可以用张云旭解释，但要是她询问艾布利欧的事，夏楚就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因为艾布利欧的死亡牵扯到了他身体的秘密。 像是猜出了夏楚的心思，小蛇摊摊手浅笑道，“你不用紧张，我的秘密都可以讲给你听，而你的秘密嘛……我永远不会逼问。” 夏楚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因自己如此自然无防备地向她吐露实情而困惑。 “你提供的情报很关键，恶魔的数量居然有那么多，那二十六名恶魔应该是所罗门在地上的全部力量了。”莫他们落脚在一处小岛上，小蛇加快了速度。 夏楚悚然一惊，按照小蛇的说法，出现在远安市周边的，竟然是所罗门全体成员。 他们为何如此针对一个偏远小城，远安市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在意的地方。 夏楚回想起被城市残骸盖住前看到的暗金独眼，那只眼里的威严至今仍让他印象深刻，但令他畏惧的，却是那独眼内其它复杂难明的意味。 小蛇轻飘飘地跃上海岛，夏楚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她温暖的脊背。 “我能把你说的那些话告诉莫和那位猎魔人么？”小蛇压低声音问道。 “最好不要谈艾布利欧的事？”夏楚犹豫了一下说道。 他们也许很快就要和恶魔们照面，那么提供些信息对夏楚自己也有好处。 “那位恶魔公爵的死亡不会和你有关吧？”小蛇讶然道，对他不想谈艾布利欧的原因做出了诸多猜测。 “是的。”夏楚又极为自然地吐露了实情。 “那我会为你保密的。”小蛇牵起他的手，慢悠悠地走到了小岛另一边。 莫等人正在眺望远方，小蛇讲明了情况。 “我就知道夏先生会给我们带来惊喜的。”莫一副我信赖你的表情。 银站到夏楚身前，仰头冷视他，“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当初你可是一问三不知。” 小蛇一把将他推开，美目中流露出让夏楚心惊的暴戾，“滚，离他远点。” “想不到夏先生和银先生居然认识，真是…咳，真是巧啊。”莫无奈地过来圆场子。 “我没必要和你实话实说。”夏楚摇摇头，自然地撒谎，“而且我当时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各位，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眼下我们最好把关注点放在恶魔上。”莫看向明显还想和夏楚交谈的银，负手问道，“银先生，你刚才说恶魔距我们不足十公里，那么他们的数量和爵位你可清楚？” “我们猎魔人都注射过灵视药剂，灵视能力能让我们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恶魔的踪影，也能判断出他们所属的家族。” 银顿了顿，淡淡地说道，“不过更具体的信息就感知不到了，我只能说前面有所罗门恶魔，而且他们正滞留在原地。” “我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吼声。”莫仰起头，海上的银月也照不亮他帽檐下的黑雾，“你们看看岛边的海面，是不是波动的有些不同寻常……” 夏楚听不到，也看不出，但明白莫这话的意思。 “海德拉么？”小蛇和夏楚有相同的猜测。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和海德拉也是一伙的。”莫没有正面回答，轻轻笑道，“那些恶魔居然对海德拉有了想法，我想不需要宙斯的协助，我们也能向恶魔复仇了。” “因为海德拉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哪怕大气层外的所罗门整体降临，也是以卵击石。” 第三十二章 伟大生物 “我不了解海德拉，它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么？”银有些吃惊地问道。 “也许从来都没有任何生物看到过海德拉的全貌，因为哪怕是跃入海中，视野也是有极限的，只能看到它身体的一部分。” 莫似乎还在倾听远方的动静，“虽然躯体的庞大不一定和实力成正比，但庞大到海德拉那种程度，躯体的力量就会达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且我曾有幸见过它施展自己的‘意志’，那是一种可能还要凌驾于半神之上的伟大‘意志’。” “这样的生物为什么要在沧海市面前退却？”夏楚不解地问道。 “如果它想的话，只用躯体就可以轻松撞沉沧海市。不过你们人类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半神也好，某些尖端武器也好，都能对它造成威胁。” 莫蹲下身子触摸海水，“所以在战争正式开始，甚至是决战到来之前，它都不会轻易和人类死磕。” “很难想象，居然有生物可以变异成海德拉那种样子。”夏楚感叹道，他过去连巨型种的变异过程都颇为不解，而巨型种在海德拉面前也只是大一点的蚂蚁。 “海德拉的来历是个谜，很多人觉得它不是变异而来的，也不是地球的生物，因为地球的环境根本孕育不出它那么夸张的躯体，哪怕有death存在。” “它难道和恶魔一样，是从天而降的？”夏楚苦笑道，心想天谴已经百余年了，人类却连如此显眼的敌人都没有研究明白么…… “确实有很多人这么认为，还有不少人认为它是death的源头，是它的到来让death在地球泛滥。”银一直看着夏楚，此刻出奇地讲解道。 “听到的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我也很久没见过它战斗的样子了，得抓紧时间去看这场好戏。”莫甩掉手上的海水起身，“海水的温度提高了一些，我们已经进入了海德拉鲜血的影响范围。” “恶魔是能够让它流血的敌人，流血不会对它自身造成什么影响，但对海洋生物而言却是一场灾难。因为它的血液不仅比岩浆更加炽热，还含有能瞬间杀死鲸鱼的剧毒。” “剧毒会随着海流传播，也会进入空气之中。”莫转过身，“所以夏先生和银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会用黑雾保护你们。” “我不怕剧毒。”银冷淡地回绝。 夏楚也对自己的体魄有一定的信心，认为剧毒奈何不了自己。但海德拉太夸张了，稳妥起见，他接受了莫的好意。 熟悉的黑雾再次将夏楚整个人笼罩起来，夏楚想到这种黑雾不久前曾无声吞噬了一名猎魔人长老，心情自然不会再那么轻松。 “我看的到你。”小蛇牵住了他的手。 夏楚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他已经熟悉了小蛇手掌的触感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和她牵手变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他只和莫思忧有过这种亲密，而且必须要说的是，也只能和她有这种亲密。 “走吧。”莫当先离岛。 近万米的距离听起来很遥远，但在堕落者和猎魔人的全力奔行之下，不到五分钟，海德拉耸入云端的庞然蛇首就遥遥在望。 凌晨月明星稀，暗淡的光影中，那覆盖着紫红色蛇鳞的狰狞蛇首透出一种古老威严的气质。 夏楚第二次看到海德拉，这次它只露出了一颗头颅，但那霎时间难以估量大小的蛇首让他愈发相信莫的说法，这种伟大的生物确实不是地球能孕育的。 二十四名恶魔围绕着海面之上的蛇身猛攻，所罗门家族可以抹除绝大多数生命的独眼不断地给海德拉的躯体带去可怕的伤害。 深紫色的鲜血从海德拉被击碎的鳞片下哗哗地涌出，像是从高空下了一场诡异的血雨。 鲜血在它体表的沟壑间汇聚，像是江河一般汇入大海。它的背棘在血河中像是破水而出的山尖，其上附着的礁石、沉船等来自海洋的东西，被它的鲜血重新带回了深海。 海德拉血流不止，可却没有显露出任何败相，因为它的躯体那么庞大，即使血流成河，也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皮外伤。 反观恶魔，他们各展手段，暗金色的独眼光芒炽烈，明显已经尽了全力，然而他们的‘意志’顶多只能突破海德拉的紫红色蛇鳞。 黑雾像大幕一样挡在他们与恶魔之间，莫用黑雾隐藏了所有人，并没有立刻冲出去加入战团。 “海德拉只有一颗头在这儿，也许杀不掉所有恶魔。”莫一边在千米之外远望，一边有些遗憾地说道。 “海德拉九颗头不是一起的么？”夏楚好奇地问。 “海德拉九条蛇身同时长在一个不知道有多大的躯体上，传闻它的四肢踏在海底，蛇头依然能探出海面。”莫在讲述这些的时候也难免语带慨叹，“它这颗头在与恶魔作战，其它头还不知道距离此地有多远。” “那它就靠一颗头的话，能战胜那些恶魔么？”银皱眉问道。 “海德拉的具体信息一般只在圣者间流传，寻常的进化者对海德拉了解有限，而恶魔就对它了解的更少了。” 莫冷笑了一声，嘲弄道，“这群傲慢的家伙，怕是以为海德拉只是个空有块儿头的傻大个，根本就想象不到它具有何等可怕的‘意志’。” “海德拉，是不败的。” 银将铁剑挂好，“那我们就不动手了？” “我没想到恶魔会蠢到正面与海德拉作战，既然他们找死，我们在一边看着就行，免得被海德拉的攻势波及。” “希望那个大家伙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强大，不然我们也对付不了恶魔，只能是白跑一趟。”银冷冷地说道。 莫冲他点了下头，又转身问夏楚，“夏先生，你确定远安市周遭曾出现过二十五位恶魔么？” “确定。”夏楚对师哥的话还是百分百信任的。 “这里只有二十四位，三位侯爵，五位伯爵，其余都是年轻的子爵。”银深蓝色的瞳孔闪烁着妖异的光，近距离之下，灵视能力加上他的猎魔经验，可以获得更详细的信息。 “看来**oss没有出现。”莫耸了耸肩。 第三十三章 王与王 “那位没出现的恶魔肯定是公爵了，在所罗门家族内部，恶魔公爵一个手就能数过来。”沉默寡言的易，脸色凝重地说道，“据说在四大恶魔家族之中，公爵的数量也不会超过两位数，进化者中只有半神可以与他们比肩。” “四大恶魔家族其实是一个不准确的说法，因为所罗门才是恶魔的领袖，其余家族只是附属。”莫随口讲出重要的信息。 不等夏楚提问，银就顺着莫的话说了下去，“所罗门相当于恶魔种群中的王族，他们拥有标志性的银翼与暗金独眼，不像其它恶魔那样奇形怪状。” “所罗门的王，就是全体恶魔的王。”看到夏楚求知欲又旺盛起来，小蛇也补充道，“其它家族的恶魔只是所罗门的臣下，所罗门在恶魔中的地位，类似你们进化者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 “这次没有现身的公爵，应该就是艾布利欧那个家伙了。”银咬牙切齿。 “银先生为何如此痛恨他？”莫轻轻问道。 “我的家乡是西部第三区的一个小城，七岁那年，我放学回家时路过了一座废弃大楼，当时艾布利欧就待在里面休整。” “因为父母都是猎魔人，所以我先天遗传了一定的灵视能力，注意到了他。”银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带着同行的几个同学走到了他面前。” “同学们都被他的样子吓跑了，我因为自小从父母那里了解过很多离奇古怪的事，所以没被吓到，竟然还邀请他回家做客。” 银讲到这儿一脸嘲弄地笑了起来，当然是嘲弄自己。 “有够蠢的。”丰冷冷地评价道。 “也许他本来只打算在城里休息一会儿便离开，但我把他带回家既害了父母，也害了全城的人。” 银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讲述到最后，“他在我面前将我的父母彻底抹除，然后挥挥手，毁掉了整座城市。我坐在废墟之上嚎哭，他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地看了我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城市上空。” “当时的情景，肯定比你现在讲述的要残酷的多。”莫叹了口气，“抱歉了银先生，害你回忆不开心的事。” “没关系，我追查了那个家伙足足二十多年，漫长的时间会淡化仇恨，我必须不断地回忆，不断地提醒自己。” “可这件事对你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莫继续叹息道。 “我只为杀掉他而活着，铁剑的力量让我有了尝试的机会。”银的目光一直在远处的战场上，银灰色短发在稀薄的月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何必呢？”莫摊了摊手。 “你对恶魔穷追不舍不也是因为仇恨么，大家都是想要复仇的人，说什么何必不何必。” 莫闻言低头轻笑道，“我的目的没有你那么纯粹，我还想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真相？” “沧海市陷入了一个可怕诡谲的纠纷之中，除了目前正式下场的恶魔与海德拉，还有诸如宙斯、不死者等势力在暗中观望，而且我有预感，还会有更多势力介入进来。” “听起来确实是一件挺可怕的事。”银明显对所谓的真相没什么兴趣，“你知道一切后又如何呢，有时候好奇心会招致难以承受的祸患。” “人和人的追求不同吧……”莫拢了拢袖口，没有直接反驳，“我觉得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真相还是比较重要的。” “好了各位，闲谈到此结束。”莫拍了拍手，用来给众人落脚的黑雾突然消散。 夏楚脚下一空，小蛇眼疾手快地将他背起，跟着莫奔向战场。 “海德拉第二条蛇身已经赶来，是时候给恶魔们收尸了。”莫在前方朗笑道。 他话音刚落，第二条长着山峦似的独角的巨蛇加入了战场。之前头颅一直隐在云端的巨蛇也垂下了蛇首，两条同生一体的巨蛇久久地对望，两双难以丈量的金红色蛇瞳照亮了无尽的海面。 两条巨蛇终于将目光转到了下面的敌人那里，眸光骇人，天际像是升起了四个太阳，海上的孤月完全没了存在感。 “一条巨蛇只能用庞大的躯体作战，而两条巨蛇就能够施展海德拉的部分‘意志’了。”莫速度放缓，“银翼天使城曾经对海德拉有过想法，那时我们十二位圆桌圣者同时出手，海德拉只用两个头便战胜了我们。 “如果不是半神出手，我们都会被它的‘意志’摧毁。”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般，巨蛇们同时侧头，刺眼的血色在金红色的瞳孔内弥漫开来，周边的海水咕噜噜地泛起水泡，而凌空而立的恶魔们，突然痛苦地嘶嚎。 恶魔的声音宏大而威严，当初的艾布利欧不过问了几句简短的话，就能将夏楚和莫思忧震成重伤。此刻二十四名恶魔同时惨叫，如果周边的海洋生物没被海德拉带来的高温杀死，也会死于恶魔的声音之中。 