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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祭》


楔子|说书人夜醉荒庙

碧落黄泉流光沉,霸业红颜作荒坟;

生死爱恨不忍顾,何妨付与说书人。

而我,不过是一名说书人。

经年久远,我曾在金銮大殿上,评点过英雄逐鹿之举,博得帝王将相的青睐;烟雨江湖里,谈论过侠客美人之秘,唤得青丝红颜一回眸;茶肆酒楼间,戏说过风花雪月之趣,取得红尘众生笑几回。

世人皆说,你知道的太多了,可为何会知道那么多故事。

我笑而不语,一壶浊酒顷刻入喉,收起赏钱飘然离去。

真乃痴人也,众生度流年,谁身上没几个故事。观我此生,不过一场经历所致。所谓说书人,不过笑谈罢了,又何足道哉。

事实上,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但也没有人知道,我游历四方,不过是为寻找一个秘密的答案。

那时年少,当我从家族尘封多年的宗卷里,意外发现那个秘密的钥匙时,就深陷其中。我惊讶于当下世人对此一无所知,更深信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不然何以被埋葬于此。

好的故事,总是让人欲罢不能的,尤其对我而言。

我决意揭开这个秘密,所以选择出发。我舍弃那段风华正茂的过往,背弃那个固步自封的家族,离开那些魂牵梦绕的人,独自上路。

后来,我成为一名说书人,混迹红尘,借机寻觅这一秘密的答案。

可是,我找了二十六年,走过很多的路,遇见过很多的人,听过很多的故事,而关于它的消息,我一无所获。

年岁渐长,我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长,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多久。可是,我还是想走下去。

因为,我已是一名说书人。

有时候,总会有人这样,认准了某件事后,只顾一往无前,从不问是否值得,撞了南墙依旧不回头,见了棺材依然不流泪。

多年寻觅无果,无奈之下,我终究选择来到这里,世间传说的禁忌之地。

我心存幻想,也许最深的秘密,也本属于禁忌。那么,再也没有比禁忌之地更适合埋藏秘密的地方了。

禁忌者,不可言说也。此地之广,登高俯览,难以尽观。

茫茫野山不可数,诡秘丛林尽迷目。异兽嗜血肆虐行,自古无人平安渡。

禁忌之地,位于人族三大王朝交界处,乃是异兽聚居之处。在濒临人族区域的外围,危险性相对较低,有很多猎兽人冒险于此,以猎杀弱小异兽换取不菲收入为生。

但在当下,几乎没有人会进入禁忌之地深处,纵使修为再高也不会轻易走此一步。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曾经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听闻,进去的人,都死了。

而此刻,我却在禁忌之地深处。

庆幸的是,我还没死。不幸的是,我距离死亡应该不远了。

浪迹天涯多年,我自问修行一场,不敢说无敌于天下,但自保尚可。在半年准备后,那天云淡风轻,我从赵宋王朝西北部边境的清风古城进入禁忌之地,没有和猎兽人打交道,小心翼翼地避开外围异兽,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禁忌之地深处。

可我没想到,进入不过三天,我就受了重伤。

纵使再谨慎,当遇到那头强大的异兽白猿时,我就被迫走上了逃亡之路。白猿可以毫不费力地破掉我的防御,还可以轻而易举召唤来近百种强大异兽,对我形成合围狙击之势。

以它的能力,足以虐杀我百遍。但白猿似乎没有想一下置我于死地的兴趣,更像是把我当作闲时玩物,不断驱逐我往更深处逃亡。

三个月以来,我边战边逃,不断在生死边缘徘徊。受伤之后,也曾多次想不如战死,总比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要好,可一想到那个秘密,终归是不甘心。于是明知前方是绝路,为求一线生机,依旧毫不回头。

而此刻,夜幕深沉,凄风苦雨。浓厚夜色笼罩天地,滂沱大雨落在丛林的枝叶上,嘀嗒作响。凭借着夜色和雨声的掩护,我逃到一座山丘上,躲在一棵参天巨木的树洞疗伤,暂时摆脱了异兽群的追击。

越过山丘,才发现,有一盏灯,为你而留。

雨势渐小,我爬出树洞,站在山丘之上,隐约可见对面的山谷轮廓。山谷空旷,不见林木,只见白光粼粼反光。在山谷中央,可见有建筑轮廓,内有一缕红光烁烁。

我回头看了一眼,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来不及细想,步履蹒跚地走下山谷。当脚印落在谷底时,我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畏惧。

各种不知名的异兽骨骸,反射着白色冷光,在夜雨中沉默无声地看着我。而我透过空洞骨架远看,一座庙宇轮廓隐现,当中灯火充满魅惑,仿佛和远处传来的诱人烤肉香味一样。

禁忌之地有墓谷,墓谷深深满白骨,白骨嶙峋绕荒庙,荒庙凄凄灯火寥。

我谨慎地绕开骨堆,来到荒庙门前,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残旧庙门。

雨纷纷,荒庙诡异深。荒庙不大,一眼尽观。庙内无人,却有石像,错落有致,形态各异。

在石像环立的中央,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烧,上面架着一具异兽烤肉,散发着诱惑芳香。已经饥肠辘辘的我,彻底忽略了石像存在,瞬间被烤肉吸引。

我又警惕地查看四周一遍,感觉暂时还是安全的,于是在篝火旁坐下,简单地处理身上伤口后,立刻撕下冒着热气的烤肉,从行囊中掏出珍藏的酒葫芦,一口酒一口肉,开始大快朵颐。

饱餐之后,我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快感,也才有力气细量这座荒庙。我起初只注意食物,并没多在意毫无生机的石像,可当目光停留在石像上,已惊讶得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石像十二,内四外八,皆无面容,形态各异。

东西南北,内为四象。一名男子胸悬小钟立东限;一名女子盘膝抚琴居西限;一名男子举壶浅斟坐南限;一名女子执塔轻舞站北限。

四方风雨,外为八卦。一名男子手握长剑守乾位,一名女子刻木琢印守坤位,一名女子俯腰捡石守艮位,一名男子肩扛巨斧守兑位,一名女子手握药鼎守巽位,一名男子挽弓欲射守震位,,一名女子对镜梳妆守坎位,一男子身披铠甲守离位。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相错,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风雷相薄,水火不相射。

伊人远去,石像无声。

我伫立其中,泪流满面。

四象八卦之阵,这是我耗尽此生寻找的秘密,唯一的钥匙。

原来,你在这里。

正当我感慨万分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沧桑感慨。

“好酒!真好酒也!”

我冷汗直冒,豁然转身,看到篝火旁出现一名白发白须白袍的老者,右手烤肉,左手酒葫芦,正吃喝得不亦乐乎。

刹那间,我如临大敌,却不动声色地问:“敢问阁下是谁?”

老者没有理我,尽情沉浸在酒肉之中。直到酒已尽,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才看着我,笑道:“年轻人,还有酒不?”

我无法看透他的身份,试探着道:“酒当然是有的,但要看有没有命喝。”

老者瞥了我一眼,目光骤然变得深邃,恍若荒庙外白骨的森冷反光。他忽而大笑一声,道:“倘若醉于醉清风之下,生死又何妨。”说罢,他伸出右手,指着我的行囊,勾勾食指。

我察觉出他似乎并无多大恶意,更何况是一样的好酒之人,心神稍松下,递过一壶新酒给他,假装随意问道:“前辈也知此酒名为醉清风?”

老者毫不客气地连灌几口,才感慨道:“清风小城的醉清风,乃酒中一绝,如何不知。”他停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你为何会到此地?更何况,还偷吃我的烤肉。”

我略感到一丝尴尬,心中更是满怀诧异,愈发觉得他神秘,不由正色道:“前辈见谅,在下不过是浪迹天涯的一名小小说书人,误入此地,不知礼节,还望恕罪。”

老者突然沉默不语,良久后,他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不想也罢,来,喝酒!”

“说得好。”我蓦然触动心事,赞道:“前辈,既有缘相逢于此,趁酒尚有,且醉一场。”

老者深以为然,遂开怀畅饮。酒至半酣,老者道:“年轻人,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但是,我方才见你观此庙石像,神色惊变。莫非,你知道这些石像?”

我心中惊颤,道:“前辈高见,我正是为了寻找关于此石像的秘密,才深入此地。倘若前辈知晓,万望告知一二。”

老者意味深长道:“为了几个破石像,深入禁忌之地,被异兽追杀,你不想活了?有时候,执念太重,未尝是好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味喝酒。而我深觉他知晓某些事,但他不说,我也难以强求。只是醉翁之意,早已不在酒中。

庙外夜雨纷纷,异兽环立。庙内肉香弥漫,酒意氤氲。

待到酒过七分,老者静默地看着庙中石像,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他看我意不在酒,把酒葫芦从我手中抢过,道:“看在说书人和醉清风的面子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但是,剩下的酒是我的。”

我给世人说书,你给我讲故事,这倒是有趣。我酒意上涌,尚未反应过来,只听他轻声吟唱:

“古华浮沉,颠倒红尘。诸神恶魔,怎辨真假;灵骑异兽,无主人家。俗世轮回,七雄争霸,逐鹿纵马;飘摇帝国,诸子百家,尔虞我诈。梦魇一出,阴阳纵横;群雄争鸣,谁主天下?”

我瞬间酒醒,豁然醒悟,深深一鞠躬,诚恳道:“恳请前辈赐教,在下俯首倾听。”

老者没有搭理我,继续吟唱道:“洪荒远古,传说未尽。十二祖神护神器,三教九流秉遗志;五方鬼帝逆天地,十殿阎罗未别离。七大魔君谋权位,七二魔神甘相继。守护之神争相利,十二星域觅天使。东西交汇,冥狱齐聚。未解之谜,谁为原罪?”

吟唱未尽,我早已拜倒在地,颤抖不已,心神混乱。

因为,老者吟唱的诗句,正是那个秘密的钥匙上面的谒语。

“这个故事太长,你确定要听吗?”

“心甘情愿,倾付此生。”

“我对你说过,执念太重,未尝是好事。这个故事,又何尝不是执念一场。”

禁忌之地,无人可渡;白骨深处,夜雨悲哭;荒庙之内,灯火渐枯;一老一少,酒与故事。

有道是,少年出清溪,拾历红尘事;挥手风云急,俯首百家祭。

也许,执念不死,本有因由。你我皆是,故事中人。

第一章 何以送终

多年以后,凌浪涯跪在断头台前,抬首九天风云变,低眉百家悲泪溅。那时候,他准会想起年少初见她的那一幕,雪落孤舟琴声扬。

——胡不说·《红尘汇·凌浪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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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

宋言南风纵横起,明渡浮名碧波遗;

清墨不解阴阳离,元归北望星斗技;

唐弄杂儒何处寄,汉落阡陌道归期;

秦降兵法烽火记,神悯世人凭谁意;

周天轮回百家祭,盖棺定谥吾封笔。

话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浩瀚银汉,散落星辰无数,四方上下,尽藏往古来今。当中有一星辰,位于其内,恰得天地灵气,历经不知几何岁月,于无穷变化间孕育出多样生灵,各有天性,却难知天命。

星辰之上,有一庞然大陆,不知何者,为其命名,曰古华浮陆。自有生灵始,物竞天择,纷争无数。几经轮回,渐以人族天性超然,量多势大,遂天下大势终以其为主,灵骑为仆,异兽为敌。虽有不甘者,仍难挡人族锋芒一二,唯潜伏隐忍,伺机而动。

然而人族种群庞杂,天性异禀而心性难测,遂各行其道,上下求索,路远马亡,得遇大道有三,是为天、圣、人。天道为万道之基,乃自然之道,深藏万物更迭、生克变化之理;圣道为人道之和,乃人世之道,蕴含逐鹿称霸、定国安邦之理;人道为天道之演,乃人生之道,囊括安身立命、为人处世之理。

行此三道者,世人各有机缘,天命无时难强求。

修天道者,居于江湖,以玄气炼魂,凌驾众生,而又可化众生,超凡入圣,寿愈千载。修圣道者,立于朝堂,以元力锻体,统率众生,而又成就众生,逐鹿天下,数百春秋。修人道者,芸芸众生,以命历红尘,苟活世间,但凭一技之长,蹉跎度日,百岁而已。

此三道相辅相成,失此离彼。远天道,圣道困。远圣道,人道难。远人道,天道崩。

岁月长,红尘凉,衣裳厚复薄。

不知年华几许,古华浮陆,春秋轮回,朝代更替。天下大势,本无常形,而观此际,正值烽火乱世,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江湖久远,当下修天道者,以三教九流为首。三教乃是儒、道、墨三家,而兵、法、农、杂、名、方技、小说、阴阳、纵横,合称九流之数,紧随其后。余者诸子百家,尔虞我诈,竞相争鸣,以致江湖之上,血雨腥风。

朝堂纷争,如今修圣道者,当以七大王朝为尊。此七大王朝,乃为嬴秦、刘汉、李唐、赵宋、蒙元、朱明、满清。七朝帝王,分据中土,统率广袤疆域,各朝边境犬牙交错,战火不断,马革裹尸还。更有四族,谓之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居七朝之外而窥中土,虎视眈眈。

而修人道者,纵有三百六十行,兵锋所指下,惶惶度日,亦犹若蝼蚁矣。

嗟乎,世间无一统,久矣。

莫谈风月,休论过往。且说当下,正值桂月时节,秋高气爽,风清云淡。此时天色近黄昏,落日熔金,漫天云霞层层浸染,浓笔厚墨绘就一幅横跨天幕的绚丽画卷。

一名少年双手抱膝,独自坐在群山之巅,看云霞归去,万兽归巢,然后他归家。

一十年来,独立黄昏,一直如是。

那少年姓凌,名浪涯,明天恰是十五岁生辰。

而徒有良辰美景,身旁空无一人。

日沉西山,夜色渐浓,他站了起来。夜风掠过,身上一袭白色长衫翩然,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身躯略显单薄,脸色白皙,五官清秀,尚有少年的稚嫩残存,而眼珠颜色极浅,同一眼眸里,两个瞳孔相互嵌套,犹若重瞳。

传说,一目双瞳,非常人也,然命不长久。

凌浪涯今天在这里很久了,比平时待在这里的时间都要长。往常他早已下山,回到清溪旁的草屋前,坐在门前石板凳上,看晨昏更迭,听师父讲古老的故事,沉浸于精彩绝伦的情节中,然后伴着星光入梦。

可是这一年来,师父再也没有给他讲任何故事,甚至对他的日常训练,也只要求他每日完成,却不再像以往一样严谨督促。师父开始放纵他,似乎不再管他的一切。

一开始,少年的玩乐心性,没有人管,凌浪涯当然乐得自在,但一个人玩乐,时间长了,也渐觉无趣,于是想重新引起师父的注意。他曾经放纵自己,师父不闻不顾;也曾经努力训练,师父视而不见。

无论少年做什么,师父都一直无动于衷。

后来,师父会偶尔离开一些时日,只是告知他会离开,但从不说究竟为何。起初师父离开只是一两天,后来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来停留越来越短。难得师父回来时,凌浪涯忍不住内心好奇,缠着师父问长道短。

师父总道:“等你长大了,到外面的世间走一回,就会知道了。”

少年问:“长大是什么时候?”

师父道:“我离开你的时候。”

而现在,师父已经三个月没有回来了。

直到群星缀满苍穹,凌浪涯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下山时,又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苍穹上的浩瀚星辰和远方的苍茫密林,心中那个萦绕不息的念头依旧挥之不去。

师父曾说的,外面的世间,究竟是怎样的。

凌浪涯沿着山道顺石阶而下,把无尽夜色抛在身后。那山道沿着群山外部轮廓开凿而成,再用山间细小石块铺就,逐阶延伸,九曲盘旋而下。星光透过石阶两侧的密林繁盛枝叶,投下斑驳不息的光影。

凌浪涯在光暗交替中行走,对这来回数千次的路,早已熟络于心,哪怕闭着眼,也不会迷路。他百无聊赖地踏着石阶,数着步数,沿着山道盘旋往下,转过数道弯后,已至山峰中部,渐渐可听到远传来的水流轰隆声。

凌浪涯再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棵枝繁叶茂、虬根缠绕的古树。树下是一个数丈方圆的石质平台,突兀而出凌空于山峰之外。他走到平台上,没有密林遮目,视野骤然开阔。

平台之外,石桥之下,断崖环绕成壁,犹如巨钟倒立。九道飞泉巨瀑,恰似白色玉练,从峰间奔涌而出,沿着高低不等的山崖缺口倾泻而下,直落山间谷底,融汇成一个巨大深潭,再沿着低洼地势而下,化作无数道宽窄清溪,绵延无尽地流向无穷远方。九瀑飞翔,环绕而立,涛声轰轰,水流淙淙,轰雷喧嚣之声与碧珠破碎之音,相互交织如天乐。

一条丈宽的古老石桥,鬼斧神工般架空于崖谷之上,横跨于九瀑之间,宛若天之桥。

凌浪涯缓步走到石桥之上,任凭飞瀑水珠落在脸上,洒下清凉,而他长衫飘然,亦恍若飞瀑溅出的一朵白色水珠。

正当凌浪涯刚踏上石桥不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猿啼,一个庞大的白色身影,骤然从古树上的繁盛枝叶间纵起一跳,再一跃而下,向着凌浪涯凌空扑去。

听到身后猿啼,凌浪涯习以为常,脸色不变,瞬间往前飞奔数步后,豁然转身,一拳凌空挥出。

一声轰然巨响,小小的拳头,却饱含惊人力量,凝固住了半空中的白色身影。那是一头身高丈许,通体毛发雪白的巨猿,手臂壮大有力,双腿粗长,虽不能语而能懂人言。

白猿倒退回石桥边缘,向着凌浪涯咧嘴一笑,举起右手蒲扇般的巨掌,作势欲再扑而上。

凌浪涯立掌伸出,说道:“老白,我不想玩了,今天不想和你打。”

白猿一听,缓缓放下右掌,继而伸出左掌,掌中出现三颗鲜红欲滴的果子,芬香扑鼻。它把手掌低下前伸,似乎是在讨好他。

凌浪涯虽好奇这果子的模样,但他从不曾怀疑白猿,走到它身前接过,道:“亏你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奇怪果子讨好我,现在师父不在,也就只剩下你陪我了。”

白猿见状,对着山下远处一指,做了一个双掌合十的姿势,神色恭谨地拜了三拜。

凌涯涯先惊后喜,叫道:“师父回来了?快,我们回去。”说罢,也不等白猿反应,翻身一跳,稳坐在白猿肩上。白猿回应似地啼叫一声,大步迈开,攀枝过树,纵跳着一路往山下去。

不时,一人一猿已到山脚下,来到了深潭边。凌浪涯正要催促白猿快些,抬头看见前方的清溪边站着一个老人。

那老人须眉皆白,长髯及胸,同样一袭白色长衫,星光之下,清溪边上,飘然若仙。他目视水流东去,恍若回忆过往,眼神里饱含无绵无尽的沧桑。

时光铭刻皱纹于脸上,他曾经纵横天下,如今却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凌浪涯从白猿肩上跳下,飞快地跑向老人,一把扑到他的怀里,声带哭泣道:“师父,你回来了。”

老人从回忆中醒来,感受着少年的温度,眼前里满是溺爱神色。他笑道:“回来了。见你这么晚还不回家,所以我过来找你。”

凌浪涯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老人道:“明天可是你十五生辰,就要长大成人了,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为师还有一个小物件,送给你当生辰礼物。不过,也有一件事想要你做。”

少年问:“什么礼物?”

老人道:“送钟。你喜欢否?”

少年问:“那想我做什么事?”

星光坠落,飞瀑激流,深潭幽幽,清溪蜿蜒向远方。

老者沉吟一会,道:“一统三道,颠覆七朝,你意下如何?”

——未完,待续——

第二章 临别情重

飞瀑下游,清溪蜿蜒,延向不可知的远方。清溪之畔,翠竹成林,洒下沁人心的阴凉。

竹林旁边,三间同样大小的简陋木屋伫于其间,一张半丈长的石板凳横在中间草屋的门外一侧。走过木屋外的小片草地,清溪潺潺流淌,一道古朴的石桥横跨河流,迎接归人。

凌浪涯挽着老人的手,身后跟着白猿,走过老石桥,来到草屋前,坐在石板凳上,听竹林涛声,看繁星漫天。

不知何时,老人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时而灌几口酒,再意犹未尽地悠悠回味。凌浪涯好奇道:“师父,你又喝酒。真的那么好喝吗,我也好想尝一口。”

老人摇头示意不可,而自己沉浸于美酒之中,偶尔还低声呢喃,凌浪涯恍惚听到是“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然而他并不懂其中意韵。

直到酒意足,夜色朦,老人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铜钟,把顶端的黑色小绳索解开,郑重地系在凌浪涯的颈脖上,说道:“为师耗费半生心血,方得此物,今传于你,万望你勿辜负此物的存在。”

凌浪涯见师父话说的郑重,细细地打量着它。小铜钟不足方寸,似是青铜打造,上面铭刻古老符篆,恍若隐藏着无穷奥秘,显得愈发形色古朴。系在脖颈上,贴在胸口,从此成了他此生的护身符。

凌浪涯吃着白猿给的鲜红果子,吐出一枚墨黑色果核到地上,同样郑重地道:“好,人在钟在,钟失人亡。”

老人开怀一笑,宠溺地摸着他的脑袋,道:“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

凌浪涯顺势靠在他怀里,撒娇道:“只是,我不想什么一统三道,颠覆七朝。我只想和师父一起,自由自在地活着。”

老人脸色微变,摇头道:“既修天道,吾辈当愿纵横天下,又岂能平庸此生,为儿女情长所困。更何况,自你入我门下,已非自由身。纵观世间,百家争鸣,诸朝相残,更有异兽肆虐,以致民不聊生。此际正是我纵横家入世之时,一统三道,颠覆七朝,舍我其谁?”

凌浪涯道:“那我应该如何做?方能如你所愿。”

老人沉默良久,方幽幽道:“自天地之合离终始,必有戏隙,不可不察也。察之以捭阖,能用此道,圣人也。圣人者,天地之使也。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时有可抵,则为之谋;可以上合,可以检下。能因能循,为天地守神。”

凌浪涯皱眉摇头,道:“师父,你总是说我听不懂的话,我想不通。还不如你每天给我讲的故事动听,你还是给我讲故事吧,讲讲外面的世间,究竟如何。”

老人心想,如果可以,我也想坐在石板凳上,给你讲那些古老的往事。

可是,没有时间了。

老人仰望着漫天群星,道:“涯儿,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事实上,我也不知如何做。也曾经努力过,可是功败垂成。如今我已把平生所学尽授于你,望你能承我衣钵。吾辈纵横家,行天道之路,得空间之垂怜,纵跨千古,横越八荒。但纵横家又与别家不同,一生只收两名弟子,一纵一横,相惜相争,最终却只能存其一。而你,如今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凌浪涯如今方知此事,顿时疑惑道:“那我是否也有一名师兄,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老人回忆道:“曾经有。他是天纵之才,却心高气傲,另辟外道,铸成大错,终不如吾愿。自当年一战,我也多年未曾见他了。但你要谨记,皆因为师当年所为,如今纵横家正被诸子百家所仇视,若你入世历练,非生死之际,不可暴露师承身份,亦不可暴露一目双瞳的体质。”

“倘若是,不小心暴露,结果如何。”

“此二者,世人知其一,你皆会死。”

凌浪涯点头道:“明白了。只是师承可瞒,体质我当如何藏?”

老人回头,凝望着他一目双瞳的清澈眼眸,道:“明天睡醒,就会暂时消失了。只要不是陷于生死,它不会轻易出现。”

少年问:“那入世是什么时候?”

老人道:“等我离开你的时候。”

凌浪涯忽而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活成别人想要的模样。”

老人没有回答,少年没有再说话。

繁星寂寂,子时过半,老人道:“涯儿,生辰快乐。你该长大了。”

凌浪涯听到长大二字,心有所触,但依旧欢欣道:“谢谢师父。”

老人伸手揉揉他的头,道:“好了,夜深了,去歇息吧。”

凌浪涯乖巧地道:“好。那我去了。”

说罢,凌浪涯站起来,往右侧的木屋走去,准备推门进屋。

老人突然叫了一声:“涯儿。”

凌浪涯蓦然回头。

老人沉默不语,最后摆摆手,道:“没什么了。”

凌浪涯道:“好。师父,明天见。”

木门嘎吱一声响,凌浪涯左脚踏进屋内,右脚尚在屋外。

而他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石板凳上,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可是,也没有明天了。

夜色浓,酒已尽。老人白眉紧皱,显得愈发苍老。他看着漫天星辰依旧,再次长叹一声,道:“老白,带他去吧。”

白猿本是一直坐在地上聆听,当凌浪涯昏迷时,它立刻出现在他身旁,双眼悲戚欲泣。听到老人的呼唤,白猿呜咽两声,犹豫再三,双手抱起凌浪涯,沿着清溪逆流而上。

老人环顾着石桥清溪,竹林木屋。风景依旧,而即将物是人非。片刻之后,他的身影消失在石板凳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知道,明天之后,余生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下一瞬,老人已出现在九道飞瀑的石桥中央。看着脚下深潭幽幽,等了一会后,白猿抱着凌浪涯来到他的身前。

老人向白猿点头致意,便率先从石桥一跃而起,向着正中间那道飞瀑而去,白猿啼叫一声,紧随而上。

穿瀑而过,水不湿身。飞瀑之后,别有洞天。一个方圆百丈的石洞内,上空钟乳悬挂,流光溢彩如光明白昼;下方小桥流水,芳草缤纷若烟火人家,远处甬道交错,深深不知往何方。

老人站在洞口,道:“老白,自你远离族群,跟随于我,这些年来,浪迹天涯,也是苦了你。把涯儿安置好,收拾好一切,你也离开吧。你我也许无缘再见,此当为永别。若涯儿遇难归来此地,你与他自有相逢之日,也不必终日牵挂。就到这里吧,若后会无期,别后请珍重。”

白猿听闻,双眸通红,无语凝咽。它轻放下凌浪涯,双膝跪地,对着老人跪拜三下,哀啼一声,再度抱起他,向着石洞左方的一条甬道走去,三步一回头。

直到白猿抱着凌浪涯消失不见,老人也没有再看一眼。

老人经过小桥流水,往石洞正中的甬道走去,脚步声落下,孤独凄凉。甬道悠长,壁上钟乳细碎,反射微光,尽头出现一个数丈方圆的石室。

室内陈设简陋,一张石桌位于正面墙下,上面供奉着一个空白牌位,无姓亦无名。牌位前一盏油灯,积满灰尘。石桌前,正摆着一副玉棺,棺盖碧玉通透,可视其内。

棺内躺着一名女子,白裳胜雪,黑发如瀑,倾城绝色,然而双眸紧闭,已不会再醒来。

“师妹,我回来了。”

老人缓步走到桌前,慢慢地擦拭灯盏,点亮油灯,灯火袅袅,映着玉棺。

老人低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女子安详容颜,眼前似乎又出现当年与她携手浪迹天涯的逍遥时光。

然而,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他抚摸着玉棺,呢喃道:“记得当年,你说喜欢我穿白衣的模样,从此我一袭白衣闯天下。而如今,我已是须眉皆白的糟老头,想罢也不好看了。幸好,你依旧和从前一样。”

话音回响于石室,恍若回答。老人站了一会,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玉棺,闭目自语道:“后事我已安排好,当年之约,我会履行。倘若他们冥顽不灵,我自不肯束手待毙。我自问纵横三道,智算天下,又怎肯折腰半分。”

“现在,唯一让我牵挂的只有涯儿。他身世孤苦,皆因我一念之差而起,终成天下之禁忌。我瞒着世间人,收留他于此,虽有弥补之心,亦有传人之意。他天性聪颖,深得我传,可惜未经世事,童稚未退。如今世间险恶,亦难测结局。更何妨,他和你我一样,皆是重情人。这几年来,我刻意疏远他,又何尝不是害怕沦陷太深。”

老人看着油灯渐枯,又再次续上灯芯,叹道:“后来,我才明白,这世上愈重情的人,往往最后伤得愈深。你曾如此,我亦如此,但愿他不是。你说,为一人,舍此生,值得吗?”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再说话。

灯火残,泪痕干。夜幕尽,白日过。

老人背靠玉棺坐一宿,最后一次把熄灭的油灯点燃,道一声:“师妹,我走了。下回再见,黄泉相会。”说罢,大笑三声出门去。

老人回到木屋时,白猿已把凌浪涯所有的生活痕迹皆已抹去,连酒葫芦也消失不见,而它也随后离去。

他们就像从未存在过,这里只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生活。

老人独自坐在石板凳上,看暮色渐深,听竹声阵阵,随后闭目养神。

待到夜色已浓,忽而,他睁开双眼远观,眸中沧桑尽逝,变得深邃有神。

今夜无繁星,有明月。

清溪石桥上,四人踏月行。一道温文儒雅的声音,缓缓传来。

“鬼谷王释,故人如约而至。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未完,待续——

第三章 往事匆匆

圆月当空照,清风自林起;有客夜半至,却是道别离。

很多年来,这里除了两人一猿,再无旁人。而此时,来了四名陌生客人。

他们走过石桥,站在木屋前的草地上,看着石板凳上日暮残年的老人,心怀谨慎,神色各异。众人心藏旧事,相对无言,唯见明月依旧,听清风徐徐。

多年之后若聚首,往事唏嘘已白头。

老人王释站起来,往前走了数步,目视众人,冷冷道:“老书生,臭道士,脏乞丐,大将军。果真稀客,有失远迎。只是老朽此处屋矮檐低,恐怕容纳不下诸位大人物,就不请各位进内叙旧了。”

那脏乞丐站在四人最左侧,右手拄一根青杖,左手拿一个破瓦碗,身穿百结纳衣,虽各色布丁满身,然干净整洁,不见丝毫脏兮。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环境,道:“死老鬼,多年未见,牙尖嘴利倒是一如既往。然而老丐觉得此言非也。此地山清水秀,风光绝美,倒是归老好去处。而且,并不是谁都可以安身于禁忌凶地,与异兽为伍而安然无恙。此举此行,老丐佩服万分。”

王释冷笑道:“老朽既在此,还轮不到那群畜生放肆。若你愿意,倒是可以来,但其他人就免了。”

脏乞丐摆手道:“老丐可打不过那些异兽,何况还是比较留恋红尘俗世。只是,我们往禁忌凶地一路而来,并未曾见任何强大异兽,莫非它们都被你吓跑了?”

王释不置可否,转眼看着站在他旁边的人。那是一名中年书生,羽扇纶巾,容貌英俊,显得是温文儒雅,端得是玉树临风。

王释鄙夷地道:“老书生,你们四人一起来,是怕老朽失约,还是怕等会打起来,留不住老朽。”

老书生摇头道:“非也非也,在下约上旧友,不远万里而来,只为见君一面。当年事,皆非世人所愿,余亦常怀愧疚。然而吾等既修天道,得天地钟爱,参悟自然之理,修得万物玄气,强大自身修为,遂超脱众生。可知吾等既为天地所选,是为正道,当悲悯苍生,驱逐异兽,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定三道安宁,又怎可眼看苍生受难却狠心不顾。”

王释掩鼻道:“说得倒是正气凛然,可惜依旧一股子文人酸臭迂腐气息,臭不可当,堪比臭道士。”

站在老书生旁边的道士,身穿一袭漆黑道袍,手挽一个白色拂尘,浑身散发着阵阵幽香,而黝黑的脸因动怒愈发黝黑。他叫道:“王释,逞口舌之辩,抵消不了你当年过错。若不是你逆势而行,众生就不会困苦至今,异兽亦不会愈发猖獗。当年若无为,顺势而行,自不会有此风波,你也不会沦落到自囚于此赎罪。”

王释道:“可笑至极。当年若不是老朽,你们有如今的地位和益处?分朝裂国,难道你们就没有错?凭什么,你们都认为只有老朽错?倘若诸位所为,仍称世间正道,那么,恕不奉陪。”

众人听之,各怀心思,顿时无言。

片刻,那最右侧的大将军反驳道:“既然事有恶果,必有恶因,而三教九流皆知,其因在你。当年你既有诺,今日就该应约。待事情完毕,若要秋后算账,吾自当奉陪到底。”

那大将军五短身材,脸容若孩童,却神色严峻,一脸盛气凌人。他身穿鎏金铠甲,背着一把与其齐高的巨剑,更是衬托身材矮小。

王释不屑一顾,道:“奉陪到底?凭你,你配吗?”

大将军森然道:“吾从戎多年,征战沙场无数,又何曾惧怕谁。纵使明知不能敌,但持剑尚可一试。”

王释的目光骤然变冷,环顾四人,低沉地道:“如此说来,倘若老朽失约,尔等就要同出手,共擒之。”

大将军道:“所谓兵不厌诈,虽知胜之不武,但也唯有此策。”

皓月当空,竹影婆娑,列强对峙,杀气骤然涌动。

王释背负双手,傲然站在众人面前,一袭白衣,无风自动。

他感受着体内多年未曾动用,如今逐渐复苏的强大玄气,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纵横世间的时日,刹那间,不由得豪气顿生,由一个沧桑暮年的老人,重新变回那个睥睨天下的鬼谷。

鬼谷王释朗声道:“那就让老朽看看,尔等是否如当年一样,不堪一击。”

感受到王释身上散发的凛然气势,四人眉稍紧皱,不禁后退半步,以避其锋芒。不约而同地,四人体内玄气应激而发,四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相互交缠,与王释的气势相互对峙。

四人皆心知,纵横家之流,子弟虽少,但均为天纵奇才,所修玄气道法更是世所罕有且强大无比,否则怎能以寥寥数人却可争锋于诸子百家,立足于三教九流而不败。

倘若单打独斗,无人是王释对手,唯有联合起来,方可制敌而胜。四人地位尊崇,自持身份高贵,也有一身傲气,本不应如此,但此次不远万里而来,事关重大,时势所迫下,不得不放下颜面,选择暂时合作。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纵横家之主,鬼谷王释。

对峙之间,大将军率先而动,巨剑不由自主地铮鸣一声,凌厉出鞘,直奔王释。他矮小身躯向前纵跃,身随剑动,瞬间追上紧握剑柄,一捏剑诀,巨剑身上骤然亮起一道金色剑气,以势不可挡的迅急之势,向着王释胸前刺去。

王释看着飞速而来的剑光,丝毫不为所惧,他只是稍微抬起左手,缓缓伸出左手食中二指,待到金光破空而来,轻轻往前一点,金光顿时定住不动,再也难进半寸。

眼看剑气将受阻,就在此时,老乞丐喝道:“死老鬼,交情暂不论,情非得已,得罪了。”话未毕,他右脚用力点地,瞬间前奔,以俯身之势,猛然一挥手中青杖,自右而左横扫王释脚下,欲要逼迫他闪避后退。

一道青色光芒平地起,席卷而来。王释忽而后撤一步,高抬起左脚,看准青芒将至之处,迅猛发力踩下去。青芒顿时受阻,而青杖则被踩于脚下。

电光火石间,臭道士身上的幽香莫名律动,他凌空跃起,手中拂尘自上而下挥落,白色拂尘突然变成墨黑,一股黑暗幽深的气息自拂尘末端出现,直指王释右肩。

王释闻到丝缕的幽香,白眉不禁微皱,他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继而右手成掌,往上一个格挡,手背触碰到拂尘,沾染上一丝黑暗气息。

未等三人首攻有结果,老书生见状,身形尚未动,手中羽扇已高举起,以玄气激发羽扇,一道磅礴亮光闪现,犹若苍穹白日下的无尽光明,随着扇风疾起,炽热光明凝结成束,直接奔向王释的面门。

王释的身形变得愈发虚幻,恍若下一瞬间就要消失。他猛然收腹吸气,然后再呼气,对着光束吐出一股精纯的玄气气息,迎面撞上灼目光束。

君只见,巨剑金气耀,青杖木芒生,拂尘黑暗落,羽扇光明起。

君可见,双指,一点。一脚,一压。一掌,一挡。一气,一吐。

四道不同声响,打破深夜静谧;五色绚烂光芒,划破漆黑天幕。

五人争锋,打破千年未变之格局。

下一瞬,金光消,青芒散,黑息灭,黄光残。

而王释身影虚幻,消失于众人眼前不见。

四人停在王释原来的位置,对目相视,眉头紧皱,神色愈发凝重。

难道,凭借四家之能,尚不能留住此人。

正当四人凝神沉思之时,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大笑,众人豁然转身。

鬼谷王释,白衣胜雪,傲然而立,视若无人。

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认为他回来了。

或者,他从没有离开过。

王释站在石桥正中,双手负于身后,傲然笑道:“尔等宵小,不过如此。”

而没有人看到,王释右手背覆盖的一丝黑暗气息,左手食指尖冒出的一滴殷红血迹,和左脚鞋子划破的一道小口,以及体内不断减少的玄气。

纵使鬼谷王释依旧是三道中当世第一人,仍难以一己之力,毫发无损地挡住三教九流中的四家之主。

可是,王释深知,他此刻必须这样做。

他必须要给众人一个假象,鬼谷王释,纵使英雄迟暮,依旧强大如当年,甚至更胜之。

更重要的,是为了能在那个少年入世之时,尽可能地给予更多的庇护。

以及,赢得战争与复仇。

老书生凝神看着王释,感受着他的气息。片刻之后,温雅一笑,道:“在下承认,吾等自身,仍稍逊一筹。然而,三道之中,万物相生相克,尚无一家,可凭一己之能,抵挡众家合力。在下亦深信,君能挡吾等合力一击,定非毫发无损。那么,敢问君能挡一回,尚可挡几回?”

王释道:“纵使如此,然而,君能奈吾何?”

老书生羽扇轻摇,道:“吾等四人虽不行,然而,有她一人足矣。”

王释脸色微变,心神一动,蓦然看向四人身后。

四人身后是三间木屋,木屋之后是竹林。

圆月之下,清风清婉,竹影婆娑。一名女子,自林而出,莲步轻移,缓缓而来。

“那么,小女可否,令君叹一声,无可奈何?”

——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人去楼空

天上明月,月色落在清溪上,溪水潺潺,倒映着石桥上的他,白衫胜雪。

地上竹林,竹影洒在肩膀上,光色斑驳,点缀着草地上的她,衣袂翩跹。

很多年前,那晚夜色也曾如此迷人,那个人也曾如此站在她身前,而那一幕落在她的心上,此后成了她余生魂牵梦萦的幻境。

天上月,是当年明月。眼前人,是当年佳人。

心上情,已非当年情。

王释看着迎面走来的女子,浅著铅华素净妆,翩跹翠袖拂云裳。她身穿黑白相间的烟笼罗裙,莲步缓移,曼妙轻盈地向他走来;而白色面纱轻笼容颜,清风掠过,面纱微动,间或漏出一丝倾城绝色。

他曾无数次见过面纱下的容颜,如今却再也看不到她的侧脸。

再相逢,红颜青丝,悄作鬓上霜。

王释想过很多人会在今夜出现,无论敌手为谁,都不曾畏惧丝毫。可他千计万算,却没想到她会出现。

他知道,自她出现的那一刻,今夜的戏,就该落幕了。

而老书生等四人,也都明白,当他们费尽心思说服这名女子到来,其实最后结局已经注定,毕竟这是他们最重要的后手。倘若王释能如约而行,或四人能强势胜之,女子自不会出现。如若四人此行不畅,女子才会助一臂之力。

而现在看来,这场战斗,已打不起来。

老乞丐左右张望一下,招呼一声余下三人,一起坐在石板凳上,回忆里皆是当年一起闯荡江湖的快活时光,此刻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正上演着一幕重逢的戏,莫不百感交集。

大将军道:“此次请她出山,这份情恐怕不易还。”

臭道士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欠一份情,免一场战争,可行矣。余下的债,就让吾等来偿还吧。”

老乞丐道:“也许这亦是一个契机,促成当年一段缘。死老鬼的艳福,可真不浅。倘若也有一人,能为老丐牵挂一分,死亦足矣。”

大将军道:“倘若你还是当年的浊世翩翩佳公子,也许会有。而今一个流浪街头老乞丐,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

老乞丐感慨道:“是啊。想当年,当年真好。”

老书生道:“往事若烟云,凡事皆有因果,又何必念念不忘。接下来,没有吾等闲事了,静待结果吧。”

圆月高悬,风声渐紧,谁的往事动了谁的心。

此时,女子已缓步走到石桥边,看着石桥上的他,沉默良久,方道:“好久不见。”

王释叹道:“想不到,你会来。”

女子道:“情非得已。”

王释道:“倘若如此,不如不见。”

女子看着他,面纱挡不住的琉璃般的眸子,此时饱含绵延无尽的哀怨。往事涌心头,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数步。有些话,于她而言,未语已然是伤,然而她终究还是想知道答案。

女子问:“她还好吗?”