相距千余米，夏楚也能从恶魔的哀嚎中听出错愕与绝望，他今非昔比，倒不会再在恶魔的声音中表现得那么不堪。 脚下海水的温度显著提升，莫语气略带怀念地解释，“当初海德拉就是用这两个头对付我们的，它们一个可以冻结海面，一个可以煮沸大海，冰与火的‘意志’同时下达，恶魔们坚持不了多久。” 远方的恶魔在难以承受的高温下皮开肉绽，而淋漓的血肉又被低温冻结，凄惨的样子看的夏楚毛骨悚然。 他当然不是被场面的血腥吓到，而是因海德拉那种无法违抗的“意志”而颤栗。虽然那“意志”没有降临在他的头上，可在千里之外旁观，也能体会到仿佛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感。 “你到底是什么呢？”飘渺的声音在海天之间响彻，低沉而沧桑，透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古老与尊贵。 一只庞大的似乎没有边际的独眼在天际浮现，同样伟大的存在不知道在多遥远的地方，观察这边残杀所罗门族裔的海德拉。 “这是……”银颤抖着开口。 “虽然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虽然出现在大气层之下极不合理，但那独眼无疑来自于所罗门，而拥有这一独眼的恶魔，地位绝对在公爵之上。” 莫叹息道，“我们早该想到的，如果背后没有王的支持，所罗门的恶魔怎么会对大海的王者下手。” “这是一次试探，大概也是一次目的微妙的会面。大气层之外的王者和深海之底的王者，也许是百余年来，第一次彼此注视。” 第三十四章 再见 “所罗门王？”小蛇惊骇之下，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也是恶魔王。”从始至终，莫的表情都没有过于惊讶，似乎曾经对此有所猜测。 “我们见证了了不得的事，比之前在不死者交流协会看到的不死者墓穴还要可怕。”易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苍老而强健的丰也不再面无表情，一向漠然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畏惧之色，“我们该离开了，王与王的对决不知道会波及到多广阔的区域，也许远处的沧海市都在劫难逃。” 这话让夏楚慌乱起来，不过莫紧接着摆摆手道，“不用走，他们不会在这里作战。” “为什么？”银侧头问道。 “因为海德拉只有两颗头在这儿，所罗门王也只暴露出了一只独眼。”莫耸了耸肩，“王之间的对决不会如此草率的，而且我敢肯定，即使海德拉动手，所罗门王也绝不会接战。” “为什么？”这次换夏楚提问了。 “因为他俩虽然都是各自族群的王，但未必是对等的存在。海德拉的至高地位毋庸置疑，但所罗门王就不一定了。” 莫看向银，“这一点银先生应该有所了解。” “难道说，你指的是恶魔所信奉的领袖？”银的神情明显变得凝重，“恶魔在信仰方面和不死者有极大的相似性，他们虽然是崇拜血缘和先祖的种族，但同时也信奉着号称全知全能的领袖。” “这个领袖才是恶魔中的至高存在，所罗门王也是他的臣属。”莫若有所思地旁观所罗门王与海德拉对视，轻声道，“不同于不死者们信奉的永生不朽者，领袖大概率是存在的。” “所罗门王出现在这里也侧面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如果他真的是恶魔的主宰，怎么可能如此轻率地来到敌营……他避不过半神们的视线，半神不对他动手，想必也是忌惮那隐于暗处的伟大存在。” 莫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起来，“所以他是来干嘛的呢，试探海德拉的虚实？” 莫自顾自地思考起来，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夏楚将目光转向远方的巨大独眼那里，确信那就是他在远安市见到的暗金独眼。 也就是说，所罗门王曾降临过远安市上空，而且似乎还和他有过对视…… 所罗门王的出现让海德拉放弃了对恶魔们的摧残，它全部的‘意志’都用来防范来自太空的王者。 所以那二十四位恶魔竟全部幸存，退至远处，在空中对所罗门王的独眼膜拜。 “退下吧。”所罗门王的声音并不像寻常恶魔那样宏大，但千米之外的夏楚听到后，却由衷地打了个冷战。 他不经意间瞥到了脚下海水的异常，发现视线之内的海面居然都陷入了无法解释的静止。 原来交锋已经开始了，夏楚暗暗思忖。可他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海德拉就选择了退却。 两条巨蛇豪不留恋地没入了海水中，巨浪翻涌了一阵，海面便恢复了常态。 “结束了……”莫遗憾地叹息道，“可惜他们没再对话……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透露出高层次的秘辛。” 所罗门的暗金独眼也在天际缓缓淡去，凌晨的天色重新变得暗淡。 夏楚总觉得所罗门王又看了自己一眼，不知道上一次和这一次，是不是都为错觉……因为所罗门王的眼睛太大了，或许在场所有人都有被注视的感觉。 “我要走了。”夏楚突然说道，感觉到小蛇瘦削的脊背明显僵了一下。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海里。”小蛇侧头，冷冷地对背上的夏楚说道。 “我虽然不像你们那样，可以在海面上奔跑，但游回沧海市问题不大。”夏楚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说一千次，我也还是那句话，想都不要想。”小蛇冷笑道，“让堕落者摒弃**是不可能的事，你是我的东西，去留由不得你。” 夏楚掏出了老师留下的帅棋，毫不犹豫地捏碎。 石棋变成了石粉，在他指间流落到海面，很快就消失不见，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堕落者和猎魔人都盯着做出奇怪之举的夏楚，诧异的目光让他愈发尴尬，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让他走吧，小蛇，你留不下他。”莫淡淡地对夏楚说道，“失敬了夏先生，没想到您的身份如此尊贵。” 夏楚之前还能从莫的话中感到善意，但此刻他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冰冷和疏远。 老师的帅棋中究竟有什么玄机，或者说老师究竟是何方神圣，连莫都能镇住。 “你说什么？”小蛇震惊地问道，易和丰也向莫投去询问的眼神。 “夏先生的身世很不简单，我们强留他的话，可能会触怒惹不起的大人物。”莫耸了耸肩膀。 “不行，我不管！”小蛇大喊了一声，背着夏楚在海面上奔跑起来。 没有人追赶，两人很快就远离了莫他们。凌晨的海面十分寂寥，小蛇踏水的声音清脆吵闹。 夏楚没有阻止她，因为她跑往的方向，正好是沧海市那边。 当天边的月亮就要消失不见，晦暗的天色即将迎来黎明时，小蛇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沧海市外围的值岗士兵对她和夏楚视若无睹，轻松地踏上了沧海市的环海公路。 “多谢了，还…还特意送我过来。”夏楚站在路边，公路上奔驰的车辆亮着车灯，照得他和小蛇时明时暗。 小蛇不理他，坐在围栏上荡着双腿，背影孤零零的。 “那个……有缘再见。”夏楚鬼使神差地给她鞠了一躬，就要转身离去。 “真的还能再见么？”小蛇直接瞬闪到夏楚面前，两人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 夏楚连忙推开，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东西你一直挂着，我留个纪念。”小蛇甩着雀儿的骨灰袋笑道。 夏楚这才察觉到她的顺手牵羊，无奈地伸手道，“还给我吧，很重要。” “不重要的话，我还不要呢。” “……这个真的不能给你。” “你总是拒绝我，真是一个狠心的男人。”小蛇把骨灰袋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夏楚无计可施地看了眼她宽大的黑袍，他总不能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去夺回骨灰袋，可雀儿的骨灰又不能这么随便地放弃。 “下次见面的话我会还给你，以免你的再见变成再也不见。”小蛇转身背对夏楚，“快滚吧，我们堕落者的**强度不是随便说说的，你再不走我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第三十五章 你好 “那…那你一定要把它保存好啊，一定要记得还给我。”夏楚无奈地嘱咐道。 黑袍猎猎作响了一声，小蛇的身影自原地消失。空气中还残留着美妙的香气，佳人却大概已经在城市之外了。 站在路边的夏楚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因小蛇的离去而泛起了几抹失落的情绪。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当然无法让小蛇在他心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但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却很特殊……一个因精神魅惑而对他产生好感的堕落者，怎么想怎么不切实际。 可这偏偏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缘分有时真的可以超出想象，当时陈巧巧曾说过精神魅惑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现实证明了这一点。 夏楚走进这座正处睡梦中的城市，街上没有人影，路灯也显得更加昏暗，如果再昏暗一些的话，就和地下聚落很像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和堕落者们同行，跟着他们见到了很多常人无法见到的隐秘。 他需要对这些隐秘进行一下梳理，这看似要从“宙斯”那里讲起，实则可以追溯到“雷公”入侵远安市。 “雷公”是“宙斯”的下属，它的入侵也得到了第七战线“人马王”、“暴食者”和“女妖”这三位强大变异生物的配合，其实基本可以断定入侵远安市是“雷公”的决定。 至于“雷公”的目的是什么，夏楚对这位第十区周边变异生物的王者缺乏了解，无从判断。 后来他遇到了恶魔公爵艾布利欧，艾布利欧原因不明地死在了他的手上，目的也无从判断。 当恶魔第二次出现时，是群体行动，重伤了“雷公”，后面又覆灭了远安市。恶魔们对付人类还情有可原，但他们招惹由堕落者和变异生物组成的天灾阵营就有些费解了，甚至连海德拉都敢惹。 “宙斯”发动的战争，恶魔近乎疯狂的举动，以及海德拉的到来，都是目前还原因不明的事情，但夏楚隐隐觉得这些事是彼此相关联的。 “宙斯”曾让堕落者们去不死者那里寻求真相，那么不死者是不是这一切疑点中，最关键的一环呢？ 深秋凌晨的冷风让夏楚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以他的体魄强度，当然不会觉得寒冷，但身体上感觉不到外界的温暖，内心自然而然就会有冷的感觉。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踱步，一边继续思考不死者的事情。 首先要考虑的当然是不死者交流协会大楼之下的墓穴，那七座古老神秘的木棺里封印着不知道沉眠了多少岁月的不死者，虽然莫判断那里与真相无关，但却是了解不死者核心隐秘的一个重要线索。 再加上大楼内虚假而僵硬的诡异人类，墙上寓意不明的宗教风血腥画作，还有那个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的不死者交流协会会长……这是夏楚在沧海市得到的所有有关不死者的重要信息点。 其中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是最不容忽视的，因为他在自我介绍时，亲口说自己是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创始人，也是全体不死者的最高领导人。 那么……他是类似海德拉那样的首脑级人物，还是所罗门王那种听命于领袖的顶级打工仔？ 夏楚想着想着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他的老师，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院长。 他入门不到一年多，直到远安市被毁，他才在沧海市见到了老师一面，此前只能在师哥师姐的只言片语里了解他。 而他的老师不仅能和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平起平坐，还仅用了一枚帅棋，就震慑住了莫这个身世传奇的第十区最强堕落者。 想到这儿，夏楚突然头疼起来，因为如此多可怕的人物和怪物都在沧海市周遭现身，这座滨海的城市无疑正处于悬崖边上。 恶魔和天灾阵营是肯定在人类对立面的，而不死者看起来都是人类，他们的立场如何呢，有多少力量会站在人类这边？ 夏楚其实是有些绝望的，因为海德拉和所罗门王就已经几乎无解了，他们一个代表海洋，一个代表太空。 难道沧海市也要和远安市一样破碎么，这可是莫思忧的家乡啊…… 无力感笼罩了夏楚，他知道灾难到来的那一刻，他不能再像只前那样保护那个女孩了，这次的敌人比艾布利欧还要可怕的多。 上次见到她时，小蛇突然出现，所以夏楚没敢多看她一眼。如今夏楚是自由身了，却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她。 他让王丹丹三人想办法通知莫思忧他活了下来，也不知道通知到了没有……或许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因为莫思忧看起来还挺快乐的。 先去找孙国安他们吧，夏楚做好了决定。 可有时候个人的决定根本得不到现实的配合，夏楚溜达到十字路口时，莫思忧就巧到极致地从他左边走来了，两人在街口相遇。 夏楚一头乱发，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莫思忧短发齐耳，带着保暖的黑色绒帽。 夏楚衣衫凌乱，还带着大海的湿气与咸腥，莫思忧一身简单的牛仔秋装，显得简单利落又亭亭玉立。 夏楚面无表情，莫思忧也面无表情。 