王释道:“尚好。”

女子再问:“那,你呢。”

王释道:“生死爱恨,与君何关。”

一语诛心,破灭奢望。哪怕百年,未曾回心转意。

女子往前的脚步,不由地又倒退回去。

果然,他和她,依旧相守着。既然如此,也许自己根本不应该出现。

王释看着她倒退的脚步,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感伤。可瞬间他又回过神来,眼前恍惚又出现在墓室中长眠的她。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些人,也许她就不会离他而去。

当年之人,如今一半在此。可是,哪怕身为三道第一人,曾经纵横天下的他,如今却只能忍辱践约。

降志辱身,如今又岂是儿女情长之时,所以哪怕是欺骗,也要继续下去。

也许,这本来就是一场彼此的诛心之局。

王释道:“既然你来了,看来我是非走不可了。”

“此行事关重大,世间苍生,皆系于此,由不得小女只念私情,而置苍生不顾,所以我终究来了。”女子犹豫一下,继续道,“但是,你可以不去。我不想,你陷于险地。”

王释道:“他们既让你来,除却私情,不过是因你的修行诀,本可克制我。再斗下去,我虽自问不败,但亦难胜,又何必再求两败俱伤。若你们皆以为当年之事,其因皆在我,那我亦不屑再辩解,然而我当年既有承诺,亦不会失信于世人。既然如此,那走吧。”

女子心道,可是,你对我当年的承诺,是否又曾记得丝毫。

王释缓步走下石桥,和女子相错并肩,突然停留,叹一声道:“既苦于此,执念为何。”

谁也没有答案。

擦肩而过,彼此没有再相看。

王释来到石板凳前,不顾老书生四人诧异的神色,伸出右手,勾勾食指,把他们从石板凳上赶走,自顾自地坐回到石板凳上,十指交错托颌,旁若无人地陷入无尽的思绪之中。

四人皆知大事已定,相互对视一眼,思绪万千,沉默不语。他们来到女子身旁,静等王释作最后的告别。

毕竟,这是他待了数百年的地方。

若说没有感情,终究是假的。

身后木屋,是与她亲手所盖;门前草坪,是与她执手铺就;屋后翠竹,是她离去之年亲手所植,今已亦遍地成林矣。

无数个黄昏,门前石板凳上,他曾坐着,等少年走过清溪石桥,归来之后,给他讲古老传说和前尘往事。

触目所及,一步一行景依旧,一草一木皆含情。

而今,她已不在了,他也要走了,那名少年也即将离去了。

哪怕是最亲近之人,亦有离开之时。既然别离无法阻止,那就潇洒转身。

红尘俗世,天涯茫茫,总有一段路,是只能匹马单枪的闯荡。

除却自己,别无依靠。

涯儿,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余下的路,你要勇敢地向前走,不要回头。

我亦不会再回首。

想到这里,王释的心逐渐开怀,他豁然站起,环顾一周,目光不经意在飞瀑方向稍停留,转眼看着众人,朗声道:“纵跨千古,横越八荒,苍茫世间,唯吾纵横。当年之诺,言出必行。毕竟,我和它们,亦是不死不休的。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老书生问道:“你决定了?”

王释大笑道:“若世间无我,该是多寂寞。”

话未毕,王释已一拂衣袖,飘然远去。

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除了记忆,他什么都不能带走。

五人看着王释飘然转身的背影,皆为其行而动容。

因为他们都知道,王释此行,若践其诺,九死一生。

老乞丐大笑道:“死老鬼,稍等我。既脱困地,吾等先去清风小城,大醉一场,为君洗风尘。”说罢,一拉身旁的臭道士,两人飞快地追上去。

没有人看到,老书生和大将军此时悄悄对视一眼,嘴角不由上扬起的冰冷弧线,眼角眉梢漏出的一丝凛然杀意,稍纵即逝。

但两人若无其事,随后跟上离去。

女子眼看众人离去,四野张望,心想,这就是他多年来一直居住的地方吗?那她是否也曾在此和他相守。只是,如今他离去,她又在何处呢。

蓦然,她看到石板凳的凳脚下,有着一枚新鲜的墨黑色果核。

她认得这枚果核,她知道这种果实的效用。

可是想到这果实效用,她的心蓦然生起一股寒气,再无心思去细看此地风景,于是莲步速移,亦紧随众人而去。

圆月依旧照清溪,石板凳上再无人。

空山寂寂,人去楼空。

而此时,飞瀑深处,石洞之内,那名醒来的少年,泪流满面。

他的眼珠颜色极深,瞳仁漆黑如墨,同一眼眸里,单个的晶莹瞳孔中,藏有绵延无尽的忧伤。

他哭得双眼通红,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响彻石洞,引起回声阵阵。

然而,没有人来安慰他。

凌浪涯的手正紧捏着一封书信,泛黄的纸张上,满是离别意。

那封信,署名为王释,下有绝笔二字。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名老人,坐在门前石板凳上,等他回家。

你知道吗?自你离去之后,我一直很想你。可是,你再也没有回来。

既然你都不要我了,那我也就不要想你了吧。

那样,会不会,没有那么难过。

直到泪渐干,凌浪涯才终于振作起来,自书信中,他终于知晓师父的心意,也知晓石洞中藏有更大的秘密,只是师父说时机未到,不曾允许他深究。

于是,几经辗转,凌浪涯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堂前石凳依旧在,木屋封尘无人问。

凌浪涯和往常一样,按照师父所言,勤修道法,精进修为。只是他再也没有去过群山之巅,看云霞归去万兽归巢。

因为,再也没有人等他回家了。

此后的黄昏更迭里,他都会坐在石板凳上,等那个人回来。待到夜幕已深时,则心想,也许今天不回来,明天就会回来了。

春去秋年,转瞬又一年,师父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十六岁生辰,晨光初露,凌浪涯孤坐在石板凳上,直到黄昏日暮。

随后,他收拾好简单行囊,关好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年,少年出清溪,挥手风云急,俯首百家祭。

哪怕颠覆世间,我终会如你所愿。

有道是,正值年少轻狂,何妨世间闯荡。

——未完,待续——

第五章 清风小城

清风小城本无清风,只有终年不息的狂风。

清风小城却有烈酒,常年供不应求的好酒。

风乃狂风,来自禁忌凶地;酒名醉清风,出于清风楼。

这座位于赵宋王朝西北部的边境小城,方圆不过十数里,出城一路向西北,是世人轻易不敢进入的禁忌凶地,往东南则是赵宋王朝管辖下的广袤国土。小城位置虽偏远,但人烟鼎盛,人流往来不绝,堪比中原地带的繁华闹市。

甚少人知道,数百年之前,这里不过是一个破落的小山村,寥寥百人,并无外人问津。却不知何故,一夜之间,声名鹊起。此后不少人慕其盛名,不远万里而来,后或停留或聚居于此,使得炊烟愈盛,繁华之意日渐浓郁。

而阿福,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人,恰好知道,此地人烟浮华,皆因一种酒,一种名为醉清风之酒。

醉清风酒,只有城中清风楼存有。哪怕富甲天下如三教九流之一的杂家,虽曾千辛万苦获得此酒秘方,亦无法酿出此酒,皆因此酒酿造条件苛刻,且酿酒水源更需极致优质,而符合的水源,唯清风小城有。哪怕获得酿酒秘方,杂家亦无法于别处寻觅到符合的水源,百端尝试无果后,遂只好作罢。

阿福作为清风楼唯一的店小二,也恰好得知,醉清风酒之水源,只来于城东旧酒坊的那口老古井。

与天下之酒,大多水源取材于河流不同,醉清风之酒取源于老古井,井水深深却清见底,尝之甘甜润美。清风楼的酿酒坊环井而建,占据城东,而造酒之人,皆为清风小城当地村民,外人却无法靠近。

任何心怀不轨而靠近此井之外地人或修行者,无一例外,皆会身亡于酒坊门外。

那些暴毙于酿酒坊外的不轨人,似乎在警示着,老古井有守护者,但究竟是谁,并无多少人知。后来,虽世间好奇人不少,亦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涉险一探究竟。

这口老古井,有着太多的传说,也藏着太多的诡秘。

相传此井之水,并非地下水,而是直通禁忌凶地,源于凶地深处之水。

遗憾的是,阿福不知道守护者是谁,也不知道井水源于何处。他只是一名平凡的店小二,为客人斟茶递水、上菜送酒,日复日年复年。他为客人上过无数道山珍野味,也在来往厨房路上偶尔偷吃过先尝鲜。他也闻过很多次酒香,却从来没有喝过一滴酒。

尚无哪个好酒之人,可拒绝醉清风的诱惑。

但是,阿福可以拒绝。因为,他从来没有喝过。

暮色深深,华灯初上,清风楼上酒意长。

当把今天限售的最后两壶醉清风送到客桌上后,看着满堂客人吃得兴起,阿福趁着此时清风楼掌柜外出进货未归,只有自己撑场面,难得地忙里偷得一分闲,靠在角落的一根大红柱子边,遥看着大堂正中架设的简陋木质舞台上,居中的简陋木桌前,听着台上的说书人正眉飞色舞地讲故事。

那说书人身穿缎红锦袍,脸色苍白,恍若无人色,虽正值壮年,而眉目间隐有沧桑,三缕长须间,吐出低沉婉转的声音,右手偶尔轻摇白纸扇,左手时而拿起黑色醒木轻拍,在这举手低眉吐音间,跌宕起伏的故事被娓娓道来,引人入胜,流连忘返。

一人一桌,一扇一木,道古论今,足矣。

和台下沉迷酒菜的客人不一样,从未离开过小城的阿福,更好奇城外的广阔天地,此时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人讲着赵宋王朝二十年一次的凤梧祭典盛事。

也许是本届凤梧祭典即将开启,所以说书人如清风楼掌柜的所愿,选择讲述这场盛况,希望能吸引观众,但似乎效果并不太好。除了阿福之外,众人皆沉迷酒菜之中,无暇顾及他的言语。

但说书人也毫不介意,依旧绘声绘色地讲述一百年前,那一届的凤梧祭典上,那一个来自李唐王朝的传奇人物,被世人称为诗酒剑三绝的侠客穆子白,醉酒闯祭典,舞剑登凤门,一诗成名天下知的豪迈事迹。

每一届的凤梧祭典,皆为轰动天下之盛事,虽多有惊才艳艳之辈出世,而百年前的那一届祭典上,涌现出以穆子白为代表的几个惊世人物,风华绝伦傲世无双,百年之间无可堪比者。

阿福很好奇说书人为何能知晓如此清楚多年前的往事,还能说得跌宕起伏,似乎他就在现场一般,但看说书人容颜未老,细看时虽神色偶有不自然,但也不像历经百年世事的人。

正当阿福思索之时,耳畔传来一声呼唤。阿福一个激灵站起来,随意把一条抹布搭肩上,挤过人来人往的客流,一路顺着声音小跑过去。

台上说书人闻声,眼神余光看到阿福呼唤的声音来源处,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继而若无其事地再续前文。

“小二!上酒!”

靠近清风楼正门的左侧桌上,坐着两名身穿猩红劲装的客人,左肩膀上皆绣有一把黑色长刀纹饰,和桌上的长刀一样。其中一名客人似乎没有看到阿福到来,依旧在大声呼唤,等到阿福一边替他收拾桌上残羹,一边指着桌上的酒壶说,恭敬道:“客官,我在这。但是今天的酒已经售完了,饭菜我们还有很多,您看是否要加些饭菜?”

那客人把魁梧壮实犹如熊罴的身躯缓缓转过来,脸上一道自左至右的伤疤占据半边脸庞,染上酒色更显狰狞。他摸了一下桌上刀鞘,瞥一眼阿福,吼道:“没有酒,开什么酒楼?”

阿福解释道:“客官,今天确实没有了。清风楼有规定,门外亦有告示,自一年前始,每人每天限买一壶,当天总量限定,售完即止。您桌上的恰好是今天最后两壶了。倘若还需要,明天请早。”

这段解释,阿福已说了上千遍。每一次解释,他都会忍不住念叨那两个人。倘若没有一年前,一个白衣老人和一个破落乞丐,肆无忌惮霸占清风楼,狂灌胡喝十天十夜,最后还把清风楼的存酒一盗而空,清风楼也不会落得限售的下场。

酒被盗一事,楼主有令,不得与外人说,只好打着物以稀为贵的幌子,借此熬到新酒酿成的时日。然而并非每个客人都能谅解,大多数慕名千里而来的客人,无不想狂欢痛饮一场,总不能无欢而散,于是曾经引发了多次的闹事事件。

只是,自因酒闹事的人,翌日皆亡于野时,再也没人敢在清风楼撒野。

逐渐世人皆知,清风楼内,不可闹事。

不过这魁梧大汉客人酒意上涌,依旧不折不饶,脸上刀疤微颤着,大声吼道:

“谁定的规矩?”

“清风楼楼主。”

阿福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搬出自己幕后大老板的名号。

“师弟,既然如此,今日就此作罢,我们明日再来。”坐在魁梧大汉旁边的另一名客人劝道。他又瘦又矮,活脱一只猴子,脸上也有一道伤疤,却是自右而左,酒意下倒多了几分阴郁。

魁梧大汉嚷道:“岂有其理,在禁忌凶地外围时,酒被盗了抢了不说,来这破店还要受小二的气,连酒都没有,都怪那该死的臭毛头小子。”

这一声抱怨不要紧,倒诧异了邻桌的三个人。邻桌的两男一女,同样也是猩红劲装,肩上皆背着一把长剑,不同的是左肩膀上并未绣有图案。其中一个男子蓦然出声,半醉地吐出一把鸭公嗓道:“兄弟,听说你们在禁忌凶地外围被抢酒了?”

魁梧大汉听到邻桌传来的插话,饱含揶揄语气,他愈发不爽道:“怎么,老子不屑那一壶酒,就施舍给那臭小子了,不可以?”

鸭公嗓男道:“非也非也。我只是想说这么巧。事实上,我们也被一个臭小子抢了,还被吊在树上一天,简直是耻辱。”

瞬间对视无声。这一下,魁梧大汉恍若找到知音,二话不说蹭到邻桌,拿起旁边桌上剩余的半壶酒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才道:“兄弟,这可真是巧。那个小子,年纪不大,本事不少。竟然趁我兄弟二人休息时分,盗酒偷喝。等到发现时,酒已滴酒不剩。可他身法奇快,老子竟抓不住他,怪哉怪哉。”

这汉子大抵喝醉了,连这种糗事也毫不遮掩。鸭公嗓男道:“这还真巧,我们那天在凶地外围宿夜,醉清风也被抢没了。那人一身红袍似锦,倒和台上那说书的差不多色样衣着,只是比说书的年轻得多。”

魁梧大汉摆手道:“非也非也。那小子分明穿的白衣长衫,哪里来的红袍。”

鸭公嗓男摇头道:“我那时没醉,现在也没醉,肯定是一红袍青年,不可能是白衣。”

正在两人争吵之间,那矮瘦汉子也凑过来,支持他师弟的意见,盗酒的是白衣长衫少年。而另外的一名浓眉大眼男子和一名脸容姣好的女子,却和鸭公嗓男一样,认为抢酒的是红袍似锦少年,绝对没有猜错。

“他看起来就一寒碜少年,竟像是深山老林里出来的,还说不知钱财为何物,真是岂有其理。虽然我俩抓不住他,但我已通知附近的师兄,他随后就到。合我等六人之力,势必要抓住那小子,一报盗酒此仇。”魁梧大汉愈发气愤。

正在五人一桌,醉意熏然地讨论着盗酒之人究竟是白衣或红袍并商讨报仇之事时,门外响起阿福爽朗的声音:“小客官,里面请。”

那五人闻声望去,只见夜色如墨,门外灯火摇曳,一名白衣少年,蓦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少年随着阿福进门,恰好看到争论的五人,其中有老熟人,遂真诚地笑道:

“确实钱财不知为何物,在下只有小命一条,不知换酒一杯可否?”

——未完,待续——

第六章 猎兽人心

诸子百家,其可观者三教九流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三教九流之说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相反而皆相成也。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

——胡不说《百家宗谱三教九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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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

凌浪涯站在清风楼门外,白哲脸上的瞳仁漆黑如墨,倒映着门外垂挂的红底黑字对联,龙飞凤舞的笔迹下,落款是李唐穆子白。

往事几许惹人愁,点滴落心头。凌浪涯初看到对联之时,觉得甚熟悉,但一时间并未想起何时见过。思索之下,也不太认同联中所言,觉得他没有多少往事可酿酒,当选择离开之时,心中早已把过往埋葬在青石板下,只把那个老人离去之前的最后期望铭记心中。哪怕颠覆世间,终会如老人所愿。

一统三道,颠覆七朝。

哪怕他不知这条路该如何走,但他不会停留,一诺之言,此生必践。

没有人会告诉你路该如何走,你只能不回头,披星戴月,一路前行。

凌浪涯自禁忌凶地深处而出,沿清溪蜿蜒而下,途中并无多少坎坷。此间虽有无数强大异兽,屈从于那个老人之能,每日陪他修行锻炼,如今感知凌浪涯要离开,心中竟有几分不舍,但也未曾送别,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沉默地渡日月,穿山水,饿吃林中果,渴饮清溪水,最后渐行渐远,连孤单的背影,也消失殆尽。

山间岁月不经算,凌浪涯穿行山野之间,随着时日渐过,自灵山活水孕育出的少年心性和对世间万物的好奇心,逐渐抵消了心中的绵延无尽的思念。而那一直以来自得其乐的生活状态,倒让他习惯了漫长的孤独旅途。

只是,夜深时分,他还是会想起那个老人。

然后,他假装没有想起。

不知历经多少时日,他终于来到禁忌凶地外围,也开始偶尔遇到人族之士,感受到人烟气息。但因从未与外人接触,也不甚懂世事生存之理,而多年累积下心中好奇的兴奋雀跃和少年的调皮顽劣顿时触发,犹如是无人驯服的异兽一般,引起不少事端,从人族手中拯救弱小异兽,于人族口中夺取酒食,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而如今,他站在清风楼外时,向内张望,看到客满大堂,闻到酒浓肉香,五脏庙早已蠢蠢欲动,而大堂正中的舞台上,一个缎红锦袍的人正在台上眉飞色舞地讲故事,不由想起当年坐在青石板上听故事的时光,不由听得一时痴了,怔怔地站在门外。

凌浪涯被阿福的呼喊声唤得回过神来,顺着他的引路声,走进楼内时脚步却停留在正门的左侧桌边,恰好听到桌上的人正在激烈讨论,似乎说的就是他。于是他忍不住一声回应,自顾自地走过来。

阿福自被呼唤过来后,本已准备了一套说辞解释,殊不知他们陷在红袍白衣之争,听着倒也有趣,就站在门边听着,刚好看到那风尘仆仆的少年走过来,就习惯性就招呼着引进楼内,却没想到这一少年竟就是那故事中人。

阿福悄拉了凌浪涯一把,挤眼示意他往另一边走,但为时已晚,那五个人已听到凌浪涯的回应,顿时酒意上涌的脸色显得精彩纷呈。

魁梧大汉顿时站起,右手指着凌浪涯,回头对四人大笑道:“就是这小子,一身白衣,我可没认错。”他接着对凌浪涯道:“好小子,老子还没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想小命一条来换酒,那你倒是拿命来。”

凌浪涯刚欲回答,阿福已一把抓住他手腕,往后一扯,让他半躲在自己身后。阿福挠挠头,赔笑道:“这位客官,这少年看起来就弱不禁风,又怎会是您说的盗酒之人,您肯定认错了。而且这里是清风楼,麻烦各位遵守一下这里的规矩,不然惹出麻烦就都不好交代了。”

魁梧大汉打量着阿福的弱小身板,指着自己身上衣袍,狂怒道:“小二,你在这混了这么久,也应当知道这身衣服代表什么。我们可是猎兽人啊!倘若没有我们舍生忘死,进凶地驱异兽,哪来你这破城安稳、酒水大卖。现在你倒好,酒不卖就算了,还挡老子的路,你是嫌活得命太长?”

阿福见他们仇人见面眼更红,现在还要撒酒疯,唯恐他们把事闹大,当即摆手道:“客官,您喝多了,肯定认错人了。请早些回客房休息,要不我给您带路。”阿福把凌浪涯往身后悄悄用力一挪,彻底挡住了他的身影。

阿福替凌浪涯挡在身前,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万一闹起事来,弄个盆破碗碎,这最后收拾的残局的肯定是他,倘若闹出人命,他还可能会挨楼主骂乃至被丢去老古井守夜。

一想到楼主之骂的惊天动地和老古井守夜的诡异心惊,阿福的脊梁骨恍若生起一股寒气,令他不由得又挺了挺胸,守在凌浪涯身前。双脚虽已颤抖,神色却岿然不动,隐约有为你遮风挡雨之意。

凌浪涯看着眼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不明白他为何会挡在自己面前,为他辩解,像是在维护他。这种感觉就像每当他在山林中修行,遇到无法匹敌的异兽,即将遭遇不测之时,身边都会蓦然出现的那个老人的守护一样。

虽不知眼前人为何如此,但凌浪涯心中依旧感到一阵温热。这种被守护的感觉真好,让他在看到眼前情况时,也想下意识地想去保护他。

既然你曾护我片刻风雨不沾身,那我愿守你此生长路皆安稳。

很多年以后,当两人再次相遇之时,手无搏鸡之力的阿福,握着一把生锈菜刀,毫无畏惧地面对着眼前强大凶悍的敌人,视死如归地守护着身后鲜血淋漓重伤垂死的凌浪涯,从此掀开了他波澜壮阔的后半生篇章。

一如此刻,未曾改变。

当然,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而现在,他还是那个平凡无奇的店小二,他还是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客官,正共同面临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狂暴风雨。

“如果那算偷盗,那他们没认错人。”凌浪涯站在阿福身后接话道。

阿福僵硬地回头,一脸尴尬和无奈,那表情似乎在说道,我在费尽心思平息怒火,你却若无其事搞起事情,还能不能体会一下我心情。阿福急忙使个眼神,低声道:“别闹事,他们是猎兽人,现在还喝醉了,更惹不起。”

凌浪涯拍拍阿福肩膀,好奇地道:“猎兽人是什么?”

阿福懒得和他解释,不耐烦地道:“猎兽军团是七大王朝为对抗异兽入侵而成立的联合组织,猎兽人则是军团里成员的专属称呼,他们以猎杀异兽为生,杀人和杀异兽一样不眨眼。所以咱们还是别惹他们吧,再说没钱你就不要喝酒嘛,惹出事来怎么办。”

“喝酒一定要花钱吗?我以前见人喝过,也没听说要给钱的。”

阿福这回真被气糊涂了,转过身来就说,提高音量道:“这世间以钱买货,以货换钱,乃是正常之事。你竟说喝酒不要钱,那你也不应该来这了。快走快走,这里招呼不了你。”他恨不得早些把凌浪涯推出门去,好让事情平息下来。

“我确实不知钱财为何物。”凌浪涯耸耸肩,诚实回答下,已被阿福一直推着走,他逐渐靠近门外,转身即可离开。

“慢着!别想逃!”正在看着两人斗嘴的几名猎兽人,眼看阿福要把凌浪涯推出门外,顿时怕他逃跑了无法报仇。那魁梧大汉最是急躁,伸手拿起桌上的青花瓷酒壶就往就近的阿福后背上砸去。

凌浪涯正和阿福推拉着,突然见一道白光迎面而来,他猛然抓住阿福肩膀,用力一转,脚步借力旋转,两人瞬间互换位置。只听“啪”的一声碎裂声响,酒壶化作碎片落了一地,残存的酒液溅洒在凌浪涯后背上,沿着白衣长衫,嘀嗒而下。

酒壶应声碎,吸引了大堂在座客人目光,他们不由都寻声看过去,顿时显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毕竟世间之上,江湖风险,生杀死斗乃平常,何况几许小争端。连那缎红锦袍的说书人也停止讲故事,颇有兴致地看着替店小二挡下酒壶一击的白衣少年背影。

凌浪涯脸色平静,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后,看着眼前狰狞的大汉,少年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生气的寒意。而阿福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少年,不曾想到他会替自己挨打,顿时少年气血上涌,跨进门内,拿下肩上抹布替凌浪涯擦着身上酒水,一边质问道:“清风楼内不许闹事,难道你们不知道清风楼的规矩吗?闹事的人是会不知怎么就死掉的,难道你们不害怕吗?”

声声质问下,五人酒意稍醒,这才想起清风楼的规矩,虽未曾惧怕但也不想惹事,那矮瘦汉子最先反应过来站起来,先向四周拱手抱拳,朗声道:“在座诸位,这少年于禁忌之地盗我等五人之酒,并以不知钱财为何物之谬论来耻笑我等。这本为私人恩怨,无意惊扰各位。我等皆是猎兽人,现在就出门自行解决此事,就不打扰各位雅兴。”

矮瘦汉子颇有计谋,自知在清风楼先动手显得理亏一着,世间能人异士不少,更何况是在清风楼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他并不想得罪众人,就欲要先以言语立于不败,并言语带上刚认识的三人,凭借五人猎兽人和师门身份,出门再把此事解决。

矮瘦汉子说罢,忙使眼色招呼众人离开,那魁梧大汉虽颇有言辞,但此时也不敢说,只得跟在师兄身后。而那一直未曾说话的三人,已发现这少年并不是盗他们酒之人,但矮瘦汉子一番话,已把他们拉到统一阵线,此时也不得不跟随而上。

矮瘦汉子对凌浪涯道:“小兄弟,若是条汉子,咱们到楼外说话,别打扰了众人雅兴。”

凌浪涯虽不知会发生什么,但也不想在楼内闹事,还怕伤了店小二,于是点点同意。

阿福见五人欲走,害怕凌浪涯受害,心中又激于义愤,双手平伸拦在门外,大叫道:“猎兽人又如何,不许走,吃饭喝酒先结账,还要再赔酒壶钱。”

“谁说不能走,敢欺我师弟,当我烈刀门门下无人吗?”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阿福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名身穿橙色劲装的青年,肩膀上绣有一把黑色长刀纹饰。

——未完,待续——

第七章 一合之敌

清风楼内酒意浓,间有仇意穿门来。

凌浪涯转过身来,这回倒是他一把将诧异的阿福拉扯到身后,脸上寒意愈盛。他看着眼前的橙色劲装青年,记忆中似乎并未曾盗过他的酒,于是既好奇又谨慎地问道:“你又是谁?我可没盗你的酒喝。”

那橙色劲装青年身瘦体弱,脸色苍白得犹如大病初愈,一双三角眼目中无神,看人时却自带几分阴邪。他走进楼内,傲然道:“我乃烈刀门门下亲传弟子杨明目,橙阶猎兽人是也。”他指着矮瘦汉子和魁梧大汉,接着道:“这两位是我师弟,杨大威和杨小武。”

说罢又看到站在大威小武二人身边的另外三名猎兽人,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而且他们左肩膀上并无纹饰,看来不过是猎兽人中的杂牌军,遂不甚在意。但既然看来是师弟的帮手,就随意道:“这三位我也不认识,不过算了,皆是猎兽人,算是同行一场。”

那三人中的鸭公嗓男刚想说话,旁边的女子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这白衣少年既不是他们要找的仇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被杨大威拖上同一条船,也只能见机行事。所以女子抱拳一下,示意对橙阶的尊敬,也就拉着其余两人站一边去,不再说话。

杨明目很满意三人的表现,充分体现出他橙阶猎兽人的高端地位。他这才回过头来,三角眼目视凌浪涯道:“你和我师弟之间的事,我已听闻。你置我猎兽人地位而不顾,欺我烈刀门身份而不管,骗我师弟酒食而不悔。你这少年目无尊卑,不知身份,究竟是哪来的无师无门的山野小子”

凌浪涯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听他言语之中时刻把猎兽人和师门挂在嘴边,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觉得一阵无来由的恶心。而他听到无师无门四字时,瞬间触动心事,顿时道:“我确实不知钱财为何物,若我有钱财,自当补偿于你。但是,请别辱我师门,否则我也不会轻易罢休。”

凌浪涯看起来只是一个不懂世事少年,世间经历薄如纸,可是当年日夜听那个老人讲故事,虽然大多是天道与圣道之事迹,对人道之生活涉及甚少,但也知道师门乃是行走世间之依靠,是不可侮辱之逆鳞。有师门者,如参天大树,可遮风雨。无师门者,若伶仃野草,如孤儿矣。

凌浪涯深知他的师门不可公诸于世,所以他只能像棵野草一样漂泊生存,但那个存在心底的名字,依旧是旁人不可触碰的逆鳞,触之则怒。

杨明目鄙视道:“不肯罢休?那你倒是报上名来,不过看你这寒碜模样,想来也没有名号,我也不屑知道。”他环视一下众人,继续道:“听说清风楼内不许闹事,那我等作为名门子弟,也不会刻意破坏别人规矩。那么就到外面随便找块空地了结此事吧,也好让你知道我烈刀门厉害。随我来吧,我的时间可不多。”

“别打算跑,因为你也跑不了。”杨明目盯着凌浪涯道,随后也不管众人脸色,自顾自地率先往门外走去。

矮瘦汉子杨大威和魁梧大汉杨小武见状,跟随杨明目脚步而去,临出门前杨大威伸出右手食指对着凌浪涯勾了几下进行挑畔,而杨小武则对另外三名猎兽人道:“既然我们有共同敌人,那就合作除掉为好。所以一起来吧。”

三人明知道杨小武已猜到这不是他们要找的仇人,如今假装不知,不过是想多找几个帮手,但转念一想自己的仇人也许在附近,等到他也到来,或许他们也会帮忙。既然目前是相互合作,他们也就跟随出门去。

阿福见六人皆已出楼,立刻对凌浪涯说:“小客官,出去你肯定是要死的啊。你快逃吧,我知道楼内有后门,我立刻带你走。”说着他拉着凌浪涯就欲要往后门走。

凌浪涯挣脱他的手,摇头道:“我不走,我和异兽战斗时,生死难测亦未曾退缩半分。如今可能是第一次和人战斗,又怎会临阵脱逃。我现在只想像揍异兽一样,揍他们一顿。”他拍拍阿福肩膀,转身走出门外,留下一道沾满酒液的白衣背影。

楼内客人也早已被这场闹事吸引,人之本性免不了爱看热闹,此时见他们要到楼外了结,少不了一场战斗,不少客人皆想结账出门瞧瞧,却发现阿福已尾随着白衣少年偷偷跟出去,于是更多客人也纷纷逃账往门外跑。而谁也没留意,那台上的说书人,不知何时早已下场,不知去往何方。

众多客人涌到楼外长街,只见杨明目六人隐约成圈把凌浪涯包围其中。逐渐客人散落在远处,有人双手环抱纯粹看好戏,有人认为多人围攻少年简直丢了身份,也有人看到阿福躲在凌浪涯身后的住房屋檐下,正紧握抹布偷偷瞧着。那屋檐下,还蹲着一名双手抱膝、睡眼惺忪看好戏的乞丐。

但无一例外,没有人愿意上去解围。

此时夜色深深,除却清风楼依旧灯火通明,小城主街道少行人寥寥,大多早已早已归家。

圆月初升,灯火寥落,随风而动,明灭不息。

长街长,风乍起,寒意生。

凌浪涯脸如寒霜,问道:“那么,你们想如何了结?”

杨明目环顾一圈,冷笑道:“小子,跪地求饶,赔钱道歉,饶你一命。”

杨小武终于忍不住心中暴怒,脸上刀疤皱起,脸色狰狞地大吼道:“你让我丢尽面子,所以,我想你死啊!”

话未完,他顷刻间拔刀出鞘,踏步而来,凌空跃起,刀锋所指,迎面砍去。

杨小武在禁忌凶地外围时,发现酒被盗之时,已和凌浪涯交手过,知他身法奇快,难以抓获,而今见他被六人围困,几乎无处可逃,正是下手最好时机,于是率先发难。

刀是黑色长刀,刀身墨黑细长,刀刃如雪泛冷光。

猩红劲装迎风舞,凛冽寒光照脸庞。

众人以为下一瞬,少年害怕转身逃,或是头破血流顷刻亡。

但刹那,凌厉攻势,戛然而止。冰冷刀锋,消散光芒。

黑色长刀被架在半空,刀身被一双手合力夹住,无法再进分毫。

凌浪涯没有如杨小武所想象,依靠身法游走躲避作战,而是选择直面攻势。他面对长刀,沉腰扎马,双手高举一拍夹住刀锋,刀光映在黑色眼眸,一动不动。

众人诧异不已,这是何等勇气,敢面对刀锋不惧;何等眼力;可看穿长刀攻势;何等时机,可把握刀势下落之际;何等力道,可承住刀落之重。

无论快慢半分,少年皆会身亡。

杨小武来不及诧异,保持右手持刀劈砍之势,使劲却发现长刀一动不动,无法进半分,也无法退一毫。于是立刻左手成拳,对着凌浪涯的头部,以手臂之力横扫而去。

凌浪涯双手夹住长刀,往右半侧身,发力一扯,继而迅速松开双手,杨小武不由自主顺着力道惯性往前扑倒。正在下扑期间,凌浪涯迅猛地抬起右脚,狠狠地往杨小武的胸口一踢。

远传响起长刀落地声,一声惨叫骤然划破夜空。

凌浪涯脸色平静地看着倒在远处嚎叫的杨小武,知道他胸口三条肋骨已碎,已无再战之力。他趁杨小武不知自己底细,以为自己只有身法奇快而大意之际,凭借强大的肉身力量,一击而中。

那些深山岁月里,日夜轮回里被禁忌凶地深处强大异兽锤炼而出的实战技巧,晨昏更迭间被九道飞瀑冲击洗刷的少年肉身,并没有辜负他来到世间初次与人族的生杀死斗。

而那个老人所传授的修行道法,依旧深藏于心,尚未需要泄露。

凌浪涯突然觉得,那个老人虽然没有传授他世间生活之道,却给他奠定了生存的强大且深厚的基础。

而现在,凌浪涯环顾一周,忽略了众多惊讶不已的看客,目光落在那五人身上,眉目也不禁微微皱起。他瞬间重伤一人,其他人自有了防范心,恐怕一时难以收拾。

杨明目见师弟一招就败,还在地上大嚎大叫,简直丢了自己脸面。但一想自己刚晋升为橙阶猎兽人,连灵骑也尚未拥有,恐怕也难是对手,为保险起见,命令四人道:“这小子有点邪门,你们四个一起上,我坐阵,不给他机会走。”

杨大威早已跑过去,看到杨小武半边胸膛凹陷,有气进无气出,更是怒火直冒,也不回应,拔出长刀,就往凌浪涯奔去。鸭公嗓男三人见状,对视一眼,皆心想杨大威一人必败,此时同坐一船,唯有先行联合对敌,余事稍后再谈,于是也拔出长剑,瞬间加入战场。

一刀三长剑,刀剑相错,辗转腾挪,冷光渴饮血。

凌浪涯上下翻腾,跳跃飞奔,赤手空拳,飘然自若,游走其中。

正当五人激烈交战之时,杨明目站在外围,看准时机,长刀出鞘,一挥而出,化作暗器,直奔恰好空中转身躲避长剑攻击的凌浪涯。

众人暗自惊呼,皆认为这猎兽人过于阴险歹毒。阿福忍不住大喊:“小客官,小心后面!”惊叫声中,他奋不顾身从屋檐下跑出。

生死之际,在长刀即将抵达凌浪涯后背尚有三寸之时,在阿福距离长刀尚有五步距离之时,远处一道黑影陡然出现,与长刀于半空中轰然相撞,两者顿时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众人低头观看,竟是一块黑色醒木。

“小兄弟,以后记住,与人斗可是和异兽斗不一样的,人心皆叵测,可比异兽歹毒得多。”

一道低沉婉转的声音,浅吟低诉恍若说书,缓缓从屋顶上飘来。

一道缎红锦袍身影,手执纸扇轻摇,峭然立其中。

——未完,待续——

第八章 红白之遇

纵使是长街风起寒人意,纵使是刀光剑影迷人眼,纵使是痛苦哀嚎伤人心,也挡不住那缓缓传来的低沉婉转声线,让众人恍若仍置身于清风楼内,把酒言欢听说书。

风停了,寒光熄灭了。

正在争斗中的数人分立两侧对峙,和众多看客一样,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那缎红锦袍的说书人从屋顶上一跃而起,翩然飘下落在凌浪涯身旁,旁若无人地俯首低腰,捡起地上的黑色醒木,视若珍宝地温柔擦几下才放进怀中。

阿福此时惊魂未定,当时见小客官差点遇害,刹那热血沸腾之下冲动跑出来,想到如果没有说书人,也许刀下亡魂就是自己。他自然是与同在清风楼谋生的说书人相识,趁此迅速靠近两人身后,寻找遮挡和依靠。

说书人边环顾四周,边展开纸扇轻摇笑道:“原来这里有大热闹,难怪诸位都跑出清风楼。看这场面简直比我说书还要满座,只是不知道收费与否。小兄弟,要不我替你收一下入场费,你意下如何?”

凌浪涯此时回过身来,看着他眼含笑意,苍白脸色上,三缕长须轻轻晃动,一副好先生模样。他知道说书人替自己挡住了敌人偷袭,虽然自己当时有办法化解,但他的相救之恩,不可不谢。

凌浪涯学着故事中的礼节,抱拳作揖道:“感谢先生相救之恩。只是在下有一疑惑,这争斗也可收入场费,莫非这入场费就是钱财?”

说书人听此朗声大笑,愈发觉得凌浪涯天真可爱,果然不谙世事。他收扇指着眼前依旧提刀弄剑的猎兽人,对凌浪涯道:“小兄弟,这帮人帮到底,我既然救你一次,也不在乎多一回。先帮你打发了这几个家伙,入场费不收就罢了,你到时给我些许辛劳费即可。”

凌浪涯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我连钱财是何物尚未知道,这辛劳费又是何物,大概也是和钱财一样,但我都没有。有的话我也不需被他们说我盗酒了,所以还是我自己来解决。”

说书人轻轻摆手,自顾自地走到中间,看着眼前的五人,道:“老熟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那六名猎兽人见有人突然插手此事,选择收手先退,发现他和凌浪涯并不相识,却认识自己数人,顿时一脸茫然,于是杨明目道:“大威,你认识这人?”

杨大威在停战之时,已跑过去替杨小武包扎伤口,听到杨明目的问话,遂上下打量着一脸笑意的说书人。他努力地回想着,忽然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但年龄似乎又对不上。

正在杨大威犹疑之间,只听说书人问道:“想不起来?是脸上的伤疤好了后忘了疼吗?”

杨大威顿时大惧,摸着脸上自右而左的伤疤,惶恐道:“果然是你!破我兄弟脸相的家伙!”只是认出归认出,他想起说书人曾经的凌厉手段,此时眼看弟弟重伤,更是惧意丛生。

正当杨大威大惧时,旁边又响起一声惊叫,只见那几乎不出声的三个猎兽人也是一脸诧异。鸭公嗓男尖叫道:“原来是你!别以为你长了几条胡须我就认不出你!盗酒的红袍家伙,原来你在这!你这回别想跑!”

说书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没办法,当时酒瘾犯了,恰好没钱,就借点来喝喝,有钱一定还。不过,吊在树上的滋味如何?要不我也给你绑在树上吊一天,当还酒钱。”

三人想起当时之苦,顿时想发难报仇,杨明目立刻从中拦住,道:“这位兄台,我可不认识你,现在是我烈刀门与这少年的恩怨,你若与他们有过节,等我们处理完此时,再来见高下如何?”

说书人苍白脸上隐有些许怒容,鄙夷道:“和你见高下?一个连灵骑都尚未拥有的橙阶猎兽人,烈刀门又如何,不过是附庸于小说家的一条走狗罢了。等老子哪天不高兴了,让你刀断门灭。”

说书人一开始还谈笑风生,一听烈刀门却顿时变脸,更扯到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身上去,似乎其中夹有难以言说的深仇大恨。

凌浪涯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而旁人却只有动怒。杨明目今日可算栽了一回,身份地位完全被无视,一直累积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他冷笑道:“现在就让你尝尝烈刀门的厉害!”