缘分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上次他在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内碰到了莫思忧，这次他刚回远安市，竟又碰到了…… 路灯寂寥的光芒似乎渐渐了温暖了起来，一个人走在繁华都市的街道上会觉得很清冷，但两个人就显得没那么孤单了。 “夏楚嘛？”莫思忧插着上衣口袋，淡淡地问道。 夏楚直愣愣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一直沉默似乎不太好，所以轻声打了个招呼。 “你好。” 第三十六章 叙旧 “然后呢？”莫思忧歪着头问道。 夏楚想了想，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就没了？”莫思忧眉头微皱。 “呃…那个……你过得还好么？” “离开远安市后不太好，但最近挺不错的，因为最近有三个好心人找到了我家里，告诉了我…你没死的消息。” 夏楚恍然，“原来你早知道了，怪不得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 “不，我很惊讶。”莫思忧看着夏楚路灯下的影子，“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和你在街上碰到，本来就是一件有点不可思议的事。” 她浅浅一笑，“我以为你是鬼呢……” “是啊，好巧。” “你是不是一直偷偷跟着我啊，然后故意出现，想给我惊喜。”莫思忧走近了几步。 夏楚摇头，“没有，我刚刚到沧海市，走着走着就碰到你了。” “…哦。”莫思忧脸上有明显地失望之色，缓缓说道，“听完那位大叔的话，我以为你一个月后才会来找我……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很狼狈。” “我的经历很复杂，谈谈你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两人并肩在街上漫步，夏楚感觉莫思忧似乎也没有目的地。 “那天晚上我哥和我在一起，还偶遇了林小柒和赵晴，最后军方的专机送我们平安离开。”莫思忧紧了紧衣衫，犹豫了一下说道，“抱歉，那天晚上没有等你到最后。” 夏楚回忆起远安市当晚灭世般的景象，心有余悸地说道，“没关系的，本来就不该等。”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和巧巧姐他们一起离开的么？”莫思忧停下脚步，仰头关切地问道，“还有王姨和小沫，他们都怎么样了，安全么，现在都在哪？” “应该都很安全，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正在第二区的某个地方，林洋一家也在……”夏楚顿住，好奇地问道，“你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么？” “没有啊，我只有林洋的。”莫思忧神色担忧地说道，“我给林洋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有打通，然后就不敢再打了。” “林洋的生存仪应该和我的一样，都遗失在了远安市。”夏楚温声安慰她，同时也是安慰自己，“我相信他们都是安全的，因为师哥和师姐在，而且我亲眼看到他们飞离了远安市。” “所以你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那你是怎么活着走出远安市的？”莫思忧惊讶地睁大了眼，有些急切地问道。 “不是有三个人找到了你家里么，就是他们载我离开的。”夏楚轻笑了一声，“我被压在了远安市的废墟下面，爬上来后正好碰到他们。” 莫思忧没再说话，夏楚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一路无言地走了十多分钟后，莫思忧忽然低声抽泣了起来。 夏楚愣在了原地，他见过这个女孩各种各样的笑容，却很少看到她哭。 他再蠢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可具体做什么，他当然没什么主意。 所以夏楚只是下意识地将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虚抱了一下。 “对不起……”莫思忧呜咽道。 “为什么道歉。”夏楚神态认真，低头看她梨花带雨的小脸。 “赵晴告诉了我那晚发生的事，你身受重伤，我还催你去接我，而且放了你鸽子。”她哭的越来越大声。 “是我迟到了啊。”夏楚挠了挠头。 “你是为了找我才被压在废墟里的吧，可我却丢下你逃了。”莫思忧没有讲出她被哥哥打晕的事，俏脸越哭越崩，“一个晚上我失信了两次，你会不会讨厌我……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我好讨厌啊……” 夏楚叹息着抱紧了她，“抱歉，是我迟到了，而且迟到了很久。也是我没有及时找到你，才让你在那么危险的环境里等我。” “而且……”夏楚苦笑着耸了耸肩，“如果我能记住你的联系方式的话，就能及时联络你了。你似乎担心了很久，实在抱歉。” “我的联系方式我自己都懒得记，不怪你。”莫思忧边擦眼泪边说道。 “可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估计师哥师姐他们都认为我死掉了。”夏楚苦恼不已。 “我刚开始也以为你死掉了。”莫思忧颤声道，又有哭出来的趋势。 “抱歉…抱歉……”夏楚温声缓缓地劝慰，轻按她的绒帽。 良久，莫思忧平复了情绪，牵着夏楚的衣袖说道，“那你现在可以和我讲一讲你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么？” 夏楚任由她牵着自己溜达，按照时间顺序，有条理地将所有事全都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 他有些担心莫斯忧会因那些强大诡异的存在和事件而恐惧，可她问的第一句话却是有关小蛇的事。 “那个小蛇……她漂亮么？” 夏楚愣了愣，诧异地回道，“很美。” 他想到了小蛇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由衷地感慨道，“堕落者的眼睛太可怕了，她在堕落前应该更美。” “哦。”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街上，我记得你的作息还挺规律的。”夏楚想起了刚才见到她时的困惑。 “我是去给老爸送饭，他最近常驻军事人工岛，刚才打电话说想吃家里的饭。”莫思忧苦着小脸解释道。 “战争很快就要到来了么？”夏楚神情凝重地问道。 “老爸从不和家里人谈工作，但他脸色很差，原因不言而喻。” “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和我爸见一面，把你对我说的这些话告诉他。”莫思忧虽然极度在意小蛇的事，但夏楚话里的其它内容也确实让她很震撼。 “啊？要见你爸么……”她的话让夏楚有些猝不及防，还有些说不出缘由的慌张。 “你说的天花乱坠的，我能接受的有限。”莫思忧假装没看出他的畏缩，郑重地说道，“我爸是沧海市的首脑，这些信息必须让他知道，因为这些信息肯定能对军方后续制定作战方案提供很大的助益。” “好。”在刘队、林洋、张云旭等人的言传身教下，夏楚还是颇有些大局观和使命感的，所以不再纠结地答应。 第三十七章 见家长 “你不用害怕，现在只有我哥在家。”看到夏楚神色越来越紧张，莫思忧有些好笑的说道。 “我妈走的早，外婆前阵子也去世了，所以我和哥哥还有爸爸生活在一起。” 夏楚无声地点了点头，莫思忧说的轻松，他也没有多少怜悯的情绪，因为在天谴时代，拥有爸爸和哥哥已经很幸运了。 “我是不是该去打理一下自己？”夏楚扫了眼自己脏乱的着装，从大楼的镜面内看到自己的仪容也强不到哪去。 “你确实该洗个澡，然后换身干净的衣服。”莫思忧帮他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你有多久没理发了，都快比我的头发长了，像个野人。” “所以我觉得我这样去见你的家人，不太好。”夏楚无奈地摊了摊手。 莫思忧按下他的双手，“所以我才先带你去我家梳洗，我哥不重要，不过你要干净帅气地见我爸。” “为什么？”夏楚好奇地问。 莫思忧脸蛋红了一下，轻咳道，“你不要总那么多问题好吧。” 夏楚觉得这确实是他很大的一个缺点，于是放下好奇心回道，“嗯，那我不问了。” 莫思忧的家比他想象的更近，当然这也是他碰巧闲逛到了她家附近的缘故。 她家并没有像他之前猜测的那样在市中心，而是在接近城市人工岛的外围。那是一个类似于旧时代军区大院的小区，处处可见站岗的士兵。 军方一直是生存区里最有话语权的组织，但莫思忧所住的小区楼房低矮，道路斑驳，看起来简朴老旧。 “这个小区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哦，是天谴时代第一批建起来的建筑。”莫思忧颇为自豪地介绍道，“这里也算是沧海市百年沧桑的见证者之一了，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军方要员住过这里，不知道有多少重大军事决策从这里发出。” “看起来越平凡的地方，往往越不凡。”夏楚感慨道。 夏楚自己这句话让不死者交流协会那座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楼房，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悠闲的心情瞬间变得紧绷。 紧绷才是适合这个小区的状态，因为这座住着军方人员的小区虽然看起来安静闲适，但实质上暗含波澜。 这里的寂静其实是军事人工岛忙乱景象的侧面写照，往常还有空闲在小区惬意散步的军区大佬，如今都在一线紧锣密鼓地备战。 莫思忧的家靠近小区门口，而且就在一楼，所以她按响门铃的那一刻，夏楚的紧张感还没有得到足够的缓解，有点手足无措。 开门的是夏楚上次见过的长发青年，当时没有察觉，但现在知道了他是莫思忧的兄长，夏楚很容易便看出了这对兄妹容貌上的相似。 “这是我哥，莫一。”莫思忧随意地介绍道，说完推开自己的哥哥，拉夏楚进屋。 她走到卫生间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哦，对了，这是夏楚，之前和你讲过的。” 夏楚没来得及和莫一有任何交流便被莫思忧推进了卫生间，无奈之下只能先开始洗澡。 这个小区外表看起来很普通，莫思忧家里的陈设也很寻常。夏楚利落地清洗完身体后，刚想穿衣，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你的衣服又破又脏，该丢掉了，我给你带来了我哥的衣服。”莫思忧在门外语气不自然地喊道。 夏楚放下满是海盐味道的旧衣，不遮不掩地就去开门。门开到一掌宽的时候被莫思忧抵住，她的小手紧紧抓着一身简单的便装，伸进了卫生间。 夏楚刚接过，她便“砰”的一声将门甩上，倒下了夏楚一跳。 十多秒的功夫夏楚就穿戴整齐，攥掉一些头发上的水分，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卫生间。 “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还挺合适的。”莫一靠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和善地笑道。 “谢谢你的衣服。”夏楚神色认真地道谢，任由莫思忧牵着他在莫一对面坐下。 莫一身子前探，将手递了过来，“你好夏楚，我妹经常提起你，很高兴今天能和你见面。” “好僵硬的开场白哦。”莫思忧撇了撇嘴。 莫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转身又神态郑重地对夏楚问道，“我妹刚才和我聊了你这一个月的见闻，那些情况是否属实。” “属实。”夏楚轻声道。 “恕我冒昧，这些信息实在太匪夷所思，也太至关重要了，我必须再问你一遍，真的属实么？” “我没有和莫思忧说过一句假话，那些情况千真万确，一个字都不假。”夏楚用严肃的语气强调言论的真实性。 莫一脸色苍白地仰靠在沙发的背垫上，叹息着说道，“我爸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他会和你详谈的，请务必把所有实情告诉他。” “好。”夏楚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通知老爸了？”莫思忧紧张地站了起来，“你稍微慢点会死啊……” “这么重要这么复杂的情报，我听完都差点崩溃掉，你让我慢点？”莫一瞪大了眼。 “天大的事也用不着这么赶啊，懒得理你。”莫思忧拉起一头雾水的夏楚，急急忙忙地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的卧室完全是粉色调的，摆放着床、梳妆台、写字桌、衣柜等常规的物件，一切陈设都显得小巧尤其是那张铺着粉白色纱帐的小床，夏楚感觉自己睡上去怕是脚都没地搁。 “我得给你打扮一下。”莫思忧把夏楚按在梳妆台上。 “为什么？” “……都说了你不要问那么多。”莫思忧拿出吹风机给夏楚吹头。 她后边似乎又嘟囔了些什么，但有吹风机的声音干扰，听觉强如夏楚，也听不清具体内容。 吹干夏楚的头发后，莫思忧拿起木梳，一遍遍地把他已经完全遮耳的长发往后理。 “现在没时间给你剪发了，不过你留长发的样子竟然还有点好看。”莫思忧笑吟吟地打量了他几眼，见头发被理顺，满意地放下了木梳。 “我想起了咱们之前参与剿除天人休闲会所的行动时，赵晴对你的评价。”莫思忧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说你像个有艺术气质诗人，现在看起来真的愈发像了。” 夏楚想不通自己何以和艺术两个字有了关联，刚想表示疑问，便听到了屋外传来的门铃声。 “我爸来了，好快呀……”莫思忧扶额呈苦恼状。 夏楚困惑地挠头，抓乱了莫思忧刚刚给他理顺的长发。他实在是搞不懂，莫思忧为什么比他还要紧张。 第三十八章 打算 房门被叩响，莫思忧紧张兮兮地打开了卧室的门，一个高瘦的壮年男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男人的短发参差不齐，再蹩脚的理发师也不会手艺如此拙劣，所以很可能是他事务繁忙时随手而为。而他的样子仍然保留了不少年轻时的俊朗，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是莫一兄妹俩的父亲。 他只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军装单衣，里面是一件纯黑的紧身背心，这样的装束让他的气质愈发冷峻。 “这是我爸，这是夏楚。”莫思忧站在两个男人中间，一双手分别摆向两边。 “您好，莫叔叔。”夏楚礼貌地打招呼。 “我是莫明光，我的身份你应该清楚，你的身份我也有所了解。”莫明光依然面无表情。 “您知道我？”夏楚讶然。 “你的信息记录在军方的数据库里，很详细，从你离开地下的那一刻，一直记录到你参与击杀雷公的作战。” 莫明光又往屋内走了几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嗒嗒作响，“我和刘启南是老熟识了，他能收你为徒，说明他认同了你。” “我相信他的眼光，你在远安市立过的战功也足以证明你的立场，所以你的话虽然惊世骇俗，我仍然持相对信任的态度。” “谢谢您。”夏楚轻轻说道，莫明光的话让他再度回忆起了在远安市的日子，感慨万分。 同时夏楚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清楚自己的经历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有时候他自己都会怀疑是否做了一个怪诞的噩梦……但那些可怕的细节，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我希望从你这里得到更详细的情报，有关远安市沦陷当晚和你这一个多月来见闻的情报。”莫明光抱臂说道，莫一这时也倚在门框上，神色认真的倾听。 于是在这个粉色调的少女卧室里，夏楚比同莫思忧闲聊时更加详细地讲出了所有的事，从恶魔到堕落者，从宙斯到不死者，最后回到海德拉和所罗门王的对峙。 甚至，连老师的事都没有隐瞒。 莫一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莫明光则始终面不改色。他的眼角微微低垂着，可双眸一直锐利有神。 “你这一个多月的经历，比我小半辈子的都要丰富很多。”莫一感叹道。 “你这些话可有充分的证据。”莫明光淡淡地问道。 夏楚思维缜密地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沉声道，“遇到堕落者的事有三个来自庇护所的自由民可以作证，我刚才讲过的那名叫银的猎魔人也可以证明所有后边的事，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和堕落者同行。” “我和莫一都见过那三位自由民，他们前几天曾经来过咱家帮夏楚传话。”莫思忧连忙说道。 “没错。”莫一点了点头。 莫明光头都不回地吩咐道，“尽快找到你们所说的三位证人，同时调查堕落者和那位猎魔人的动向。” 他话音刚落，莫一便无声无息地原地消失。 “谢谢您的信任。”夏楚感激地道谢。 虽然莫明光没有直接相信，但听完立马展开调查也足以说明他对此事的重视。要知道他可是第十区军方的最高指挥官，即第十区的首脑。 人类共有十一个生存大区，高居太空的第一区更像一个太空作战基地，而陆上的十个生存大区则名副其实的幅员辽阔。 莫明光属于天谴时代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如果他真正重视起这些事，那么沧海市的结局也许就不会像远安市那么悲惨。 “哪怕是一个疯子和我说了这些话，我也会找人去核查，因为你所说的每一件事都关系到了沧海市的生死存亡，不得不重视。” “这也是我过来传递情报的初衷……”夏楚犹豫了一下，郑重地讲出自己的猜测，“而且，我感觉沧海市的敌人不止我所说的那些，因为已知的信息很难串联，那么很可能还有一些势力没有暴露出来。” 莫明光挑了挑眉，冷峻的脸上挤出几丝不易辨别的笑容，“看来你的头脑并不像外表那样呆滞。” “爸……”莫思忧不知道又在嘟囔什么。 莫明光并不搭理自己的女儿，就着夏楚的话说道，“那些势力虽然表面看起来可怕，但他们未必都是人类的敌人，而且他们也没有抱成一团，甚至彼此敌对。” “对啊。”夏楚拍了拍头，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了，先入为主地觉得那些恐怖的存在都会把矛头指向人类。 “那您知道他们的目的么？” “海德拉与宙斯是我们的大敌，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有疑问。”莫明光看了眼腕表，“其它势力就不清楚了，他们的目的可能是不同的，也可能是相同的，但绝对存在竞争和矛盾。” “你之后又什么打算呢？”莫明光突然话题一转。 夏楚被问住了，他现在确实有些迷茫。当初他在堕落者面前声称要为沧海市而战，可凭他的力量，又能怎样和那些他根本战胜不了的敌人战斗…… 旁边莫思忧也紧张地望了过来，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夏楚心里有了确切的打算。 “我需要去一趟第二区，但这事并不紧急，所以我想暂时留在沧海市，为这个城市尽一份力。”夏楚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在莫明光面前说出要保护莫思忧这种话的。 “很好，明天和我一起去人工岛，以后就在我身边工作。”莫明光点点头道，“你在远安市立了很多军功，参与捕猎特异种和击杀巨型种时的功劳足够让你在军方位居高职，让你像刘启南那样去领导一个城市都没有太大问题。” “我做不来的……”夏楚连忙摇头。 “没关系，我也没打算让你去做。你所有的军功我都会记录到数据库里，但不会进行嘉奖，因为你不是军方的人。” 莫明光双眸微缩，“我不会强加给你军人的身份和立场，因为军人需要背负的太多。你就像在远安市时那样，同军方合作吧。” “好。”夏楚完全同意。 “好什么呀，你是不是傻……”莫思忧推了他一把，瘪着嘴对莫明光说道，“你光让他干活，就不给点回报么，既然是合作，就该谈谈报酬啊。” 莫明光在离开卧室前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冷地回道，“就让他待在家里，管吃管住。” 第三十九章 声音 “太好了！”莫明光离开卧室后，莫思忧惊喜地跳了起来。 夏楚被她吓了一跳，摆出问询的表情。 “我爸不喜欢脑袋瓜不灵光的人，我以为他会讨厌你的。”莫思忧笑嘻嘻地抱起夏楚的胳膊。 “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笨蛋。”夏楚苦笑道。 “是笨蛋，但这个笨蛋不是那个笨蛋。” “什么啊……”夏楚有点头大。 “总之老爸接受你了，这是最重要的事。”莫思忧喜笑颜开地仰头道，“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同了你，简直不可思议，看来你还是有些人格魅力的。” “接受我？接受我什么？”夏楚好奇地问。 莫思忧小脸好看地红了红，哼哼笑道，“接受你在我家蹭饭啊，省的你在街头流浪。” “我觉得军事人工岛才是适合我待的地方，你爸刚才也说让我明早和他一起过去。”夏楚看了下莫思忧卧室内的挂表，“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你觉得…你的想法重要么就你觉得？”莫思忧直接松开了他的胳膊，冷冷地说道。 夏楚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是是是，你明早就出发，你从来都是大忙人。”莫思忧幽幽地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撑在卧室的窗框上，望着屋外漆黑的天色。 “你知道么夏楚，我也很想加入人工岛作战，但老爸从来都不允许。” “因为太危险了啊。”夏楚走到她身边。 “我和我哥都是自觉者，也都是他的孩子，但哪里危险他就把我哥派到哪里，而我呢，他巴不得我整天住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是自觉者么？”夏楚愕然，自觉者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他们家居然有两位。 “是啊，我现在都已经是五次进化者了，虽然和你没法比。”莫思忧淡淡地回道。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我就隐隐觉得你强悍了很多。”夏楚恍然道。 自觉者这三个字对他而言还挺特殊的，当初既给了生存的希望，也让他体验了一把绝望……原来身边就一直有一位自觉者，夏楚有点感慨。 “强悍是形容女孩子的词嘛，我不是你的小可爱了嘛。”莫思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幽幽地说道，“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我爸从小就觉得我该受到保护，你也知道，这个时代对女性很不友好。” “确实。”夏楚点头认同。 像雀儿、王丹丹之类的女性比比皆是，虽然天谴时代里很多人都命运悲惨，但降临到部分女性身上的灾难，往往更加难以忍受。 “我是一名自觉者唉，就算这样，我爸还是忽略了我。” 夏楚心中一动，笑问道，“所以你才溜到远安市，加入环保局么？” “是啊，我本来想加入军队的，但他们不收我，所以只能去有服兵役机会的环保局了。”莫思忧也笑了，想起了初遇夏楚时的情景。 “但你后来每次参加任务时，怎么都怕的要死啊。”夏楚摸了摸她的头。 莫思忧红着脸辩解道，“我怕是怕，但我从来没有逃过，每一次都服从安排，参与了作战。” “是，你很勇敢。”夏楚由衷地说道。 在所有远安市本地人都拼命往外跑的时候，她作为一个外地人，却选择了留在危城，后来回家之后，又顶着恶魔的威胁归来。 “再勇敢也没法住到人工岛上，昨天借着给老爸送饭的机会上去，都被他骂了一顿。” 莫思忧情绪低落，“明早你要去岛上了，我爸是工作狂，你跟在他身边的话，估计每天也没什么时间回来。” “他在为拯救这个城市而努力，你该理解他的。” “……我当然理解。” “我有机会一定会来陪你，哪怕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我都会过来。” “一言为定。”莫思忧莞尔，“你对我的承诺经常不兑现，再失信的话，我就再也不相信你这个坏家伙了。” “休息一会儿吧，你的黑眼圈很重。”莫思忧倚着窗，坐在地上。 夏楚也学着她坐下，见她闭目不再言语，才闭上疲惫不堪的眼睛。 眼皮闭合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劳累，酸麻的痛感一阵比一阵强，可庞大的睡意却能够淹没一切感知。 “你需要我。”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夏楚此刻处于一个极度特殊的状态中，既陷入睡梦般的混沌，又似乎有一种诡异的清醒。 更加诡异的是这道声音，它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短短的四个字中，语调上扬多变，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你需要……”声音不断地在夏楚脑海响彻，间隔时间不变，像是嘀嗒嘀嗒的秒针一般，僵硬地重复。 重复的声音渐渐有了重叠的趋势，枯燥而喧吵，仿佛要将夏楚仅存的几丝清醒吸附殆尽。 夏楚本能地觉得，自己如果任由理智被消磨下去，就会进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 那状态能够让他的心灵获得平静，可这平静本身，却让他无端地恐惧。 “夏楚…夏楚……”莫思忧抓着夏楚的肩膀，轻轻将他晃醒。 夏楚睁开眼，发现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你怎么了？”莫思忧一脸担忧地问道。 “什么怎么了？” “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呀，表情怪怪的，是不是做噩梦了？”莫思忧关切地摸了摸夏楚的额头。 噩梦…… 那算噩梦么，或者说，那是个梦么……夏楚不知为何，莫名地出了身冷汗。 “喂，说话呀。”莫思忧在他脸前摆手道。 “我说了什么梦话？”夏楚故作平静地询问。 “好像是……”莫思忧捏着下巴回想了几秒，“你是谁，对，就是你是谁。” 你是谁…… 你需要我……你是谁……确实是一个合理的对话，夏楚心情苦涩地想着。 他很想说服自己那是一个劳累之下的怪梦，梦嘛，怎样奇怪都不奇怪…… 可他的本能告诉他，那声音或许不是来源于现实，但更不可能来源于梦境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这种完全找不到根源的声音，它那么真实可感，又那么无迹可寻。 第四十章 严峻 “说实话我刚才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怪怪的。”莫思忧拉着夏楚起身，“你肯定是太劳累了，这阵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怪怪的么…哪里奇怪？”夏楚有些敏感地问道。 “嗯……”莫思忧表情苦恼地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可能是我们太久没见了吧，毕竟从艾布利欧手下逃生后，你很快就昏厥了过去，从那儿之后，直到现在我们才见面。” 她感慨地浅笑道，“分别的日子不长，但你的变化还蛮大的。” 夏楚心中有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一直低着头保持缄默。 “马上八点了，我们该出去了。”莫思忧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转身推开卧室的门。 莫明光一个人在餐桌上吃早饭，桌上只有大袋的早餐面包片和四杯牛奶。 “你的时间观念很差。”莫明光一脸淡漠地说道。 “你面前这个男生和你女儿同处一室睡觉，你居然只嫌弃他起的晚？”莫思忧撇了撇嘴，故意气他。 “那是你的自由，赶紧闭嘴吃饭。”莫明光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尽。 “抱歉了，莫先生。”夏楚也不坐下，拿起面包狼吞虎咽。 高危进化者也得吃饭，甚至对食物的质量和数量上的要求还要更高……很多天没有进食，夏楚饿坏了。 莫思忧刚坐下门铃声就响了起来，她起身开门，莫一当先进屋，身后跟着三个紧张兮兮的人。 正咬着面包片的夏楚愣住了，因为那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国安、王丹丹和李洲。 