杨明目话未说完,已顺势夺过杨大威的长刀,急速而奔,一刀劈出,刀光如练,直奔说书人,迅猛之势完全碾压杨小武攻势水平。

他大吼道:“我可不是那几个不成器的废物啊!”

说书人一声冷笑,眼看杨明目刚才作暗器的长刀就在脚边,上身未动,右脚脚尖一点一踢,长刀被顺势被踢起凌于半空。他立刻微侧身,一道右鞭腿猛烈甩出,脚背直击长刀末梢。

只见长刀如暗器,迅如惊雷,划破夜空。

刀光相错,惨叫骤然起。

尚有十寸,杨明目的长刀可近说书人身,然而电光火石间,长刀骤然落地,紧握长刀的右臂也同时落地。刹那间,他的右肩血如潮涌。

仅此一击,断臂难复。

说书人摇头道:“一样是废物。”

杨大威照顾弟弟尚来不及,此时见杨明目断臂,他惊惧交集,再也无心恋战,一把扶起杨小武,蹒跚着来到杨明目身边,也扶持起他,叫道:“碰到硬钉子了,先走为上。”矮瘦身躯搀扶着二人,一步一踉跄一路远去,留下血迹成线绵延。

杨明目此时尚不死心,心怀愤恨地道:“小子,待有一天,我烈刀门必将尔等乱刀分尸。”

说书人看三人落荒而逃,心中暗想,真抱歉,屠君满门的将会是我。他也不屑再去追赶此等跳梁小丑,转身看着鸭公嗓男三人,一副玩味表情洋溢脸上。

但孰能料,后来的某天,跳梁小丑也可结伴作猛虎。

鸭公嗓男三人见说书人一招已断了杨明目右臂,方知彼此之间差距甚大,倘若报仇也不过自寻死路,忙拱手道:“这回我们认栽,后会有期。”期字余音未尽,三人已跑出老远,头也不回地越逃越快。

众多客人见热闹已散,酒意也在风中渐散,也就随之三三两两地散了。不少客人见阿福还待在两人身旁,虽知晓不能在清风楼内闹事,但知道这偌大清风楼却不过三人打理,如今小二在旁观,掌柜尚未归,厨子居厨房,楼主不知为何人,如今再无人收账,感觉此刻是难得逃一次账好时机,毕竟酒虽好喝,酒钱也不便宜。占小便宜乃人族之恶性,自古皆有之,于是大多数人顷刻间一哄而散。

在众人离去之时,那一直蹲在屋檐下的破落乞丐,看着凌浪涯和说书人的行径,睡眼惺忪的双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他悄然无声地消失在人群中。

阿福一见众人散去,却不是回楼内,顿时恍然大悟,急忙道:“别走啊!各位客官,你们还没结账啊!”但众人只当没听到,留下阿福在风中凌乱。阿福心想,这回挨楼主之骂肯定免不了,那守财奴楼主,这回保不准如何惩罚自己。

正在阿福心神乱想之时,凌浪涯见六人已逃,感觉此事总算了结,也不禁松一口气。他暗想,这世间争斗,可真复杂无常,以后自己得多长点心思。他再次抱拳致谢说:“感谢先生出手相救,但这辛劳费我却没有。还请您多指教,让我去想办法找到这辛劳费给您。”

说书人愈发感觉凌浪涯单纯,不由对其兴趣更浓,他眼珠子上下转动几下,顿时有了心思,道:“小兄弟,听闻你因盗酒才有此事,这看来是和我一样嗜酒。既然你我皆有同好,这清风楼也在限售,我倒有一个好主意,只要你敢与我同行,那这辛劳费就免了。”

凌浪涯在深山中待得不知其味,如今对世间事物更是好奇和不安分,如今尚不知如何实现那个老人之愿,只能见机行事。现在他听到有事可做,既可抵消辛劳费,又能有酒可喝,顿时兴起道:“什么主意?那带上我。反正我无处可去,一个人玩也是无趣。”

说书人低声道:“我探听到清风楼因为一年前两个老人盗光城东酿酒坊的仓库存酒,才有今日限售之举。我想,既然你我皆无钱财,但又有嗜酒之好。要不我们再去先借他存酒一回,等来日有钱再来归还。”

可他俩却似乎忘了阿福仍在身旁,阿福一听大惊道:“万万不可,你们这是想要我的小命啊。今日众多客人逃帐,我已经注定要挨骂了。倘若你们再去盗酒,明日清风楼若无法营业,那我就剩下死路一条了。”

说书人道:“小二,此言非也。你是清风楼之人,我在清风楼说书,也算半个清风楼之人,对否?”看到阿福挠头又点头,他继续道:“既然如此,这事现在你知道了,既然清风楼的人都知道,那我们就不算盗了。那姑且算是借酒一尝,待来日有钱立即归还。”

阿福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确实楼中人是知道了,他们又未说不曾给酒钱,但感觉自己不是主事人,没法做主。他不断犹豫着,试探着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行禀告掌柜?”

说书人否决道:“如今难得有此机会,难道你不想尝一口醉清风?我可知道,你在此多年可从未尝过此酒美味,那多可惜。倘若掌柜或楼主知道,又怎肯让你尝试。若此事被发现,怪罪于你,我们二人卖艺不卖身,替你扛着此罪得了。”

在两人怂恿之下,尚是年少热血的阿福,不禁怦然心动,怀揣一尝美酒的念想,生起反抗楼主威严的心,遂点头道:“那仅此一次,倘若事败,你们卖艺偿债去,反正我已卖身清风楼,也不差这一回了。”

凌浪涯不禁笑起来,觉得这两人甚是有趣,不由心生好感。于是三人达成共识,趁着夜色,先往仓库走一回,再回来一起收拾清风楼的残羹剩宴。

正当夜色如墨,三人自以为无人察觉,静悄悄地往城东酿酒坊摸去。

恰是此时,清风楼内,后堂厨房中,满桌佳肴美味间,一名身穿厨师服饰的粗肥大汉,蓦然抬头遥遥看向窗外,片刻后扯下围裙,右手拿起案板上的锋利菜刀,左手随意拿起一块抹布擦干满嘴油腻,边出门边嘟囔着道:

“好小子,盗我家酒,也不问问我这楼主同意与否。”

——未完,待续——

第九章 盗酒伤怀

长夜漫漫,圆月当空,照着清风小城冷清街道。

三道身影趁着夜色掩护,行人皆归家,沿着清风楼外的长街一路向东,在阿福的带路下,他们穿街过巷,边走边低声聊,竟觉十分投契。清风楼到城东酿酒坊虽有距离,他们也不觉寂寞,渐行渐近。

凌浪涯自一别故地,从未感到如此快活。当时出禁忌凶地时,他遇到的大多如杨大威之辈,虽有猎兽人身份,难以相处。并不像说书人和店小二,似乎可与之结交。看来这人与人确实无相似,说书人所言的人心难测,果然如此。想到说书人,他顿时觉得对他们并不了解。

月色如水,凌浪涯道:“尚未请教二位如何称呼,我叫凌浪涯。浪迹天涯的浪涯。”

阿福从旁道:“我叫阿福,土生土长的清风小城本地人,清风楼唯一的店小二,今年十八岁,斟茶倒酒洗衣叠被啥都会。”

说书人听此,不禁笑道:“知道你小二啥都会。小兄弟,我的名字很好记,胡虚。胡须的胡,虚无的虚。年龄应当是比你二人痴长几岁。”说罢还伸手捋捋三缕长须。

凌浪涯近看才发现他脸无血色,表情也似乎不甚自然,那三缕长须低垂,倒和其名有几分贴切,想到他似乎知道不少事情,不由起了开玩笑心思。

凌浪涯笑道:“胡虚?胡须不长,见识不少。”

说书人笑回:“浪涯?浪迹天涯,志向不短。”

颇有玩味的语气。不落下风的回答。

说书人胡虚再道:“小兄弟,你挺对我口味,够天真够单纯。你看起来本领不错,莫非是修行者?但你却连钱财是何物都不知道,莫非真的如他们所说不知从何处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事实上,我对你充满了好奇。”

凌浪涯如今渐知世间险恶,也不想过于提及往事,简单道:“从前的事,都是某个人教我的,但是他离开了,也并未教我该如何生活。我想,如今我不过一个孤儿罢了。”虽不曾多言,但悲伤之情,亦怀其中。

阿福倒是大大咧咧地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递给凌浪涯道:“这就是钱财,世间钱财,皆以金、银、铜铸就而成。若要钱财,可凭其本领才能换取。”阿福唠唠叨叨地把钱财好坏都道了遍,生怕自己说不清楚似的。

凌浪涯把玩着铜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些东西我也有。不过,我没带来。”

凌浪涯无奈地耸耸肩,他想起在那个回不去的石洞里,似乎其中一个就藏有大量的如此金银铜之物,原来这就是钱财,然而自己当时觉得累赘就舍弃没带上,否则也不会因不知钱财而被人诬上盗酒之名。

胡虚和阿福倒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惊扰了夜的沉寂。

三人小吵小闹,浑然没有盗酒之人的低调行事,正在闲聊之际,不知不觉已靠近了酿酒坊。

占据城东大片土地的酿酒坊,酿酒人皆是清风楼本地人,除却白日在此酿酒,晚上皆会回到各自的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因而晚上的酿酒坊,倒落得一片清净。阿福虽然知道去年曾被两个糟老头盗酒,但后来不见两人横尸街头,也不知道去往何处,清风楼主也并未对此地加强防御,任由酿酒坊一入夜色,就空无一人。

阿福对酿酒坊倒是熟门熟路,恍若自家后院,虽然他没有家。他往常来此地,大多白日普照,酿酒人埋头工作。为数不多的晚上过来守夜,大多是因为闯了祸,被楼主扔到老古井旁守一天,想到老古井深夜里发出的声音,阿福顿时觉得脊背凉飕飕,愈走近双脚愈颤。

悄悄来到酿酒坊大门侧的两人高的围墙下,阿福胆颤着道:“要不,我们去酒窖里拿一坛酒就撤吧。我还是担心楼主知道怪罪下来,我又要被扔去守老古井了。”

胡虚边打量着围墙边道:“没事的。有事我俩替你扛着。我们先去酒窖解解馋,再去老古井瞧一眼是否真如传说般外人不可近,然后可以一起回去收拾残羹剩菜。”

凌浪涯那闯祸不怕事儿大的少年心性正活跃着,看眼前围墙犹如深山里参天巨树的小枝桠。他往后退了几步,再加速前进,手脚并用轻而易举地攀上围墙。他趴在墙头上,伸手递向阿福,低声道:“阿福哥,快上来。我们找酒喝去。”

阿福只好叹一声,一把跃起抓住凌浪涯的手,再借着胡虚的托力,艰难地爬上去。而胡虚只轻轻一跃已跳上了墙头。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了下去。

一进酿酒坊内,只见各种酿酒器具分门别类地堆满了眼前的小型广场,两旁围绕着的低矮房屋,隐隐传来阵阵酒香。阿福既然是地头蛇,只好率先带路,领着两人往广场右侧的一个房间走去。

三人穿过林立的发酵罐,来到房间前。阿福熟练地从旁边一根柱子旁隐秘角落,掏出一把钥匙,那是他平时取货时就放在这儿的。他打开门后,只见房间内除了十几个空酒桶外空无一物,但酒香并未曾散去。

阿福解释道:“当时那两个人来盗酒,把房间内年份足的现有存酒盗光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运走。幸好我们还有一个大地窖,里面还藏着很多酒,只是年份有些不足。”说罢,他挪开角落中的酒桶,摸索着扭动旁边墙上的从未点燃的灯盏,顿时地面露出一个黝黑的入口。

凌浪涯忍不住好奇,向内张望几眼,率先走进去。阿福紧随其后,胡虚殿后。三人沿着入口下的木质楼梯小心翼翼下去。没有灯火,也没有亮光,但仍然感受到看不到尽头的存酒桶整齐摆放着,整个地窖竟比地面广场还要大。

阿福突然拦着两人道:“只可拿一桶,足够我们喝了。太多也喝不完,不要浪费了。”其实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监守自盗,良心过意不去,更怕楼主知道会挨骂。

只是,醉清风的诱惑,确实太大了。

胡虚知道阿福的心思,觉得此事扯上阿福也是迫不得已,有熟人带路终究好办事些,顿时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听你的,我们就开一桶尝尝鲜解解馋。酒钱肯定给,卖身也会给。还回去帮你打扫清洁,这样可以不。”

凌浪涯道:“那我们就拿一桶,找个好地方喝去。”见阿福缓缓放下双手,凌浪涯走到最近的一个酒桶旁,轻摇几下,感受到酒液晃动的声音,二话不说扛起来就往外跑走,吓得胡虚和阿福紧忙跟上,生怕他独饮喝光似的。

月色如水,屋脊漫酒香。

凌浪涯三人并肩坐在屋顶上,夜深人静不惧被发现,任凭月光撒落身上。酒桶已半空,三人手捧阿福找来的瓷碗,正痛快畅饮。第一次喝酒的阿福,终于尝到醉清风美味,每尝一口皆感慨一声,此时已是脸红若胡虚之红袍。

凌浪涯只是浅尝即止,他并没有多好酒,只是当初那个老人在他身旁喝酒,他也想喝却总被禁止,于是愈发想尝一下滋味。

如今他酒入三千,可是劝酒的人,已不在身边。

酒入喉,月色惹人愁。

胡虚在一旁狂灌入喉,蓦然感慨道:“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穆子白果然名不虚传,一言戳心。”

“哐当”一声响,凌浪涯手中瓷碗滑落,酒液倾洒。

这句吟唱出来的诗词,让凌浪涯终于想起来,在离别之夜,曾听那个老人低声呢喃着,当时不知诗之意,如今听懂已是诗中人。他震惊地想,莫非他曾来过此地,也曾喝过醉清风。

他多想拿着酒,走到他身旁,问一声,你当时喝的也是这种酒吗?

可是,他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

他怔怔地看着落在屋顶上的破碗,思绪如酒液,沿着瓦片蜿蜒下,像是雨水滑落,最后顺着屋檐落下,既是雨滴,也是泪滴。

胡虚见凌浪涯神色有异,以为他喝醉了,建议道:“浪子,你大概醉了,连碗都掉了。要不我们先下去溜达一下,去老古井看看,待清醒片刻回来再畅饮。”阿福听闻要去老古井,顿时摇头道:“我不去,那井晚上有古怪,我害怕我不去。”

胡虚见凌浪涯怔怔没反应,以为他真喝醉了,想着让他清醒些。他突然右手拦腰搂着凌浪涯,左手搂着阿福,站起来就往下一跳,伴随着阿福的尖叫声,三人已落到广场上,怀着些许踉跄向着老古井走去。

老古井位于小广场中央,青砖石铺就半人高且五丈方圆的平台,平台同样被一圈以青砖石为柱,黑色铁链为线围成的栅栏环绕,砖石缝隙,碧绿苔藓隐约显现。拾级而上,可见青石拦砌的井口不过半丈方圆。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古井,看起来并没有传闻的可怕。

可阿福走到栅栏外,再也不肯往前半步,只道:“这井我看腻了,没啥意思。你爱看你自己去瞧一眼,但快点下来就好。”

凌浪涯此时已缓过神来,也不觉得一口井有何奇异,但他见胡虚似乎对此很好奇,看着胡虚拗不过阿福后,一挥手,独自往石阶走去。

胡虚早已听闻此井诡异,任何心怀不轨而靠近此井之外地人或修行者,无一例外,皆会身亡于酒坊门外。

但他自问并无心怀不轨,自恃身怀技艺,谨慎地往上走。

石阶不过三级之数。

一步一阶,两步过两阶,三步登平台。转身,平安无事。

胡虚转过身来,看着台下两人,微笑道:“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不足信也,看我就没事。”

话刚完,只见青石栏杆映月光,只闻古井幽幽传寒声。

胡虚突然一声惊叫,双手捂耳,轰然倒下。

——未完,待续——

第十章 古井无波

月色很静,唯见月光洒大地。小城很静,唯见灯火照入眠。

老古井不静,胡虚的惊喊倒地,慌了台下人的心神。

栏杆映月本如常,黑色锁链竟也起冷光。栅栏成圈若一道防线,挡住平台上所有声音,却挡不住视线。

凌浪涯一见胡虚倒地,酒意顿散,亦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来不及细想,就要奔上平台看胡虚究竟发生什么事。就在起步刹那,阿福猛然扯住他的袖子,摇头大喊道:“不要去,有危险啊。”

阿福想起守夜时老古井传来的恐怖吼叫,虽然不会致人于死地,但会让人头疼欲裂,心神涣散。他以为胡虚也不过和他一样,一时接受不了那吼叫,所以才会如此,但事后修养数天就会没事。只是阿福没想到,他不过一凡人,胡虚却是修行者;他是当地人,胡虚却是外地人。

传闻有道,靠近此井之外地人或修行者,无一例外,皆会身亡于酒坊门外。

但凌浪涯不知这传闻,就算知道他也会置若罔闻。胡虚是为数不多的待他好的人,他不能眼看胡虚有难而不救。凌浪涯欲要挣脱阿福的手,可是被他紧拉着一点也不放。凌浪涯只好道:“阿福哥,我上去把他救他后立刻回来,很快就没事的。我是修行者,我很厉害的。”

阿福害怕凌浪涯也会和胡虚一样倒地不起,只是拉着他的手不放,听到修行者三字,突然想到那个传闻,想到自己是本地人。当时被楼主罚到此地守夜,虽然事后头疼欲裂数天,但毕竟无生命危险。想到这,他热血上涌道:“我去救他,我是本地人,我不怕。”说完埋头就要往前冲。

凌浪涯不知这与是否本地人有何关系,他不想看到另外一个对他好的人冒险,这回倒是他反拉着阿福不让他上去,他说:“让我上去救他,你待着等我回来就好。”

从不要上去,到抢着上去,两人互相拉扯着,都想争着去救人。

正在此时,在刚才三人喝酒的屋顶上,一名身穿厨师服饰的粗肥大汉正靠着酒桶,捧着瓷碗大碗喝酒,一把锋利菜刀放于身旁,泛着寒光。他遥看着这老古井旁的三人,自语道:“这三个小家伙倒是有意思,看起来够情义。”

他又灌了一碗酒,心道:“但是古井禁制,又岂是尔等刚出来混的修行者可破。”

胡虚并未看到两人拉扯,只感到自己脑中正有无数异兽在奔腾、在咆哮、在狂呼,一阵阵无形的声音冲击波让自己头疼欲死,心神散乱下,恨不得自尽求解脱。他想运用玄气来抵制这声波冲击,却发现越运功越头疼,最后只好放弃玄气抵抗,双手捂耳,不断在台上打滚,并以喊叫缓解痛苦。

凌浪涯见胡虚倒在台上不断翻滚,心想不能再拖,遂愤然挣脱阿福的手,就往老古井平台奔去,只留下愣在原地的阿福。

明知前方是凶险万分,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往前,因为那里有在乎的人。

凌浪涯一步跨过三级台阶,瞬间来到胡虚身旁。

“嗡!”只听一道声响,青砖石柱上月色愈盛,黑色铁链寒光泛涟漪,犹若防线加固。

凌浪涯心系胡虚安危,无暇顾及柱链变化,骤然只听一声嘹亮猿啼,从老古井深处直冲而上,在柱链形成的空间内,不断萦绕冲击。

凌浪涯受到猿啼冲击,只感到脑袋一阵眩晕,似有昏昏欲倒之感。他此刻知道胡虚为何会捂耳倒地,大概是因为这异兽声波冲击的缘故。

凌浪涯以为他会和胡虚一样头疼倒地,但只是疼了一瞬间,他却瞬间清醒了过来,听着猿啼却毫发无损。这猿啼咆哮不止,显得凶狠异常,但凌浪涯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凌浪涯顾不得细想,他没事不代表胡虚没事,此时胡虚已脸色苍白。他忙用双手搭在胡虚手上,共同抵挡声波冲击,就要半拖着他离开。

正在恍惚间,又是一道异兽吼声传来,其声凄厉。凌浪涯蓦然动容,这叫声,竟也是熟悉异常,恍惚以前曾听过无数遍。

他半拖着胡虚就往外挪,边低头看他神色如何,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自己胸前,在白衣下面,隐约一道青光不断闪烁,似有何物在变化。

一切都过于熟悉,但一切都过于诡异。

三步并做一步行,凌浪涯终于把胡虚救出了老古井平台之外,暗松一口气。他轻拍着胡虚肩膀,问道:“胡大哥,你没事吧?感觉如何?”

胡虚本已疼得半死不活,恍惚间感到有人拖着自己前行,继而声波消失,瞬间脑内整个世界清净。他睁眼就看到神色紧张的凌浪涯,知道是他救了自己。劫后余生的胡虚长吁一声道:“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无大碍,休息片刻就好。不过这老古井还真诡异,竟有克制修行者的禁制。罢了罢了,我们走吧,不惹事了。”

阿福此时也已跑到两人身旁,忙附和道:“对对对,我就说这老古井不对劲,我们快走吧。回去要好好休息,我知道头疼的感受。”

“不。”凌浪涯突然否决,他犹豫片刻,下定决心似的道:“我还想再去上去看看。”

阿福惊讶得跳起来道:“你刚才是不是吓傻了。没看到胡大哥也受伤了,再上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凌浪涯道:“可是,我刚才上去了,也没见我有事。”

胡虚和阿福顿时一愣,回想起刚才情景,确实见凌浪涯无恙,虽然不知为何如此,但细想之下,依旧不赞同他继续靠近老古井。

就在三人又在纠纷间,屋顶上的粗肥大汉却是一脸诧异,他挠着头自言自语道:“奇哉怪也,阿福是我家的人,不会出事这我知道。胡虚虽是外来修行者,但小心机虽多心性还不算坏,本事也有那么点,扛不住我下去助他一把即可。只是这白衣少年,既是外来人又是修行者,受到古井禁制冲击,既然毫发无损,真是奇哉怪也。”

思索之间,蓦然脑海一道电光闪过,一道深埋心底多年的画面活跃出现。粗肥大汉想起当年事,顿时满脸讶然,忙用手掩住嘴怕发出惊叫。

莫非是他,倘若如此,他不敢再想象。

没人看到他的惊讶,而台下三人争吵间,凌浪涯终究还是决意上去看看,他最后道:“我似乎在里面,听到一些熟悉声音。相信我,会没事的。”

他说得诚恳真切,让胡虚和阿福不由生起一股信任感。胡虚叹道:“既然如此,你若发现不对劲立刻逃,不然阿福上去救你,他是本地人,不会受到太大伤害。”

阿福只好点头应肯,并缓缓走到阶梯前,做好随时跑上去救人准备。

凌浪涯谨慎地踏上台阶,一步两步后,三步登顶上平台。

就在此刻,禁制泛起了冷光。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清风楼主

清风楼,居于清风古城,临禁忌凶地东南,以醉清风酒而传于世。其楼乃纵横家之秘传产业,其主事者名楼主,乃纵横家之忠仆,世守其业护其主。因家主凌浪涯之故,世人怒而焚火毁之,时楼主守而不退,遂与楼同亡。后虽重建,仍曰清风楼,不复当年矣。

——胡欲言《山河说清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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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井旁,禁制泛着冷光,异兽吼叫忽而传来。

凌浪涯紧捂双耳,听着声波冲击,却没有想象中如胡虚般疼痛。

他缓步前行,来到了老古井旁边,只见青砖石围铸的井口呈方圆,井口边缘满是吊桶绳索勒下的斑驳交错痕迹,满载岁月悠悠的印记。

他轻抚着井口勒痕,半俯身前探,终于看到了老古井真颜。

井洞深深,砖石垒砌成壁,井水深深,无风亦无波,本可清见底。

而今一幅画跃于井面水波,恍若回到从前。

凌浪涯只看到井面如画,上有群山成峰,间有断崖环绕成壁,犹如巨钟倒立,九道飞泉巨瀑从峰间奔涌而出,一道石桥横亘于九瀑之间。而那异兽吼叫声,从井底深处遥遥传来,恍若穿越无尽空间,破画而出,落在耳膜里,引诱出他魂牵梦萦的往事。

这是假象吧。

凌浪涯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受到声波冲击,才出现幻觉。他怔怔看着水中画,听这画中音,想起了那似曾相识的声音来源何处。

那熟悉的九瀑奔腾,分明就是禁忌凶地之景,是他长于斯之地;那一声猿啼,分明是老白猿的声音,难怪如此熟悉;而那其他吼叫声波,却是来于经常陪他修行的异兽。

水中画静躺不动,忽而石桥之上,一点青光明灭不息。凌浪涯凝神看去,才发现原是自身白衣内透出了青光,倒映在水面恰好落在石桥上。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条黑色小绳索,上面紧系的赫然是一个古老小铜钟。

此时小铜钟上古老符篆流光闪烁,散发着幽幽青光,似对此景有所感。

凌浪涯手紧握小铜钟,心乱如麻。

那个老人留给他的小铜钟,他当时不过以为一护身符,犹若他在一样。而今它竟有此反应,莫非此地此井,和那个老人也有关系吗?

或者说,他也来过此地。

凌浪涯再次低头观井,却发现井内画已消失,唯见一轮圆月,落于水中。

古井无波,与圆月共照,照着他那泪眼婆娑的容颜。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叹息,一道声音传来:“小伙子,下来吧。那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凌浪涯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厨师服饰的粗肥大汉,右手执菜刀,左手捧酒碗,目光深邃地盯着他,更盯着他手中隐约散发青光的小铜钟。

而胡虚和阿福倒在地上,早已昏迷不醒。

月色照古井,心如寒冰凝。

凌浪涯见眼前粗肥大汉手握菜刀,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强大气势,而胡虚和阿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顿时以为是他下的狠手。

凌浪涯沉声道:“你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昏倒?你做了什么?”

粗肥大汉把菜刀收起插在腰间,耸肩摊手道:“小伙子,我没恶意。我乃清风楼主洪杭,清风楼就是我的产业。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但这些事不宜让他们知道,所以我把他们打晕罢了。他们两人是我手下,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说罢,洪楼主右手往前一挥,青砖石柱黯色彩,黑色铁链归沉默,古井禁制已悄然散去。

凌浪涯感觉再也听不到异兽吼叫声,手中的小铜钟也恢复原样,再无任何变化。他立刻把小铜钟放回怀中,见他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心神稍定下道:“你要问什么?”

洪楼主深吸一口气,长吁后问道:“你刚才是否在井中看到一幅山水画?是否听到异兽吼叫如猿啼?是否看到听到也丝毫没有头疼?”

凌浪涯想他既是楼主,应当知道这里的一切,遂诚实地道:“是。”

洪楼主一阵激动,手把持不住,酒碗也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碎裂声响。他瞬间登上平台,来到凌浪涯面前,双手抓住他肩膀,颤抖着问:“你是否认识一个穿白衣且须眉皆白的老人?”

轰隆一声,恍若晴天霹雳。

凌浪涯甚至无法思考他为何能瞬间让自己无法反抗,大骇之下心神不定,他当然认识这样一个老人,莫非他也知道那个老人。但是,他不能说,也不能问。

老人临别时曾有言,非生死之际,不可暴露师承身份。

他记得,所以他只能说:“对不起,我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

洪楼主愣住了,想要继续追问,低头看着凌浪涯稚嫩的脸,看到他脖子上黑色小绳索,想到垂挂的小铜钟,突然想起了曾经有人对他的训话,遂手无力地放下来。

凌浪涯已经猜到眼前人似乎和那个老人相识,否则也不至于情绪波动至此,他想以后再也不能随便暴露自己任何和老人的任何信息了。他看着洪楼主像是突然苍老无数岁,无力拖着粗肥身躯,缓缓走到平台石阶上坐下,沉默无声。

良久,洪楼主长叹道:“明白了。”

月如旧,水如旧,人已非。

既然如此,那就把无尽的往事与思念,深埋井底之下吧。

洪楼主似乎下定了某些决心似的,豁然站起来,竟对着凌浪涯抱拳,深深鞠躬道:“小兄弟,当我没问过。”

凌浪涯呆了似的点点头,假装已经忘却前事,哪怕心有疑惑,但关于那个老人的所有话题,都不可再说。

既然没有相认的名分,那就形同陌路吧。

洪楼主走到胡虚和阿福身边,双手律动下,两人已悠悠醒来,想起突然晕倒的事情,一脸茫然的模样。

阿福率先看到眼前粗肥的身躯,顿时反应过来,敢情这事已被楼主识破,他惊惧交加,瞬间扑上去抱住洪楼主大腿,作大哭状道:“楼主!我的楼主!这事说来话长啊!你听我解释!”

洪楼主欲要踹开阿福,却发现这小子抱得紧紧的,一点也不松手。

他指着三人,怒吼道:“不用解释,也不用掩饰,我都知道了。好小子,楼前争斗闹事,酒坊盗酒偷喝,古井闯禁惹祸,你们当我清风楼的规矩是儿戏吗?你们该当何罪?”

他忽而拔出菜刀,举刀指着三人,冷冷说道:

“断左手,砍右手,你们自己选吧。”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酒楼小二

那把砍瓜切菜无数的菜刀,遥遥指着三人,似乎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一般。

胡虚此时回过神来,看到凌浪涯怔立井旁并无大碍,遂放下心来,解释道:“楼主,这事是我惹起的,要罚就罚我吧,要钱从我工钱里扣,但这小兄弟和阿福,都是被我带过来的,不关他们事。”

洪楼主浑然没有刚才和凌浪涯说话的低声模样,此时却是震怒冲天,他一把踹开阿福,左手扯住胡虚胸口衣服,右手抓住他三缕长须,用力一扯往上一掀,胡虚不由痛叫出来。

凌浪涯以为洪楼主要对胡虚动手,立刻跑到下去救人,却发现洪楼主手中拿着长须犹在的人皮,而胡虚双手揉着脸轻抚,叫骂道:“我说能不能轻点,会破相的不知道吗?我受罚就是了,但别破相啊!”

凌浪涯打量着胡虚,只见他似锦红袍上,衬托着一张年轻的脸,剑眉星目,点缀于俊朗脸上,而双唇薄如刀锋,嘴角上扬,勾勒出一道完美弧线。

传说,唇薄的人,是无情的人。

凌浪涯心想,原来是带着像是人皮般的面具,难怪细看脸色苍白还不自然。但也没时间细想了,他抱拳对楼主道:“楼主,不怪他们。是我先闯的祸,我不该先在楼内闹事还去盗酒。”

胡虚一把推开凌浪涯,道:“那杨小武师兄弟,是我看不惯他们欺凌作恶,用其刀划破其脸以示惩戒的。那三个无名猎兽人,是我酒瘾犯了,尾随他们去禁忌凶地后,把他们吊在树上盗酒引来的。至于来酒坊盗酒观井,也是我提议的。哪儿你关你事了,你待一边去。”

阿福又跑回来抱着洪楼主大腿,大哭道:“楼主,是我错了,好奇去观热闹,然后还监守自盗带他们来酿酒坊的,要罚你就罚我吧,打也好,守夜也好,都没关系。”

洪楼主对今夜之事了如指掌,哪不知道三人的互相说辞,都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想让其余两人没事。虽有过错,但不过初相识,却如此重情义,于世间已难得一见。

他突然微笑道:“听说,你们曾商量好,若此事东窗事发,要卖身还债?”

三人一愣,不知楼主其笑含义。

洪楼主突然拔出腰间菜刀,大吼道:“竟然如此,你们卖身与我了。那还不快回去打扫酒楼,还要老子替你们收拾吗?”他边说边扬起手中菜刀,作势欲砍。

三人更是一愣,是说过这话,莫不成真要卖身。还是阿福跟了洪楼主多年,知道他此次竟然大赦,瞬间先反应过来,放开抱着的大腿,一手拖一个人,立马就往清风楼方向跑去。

一声话语遥遥传到灰溜溜逃跑的三人耳边。

“从今天此,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一道笑声响彻夜空,洪楼主心情大好,慢悠悠地回去。

传闻,任何心怀不轨而靠近此井之外地人或修行者,无一例外,皆会身亡于酒坊门外。

他们三人成了例外,因为已卖身清风楼,自然不须楼主菜刀灭口。

明月低垂恍入眠,古井无波映月色。

时若流水,不知何时,来往清风小城的客商发现,清风楼内除店小二阿福外,竟破天荒地又多了一名店小二。新来的小二也奇怪,第一天就打破三壶酒五副碗筷,惹来掌柜破口大骂。但没过多久,随着逐渐熟悉,倒也变得和阿福一样,伶牙俐齿,斟茶倒酒洗衣叠被啥都会。

客人自是满意的,有好酒好菜来招待,有说书人谈古论今,现在又多一名小二来服侍,皆心想那铁公鸡掌柜终于舍得花钱招人了。

但没人知道,他们三人,清风楼可包吃包住,每日多赏酒一壶,但没有工钱。

凌浪涯自居于清风楼,倒也乐得逍遥自在。白日里和阿福一起招待客人,听他们讲世间趣闻轶事,得知不少为人处事的经验。晚上打烊后,三人坐在楼外,分而喝之一壶醉清风,偶尔也会给楼外的乞丐分一小杯。从胡虚和阿福口中,彼此聊天说地畅怀心声,他更是得知更多的世间生存之道。

岁月悠悠,转瞬三个月光阴,从白日里斟茶倒酒的指缝中溜走,从深夜里聊天说地的言语中溜走。

凌浪涯再也不是当年初出茅庐不知钱财为何物的无知少年,他从旁人言行之中,学到了无数那个老人没有传授的生活知识和生存之道。

从楼内向外张望,那个经常待在楼外角落的乞丐,依旧衣服破旧眉目沧桑。而凌浪涯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这里生活,或许等到某天,会有一个曾来过此地的白衫如雪的老人,突然冒着风雨推门进来,叫一声“小二,上酒”。然后他出现在老人面前,给他满上一壶醉清风,一饮而尽。

但,仅仅是他以为。

在那个平常的夜里,清风楼主和往常一样,临睡前皆会观看卧室墙上的山水画,画中群山耸峙,飞瀑倒挂,石桥凌空,一名白衫胜雪的中年人,凌于山之巅,俯瞰世间。

是夜,清风楼主辗转反侧,心想,如你所愿,能传授给他的生存之道,我皆以倾囊相授。

所以,他是时候离开了。

翌日,清风楼东主有事,休业一天。清风楼内大摆宴席,楼内五人尽吃山珍海味,畅饮清风直醉,直到白日落,夜色残,杯酒阑珊。

隔日,清风楼主唤凌浪涯与胡虚于身前,掌柜牵出两匹瘦马,阿福转交一袋金银,及四个满盛醉清风的大酒葫芦,其葫芦盖上有一个特殊风状标识。并给予一纸地址,让两人送酒给地址所示的客人,皆因这客人一个重大日子将到,遂赠酒以慰之。

最后,清风楼主颇含深意地道:“送酒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了。这里终究太小,容不下你们的天地。但若事不可为,回来投井自尽吧,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两人知楼主虽时有恶语,实则心善,感其知遇之恩,匍伏三拜而辞。

楼主受其拜谢,后挥手归厨房,化作厨子,不再出现。

唯店小二阿福,痛哭伤怀,十日不止,后常坐楼外,苦盼人归来。

后来,来往清风楼的客商,再也没有见过那白衣如雪的少年,和红袍似锦的说书人。

直到那天,有人看到凤梧祭典上的夺魁者,才发现登顶人似曾相识。

直到那天,有人看到屠灭烈刀门的通缉榜,才发现榜上人似曾相识。

听闻,他们送酒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在此。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古道瘦马

时值深秋,西风已紧,一行北雁往南而飞,掠过黄昏暮空,徒留一阵雁鸣。

雁群之下,丘陵起伏,一条古道穿山越岭,一路蜿蜒绵延,道上行人袅袅。

忽而,残云褪,雁声过,马蹄疾。两匹瘦马踢踏着脚步,在主人不断挥鞭下,八蹄近离地,掀起一阵尘土,肆无忌惮地飞奔,恍若有一骑绝尘之势。

然而那马本已瘦骨嶙峋,此时经过一天奔跑,又无养料补给,早已气喘吁吁,最后竟有灵性似的,两匹马对瞧一眼,竟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浑然不管主人的叫骂,无动于衷地慢悠悠地踢踏前行。

左侧马上的白衣少年,看了一眼逐渐昏沉的暮色,右手扬起马鞭,正欲再疾奔一程。右侧马上的红袍青年道:“休息一会再跑吧,再这样跑下去,马儿会累死的。”

白衣少年无奈放下马鞭,担忧道:“万一今夜赶不上如约送酒,那我们岂不是失约。要是楼主知道此事,我们还不得被骂死。”

红袍青年道:“你就和阿福一样,对楼主患有恐惧症。若不是你这一路上一遇酒肆,必要宿醉一场,我们也不会现在这样。真不懂你这年龄虽小,却已是小酒鬼。”

白衣少年鄙夷道:“讲得似乎你没有喝酒一样,都不知道谁多少回想打醉清风的主意,如果不是我,估计你早偷喝光。”他边说边拍着垂挂马鞍旁的大酒葫芦,手指敲出节律性的轻响。

红袍青年道:“我也就说说罢了,可不会真打这酒主意,不过我倒不介意那客人看我们山长水远来送酒,反倒赏我们一壶葫芦,那此行就更无遗憾了。”

白衣少年笑道:“倘若不能今夜赶上,误了客人之约,赏你一巴掌就有份。你看天色已晚了,都不知道能否赶上。”

红袍青年看着天色,此时残云已尽,暮色浓郁,一颗明烁星辰,遥遥挂在远方天际。他手指星辰,忽而道:“浪子,你知否。天欲黑之时,于天际间出现的第一颗星辰,名为黄昏晓。相传,人若有愿,于黄昏晓下,虔诚许愿,日复十载,其愿将会实现。”

白衣少年早知他脑中藏有无数奇闻轶事,此时听他所言,自语道:“倘若真有一愿可实现,虔诚许愿十载又何妨。”

红袍青年忽而叹道:“但世人贪欲多,却无此耐心。又有多少人,可为一愿,虔诚十载。如此而来,也不过自我欺人罢了。”

白衣少年对此并不甚解,反问道:“那你呢,倘若你有一心愿,会是何愿”

红袍青年道:“想知道?但我偏不告诉你。”说罢大笑,一挥马鞭,扬长而去。只是红袍青年脑海中,莫名闪过两道身影,记忆中的脸,未曾模糊。

一道身影双手染血,居高临下,看着匍伏地上痛哭的他,转身扬长而去。

一道身影纤细弱小,弯膝蹲下,抚摸满脸污垢肮脏的他,瞬间泪流满脸。

白衣少年自不知他此刻所想,见状慌忙策马扬鞭,一路追赶而去。

古道悠悠长,两匹瘦马行天涯,一路烟尘起。

这二人,自是一别清风楼后,肩负送酒之任的凌浪涯与胡虚。

两人出清风小城,骑着瘦马,一路向南,所过之处皆是赵宋王朝属地,穿山越岭,渡水涉河,倒也一路风平浪静。两人心想着距离约定之期,为时甚长,遂一路游山玩水,不走官道,偏好小道,经常风餐露宿,偶尔酒虫闹肚时,方行官道,觅一酒肆,求大醉一场。如此时走时停,时醒时醉,倒也不亦悦乎。

转瞬夏去秋来,眼见约定之期临近,两人方逐渐加快行进速度,本可于约定之期提前一天抵达目的地。却不料路见一酒肆,来一场提前庆贺,弄得一夜宿醉。翌日在凌浪涯不断催促下,胡虚又因宿酒未醒而指错方向,待发现时已过正午,已耗费半日行程,只好调整方向,一路策马飞驰。

如此折腾,距离约定之期最后期限,只余下数个时辰。

入夜时分,两人过古道后,又翻过一座山坡丘陵,终于遥遥看到山下一个小村庄,村上灯火依稀,点点若星光。两人皆心松一口气,幸亏赶上了。

此时瘦马已气喘吁吁,不禁载重。两人只好下马,沿着山路往下走。胡虚此刻心情大好,笑道:“待会见到那客人,若想喝酒,我有一计。我们先称赞她貌美如花,美若天仙一回;再言路途艰辛,奔波劳累之苦。也许我们就可恳她赏赐一壶醉清风,一解酒馋。”

凌浪涯好奇道:“这一路上喝的酒种类甚多,确实抵不过醉清风。但你连客人相貌都未曾见,又如何得知她是一女子?”