他们的样子和前几天有很大差别，都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容貌气质也和寻常沧海市市民没什么两样。 原先那仿佛刻进了骨子里的唯诺，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竟然几不可见了。 “小哥哥！”王丹丹惊喜地跑了过来，李洲和孙国安拘谨地跟在她后面。 “夏先生。”两人胆颤心惊地看了一眼低头自顾自吃饭的嘛莫明光，可怜巴巴地打招呼。 “多谢你们了，你们居然真的进入了沧海市，而且成功报了信。”夏楚感激地笑道。 他记得孙国安在车上给他介绍灰色地带和自由民时，曾说过生存大区一般不会容纳自由民加入，所以在托付他们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你的嘱咐，我们怎么样都要尽力完成。”王丹丹神情郑重地说道。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夏楚好奇地问。 “嗨，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孙国安插进话来，“自由民加入生存区是很困难，但只要有能力，有钱，有门路，就有成功的可能。” “我们都是没被感染的人，多花些钱就问题不大，只不过小哥你辛辛苦苦猎杀犬人赚的钱，基本都被花光了。” “原来如此。”夏楚恍然，心想孙国安虽然是个老实人，但四十多年并不是白活的，以他丰富的阅历，进城后能找到莫思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莫先生，这三位就是我说的证人，他们都曾见过堕落者。”夏楚转身对莫明光介绍道。 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证明他的话是可信的。 “对的，带我们来的小哥和我们讲了大概的情况，我们都可以证明夏小哥没有撒谎。”孙国安连忙附和道。 莫明光不应声，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可他问若未闻，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五六分钟后他拍拍手起身，对莫一吩咐道，“招待一下客人们，晚上过来参加会议。” “至于你……”他看向夏楚，“跟我来吧，早上有个会，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旁听。” “好的。”夏楚虽然好奇，但不多问，喝光杯中的牛奶便随他出门。 出门前他看了眼莫思忧，又指了指孙国安三人，想让她帮忙照顾一下。莫思忧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 莫明光是堂堂第十区的首脑人物，可听到夏楚不会开车后，还是坐上了军用面包车的司机位。 “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过来么？”夏楚正强忍好奇呢，莫明光却主动开口了。 “不知道。”夏楚实话实说。 他只是一个还没有完全突破高位壁垒的高危进化者，何德何能可以旁听莫明光的会议……军方最高指挥官的会议上，怕是寻常圣者都不一定有位置吧。 “一是因为你的身份，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门徒，也就是你的师哥师姐们，大多分布在各处为人类而战，所以我也会给予你足够的重视。” “二是因为你所掌握的情报，在你全部的话都得到证实前，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其实是还是第三个原因的，夏楚和莫思忧的关系，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出来。 “了解了，如果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您可以随便吩咐我。”夏楚虽然对莫明光不够了解，但敬仰之心却一分不少。 夏楚的老师是远安市的军方首脑，那个毅然跃向“雷公”的身影至今还让他饱受震撼。莫明光不仅和刘队是一类人，而且作为整个第十区的守护者，他背负的还要更多。 “你需要做的会有点多，也会很难。”莫明光丝毫不和他客套。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高危领域以上的进化者，几乎每一个高危进化者都要一个当两个用。” “战争不是还没有开始么，甚至敌人都没有明确。”夏楚皱眉。 莫明光面无表情地回道，“战争早就开始了，在海德拉到来之前…不，在你还为远安市而战的时候，我们内部就已经出问题了。” “内部？”夏楚内心被强烈的不安笼罩。 “是的，现在几乎全世界都把目光放到了海德拉和恶魔身上，然而更可怕的敌人已经渗透到了我们内部。”莫明光眸光森冷，“内忧外患，正是当下严峻形式的生动写照。” “内忧指哪一方？”夏楚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不死者。” 第四十一章 老师 “不死者也是敌人……”夏楚满心阴霾。 “现在还搞不清他们的目的，但偷偷潜入我们军方内部，应该没怀什么好心。” 夏楚也这么认为，接着问道，“您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三个月前，我在我的休息室里，杀死了一位乱翻乱找的不死者。”莫明光不紧不慢地驾车，“他伪装成了一名普通士兵，而那名士兵本人，则彻底地消失了。” “那名不死者杀死士兵后，以士兵的身份潜伏在人工岛上……”夏楚明白了人工岛上的内患。 “没错，这是很棘手的事，而且还有更棘手的……”军用面包车驶上了通畅的海上公路，莫明光踩下油门，“一个月前，我在作战会议上杀死了一位和我关系很好的圣者，我察觉到了他的恶意，杀死他后发现果然是不死者假冒的。” “而我这位友人，或者说他的尸体，同样是彻底失踪了。” 居然连圣人都中招了，夏楚惊骇的同时，意识到沧海市军方的内忧，或许比外患更可怕。 “所以现在我们陷入了信任危机，每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是重要的力量。”莫明光言下之意，自然是指夏楚。 “那您可以信任的人有多少？” 莫明光嘴角微咧，不知道是在微笑还是在冷笑，“以前只有莫一，现在多了个你。” 好吧，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糟，夏楚暗暗叹息。 “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跟在我身边会让你十分显眼。” 也会很安全……夏楚不知道性情淡漠的莫明光对他有多少维护之心，但跟在他身边十分安全就对了。 面包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人工岛上的大型军事基地，也许全世界的军事基地都是大同小异的，沧海市的基地布局和远安市差别很小。 于是夏楚就有了些恍惚，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破碎的城市，回到了沸反盈天的军事区，刘队还会照旧给他发布任务。 早上的会和夏楚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会议室里已有十二名军方要员落座，莫明光一语不发地坐到了为首的位置，夏楚像保镖一样站在他身后。 会议内容和战争关系不大，商讨的主要是一些驳杂的军队事务，比如器械采购，人事安排，装备更新与维护等等。 夏楚听了一会儿就兴致缺缺，琢磨起早晨那古怪的声音。 等到所有军方要员汇报完工作离席后，莫明光拍着左手边的座椅，示意夏楚坐下。 “有什么发现么？”他淡淡地问道。 “啊？什么发现？”夏楚有点紧张。 “我让你来旁听，是想你观察一下参加会议的人们，他们是基地内最有权势的一批人，晚上还会继续来这里开作战会议。” “呃，我没观察。”夏楚如实交代。 “你见过不死者，我还以为你能有所发现呢。”莫明光指尖轻敲桌面。 “抱歉。” “没关系，只是一次尝试，既然没有效果那么你晚上的会议就不用参加了。” “您……”夏楚斟酌了一下措辞，“您似乎很确信那十二个人中，有不死者存在。” “嗯。”莫明光点头。 “依据是什么？” “直觉。” “直觉？” “嗯，直觉。”莫明光轻闭双目，环手说道，“在进化这条路上走的越远，就越会相信自己的直觉，有时候它比一切证据和现实都来的有力，因为你自己不会骗自己。” 夏楚对身上的怪异之处有很多悲观的猜测与直觉，按照莫明光的说法，他现在真的不如抹了自己的脖子。 “你出去吧。”莫明光丢给夏楚一张挂牌，挥了挥手说道。 “我去哪？”夏楚一脸茫然。 “你身上带着那张身份牌，基地内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去，任何设施和装备都可以用。” “想住在基地里的话，就去东边的宿舍区，那里的公寓有很多空房。觉得这里无聊的话，也可以回去。” “……我以为您是让我来帮忙的。”夏楚扫了眼身份牌，上面莫明光一丝不苟的肖像照颇为威严。 “会有用到你的时候，但不是现在。” 夏楚只能听从吩咐地离开会议室，身处偌大的军事基地之中，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或许他该马不停蹄地赶回莫思忧身边，好好和她相处一段时光，也能和孙国安他们聊聊天。 但夏楚莫名地不想回去，很想待在荷枪实弹的军属基地之中，虽然这里已经被不死者渗入，但更能给他宝贵的安全感。 他在怕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夏楚缓缓向东边漫步，想要找一个空屋子住在。 如莫明光所言，基地东边空着的公寓房多的是，因为普通士兵挤住在一般宿舍里，而本该住在这边的基地骨干大多会选择回城休息。 莫明光的身份牌让夏楚一路畅通无阻，站岗的士兵们都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态，似乎莫明光经常把自己的身份牌丢给别人耍。 当夏楚领到一枚公寓房的钥匙，开门进屋后，惊讶地发现屋里居然已经有人入住了。 他看清屋内的人后，惊讶转为震惊，因为那人他恰好有过一面之缘，竟是他的老师，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院长。 “老师，你是在这里等我么？”夏楚当然不会傻到认为他们是巧遇，对于仅用石棋就能震慑住莫的院长而言，未卜先知般地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或许老师一直在暗处看着我……夏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是啊，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衣装邋遢的老人趴在床上啃着肉包子，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讲？” “讲你个头哟讲，你去哪不好，非要来这个是非之地。”老人直接用啃了一半的肉包子砸他，肉馅洒落一地，猪肉大葱的味道开始在室内弥漫。 “是非之地具体指哪？”夏楚呆呆地问道。 “这个军事基地喽蠢货，不不不，整个沧海市都是。” “您不是也在这里么？”夏楚语气弱弱的。 “你他娘的不在这里的话，鬼才会来这里哦！” 这话让夏楚愣住了…… 老师似乎真的是为他而来的，上次在他走投无路时送了他一枚棋子，让他有了选择的权力。而这次见面，又是因为他有还不清楚的危险。 老师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的呢，又是如何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夏楚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要知道连师哥师姐们都不清楚他现在的处境，而行踪不定的老师却总能适时出现。 第四十二章 馈赠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夏楚拿起屋里的扫把，打扫掉到地上的包子。 “走着走着就找到喽。”老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回答的兴趣。 夏楚只好换一个问题，“您刚才说是非之地，这里有什么是非？” “全世界都知道沧海市有了大麻烦，你这不明知故问么。”老人慢哟哟地下床，床单被他弄得满是褶皱，“你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以后别说是我的徒弟。” “我觉得，您指的不是海德拉和恶魔。”夏楚试探性地说道。 “应该说不止是，我看你挂着那个莫小子的身份牌，他应该和你讲了这座基地内的情况了吧。”院长对第十区的军方首脑毫无敬畏。 “讲了，这里已经被不死者渗透，陷入了信任危机。”夏楚心说你果然知道。 “小子，你清楚不死者的目的么？”院长抓了抓乱糟糟的斑白头发，斜睨夏楚。 夏楚把扫把放到一边，语气认真地回答道，“我当然不能确定不死者的目的，但有一些简单的猜测。” “他们渗透进来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也许是想从内部搞垮沧海市的军事防御……不过，他们与军方为敌的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假设你说的是对的，那么不死者渗透进来之后，怎么做才能真正搞垮军方？”院长扬了扬手，莫明光的身份牌便到了他手上。 “不太清……”夏楚话还没说完，脑中突然有了清晰思路，提声道，“难道是对莫先生下手？” “嗯，你还不是太蠢。”院长一圈圈地甩着身份牌，嗤笑道，“那个姓莫的小子连身份牌都随便给你，看来真想认了你这个女婿。” “不过也难过，那家伙满脑子想的都是抗击天谴，你在远安市做的那些事正对他的脾气。” 夏楚脸红了一下，急忙转移话题，“他们打算怎么对莫先生下手？”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不死者。”院长翻了个白眼，“总之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地暗杀他就对了。” 夏楚不是傻子，听老师这么说，很容易就能意识到他肯定知晓很多隐秘。 “所以您是来保护莫先生的？” “我是来保护你的，蠢货！”院长小跑过来，跳脚敲了一下夏楚的头，“他现在是被不死者列入死亡名单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一具尸体，你跟在他身边能有好果子吃？” 夏楚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但情绪上更多的还是疑惑，“不死者杀莫先生肯定是想对付军方，但他们对付军方的目的是什么？” “我见过两位活生生的不死者，他们都是人类，没道理帮助天灾阵营和恶魔啊。” “首先人类不一定会帮人类，再者不死者已经不是人类了，和堕落者同理。”院长语气严肃地说完后，又敲了夏楚一次。 “不死者隐藏于天谴时代的暗处，采取行动时也往往很低调。渗透到其它组织之中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但目的总是不为外人所知。” 夏楚想起了那名身份是科技会成员的不死者，暗暗推测不死者的触手不仅伸到了生存区的军方，还伸到了很多私人组织和它们背后的进化者城市。 “连您都不了解么，前阵子您不是还和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聊过天么……” “那家伙狡诈的很，不但没吐露什么有用的信息，还总想套我的话。”院长摆出一副极其不满的表情。 您不也一样什么都没说么，而且连我这个徒弟都不怎么搭理……夏楚暗暗腹诽。 “我还有一个问题，您是怎么用一枚棋子震慑住堕落者的？” “你怎么一直在问问问啊？”院长很是不耐烦，烦躁地摆了摆手，“那枚棋子有我的‘意志’，莫语声感知到后，当然不敢再拦你。” “你不要再问了！”见夏楚又有提问的意思，院长连忙喝止他。 “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这几天你给我老实地待在这间屋子里，哪都不要去。”院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枚蓝紫色的药剂，随意地丢给夏楚说道，“巧巧给你做的，赶紧注射。” “用雷公的基变体做的么……”夏楚看着针筒注射剂内蓝紫色的药剂，仿佛能从这熟悉的颜色中，看到远安市上空的漫天阴云与雷光。 “原来您见过了师哥师姐他们，肯定也知道了远安市的事。”夏楚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这枚药剂证明了张云旭等人的安全。 “他们去了第二区的罗门市，我恰好也在。”或许是对远安市有一些感情，院长此刻变得很平静。 夏楚点了点头，有老师在旁边他没什么顾虑，直接进行药剂的注射。 如果陈巧巧在的话，会详细地给他讲解药剂的作用，更会讲明六次注射时的注意事项，最后还会体贴地帮他缓缓注射。 夏楚虽然手法十分粗糙，但经历过很多次注射过程，所以大体还能控制好注射节奏。 五分钟后，针筒注射剂内的药剂一滴不剩，夏楚坐在床上等待睡意席卷而来，但却越来越清醒。 他的体外时不时地流动出几丝蓝紫色的雷电，沉寂已久的体魄再度夸张地增强。 “因为用巨型种、特异种等高端变异生物所制作的跃迁药剂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巧巧把这枚药剂称为雷公药剂。” 院长啧啧称奇，“雷公药剂的原料主要是完整的雷公基变体，但你承受起来毫无压力。而且这是你第六次进化，在这个进化节点上，自觉者也远不如你现在这么轻松。” 夏楚不由得苦笑，因为真的是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这说明本来就已经很奇怪的他更奇怪了。 “巧巧说的没错，你简直就是站在了天谴时代超自然体系科学的对立面上。”院长嘿嘿笑道，“很好，不愧是我的学生。” “我觉得很不好。”夏楚根本没有进化的喜悦。 “你的感觉不重要，重要的是药剂的效果。”院长走到夏楚身边，一双脏手在他身上乱捏，“变强了多少啊，效果不好的话巧巧会很沮丧的。” 夏楚微微用力握紧右拳，新获得的雷电权能掌握起来易如反掌，一种可以称得上磅礴的巨力在手臂汇聚。 “变强了很多，非常多。”夏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形容。 第四十三章 叛乱 “少说屁话，打我一拳。”院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夏楚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拳头上雷光缭绕，威势不凡。 他全力的一击打在院长瘦小干瘪的胸膛上，就像是打进了一团棉花，没着没落的，力道瞬间消散。 “唔…还不错，高危领域里应该没多少人是你的对手了。”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巧巧制作的雷公药剂会赋予你掌握雷电的能力，至于怎么开发，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夏楚有过开发业火药剂的经验，自然有大概的思路。 “老师，为什么我没有陷入昏睡。”夏楚忧心忡忡地问道。 “干嘛，你很想睡么”院长翻了个白眼回道。 “但昏睡才正常不是么……”夏楚忍不住苦笑。 “注射药剂后的昏睡是正常现象，因为基因改造的过程对人体会造成很大的负担，所以注射者的身体会用睡眠来躲避。” 院长耸了耸肩，“而你是不正常的人，身上有正常的现象才显得不正常吧。” 见夏楚低头闷闷不乐，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样也好，节省了好几天的时间。” “您是想带着我去做些什么么”夏楚从他的语气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抓鬼啊。”院长嘿嘿笑道。 “您想对付不死者的话，那可再好不过了。”夏楚瞬间喜上眉梢。 “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找出潜伏在军事基地中的不死者，总比待在这间屋子里啃包子来的有趣。”院长打了个哈欠，跳到床上，五六秒后鼾声如雷。 夏楚则走到阳台，观察窗外看似寂静的公寓区。他有些后悔没有选一个高点的楼层，因为那样就可以看到公寓区之外，看到这座军事人工岛的冰山一角。 或许他也该去弄一个生存仪，如今生存仪上的那些功能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但最基本的手机功能却能很好的解闷，比如和莫思忧聊天。 但补办生存仪需要的手续还挺复杂的，远远不像去店里买部手机那么简单。 夏楚的生存仪毁在了远安市的废墟中，同时失落的还有那些必要的证件……夏楚有一个很悲伤的想法，这个世界上能够证明他是人类的物证都毁掉了，似乎他走出远安市走进灰色地带的那一刻，整个人也变成了不黑不白的灰色。 所以他不顾危险地支援沧海市，其实也是用行动来确立自己的立场，他始终认为自己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始终希望自己是白色的。 他就这样从白天站到了傍晚，看着单调的景物，恍惚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出发了。”院长突然在他身后说道。 夏楚下意识地回头，借着落日余晖暗淡又艳丽的光影，看到了老师面无表情的脸。这种漠然的神态与表情丰富的院长格格不入，夏楚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似乎是另一个陌生人。 “去哪啊老师？”夏楚揉了揉稍有疲惫的眼眶。 “你觉得不死者最有可能在哪？”院长不答，抱臂嘿嘿笑着反问。 “接近莫先生的地方。” “没错，这个时间莫明光应该正在开会，我们就去他的作战会议上找不死者。” “为什么非要选他开会的时候过去？”夏楚好奇地问道。 “直觉。”院长懒得多谈。 他把手臂放到了夏楚肩上，下一刻两人就站到了公寓区外面的草坪上。 老师的手段很好地解释了他是如何混进军事人工岛的公寓中的，夏楚明白瞬间忽视阻碍地跨越如此远的距离绝对和速度无关，更可能是空间的转换。 夏楚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眼前一花，竟又到了一条灯光明亮的走廊中。 院长像是在自家院里溜达似的往前走，夏楚紧张地跟在他后边。他在一扇会议室外驻足，朝夏楚摆了摆手便当先推门而入。 夏楚心下忐忑地进去后，看到了居首的莫明光和白天参与会议的那十二个人。 整间会议室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夏楚一开始以为众人是因他们师徒俩的闯入而沉默，可所有军方要员的目光都不在他俩身上，莫明光一脸漠然地端坐，氛围平静中又有些不同寻常。 “赶上好戏喽。”院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夏楚这时也终于意识到，并不是军方大佬们无视了他俩，而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人推门而入这当然又是院长的手段。 “怪不得您之前说莫的伪装手段不高明呢……”夏楚走到老师身边，感慨地说道，说完又瞥了众人几眼。 莫还需要一层黑雾的阻隔，而院长没见有什么动作，但就是能带着他随随便便地开门进来，随随便便地说话。 “看的出哪个是不死者么？”院长一副我要考考你的表情。 “这些人中我只对莫先生有一点点了解，肯定是看不出来啊。”夏楚摊了摊手。 “蠢死了，看屋内的气氛还不懂么！”院长很没素质地，往光滑的地板上呸了口唾沫星子。 不等夏楚进一步思考，莫明光突然开口了，“我知道你们已经渗入到了很夸张的地步，可还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夸张。” 他的指尖开始敲打桌面，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请为我解一下惑。” “莫队，我不是不死者。”一位大肚便便的要员脸色发青地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多谢了王队。”莫明光收回了放在桌面上的手。 站在门边的夏楚也大概明白了屋内的情况，除了莫明光和站起来的王队，其余的应该都是不死者，这说明基地内的核心骨干竟都被替换了。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意味着不死者几乎已经彻底控制了这座军事基地。 “你想得到什么呢？”莫明光边整理袖口边问道。 “你的位置。”王队摇着头说道，“你太极端了，只会带着沧海市乃至第十区走向覆灭。” “为什么这样讲？” 王队双眼瞪圆，忽地大吼道，“鬼才相信沧海市能够抵御住恶魔与海德拉，你居然决定在沧海市驻守，简直痴人说梦！” 莫明光的表情与眼神从始至终都毫无波澜，他起身脱下外套，语气严肃地回道，“我不是鬼，你们才是鬼。” 第四十四章 亡灵 “重要的不是谁是鬼，而是保住沧海市的人民。”王队寒声道。 “这个问题你为何不主动和我谈呢？”莫明光眼眸内有一闪即逝的悲伤，他淡淡地问道，“我们军方内部的事为何要求助于不死者，为何要受他们利用，为何要害死同僚？” “我不是你们的同僚，你是疯子，他们也是只会无脑追随你的疯子。”王队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们追随的不是我，而是自己守护人类的信念，这种信念你同样拥有，只不过我们意见相左。” “所以……”莫明光微微眯眼，“为什么不谈谈呢？” “你害怕了么，莫队，这可不像你。”王队摇摇头，“大战在即，而我个人的意见得不到任何支持，只能出此下策。” “困守沧海市只有死路一条，带着部分人弃城逃入灰色地带，才有一线生机。” “虽然灰色地带同样危险重重，但以我们的力量，保护部分人撤退到其它城市是有可能的，这样就可以等来其它生存大区的支援。” 莫明光听他说完，咧嘴笑了笑，“你说这些不像是在和我解释，反倒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问你为什么不谈一谈，是指你在背叛前为何不和我们进行充分的沟通，而不是指现在。”莫明光笑容冷冽，杀气四溢，“现在你已经做了错事，那么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安心受死吧。” 他的气势十分骇人，刚刚进化后的夏楚即使没有暴露在他的视野中，也不由得胆战心惊，被他冰冷的视线锁定的王队，自然更加难以忍受。 “动手！”王队大喝了一声，倒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恐惧。 十一位假扮已死之人的不死者骤然发难，五个人从各个方向包抄莫明光，另外六个人不断游走，虎视眈眈。 夏楚拳头上蓝紫色的雷光缭绕，刚想动手便被老师按住了肩膀。 “用不上你出手。”院长懒洋洋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莫一便从会议室的角落突然现身，一脚踹碎了身旁猝不及防的不死者的头颅。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一直躲在会议室的角落，夏楚完全没有察觉，但见识过张云旭手段的夏楚并没有大惊小怪。 “这个小子进化程度接近他的父亲，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走到神圣领域的后半段，比你强多了。”院长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弟子。 “不过他是自觉者，而且年龄比你大不少。”似乎是怕夏楚沮丧，院长又补充了一句。 夏楚当然不在乎这些，他反倒希望莫一越强越好，这样才有胜算解决屋内的不死者。 被不死者顶替的军方要员们生前都为圣者，所以这批不死者的实力只会更强。莫一出其不意地击杀了一位之后，再想杀死他们便千难万安。 他只能和一位缠斗，但莫明光那边优势很大，以一敌五，却几乎掌握了全部进攻的节奏。 十多位圣者在一间小小的会议室混战，说出去能惊掉一堆人的下巴。但圣者们的战斗方式仅限于拳脚，虽然他们的动作让夏楚眼花缭乱，可打斗场面实在是与他们的进化程度不符。 “进入神圣领域后，进化者的战斗就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了，只剩下单纯的体魄比拼和‘意志’碰撞。” 院长似乎知道夏楚在想什么，他的话恰好解答了夏楚的疑惑，“因为进化前期所仰仗的那些能力，到了神圣领域就作用寥寥了。比如你身上的业火和雷电，对于圣者而言，根本造不成什么有意义的伤害。