胡虚笑道:“真呆子。虽然楼主未言客人相貌,但纸上有客人之名,其名为苏眉雪。斟酒浅独酌,细雪覆眉目。眉间之雪,这是何等唯美意境,如此看来,我猜大抵是楼主看上哪家漂亮女子,遂以酒相赠求之。”

凌浪涯看着胡虚大笑表情,心底愈发佩服这说书人,果真想象力丰富,浮想联翩过人。他道:“如今快到了,你还不把人皮面具带上,不然又要说自己模样会让众生颠倒,真受不了如此自恋之人。”

胡虚薄唇微翘,露出阳光般笑容,手上却一拍凌浪涯脑袋,揶揄道:“说你不经世事还真没错。此刻又不是要说书谋生,说书带面具,是避免世人误以为我年少不懂,才装的成熟模样。如今初见一女子,当然得好好表现,说不定楼主事后知道再赏一壶酒。”

谈笑间,两人已来到村口,站在一棵虬根盘缠的榕树之下,树旁刻有“南山村”三字的石碑,预示着此行目的地无误。此时夜已渐深,云层密布,月色朦胧下,家家户户透出零落的昏黄灯火,而街上空无一人,显然村民早已歇息。

凌浪涯不禁皱眉,道:“这人影都没有,我们去哪儿找人”

胡虚道:“若无异兽作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是村民日常生活。看来我们只能敲门问人,若这苏眉雪若住此地,村民应当知道的。”

就在两人欲要敲门问路之时,大榕树后,蓦然传来一道声音:

“敢问二位,可是要找苏眉雪?”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苏眉若雪

那榕树枝干粗壮,两人站在树下时,竟没发现树后有人。

此时寻声望去,只见一人从树后走出来。那人是一名和胡虚年纪相仿的男子,长得眉目俊秀,竟不亚于一直自以为俊美的胡虚,身穿黑色对襟锦丝长袍,裹住全身,若不细看,恍若溶于夜色。

胡虚眉目微皱,半眯着眼打量着他,疑惑道:“敢问阁下是谁?又如何得知我们要找的人。”

那人彬彬有礼地回道:“在下姓胡,乃本村村民,今夜在树下赏月时,不经意间听到二位所言,所以冒昧出言打扰。”

凌浪涯惊讶道:“姓胡?那岂不是和你一个姓?”他好奇打量着来人,竟发现他与胡虚,眉目间竟然几分相似。

胡虚没有回凌浪涯,抬头看到天穹云层密布,月儿隐于云后难以尽观,他似乎察觉出什么,也不拆穿,遂道:“原来是同宗兄弟,敢问胡兄,那苏眉雪可是居住此地?”

胡兄道:“此村村尾,门前有五棵柳树,数丛青竹环绕的屋子便是。不过,苏眉雪今夜却不在家。两位若是此去,怕是寻不到人。你们找此人何事?”

凌浪涯道:“若不在此地,深夜还能去哪儿?我们要在今夜之前见到此人,希望能告知。”

胡兄大笑,手指村外南方,道:“幸亏我恰好知道,傍晚时分,我来到此地,看到他上南山去了,我一直在此,也未见他归来,估计尚在南山。”

两人顺向望去,隐约可见远处一座低矮山峰的轮廓。凌浪涯担忧道:“深夜不归,莫不是出了何事吧?”

胡兄摇头道:“这倒不会,本村数来安宁,从无外事。两位不知何事?寻人如此急?那不如登山一寻,于山中喊一声,应当有回响。若把他带回来,也好解我担忧同村之情。”

凌浪涯刚想告知送酒之事,却被胡虚忽然拦下。胡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眼,总觉得此事甚有蹊跷,心中又觉送酒之事,不可再拖延,便拱手道:“感谢胡兄指路,我等先行告辞。”

胡虚从来没想过,这一面之缘的胡兄,竟有血浓于水流淌,亦夹杂血光之灾而来。

眼见两人渐远,胡兄蓦然自语道:“告知总管,有人要寻苏眉雪,已向南山行,尚未知何事,请总管定夺。”话毕,忽而一道身影从榕树枝叶间出现,向着南山迅疾而去,倏忽而逝。

而凌浪涯与胡虚,循着羊肠小道,牵马行数里,不时到了南山脚下。只见此山山势虽不高,但树高林障,夜色下投下斑驳光影深深,更难寻人迹。

凌浪涯蓦然双手成喇叭状,一声大喊:“苏眉雪,你在吗?”

这一喊,顿时群鸟惊飞,林叶惊颤。

胡虚顿时一拍他脑袋,低声骂道:“你笨蛋啊,难道不觉此事诡异吗?还大喊大叫。”

凌浪涯揉着头嘟囔道:“是那胡兄让我们在山中大喊,就会有回应的。我这不是试一下嘛。”

胡虚揶揄道:“一看他就是骗人的,我这是将计就计。就你这处世经验还浪迹天涯,不浪死就不错了。”

正当两人斗嘴之时,悠悠深山中,忽而传来一声豪迈沧桑的男声。

“老夫在此,是何方贵客呼唤。虽山高路远,然既已到此,不妨入山一聚。”

悠悠南山,不见人影,但闻语响。

月色破浓云,点烛照青冢。

荒野之上,南山深处,林木环绕间,忽而出现一片低洼谷地,上有水田半亩开,其中金黄稻麦低垂。山风乍起,送来一阵稻香,飘到不远处的一座青冢孤坟上,与坟前烛火袅娜萦绕,惊吓了附近觅食的两匹瘦马。

此时已深秋,那孤坟旁青松不语,青草亦离离,似藏生机无限。坟前碑铭下,数支冥烛幽燃,间或有纸钱轻燃,照亮坟前的三道人影。那三人相对而坐,拔开三个大酒葫芦盖,瞬间一股酒香满溢,与稻香相互交融,别有一番醉人意。

其中一人忽而站起,把一葫芦酒缓慢倾洒于墓碑上,酒液流过斑驳铭文,流过沧桑时光。那烛火闻酒意,燃烧骤然旺盛,映出那人的容颜。那是一名老人,身形瘦削,脸容沧桑,身穿简陋麻衣,戴一顶筒高沿短的黑帽子,却盖不住漏出的白发。而双眉已雪白,眉下深陷双眸里,倒映着酒液烛光,燃烧起深藏的无尽思念。

那老人抚摸着墓碑上她的名字,刹那间往事烟云,随风而涌,他心有所感,低声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凌浪涯坐于坟前,看着老人祭酒青冢的凄楚身影,虽不曾历经情爱之事,也感老人其伤怀之情,不由动情安慰道:“老前辈,莫过于伤怀,对身体不好。”

而胡虚灌一口酒,叹道:“未曾想到,苏眉雪,怀有如此诗意之名,竟不是一貌美女子,却是一名重情的老人。浪子,看来这回我是猜错了。”

耳听到一人真情关怀,一人揶揄逗笑,那老人从回忆中醒来,蓦觉两人的关心,豁然大笑起来。他转身坐下,笑道:“老夫如今眉毛如雪,自号眉雪,有何不可?况名字亦如相貌,以此量人测情,迟早会吃亏的。两位小友可要记住了。”

凌浪涯道:“老前辈教训的是,小子自当铭记于心。当时是胡虚胡说的,老前辈莫怪。”当下把胡虚以名猜人之事一说,直逗得老人开怀大笑。

那老人苏眉雪随口问两人名字,低声呢喃数遍后,凝神看着两人相貌,良久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想洪胖子托付之事,果真让人不省心。他道:“两位小友,千里送酒之情,老夫铭记了。老夫与洪胖子,乃是生死之交,若不嫌弃,你们叫我一声苏老即可。不知他近来身体可好?”

凌浪涯听闻,正要把清风楼之事讲述出来,但刚没说几句,就被胡虚以说书人之能,抢了风头。胡虚眉飞色舞地把事情一说,简直让人身临其境,恍在现场所见一般。

苏眉雪听胡虚之言,心中忽想,这小友的言行,竟与一个人年轻时的风采极为形似,且也和那人同姓,倒也是巧合得很。他的心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他是那人之子?”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青冢荒野

待得胡虚滔滔不绝地说完,苏眉雪似乎猜测出了什么,但他却没有说。他拿起酒葫芦,轻尝一口。良久之后,方叹道:“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一酒入喉,清风亦醉。这洪胖子,倒也找了个谋生的好去处。却不像老夫,植松山林间,锄田南山下。”

胡虚道:“苏老的生活,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宁静而致远。似乎比楼主那般,终日忙碌于灯红酒绿下,看世人醉生梦死来得要好。”

苏眉雪点头道:“此话倒不错,你们看此南山,本是一荒山。如今漫山青松,皆是老夫亲手所植,皆因亡妻生前所好,如今已亭亭如盖矣。老夫生平不好酒,然亡妻甚好酒,醉清风之配方,乃洪胖子与亡妻生前所共拟调配。如今伊人已逝,今日乃其生忌,洪胖子倒也没忘当年约,让人千里送酒而来,算是不负当年之情。”

凌浪涯二人方知送酒之约,竟有此隐情,也暗幸能及时赶上,不然可就辜负了此番情谊。然而他们不知道,苏眉雪尚有一事并未告诉他们。往年送酒之人,皆为楼主本人亲至。若有一日,楼主不至,而托人而来,那么所托之人,其深层含义,自是非凡。

苏眉雪沉吟一会,继续道:“两位小友,既是洪胖子所托付前来,也不需再回清风楼,那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这一问,倒难倒了二人。两人只想着先行送酒之约,至于此后何去何从,却毫无方向。苏眉雪世事经历何其丰富,顿时明白了两人难处,当下道:“你们看山腰稻田,如今正是成熟待收之时,两位小友若有空,老夫倒想请两位帮忙收割。至于报酬,老夫当是给不起了,但一日三餐,保准两位满意。毕竟,老夫的厨艺,可不在洪厨子之下。”说罢,哈哈大笑,静看两人。

凌浪涯两人对视一眼,心想此人既是楼主好友,帮忙倒无所谓,况如今暂不知此后该往何方,遂答应下来。苏眉雪心中欢喜,虽不好酒,也浅尝酌饮,礼敬两人一回。于是,此事就在觥筹交错间,定了下来。

荒野立青松,南山飘稻香;夜宿青冢前,清风酒意浓。

残夜逝,朝日升。晨光透过青松林,稀疏落在坟前,闹醒着于青冢宿夜的三人。三人辗转醒来,回想起昨夜的开怀畅谈,不禁相视而笑。凌浪涯和胡虚合力把青冢附近打扫干净,并虔诚地对着坟前三跪拜以示敬意。

苏眉雪双手负身后,怔立于坟前一动不动,心又念起往昔,良久之后,蓦然大笑道:“改天再来看来你吧,我要回去收稻谷了。不然没饭吃会饿肚子,那样你会难过的,我可舍不得。”说罢,于晨曦之下,率先飘然下山。

凌浪涯和胡虚,牵着瘦马,背起昨夜不舍得多喝的余下一壶醉清风,跟在苏眉雪身后,沿着蜿蜒山路下山。凌浪涯忽而想起昨夜遇到的胡兄,于是对胡虚道:“你昨夜说村口那胡兄所言是骗人诡计,现在我们真找到了苏老,看来他是没骗人的吧。”

胡虚皱眉道:“确实奇怪,我看那人总有一种熟悉感觉,却不曾想起哪里见过。我初始看他服饰华美雍贵,不像普通村民服饰;而昨夜浓云闭月,他却言在赏月;更奇怪他虽待人有礼,却有意无意间一直追问我等寻苏老之事,这三大奇怪之处,我就以为他是骗人之言,就想将计就计,先到南山走一回,却不料真遇到了苏老。”

苏眉雪听闻,回头笑道:“胡小友,你眼力不错,仅凭初见,就看出那人可疑之处。他服饰华美,大概是习惯奢华生活,一时难更改。言说赏月,许是没想到你们忽然出现,机变不足而找理由。至于一直询问你们何事,大概是想知道你们身份底细,最好不要妨碍他们办事。”

凌浪涯此时方恍然大悟,心想自己以后也需多留意细心方可。他好奇道:“那他是谁?也是来寻你的吗?所谓又是何事呢?”

苏眉雪赞道:“你这孩子,阅历虽尚缺,好奇心倒不少,但也挺好。人生在世,若无好奇心,该多死气沉沉。那人也是来寻老夫的,只是老夫不想搭理他罢了,他也无可奈何,就只等守着。”

凌浪涯好不容易得人称赞,总比胡虚每天的揶揄要来得开怀,于是愈发好奇,扶着苏眉雪前行,一路追问。苏眉雪也乐得回答他的问题,但关于村口胡兄之事,却闭口不谈。

边说边行,三人已至村口,却早已不见那胡兄,反倒陆续看到三三两两地结伴出门忙农活的村民,他们扛锄背镰,有说有笑地去稻田收获硕果。他们一见苏老,皆是心怀敬意地向苏老问好,似乎在他们心中,苏老是他们最值得尊敬的人。

凌浪涯好奇问起为何村民为何看来如此尊敬他,苏老笑而不语,带着两人沿着村道前行,三转两拐,直走到村尾之处,忽而转角,一条小河道出现眼前,走过河上木桥,数所小屋宇隐约出现在柳丛青竹间,其间时闻鸟儿啾啾。此处与前村相比,没有喧嚣人多,倒有几分静谧,恍若与世隔绝。

苏眉雪带着两人来到屋宇前,推开未曾上锁的竹门,走进门内小院,道:“寒舍简陋,两位小友就屈就一下吧。老夫先去张罗早饭,两位一夜未曾睡好,可先行到右边屋子休憩一会。待吃罢早饭后,我们就要立刻去收割稻谷了。”

凌浪涯和胡虚把瘦马系于门前柳树下,听到苏眉雪所言,顿时要赶上来帮忙,苏眉雪几番推辞不行。当下三人分工合作,劈柴挑水,淘米洗菜,好一阵忙活后,一顿稻米白粥配农家小咸菜的早饭呈于桌前。凌浪涯感觉这简陋饭菜的美味,竟不亚于清风楼的山珍海味,更因饿了一宿,于是吃得更不亦悦乎。

待得早饭毕,苏眉雪又去邻家借来锄头镰刀,又备好数份干粮,又备了一直竹拐杖。出门前,他看一眼天色,笑道:“这种收获季节,可是要看老天爷脸色的,但愿别下雨。”

正当三人肩挑竹担,手握镰刀,背负箩筐,兴致勃勃地推门而出时,耳边传来瘦马受惊的嘶鸣。三人蓦然抬头,闻声望去,只见小河道对面,躬身站着数人,衣服华美,皆是外地人。

只见居中一名身穿黑色侍从服,脸容消瘦的老人,向前数步立于桥上,面向苏眉雪,躬身行礼,谦卑地道:

“老奴王通,代我家王宰相,向苏大学士问好。”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稻香雨急

深秋丰收,归途路上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一词。

——胡不说《过客传苏眉雪》

………………………………………………………………

翠柳低垂,青竹不语,瘦马不嘶鸣,流水蜿蜒去。

桥上人的一席话,让两岸众人皆把目光落在苏老身上,刹那间,静默无声。

凌浪涯和胡虚发现村口遇见的胡兄也在此间,此时和旁人一般躬身行礼,并无异样。两人心中更是诧异不已,均想这苏大学士,莫非就是苏老。但眼下两人本是客,又有外客来寻此间主人,也不好答复,就站在苏眉雪身后,静等他的回复。

但苏眉雪若无其事地瞧了眼前数人一眼,转身去解开瘦马的缰绳,交给凌浪涯两人,随口道:“走吧,收稻去。”

正当三人走上小桥,与桥上人迎面相遇之时,苏眉雪淡淡地道:“抱歉,查无此人。请让路。”

那桥上自称王通之人,脸色微变,最后躬身行礼道:“老奴遵命。”

王通遂退于桥侧,他一退后,桥边数人随之让出一条路,让三人畅行无阻地通过。直到他们消失在转角处,那王通才直起身来,露出一脸愤懑之情。

此时胡兄见状,大胆地走到王通身侧,不满道:“王总管,我等苦候一个月,这老家伙依旧不给面子,当如何是好?”

王通淡淡地道:“等。”

胡兄不解,愈发愤怒道:“那宰相和家父交代之事,该如何执行?若要等,这回又要何处等?尚要等到何时?”

王通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于此间等,等到他回心转意。”言毕,王通立于桥上,看着流水蜿蜒去,再无行动,桥下数人也不曾再移动半分。

胡兄本不是他们之人,但其父曾有言,此行需听王通吩咐,只好也不动地陪站着。但他心中想到凌浪涯两人初来乍到,就可得苏眉雪垂青,而自己于此守候一月,仍不得苏眉雪正视一眼,心中猜想两人来历之时,也不免对其心生怨恨。

刹那间,数人静立,犹若柳竹,驻于此间。

而凌浪涯一行三人,此时正向南山走去。凌浪涯数次忍不住好奇,欲要问是何事,但都被胡虚阻挡不许,只得闷闷不乐。胡虚似乎猜测到什么,但也不肯定,见苏眉雪只顾前行,便也不语。

一路无话,三人已至南山下,苏眉雪才道:“两位小友,竟能忍住不追问,倒也出乎老夫意料。要知道,好奇心虽珍贵,但一味好奇而不懂忍之道,有时反会惹祸上身。那数人来此,皆因老夫当年之事。老夫不说,是不想两位牵连到老夫俗事之中。若最后事不可避免,但愿两位也莫怪老夫。”

凌浪涯两人顿时阔然开朗,连称不敢责怪。凌浪涯更是隐约感觉到,苏老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在教导两人处事之道,当下再无不乐,更对苏老心生钦佩,当然也愈发好奇。

苏眉雪不言旧事,转谈务农之法,更让两人收获颇多。随着山路渐高,三人已至稻田。只见田野之上,稻田金黄,谷粒饱满低垂,一副丰收好景象。当下苏眉雪解下农具,手握镰刀,手把手教导二人收割稻谷的方式及注意之事。

从弯腰割稻,感受着稻叶刺肌,到去梗脱粒,眼看谷粒成堆,三人忙得大汗淋漓,但也被丰收喜悦说感染,乐在其中。半亩稻田,不时被三人收割完毕,此时已日过正午,三人坐于田埂上,吃罢干粮,休息片刻后,下午又将稻谷脱粒,将稻杆捆扎成堆,终于忙活完毕,已是夕阳渐西。

凌浪涯两人眼看堆满谷粒的箩筐,心怀喜悦时也不由伸腰感慨,方知世人谋生之艰辛,与修行相比也不遑多让。苏眉雪眼看二人辛苦劳作却毫无怨言,不由点头露出笑容。沉思片刻,他颇有深意地道:“若入天道行,须历人道事。两位小友,须当谨记于心。”

两人听此言,隐约感受到世间修行三道的相互联系,顿时若有所思。苏眉雪也不打扰他们,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待得片刻,他观残阳渐隐,狂风渐起,云层浓密紧堆,忙道:“既已收割完毕,我们赶紧回家吧,不然秋雨就要来了。”

两人闻之,随后收拾农具,把装满谷粒的箩筐负于瘦马上,驱马穿过漫山青松,满载而归家。

刚至南山下,忽而狂风大作,一场迅急秋雨,于天际间飘摇而至。

这一场雨,征兆不显,哪怕具有多年辨识天气经验的村民,也无多少人看透天气变化。顷刻间,倾盆大雨润泽大地,慌了田间村民。村民匆忙收拾农具,冒雨一路小跑回家。有村民跑过三人身边时,好心大喊:“苏老先生,下大雨了,赶快跑回家,别害病了。”

此时三人身无雨具,更要驱赶瘦马驼稻,一时也跑不快,更显狼狈。苏眉雪大声回道:“不碍事,各位一路疾跑回去,小心路上泥泞,千万别摔倒。”

那些村民见苏眉雪三人依旧缓步而行,心中甚是不解,但眼见雨势渐大,也无暇顾及,顿时如鸟作兽散。不一会儿,茫茫雨下,广袤田野间,只余下三人行于雨幕间。

凌浪涯擦了把脸,急道:“苏老,要不您先骑匹马回去吧,我们随后就来。”胡虚也出言相劝,心忧老人身体状况。

苏眉雪拄着竹拐杖,抬头望天,任凭雨势落在脸上,此时黑高帽已塌,粘住满头白发,双眉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愈发雪白。

苏眉雪大笑道:“莫急莫急,既有此雨,感受天地之灵,随遇而安,也不妨前行。”说罢,竟开怀大笑前行,浑然不为雨势所恐吓。

凌浪涯和胡虚看着苏眉雪拄杖背影,蓦然感到一种豁达的气势凛然而至。两人似有所悟,明白苏眉雪所指,遂不再坚持劝说,反倒和来时一样,笑谈而归。

这秋雨竟如夏雨,来时猛烈无征兆,去时亦疾无踪影,当三人行至村庄口时,雨势已退,云消风清,天边一抹斜阳低垂,透过村口榕树斑驳枝叶,照出归人的身影。

苏眉雪回头看到那抹斜阳西照,树影清浅,心有所感。

欲要落笔,以成诗言。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一蓑烟雨

三人浑身湿透,两匹瘦马载着湿水稻谷,不时喘着气。

凌浪涯和胡虚伴于苏眉雪身旁,只听他忽而开怀大笑,朗声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诗言情,词传意,苏眉雪的寥寥数句,虽通俗易懂,而其意境深邃,内蕴丰富。一时之间,余下两人,回想起今日收稻遇雨之事,想起苏眉雪之言,也被其一种旷达超脱的胸襟所感染,似觉人生当如此面对。

而这两件微不足道之事引起的感悟,在后来某天,改变了那个人惨遇逆境的心境走向,也随之改变了整个世间的争斗格局。

正当凌浪涯三人冒雨徒步归,转角看见河边屋宇时,却发现桥上桥边,以王通为首的数人,依旧低手垂立。他们同样浑身湿透,但仍一动不动,终见苏眉雪归来,顿时面露喜色。

待得三人欲过桥,王通立刻弯腰,躬身行礼,谦卑地道:“老奴王通,代我家王宰相,向苏大学士问好。”

苏眉雪这回看了一下众人,沉思片刻,依旧冷冷道:“抱歉,查无此人。请让路。”

王通脸色骤变,没想到苏眉雪依旧冷若冰霜,心虽有不满,想到宰相所托之事,还是再度躬身行礼道:“老奴遵命。”话毕,侧身让道。而站在他身边的胡兄,紧闭双唇,怒火中烧,欲有所语时,也被王通狠狠瞪一眼,随之安静下来。

三人至竹门前,待凌浪涯两人卸下谷担,缚好马时,苏眉雪蓦然道:“学士已故南山,先生请回吧。”

王通听闻,瞬时心若冰雨淋,但仍不死心,再度行礼道:“老奴携宰相之托而来,愿求学士垂听。若不得学士之答,则不可归矣。”

苏眉雪先是沉默,又忽而摇头,后长叹一声,推门而进,转瞬消失。凌浪涯二人见苏眉雪反常如此,心中更是疑惑,但不好劝说,只得跟随而进,并关上竹门。徒留两匹瘦马,呆呆地看着众人。

两人放置好农具,换过干爽衣服后,已闻到一股肉香从左屋厨房飘出,走进一看,正见苏眉雪在忙碌着做饭。只见锅上烧着一锅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顿时感到五脏庙咕咕作响。

苏眉雪见状,大笑道:“此乃老夫得意之作,秘制南山肉。两位小友待会尝尝,保证不比洪胖子的饭菜差。”

左盼右顾,终等饭菜做好,三人于木桌前就坐,早已饥肠辘辘的凌浪涯和胡虚率先忍不住,夹起一块南山肉,只觉入口其肉软而不烂,肥而不腻,不由直呼美味。随后更拿出仅剩一壶的醉清风,小酌数杯,一顿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席卷而空,直吃得大呼过瘾,更胜清风楼的山珍海味。

酒足饭饱后,三人仍旧小酌,凌浪涯想起今日之事,忍了一天的好奇心,终按捺不住,问道:“苏老,门前数人,他们说的苏大学士,是您吗?所来又为何事?”

苏眉雪沉吟片刻,摇头道:“两位小友,不知为好,否则会惹来麻烦的。”

胡虚道:“大祸临头又如何,前辈有言,一蓑烟雨任平生。我辈亦当如此。”

苏眉雪闻之大笑,心觉孺子可教也,忽而敛笑沉声道:“若是惹来杀身之祸,又当如何?”

凌浪涯和胡虚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躬身道:“小子不才,愿效微薄力,为苏老分忧。”

苏眉雪大笑不止,竟又饮一杯酒后,方悠悠道:“我知二位小友乃修行之人,既如此,当听闻过,位于赵宋王朝,世称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

凌浪涯闻之,心虽知晓,却未曾惧。而胡虚却是脸色突变,苍白若雪。

良久之后,胡虚缓缓挺身,手握成拳,心生恨意地道:

“一入小说千年度,世上空留万里路。”

寥寥十四字,而其言冷若冰霜,其恨滋生暗长。

凌浪涯虽不曾晓得其字含义,却察觉到胡虚的心情波动,恰如当时于清风小城时,听到烈刀门人提及小说家,也是言怀恨意。他担忧地道:“胡大哥,莫非你和小说家有何恩怨,为何每次谈及,都是如此心情骤变?”

胡虚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失态,他沉默片刻,摇头道:“有些小过节,并无大碍。”他长吁一声,续道:“苏老,莫非这些人,是小说家之门徒?”

苏眉雪察言观色,隐约猜测到什么,但一时也不敢肯定,既然胡虚不言,遂不追问,便道:“非也。这些人来自赵宋王朝,那老仆乃当朝宰相王平图的管家。当年老夫任职于赵宋王朝时,其时朝内党羽成群,分帮结派,老夫孤身一人,又与王宰相为政观念不符,恰逢凤梧祭典之事,不幸遭小人侫言迫害,老夫大闹一场,遂心生厌倦,后归隐于此,也无心再忧朝事。那管家来此守候,大抵是王宰相担忧当年之事再现,误了他的大事谋划,故来此警戒老夫罢了。”

凌浪涯问道:“既然您都不理朝事了,那个王宰相还要来警戒您,岂不是多此一举?”

苏眉雪转身拿出茶具,沏一壶清茶,分斟三人,喝一口茶后,方缓道:“要想知为何,需先知天下大势。两位小友,可知如今赵宋王朝之敌是何者?”

胡虚思索片刻,道:“放眼世间,七大王朝雄踞大陆,皆欲一统天下,故战火不断。赵宋王朝偏居南方一隅,东临茫茫沧海,南观十万大山;西有横断绝岭,与赢秦王朝接壤;西北有禁忌凶地,与刘汉王朝相对,而北隔天渡河,与李唐王朝相望;东北亦有崇山峻岭,与朱明王朝相连。而赵宋以文立朝,实力本处弱势,如今四朝窥视,莫非就是赵宋王朝之敌?”

苏眉雪手移茶杯,勾勒图示道:“四朝环视,固是强敌。赵宋虽暂无外征之力,但有丘家军与木氏七子坚守,勉强自保亦不难矣。然当朝之主虽心怀雄心,却不懂时势,不求自保图强,更惹外敌之患。如今大敌,非四朝之患。

沉默片刻,苏眉雪再度沉声道:“此敌不在海上,却在山中。”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若得君诺

青灯茶前,听着苏眉雪分析天下大势,凌浪涯和胡虚受益匪浅。

待听到苏眉雪之言,凌浪涯脱口而出,道:“莫非外敌藏在南方十万大山中”

苏眉雪点头道:“没错,十万大山,南蛮一族。其族虽教化不显,然能在异兽肆虐的十万大山生存不倒,盘踞多年,当不可小视。王宰相却认为,若需北望天下,抵抗四朝,当先平南蛮之患,无后顾之忧。但赵宋国力薄弱,为改长期以来积贫积弱之弊,王宰相以青苗法、保甲法、将兵法等措施,大行变法图强,初见成效之时,便征讨南蛮,欲平定南方。此举大动兵戈,置苍生死活不顾,未免过于急功近利。”

凌浪涯沉思片刻,道:“如此看来,王宰相主战,苏老您就是主和,所以才会政见不一。”

苏眉雪叹道:“老夫原是主和一派的主事人,归隐之后不管朝事久矣。王宰相其人行事雷厉风行,只求结果,不问手段,老夫当年无法阻止其与三教九流的小说家结下私盟,方选择归隐。数十年来,双方小规模交战数十次,各有胜负,但兵锋之下,难免生灵涂炭。”

凌浪涯疑惑道:“结盟有何不可?”

胡虚解释道:“自古修天道者,个体实力强大,怒则一方生灵灭。三教九流,皆是修天道者,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因此世有暗约,修天道者,不可对修人道者,行杀戮之事。否者,举世讨之。大概是南蛮一族,许有修天道者,但肯定亦有芸芸人道者。如今小说家参与战争,难保不对其动手。如此一来,就会毁了七朝之暗约,后果将不堪设想。”

苏眉雪赞道:“确实如此。当下二十年一次的凤梧祭典即将开启,若老夫猜测不错,王宰相当会以此为机,借小说家之力,大兴兵事,欲要一举定南蛮。但他担心老夫出来阻止,所以才派门外之客到来。”

凌浪涯道:“这和凤梧祭典,有何相关?”

苏眉雪沉声道:“皆因凤梧祭典之主场地,就在十万大山之中。”

凌浪涯恍然大悟,原来赵宋王朝与小说家结盟,借祭典之机,兴兵南征。而苏眉雪本为大学士,不在朝堂但余威犹在,所以王宰相才要派人来,探他口风如何,方好行事。当下,凌浪涯道:“既然如此,苏老何不让他们进门,一问究竟,再做抉择。毕竟终究只是猜测,无法证实。”

苏眉雪沉吟片刻,道:“老夫对此事思虑甚多,本难以定夺,哪怕他们苦侯一月,也未曾答复。而今两位小友来此,老夫倒有了主意。也罢,叫他们进来吧。就让老夫看看,王老头欲要老夫所何。”

凌浪涯听闻,便走出门外,见那管家数人依旧立于桥上,便拱手道:“各位,苏老有请。”

那胡兄早已等得满腹怨言,听此顿时大喜,就要往门内走去,却被管家王通一把拉住,并狠狠瞪一眼。王通躬身谢道:“谢苏学士接见。”当下,他吩咐众人仍于门外等候,思索片刻后,他低声嘱托胡兄数句,便带他随凌浪涯进门。

王通一进室内,见苏眉雪坐于桌前,斟茶浅酌,欲要行礼之时,便听苏眉雪道:“老夫早已不是朝中人,行礼就不必了。管家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王通仍躬身道:“宰相有言,多年未见大学士,甚是想念,欲来此一聚,无奈俗事缠身,抽身不得,只好让老奴代其问好。”

苏眉雪挥手道:“繁琐礼节便免了,老夫又不是不懂你家宰相为人,有事便说即可。”

王通思量片刻,道:“宰相有言,愿求大学士一诺。若得一诺,必当感激涕零,来日重谢不已。”

“何诺?”

“终此一生,不插手凤梧祭典之事。”

“为何?”

“为天下苍生,为定国安邦,也为大学士。”

苏眉雪沉默不语,白眉微皱,紧盯王通,欲要把其言深处之秘看穿。

堂内数人,鸦雀无声,唯见茶气氤氲,唯闻茶香袅娜。

良久之后,苏眉雪豁然大笑,郎声道:“好一句为天下苍生,为定国安邦,知我者王平图也。想不到多年未见,他口才未绝,竟可把兵锋之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那胡兄见苏眉雪大笑,以为他已答应,心生喜悦,便不顾王通嘱托,道:“那是,王宰相心怀天下,苏大学士倘若答应,无论是宰相或家父,必当重谢。”

苏眉雪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身穿锦丝长袍,浑然不像侍从,便问道:“阁下是谁?何出此言。”

胡兄微微躬身,傲然道:“在下姓胡名实,家父名讳上九下道,乃小说家之主。”

“哐当”一声骤响,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胡虚脸色苍白,手中茶杯碎落一地。众人心生疑惑,不知何故。

凌浪涯见状,忙解释道:“久闻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盛名,我这兄弟孤陋寡闻,骤然得见小说家的少主,怕是吓到了,各位莫要见怪。”

胡虚回过神来,薄唇紧咬,双目凝重地看着胡兄胡实,便道:“确如我这兄弟所言,得见小说家少主,一时受宠若惊,实在失态,万望莫怪。”然而他回话时咬牙切齿,丝毫没有道歉之意。

小说家少主胡实,早已习惯人前人后的恭维,此时得见连苏大学士之客,亦对自己如此谦卑,未察觉胡虚语气之重,却更是眉飞色舞,欲要假意谦虚一番,却被王通低声喝叱:“你忘了此行之事吗?”胡实闻之,只好住口不言。

王通笑道:“失手摔碎茶杯罢了,小事而已,老奴也经常如此,我家王宰相也未曾责怪。言归正传,敢问苏大学士,对王宰相之言,可有见解?”

苏眉雪良久无言,众人不敢再声张,待得茶微凉,他长叹一声,道:“罢了,如王宰相所言,老夫绝不插手凤梧祭典之事。”

王通顿时大喜,心中默念多回的宰相对策竟毫无用武之地,几疑听错,急道:“大学士所言,当真?”

苏眉雪重哼一声道:“老夫一诺,何曾失信。”

王通喜道:“既如此,老奴替王宰相,谢过大学士之诺。宰相有言,若大学士许可,门外有数名杂役,愿居此处,供丞相差遣调用。”

苏眉雪双目泛寒光,冷声道:“王老头既得老夫之诺,还不满意?尚不放心,还派人来监视老夫?”

王通慌连称不敢,称道是宰相关怀大学士之举,纯属好意。苏眉雪打断他的话,道:“罢了,如你所愿,就留下吧,反正老夫也缺人收晒稻谷。既然事了,尔等离去吧,替我向你家宰相问好。”说罢,示意凌浪涯送客。

待送两人离去,凌浪涯心知,果如苏老所言,王宰相确实担心苏老插手,但如今苏老既有承诺,估计赵宋王朝与南蛮之战,在所难免。

苏眉雪似乎看出两人顾虑,眼睛一眨,狡黠地道:“别担心,王老头让我不插手,是怕老夫联合旧派,掀起朝中抵抗风波,导致后方不稳。但两位小友,却非朝中人,若巧遇上而插手,也就与老夫无关了。”说罢,开怀大笑不止。

凌浪涯和胡虚愣在当场,不知苏老其言之意。

当下,苏眉雪重沏热茶,与两人秉烛夜谈,畅聊天下事,密谈凤梧祭典之行,待得天色破晓,方各自归去。

又复数日,待得稻已晒干,又碾作米。时机已成熟,凌浪涯和胡虚虽有不舍,但心念凤梧祭典之事,遂只得告别苏眉雪,往赵宋王朝都城而去。

苏眉雪站在木桥旁,翠柳下,遥看红袍白衣迎风舞,两名少年策马扬鞭行,蓦然想起年少轻狂事,不由得一时怔住了。

水,静流无声;往事,起伏不定。

而孰能料,那少年,将第一次度生死劫。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稻庄诡事

寒风乍起,初阳微冷,晨雾渐散,不见人烟起。

一个数百户人家的村庄,房屋整齐排列,扎根在起伏环绕的低矮丘陵下。庄前尽揽一片广袤千里的平原,其上阡陌交错相通,勾勒出大小不一的稻田。其时已是初冬,收割后的稻田上,遍地橙黄,稻垛成群,稻茬林立,见证着曾经的丰收盛季。

四野无人,除了在庄口处牵马而立,眉目紧皱的三道人影。

那三人乃是两男一女,皆身穿猩红劲装,背负长剑,于晨曦之间,沿着稻田乡道,穿过稻垛稻茬,打马而来。三人因事而来此地,临近稻庄时察觉有所异样,遂分头纵马穿街过巷,竟发现此地空无一人,又汇合庄前处时,目光相对,不由陷入思索。

其中一男子,长得浓眉大眼,手拿一纸文书,凝神细看后道:“任务确在此地,并无差错。莫非我等来迟,事情已发生变故?”

另一个男子,吐出一把鸭公嗓,叫道:“那可真倒霉透顶,我们几乎耗费所有钱财,几经艰辛才求得的任务,就是为闯出名堂。倘若失败,人财两空可就亏大了。”

而那女子,姣好脸容上的双目不断张望,忽而道:“此庄乃是赵宋王朝的官方军队征粮地,听闻稻庄附近的丘陵深处,建有不少储粮仓,更有军队驻扎。毕竟是丰收季节,大抵庄民都到储粮仓去了,我们先过去看看,倘若再无人我们再去军营一探究竟。”

两名男子并无异议,当下三人辨明方向,策马往丘陵深处而去。远远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奇怪,这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寒冷一些。”

就在三人离去片刻后,一道瘦小身影忽而出现在稻庄隐秘角落处,悄悄地尾随三人前行。而其脸上的一双血红色眼眸,紧盯着三人,泛着嗜血的冷光。

马蹄声远,留下空荡荡的一座稻庄,寂寥地与稻田相望无言。

旭日高升,寒气渐散,空荡稻庄迎来了第二批客人。

两匹瘦马踢踏着软弱无力的脚步,慢悠悠地走在稻田的主大道上,其上分别坐着一名白衣少年与红袍青年。那白衣少年正紧握一个酒葫芦,叫嚷道:“我就不给你。这一路上,酒都被你偷喝光了,就剩下这半壶了。”

那红袍青年无奈道:“昨夜时我分明已经喊你起床喝酒,只是你已睡得昏天暗地,怎么也叫不醒。而且,我才刚抿了一小口,你这家伙闻到酒香竟然就醒了。这难道还能怪我?”

白衣少年嘟囔道:“我偏不管,醉清风只余半壶。什么时候喝,现在轮到我说了算。”话未完,他一挥马鞭,策马向庄口跑去。那红袍青年耸耸肩,只好策马紧随而上。

这二人,自然便是凌浪涯与胡虚。两人辞别苏眉雪之后,一路向南,穿山越水,如今来到了这一稻庄,而距离抵达赵宋王朝的都城,也指日可待了。

渐行渐近,凌浪涯停留在庄口前,微皱眉道:“胡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挺奇怪的?”

胡虚环顾四周,点头道:“是挺怪,怪安静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下马,小心翼翼地缓缓走进供稻庄内。

只见金黄谷粒遍地,晾晒于庄前平缓空地,既不见庄民推谷翻晒,也没有雀鸟光顾,可谓无人问津。沿着庄道而行,数百户人家的房屋,整齐有序地分布四周,门户或开或闭,露出里面的简单陈设,而各式农具随意堆放在院落中,显得凌乱不堪。

丰收季节已至,本该欢庆时节;又是正午时刻,恰是忙活时候,但稻庄却静悄悄地,不闻人语响,不见鸡犬迹。

纵观整个稻庄,竟无一个活物。此地,安静得诡异。

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沿着庄道走遍后回到庄前的空地,此时两匹瘦马忍耐不住饥饿,正偷吃着空地上晾晒的稻谷。两人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坐在空地旁的青石板上,凌浪涯道:“你觉得,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胡虚摇头道:“确实不合情理,此地距离赵宋王朝都城已近,又有数百户人家,且房屋分布有序,浑然不像庄民自主建设,再看这稻田面积如此广阔,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村庄应该是赵宋王朝军队的供粮地。按常理而言,此地应该有军营驻扎,且庄民应当非常忙碌才对。”

凌浪涯疑惑道:“供粮地是何解?”