而作用于‘意志’的精神异能，才有可能起到作用。” 夏楚想起了堕落者和猎魔人战斗时，除了莫用黑雾杀敌，易和丰以及猎魔人们都是在真刀真枪地近身格斗。 “所以进化的终点是体魄和‘意志’？” “你可以这么理解。”院长点了点头。 在夏楚眼里，屋内的打斗瞬间就不一样了，他意识到自己如果卷进战局中，根本站不住几秒。 他开始有意识地远离，可会议室并不大，很快就有两名游走的不死者冲他和院长跑了过来。夏楚全身灌注地盯着老师，打算好好看一看他的手段。 跑在前面的不死者并不知道前方有两个隐形的人，更不知道身后的同伴已经扬起了右拳。 夏楚震惊地看到后面的那位不死者，袭杀了前面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头。在击杀体魄强到非人的圣者时，从头部下手是很有效的方式。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偷袭惊住了，但第二起偷袭又紧接着发生，靠近王队的一名不死者突然将他双腿斩断，狠狠地踩住了他的脸。 连莫明光都忍不住停手，皱眉扫视那两位对同伴痛下杀手的不死者。突然他眉毛一挑，恍然道，“原来是你们。” 第一位动手的不死者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瞬间变成了一位眉目清秀的青年，他的体型也大幅度的变化，从五短身材变得高大威猛。 另一位斩断了王队双腿的不死者，与他同时变化，竟是一个气质温婉的美貌女士。 “这是小三和小四，一会儿让你们相认一下。”院长扣着鼻孔说道。 夏楚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两人竟是他的师哥师姐…… “我们赶到的时候，不幸已经发生了，所以没有立马出面，而是想办法混进了不死者之中。”看起来很柔弱的师姐，语气同样如此。 “辛苦了。”莫明光对两人点了点头，低头注视着狼狈凄惨的王队。 这时剩下的七名不死者一同退到了会议室的后面，靠近墙壁，单手撑地。 他们纷纷隔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有违常理地哗哗流淌，流势比卫生间的水龙头还要迅猛。 “阻止他们！”夏楚的师哥对离不死者最近的莫一喊道。 莫一直接冲了上去，可立马被一阵血光逼退。他惊异地看了眼包裹住所有不死者的血红色光影，发现光影来源于在地上流淌的鲜血，而鲜血则交汇成了诡异的图案。 图案有着圆形的轮廓，轮廓内的内容夏楚越看越觉得熟悉。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在不死者交流协会大楼中，看到的那副血腥画作，而那幅画作与眼前的图案高度吻合。 七具木棺突然并排出现在半跪于地的不死者们面前，所有的血光都被木棺抢夺似的吸附殆尽。 木棺外的铁链自行脱落，棺盖颤动，棺内的存在似乎随时都会推棺而出。 “里面是不死者！”夏楚情急之下，忍不住脱口说道。 “不，不死者都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院长嘿嘿笑道，“至于棺材里面的嘛，是已经死掉的亡灵。” 第四十五章 战争 夏楚用极为简短精炼的语言，迅速地将他与莫等人，在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地下密室中所见的景象，完完全全地告知了院长。 院长爱搭不搭地“嗯”了一声，兴致缺缺地打量屋内被莫名的力量召唤而来的木棺。 夏楚也紧紧地关注着不断颤动的木棺。上次没能看到棺内的景象，既是因为堕落者们正在找其它情报，也是因为莫没有说出口的忌惮。 这次老师在旁边，而且看起来对木棺内的存在完全持藐视态度，所以夏楚的好奇心又作祟起来，很期待棺盖被推开的那一刻。 “到我身后。”莫明光淡淡地对莫一说道。 莫一也立马照办，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七名召唤木棺的不死者纷纷躺倒在身下的血泊中，他们体内流出来的鲜血多到匪夷所思，加在一起覆盖了大半个会议室。 血泊之上挺立的木棺闪烁着诡异的血光，不死者们则皮肤苍白龟裂，像是糙掉的石像。 他们都死了，把木棺召唤过来的代价是他们的生命，或者说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进行了某种血祭，唤醒了棺内沉眠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亡灵。 “他们复苏了。”师姐的表情由温婉变得严肃。 她话音刚落，已经死去的不死者们竟又动作僵硬地爬了起来。 木棺外的血光开始涌入他们的身体，而他们的身体像是一具具空壳，提线木偶一般被某种存在操控。 “这些死鬼死了太长的时间，他们的‘意志’再强，也需要时间重新适应一下新得到的**，而屋内的这几个傻帽，居然就干巴巴地等着。”院长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说道。 院长嘴中的傻帽当然是指莫氏父子俩和他的两个弟子，夏楚好奇的是他前半段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您是说这些不死者的身体已经被棺内的存在占据了？” “没错，那七具棺材内其实空空如也，没有尸体、骨灰之类的东西，只有阴魂不散的‘意志’还在苟延残喘。”院长语气不屑地说道，“这就是不死者追求的永生不朽的状态，他们认为一切**终将腐坏，唯有‘意志’才可以永久留存。” “一群傻帽，蠢死了。”他最后毫不客气地评价了一句。 “那这些重生的不死者有多强？”夏楚问了个实在的问题。 “很强，他们的‘意志’可以带来无尽的死亡，就算是半神，也会觉得棘手，莫明光处理不了他们。” “我不出手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将沧海市变成死城，不同于海德拉，人类的尖端武器拿他们这些鬼魂似的存在没有办法。” 院长略带得意地一笑，“不过嘛，既然我在，那他们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一番话说的夏楚心惊胆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曾经近距离接触过的木棺内，竟藏着可以将沧海市灭亡的“意志”。 “好了，我们该现身了。”院长打了个响指，“这些家伙像瘟疫一样，如果他们的死亡意志开始弥漫，事情就会变得棘手。” “老师！”院长在不死者旁边现身，他的两名徒弟错愕地惊呼道。 夏楚默默走到莫明光和莫一身边，脸色平静地看着老师与不死者们对视。 没有预想中的大战，甚至没有一句半句的交谈，不死者们竟直接退却了，在一阵骤然闪烁的血光中，七具躯体走进了木棺里。 棺盖自行紧闭，地上的铁链像毒蛇一般，重新哗哗地缠绕封锁住七具棺身。 木棺突兀地来，此刻也突兀地消失，只余一地黑红色的污血。黏稠的污血散发着腥臭腐坏的味道，上面的脚印证明着的确有生物在上面站立过，屋内的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象。 “老师。”夏楚的师姐和师哥恭恭敬敬地走过去打招呼，夏楚也跟在后面。 “夏楚师弟么，云旭给我发过你的照片，可惜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和你在线上聊一聊。”他的师哥率先伸出手，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楚江，是你的四师哥。” “我叫穆青，是你的三师姐。”师姐也点头笑道，她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柔，让人一眼看到就心境平和。 夏楚态度亲切地和他们寒暄，一转眼的功夫，发现院长竟然不见了…… “正常，习惯就好。”楚江耸了耸肩。 “老师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不过我们真的有危险的话，他一般会出现的。”穆青的语气也多少有点无奈。 “一会儿再慢慢聊吧，先谈正事。”楚江说完神情忧虑地走到莫明光面前，叹息道，“海德拉来了。” 莫明光沉默了良久，面无表情地说道，“果然……” “不死者虽然被你们的老师惊退了，但他们已经把基地内的防务搞得千疮百孔，我们的中坚力量都牺牲了。”莫一的眼下之意很清楚。 “我们会留下的，与沧海市共存亡。”穆青温和的语气中有令人心安的坚毅。 “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吧。”莫明光坐回原位，示意所有人都坐下，于是新一批人开始开全新的会议。 “上一次海德拉来了三颗头，您让我们放它过来，这次它来了六颗头，正在基地外虎视眈眈。它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们还在侦查。” 楚江吐出一口郁气，“战争开始了。” 沧海市除了军事人工岛外，还有很多充当岗哨作用的海上作战基地，夏楚意识到自己的师哥师姐显然是长期待在城市之外的精英进化者，是沧海市最靠外的坚盾。 “战争的方案与相关部署虽然还未完善，但已基本成型，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员的缺失，所以要辛苦两位了。” 莫明光揉着眉心，“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院长先生没有任何交代就自行离开，意思是不死者交由他来处理。” “肯定是这样的。”楚江点头笑道。 夏楚想起来初遇老师时的场景，那时他正和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交谈，看来早就盯上了不死者。 老师是为了保护沧海市而来的，这让夏楚有了莫大的信心。 “多谢了……”莫明光竟起身鞠了一躬，“无论是陆地、海洋，还是太空，贵院一直坚定地为人类而战，我代表沧海市全体军民向三位致敬。” 第四十六章 道别 “我们也是人类的一份子，有责任为人类而战。”楚江连忙将莫明光扶起。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而且责任不是让人参与一场力量差距悬殊，甚至八成会战死的作战的理由。”莫明光摇头道。 “但这样的人有很多，沧海市十二个海上作战基地，再加上军事人工岛，足足有五六千人愿意为沧海市抛头颅洒热血。”楚江乐观地笑道。 “不够，远远不够。”莫明光眼眸深邃，让人看不懂他的心绪。 莫曾经说过海德拉的动态会受到全人类的关注，此刻它在沧海市搅风搅雨，其它生存大区不可能不知道。 “没有来自其它大区的增援么”夏楚不解地问道。 “一定会有人来帮忙的，这点我可以肯定，但不是所有大区都会过来增援，这一点我也可以肯定。”莫一仰坐在会议室的软椅上，神情凝重地叹息道。 “唇亡齿寒是很简单的道理，海德拉是全人类的敌人啊。”夏楚很是惊讶，皱眉说道。 “不，海德拉目前只是沧海市的敌人，或者说，是沿海城市的敌人。”莫一的笑容说不清是鄙夷还是苦涩，“海德拉从来都没有登上过陆地，所以内陆地区的人们，可能就很难有拼上性命的决心了。” 夏楚沉默了一会儿，感到既可笑，又悲哀，“这完全是自欺欺人。” “这个遭天谴的时代里，再愚蠢的人有再愚蠢的想法都不奇怪。”莫明光重新坐下，“人类从未彻底联合在一起，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我们的未来要靠我们自己，我这一生从来都不把希望寄托到不可靠的力量上。十二个海上作战基地加一座人工岛便是我们的全部力量，我们要立刻奔赴前线。” “人工岛仍需要足够的人员驻守，因为这里是沧海市最坚固的防线。”楚江一脸淡然地说道，“如果我们在海上战死了，这座岛也许能给市民的逃离争取一些时间。” “你留下。”莫明光指着莫一说道。 莫一愣了半天，皱眉不解地说道，“如果您是因为咱俩的关系而让我留下的话，我对您的决定表示质疑。” “我有能力在与海德拉作战的时候发挥作用，您让我留下是在浪费战力。” “正是因为你有能力，我才让你留下。”莫明光的眼神毫无波动，“楚先生说的没错，这座人工岛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原先参与部署的人都死掉了，只有你才能带领岛上的人作战。” “那您为什么不留下呢……”莫一表情复杂，“您在人工岛上待了半辈子，比我更了解这座岛，而且您是主帅，哪有主帅跑到战场上和敌人拼命的道理。” “我不可能站到自己的儿子后面。”莫明光缓缓说道。 “……果然还是因为我是您的儿子。”莫一苦笑了一声。 “你虽然是我的儿子，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不顾忌把危险的任务丢给你。”莫明光面无表情，“因为你的能力和任务难度是匹配的，这次任务也是因为只有你适合。” “每座海外基地都有圣者驻守，他们的能力比你只强不弱，他们守不住的话，你去了也于事无补。” “待在这里，统筹整个沧海市的防务，做好情报工作和军事资源的输送工作，而且不死者肯定还有小鱼小虾残留在岛上，你要扫除他们……” “……决策者的位置很难坐，你要竭尽全力。” 莫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排除了任何个人情感，接受任命。 “你呢”莫明光看向夏楚。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夏楚，夏楚坦然道，“您让我跟在您身边做事，我当然也要去。” “那就明早五点再出发吧。”莫明光提着外套走出会议室。 夏楚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因为他刚才一副马上就要出发的表情，问完话后整个人却稍稍有些松弛。 “去和我妹道个别吧。”莫一提醒他，“我爸是给你道别的时间，大概希望你帮他也道个别。” “为什么是我？”夏楚叹息道，对于这家人而言，他其实还是一个外人。 “你是最适合的，去吧。”莫一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弟，等你明天过来咱们再好好聊。”楚江也拍了一下，爽朗地笑道。 他和穆青这就要出发，原路回返。 夏楚点点头，和莫一一起，送他们出屋，目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下的海天一线里。 然后夏楚孤身一人，静静地走出人工岛。 这次要面对的敌人是海德拉，很可能会永远地葬身大海，也许这是他和莫思忧最后一次见面。他该争分夺秒的，可愧疚感让他步伐沉重。 