胡虚解释道:“赵宋王朝当朝宰相王平图实施变法图强,行有方田均税法,即丈量查清全王朝土地,核实土地的所有者,并将土地按土质的好坏分为五等,作为征收田赋的依据。这样可以清丈出大量隐瞒的土地,增加朝廷收入,还可以使部分农户免除赋税,得到实惠。除此之外,还在都城的地域范围内,挑选优质土地特设而成多处的供粮地,建立稻庄,征召民夫耕作,但不为民所用,而是专供朝廷军队粮草之用,以备征战之需。而这里,应该便是其中一处了。”

凌浪涯道:“既然如此,莫非他们今日皆去军队交粮去了?或者是凤梧祭典将近,他们都出门到都城观礼去了,毕竟这也是大事。”

胡虚刚欲回答,只听两人肚子不约而同发出咕咕叫声。两人对视一眼,想起今日尚未进食,刚又折腾寻找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坐下方觉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胡虚站起身来,道:“罢了,民以食为天,先治好五脏庙比较重要。这里人影也瞧不见一个,我们就自己去菜地里寻些菜果吃,走时留下银两给他们就好了。”

当下,两人把瘦马绑好在村庄口的第一家门前院落,接着跑到附近的菜地里,采摘了一大把新鲜蔬果,又返回到这户人家的厨房中,开始忙碌起来。幸好农户家中厨房虽然简陋,但厨具皆全,遗憾的是米缸中没有余粮。

两人也不在意,毕竟在清风楼待了一段时间,也跟着楼主洪杭学到些许厨艺,如今自己动手做一顿素食,倒也忙得不亦乐乎。闻着食物渐熟的香味,两人也暂时把此地怪异忘于脑后。

两人相对坐在屋内的饭桌旁,正有津有味地进食。忽而,凌浪涯看到西边墙壁角落处,竟有一道斑驳光影。他放下碗筷,走近一看,发现墙角下竟有一个一尺大小的洞口。原来此时恰是夕阳西下,残光照进洞口,而又未到掌灯时候,明暗对比下,才得以看到这光影。

凌浪涯愈发好奇,他走近洞口,俯身弯腰,想看一下破洞外是何景象。

这一低头,他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热血惊马

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透过破洞,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

那双眼眸和凌浪涯对视一眼,察觉到凌浪涯发现它,于是它瞬间消失在洞外。凌浪涯先是一怔,继而立刻惊叫一声,瞬间站起来。

胡虚见状,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虽认为墙上有洞确实奇怪,但想到这户人家连粮食也没有,也许是过于贫困,以致墙上有洞也无力修补,因此也就不觉惊讶,而此刻见凌浪涯反应,才觉得此事不寻常。

凌浪涯诧异地道:“我看到一双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胡虚也放下碗筷,跑到洞口前弯腰查看,只见洞外残阳余光映照,依稀可见屋外的景观,却并没有凌浪涯所说的血红色眼眸。

两人对视一眼,顿觉有异。凌浪涯点点头,留守在厅中,而胡虚则立刻飞奔出户外,绕着围墙走一圈,终于在屋后角落发现这个破洞。胡虚环绕四周,只见此时天色渐暗,四周一片静悄悄,依旧空无一人。

胡虚回到屋内,摇头道:“什么也没发现。你会不会饿晕了,所以出现错觉了?”

凌浪涯摇头道:“不可能,那双眼睛红如鲜血,我不可能看错。”

两人只好蹲在洞口前,再细细打量,发现这个破洞的边缘棱角毫无规则,丝毫不像是墙体破旧脱落而成,倒像是被利物切割所致。

凌浪涯蓦然道:“你觉得,它像不像是被锋利的爪子所弄破的?”

血红眼眸?锋利爪子?两人心神一震,同时想到了一个事物。

两人再无心思进食,商量之后,决定到每家每户进行察看,看能否有一些新发现,毕竟中午时他们只是沿着庄道走一遍,并没有敲门进户。而现在,两人决定沿着东西两条主庄道,一路进户查看。

此时残阳已落,夜色渐浓,两人分别点起一盏油灯,并用灯罩罩着,一起走到了屋外。

前方,是漆黑不见光的村庄人家;后方,是浓郁且渐厚的夜色。两匹瘦马透过院落围栏好奇地看着二人举动,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轻晃着脑袋。

一轮残月,冷冷照着大地。一阵夜风过,两人分别向两条道路走去。

凌浪涯走的是东边庄道,他一间间屋子的察看,越看越觉诧异。无一例外的,每户人家的屋子内,其内屋墙角下都有一个破洞。这些洞小的有方圆一尺,大的近有三尺,皆是利物所致。除此之外,每户人家的家具设施,大多数凌乱不堪,仿佛是被强硬搜查过似的。

正当凌浪涯在近东侧庄尾的一间屋子察看时,西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浪子,快来。”

凌浪涯发现是胡虚的声音,立刻循声飞奔过去,片刻间就来到了胡虚身边。只见胡虚站在西侧庄尾一间屋内的饭桌旁,其表情一脸严肃。他用手指着桌面一角,示意凌浪涯察看。

桌面之角,一滩血迹,正滴答滑落。触手摸之,尚是温热。

凌浪涯大惊,欲问发生何事。

突然,庄口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嘶鸣。

那是,两匹瘦马的嘶鸣。

一滩热血,凉了人心;一声马嘶,惊了寒夜。

空无一人的稻庄外,突然传来两匹瘦马惊慌失措的嘶鸣声,划破了沉寂的夜色,也让在稻庄后屋内的凌浪涯和胡虚大吃一惊。

继而,二人听到瘦马在疯狂挣扎的声音,而后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先是越来越响,后来又慢慢地变小。

二人惊觉事情有变,立刻从屋内跑出,连油灯也顾不得拿,在黑暗中向着庄口奔去。待得两人回到停马的院落中,发现胡虚的马缰绳已断,其马也不知所踪,而凌浪涯的马受到惊吓,缩在一旁惊怒地直喘气。

不问而知,必定是有人盗马,逃出了庄外。凌浪涯解开马绳,安抚瘦马片刻,立刻翻身上马,弯腰伸手,一把拉住胡虚坐于其后,并叫道:“坐稳,我们追。”

瘦马嘶鸣一声,仿佛有主人在,就有了主心骨一般。它的前蹄高高扬起,立刻向着庄外飞奔,欲要追回几个月日夜相守的同伴。

在两匹瘦马先后离开稻庄门外时,谁也没有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出现在两人吃饭的屋顶之上,看着他们离开后,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凌浪涯顾不得瘦马羸弱,一路策马飞奔,直到追到庄外稻田的主大道上,终于在残月光照耀下,发现大道正中前方一道黑影,正在变得越来越小。那是胡虚的马,而它跑得飞快,已行主大道过半路程,再过片刻,便可借大道穿过稻田,消失在丘陵之中,那时候,想要再追到,更是异常困难。

两人凝目细看,发现瘦马之上,正有一人奋力挥鞭策马。

胡虚逆着风,狂喊道:“追不上!他先跑半程,而我们马太弱,人太多。倘若他过了这条道,进入丘陵处,我们便会追丢的。不如你下马在此等候,我去追即可。”

“不行。”凌浪涯一口否决,接着道:“一个人太危险。我们不能分开。”况且,前面敌人未知,他又怎么可能让胡虚一人独自冒险。

两人无言,唯默默策马行。

而两匹瘦马,在夜色中,在稻田间,在大道上,一前一后,四蹄腾空,犹若追风。

追逐之间,凌浪涯渐发现,虽不能立刻追上,但两马之间的距离却逐渐靠近,现在他已逐渐可以看清前方马上那道人的背影,似乎是一名男子。他看着前方不断奔跑但左右摇晃的瘦马,才恍然大悟。大抵是瘦马知道背上的并非它的主人,所以才一路抵抗,以致马速并不快。

随着时间流逝,两者距离愈发接近,而前马却也逐渐跑完主大道,再有片刻,即可深入夜色下的丘陵间,消失不见。

面对此情此境,凌浪涯却易于常人地冷静下来,不断地思考对策间,他忽而看到马鞍前侧挂着的一个物品,顿时心生一计,叫道:“胡大哥,你策马,并扶稳我,我有办法追上。”

胡虚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凌浪涯已把马鞭递于他手上,而凌浪涯双脚脱离马鞍,双手一撑马脖,再借力一跃,已稳稳地站立于马上。胡虚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物品,顿时明悟,用手抓住凌浪涯的腿,让他保持平衡,并喊道:“小心。”

凌浪涯迎风而立,站于飞奔的马上,双眸紧盯着前方的身影,他忽而向后弯腰,右手随之高举,继而瞬间发力,瞄准那道身影,迅猛地把手中事物投射出去。

胡虚见之,忽而叹道:“哎,可惜了呀。”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大胆之徒

吾念当年约,亡妻祭日,若君不至,当助送酒人。今二子千里送酒,其情犹深,吾感激涕零。其后,吾以收稻试其心,遇雨测其情,暗喻修行道。二子天性聪颖,颇有所悟,实为大才。恰逢凤梧祭典事,今其远去都城,明为历练,实为助吾也。观其年少之行,忽念往事几许。待闲事毕,愚兄当启程,与君一聚。甚好,勿念。——《眉雪答洪杭书·节选》

——胡不说《过客传苏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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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浪涯和胡虚二人视线所及处,一匹瘦马再有数丈,便可通过过主大道,消失在眼前。

马上之人见状,似乎心生兴奋,更是用力挥鞭。忽而,他感到后方传来一阵破风声,不由自主地往后瞄一眼,莫非他们已追上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吧。

“啪!”

一声强有力的撞击,撞在那人的后背上。那人控制不住缰绳,身子一歪,在距离主大道尚有半丈距离处,狠狠地摔了下来。而那匹瘦马惯性之下,浑然不觉身上之人摔落,它冲出了大道,转眼消失在丘陵深处。

人没追上,追上的是一壶酒。

一股浓郁的酒香,在夜色稻田间弥漫开来。

那是来自清风楼的醉清风。

凌浪涯和胡虚来到那人身前,相继跳下来马。胡虚看着一地的酒葫芦碎片,撇嘴道:“浪子,虽然计策可行,但是回头你要还我酒。这可是最后半壶的醉清风,就这样浪费了,真可惜哎。”

凌浪涯虽知迫不得已,但也心疼这仅余的半壶酒,那是他在那座小城里为数不多的印记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葫芦盖,把它放在怀中,心想,既然酒没了,留个葫芦盖,也好有一个念想吧。

胡虚见凌浪涯藏起葫芦盖,似乎猜到他的心思,摆手道:“罢了,不让你还了。我们还是先把事情解决吧。”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地上浑身醉清风酒味的人。

二人仔细一看,地上那人是一名身穿破烂麻衣的中年农夫,瘦脸短须,而右额头有一滩血迹尚未干涸。他见凌浪涯二人来到,顾不得后背疼痛,立刻双手撑地,边跪地求饶边惶恐道:“不,不要杀我,求你们不要杀我!”

凌浪涯好奇道:“虽然你盗我们的马,但也罪不至死。只是我很好奇,你是何人?为何盗马?倘若说出来,若无大错,我们放你走又何妨。”

那中年农夫惶恐道:“我叫莫大胆,乃是稻庄上的一名农夫。我并非刻意盗马,只是害怕此地诡异,心急之下才如此做。我,我会还给你们的。”

二人听到农夫的名字,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胡虚揶揄道:“莫大胆,看来你胆子确实不少呢。那么,既然你是庄上农夫,此地又有何诡异?而且庄民都去哪儿了呢?”

莫大胆痛苦地回忆道:“跑了,我们都跑了。四天前,有一名驻扎在此地的军队官兵,浑身是伤和血地跑来告诉我们,稻庄有异兽来袭,让我们立刻逃跑。话未说完,那名官兵就死了。我们听闻,立刻通知全庄人,匆忙收拾,逃到了距离都城更近的村庄去。想着靠近都城,也许会有人保护我们吧。不过,唉,我认识那名官兵,还和他挺熟悉的,年纪轻轻就死了,连埋葬之地也没有,也真可怜。”

莫大胆似乎仍沉浸在伤痛中,而凌浪涯和胡虚确实大吃一惊,想不到这里竟发生如此恐怖之事。虽然七大王朝各地,也常有异兽出没,但在靠近都城如此近的地方,竟然也有,可谓是非比寻常。

凌浪涯此刻知道他并非凶徒,便扶起他道:“莫大叔,那你又为何跑回来呢?莫非,你不害怕异兽吗?”

“怕,我虽名为大胆,却也怕死。”

“那为何回来送死?”

“因为我女儿。”

莫大胆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拙劣的崭新的木雕人偶,其上刻着一个笑颜盈盈的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模样。他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为女儿雕刻的木偶,是她去年生辰我送她的第一个玩具,那天我们收拾得太匆忙,忘了带走。她因此难过了好几天,哪怕我雕刻一个新的给她,她也不要。无奈之下,我只好偷偷跑回来,想找回这个木偶,哄她开心。顺便,也去埋葬了那位为我们报信的官兵。毕竟,我和他也是相识一场。”

说道此处,莫大胆的脸上,竟没有刚才的惶恐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温柔和一丝遗憾。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甘愿冒着死亡风险,去做一件事。

胡虚忽而沉默,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

凌浪涯为莫大胆的行为所感染,忽而想到那个永不回来的人,心头也是一阵难过。他看着莫大胆脸上神色时,忽而发现其右额的伤口,脑中莫名出现一个念头。他道:“你女儿有你这样的父亲,真好。但是,如果我没猜错,庄口西侧一间屋内,那张桌子上留下的血迹,应该是你的吧?”

“是我的。”莫大胆点头承认道:“那时,我刚好在庄后的丘陵间,埋葬了那名官兵后,已经天黑了。回来途中发现了你们,但又不清楚你们是什么人,所以匆忙间想偷偷回家找到木偶就离开。但惊慌之下,摔了一跤,额头撞到桌角,就有了你看到的血迹。后来发现你们在搜查屋子,就想趁机盗马逃跑。”

胡虚此时回过神来,道:“既然如此,事情我们大概明白了。确实不能怪你。既然庄内无人,那你能否带我们去军营察看一下?”

莫大胆摇头大喊道:“不!不能去!”

“为何?”

“因为,他们全死了啊!”

胡虚又是一惊,沉声道:“竟然连赵宋王朝的厢军也敌不过?那我们更非去不可了,必须要察看清楚。”

恰在此时,前方丘陵的道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竟是胡虚的马自个儿地跑了回来。

胡虚大喜,回头牵马道:“好马儿!不枉我对你如此好。莫大叔,你看,马儿也回来了,我们就更有必要去了。要不察看军营后,我们陪你一起回家,也好路上多一个照应。”

莫大胆低头思索,觉得这二人竟然不怕异兽,必定是艺高人胆大,有他们陪同回家,应当会比较安全。正当他想答应时,抬头看到二人身后,忽而大惊道:“眼睛!红色的眼睛!”

凌浪涯和胡虚回首望去,只见稻庄方向,主干道两侧,出现了血红色的眼眸。

密密麻麻,远不止一双。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血红眼眸

夜色笼罩丘陵与平原,丰收落在村庄与稻田,此处本是一片宁静祥和的田园人家。

倘若没有,那煞风景的一双双血红色眼眸。

凌浪涯和胡虚,以及稻庄庄民莫大胆,看着那些闪烁着十数双血红色妖异目光,漠然出现在稻田的稻垛阴暗处,心神不由得紧张起来。

三人迅速站在一起,凌浪涯凝神道:“为何此地会出现这名多异兽?我以前遇见的,从未有他们如此嗜血的目光。”

胡虚道:“现在尚不是讨论这个问题之时。等会我拦住它们,你和莫大叔先骑马往丘陵深处跑,尽快穿过丘陵,往都城方向跑,我摆脱它们后会追上你的。”

仿佛是回应胡虚的话,他的马忽而调转身,向着丘陵方向发出一声嘹亮嘶鸣。声音刚落,从丘陵深处,竟又出现十数双血红眼眸,同样泛着嗜血光芒。

两处异兽皆围成半圆之状,隐约对三人二马形成包围之势。而两匹瘦马此时聒噪不安,不停地踢踏着马蹄,发出阵阵夹杂恐惧的嘶鸣。

凌浪涯道:“看来,我们是跑不了。”

胡虚道:“若如此,唯一战而已。”

凌浪涯见逃回村庄,一路大道但路途遥远,刚已剧烈飞奔过的瘦马怕是体力不支,最终会被追上;而跑入丘陵,却不知深处是否有更多异兽,显得愈发未知。为今之计,只好尽快歼灭稻田的异兽,杀出一条血路。于是,他回头对莫大胆道:“莫大叔,等会打起来,你躲在两匹马腹藏起来。相信我们,会保护你的。”

莫大胆听之,缓缓走到凌浪涯身前,把木雕交于其手上。然后他从腰后掏出一把镰刀,似乎有了胆量。那镰刀是他平时收割稻谷之用,刀刃泛着冷冷的寒光,显然是经常使用。此次他返回带上镰刀,也是以防万一兼具壮胆之用。

莫大胆手握镰刀,故作镇静地道:“我乃一堂堂男子,又怎可藏于两名少年之后。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若我死后,还烦请两位小兄弟帮一个忙。我女儿曾说要去都城度春节观祭典,倘若你在都城遇见她,把这木雕转交给她即可。记住,她脸上右酒窝间有一红痣,牙齿有两颗是小虎牙,很可爱呢。”

也许,一个人心中有了牵挂,就回变得无所畏惧吧。

凌浪涯和胡虚未曾想到莫大胆会说出犹如遗言般的话语,一时怔住不知回答。正当失神之时,身后一个高大稻垛顶端,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嗤呀!”

一头体长七八尺的壮硕异兽出现在三人眼前,它形如一头巨鼠,长着兔子般的脑袋和麋鹿般的耳朵,其纯黑毛发覆盖的身躯上,镶嵌着两个大如拳头的血红色眼眸,而身后一条长尾低垂,竟有数尺长,几乎与身躯等长。

随着这头巨鼠的出现,四周连续不断地响起嗤呀之声,继而一双双血红眼眸闪烁,一头头巨鼠从黑暗中出现。它们的体型虽较小,从一尺到三尺不等,但其凶悍却丝毫不少,逐渐成收缩圆之势缓缓地向三人靠近。

凌浪涯在禁忌凶地之时,曾见过不少异兽,那些异兽凶悍且实力强大,但也不过和他切磋锻炼,从未出现伤人之举。而他如今从这些血红眼眸中,却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正当凌浪涯沉思间,胡虚一把将他扯于身后并挡在身前,沉声道:“浪子,小心,若无料错,此为血眸耳鼠,它们乃是来自南方十万大山的群居异兽,其性凶残阴险。”

仿佛是回应胡虚的话,那头硕大的血眸耳鼠骤然发出一声更刺耳的嗤呀之声,顿时四周的血眸耳鼠全体身躯半屈,毛发拱张,呲牙咧嘴地成攻击之势。而在这声叫喊下,两匹瘦马的四蹄也不断踏动,犹如凌乱鼓点一般。

凌浪涯发现,那头体型异常壮硕的血眸耳鼠,应当是这群异兽的首领。正在凌浪涯盯着它看时,那头血眸耳鼠首领竟也毫不示弱地盯着它,并露出尖利的獠牙。对视片刻后,它似乎沉不住气,又发出一声嚎叫,终于发起了冲锋捕猎的号角。

“咻!咻!咻!”

数十头异兽瞳孔骤然紧缩,瞬间腾空而起,而身后长尾竟成圆圈不断旋转,仿佛加速一般,向着三人二马,直扑而来。

尖利的獠牙,寒光闪烁;锋利的爪子,刚劲有力。

胡虚猛然叫道:“你在这里,保护他们。”

话未完,他已急速向前,缎红锦袍迎风翻飞,让他犹如一团火焰般,猛然烧向迎面而来的血眸耳鼠群。

那一瞬间,凌浪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不过是红袍的色彩,又何来的火焰呢。但片刻之后,他现在自己并没有看错。

确实是火,确实有火。

胡虚的双手,不知何时,已被火焰覆盖。那火焰鲜红若血,丝毫不比血眸耳鼠的双眸色彩逊色。其中不断变幻着各种形态,更是夹杂着高温,尚未近身已让人有汗流浃背之感。

那炽热火焰,可以将敌人燃烧殆尽,却不会伤他分毫。

凌浪涯此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胡虚的修行诀所形成的玄气,来自修天道者的火。

两人自相识以来,只有在清风楼前的短暂出手,而后出行以来,一路相安无事,倒也从未曾动用修行者的能力。因此,凌浪涯虽知胡虚同是修行者,但从未知道他的修行诀是何。

毕竟,询问修行者的修行诀,乃是同行大忌。

如今,他知道了。

只见胡虚的玄气运转间,双手的火焰不断闪烁,而被这些火焰触碰到的血眸耳鼠,无不发出一声声惨叫悲呼。它们的全身黑色毛发骤然起火,火烧的疼痛让它们难以保持平衡,纷纷从空中掉落,不断在地上打滚。

只是片刻间,已有数头异兽被烧作灰烬,徒留一地枯骨。

凌浪涯想为胡虚喝彩,可是,来不及了。

当凌浪涯为胡虚的修行诀而惊诧之时,身后传来了瘦马的惨叫。

腥风骤起,瘦马惊鸣。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深陷围攻

听到瘦马的惨叫,凌浪涯骤然回头。

只见数头异兽已落在瘦马背上,正不断用牙齿啃咬着马背,撕下片片血淋淋的马肉。如今见它腹背受敌,凌浪涯只觉得心如刀割版难受。虽然它不过是一头牲畜,但它是清风楼主所送,而且陪伴自己走过漫漫长路。

有时候,曾相处过,若说没有感情,终究是假的吧。

奈何敌人在背上,瘦马本就羸弱,四蹄只能竭力地把靠近异兽踹开,对于袭击到背上的异兽,只能四蹄跳动,上下翻腾,想把异兽颠簸下来,而哪怕马尾尽力挥舞,也只能徒呼奈何,几乎毫无用处。

但站在瘦马身边的莫大胆,此时却是人如其名,异常大胆。他站在瘦马身旁,趁着血眸耳鼠只顾疯狂啃咬马背之时,一手用力抓住耳鼠背上毛发,或是揪住耳鼠长长的尾巴,犹如收割稻谷一般,狠狠地用镰刀往它们身上落去,直到异兽支撑不住落地,它再用力地踩上几脚,紧随又继续对付马背上的下一头异兽。

只是,纵使莫大胆奋力拯救,也只能顾及身边这一匹瘦马,对于较远处的另外一匹瘦马,只能爱莫能助。莫大胆眼看着远处那匹瘦马被咬得遍体鳞伤,他的双眸竟也泛起血丝,口中发出一阵阵呐喊,在血肉横飞间,不断地对血眸耳鼠拳打脚踢。

就在那匹无人顾及的瘦马,即将倒下的瞬间,它看到了主人的到来,忍不住对其哀鸣一声后,终究倒地不起。

凌浪涯此时心神皆哀,因为那是清风楼主赠与的马匹,虽然它们羸弱不堪,有时还会耍脾气,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但一路而来,它驮着他,穿过无数山水,渡过无数晨昏,看过无数风景。

在他心里,瘦马早已不仅坐骑,而是同伴。

然而此刻,它却倒下了,再也无法继续与他同行。

同时,凌浪涯也深感内疚,倘若刚才未曾为胡虚与异兽的对战而惊讶,浪费了片刻时间,也许瘦马就不会被异兽偷袭得手而倒下。他看着仍在瘦马身上啃咬的血眸耳鼠,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因震怒而不断颤抖。

凌浪涯咬牙切齿吼道:“伤我同伴分毫者,皆需死。”

正在啃咬马肉的血眸耳鼠,感觉到凌浪涯的凛冽杀意,它们竟放下口中美味,惊慌失措地向着远处四散开来,仿佛要暂避锋芒。凌浪涯又怎允许它们逃之夭夭,他双脚骤然踏地,也未曾见他动用玄气,那来自禁忌凶地所千锤百炼的体质,得以让他片刻间就追上了一头逃逸的异兽。

一拳猛揍,异兽哀嚎,倒地身亡。

茫茫夜色下,广袤稻田间,一堆堆的稻垛忽而燃烧起来,并生出阵阵浓烟,弥漫在四周。那是被火燃烧的血眸耳鼠,落在稻草上所引起的火灾蔓延。但胡虚无暇顾及火情,他周游在异兽群中,不断地猎杀着飞奔而来的异兽,越走越远。

而另一边,凌浪涯也陷入到异兽群的围攻之中。那些四散开来的血眸耳鼠,似乎不甘被追逐,在他远离瘦马一段距离后,又开始围攻起来。

浓烟四起间,正在凌浪涯和胡虚被引开时,待在原地的莫大胆骤然听到一声嗤呀之声,他蓦然抬头,看到一头身长七八尺的壮硕血眸耳鼠,正突袭飞扑而来。

那是,终于忍不住动手的血眸耳鼠首领。

莫大胆愣住了,看着这头凶猛异兽来袭,看着它嗜血的双眸靠近,其利爪泛着寒光,直奔他的胸口,似乎明白自己难逃一劫。

此时此刻,莫大胆突然想:“不知道女儿是否还为木雕之事而难过。”

顷刻间,那头血眸耳鼠首领,其利爪距离莫大胆的胸口,仅有一寸而已。

终于,要死了吗?

但,那头血眸耳鼠,为何停留不动手?

黑夜中的火焰,炽热灼目;哀嚎中的异兽,痛苦不堪。

那些被火焰燃烧的稻垛,生出的阵阵浓烟,犹如晨曦浓雾般挡住了视线。但莫大胆,依旧能透过烟雾,看清血眸耳鼠首领的利爪,感受到其中的锋锐和凛冽杀意。

因为,那双利爪,已经触碰到他胸口破旧的麻衣,即将穿胸而过。

莫大胆没胆量看到自己的血迹,他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不甘心地迎接死神到来。可是等了好一会,他已感受到利爪已划破麻衣,触碰到胸口肌肤,但利爪却没有插进胸口,反而那双爪子不停地抖动,仿佛是给他挠痒似的。

莫大胆偷偷睁开眼,想看清发生何事。他看到那双爪子确实就在胸前,而瓜子主人也近在眼前,让他甚至能看清它脸上的细碎毛发,以及不断咬合的锋利獠牙和流下的唾沫。

但血眸耳鼠首领的利爪,不断挣扎前移,却无法再进半寸。

莫大胆看到此景,忽而明白自己死不了,然后他猛地后退数步,终于看到血眸耳鼠首领身后站着的一名白衣少年。

那少年双眸明亮,双唇紧闭,双手紧握着血眸耳鼠首领的长尾,奋力地往后扯。但血眸耳鼠首领一直前扑,前后合力下使得它的长尾被拉扯得绷直,犹如一根黑色的麻绳一般。

凌浪涯本在远处深陷异兽包围,但偶然的余光发现血眸耳鼠首领的偷袭之举,担忧莫大胆的安全,让他终于无法藏私,忍不住动用修天道者的能力。

数息之间,可转空间。

那是,那名白衣老人所倾囊相授的本领。

那是,纵横家之能。

凌浪涯一直记得那名老人临走之言,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修行诀,但此刻人命关天,他只好也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先行救人。

在凌浪涯动用玄气的瞬间,他漆黑如墨的瞳仁,单个的晶莹瞳孔中,又出现一道瞳孔。那道瞳孔一闪而现,又消失不见。

那个老人曾说,倘若空间是禁锢,那就把禁锢打破吧。

一切都变了,但一切又似乎没变。

空间,仿佛静止凝固。距离,仿佛不再遥远。

不过,一刹而已。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黑夜追踪

凌浪涯轻而易举地摆脱围攻,转瞬间就来到血眸耳鼠身旁,紧抓住它的尾巴,竭力让它远离莫大胆。

正当莫大胆劫后余生,发出一声惊呼时,凌浪涯同时低吼一声,双手骤然用力,右脚为支撑,身体随之急转,成圆绕圈。而血眸耳鼠首领在他的旋转力度之下,终于力竭,无奈发出一声悲呼后,也身不由己地绕圈旋转。

旋转数圈后,凌浪涯双手一松,将血眸耳鼠首领狠狠投掷出去,吼道:“胡大哥,接着!”

此时,已经解决身边异兽群的胡虚,蓦然听到凌浪涯的喊声,继而看到那壮硕的身影向自己飞来。毫不犹豫地,他右手食中双指齐并前点,一缕鲜红火焰喷出,转瞬落在血眸耳鼠首领腿上。紧随他双脚发力猛然跃起,对着飞奔而来的血眸耳鼠首领,一脚踹在它的腹中。

那血眸耳鼠首领,犹如夜空中的火流星一般,落在一个高大稻垛后,继而狠狠摔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

其余尚未死亡的异兽,见其首领落败,它们的血红眼眸瞬间黯淡,再无初时狰狞,反倒不顾伤势,挣扎着四处逃跑,顿时鸟作兽散。

夜风过,浓烟散,扬起满地稻灰,落在异兽尸骨上。

点点红光,在异兽尸体头颅间闪烁不息。

胡虚走到身旁一具尸体前,从它的头颅中挖出一颗红色的多棱晶体,掂量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

胡虚抬头,看到凌浪涯蹲在自己的瘦马尸体旁,难过得欲要哭泣。而莫大胆则靠在胡虚的马旁,边拍胸口边直喘大气。那马大概是知道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就不像被盗之时一般抗拒,如今任凭莫大胆依靠。

只是,当它看到倒地身亡的同伴,马眼中也闪过一丝莫名悲哀。

胡虚走近瘦马,轻抚马背鬃毛,安慰片刻后,又来到了凌浪涯身边。他知道凌浪涯虽然平时和他斗嘴吵闹,但其实重情重义,如今他的坐骑身亡,自然会难过不已。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名少年。

胡虚蹲在他身前,拿出那一颗红色多棱晶体,安慰道:“浪子,别难过了。你看,这就是异兽的兽魄,是异兽死亡后的精魂所化。你不是说和很多异兽打过架,却从来没看过兽魄吗?这就是了。你拿着它可以换好多金钱,还可以再买一匹好马呢。”

凌浪涯悲伤道:“哪怕再有新的一模一样,却也再也不是它了。”

胡虚一时无言以对,倒是莫大胆此时走过来,道:“小兄弟,感谢你刚才的救命之恩。但马之死,并不怪你,都是异兽的错,你也切莫过度伤心。”

见凌浪涯不为所动,莫大胆长叹一声,又道:“要知道,离别总是人生常态,既已归去,又何必耿耿于怀。”

凌浪涯听之,蓦然想起那个老人曾吟唱过的诗句,隐约间仿佛明白了其中的意蕴,只是依旧未曾看不透。

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

良久之后,凌浪涯心情逐渐平复,站起来时看到胡虚脸上布满血迹,顿时惊道:“你受伤了?”

“没事,是血眸耳鼠的血。”胡虚顺手擦着脸上的鲜血,以此证明,并笑道:“看你这模样,应当是没事了。罢了,欠我的酒不用还了。到了都城,换我请你喝酒,毕竟我现在是有钱人。”说罢,他扬了扬手中的兽魄。

凌浪涯从他手中抢过兽魄,好奇地打量着。这颗晶体触手温热,不过半寸大小,原来散发的红光,此时已敛入内部,隐约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能量波动。

凌浪涯道:“除却异兽的肉身可用,兽魄还能换来金银,难怪这么多猎兽人对此趋之若鹜。只是,这颗也太少了,换不了多少酒吧?”

“当然还有,可别忘了那头大的。”胡虚边说边往远处一个稻垛走去,那是血眸耳鼠首领掉落的地方。胡虚心想,只怕那异兽已被火焰烧作一堆灰烬,对于他的能力,他还是挺有自信的。可是,片刻之后,胡虚却一脸诧异地把凌浪涯喊过去。

凌浪涯和莫大胆来到胡虚身边,看到稻垛下有一只烧焦的血淋淋断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该不会是被你烧成灰都没有了吧?小兄弟,你这么厉害?”莫大胆举起大拇指道。

“不是烧成灰,而是它逃了。”凌浪涯蹲下察看后,沉声道:“这是异兽的左前爪,你们看,断口处错裂不一,和稻庄屋内的破洞边缘一样,应该是那头异兽为了不被火焰缠身,用牙齿生生地把前爪咬断。而且,这附近还有新鲜血迹,它应该逃的时间不长。”

残月依旧冷冷照大地,莫大胆顺着凌浪涯的手指方向,果然看到一条血线若隐若现地延伸开来,最后消失在黑夜深处。他心有余悸道:“竟然自残,这么凶狠。它这次跑了,万一再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胡虚沉吟片刻,道:“帮人帮到底吧。想必它受伤也逃不远,我去追上它,把它杀掉即可。这样一来,逃逸的数头异兽无首,想必也酿不成大祸,到时候庄民小心防范即可。浪子,你先和莫大叔回庄内休息片刻,等我功成归来。”

凌浪涯否决道:“不行。这么大块兽魄,我得自己亲手拿,然后换我请你喝酒。”

话虽这样说,但胡虚听了,知道凌浪涯是在担心他一人追逐异兽,会有不测危险,才以此言为理由。一时间,他陷入两难之地,毕竟无人保护莫大胆,他也放心不下。

莫大胆猜测到两人心思,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便道:“两位小兄弟,可不要小瞧我,我虽是一农夫,但也是堂堂男子。你们尽管去吧,我替庄民先感谢二位的救助之恩。二位一路搜查,带着瘦马似乎也不方便。不如先让我牵回稻庄,然后备好饭菜,等二位得胜归来,再秉烛畅饮。”

别无他法之下,三人达成共识。待得莫大胆牵马离去,凌浪涯和胡虚二人,趁着残月之下,开始寻找血迹的终点处。

此时夜色甚浓,血迹若隐若现,颇难追寻,两人凝神细察,一路追寻而下,不时已经深入稻田中,来到了一条水渠旁。

那是稻田的灌水渠,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条灌水渠。水稻是喜水作物,缺水不可,在干旱时节,便是通过这些灌水渠,引水灌溉。而此时稻谷已收割,灌水渠也是干涸无水。

而那异兽血迹,正是落在了水渠之中。然而追踪至此,血迹已不太明显,想必是异兽不知用了何法,止住了血。幸得灌水渠由于常年被浸泡,底部尚有湿泥,使得这里除了血迹,还能留下异兽慌不择路逃跑的足迹。

二人在血迹和足迹的交叉指引下,愈发深入稻田,最后直至稻田边缘,来到了各条灌水渠的汇合处。在那汇合处,本该是一处水源汇集的地方,此时一侧出现了一个洞口,而血迹和足迹皆消失于此处。

洞口甚大,宽可通人,幽深不见底,不知往何处。

二人对视一眼,屏气凝神,相继跃入洞中。

茫茫田野,不见人迹。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稻田溶洞

在你头顶,所能仰望的地方,有你触摸不到的苍穹。

在你脚下,所看不到的地方,有你想象不到的风景。

这是一片巨大的地底空间,触目可见是,千奇百怪的石头。它们形状各异,肆意成型,或是垂挂于洞顶顶端,成倒锥形往下生长;或是从地面峭拔而出,成柱状垂直生长;间或上下相互衔接处,细弱游丝,恍若触之可断。

而无一例外的,这些石头皆反射着各色的幽幽冷光,像是冰冻的花火一般,凝固于于石柱身上,映衬在地下的一条丈宽清澈河流中,随着水波流动闪烁出点点粼光,更把这片空间装扮得让人目眩神迷。

而当这些冷光,落在河流边的一个碎土堆上,落在那两个灰头土脸的白衣少年和红袍青年身上时,更衬托出二人一脸诧异的表情。

这二人,自然是凌浪涯和胡虚无疑。

二人从稻田灌水渠的洞空中一跃而下时,想着洞应当不深,那头逃脱的血眸耳鼠首领,不过是穷途末路找的藏身地。却料不到,那洞深不见底,二人一路贴着洞的底部滑落,犹如在阶梯上一般颠簸而下。

而那洞穴左旋右绕,却是一直向下,直把二人弄得头晕目眩。且洞穴黑暗无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能听到彼此滑落时衣衫触碰泥土的撕裂声,还有偶尔转弯的低声呼叫。但二人此刻深知事情有变,不敢有稍微大意,一直凝神戒备。

就在又转过一个急弯时,忽而洞穴通道中断,二人骤然垂直下落,措不及防地凌空摔落,幸得地面有一个松软的碎土堆,才不至于摔伤。但也弄得衣衫凌乱,灰头土脸一片,待得冷静下来,二人便看到这片地底空间的奇异景象。

良久之后,胡虚才感叹道:“一直听闻,赵宋王朝的某些地域之下,藏有瑰丽的地下溶洞,料不到在此得以一见,也算是不枉此行。”

凌浪涯早已知晓他拥有百事通式的博学知识,当下问道:“这地下溶洞,又是何来之物?”

胡虚解释道:“陆地渺渺无涯,由于各种自然或人为因素影响,其地貌亦是迥然各异。我们常见的河流,不仅存于地表之上,也存在于我们看不到的地面之下,例如我们常喝的井水,就是来源于地下河水。地下溶洞,就是恰好该处地质疏松,且有地下河流的侵蚀冲击,经过多年时间沉淀后,就逐渐形成你现在看到的景观。而那些千奇百怪的石头,就名为钟乳石。”

凌浪涯恍然大悟,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河流蜿蜒流去,不知去往何方,而那些各异的钟乳石,交错林立,挡住了前方视线。他沉思片刻后,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就是异兽的巢穴。只是这里地形复杂,视线受阻,要寻找到它,怕是难上加难。”

胡虚打量着这片空间,忽而指着溶洞顶部,道:“你看那顶部洞穴,就是我们掉落下来的地方,而洞穴旁那一根从顶部直垂地面的半丈宽钟乳石,上面还有各种凹凸不平的小洼洞,呈螺旋状向上攀升,想来就是异兽挖出来,再借力攀爬而上直通洞穴的。看来,它们就是通过这个洞穴通道出现,继而偷袭村庄的。”

凌浪涯踩着地下碎土堆,道:“想来这些碎土,就是它们挖通道时的废土,在此堆积成丘,想不到却救了我们一命,否则从这么高直率地面,我们可得受伤不轻。不过,我们要重新攀登钟乳石进入洞穴,爬出去可不容易。”

胡虚笑道:“没事的,你皮糙肉厚,耐摔。既然这里无法重返出去,我们再顺着河流方向,应该可以找到地下河的出口。不过,目前我们要解决那头异兽。它们如此狡猾,还能挖出这种通道,留之确实是大患。”

凌浪涯知道胡虚的前半句开玩笑话语,是想让他放松下来,不要过度担忧和紧张。他知道胡虚一直都是乐天派人物,似乎从未有事让他难过。不过,记忆中似乎也曾看过他几次心神失措的场景。

想来,是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才让他的心底有不可触碰的伤口吧。

正当凌浪涯胡思乱想间,胡虚的一声呼喊让他回过神来,只见胡虚正站在那条被挖得凹凸不平的钟乳石旁。凌浪涯走过去一看,看到地下有一滩血迹。果然,那血眸耳鼠首领,不会像他们一般从洞口中摔下,而是顺柱爬下再逃离。

那滩血迹从底部洼洞滴落,尚未凝固,并成线般向着地下河流的上游方向蔓延开来,似乎是异兽逃亡时一时保持不住平衡,终究还是证据。二人看着那血迹方向,顾不得衣衫凌乱,毫不犹豫地追逐而去。

就在二人逆流而上时,一双血红色眼眸,蓦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根巨大钟乳石顶部。

二人渐行渐远,看着那血迹沿着河流边缘被冲刷得平坦的地面延伸,猜想是异兽为了避开钟乳石的阻挡,所以不得不选择这样的地形,以此急速逃亡,而这样也让它留下了更为明显的足迹。

但二人也越走越惊讶,想不到这片溶洞如此广阔,且洞中藏洞,其内钟乳石交错复杂,哪怕是沿河而上,也得淌过这种低洼地区,穿过大小不一的溶洞。但幸得那血迹依旧鲜艳如初,似乎那血眸耳鼠首领的血流不尽一般,一直在指引二人前行。

凌浪涯看着那血迹蔓延,犹如一条红色珠串散落在河滩边缘,不禁心生疑惑,这一路追踪而来,少说也有数里距离,这异兽的血迹,怎么会依旧如此鲜明。失血这么多,也难为它还不曾倒下。

正当凌浪涯沉思间,二人不觉间又来到了个低洼洞口处,一面钟乳石壁挡住两人去路,地下河从石壁底部穿行而过,形成一片半人高的空间通道。而那血迹,落在洞壁外延后,又消失不见,想来是异兽逃跑进通道中。

胡虚率先弯腰,走进了通道中,而凌浪涯则殿后,紧随而上。在低头的瞬间,凌浪涯发现这滩血迹明显较大,却在进入通道时,就再无血迹。恍惚所有的血,都在这里流失殆尽。

他心生不妙之感,正待警示胡虚时,却听到胡虚一声惊呼,道:“浪子,小心,异兽来袭。”

话未毕,胡虚已消失在通道中。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何人脚步

十万大山,丹熏之处,熏水潜出。有兽焉,其状如鼠,而菟首麋身,其牙利长,其毛漆黑,其音如獋犬,其眸若泣血。以其长尾飞,行于树间,亦善掘地,名曰血眸耳鼠。

——胡欲言·《兽语·血眸耳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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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见胡虚消失,凌浪涯急忙跟上。

当他欲要走过通道,站起身来时,迎面忽而撞入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双血红色眼眸,忽而出现眼前。凌浪涯来不及细想,迅速后退数步,避开那尖锐的利爪锋芒。

那血眸耳鼠似乎料不到这里还有人,看到凌浪涯的出现,也是一片惊疑不定。可凌浪涯不会给它思考的机会,后退余劲未尽,又猛然前进,一把抓住它的前爪,用力往上一撞。

那异兽后背触碰到通道顶部,顿时发出一声哀嚎,可尚未反应过来,又被凌浪涯猛然下扯,腹部也遭受地面重击。如此上下翻腾,腹背轮流受痛击数遍,终于支撑不住,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死去。

凌浪涯心忧胡虚安危,越过异兽尸体,继向通道外走去。当他站起身来,发现这是一片只有数丈方圆的狭小溶洞,明显可以看到对面不远亦有一面巨大的钟乳石壁,壁下也有一个同样的空间通道。但在那通道口,此时却蹲守着数头血眸耳鼠。

那几头血眸耳鼠,盘踞在对面通道附近的钟乳石上,形成包围之势,似乎在蹲守猎物一般,但显然料不到凌浪涯和胡虚二人,竟从它们身后的另一条通道出现,打乱了其部署,一时间也是显得惊慌。

凌浪涯来不及思量为何异兽竟会在对面通道蹲守,因为他看到十数头血眸耳鼠正围攻着胡虚,他们利用钟乳石的有利地势,不断地躲避着胡虚的火焰攻击,且又其能迅速爬到钟乳石上,再凌空扑下,一击不中又利用钟乳石躲避,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凌浪涯急忙向胡虚奔去,一脚踹飞一头偷袭胡虚后背的异兽,迅速冲到胡虚身边。

两人背贴背,相互依靠,面对异兽围攻。

见凌浪涯安全来到身边,胡虚稍微放心。两人默契配合,凌浪涯负责应对蹿到地面的血眸耳鼠袭击,而胡虚负责应付来自空中的异兽袭击。一个只是赤手空拳,已让异兽徒呼奈何;而另一个双手不时闪烁的火焰,更让异兽难以近身。

那蹲守在通道口的余下数头异兽,见久攻不下,顿时不约而同地发出嗤呀之声,纷纷加入战斗中。

但也不过,是多了几道尸体罢了。

不消一会,狭小溶洞恢复宁静,地下河流水依旧滔滔,地面上四处散落的异兽尸体,其头颅处闪烁着点点红光,和钟乳石上冷冷的光影相互映衬。

凌浪涯和胡虚相扶坐于地上,看着彼此衣衫上鲜血与尘土交织,一片狼狈的表情,想到今夜的惊险之初,不由得相视一笑。

“要不,一起下河洗澡?”凌浪涯道。

“我不,我不懂水性。”胡虚道。

正当二人松懈心神之时,那异兽蹲守的通道处,忽而有声音传来。

凝神细听,那是,人的脚步声。

“嘿,好久不见,有酒吗?”