该怎么说呢 我要走了，和你父亲一起，也许都永远不会回来了…… 妈的！夏楚仰头看着寂寞的夜空，少见地爆了句粗口。 夏楚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正是莫思忧。他能听到孙国安三人在里面的房间交谈，并不想惊动他们，最后的时间全都要留给面前的女孩。 “你怎么了”莫思忧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常。 “去你屋里说吧。”夏楚低声道。 重回粉色调的少女卧室，夏楚用近乎冰冷的语气，冷静地陈述了所有的事情。 “哦。”莫思忧听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地坐了好久，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心境越发平和。 “你想不想做些特殊的事情。”莫思忧忽然转身问道，秀丽的双眸紧紧盯着夏楚黑白分明的眼睛。 “什么特殊的事情” “你就要走了，而且你也说了，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夏楚摇头。 莫思忧放下捏着纽扣的手，摇摇头苦笑道，“你好傻啊，夏楚。” “抱歉。”夏楚什么也不明白。 “我一直都知道进化者活不久的，可我很幸运地生在一个强大的家庭，没有经历过太多悲惨的事情。” “当初咱俩被精英蛇人追杀的时候，你背着我从脚下的楼顶跳到另一个楼顶，那一刻我觉得从天而降的未必只有灾难，偶尔也会有幸福。” 莫思忧抬起右手，可久久没有放到夏楚的脸颊上，“我真的是太傻了，太傻了。” 第四十七章 巨浪 “我们不得不去。”夏楚神情平静地说道。 “我爸是沧海市的军区总指挥，他当然该去，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他随时都有可能阵亡这件事有了心理准备。” 莫思忧轻咬下唇，“但你不是啊，你不是军人，不是这个城市的人，没人可以强制你奔赴战场。” “可我是一个人类，而且沧海市是你的家乡。”夏楚吐露心声，“过去我认为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危城随时都可以舍弃，但我看到面目全非的地下聚落和化为废墟的远安市后，我明白有些寄托是会随着它们的破碎而消失的。” “在天谴里，守卫人类的领地绝对不只是军人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责任为人类的每一寸土地而战。” “什么时候起，你也开始说这些高尚的话了。”莫思忧眼眶内开始有泪水打转，她不喜欢听这些话，她只知道面前的男人和他父亲一样，非去不可。 “我这个人其实远远没有这句话说的那么高尚，如果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了灭顶之灾，做不了太多的我，也会转身就走。” 夏楚自嘲地笑了笑，又突然觉得自己这句漂亮话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要求陌生人为陌生的城市死战，看似是责任与担当，其实也是一种道德绑架。这个时代如此糟糕，为他人而战当然高尚，但为自己考虑却不能说是苟且。 “对你而言，沧海市明明就是陌生的城市……”莫思忧幽幽地说道。 “没错，但是你在这里。”夏楚忽地灿烂一笑，“连远安市你都不愿意舍弃，如今自己的城市有了危机，你自然更不会离开，我要和你在一起。” 夏楚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用双手捧住了她的小脸，似乎是在捧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你不希望我去么”莫思忧的泪水在夏楚的手背滴淌，他问了句废话。 “我想和你在一张桌上吃饭，一块儿说话，一起去看电影，我想和你做男女朋友，我想嫁给你，我想和你一起教我们的孩子读书写字……我想做的事有好多好多呀，唯独不想你去和海德拉作战。”莫思忧哽咽道。 她终于抽泣起来，“很多事我都想和你一起去做。” “这件事不行。”夏楚摇头，语气严肃。 他真的不是一个温柔的人，连关切的话都不懂得要说的委婉温和一些，因为他很怕，这个女孩一直都不怎么听劝，上次他就没有成功阻拦她重回远安市。 “我知道了。”莫思忧泪流满面地泣声道，看起来可怜兮兮，“但我过段日子就可以注射觉醒药剂了，突破高危壁垒后我就有能力加入你们，我爸也不能再说什么，到时候我会去参战的。” “嗯。”她这么说，夏楚当然不能再阻拦，其实他并没有资格阻拦她保卫自己的家乡。 虽然她是自觉者，但成为高危进化者仍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而海德拉的来袭更可能是一场短暂的大型战役，这场战役可以决定后续的事态。 如果他们挺不住海德拉的攻势，自然是城毁人亡的下场，如果挺住了，后面的情况就会好很多。哪怕战局陷入长期的僵持，等到莫思忧参战的时候也会安全很多。 夏楚阻拦不了她，现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莫思忧当然也明白他将要面对的局面有多凶险，所以她抛掉矜持，下定决定地拉上窗帘，反锁了卧室的门。 夏楚困惑地看着她关掉了灯，黑暗中也能看到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她的声音随着身体一同颤抖，黑暗中迈出了脚步。 …… “我和师姐长期驻守在这座海外作战基地上，这里处于最靠外的海上作线环线之中，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周遭很大一片海域内的突发情况。” 楚江倚着驱逐舰甲板上的围栏，对同样倚在旁边的夏楚说道，“另外两位师哥在太空作战，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你似乎有些心事。” “啊…抱歉。”夏楚回过了神。 “战争总会让人思绪联翩，哪怕你身经百战。”楚江摆出理解的神情笑道。 夏楚望着不远处一架架无人舰载机飞离甲板，心情也随着飞机的起落而不断起伏。昨夜是美好的一夜，同样也是伤感的一夜，真的伤感。 “如果有实在割舍不下的人或事，就趁着驱逐舰到达目的地前离开吧。”楚江沉声道，“心里有太多杂念会害了你的，不要窝囊地死掉。” “我就是为了她才站在这儿的，退无可退。”夏楚感激地笑笑，收敛了一下情绪。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师哥和师姐是为了什么呢”夏楚轻轻问道。 “我没问过师姐，不过她应该和我有一样的理由。”楚江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缅怀，“因为我和她的家乡都在海边，七十多年前，人类的沿海地区饱经创伤，那地狱般的景象至今我还历历在目，我和她都不愿意这种事再在任何一个城市发生。” “七十多年前”夏楚愕然。 “我和师姐都已经八十多岁了，大师哥和二师哥比我和师姐还要大不少岁，他们都是第一代启蒙药剂的适配者。”楚江爽朗地笑道，“进化会大大延缓衰老，所以我们的年纪和外貌很不相符。” “怪不得莫先生对你们那么尊敬呢。”夏楚恍然大悟。 “关于进化的奥秘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谈，现在没时间闲侃了，打起精神来。”楚江目视前方空荡荡的海面，神情凝重地对着生存仪说了声“返航”。 他们是来侦查海德拉的最新位置的，因为派出去的侦察机无一回返。 初时夏楚还不明白返航的原因，但当他顺着楚江的目光一同眺望远处，十多秒后发现了问题所在。 一阵滔天巨浪竟从远方飞速地席卷过来，因为太过遥远，所以看起来不过是一道浅淡的线。但随着巨浪的邻近，那接天连地的恐怖声势一览无遗。 数不清的变异生物夹杂在巨浪中，种群各异，狰狞怨毒，有的被巨浪击碎了躯体，有的兀自在浪潮中咆哮……哪怕是“雷公”在这阵巨浪面前，也会显得身形单薄渺小。 “海德拉打算用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海啸，粗暴地摧毁我们的军事防御。海浪也送来了他的军队，即使我们扛过了海啸，活下来的变异生物也会疯狂地屠杀。”楚江说完捏碎了生存仪。 第血四十八章 血海 “全速返航！”楚江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艘军舰，严肃且不显慌乱。 “海浪的速度更快。”军舰提速后，夏楚发现两三千米外的巨浪还是在逐渐靠近。 “我们无法抢在巨浪之前回到基地！”生存仪另一边的舰长也在大喊。 “你只管返航就好了。”楚江挂断电话，凝视着远处裹挟着海量变异生物的巨浪，缓声道，“我们需要阻挡一下它，为基地的防护工作争取时间。” 这在夏楚听起来完全是天方夜谭，他不由得苦笑道，“怎么可能……” “如果海德拉的第一波攻势我们都无法阻拦，那么这场战争就没有必要打了。我们不如死心地在市区内了结自己，免得葬身大海喂鱼。”楚江笑容灿烂地对丧失了信心的师弟笑道。 夏楚虽然被他的笑容感染，但还是皱眉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挡它呢” 哪怕是“雷公”站在这道巨浪面前，也只会无力反抗地被席卷进去，表现不会比海浪中嘶吼的其它变异生物好到哪去。 “我拥有操纵气流的能力，可以用狂风降低它的速度。”楚江微微眯眼，语气郑重地问道，“师弟你可以释放雷电，打击海浪中的变异生物。” “好，我听你的安排。”夏楚毫无犹豫地点头。 无形的风托着夏楚离开甲板，楚江带着他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御风而行。 耳畔被狂风的呼啸声填塞，脸颊上却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气流，夏楚瞥了眼并肩站在左侧的楚江，后者脸色凝重，越来越大的风在他周身旋转汇聚。 夏楚紧握双拳，唤起获得不久的雷电异能，蓝紫色的雷电在指间缭绕闪烁。 他们与巨浪的距离不足两百米…… 夏楚刚刚燃起的些许信心立马便被击垮了，如此近的距离下，夏楚根本看不到巨浪的顶点，似乎半边天幕垮塌，压顶而来。 “站到我的身后。”楚江大吼了一声，压过了狂风与巨浪的噪声。 这位活了八十多年的进化者近乎癫狂地怒吼，五六百米高的龙卷汇聚成型，灰黑色的风生生抵住还要庞大得多的浪潮。 龙卷内侧风平浪静，外侧的狂风则不断切割巨浪，巨浪没有开裂，反而整体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滞。 夏楚在楚江身后，与无数残暴的变异生物对视，透过风层与水幕，看到数不清的猩红眼睛在黑暗里闪烁，像是恐怖色调下的星空。 “这道巨浪由海德拉唤起，并受它的‘意志’操纵，所以两边的海浪才违反自然规律地和中间保持一致。”楚江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挡住巨浪无疑让他十分吃力。 “该你动手了师弟，我只能延缓它到达基地的时间，在那之前，你要尽可能地杀伤海浪中的变异生物。”楚江说完闷哼了一声，巨浪果然重新开始推进。 夏楚对雷电的掌握远远不如楚江对风的掌握，无法像他那样引起气象变化。 外界的雷电元素他无法摄取，只能操纵体内的雷电进行简单地外放。于是他引导雷电穿过狂风，不断地注入到导电的海水之中。 寻常的雷电无法在如此庞大的巨浪中进行有效的扩散，但夏楚身上的雷电来源于“雷公”，有“意志”的加持，同楚江的狂风、海德拉的海浪一样，都属于超自然领域的手段。 成千上万变异生物的惨叫声同时在夏楚身前不远处响起，仿佛深渊的门户洞开，整个地狱的恶鬼在冲他仰头咆哮。 霎时间夏楚听不到风与浪的声音了，只有身上的雷电声音隐隐约约入耳，让他不至于完全被变异生物们的哀嚎摧毁理智。 “能坚持多久”楚江喘息着问道。 夏楚喘的更加厉害，“最多…最多十五分钟。” “你只需要坚持十分钟就行，十分钟后我会带你返回基地。”楚江俯视脚下成片成片死掉的变异生物，咧嘴畅快地一笑。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一直待在龙卷的中心，巨浪将他们连人带风一起推向基地那边，速度越来越快，渐渐无法阻挡。 海浪中的变异生物不断地死去，但数量仍然无法数清，少部分高等变异生物根本无惧夏楚的雷电，稍后也许会有不少士兵死在它们的手上。 “走了。”楚江疲惫地叹息道。 两人被楚江唤来的气流包裹，速度比巨浪更快地回返。龙卷登时溃散，巨浪与基地之间再无有效的阻碍。 楚江和穆青常年驻守的海外作战基地与军事人工岛上的基地大同小异，只不过体积只有后者的十分之一左右。 夏楚和楚江赶回时，一层鸟巢似的鳞片状护罩就要将整个基地覆盖起来。两人从缝隙间跃下，快速地赶往基地中心的作战指挥室。 指挥室内穆青正观察着投屏上，巨浪逐渐接近基地的景象，数十名工作人员将按键敲的啪啪作响，不断地测评数据，计算基地抵挡住巨浪的可能性。 “不用算了，马上就能知道了。”楚江疲惫地坐倒在地上。 夏楚坐在他旁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巨浪，影像远远不如实物震撼，但见过实物的夏楚也能从影像中感受到同样的震撼与畏惧。 几十秒后，巨浪与护罩相撞了…… …… 夏楚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实验室似的陌生房间里。房间门窗损毁，玻璃尽碎，他身下是成片的海水，屋外传来炮火声与厮杀声。 我是被海水冲进来的，夏楚很快就就回过了神，明白合金护罩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完全抵挡住巨浪。 他摸了摸后腰，短刀没有丢失。 屋外厮杀的声音很能说明问题，而夏楚的感官还可以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他对存活下来的岛上人类和被海德拉送来的变异生物进行了专注地感知，发现人类果然是弱势的一方。 他拔出刀，用业火包裹住身体，狂暴和血宴同时开启，撞碎了实验室的墙壁冲了出去。 刺鼻的血腥味和其它各种各样的异味钻入夏楚的鼻腔，他环视周遭的景象，发现不仅是军事基地，整座岛都已经四分五裂了。 他正站在小岛的一块碎片之上，脚下的海水被人类和变异生物的鲜血染红。敌对的双方舍生忘死地厮杀，残缺的肢体在血海中起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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