胡虚看着眼前蓦然出现的三人,薄唇上扬,笑着问道。

那三人,皆身穿猩红劲装,背负长剑,赫然便是凌浪涯和胡虚在清风小城里,清风楼内所遇到并曾打过一架的猎兽人。此刻五人却在距离清风楼千里之外的地下溶洞重逢,不得不说既有巧合,亦有不少缘分。

那名鸭公嗓男子,依旧吐着一把鸭公嗓道:“酒倒没有,架还可以再打。不过我看你们现在这状态,似乎不堪一击呀。”他看到灰头土脸坐在地上的凌浪涯和胡虚,不禁揶揄道。

凌浪涯和胡虚听到通道内传来的脚步声时,本是露出一副凝神戒备的神色,可是发现来人是老熟人之后,不禁稍微放松,且又经过连场作战,身体稍疲惫,遂直接坐于地上休息。

凌浪涯打量三人片刻,道:“遇到异兽,打了几架,状态还行。不过,你们似乎状态也不怎么好啊,似乎还受伤了?”他看到那浓眉大眼的男子,是被脸容姣好的女子搀扶着的,其猩红劲装下,隐约可见左胸口处有一滩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鸭公嗓男刚欲说话,那女子一把制止住他,对着地上二人道:“二位,清风楼一别,别来无恙。过去的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小女想知道,二位也是和我们一样,遇到血眸耳鼠群了?那么,你们也是接到了猎兽人联会的赏金文吗?不然,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呢?”

听到女子的接连发问,胡虚似乎猜测到什么,道:“想来三位正是的赏金文,所以才跑来此地了。但不巧的事,我们并没有去接赏金文,只是误打误撞地遇上了此事而已。”

凌浪涯疑惑道:“这猎兽人,不是单独的个体吗?何以还有联会?这赏金文又是何物呢?”

鸭公嗓不由得笑道:“这位小兄弟,看来你真是涉世未深啊。以前是不知钱财为何物,现在是不知猎兽人联会是什么?那猎兽人联会,乃是以七大王朝之名义成立的联合群体,其主体乃是七朝的猎兽人,主要目的是为了对抗世间各地异兽。至于赏金文,则是联会通过各类联络,发现异兽踪迹时,会以赏金形式发布任务,通知就近的猎兽人对异兽进行猎杀,确保一方平安。这样一说,你该懂了吧?”

凌浪涯又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只是对不懂的事过分好奇,对鸭公嗓的揶揄倒无所谓。他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接到了赏金文,然后来到此地猎杀血眸耳鼠。但我们一路行来,并未见你们身影。而且你们是在通道对面出现,莫非这里还有别的道路?”

胡虚蓦然站起来,拱手道:“既然三位接了赏金文,但也请放心,我二人只是恰逢此事,并不会抢各位功劳。而以前的事,我们也并无血海深仇,也如刚才那位朋友所言,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前的事,胡虚在此对各位道歉。但如今我们同座一船,不知是否可以分享一下此事的经历,以待更好地解决此地异兽。如果我们料错,此事并没有如此简单。”

鸭公嗓男和脸容姣好女子似乎为其所动,不由得向那浓眉大眼男子看去,似乎他才是三人的主心骨一般。那浓眉大眼男子虽然受伤,也是一直沉默寡言,其沉思片刻后,似乎下定决心道:“好,两位兄弟,以前的事一笔勾销。现在,我们同仇敌忾,愿并肩对敌。确实,那些异兽也超出了我们的估算,能得二位帮助,我们会更有胜算。”

顿了片刻,他继续说,“如果你们要听,那我就讲给你们听。”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敌人故人

当听到那浓眉大眼男子的话语时,凌浪涯和胡虚对视一眼,彼此点头确认。

当下,为了避免误会,胡虚先行把来到稻庄所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他本是说书人出身,虽说得简略,但谈到惊心动魄处,也不由得让对面三人脸容微变。

待得胡虚说完,鸭公嗓男气道:“如此看来,猎兽人联会发布的赏金文,确实有很大的误差。我们几乎耗费所有钱财,才求得的任务换来的情报,结果却是虚假的,还让我差点丧命,真是岂有此理。”

胡虚知道,猎兽人联会所发布的赏金文,是需有收取费用的。其根据任务危险程度划分等级,越是回报丰厚、危险越小的任务,收取的费用越高。而想要获取更多的任务详情,又要额外支出一笔查询费。毕竟,在任务期间的所有收获,无论是异兽尸骸,或是其兽魄,皆可为猎兽人所得。因此,收取一定费用,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不等鸭公嗓男继续抱怨,那浓眉大眼男子拦住他,接着道:“让二位见笑了。我等三人身家微薄,不然也不至于冒生命危险深入禁忌凶地。接下来,不如我先把我们的情况说出来,再行分析。”当下,他对自己三人的身世,从头说起,竟无一丝保留。

原来,这三名猎兽人,乃是赵宋王朝一个偏远无名小村落的邻家玩伴。不过,两名男子乃是当地土生土长之人,而那女子则是当时随父母迁徙而来的。

那浓眉男子年龄最大,名为牛弘;那鸭公嗓年龄次之,名为牛二山;那女子年龄最小,名为水雨微。三人从小玩到大,感情极好,若无意外,当是无忧无虑地相伴度过此生。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三人所在的小村落,忽而在某天被异兽袭击,全村人皆亡于异兽厮杀下,唯有三人因外出游玩,逃过此劫。在三人游玩归来时,发现全村惨状后,尚来不及哀悼,又被异兽追杀,一路逃亡入深山中。

似乎天亦未曾让人绝望,三人藏于深山一个洞穴,得以逃过异兽追杀。也因祸得福,在洞中发现一名修天道者的遗宝。三人苦于当时之境,遂勤学苦练,得以迈入修天道者行列,渐有所成,从此以猎杀异兽为生,并得以成为猎兽人。

由于无师教导,三人虽有本领,也不过微末之道;本又出身平凡,没有深厚背景资源,实力更难以进步,也就只能猎杀弱小异兽。对于回报丰富的赏金文,但无法支付费用,又无足够实力,也只能羡慕不已。

自冒险进入禁忌凶地中,三人猎杀异兽,却毫无所获,其后又于清风楼卷入凌浪涯和烈刀门的斗争中,不由得心生实力卑微的自我否定。三人商量后,决意利用此次和烈刀门相识的机会,想投靠其门下,以此增强实力。同时,也顺道去都城参观盛大的凤梧祭奠,增长一下见识。

三人一路游山玩水,一路缓慢而行,不一日来到稻庄附近时,忽闻猎兽人联会发布的赏金文,骤然想到欲要投靠他人,应当奉上厚礼。因此,便耗费大半部分盘缠,换取赏金文和详细情报,想猎杀异兽获取兽魄,以作礼物得以入门。

却料不到,情报竟然有误。

三人来到稻庄时,发现已空无一人。随后,他们又穿过稻庄,翻过数座丘陵,来到此地的军队驻扎处,又发现偌大的赵宋王朝厢军,浩浩数百人,竟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三人想到情报上所言,分明说血眸耳鼠的数量,仅有三十头。但看这阵势,要把数百人军队杀得片甲不留,又岂是三十头就可以解决。

三人后悔不已,但此刻任务已接,钱财已花,已经进退两难,只能暗怪自己倒霉。正在放弃和继续追查间犹豫不决时,又恰逢发现血眸耳鼠踪迹,遂引起了一场大战,浓眉大眼男子牛弘也因为救女子水雨微而受伤。幸好他们最后获得胜利,并在追踪逃窜异兽时,于军营后方的一个储粮仓中,发现一个地穴通道,遂一路追踪至此,直到遇见凌浪涯和胡虚。

待得牛弘把三人事迹说完,许是伤势复发,他也只好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感慨万千,而水雨微搀扶着他,脸上露出了极度关切的神色。

凌浪涯在认真听着三人的故事时,发现每当牛弘提及水雨微的名字和事情,都会下意识地看她一眼,而其眼里也有异于看待常人的温柔表情,他不明白这种是何情感,但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感情极深。

良久之后,胡虚叹道:“如此一来,事情大概明了。根据彼此的遭遇,我们遇到的血眸耳鼠,远不止三十头,情报确实有误。而进入地下溶洞的通道,也不止一条。当我们相遇此地,在此溶洞遇见的异兽,它们蹲守在通道的一侧,而不是我和浪子出现的一侧,想来是要伏击你们的。只不过我们先到一步,打乱了它们的计划。”

凌浪涯回想起一路追踪的情况,接口道:“我们一路追寻血迹,进入溶洞后发现血迹又新且多,仿佛那异兽又重新受伤似的,一直血流不止。现在想来,应该是它故意把伤口重新弄破,就是为了引我们去往你们进来的通道,引我们远离溶洞。但那血迹在洞壁处戛然而止,想来是发现这里有同伴正伏击其他人,只好立刻止血,又逃往别处躲藏。而我刚在通道遇见的那头异兽,想必是要去报信的。”

鸭公嗓男牛二山,苦笑道:“看来,那异兽也是挑食啊。想要伏击猎杀我们,却要引你们离开,大概是知道我们实力卑微,可以欺负。”

水雨微问道:“既然如此,那异兽巢穴,究竟位于何处?”

凌浪涯和胡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指往来时方向,透过矮小狭窄通道,仿佛可以看穿重重钟乳石形成的屏障。

二人肯定道:“河流下游。”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御敌之策

大地之下,别有洞天。

赵宋王朝的一个稻庄地下处,一条不曾停息的地下暗河,以时间为代价,冲破了地下岩石的层层阻碍,营造出一片瑰丽奇异的溶洞空间。

当抵达下游时,地势渐趋平坦,流水竭力穿过一面厚重钟乳石壁,形成一个纵深三丈有余的巨大石壁通道。但仿佛穿破石壁后,河流耗尽所有力气,忽而倾泻而下,注入通道出口处不远的一个溶洞深潭中。

潭水幽幽,方圆数十丈,其深不见底。

而深潭所在之处,是一个高逾三十丈、方圆一里有余的广阔溶洞。溶洞内成千上万根钟乳石交错林立,发出幽幽冷光,映得这片空间光彩陆离。而在深潭正上方,溶洞顶端,一根长达十余丈、宽约三丈的钟乳巨石如宝塔凌空倒挂,被众多钟乳石拱卫着,犹如钟乳石之王。

但在这根钟乳巨石中,有一个显著的伤口。

那并非天然而成,而是一个被利物挖出的洞坑,几乎贯穿了钟乳巨石的大半部分。在这个洞坑中,正有三头体型巨大的血眸耳鼠,居高临下。

那左右两头异兽体长皆有七八尺,其中右侧那头,其左前爪断了半截,偶尔有尚未凝固的血迹滴落。而居中那一头血眸耳鼠,通体白毛,体长丈余,其血眸内含金光,此时盯着下方石壁通道口一闪而现的一道身影,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

那五人既在此溶洞,自然便是追踪异兽至此的凌浪涯和胡虚,以及猎兽人牛弘等三人。

五人自相遇后,结合彼此情况分析后,终于猜测出异兽巢穴所在,当下便沿着河流下游的方向,继续追寻异兽踪迹。五人由胡虚居前探路,牛弘和水雨微居中,凌浪涯和牛二山殿后守护,小心翼翼前行。

奇怪的是,五人一路上穿过不少溶洞,已近河流下游,却丝毫没有发现任何一头异兽的踪迹,只有钟乳石冷冷的荧光,照耀着彼此的身影。直到五人来到河流下游,忽闻水流倾泻之声,又穿过石壁通道后,看到了溶洞深潭之景,方知已到河流尽头。

只大致看一眼,胡虚便伸手挡住余下四人继续前进,他也倒退回通道中。四人正一脸疑惑时,胡虚道:“前方是一个巨大溶洞,下有一个深潭,想必是河流尽头。若所料不错,那些异兽便是藏于此洞。但其内钟乳石甚多,我想我们应当先拟定一个对策,再进内一探究竟。”

牛二山道:“还能有什么对策?见一头杀一头,见一对杀一双,也好歹为我师哥报受伤之仇。”

牛弘道:“此法不然,既然溶洞巨大,很有可能里面异兽众多。万一我等被分而击之,就危在旦夕了。”

胡虚道:“确实如此。血眸耳鼠,本是南方十万大山的群居异兽,虽不知它们为何出现于此,想来尚有其他原因,但此时也无法深究。它们乃是群居之物,数量众多,由其鼠王率领,下可穿洞挖穴,上可凭借其长尾短暂飞行,而且此处钟乳石林立各处,更是它们的天然战场。如此一来,更是难缠。”

听着胡虚的解释,五人陷入沉思,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片刻后,凌浪涯道:“听闻是擒贼先擒王,既然有鼠王所在。那我们就先杀鼠王,乱其阵脚。想来那鼠王就是在我们手中逃脱那头。”

胡虚点头道:“此法尚可。不如,烦请三位组成一队,先行对付弱小的异兽,为我们开路。而浪子与我,则伺机寻找鼠王,先行击杀之。想来那鼠王受伤,应该会藏起也来。”

牛弘三人想到凌浪涯二人实力比自身更高,当下也无异议,遂达成共识。五人调整片刻后,便走进了那溶洞深潭。

五人早已做好战斗准备,谨慎地进洞后,却发现此处依旧宁静,只有流水注入深潭的声音。五人愈发感觉奇怪,绕着深潭边缘空地,走了大半圈,几乎来到对岸,依旧一无所获,不由得陷入困惑中。

忽而,一颗小碎石,从高处落在凌浪涯脚下。

凌浪涯顺势望去,只见凌空倒悬那根钟乳石之王的上半部分,露出了一个洞坑一角,其内一双血红眼眸,泛着丝丝金光,正肆无忌惮地与他对视。

那异兽本欲等到五人走到深潭对岸,距离石壁通道最远处后,才骤然发起袭击,但见凌浪涯已发现其踪迹,索性不再隐藏,遂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嗤呀!”

只听那白毛血眸耳鼠骤然一声叫吼,其声在溶洞间形成阵阵回音,分外刺耳。

仿佛听到了号角一般,溶洞四周断断续续地响起大小不一的嗤呀之声,继而在洞壁之上的钟乳石,其阴暗处背后,骤然出现一双双血红眼眸。

片刻之间,洞下地上,皆是血眸耳鼠。

其眸泣血,杀意凛然;其声凄厉,刺耳瘆人。

凌浪涯等五人看着数百头的血眸耳鼠骤然出现,听着阵阵鼠叫声在洞中形成的回响,顿时觉得头疼欲裂,脸上既有大惊之色,更有从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凌浪涯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禁忌凶地深处,每天面对异兽的场景。但那些异兽,虽实力强大,但大多是独居存在,几乎不会同时出现,又哪有现在一般,数百头同时出现。

此时,胡虚沉声道:“看那居中的白毛异兽,想来那才是血眸耳鼠王。在我们手中逃走的,正在它的身旁,看来不过是其手下而已。它们居于高处,甚是棘手。三位小心,边战边往通道退,退到通道处保住自身安危即可。”

胡虚所言的三位,自然便是牛弘三人。虽然异兽数量和鼠王所属皆出人意料,但此刻除了和凌浪涯一起,先行斩杀鼠王,也别无它法。但那三人实力本不强,只能以通道为凭借,方可保护自身。

牛弘等三人以前猎杀异兽,也不过小打小闹,专挑弱小异兽下手,又何曾见过数百异兽围攻的场面。当下也是脸色煞白,牛弘当机立断道:“二位小心,我们吸引弱小的异兽,往通道方向退。若两位事不可为,切莫强来,自身安危为上。”

似乎是察觉到五人要分头行动,那血眸耳鼠王突然高昂起头颅,露出满口锋利的獠牙,发出一声强烈嘶吼。

“嗤呀!”

顿时之间,众兽齐吼,溶洞震动,潭水震漾,连钟乳石也似乎摇摇欲坠。

数百头血眸耳鼠,在其鼠王的一声令下,从四面八方,下扑而来。

十面埋伏,獠牙冷血,残影重重。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地底激战

前方,十面埋伏,杀意凛然。

牛弘拔出长剑,剑锋高举,大喝一声:“杀!”

牛二山和水雨微随之拔出长剑,三人相互依靠,成犄角之势,剑锋一致对外,向着石壁通道的方向,且杀且退。

凌浪涯见三人长剑生出红色玄气,所形成的道道剑光,落在异兽身上,顿时让它们身首异处或重伤倒地。想来那剑光,便是三人得到的修天道者遗宝,但剑光浅薄,离剑不远,大概是未曾得其真髓。

不过,看三人互相配合之状,牛弘长剑高举,负责上方主攻;牛二山应对身前异兽,为牛弘开路;而水雨微居于其后,阻断异兽追击。三人显示出极高的默契,想来抵达通道,并无大碍。

凌浪涯见胡虚指着洞壁,意思是沿壁而上,攀爬到高处,再借助钟乳石跳跃到居中的钟乳石之王处,猎杀血眸耳鼠王。凌浪涯本欲动用玄气,瞬间抵达终点,但一则自身实力尚不足,并不能携带人,二则担心胡虚一人攀爬会有危险,遂和胡虚并肩攀爬洞壁。

两人跑到洞壁下沿,抓住凸出的石块,攀爬向上。对于追杀而来的异兽,凌浪涯双脚借力下,竟可直接单手攀爬,余下一手则对着扑来的异兽狠狠一拳后,那异兽便身骨碎裂,再无生机。而胡虚手中生出火焰,直接往异兽身上一扔。那些异兽身上顿时着火,哀嚎不止地往深潭跳去,欲要以水灭火。

奈何异兽却不谙水性,虽然火灭了,却溺于水中,也是死路一条。

两人合力之下,爬上洞壁半空,借助倒垂的钟乳石,一路翻腾跳跃,往居中的钟乳巨石靠近。但那些异兽也视死如归,纷纷追随而上。当二人距离终点只有三丈有余,数根钟乳石时,鼠王旁边的两头血眸耳鼠首领,发出嗤呀之声,也向两人迎面杀来。

那血眸耳鼠王,看着逐渐靠近自身的二人,它的嘴角露出人性化的轻蔑微笑。待得二人甩脱两名首领,更近一步时,它猛然四腿发力,对着通道方跳下,

凌浪涯以为它要往通道逃跑,但看到洞口情景后,神色大变。他毫不犹豫,随之往下跳去,体内修行诀瞬间生出玄气,欲要追上血眸耳鼠王。

鼠王的目的,从来不是逃跑,而是反猎杀。而猎杀的对象,则是退向石壁通道的三人。

此时,宋雨微距离通道不过数步之遥,心想可以拒守通道退敌,安全应当无碍,心神便生出片刻松懈。忽而,劲风掠过,她抬头看去,正见血眸耳鼠王奔袭而来。

她看到那双血红眼眸,近在眼前,而她花容失色,已来不及做出应对。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前。

尖锐的利爪,从他的胸膛中,穿插而过。

溶洞内萦绕不息的异兽嗤呀之声间,忽而传来一声凄楚的哭喊声。那一声哭喊,几乎盖过了数百头异兽的吼叫,恍若是这片天地的唯一声息。

一个人,要有多绝望,才会情不自禁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水雨微脸上诧异与绝望交加,痛苦与难过共存,其双眸带雨,泪眼朦胧地看着逐渐倒下的牛弘,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牛弘低头看了一眼从自己背后直穿前胸的利爪,其爪尖夹带的血迹,正如雨落下。他又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前方惊慌失措的女子,竭力地喊出两个字。

“快跑!”

白毛血眸耳鼠王,见自己一击得手,双眸显示出兴奋之感。它的前爪在牛弘体内用力一转,让牛弘痛苦地发出一声呐喊,吐出一口鲜血,其脸色一片煞白。那鼠王更是得意,正要继续斩杀二人时,身后一丈长的尾巴突然绷紧,感到一阵痛楚。

它蓦然回头,看到双眸通红,脸色愤怒,双手紧握住它长尾的凌浪涯。鼠王心想,这人类小子来得倒是挺快。但它丝毫不惧,依旧是一脸不屑表情,因为它有的是办法杀死它们。

当凌浪涯察觉到鼠王的目标之时,虽然已立刻摆脱血眸耳鼠的纠缠,瞬间发动玄气,要追上鼠王。奈何鼠王本是蓄势待发,从空跳下时,其长尾旋转更为其加速,让它得以迅速接近目标。

待得凌浪涯抓住它的长尾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看到牛弘受重伤,凌浪涯只觉得内心一阵裂痛,虽然与三人曾有误会,但当听完他们的故事,心里也逐渐认可这三个朋友。只是,如今来不及交心,他已伤重欲死。凌浪涯发出一声低吼,抓住鼠王的长尾,竭力往后一拉,欲要让它远离三人。

那鼠王感到一股巨力从身后长尾传来,来不及做出反应,庞大身躯忽而向反方向飞去,其插在牛弘胸膛的利爪也被顺势拔出,让牛弘再度喷出一口鲜血。而鼠王往高空飞去,撞碎了数根硕大的钟乳石,止住了上冲之势后,它四爪借力踩在石上,长尾旋转不息,数下翻腾后,又回到了钟乳巨石的洞坑中。

它凝重看着凌浪涯,想到他所散发的巨大力道,竟让自己无法反应,不由得心生一丝忌惮。

而凌浪涯此时却无暇追杀它,他来到牛弘身前,看着他虚弱无力地依靠在回过神来的水雨微身边,心中不由一阵疼痛。他忙道:“快,先扶他到通道里救治。”

此时,刚踏入通道的牛二山也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悲痛怒吼,又奋不顾身地跑了出去,合力把牛弘搀扶到通道中。

待得三人进入通道,凌浪涯守在通道门,挡住来袭的异兽,以此为救治争取时间。

水雨微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牛弘,脸上梨花带雨,哭喊着道:“药,药在哪儿?药在哪儿!”可是,她接过牛二山递过来的疗伤药,涂在胸前碗口大的伤口上,却瞬间又被滚滚流出的血迹冲刷开来。

牛弘虚弱地摆了一下手,道:“没用的,妹子,不用费心思了。听我说最后几句话,好不好?”

倘若我的人生只有最后一句话,我希望可以对你说,那句关于你的话。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带泪石雨

如果你的人生只有最后一句话,希望你可以对我说,那句关于我的话。

水雨微此时已是泪眼婆娑,下意识地点点头。而牛二山蹲在他身边,双手掩面,同样难过不已。

牛弘看着眼前魂牵梦绕的人儿,道:“自村子灭亡后,这些年来,我们三人相依为命,挣扎前行,几度出生入死,欲要闯出一番天地。但谁都知道,世道艰难,异兽猖獗,我等卑微众生,本领微薄,想要如心所愿,又是何等艰难。而我现在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以后也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往后,你们二人,如果看腻世间风景,不如就回到我们当年修炼的地方,安稳地度过余生吧。”

牛二山刚欲说话,牛弘摇头止住,对着水雨微道:“妹子,你总说我沉默寡言,不会讨好你。但其实是,我心底自卑,连和你说话,都小心翼翼。自我们那年遇见了传说中的三教九流的小说家少主,此后你时常提起他。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有的是他。而我,除了陪伴时间多些,又怎么能和那等天之骄子相比呢。”

水雨微听到牛弘如此说,心神恍惚下,伸出柔弱小手紧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可牛弘已经没有时间听她的解释了,喘了几口气,回光返照般道:“我喜欢你,从年少时初见一刻开始,就喜欢你。得以喜欢你,哪怕爱而不得,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事。”

他低声呢喃道:“多想,和你再回去看一眼,小村口树上新建的鸟巢。可惜,好像没有机会了。”

紧握的手,突然没有了力度。温柔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怀里的人呐,你怎么从此不说话了呢?

水雨微看着双目紧闭,但嘴角含笑的牛弘,失神地听完牛弘的遗言,竟不知身在何方。待得牛二山把牛弘从她怀中抱出来,她仍沉浸在伤痛中,难以自拔。

她忽然明白,从此以后,此后风雨潇潇,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他了。

说什么修行历练谋功名,说什么猎杀异兽救苍生,在他离开之时,都已不重要了。

正当三人在通道内临终告别时,凌浪涯此时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他守在通道口,一边击杀源源不断扑上来的异兽,内心却时刻关注着洞内的情况。当他断续听到牛弘的话语,忽而明白为何当时在诉说三人故事时,每当牛弘提及水雨微,眼里总有着异于看待常人的温柔表情。

大概,那就是喜欢吧。

他又下意识地想起那念叨无数次的话,这句话那个老人曾在离别时吟唱过,也曾出现在清风楼正门前,而写这句话的人名为李唐穆子白。他总觉得,这句话中藏有更多的秘密。

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

大概,这就是其中所代表的爱吧。

可凌浪涯却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他也将遇到那一个,为之执念一生的人。

但此刻,他已经无暇细想了,听着通道中传来的呐喊,他知道牛弘已逝去。他奔到洞中,匆忙道:“二位,还请节哀。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安全离开此地。我和胡大哥挡住异兽,你们先行离开。放心,我们会没事的。”

牛二山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让雨微带牛大哥先离开,我和你们一起,为我师哥报仇。”

凌浪涯道:“雨薇姐此刻心神涣散,一个人难以把牛大哥尸身带回去。留在此地更是危险万分,但回去路上不知尚有何危险,你需要保护好他们。”话未毕,凌浪涯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递交到水雨微手中。

水雨微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个葫芦盖,其盖上有一个特殊风状标识,和她以前见到的不一样。她不懂何意,只听得凌浪涯道:“这是醉清风的葫芦盖,是我和胡大哥送酒时保留下的,上有特殊标识。若此后无我和胡大哥消息,你们可重返稻庄,找到莫大叔要回我们的马,并骑马回到清风楼,再凭此物,把这里的事告诉清风楼主。若二位暂无去处,也可在清风楼停留,我想楼主是会欢迎二位的。”

水雨微没想到,凌浪涯既也似在交代遗言一般,正要把葫芦盖递回去,示意不可。但牛二山阻止了她的行为,他听完凌浪涯的话,已经想明白了,除此之外别无它法。他把手中长剑交给凌浪涯,道:“小兄弟,此剑给你,诛杀异兽,请保重。”

话音刚落,忽而,溶洞深处,传来胡虚的一声怒吼。凌浪涯大惊,来不及回答,接过长剑简单挂于腰上,迅速往洞外奔去,转瞬消失不见,而他最后说的话,遥遥传来。

“二位保重,后会有期,有缘再会。”

只听轰隆数声响,石壁通道的一侧洞口,突然一片黑暗,竟是无数的钟乳石落下堆砌阻挡了出口。一时之间,外面的人再也无法出去,而里面的人也无法出来。

牛二山长叹一声,道:“妹子,我们先行离开吧。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说罢,他背起牛弘的尸首,和水雨微相互搀扶着,谨慎地往通道外走去。

二人听着洞内传来的各种厮杀声响,皆是心有余悸,只能祈祷里面的人安然无恙。随后,二人逆流而上,片刻之后,消失不见。

而凌浪涯,当他奔出通道时,看到地上落下数根钟乳石,迅速把它们搬到洞口处,封住了洞口。如此一来,异兽除了潜水逆流而入,只有破开钟乳石,但也需要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应该走远了吧。

刚封好洞口,他抬头寻找胡虚的身影,发现他正被围困在钟乳石间。在两头血眸耳鼠首领带领下,数十头异兽对其发起视死如归的攻击,而那血眸耳鼠王,却不知身在何处。

凌浪涯刚欲动身救援,蓦然看到溶洞中下起一场壮阔的雨。

整个广阔溶洞,忽而发出岩石碎裂的声音。先是一根钟乳石碎裂,落在深潭上,溅起一片水花。继而第二根,第三根等也随之而来,落在各处。

片刻之间,在溶洞顶端,成千上万根钟乳石,纷纷断裂,从高空砸落。

一场石雨,轰然而至。

洞内二人,无处可逃。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流水何去

溶洞者,乃地下之水经年累月侵蚀所致。流水有穿石之效,因时不同,而致侵蚀程度不同。因故,地下空间互不相连,各有不同,或广袤无际,或绮丽多姿,终成地底世界。后人见之,称其为喀斯特地貌。

——胡欲言·《山河说·溶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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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的曙光将会到来,而所有的忧伤,都会随之埋葬。

曙光落在稻庄后的丘陵深处,照耀着赵宋王朝厢军的驻扎地,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但那十几个军帐支离破碎,其上白色帷幕上沾满血迹,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上百具士兵尸体和无数的血眸耳鼠尸体,而士兵仍保留着死亡前的恐惧或愤怒,已无一人生还,也再也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

在军帐右侧,是十数个硕大的储粮仓。而仓门早已大开,外壁破碎,露出里面成堆的稻谷,那是稻庄今年丰收的硕果。但这些硕果上,同样沾满了士兵的鲜血,犹如血粒一般,散落四周。

在那中军大帐中,一面半卷地毯忽而被掀开,突兀地出现一个幽深的洞口。此时,洞中出现了两道身影,其中一道还背着一具尸体。

那二人艰难地爬出洞口,看着黎明的曙光,想到昨夜的惊魂遭遇,感觉犹如大梦一场,但回头看到背上的那具尸体,才不得不承认,昨夜之事的真实。

这二人,自然便是从稻田溶洞中逃出生天的牛二山和水雨微。

二人昨夜离开通道,沿着来路往回逃,幸得所有异兽都集中在溶洞深潭,他们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地面上。良久之后,二人才从惊险和悲伤中,接受现实所给予的打击。

二人想要将牛弘尸身带回当年的小村落,但只能将其火化带骨灰回去,否则背着尸身上路会过于招摇。随后,他们又看到遍地的尸体,想到倘若庄民到此,也许会被吓坏,商量之后决意一并火化。

当下,二人打起精神,把血眸耳鼠头颅的兽魄取出收集,又把各处的尸体全部拖移到军帐左侧的练武场空地处。牛二山又从附近收集到一些枯木树枝,加以各类木料堆积。此时已日过正午,二人看着练武场尸身堆积如山,又看着角落中单独放置的牛弘尸身,心中又一阵悲痛。沉默许久,牛二山点起一把火,扔进了木料中。

熊熊火焰,焚尸灭迹。

那些曾经存在世间的鲜活生命,最终不过化作一抔黄土。

待得火尽,二人又再以碎土掩埋,将余火熄灭,避免火灾发生。水雨微在营帐中找到一个瓦罐,把牛弘的骨灰放在里面,并封盖好。做完这一事宜后,二人已是大汗淋漓。当下,两人往稻庄方向走去,欲要找到凌浪涯口中所说的莫大胆。

当他们来到稻庄西侧的那间屋子时,只见一匹瘦马立于门口,不耐烦地打着响鼻。二人敲门,不见屋内有丝毫反应,无奈之下,只能推门而进。只见屋内桌上,已没有了血迹,反倒摆满了数碟农家小菜,但菜已经凉了,无人问津。

二人寻遍屋前屋后,没有找到莫大胆,反倒发现了一张压在菜碟下的纸条。看罢纸条上粗糙的笔迹,二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莫大胆昨夜回到屋子后,想着凌浪涯和胡虚不过追杀一头异兽,应当很快回来,所以做好满桌饭菜等待他们归来。但等到半夜时分,仍不见踪迹,正想出去寻找时,蓦然想起他有一件紧急要事,不得不去办,只好先行离开,也顾不得收拾饭菜。其还说,待得凌浪涯和胡虚解决了异兽后,不妨到都城一游,他们在都城等候相会。

但他们是否能回来呢?谁也不知道。

牛二山和水雨微想着被封闭了的通道,担忧之情难以褪去。二人商量着,总感觉是凌浪涯和胡虚救了自己,倘若不回去看一眼,终究内心难安。随后,二人也无心加热饭菜,匆忙吃了几口,又返回军队驻扎地,想要再进溶洞。

回去,大不了,是以死报恩而已。

临走之时,水雨微想起凌浪涯之托,要把瘦马带走。可那马虽瘦骨嶙峋,却性子执拗,见二人并非它主人,便死活不从。毫无办法下,水雨微忽而拿出凌浪涯给予的葫芦盖,在马眼前晃了几晃,温柔地道:“好马儿,乖。你家主人,让我把你带回家。”

那瘦马看到熟悉的葫芦盖,知道是经常挂在自己马脖上,也是其主人视若珍宝的物品。它犹豫了片刻,便心甘情愿地跟着水雨微而去。

二人一马很快回到了驻扎地,当瘦马闻到尸体焚烧的残留浓重气味,发出恶心的鼻息。而牛二山把瘦马安置在储粮仓旁,和水雨微一起,再度进入溶洞中。

溶洞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危险,直到二人那条回到了石壁通道,依旧不见任何异兽踪迹,仿佛它们从来不曾存在。但通道中牛弘残留的血迹,告诉他们事实并非如此。

二人齐心合力把洞口的钟乳石挪开,终于又进入了溶洞深潭中。但是,他们看到的,与昨夜之景,浑然不同。

偌大的溶洞空间,其顶部的成千上万根钟乳石碎裂,全部掉落在地面上,砸出大小不一的深坑。而在坑洞中,埋葬着数百头的血眸耳鼠尸体。看来,都是被落在的钟乳石砸死的。甚至,连深潭上方,洞壁正中那根巨大的钟乳石,也从中断裂成两节,诉说着此地曾发生的惨烈状况。

唯有流水,依旧长流,而那深潭,其上漂浮着异兽残骸,依旧幽深不见底。

但,二人寻遍洞穴,却不见凌浪涯和胡虚的身影。

二人几乎把碎落的钟乳石翻过几遍,还是徒劳无功。他们想不明白,哪怕就算死了,也会有尸体的吧。可如今没有,莫非他们是掉落潭中么。二人曾想过潜入深潭寻找,无奈皆不谙水性,只得遗憾地原路返回。

待得重归地面,看着又是残阳褪去。黑夜,又到来了。

二人坐在一座尚未坍塌的军帐内,竟不知接下来,该往何方。

良久之后,牛二山鼓起勇气,依旧一把鸭公嗓道:“妹子,我还是想往都城走一趟,我要找到那个莫大胆,告诉他关于凌浪涯和胡虚的事情,也许他们都死了。此外,我想起牛师哥走之前的话。确实,我们都太弱了,连凌浪涯这两名少年都比不过。”

见水雨微没有说话,牛二山沉默良久,终于道:“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希望你不要责怪我。”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各奔西东

兄弟尸骨未寒,身旁篝火正燃。

牛二山道:“我还是想拜入烈刀门,我想变得更强大。”

看着牛二山心有不甘的目光,水雨微没有立即回答。

她看着地上燃烧正旺的篝火,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

直到篝火将残,她才道:“我知道你内心的想法。大师哥临走的话,我也记得。只是,你知道吗?那时他说我总是提起那个小说家少主,以为我心里念念不忘的是小说家少主。他却不知道,我提前那个人,不过是想激发他奋发向上的决心,让他有参照的榜样,能有动力去变得更强大。熟能料到,最后生出了这般误会,而我想要解释,却再也没有机会。他从不知道,我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从来就是他啊。”

牛二山怔怔地听着水雨微的心声吐露,脸色惆怅,一时无以回答。他本想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的是谁。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听水雨微继续道:“如今,大师哥走了,而你也要走了。从此以后,曾经三人行,便剩下我一人了。我也厌倦了这些争名逐利的生活,如今那个小山村也再无我可牵挂之人,我也不知道我来自何处。待得我把大师哥的骨灰带回小山村,我便去清风小城,找到清风楼主,告诉他此地发生的事,也算不负凌浪涯之托。也许,我可以恳求楼主收留我,让我在清风楼当一名平凡的店小二,也是不错的吧。倘若不能如愿,那以后何去何从,就随遇而安吧。”

牛二山没有想到,水雨微并不愿意随他到都城,而是心生厌倦想要离开这种生活。

他忽而明白,既然彼此都做了决定,无论如何劝说,也是徒劳无功。

又是夜浓时,篝火已残,曾经相处多年的至交好友,此刻相对无言。

当晨曦又重临大地时,二人站在军营之前,相对无言,唯有道声珍重,拥抱道别。

一人往西北,策马而行,远离纷争;一人去东南,独自前行,欲要变强。

而他从未告诉她,哪怕远离她,他也要不断追求强大,是想归来之时,有足够能力更好地保护她。

其实,他想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的是谁,但我更知道那不是我。

因为,他的心里,也从来只有她。

只是,从那一刻起,直到他客死异乡,彼此再也没有相见之时。

告别之后,马蹄声响,那匹瘦马仿佛知道水雨微要带它回故土一般,虽然不知何故,如今只剩自己,但想到回去后,能得到那清风楼店小二阿福的温柔对待,它的内心也是一片欢喜,连马步也变得轻松起来。

但是,马蹄踢踏间,它也会莫名想起,曾经的主人,究竟身在何方呢。

倘若凌浪涯有知,也许会告诉瘦马,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身在何方。

那一夜,生死一线的惊险,凌浪涯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只依稀记得,当他看到满天的钟乳石雨落下后,听到数百只血眸耳鼠被万千石块砸伤,发出痛苦的哀嚎。而正中那块数丈方圆的钟乳巨石,也被震得摇摇欲坠。

透过重重石雨,他看到胡虚一手抓住血眸耳鼠王的后爪不放,一手攀爬抓住钟乳巨石的底部,却又被鼠王的长尾缠住脖子难以呼吸。正当两者纠缠难分时,凌浪涯体力玄气升腾,转瞬到了胡虚身边,欲要住他一臂之力。

当是时,钟乳巨石轰然从中截断,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巨力,骤然落下。而二人一兽,在巨石的突然撞击下,毫无反抗之力,往深潭掉落。

幽幽深潭,水花四溅,波澜壮阔。

后来,他不知身在何方,唯见万千人影,目视其身。

哗啦啦,哗啦啦,流水哗啦啦。

流水掠过肌肤,带来冰凉触感,洗涤着疲惫身心,恍若是历经千锤百炼后,沉浸在瀑布深潭时,萌生出难得畅游自在的感觉。

遥远岸边,一名白衣老人慈祥地看他于水中嬉戏,一头白猿偶尔投下小石块戏耍着他,而他泼洒起一片水花,叫嚷着让他们快来。

忽而,所有的景象消失了,眼前陷入一片茫茫黑暗,他深处其中,举步维艰,不知往何方。

他愣在当场,蓦然意识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凌浪涯双眉微皱,慢慢睁开眼睛,意识逐渐回归,他才知道,自己尚未死去。

他用手揉揉眉心,让自己清醒些后,发现自己倒在一片柔软沙滩上,旁边一条小河流缓缓流淌,流水转过一道弯,受地形阻挡后不时冲刷到沙滩上,继而漫上他的双腿,带来冰凉的触感。

凌浪涯思索片刻,想着自己应当是昏迷时,被水流冲到此处,但由于弯道阻挡,所以被搁置在此处,也才侥幸逃生,否则都不知将要被流水带往何方。

既然自己在此,那么胡虚呢。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河边拔起一把长剑,那是牛二山赠予的长剑,也恰好被流水带到此处。他以剑做拐,茫然四顾在身边沙滩附近寻找胡虚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正当彷徨无助时,凌浪涯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水上有一点红光。凌浪涯蹒跚着跑过去,走近一看,不禁咧嘴一笑。只见那里有一座残破木桥横跨河流,而胡虚正夹在河流一侧的支柱木桩上,其红色长袍披散卷起,恰好缠住了木桩,使得他不被流水冲往下游。那红袍又随着水波上下浮动,才发出了点点红光。

凌浪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胡虚身边,解开他身上的红袍,把他半拖半扛到岸边。凌浪涯胆颤心惊地一探胡虚鼻息,发现他还有气息,只是晕了过去。凌浪涯顿时放心下来,可是片刻他又陷入彷徨中,因为无论怎么摇晃胡虚,他都没有醒来。

他颓然地坐在胡虚身边,突然瞥到身边带来的长剑,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好歹试一下吧。

他站起来,手执长剑,指向胡虚。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生死一线

地底河流之畔,胡虚双目紧闭,感觉身处汪洋大海中,不谙水性的他只能随波浮沉。忽而,他感到一阵通入心扉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颤抖起来。随之,双眼也陡然睁开,犹如从梦魇中惊醒一般。

胡虚一醒,就看到凌浪涯正用一把长剑的剑尖,小心翼翼地划着他的手背,其背上已经多了两道伤痕,浅浅的血迹从伤口中渗出,带来阵阵的刺痛感。

当凌浪涯正准备划第三道剑痕,胡虚骤然一惊,未曾顾及身上伤口,吼道:

“你在作甚?”

“叫醒你啊。”

“有你这样用剑叫醒人的吗?”

“你睡得太死,我只好出此下策。”

随之,是相对无言的沉默。忽而,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大笑,相拥在一起,几乎忘了身上所有的苦难和疼痛。

你还活着在我身边,真好。

看到彼此无恙,两人忽而感到一阵轻松,躺在岸边的细沙上,回忆起不久前的生死一线经历,依旧觉得惊心动魄。

那一刻,当凌浪涯来到胡虚身边,才知道漫天石雨落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血眸耳鼠王,看通道口被封,而胡虚又在众兽中大杀四方,于是它的杀机愈浓,遂下令让众多异兽,利用其利齿尖爪,把洞壁上的钟乳石生生咬断,欲要让二人无处可逃,或死于石雨之下,或亡于众兽之口。

它本站在钟乳巨石的洞坑中,看着石断如雨,四处一片惨叫,不由得嗤牙裂嘴。它浑然不顾手下的死活,哪怕它们也因此被断石砸死,但在它看来,只要这两名人类也死于其中,所有付出都毫无关系。

但它没料到,胡虚竟能利用复杂地形,一路过关斩将,逐渐靠近它身前。当看到手下的两名首领也因此被断石阻挡,承受了胡虚的重击后,摔落深潭中生死不知。那一刻,它忽而明白,哪怕这场石雨,也无法阻止它的脚步,倘若不在另外一人到达前,将眼前人诛杀,那么局势将会更危险。

它只得亲自动手,于是其利用钟乳巨石的地形,来到洞坑底部,牙咬爪挖,迅速挖出了一条贯穿巨石的通道,然后趁着胡虚来到空坑口的时候,它却从空坑尾钻出,沿着巨石外壁攀爬,从后偷袭胡虚。

而凌浪涯在通道内听到的胡虚吼叫声,正是胡虚被血眸耳鼠王一爪划破后背衣衫,伤了骨肉而发出的声音。在一击得手后,它没有继续追击,又利用地形返回洞坑中,因为它猜想胡虚会返身追赶,当它重新绕回洞坑口,又可以偷袭其身后。

可它没料到,胡虚浑然不顾后背之伤,依然向洞坑口去。于是,两人就在洞坑口蓦然相遇,在狭窄洞内激发一场大战。在一人一首激战时,不断冲撞巨石,而由于巨石已被贯穿,显得一片摇摇欲坠,再加上四处钟乳石碎落形成的震动共鸣,更让此地岌岌可危。

待得凌浪涯终于赶到,犹如导火索一般,点燃了这根巨石的燃烧。它不明白为何凌浪涯可以瞬间即到。当它反应过来时,此时它的两条后腿分别被二人抓住,它的长尾缠在胡虚脖子上,而凌浪涯的右手又抓住胡虚的左手;胡虚的右手又抓住钟乳巨石底部。

二人一兽竟相互牵连,围成一个圈,缠住了石壁的底部。

当是时,只听岩石破碎之声响起。那根硕大无比的钟乳石,钟乳巨石承受不住,猛然地从中截断,以巨石本身之重量和下落之力道,携带着二人一兽落入深潭中。

潭水清冽,入喉让人为之清醒。二人一兽随着巨石的下落,不断向深潭的深处下沉,但苦于彼此纠缠着,谁也无法放开谁,一时毫无办法。

凌浪涯看了一眼,看到胡虚被异兽长尾缠住的脖子上,脸色剧变,呼吸困难,且双脚不断挣扎,忽而想起胡虚并不熟水性。他那时候揶揄着到河流中洗澡,胡虚说不懂水性时,还以为是胡虚开玩笑,却不料竟是真的。

他急于解救胡虚,四下环顾,发现了腰中的长剑,他毫不犹豫松开本抓住血眸耳鼠王的手,左手反拔出长剑,砍在了它的长尾上。

那长尾从中断裂,异兽一声哀嚎,后腿骤然发力,一脚挣脱开胡虚的手,欲要往上游去时,无奈虽然实力强大,却也不熟水性,只能四爪狂抓,乱舞一通。凌浪涯见胡虚已解决一个危险,他正要游到胡虚身边时,却又出现了变故。

那深潭顶部宽阔,随着深度增加,潭壁却越来越窄,又有正下沉的巨石挡着,导致空间变得越来越少,遂激起了一个强烈的水流漩涡,而凌浪涯也因此被带偏离了,一时间竟无法接近胡虚。

二人一兽,想尽办法,想要上游却有巨石挡道,想要离开巨石却又无法从漩涡中逃出,待得筋疲力尽,逃生无望,终于不甘心地,因窒息而昏迷过去。

潭底幽幽深,其不知所终。

待得回过神来,凌浪涯和胡虚终于明白自己死里逃生,猜想大概是潭底深处,另有流水冲击而形成的出口,不然水流日积月累,若无法泄出,终究会漫过深潭,把溶洞变成一片汪洋。

如今想来,眼前的潺潺流水,源于溶洞地下暗河,经深潭中转后,于潭底经过未知出口,又出现此处。而那个出口,就是现在它们来到的这个地方。

二人曾想逆流而上,重返深潭,再通过来时的路,回到地面。但那深潭应被众多钟乳石堆积,不知何情况,且胡虚不谙水性,遂只能放弃,只能另想它法。

想到此处,二人方知前因后果,也猜测到倘若那血眸耳鼠王未死,应当也是被流水带来此处。但如今二人身虚体弱,只得先行休息,方能应对后续突发情况。

当下,两人席地而坐,闭目养神。待得体力稍微恢复,二人搀扶着离开河边沙滩,攀爬上眼前一个相对高的土丘上,打量地形,寻找逃生之路。

二人站在土丘之时,看着眼前之景,其震撼程度,犹比进入溶洞,或发现深潭时,来得更为强烈。

那是,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依旧是一片溶洞,比前面所见的溶洞深潭更为广阔,其目不可及,远处呈现出一道黯淡不明的光线;这里依旧深入地底,但若处于深潭底部,当距离地面更为遥远;这里依然有光,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倒悬洞壁上,散发着幽幽冷光,静默地照耀着眼前风景。

但,风景不在此,而在溶洞地面。

极目望去,是一片整齐规划的广袤平原,其上黑白分明,各占平原半边,又相互交融。在黑平原上,近万名白色士兵伫立其中;在白色平原上,近万名黑色兵士镇守其上。

地底万矿作明灯,流水为圆铸太极;黑白万甲守迷阵,阴阳交汇生万物。

溶洞似苍穹,平原如棋盘,黑白士兵若棋子。

一兵一卒,整装待发,杀意凛然。

良久之后,胡虚不可置信地道:

“机关算尽,墨子现;苍生未宁,游侠潜。”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墨攻迷阵

深埋在千丈地下的军队,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远居于万里之遥的流派,为何出现在异国他乡的地域?

两人站于土丘之上,看着平原上的千军万马,诧异无语。

良久之后,凌浪涯沉声道:“机关算尽,墨子现;苍生未宁,游侠潜。我想,这就是墨家吧。”

作为纵横家如今唯一的传人,凌浪涯虽曾不知何为生计,但关于三教九流等诸子百家的故事,自小便听那名老人谈及点评,又如何能不清楚呢。

胡虚露出些许诧异,笑道:“浪子,你可以,虽不知钱财为何物,但关于三教九流似乎也知道不少,那你倒是来说说这墨家究竟何许人也。”

凌浪涯见胡虚又以当初之事揶揄,也不介意,当下道:“正如小说家是天下文人的向往之处。而机关术,则是墨家立足于三教之一的最大依靠。墨家机关术天下无双,其机关成品遍布天下,更被各大王朝所重视。为首者,号称单巨十游侠。所谓十游侠,指的是游走于天下,潜伏于各地,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十个功绩最卓越的墨家弟子。而单巨,自然便是神出鬼没的墨家巨子无疑了。”

胡虚感慨道:“纵观天下,除了墨家,又有谁能如此夺天地造化之功,于地底溶洞内,铸就万千兵士,打造出如此惊人的杰作呢。”

两人沉默不语,不约而同想到,只是,远居大陆东北满清王朝的墨家,为何会构建一个如此庞大的机关阵在此呢?莫非其中藏着什么秘密吗?

凌浪涯忽而想到一种可怕结果,恍然道:“虽然我们深陷地底,但若直上地面,其位置应该还是在供稻庄。假如赵宋王朝每个供稻庄之下,都有一个这样的阵法。那么,若是战争之时,阵法发动,威力肯定不少,供稻庄将会毁于一旦吧。如此一来,三军未发而粮草先衰,军队将难以为继,再无战斗之力,而赵宋王朝也就不堪一击了。”

胡虚诧异地看着凌浪涯,似乎他并不是记忆中毫无经历的浪子,疑惑道:“浪子,你懂的并不少嘛,看来并不是脑子空白的。”

凌浪涯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谈论到关于三教九流的事,自然而然地就会分析利弊得失,这似乎已经成为我的潜意识。”

可能是,曾有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吧。只是,当他离开之后,我才渐渐知道,他曾为我付出多少。

胡虚终于确认,他是一名修行者,而且属于深藏不露那种。他心中微动,暂时不想纠缠此事,道:“管它何时发动呢,既然难得看到墨家阵法,又怎能空手而回,我们这就瞧瞧去。”

当下,二人走下土丘,向着阵法走去。二人渐行渐近,也愈发感觉这阵法的庞大精妙。只见平原广袤,犹如一个黑白太极图,其上阴阳鱼眼居两侧,乃是深不见底的巨洞,而其上水流蜿蜒,沿着纵横交错的纹路,绕过万千士兵的脚下,汇聚于阴阳鱼眼处,继而消失不见。站于平原之上的士兵,皆是整块巨石雕琢而成,其身披铠甲,身高丈许,表情肃穆,可谓栩栩如生。而不同的是,黑甲士兵皆手持阔背剑,白甲士兵皆手执长板斧,但两者蕴含的杀意,让人心生寒意。

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士兵石像之中,偶尔抬头看一眼那整齐的兵器,仿佛一不小心触动机关,它们随时就要挥舞下来一般。幸运的是,两人沿着平原细小水流边沿,走到黑色阴阳鱼的白色鱼眼处,它们依旧未曾动过分毫。

看着眼前宽数十丈的鱼眼洞,其水流汇聚,犹如又一个深潭。胡虚道:“想来这巨阵,就是以溶洞地下暗河,经深潭而下的水流冲击之力而发动,估计会有一个总枢纽,但我们不知道在哪儿。”

凌浪涯忽而想起,道:“看这水流深浅,不过是纹路的一半,想来是那块随我们下来的巨石阻挡了深潭底洞,以至于水流减少了。不过,这样一来,我们想逆流出去,也会十分困难吧。”

说到巨石,二人忽然心神一震,终于察觉出遗漏了某些东西。

随巨石下来的,不仅二人。尚有一头异兽,名为血眸耳鼠王。

你们似乎终于想起我了,该死的人类。可是,那又怎样呢?

那终于被二人惦记起的血眸耳鼠王,此时正趴在远处一个黑色石像头部上,遥遥地盯着远处的两个人。它本欲只谋害二人,未曾想自己也掉落深潭。可是,也幸得他们,让自己终于发现这个宝地。

这样一来,也许自己,就可以完成那个任务了吧。

它见二人站在鱼眼洞旁边,似乎在低声讨论,奈何自己距离太远,无法听得清楚。它又回头看着自己的三分之二长度的断尾,双眸间的仇恨显得愈发浓烈。片刻后,它悄悄地跳下石像,仰头盯着眼前的石像,转而露出饥渴的目光。

它忽而远离石像数步,继而奋力前扑,锋利的右前爪前伸,直插石像胸口。石像只是裂开一丝裂缝,而以它的利爪之力竟再也难进半分。

没想到这石像竟如此坚硬,血眸耳鼠王不甘心地落在地上,又跳上石像观察着凌浪涯二人。只见二人竟坐在地上,依靠在石像旁,一动不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幸好距离他们甚远,否则此地声响发现,自己也会被发现的。

现在,尚不是猎杀的时候的,有着更重要的任务,等着它。

于是,它又返回地面,继续和刚才一般,向着石像胸膛扑去。待得数次之后,只听石块落在地上,那石像的铠甲终于被它破开。

看着石像胸膛破开,露出一个黑洞,血眸耳鼠王不由得兴奋起来,它毫不犹豫地把前爪伸进其胸膛内,不断地挖掘着。

片刻之后,其利爪上抓着一颗像是兽魄的白色晶体。血眸耳鼠王盯着白色晶体,嘴角竟不由自主地流出唾沫,于是一口把晶体吞下去。

正当它吞下晶体片刻后,异变陡生。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不可言说

忽而,它四爪紧抓地面,身上白色毛发瞬间张开,脸上眉目紧皱,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仿佛在承受极大痛苦。待得疼痛渐消,它挣扎着爬起来,脸上又变换成享受的表情。

似乎得到了某些不知名的好处,血眸耳鼠王看着眼前成千上万的石像,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饥渴,显得愈发的浓烈。于是,它又向着隔壁一座石像扑去。

碎石不断落在地上,一个个黑色石像被开膛破肚,一颗颗白色晶体逐渐落入它的口中。随着晶体愈多,血眸耳鼠王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而它回头看着断尾,发现早已愈合如初。

它想起断尾之仇,既然如今自己早已恢复,那么是时候报仇了。

它初时尚担忧被二人发现,后来沉迷于猎食白色晶体,也未曾察觉二人身在何方。如今再远观之时,只见二人靠在鱼眼洞不远处,竟一左一右分躺在石像之下,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真是年少的人类,没有丝毫生存经验,危险之地竟然倒头大睡。如今体力充盈的血眸耳鼠王,对着二人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蔑视。但它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人类是狡猾的,所以它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着,想要一击必杀。

距离渐近时,它差点笑出声来,因为它听到了呼噜声。相传,人类打呼噜的声音,严重者可以惊天动地。

不过,在尚有三丈距离时,它停了下来。它犹豫了,该先杀哪个呢?

它犹豫片刻,决定先杀那白衣少年,除却要报断尾之仇,还有他打呼噜的声音更大,显得聒噪。

血眸耳鼠王轻而易举地跳上附近的石像顶部,四爪蓄力后猛然一迸,向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就飞扑而去。

他要死了,它仿佛感觉尝到他鲜血的滋味。

正当血眸耳鼠王沉迷于美梦之时,呼噜声忽然停止了,那白衣少年忽而睁开双眼,向着它微微一笑。

它看到了他清澈明亮的双目,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其眼珠颜色颜色极浅,同一眼眸里,两个瞳孔相互嵌套,犹若重瞳,一转即逝。

它忽而想起自己很久没见过星空了,此时竟看到了,尚未来得及惊讶,随之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传来,它身在空中的身体不受控制,猛然向着地面坠落。

眩晕未退,就在此时,血眸耳鼠王感到后背一股剧烈疼痛传来,胸口竟要炸裂。它不由得低头一看,只见一把阔背剑穿背而过,直出胸膛,而剑尖之上,它的鲜血不断滑落。

那把石质阔背剑,通体鲜红,上面火焰丝丝缕缕,不息不灭。

它逐渐感到身体虚弱无力,艰难地抬起头,想知道是否看到了星空。但遗憾的是,迎接它的,是一把石斧。

石斧横划,划出一道闪光,像是夜空中的流星。

它感到颈脖一阵剧痛,终于倒在地上。鲜血不停地溢出,染红了浑身白色毛发。此时此刻,它忽而有些后悔,悔不该听信谗言,接了这个任务,以至于引来了灭族之祸。

它双眸浑浊,抬头看到那两名少年衣袂翩翩,居高临下站在它身前。

血眸耳鼠王盯着白衣少年的双眸,发现他的眼珠颜色极深,瞳仁漆黑如墨,同一眼眸里,单个的晶莹瞳孔中,藏有绵延无尽的忧伤。

他在为谁忧伤呢?

至死,它都未曾明白,为何那一瞬间,从那白衣少年的双眸中,看到了浩瀚无垠的星空。就在它死去之时,隐约听到了那最后的对话。

只听红袍青年说道:“浪子,你是纵横家之门徒?”

而那白衣少年则道:“你呢,可是小说家之弃徒?”

可是,它再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故事,只适合在深夜里独自诉说,从来不可见阳光。

当某一天,秘密暴露于阳光之下,被旁人得知后,而那个藏有秘密的人,将会如何抉择,这是一个信任与决裂的问题。

凌浪涯和胡虚分持石斧和长剑,于墨家迷阵中相对而立,相视间满是耐人寻味的意蕴。一时之间,仿佛一切静止了,唯有血眸耳鼠王的血液,滴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良久之后,胡虚长叹一声,道:“听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凌浪涯苦笑道:“似乎如此。”

胡虚道:“我只是一名说书人,混迹红尘。”

凌浪涯道:“我只是一名浪子,浪迹天涯。”

胡虚道:“你相信我吗?”

凌浪涯道:“和你相信我一样。”

胡虚道:“也许有些事不该说。”

凌浪涯道:“也许是时候未到。”

胡虚话锋一转,道:“你饿不饿,折腾了一天。”说罢,他举起长剑,指着那倒在地上的血眸耳鼠王的尸体,接着道,“似乎异兽肉也是挺不错的。要尝一尝吗?”

凌浪涯见状,接话道:“要试一下我的手艺吗?虽然一路走来,我都没有烤肉。但是我的手艺可是不错的,我以前经常烤肉吃,那真是香得很。”

胡虚鄙视了他一眼道:“罢了吧,是谁在清风楼时,第一天就打破三壶酒五副碗筷,惹来掌柜破口大骂。我可不忍心揭穿你。如此看来,还得我这楼主的厨房关门弟子出手。”

说吧,胡虚环顾一下四周,看到了不远处曾挡住他身体的破木桩,于是拖着血眸耳鼠王的尸体,就走过去。

凌浪涯看着他略显疲惫的步伐里,把异兽尸体带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他若有所思地愣在当场,并没有立刻跟上去。

凌浪涯低声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关于我的秘密。只是,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被世间所不容。

胡虚拖着尸体前行,心中默想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关于我的秘密。只是,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被世道所不容。

两人若有所思,可是有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胡虚想着凌浪涯会跟上他的脚步,回头却发现他愣在原地,于是大声喊道:“你在做甚?快来帮忙啊。说好的烤肉呢?”

凌浪涯回过神来,似乎瞬间梦回当时在清风楼的日子,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人当店小二斟茶递水,一人在台上说书留住顾客。他大声回了一句:“来嘞!”

两人来到那破木桩前,发现了那道残破的木桥,顿时觉得这是很好的生火烤肉的燃料。于是,两人互换兵器,分头行动,胡虚手提石斧去把木桥拆下来,当做是燃料。至于凌浪涯,则是手提长剑,对那血眸耳鼠王的尸体开膛破肚,洗刷干净。

正当胡虚在桥上砍伐得不亦乐乎时,凌浪涯先取出了那异兽的兽魄。只见那兽魄大如拳头,鲜艳若血,看来是价值不菲。凌浪涯对其剥皮,开膛破肚竟在腹中,发现了数颗白色的晶体。那晶体似乎是兽魄,却又不是兽魄,想来是哪异兽的吞食残留。凌浪涯一时间也搞不懂这是何物,只好先把它们丢弃在一边。

忽而,他看到一个东西,蓦然露出了诧异之情。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肉香弥漫

墨家者流,盖出於青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夫射,是以尚贤;祭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尚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为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

——胡不说《百家宗谱·三教九流·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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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浪涯发现了一件曾经受损,后来完好无缺的事物。

那是一条尾巴。

那尾巴与异兽身躯等长,完好无损地垂在地下。只是凌浪涯想起,明明在深潭中时,自己挥剑斩断了那异兽的长尾。为何不就之间,它竟可以复原如初呢?难道那异兽的身体复原生长能力如此强,可为何却又如此快毙命呢?莫非,这其中有着什么诡异之事吗?

凌浪涯手拎那重新砍下的长尾,陷入了思索中。这时,胡虚扛着一堆木头回来,扔到了地上,看见了他又在发呆,不由得嫌弃地道:“我柴火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一条尾巴?”

凌浪涯晃了晃那长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当时在深潭中,我分明已一剑砍断那异兽长尾,可是它此刻却是完好无损地。难道这异兽的复原能力这么强?”

胡虚瞄了一眼,耸肩道道:“似乎如此,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真的很饿,我们先烤肉可好?”

凌浪涯把那长尾随手一丢,丢在了白色晶体旁,随后开始切肉。而此时,胡虚忽而手中生出了火焰,不一样儿,在他的火焰下,那堆柴火便燃烧起来。只是由于常年在水中浸泡和空气湿润的原因,那木材并非干的,此时一经燃烧,夹着着水汽的蒸发,冒出一丝丝的黑烟。

待得黑烟渐少,凌浪涯忙把已串在长剑上的肉架在木架上,待得片刻后,又翻转了一下继续烤。继而,两人又脱下湿透的衣服,隔着稍远一些,也进行烘干。

胡虚笑道:“拿长剑烤肉,估计牛二哥他们知道,会揍我们一顿吧。”

凌浪涯一边烤着肉,一边想到,想来自己果然太年轻了,自以为懂得世间险恶,孰料险些葬身于鼠腹之中。倘若没有牛弘等三人相助,也许自己真的很难逃离险地。

“不知道他们怎样了?”胡虚道,“牛弘为救水雨微而身亡,另外两人不知道是否逃出去没有。倘若我们能逃出去,看来也要重返一次溶洞,看看他们身在何处。我担心的是,他们身亡此地,连个埋葬的人都没有。”

凌浪涯点头赞同,忽而问道:“你说,是怎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为另一个去死呢?”

胡虚揉揉眉道:“他们三人自小长大,情如兄妹,不过我从那牛弘的言语间,似乎看出他对水雨微有爱慕之情。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凌浪涯问:“什么是爱情呢?”

胡虚叹道:“听闻爱情者,十者有九悲。”

凌浪涯道:“如此看来,不如不遇。”

胡虚蓦然感慨道:“倘若不曾相遇,人生也会失去很多色彩吧。”

胡虚感慨之时,蓦然想起了那一道身影。那一道在他落难之时,不顾泥泞,弯膝蹲下,替他擦拭脸庞的人儿。他回过神来,看着凌浪涯正怔住地看着自己,叫道:“看什么?看烤肉,都快烧焦了。”

凌浪涯慌忙把烤肉翻面,却依旧叫道:“如此有感慨有哲理,莫非你有了意中之人呢?”

胡虚没好气地道:“小小年纪,何来如此好奇心。我乃是说书人,看过的事多些,读过的书多些,自然便懂得多些。”

凌浪涯辩驳道:“因为不懂,所以才问,好奇是人之本性。”

胡虚点头道:“对,你犹如白纸一张,愿你不被世间尘埃所染。”

凌浪涯沉思道:“倘若我遇见那么一个人,也许我也愿意为她去死吧。”

胡虚一巴掌敲他的头,笑道:“年纪尚轻,倒爱胡思乱想。倘若真有悲者,谁为谁亡,尚不一定。”

凌浪涯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如果有某一天,自己很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那应该会很难过的吧。他叹气道:“既然如此,何必相遇。”

胡虚道:“大概是命运吧,谁曾知晓。”

两人地看着烤肉,忽而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只见那烤异兽肉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虽然没有调味料,但也让两人食欲大动。于是,两人也不嫌烤肉烫,赶紧大吃起来。如此来回几番,虽不至于回味无穷,但也算勉强填饱了肚子。

待得饱食后,两人打量着剩余的残骸,随意找些沙土就地掩埋。看着余火已尽,凌浪涯忽而想起那异兽长尾,当他拾起时,又看见了那白色晶体。若有所思后,他道:“一般而言,异兽大多为肉食,此等白色晶体尚未被消化,应当是异兽刚进食不久,莫非它的长尾复原和它有关?“

胡虚打了一个饱嗝,打量着道:“你是否记得,在我们醒来之后,并没有发现它的踪迹。那异兽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也许此地有什么奇怪之事,吸引着它。我们去找找,也许能有些发现,顺便也可以找找出口。”

当下,两人简单收拾后,把干透的随身衣物穿上。沿着异兽来时的路走去。那异兽虽小心翼翼,但也留下了不少的足迹。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了异兽吞食晶体的地方。看到那些石像胸膛被穿破,露出一个黑洞,看痕迹显然是那血眸耳鼠王所造成。

凌浪涯手中把玩着那白色晶体,道:“莫非是异兽吃了这晶体,所以尾巴复原了。倘若这晶体具有如此效果,如此看来,这些石像莫非也是活的?”

说罢,两人顿时感到后背有点发凉,他们环顾四周,只见那些石像,黑白分明,长剑石斧,似含锋芒。幸好的是,石像依旧岿然不动,仿佛未曾发现有外人入侵。

正当两人沉思之时,远处忽而响起了一道强烈振动。两人脸色忽变,莫非此地更有旁人。未曾丝毫犹豫,两人立刻往声音来源处,谨慎而去。

不一会儿,两人竟又回到了那破木桥边。在那里,余火已尽,似乎未有任何事发生。片刻之后,两人终于发现了一丝异样。

只见河流之上,破木桥对岸,遥远的洞壁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口。

其洞,幽深不见底。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通道幽幽

那幽深的洞口宽可通数人,静静地立于木桥对岸,洞壁之上。

凌浪涯和胡虚站在洞口前,看着那悄然打开的洞门,一时间陷入沉思,竟无言而起。

细心观察之后,两人才发现,原来此洞本是隐藏于洞壁之内,由一扇和洞壁同色的石门所遮挡。倘若没有走近,是无法观察得到的。刚才二人忙于追异兽,烤肉吃,又陷入石像谜题内,本想找出口时,却不料它已自主出现。

究竟,是谁开了此门?莫非,此地真有旁人吗?

凌浪涯看着那幽深的洞口,里面黯黑无光,似乎并无矿石等照明之物。但隐约可见洞内是一条石质通道,呈现出逐渐向上的姿态。当下,他说道:“莫非,这是出口?”

胡虚仔细打量着洞壁石门,只见此门并非是浑然天成,而是有着人工雕琢的痕迹。他说道:“也许是此地尚有旁人,也许是墨家之人,不想我们打探这溶洞和石像的秘密,所以想放我们出去吧。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勉强。”说罢,他向凌浪涯眨眨眼,似乎若有所语。

凌浪涯忽而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说先顺着对方的意思走一回,倘若是出口固然好,若不是则将计就计。至于溶洞内的石像,它们本就在此,也不会跑掉,待得往后有空,再来一探究竟亦可。

会意之后,凌浪涯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是否走一回?”

胡虚道:“那就走吧。无论前方是何道路,总得走一走方可知道。”

当下,二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幽深洞中之中。

那黝黑的洞口,仿佛是异兽的巨口,一下就把它们吞噬入口。

正当两人踏入洞中数十步,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巨响。

只听“嘭”的一声,那洞口以迅雷之势骤然关闭。

两人迅速返回,但为时已晚,尝尽多种方法,却发现洞门纹丝不动。

若想返回,却无归途。

四野黑暗,唯有呼吸蓦然急促。两人凝神戒备,片刻之后,发现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方稍微放松下来。

凌浪涯叹道:“也许,是我们误触发了什么机关,所以导致石门关闭了。此处黑不见光,让我们几乎瞎子一般。倘若前行,不知前路如何。倘若返程,又无去年。这回真的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

忽而,一缕弱小火光闪烁亮起,凌浪涯看到胡虚右手指尖发出的火光,犹如黑暗中的极星一般,指明了方向。胡虚道:“浪子,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再说,还有我在呢。”

凌浪涯笑道:“我才没有灰心,不过是感慨一番。想不到你这玄气妙处颇多,既可烤肉,也可照明。如此看来,饿不死的。”

胡虚也笑道:“我此名为多才多艺。少多言语,否则我也会把你烤了。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就继续往前走吧,小心一些即可。”

当下,两人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在漫长幽深的通道中,小心翼翼地前行。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石门并非机关启动所致,乃是人为。

与此同时,在那洞壁之外,骤然关闭的洞门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站在洞壁外,自言自语道:“纵横家门徒?小说家弃徒?此二少年倒是有趣。如此看来,想来这世间会有好戏上场了。不知道那些老家伙得知这两名少年的存在,又会是怎样的反应。真是期待啊。”

自言自语间,他来到了适才二人烤肉的地方,看到他们尚余下的一些烤肉残菜,不禁摇头道:“这两小子,不知食物之珍贵啊。可叹矣可惜矣。”

那人竟毫不嫌弃地捡起地上的烤肉,到河流边洗刷了片刻,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那迷阵石像似乎未曾变动,只是它们的目光,不知何时,竟全部转向那道正在吃着残肉的身影,犹如注目行礼一般。

而流水,在他身边缓缓流淌。

当然,身在幽深通道中的凌浪涯和胡虚,自然不知此刻溶洞石阵中的情景,依旧在一步地地往前。

在两人脚下,洞内的通道一直蜿蜒盘旋。通道约有丈宽,两边是厚实的泥土墙壁,上面有一些不知为何物的凸起。脚下是一些随意开凿得并不精致的阶梯。如果不是这阶梯一直盘旋向上,两人会以为他们依旧在洞内绕圈,不知何时方可出去。

当凌浪涯不小心碰撞到到凸起之物时,瞬间下了一跳,瞬间后退,以为触碰到了什么诡异之事。在等待片刻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在火光的照耀下,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工设置,但却没有任何反应。

胡虚打量片刻后,道:“也许,这是墨家所设置的机关,只是不知为何被关闭了。”

凌浪涯感叹道:“这墨家机关之术,果真鬼斧神工。倘若机关被触发,深陷通道的我们,也许会死无全尸吧。”

胡虚道:“也许,这机关本来就是关闭的,别忘了我们是从水潭落入此地,如今是逆着走,是要出洞的,而不是闯洞。一般而言,机关只会从外由内而启动。也许正因如此,才会没有触发吧。

凌浪涯忽而有一个想法,便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机关是被人为关闭的。在这个洞里,还有第三人,只是不被我们所知道。”

胡虚挠挠头道:“倘若有第三人,若他有心不出现,我们也难以发现。既然如此,那就兵来将挡吧。而且,依我看,此通道不会很长吧。毕竟,按照我们的记忆,虽然距离地面尚有一段距离,但应该也不会太远。”

凌浪涯耸耸肩,道:“但愿如此。”

说罢,两人也不再言语,由胡虚点起手中的火光,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上行走着。

黑暗中不知时日,两人不知行走了多久,正在出现疲惫感之时,忽而停下了脚步。

只见通道骤然开阔,犹如一个中转点,远处竟是出现了岔道。

十数条岔道出现在眼前,不知通往何方。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方知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只是,该选择哪一条呢?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黑暗火光

看着眼前十数条岔道,该选择哪一条,这是一个问题。

胡虚沉思片刻后,道:“你觉得我们是否应该分开走?倘若分开,你如果没有亮光,说不准会一路磕碰,误触机关。”

凌浪涯想了想,摇头道:“罢了吧,此时分开,前路不知如何,万一出现危险,一人应对不便。再说,这里不过数条岔道,大不了如果一条路不通,我们再折回选择就好了。如今走了这么久,也未曾见机关触发,想来还是较为安全的。”

胡虚点头赞同,说道:“那我们先从左边第一条开始吧。”说罢,他手燃火光,当先向前走去。

两人一路往上走,早已忘了如今是何时辰,只见到火光在黑暗中幽幽闪烁着,而脚步声落在通道中,成为此地为数不多的乐章。

一开始,两人尚未觉得疲惫,有说有笑地走着,似乎出行游玩一般。只是当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发现已到了死路之处,通道戛然而止,无论两人用任何方法,都看不到一丝亮光和出路。

两人垂头丧气,只好折返往回。此时,连脚步声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两人好不容易回到通道交叉点,又选择了左边第二条通道,随后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只是,过了不知多久,此通道交叉点,又出现了两人身影。

如此往返,数条岔道之后,一路上行下走,两人虽体力健硕,倒也尚可支持。只是困在这似乎永无出路的通道,内心也不免有些浮躁不安。

待得折返第十一条通道,也是无功而返之后,二人回到通道交叉点时,早已疲惫不堪。

凌浪涯刚欲说话,忽而,火光弱了下来。胡虚把手中之火熄灭了。

胡虚在黑暗中坐下来,摆手道:“我玄气快耗尽了,需要歇息片刻。此等走法,我们已走了许多时辰了,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凌浪涯叹道:“怕是这些通道都是绝路,这样我们就被困地底,再也出去了。”

“咕咕。”忽而,胡虚的肚子发出一阵响声。他道:“糟糕透顶,我饿了,也没力气了。”

凌浪涯摸摸肚子道:“我也一样。早知如此,该把尚未吃完的烤肉带上,否则也不会此刻挨饿。浪费食物,果然不可取。”

两人在黑暗中一阵叹息,一时间沉默不语,唯有腹中偶尔响起吵闹。

黑暗中,沉默良久。凌浪涯忽而想起什么,道:“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关于黑暗中山洞的故事。”

胡虚道:“你也会说故事,且说来听听,让我这说书人领教领教。”

凌浪涯道:“曾经,有一个人在黑暗的山洞里迷路了,他有一个火把,但却被另外一个迷失山洞的人抢走了。后来,这个被抢的人在漆黑山洞中摸索前进,摔得鼻青脸肿,但他顺着黑山洞中一缕微光,始终向前,最后走出了山洞。至于抢火把的那个人,最后却死在了山洞中。”

胡虚道:“这个故事,颇有可思索之处。莫非,你的意思是,方才我们一直有火光的照耀,所以无法察觉到那出口一丝光,以至于错过了?”

凌浪涯道:“大概是此意。也许,待会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在黑暗中,没有火光的前行,也许会发现那一丝光。”

胡虚豁然站起道:“不用待会,反正饿着也是饿着,现在就出发吧。早点回去,早点找吃的。”

说罢,他率先向其中一条通道走去,结果没走出几步,哎呦一声,他竟摔倒在地。

凌浪涯连忙地把他扶起,叫道:“急什么?路还很长,慢慢走,不要急。”

当下,两人互相搀扶着,选择了下一条通道。

然而,待得两人一路磕磕碰碰,摔了无数跤,几乎鼻青脸肿,历经疲惫不堪地,把所有通道都走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两人垂头丧气,但又不甘心就此丧命。于是,想起左边曾有火光走过的十一条通道。商量片刻后,终于决定在黑暗中再走一遍。

黑暗中,不知时日,身心疲惫,饥肠辘辘。两人互相扶持,坎坷前行。

待得走到左边第七条通道,两人终于看到了一丝自然光。

两人瞬间激动不已,奋力凿开那一丝光。

曾经以为永无终点的黑暗行走,终于在一丝亮光出现后,悄然出现了变化。

此刻,凌浪涯和胡虚两人鼻青脸肿,疲惫不堪地瘫坐在通道入口处。在亮光之下,看到彼此的窘迫模样,不禁相视大笑。在他们的旁边,是一扇已经被打开的石门。那石门本是关闭的,只是门缝中漏出的一丝亮光,给予了黑暗中的两人鲜明指示。

那一丝黑暗的光,让两人感受到了希望。他们在通道中,对着石门和其附近的区域,不断地敲打摸索,终于在门下右侧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凸起的设置,而那便是门的开关。

光明已至,两人久不见亮光,下意识地闭眼片刻,再缓缓睁开。目之所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幅巨大的浮雕壁画,在两人眼前展开。

眼前又是一个十余丈宽和长的溶洞空间,不过空无一物,连钟乳石也没有。和当时来处的天然溶洞相比,这个空间的人工雕琢痕迹非常明显。在石壁的三面和顶部,整齐排列地镶嵌着无数大小相同的浑圆原生矿石。它们的价值连城,自身散发的幽光虽然微弱,但聚少成多,竟把整个空间照得通亮,犹如点燃了灯火的房间一般。

那一面震撼到两人的浮雕壁画,就在石门的对面墙上。正面墙都是浮雕壁画,被分成了明显的两部分。其中,中间是丈宽的一个过度区,上面镶嵌着一个外圆内方的格子空间。周边环绕着无数的更细小的发光矿石。在左边所刻的壁画中,是一条大河的入海口,而远处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大海之上,一头如烈马的巨兽扬波劈浪,高昂头颅舞于海上。在右边所刻的壁画中,则是一条泱泱大河,河水奔腾不息,一只龟状异兽于河中浮现,其背壮若山丘。在那壁画之下,入海口岸边和河流的一岸,聚集着汹涌的人潮,正在好奇地围观。

那浮雕壁画雕刻精致,逼真异常,让人观之,只见大河奔腾,异兽狰狞,犹如在眼前一般。而凌浪涯和胡虚,却似画中岸上之人,在观看着同样的场景。

画中之景,惊天动地。

两人休息片刻,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后,缓缓来到了浮雕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胡虚对着眼前的浮雕壁画内容,若有所思。正当他犹疑猜想之时,只听到凌浪涯缓缓道十个字。

“龙马载河图,神龟背洛书。”

——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河图洛书

相比于眼前河图洛书的震撼,让胡虚更诧异的是,凌浪涯似乎知道的东西并不比他少。

他道:“浪子,想不到你懂得这么多。看来也不是白纸一张吧。”

凌浪涯道:“这不过是曾经有人给我讲过故事,看到此浮雕壁画恰好符合故事情景,所以我也是胡乱猜测而已。”

胡虚好奇道:“有人给你讲故事?那么,在通道中时,你所讲的那个关于黑暗中两个人逃出山洞的故事,也是听那个人给你说的?”

凌浪涯忽而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点头。

胡虚叹道:“这个浮雕壁画中的内容,还是我年幼时偷看一些家中藏书后,才知晓的事情。我一开始并不敢肯定,毕竟这些事太古老了。没想到,竟然也有人会知道这些故事。如此博学之人,倘若有机会,我也想认识一下。毕竟也是因为他的故事,我们才逃出了那个山洞。”

凌浪涯听到他的话,想起了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人。心中想到,我也很想听他给我讲故事。可惜,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不知道再度相逢,又是何年何月。

凌浪涯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来那个老人,所给他讲的故事,并不仅仅是门前青石板上的瞎聊海扯,似乎总会有某些内容,能够给予他启示,指引着他前行。正如这次黑暗通道中,他的一个故事拯救了他一样。

哪怕他不在身边,可是他所曾言说的,依旧给予了凌浪涯无穷无尽的帮助。

凌浪涯想罢,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去找他。”

胡虚凝视着他,缓缓道:“有时候,我很好奇,你究竟来于何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凌浪涯叉开话题道:“来于何处也罢,现在重要的是我们得先破解此处秘密,然后先回地面。再者,倘若再不出去找到吃的,我们真的会被活活饿死在此。”

话未毕,两人的肚子竟不约而同地唱起了歌儿。两人对视一眼,又为未曾把溶洞中剩余的烤肉带在身上而后悔片刻。

待得压住饥饿之感,回过神来,胡虚道:“你说这壁画乃是龙马载河图,神龟背洛书。你且说说这个故事,以此验证我在书上所看到的是否一致。然后,我们再从中找到线索。毕竟这里只有这一幅壁画,如果有机关,应当也是与此有关。”

凌浪涯道:“我听到的故事,其实有两部分,也就是河图和洛书。首先是龙马载河图。相传,洪荒时期,在孟津河边,河水暴涨,波浪滔天,水中有一巨兽,似龙非龙,似马非马,浪里飞腾。当时的轩辕黄帝,发现巨兽身上负有由花点构成的图案,命人将图案记录下来,回去研究。不料刚记录完,巨兽就消失。由于此幅图是在孟津河中发现的,故轩辕黄帝称此图为河图。”

凌浪涯顿了片刻,接着道:“至于神龟背洛书,也是发生在洪荒时期。当年夏禹治水之时,途经黄河支流洛水,突遇一只巨龟,行走于水面,其身形庞大,甲背平圆。夏禹发现巨龟其背,刻有图案,于是立刻记录下来。当记录完之时,神龟潜水,消失不见。由于神龟所背图是在洛水中发现,且图中内容如书深奥,故称此为洛书。”

胡虚点头道:“你所听闻之事,和我在书中所看到并无多少差异。而且,据书中所言,轩辕黄帝和夏禹,从河图和洛书上,发现的乃是同一个图案。轩辕黄帝以此参悟出八卦,建甲历,定时辰,治理国家。夏禹据此,则左准通、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正因如此,后世称此图为九宫图。”

凌浪涯来到那壁画中间的过度处,看着居中的棋盘区域,说道:“矿石为穹,天圆地方,九宫居中。如此看来,这就是九宫图了。看来,只要找到破解此图,我们就可出去。”

胡虚此时也来到他身边,仔细观看着九宫格。只见此图脉络,似乎是刀锋所刻,而每个空格中间,皆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凹处,仿佛需要放入什么物品,方可触发机关。两人此时已猜出破解之法,应当是需要找到九块相对应的物品,嵌入其中。但此处空无一物,使得两人不禁又眉头紧皱。

胡虚道:“这里一眼可观尽,看四处残留痕迹,这里应该是曾经有放置过一些东西的,只是不知何故都消失了。如果非要说什么物品,只有这墙壁上的各种矿石了。”

凌浪涯道:“你看这些矿石排列整齐,大小和这空格内的凹洞类似。我们不妨试一下敲打或拆除,也许能找到合适的。”

当下,两人仍不气馁,分别到左右两处寻觅。凌浪涯站在溶洞中间,本欲往左,忽而只那左面墙壁上,镶嵌着的各色矿石发出幽幽的光,但颜色又不一样。他若有所思,退后几步观看,终于发现了玄机。

只见那石壁中间,隐约出现了一个蓝色形状的箭头。那箭头乃是由众多矿物中间的发源光点汇聚,唯有站在远处凝神细看,方可发现。

箭头所指,正是墙壁中央的镶嵌成苍穹星辰般的矿石。

胡虚听闻他的发现后,叹道:“常人一般只会近观石壁找寻,孰又能料需要远观,方可发现玄机呢。这墨家的机关,也太违背常理了。”

凌浪涯道:“苍穹星辰,落于九宫,其意不少。”

于是,两人根据箭头所指,细心寻找,果然在那苍穹石壁上找到了隐约标记着一到九等字眼的矿石。

那些印记过于细小,藏于矿石之内,竟是天然孕育而成,实在是让人惊叹。

当胡虚把九块矿石都拿出来后,不禁再次感叹墨家的鬼斧神工和对自然之力的利用。

两人犹豫片刻,决定试一下按照九宫之数,把矿石镶嵌进去。于是,凌浪涯低声念着九宫之数的要诀,而胡虚则负责把它们逐一放入。

“九宫有曰,九子斜排,上下对易,左右相更,四维挺出。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一块矿石,落入无声;两块落入,依旧无声。当最后一块矿石落入,先是一片沉默,忽而光华大亮,一阵声响过后,那九宫格忽而消失隐退。

两人眼前,露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

见此情景,两人不禁击掌相贺。休息片刻后,毫不犹豫地,两人先后进入下一个洞中。

洞中依旧是一条通道,但并未黯淡黑暗,因有自然之光悄然而入。

两人逆光而行,不久之后,终于重见天日。

正当两人想要欢呼相庆之时,一张燃着火苗的纸钱落于脚下。

抬头而望,只见两座新坟,静默立于不远处。

——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重见天日

一片丛林,两座新坟,三支香烛,一把纸钱,一个守坟人。

凌浪涯和胡虚看着眼前之景,并没有多少重见天日的喜悦,想到数日以来的遭遇,反倒多了几分余惊。

此时正是破晓时分,那初生朝阳透光云层,间或漏出光亮,照亮了眼前所在之地。这是一片荒野丛林,四处林木高耸,阳光透光树叶缝隙,漏出的光线,成为了为数不多的温暖。

至于凌浪涯和胡虚所逃出的洞穴,则位于这片丛林所在的山腰之中,被严密的林木和乱石所遮挡。若从外观看,这个隐秘的洞口,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可能。而在这个洞口对面山腰上,有一片平坦的洼地,上面正立着两座新坟。

其中一座墓碑上,写着“兄弟莫小兵之墓”。而另一座墓碑上,写着“两位无名小兄弟之墓”。

那新坟之前,跪着一个人。

坟前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祭品,那纸钱燃烧的火光,并不能给人带来一丝温暖,反而多了几丝悲伤。

其中一张燃着火光的纸钱,恰是被黎明山风所吹来,碰巧落到了两人脚下。

风过纸落,一阵寒意入心头。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不过,当两人看到那站在坟前跪着的人,再看那墓碑之字,猜测之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

两人也不言说,悄声地向那坟前之人走去。

那人未曾察觉,依旧轮流在两座坟前燃烧着纸钱,偶尔低声唠叨几句,似乎沉浸在悲伤之中。忽而,他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蓦然回头一看,只见凌浪涯和胡虚静静地立着身后,向着他微笑。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猛地从地上跳起,慌不择路地逃跑起来,并大喊叫道:“鬼啊!鬼啊!”

那人刚逃离了几步,就被胡虚从身后拉住,只听一人叫道:“莫大叔,我们是人,不是鬼。”

原来,那人正是凌浪涯和胡虚在供稻庄内,所遇见名为莫大胆的中年汉子。

莫大胆挣脱不了,只好回头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只见凌浪涯和胡虚衣衫破损,头发凌乱,甚至还有几分鼻青脸肿,两人疲惫不堪地站在他身前。但细看之后,确有人之呼吸,并非鬼魂而来。

莫大胆确认是他们二人之后,不由得转惊为喜,欢呼道:“原来两位小兄弟没死啊,亏我还立了坟,不过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胡虚指着那墓碑,笑道:“一般命贱的人,都不容易死的。莫非,那两位无名小兄弟,指的就是我们二人?”

莫大胆道:“因为你们消失好几天了,所以我就以为你们也被异兽所害。但想着两位是为救我而亡,心中难过。恰逢今天乃我那官兵兄弟头七之日,来祭拜他的时候,我也给你们立了坟。不过,因为不知道你们的名字,所以无法在碑上刻字。不过如此也好,不然倒变成诅咒你们了,这可真是我的不对。”

凌浪涯和胡虚见状,立刻报上二人名字,众人算是真的相识了。接着,凌浪涯看着另外一座墓碑,问道:“如此说来,这就是那个为你们报信,说异兽来袭的那名官兵了。”

“对。我那兄弟就叫莫小兵,小兵一个,但心地善良。”莫大胆点头道,“在遇见你们三天前,他去世了。然后,你们消失了四天三夜。如今七天,恰是头七。我当时在村里藏了两天,不见你们出来,也不见那异兽踪迹。找了两天后也没有发现。想着也许你们遇害了。于是,我就昨夜到此为诸位立了坟。不过现在不用,倒是我多想了。”

凌浪涯算了一下时日,那一夜和血眸耳鼠群大战一夜,继而坠入深潭,落入迷阵,后又陷入黑暗通道。如此看来,两人在那通道不吃不喝,竟约有三天。难怪此刻,竟会饿得如此慌。不过也幸得两人身有修行,所以尚能坚持。

正在凌浪涯在计算之时,胡虚却已走到那坟前,对着莫大胆道:“莫大叔,既然此坟为我而立,那这里的祭品,当是为我享用了吧。”说吧,他也不等莫大胆说话,拿起盘子上的一个馒头就啃了起来,边吃还大呼好吃。

凌浪涯见状,不甘落后,同样地拿起一个馒头,直接坐在自己的坟前吃了起来。

莫大胆看着两人的窘迫模样,不由得大笑起来,在自己坟前享用祭品,这也算是少见了。

片刻而过,两人就吃完了坟前的食物,但尚未曾吃饱。但对于另外一座坟前的祭品,虽偷瞄了几眼,但两人未曾多有想法。

莫大胆看着两人的神色后,便主动把他那官兵兄弟坟前的祭品拿来,说道:“没吃饱,就先吃着吧。我那兄弟泉下有知,也会感谢你们救了村庄的。所以,不用介意。待吃完后,我们再回去吃更好吃的。”

两人闻之,站起来在官兵坟前鞠躬三下,继而又饿狼抢食一般吃了起来。

莫大胆见两人吃得尚可,便问起两人在地底的经历。

胡虚最喜别人问他一些经历之事,那说书人本色便不由得暴露了出来。当下,他从落入溶洞,到遇见牛弘三人,再到和异兽大战等情节,说得绘声绘色,仿佛让人身临其境一般,让莫大胆不由得数次惊呼起来。

不过,关于那落入深潭,深陷迷阵和黑暗通道的情节,胡虚却只字不提,只以在溶洞迷路了,找不到出口来掩饰。也许是那狡兔三窟,溶洞的入口不止一个,所幸两人找到了其中一个,遂逃了出来。

凌浪涯当然知道胡虚如此做之道理,毕竟那溶洞迷阵事关重大,轻易不可与人言。他也不拆穿,就边吃边听,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观众,而不是一个局中人。

待得胡虚讲述完毕,莫大胆连拍胸口叫道:“真是惊险,幸亏两位小兄弟命大福大,当然也是本领高强,否则也不会至于逃出生天。”

凌浪涯问道:“那你是否见过我们曾说的牛弘三人?”

莫大胆道:“未曾见过。不过,你们放置在我家的东西被盗了。”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恍若昨日

赵宋王朝者,居古华浮陆之南,东临朱明,西望赢秦,南靠南蛮凶地,北接李唐与刘汉。其国君出于天水,传得古凤恩宠,得以开朝建国,定都凤炎城,下辖州郡十五路,统治赵宋子民。因三教九流之小说家驻于此,故庙堂江湖,皆好词赋,文风鼎盛,堪称诸朝之冠。世谓之,当代文化,造极于赵宋之世。

——胡不说·《浮华演义·赵宋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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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自家东西不见了,凌浪涯诧异道:“莫不是我们的马儿不见了?”

莫大胆耸肩道:“这回可真不是我盗的。当时,我试图寻找你们时,倒是在厢军驻扎的储粮仓处,发现了一些异兽尸体被焚烧的痕迹。还有一个小火堆的痕迹。因为此中更无旁人,一开始我以为是你们做的,但也没有发现你们身影。如今看来,那些尸体,应该就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两个人所焚烧的了。也许,那匹瘦马,也是那两人带走的。”

凌浪涯笑道:“确实不是你。那是我告诉水雨微,让她去找你,并把瘦马带走得。如此看到,他们两人应当是逃出来了。那马儿被它们带走也好,这样就不用跟着我们受苦受累。”

想到那死去的马儿,他的情绪不禁低落下来。

胡虚道:“也可能未必是他们,不如我们去那储粮仓处,看看是否有其他痕迹线索吧。倘若没有发现,也许我们还是得再下去一趟。”

两人听之亦同意,当下三人简单收拾,便在莫大胆带领下,往储粮仓而去。

在他带路之下,凌浪涯才发现,原来此地距离储粮仓并不远,只是在其身后两座山丘之后。不消片刻,三人已来到了目的地。

那储粮仓早已人去楼空,除却一堆空荡仓库和残破帐篷外,更无其他。三人来到那残留着火堆燃烧殆尽处,大概是焚烧异兽之地。再看附近不远的一堆篝火残迹,想来便是水雨微二人所点燃和停留。

只是,是否真是他们二人,一时间也说不准。于是,三人分头行动,查找是否有其他足迹。终于,当凌浪涯在中军大帐处发现一个隐秘入口时,才确认二人应该是从此洞逃出的。只是这个入口位于大帐地毯之下,又不免让人一阵思考,莫非厢军知道此地有异兽,所以镇压此地。或者是,异兽亦懂谋略,挖洞抵达中军处,先诛主将,再灭兵士。但苦无证据,三人思索片刻,也就不再追究。

为了不让异兽重返,凌浪涯和胡虚二人从附近合力移来一块洞口大小般的巨石,堵塞住了洞口。完事之后,三人方松一口气,遂结伴回家。

待得诸事完毕,忙活半天,三人离开储粮仓,又徒步走回供稻庄莫大胆的家。待得来到庄口时,只见这里已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一些庄民,但更多似乎仍对异兽心有余悸,大多躲在了屋内不敢外出。

不过,有好事之人见到这两名少年,于是问起是何人。当莫大胆说道,他们乃是诛灭异兽,拯救村庄之人时。众村民依旧将信将疑,一脸不相信模样。

此时,胡虚又忍不住发挥说书人本色,绘声绘色地讲起在稻田里的战斗,而众人又确实在稻田里发现了异兽的尸体。于是,在听故事之中,便逐渐相信了诛杀异兽乃是二人所为。

只是,关于地底溶洞的故事,终究不会被说起。

等到胡虚讲完故事,众人不禁拍手叫好,称赞二人乃是少年英雄。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庄民一路簇拥着凌浪涯和胡虚来到莫大胆家。此刻,有些庄民甚至送来饭菜,而有些庄民则缠着胡虚,欲要听他再讲一遍故事。

胡虚最喜之事,莫过于旁人听他讲故事。于是,他干脆在把桌子搬到院落前,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再度活灵活现地演绎着当夜之战。

凌浪涯默默地站在角落,看胡虚眉飞色舞,恍惚间,竟似回到了清风楼的闲暇日子。

世间安宁,岁月静好,也挺好。只是不知,他们如今过得怎样。

从日上中天到日落西山,胡虚讲得口干舌燥,庄民几乎都听遍了,才渐渐地散去。而胡虚也终于从桌子上跳起来,来到凌浪涯身边。

两人并肩站在院落前,看远处晚霞漫天,近处升起了袅袅炊烟。

此情此景,恍若昨日。

夜深之时,两人留宿莫大胆家,吃饱喝足,洗刷一遍,挤在一张床上,舒服地睡够一宿。

但在家中,他们未曾看到莫大胆曾为他们留下的字条。也许,是有人不想让他们知道。

隔日,又是冬日阳光明媚,但天气又似乎更冷了。

两人好不容易舒适下来,就多停留了数日,每天和莫大胆种菜施肥,打理农活,或者偶尔和左邻右舍拉家常,倒也乐得自在。

不过,数日之后,两人发现庄民渐渐少了,便问起何故。待听得莫大胆解释之后,两人方恍然大悟。

原来,恰逢春节来临,而赵宋王朝每隔二十年的凤梧祭典也即将开始。双喜同庆之下,四野村民都忍不住好奇,赶往赵宋王朝都城欢度春节,同时欣赏凤梧祭典这一盛事。

二人想到苏眉雪之托,既担心错过凤梧祭典,又想感受都城春节之喜庆,欲要尽早出发,并相约莫大胆同行。

意料之外的是,莫大胆以需要处理家中杂事为由,所以拒绝了,哪怕他的妻儿也在二人来之前已随同其他村民出发。听罢此言,两人也不好强求,只得相约都城再见。

莫大胆赠送两匹从邻家借来的小毛驴给二人,告知她妻儿所在之地,让二人先去都城等待。临行时,他再次嘱托凌浪涯,记得把那和异兽战斗时给他的木雕人偶带上,以此为凭证。

那日,凛冬将至,寒风渐起。凌浪涯和胡虚二人作别莫大胆,骑着小毛驴踏上了新的路途。

莫大胆站在供稻庄外,眼看二人穿过稻田,消失眼前。

他抬头望天,长叹一声:“两个小家伙,可别死在凤梧祭典上啊。”

说罢,他转身回庄,只留下一句话飘在空中。

“若没有你们,人间得多寂寞。”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凤炎都城

传说,永远弥漫着一层厚厚迷雾,无法被人轻易看穿。

在那层迷雾之中,被掩盖的,永远都是最血淋淋的真相。

不过,赵宋王朝的都城是一个例外。

在赵宋王朝境外,乃至七朝之内,老少妇孺皆知赵宋建朝的传说。

也许是民风所致,赵宋子民天生好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对诗文有着极强想象与喜好。这个传说给予他们无限的想象,给予了他们无限动力,如今早已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哪怕,他们不知道这个传说,来源于何时何处。

但他们深信,正是这个传说,铸就了如今赵宋王朝之都,凤炎都城。

在官方流传的版本,是这样的。传说,洪荒时期,南方碧珍江畔,生长着一棵参天梧桐树。那梧桐树高耸入云,枝叶横跨数里,遮天蔽日,乃是凤凰所居之地。当时,在凤凰和梧桐树的庇护下,附近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和谐。

此后不久,异兽作乱于世。凤凰受召,抵异兽于四野之外。临行之时,留下雏凤于梧桐树上。在凤凰离去不久,天降数月暴雨,碧珍江河水泛滥,一路淹没城镇,百姓流离失所,乃至梧桐哀鸣,雏凤哀鸣。

其时,附近有一天水之乡,其内有一青年,名叫赵匡,本在江上泛舟为生。当洪水泛滥之时,他心有不忍,于是撑舟救人。被救乡民见梧桐树大,遂爬上其枝叶躲避洪水,以树果为食,终活于世。然而,人群汇聚于树上,人声鼎沸,以至梧桐叶落,惊了雏凤。

那雏凤受惊,沿树而下,看到人群惊慌失措,不甚摔落而下。恰逢赵匡乘舟而过,一跃而起,接雏凤于怀中。不料,雏凤得救,而其却失足落于洪水之中。那洪水滔滔奔涌,几无活物可存。赵匡落入水中,顷刻间消失不见。众人见之,虽有心相救,却无可奈何。

当是时,凤凰御敌归来,本盘旋于空中,恰见此景,鸣叫而下。众人只听一声穿山裂云的啼叫,几欲耳聋。只见那凤凰一跃而下,落入洪水之中,数次起伏徘徊,终寻得赵匡。然而,那洪水实恶,赵匡落于水中,早已气绝身亡。

凤凰见之,既怒世人于梧桐惊雏凤,又感赵匡救雏凤于水中。两情交夹下,哀鸣数声,似有所悟。它奋力翔于空中,发出震天鸣叫,而众人不由得紧闭双耳。凤凰叫后,忽而面向洪水,喷出一股滔天凤炎。凤炎若烈火,与洪水相触,水火交融,使得雾气蒸腾,而众人不由得紧闭双目,无法视之。待得火尽雾消,众人只见洪水已退,大地清明,万物再度萌生。

众人不禁欢呼相庆,跪拜凤凰。其后,只见驮雏凤于其背,落于赵匡身旁,其眸晶莹透亮,竟落珠泪。那泪落于赵匡身上,渐渐消散。片刻之间,早已气绝的赵匡竟死而复生,重活于世。众人又得知,原来凤凰之泪,竟可起死回生,愈发相信其为神灵,更是虔诚拜倒。

不料凤凰视而不见,扬起双翅,煽起漫天狂风。众人支撑不住,纷纷从梧桐树上跌落,落于大地之上。待得众人皆落,凤凰俯首目视赵匡,鸣叫数声,其后拖起雏凤,振翅高飞,向天而去。待得凤凰离去,众人心有余悸,忽感大地震动,不禁又摔落于地。只见那梧桐枝干颤抖,枝叶抖动,随后竟拔根而起,随凤凰而去。

众人落得人仰马翻,但对此凤凰神迹早已心生虔诚,于是渐便信服。唯有赵匡,立于树坑之中不倒,仰头望天,若有所思。

此时又逢异兽乱世,然凤凰已去,梧桐消亡,似再无庇佑,以致众人惶恐不安。正当众人凄楚之际,那被凤凰所救之人赵匡,立于人前,呼唤众人自救,并身先士卒,与异兽作战。先是,赵匡率乡民战于乡野。其后,赵匡从军,南征北战数十载,建功无数。待得异兽退却,世间安宁,赵匡坐拥南方之地,称雄一方,建朝赵宋。在选都城之时,臣民以赵匡为凤凰之子,皆请愿赵匡于梧桐树所在之地建都。

赵匡此时为一朝国君,遂随民愿,建都城于梧桐旧地。当日,动土之时,天地雷鸣不已,乌云漫天,忽而天降巨石,落于大地。烟消云散后,众人察之,此石黝黑巨硕,方正端平,似被烈焰所焚而成。赵匡闻之,以其为凤凰所铸,助其建都,遂命兵士民夫,以此巨石为基,筑城墙,起高楼,并为其命名为凤炎。众人也以为神迹,更是卖力异常,齐心建城。

数载之后,一座雄城,名为凤炎,立于梧桐旧地,傲视天下。而赵宋王朝,开朝国君赵匡,以此为基,东征西讨,平乱异兽,后成七大王朝之一,博得威名于世间。

此后数百年,凤炎都城立于赵宋王朝之东南而不倒,后得三教九流之小说家相助,更是引得天下文人竟相而来,使得此城愈显繁荣,渐为不夜城。

然而,数百载时光幽幽过,口耳相传下,传说几许真假,如今愈发难以辨认。但赵宋之子民,依旧在此传说之下,安居乐业,不以征伐为忧,乃以文墨为乐。

传说,也许是假的,不过为掩盖真相而传。但凡夫俗子,又如何能看透。

但是,不夜城是真的,凤炎都城乃是一座不夜城。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寒风呼啸,但未冷世人心。尤其是如今春节将至,更逢二十年一回的凤梧祭典开启,更吸引赵宋之民汇聚于都城,欲观胜景。

此刻,深夜已至,繁星漫天,点缀夜空。凤炎都城,万家灯火,错落有致。许是满星落地,化作万家灯;许是万家灯荟萃,映成满天星。但那没有宵禁的凤炎都城,依旧是不夜之城。

雄踞碧珍江畔的凤炎都城的主城门,依旧大开,迎接着四方来客。但终究是深夜,人流相比白日也会退却不少,只有偶尔错过时辰的人会进此门,汇入万家灯火中。

那城墙之间,高耸的城门下,六名守卫兵士正靠在门边休息。连日站岗,亦要辛苦检查进出人潮,此时还要守夜,他们亦感疲惫不堪。正当守卫欲打瞌睡之时,忽闻一声温暖问候传来:“累了吧”

守卫蓦然抬头,只见一名少年模样的将军立于身前,顿时站直挺身,恭敬行礼道:“少将军!”

那少年将军笑道:“莫慌,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此地虽不比边境凶险,但乃是都城入口,事关重大,仍不可大意。”

其中一名魁梧兵士闻之,笑道:“谢校尉体察,我等当知守卫城门之重,自不敢懈怠。只是如今三更半夜,只怕也无人进城了。”

未刚落下,那少年将军微笑不不语,只是以眼示意,那兵士顺其目光看去,顿觉失言。

只见城门大道远处,两匹小毛驴正踢踏着脚步,正缓缓向城门而来。

依稀可见,驴上两人,一少年白衣胜雪,一青年红袍似锦。

尚未近城,只闻那白衣少年蓦然大呼:

“哇!好大!”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君有酒否

夜深时分,一声惊呼,惊醒了犯困欲睡的守卫。

那些守卫兵士,本就不是都城里只会装模作样的禁军,而是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凶悍之辈。如今受命回来把守城门,虽说是军命难违,但连日守夜门,心中也稍有不满。恰好又被上司见到自己偷懒模样,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当下,那六名守卫一拥而上,手指六把长枪,瞬间包围着骑着小毛驴而来的两人。

“尔等何人,为何大呼小叫?”那名曾和少年校尉汇报的魁梧兵士叫道。

那红袍似锦的青年立刻下驴,躬身道:“各位大人好,在下胡虚,此乃我兄弟凌浪涯。我等二人乃是想进都城,欲观都城春节胜景,同庆良辰佳节。”

原来,此二人正是离开供稻庄,告别了莫大胆,骑着小毛驴上路,一直往凤炎都城而来的凌浪涯和胡虚。两人一路而来,游山玩水,边行边乐,倒也乐得逍遥自在。也许是愈发靠近都城的缘故,人流渐多,管理愈严,一路上再无出现异兽作乱等事,而二人也平安无事地逐渐抵达目的地。

只是,当初离开供稻庄时,乃是深秋时节,而如今抵达都城,却已是隆冬腊月,春节将至。

时日不经算,转眼又经年。

这一路上,凌浪涯经历了许多事,也不再是那名不知钱财为何物的无知少年。尤其是一路上,得益于学识饱满的说书人胡虚对其的熏陶和教导,倒也让他学习了不少世间的知识,知晓了不少世间事。

只是,空谈终究只能想象,虽然耳闻胡虚说过无数次凤炎都城的雄伟繁华,但如今骤然相见,依旧让那名来自深山的少年诧异不已。朗朗夜空繁星点,一座雄城守四方,让他情不自禁地高呼一声:“好大。”

然而,在胡虚看来,此等言语,在心中念想就好,又何必说出来呢。

果不其然,只听那兵士疑惑地道:“瞧你二人,大呼小叫,未曾见过世面似的,又是深夜时分而来,莫非是来自南蛮的探子?”

此时凌浪涯也下了小毛驴,默默地站在胡虚身后。他也知道方才自己的一声惊呼,也许会引起兵士的猜疑,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胡虚忙道:“非也非也,我兄弟二人乃是赵宋良民,来自都城西北边境处的清风小城。因为路途遥远,路上又有事宜耽搁,所以直至此刻才到。”

那兵士蓦然道:“莫非是那禁忌凶地旁的清风小城?莫非是那因醉清风酒名扬天下的清风小城?”

胡虚听他连说两回小城名字,不禁有些疑惑,只好点头道:“正是那清风小城。你看,小城在赵宋之西北,南蛮在赵宋之南,两者相隔何止千里,我等又怎会是南蛮的探子呢?”

“那你,有醉清风酒吗?”那兵士蓦然说了一句。

话未毕,同行兵士都不由得大笑起来。一时间,笑声比刚才凌浪涯的惊呼还要大,几乎惊醒了夜宿的鸟儿,徒留下凌浪涯和胡虚面面相觑。

那些兵士好不容易止住笑,知道二人并非探子,不过是想入城罢了,于是也都放下长枪。

另一名兵士笑道:“老张,你又酒瘾犯了?别忘了少校尉还在身后呢?就不怕挨板子?”

那被称为老张的魁梧兵士也放下长枪,挠挠头道:“那个嘛,我就问问。醉清风酒名扬天下,我生平好酒,听闻数百回,却终究未尝一口,此生遗憾啊。”

众兵士皆知他好酒,曾因多次醉酒犯下军规而受罚,当下又是一阵大笑,就连那站在城门处旁观此事的少年校尉也不禁莞尔。

“有是有。”凌浪涯此时知道对方并无恶意,于是插话道:“只是,这一路而来早被我们喝完了。”

众兵士本已止住了笑,当听到凌浪涯说有酒时,不由得想到也许可以尝到这美酒,但一听完下半句方知没有了,然后又看到老张一喜一失落的表情,他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甚至有两个已经笑得直接坐地上去了。

幸得此时是深夜,又无行人,不然被发现此等不规矩行为,也免不了一番责罚。

兵士老张以为凌浪涯是在戏耍他,当下又把长枪举起来,凶道:“你这毛头小子,是要戏耍我吗?”

凌浪涯后退一步,道:“没有戏耍,我是真的有酒,也是真的喝完了。”

说吧,他不禁感慨一下,这世间,说实话,是如此艰难吗?

胡虚见状,连忙圆场道:“张大人,我这兄弟是第一次来到此等繁华之地,免不了总是大惊小怪,而且他又年少,难免有时童言无忌。你大人有大量,切勿见怪。”

老张放下长枪,依旧不甘心地道:“这清风酒,你们真喝完了?”

胡虚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兄弟二人也不过带得一壶上路,这一路上确实喝完了。倘若有机会,我再带来孝敬你。”

老张颓然叹道:“那小城临近西北的禁忌凶地,然而我等却在东北,千里迢迢,身不由己。这一回等,又不知得是何年何月了。”

凌浪涯道:“你不用担心,待我们参加完凤梧祭典,回去就把酒带回来给你。”

“凤梧祭典?”老张的颓然瞬间消失,那几名兵士也停止揶揄,靠近了二人一步。

就那连少年校尉,也不禁动容,愈发认真地打量二人。

凌浪涯看到众人神色,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当下眼巴巴地看着胡虚。胡虚也没料到,只是进个城门,却发生了这么多事,被盘问至此。但想到二人参加凤梧祭典,是迟早都会被人知道之事。当下,只好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老张闻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校尉,当看到那少年校尉的眼神示意后,他方道:“两位小兄弟,这酒乃是小事。两位乃是良民,我们兄弟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是长夜漫漫,难免无聊,见到两位深夜至此,不禁多说了几句打发时间,两位切莫怪罪。”

胡虚见他前后反响之大,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曾介意,当下笑道:“岂敢怪罪,从大人言语中,方知大人乃是好酒之人,幸甚至哉。大人多说几句,在下又怎会见怪。”

老张闻之,大笑一声,忽而低声道:“欲要请问两位一个问题,可否?”

胡虚道:“当然可以,大人请问。”

“二位参加凤梧祭典,不知是明祭,还是暗祭?”

胡虚沉默片刻,缓缓道:“明暗皆祭。”

众人闻之,脸色微变。那老张正欲说话之时,忽而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依在下愚见,二位此刻不可进城。”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丘氏少主

夜半拒绝声,让人诧异起。

凌浪涯和胡虚循声看去,只见夜色城墙下,一名少年将军背依城门,其容颜温润如玉,正微笑目视二人,而身上一列红罗袍肚,彰显着其官兵身份。

一把三尺青锋入鞘悬于腰上,收敛起所有的锋芒,恰如他温润的脸庞。

那些兵士见状,纷纷躬身行礼,脸上也再无玩笑神色。少年将军缓步来到二人面前,彬彬有礼道:“在下姓丘,名云,乃是赵宋王朝一名小官兵,敢问两位小弟贵姓?”

凌浪涯好奇地打量着那少年将军,只见他年纪和自身二人相仿。他长得脸如冠玉,彬彬有礼犹如书生,但眼神隐藏着的坚毅神色,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凛冽英姿,让人不禁动容。

这是一名书生,但更是一名将军。

胡虚稍有疑惑,拱手道:“在下胡虚,此乃我兄弟凌浪涯。敢问将军之姓为丘,可是赵宋王朝丘家军之丘?”

少年将军丘云微点头道:“不才正是。”

胡虚不禁凛然,忙行礼道:“原来是丘家军的少主,兄弟二人眼拙了,不识将军英姿。”

凌浪涯诧异道:“莫非便是那被誉为‘撼山易,撼丘家军难’的丘家军?”

老张等兵士闻之,不禁大笑道:“不过是世人恭维罢了,我等不过驻守边境,保一方平安而已。”

言语虽微,但那身为军人的傲气,仍在语气间淡然流露,与之前的讨酒喝模样截然不同。

胡虚道:“世人皆知,丘家军在丘元帅的率领下,以一军之力,镇守赵宋王朝北部边境,却让东北的朱明王朝和正北的李唐王朝不敢轻易进犯。此等威名,纵观天下,尚有几人能敌。”

丘云淡然一笑,忽而摇头道:“阁下夸奖了。此等盛赞,丘云绝不敢受。而且,莫忘了赵宋王朝西部边境之外,尚有谁在。”

凌浪涯问道:“一军敌二朝,尚还有谁?”

丘云道:“阁下果真不知?”

凌浪涯道:“不知。”

丘云道:“三教九流,兵家。”

凌浪涯和胡虚脸色忽变,想到这个庞然大物,顿时恍然大悟。胡虚忽而不知如何接话,本来见这少年将军乃是丘家军之人,就想混个好交情,不料说的话太满,这回可就尴尬了。

正在思索间,只听凌浪涯道:“兵家又如何?不打过一场,又怎么知道呢?”

丘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地从这名少年眼中,看到了一股傲气。那种感觉,不是他在空言瞎说,而是似乎他确实有此等能力,乃是自然的表情流露。

丘云忽而大笑拍掌,道:“说得好,就凭君此言,在下愿和君相交。”

凌浪涯忽而觉得,今夜自己几番失言,终究说对了一句话,不禁也大笑起来。只是,原来还是有些人,会认同自己的想法的。

有些事,你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走多远呢?

终究要,出发才会知道。

胡虚见两人相笑,想到能结识有机缘结识一位少年将军,也许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更可能此人也许会对凤梧祭典有所帮助,当下也是心喜。

胡虚道:“我兄弟两人默默无闻,能结识丘将军,乃是三生有幸之事。”

丘云摆手道:“你我三人年纪相仿,又何必将军前将军后,若看得起在下,叫一声兄弟即可。”

众兵士见三人言语相合,甚是投契,也不禁大喜。那老张更是说道:“小兄弟,我们丘将军可是年少英雄,我看二位也肯定是。但是,既然少年英雄,可别忘了到时候给我带一壶醉清风酒啊。”

众人闻之,不禁为老张嗜酒如命的老毛病而大笑。

凌浪涯道:“我一定会记得的,把酒给你带来。我甚至连醉清风的酒窖在何处都知道,所以绝对跑不了你的酒。

胡虚忽而道:“丘兄弟,方才你说不许我兄弟二人进城,此举是为何?”

丘云沉吟片刻,方道:“在回答此问题前,我想先问两位兄弟,可确实是参加凤梧祭典,并且是明暗皆参与?”

胡虚道:“确实如此,我等二人正值参与年限内,此等盛事,又哪里会错过。且不论名次,但能和天下同辈同场竞技,也是不可多得之事。”

丘云道:“二位既知兵家,又参与暗祭。如此看来,当是修行者无疑了。”

胡虚也不否认,毕竟这是迟早都会被知道之事,便点头承认。

丘云道:“这就是在下为何不让两位进城的原因。一者,如今深夜时分,除却那青楼等风花雪月场所,大多数酒楼客栈皆已歇息,恐怕不好找到满意的住所。二者,两位来得稍迟,如今恰逢春节,又是祭典即将开始,人流颇多。据在下所知,虽然都城颇大,但稍有名气的酒楼客栈,也早已客满。甚至许多人,也无落脚之地。”

听闻此解释,凌浪涯二人方恍然大悟,原来丘云是为他们着想,原来此刻进城也不过是白跑一趟。当下,凌浪涯问道:“倘若如此,那我等该去往何处落脚?”

老张忽而道:“为了满足居住需求,朝廷在都城的城南之地,搭建了许多的户外帐篷。如今那里住了许多的外来之人,还有附近村民。我觉得,两位小兄弟倒是可以去那里试一下。”

丘云摆手道:“此议不可。”

胡虚道:“为何不可?”

丘云道:“那里不过是平民聚居地。而且,在下忽而想到一个更好的地方。此地就在城东数里之外的山上,虽有距离,但也不远。”

胡虚忽而道:“莫非是凤炎古庙?”

丘云疑惑道:“兄弟以前来过都城?”

胡虚道:“我年少时在都城待过一段时日,所以略有所了解。而浪子才是第一次来此。只是为何,那里却可以落脚?听闻那里乃是皇家禁地。”

丘云道:“原来如此。既然胡兄曾来过都城,想来也认识路途。在下本欲想送,如今倒是多虑了。至于那凤炎古庙落脚,也同是因为皇命所致。因为连日来人流甚多,所以朝廷将城南辟为平民住所,而凤炎古庙占地极广,房屋无数,也可以容纳一些人。不过,到那入住的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是修行者。二人兄弟既然是同道之人,那进去入住当然是可以的。”

话刚说完,丘云随手解下一个玉佩,递与凌浪涯,再说道:“若无法入住,二位可将此玉佩给予古庙庙主。庙主看在此玉佩,也许会给予一些帮助。

凌浪涯和胡虚连忙道谢,对丘云的好感不断上升,不仅是年少相近且相投机,更因他似乎一直在为二人考虑,此刻甚至连玉佩也相赠。

此刻夜色深深,凌浪涯和胡虚想到此去路途尚有一段距离,遂和丘云相约明日都城内相会,如今先赶往古庙寻找落脚之地。

当下,二人骑上小毛驴,和众人告辞,往城东凤炎古庙而去。

星光斑驳,灯火如旧,丘云目送二人远去,陷入沉思。

那老张见丘云之状,忍不住好奇道:“少将军,为何不让他们进都城,其实如今店家此刻早起了吧。而且,城南的帐篷地,不也可以居住吗?”

丘云仰望星空,蓦然道:“因为我想让他们做探子。”

老张道:“什么探子?”

“你们莫忘了,那古庙之内,如今可住了两个危险的怪物。”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夜行山路

在这世间,不是每一个深夜,所有人都会安然入睡。总会有人,在某个夜深时刻,或因生计,或因情感,而不得不在夜色深沉时,依旧在外流连。

每一个也深夜里没有入睡的人,也许都是有不可说故事的人。但也有人,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不得不在夜色中奔波。

正如在凤炎都城外,城东的方向,牵着小毛驴向山林处徒步而去的两个人。

两头小毛驴经过日夜不停的奔波,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当它们本以为可以进城,主人可以休息,而它们也可以歇息的时候,不料主人和旁人交谈了片刻,竟然又要出发。而且,此去又不知又多遥远。

见状,两头小毛驴不禁耍起了性子,走一步停两步,无论主人怎样催促,都不愿意走得再快些。

眼看毛驴的憔悴模样和倔强性子,骑在毛驴上的凌浪涯和胡虚似乎猜到它们的想法,于是不得不下驴,各自牵着它们,缓缓而行。

有人牵着走,背上没有人,小毛驴在身后看着主人的模样,不由得露出得瑟的人性化小表情。它们呼哧呼哧地跟在主人后面,似乎它们才是主人一般。而且,听着两名主人在吵架,犹如唱戏一般,也甚是有趣。

只听胡虚道:“你看,都怪你,连这头倔驴子都不干活了。倘若不是昨夜喝醉,我们又怎么会半夜也赶不了进城。”

只听凌浪涯反驳道:“怪我?尚不知道是谁,因为想到都城里的烟花之地,想到里面的倾城绝色,因而在前一天提出喝酒相庆,结果酒量忒差,喝得酩酊大醉,日上三竿尚不起床。”

胡虚道:“我年纪比你大,此时正是青春年华,想想那烟花角色怎么了?你这小孩童,连想想的机会都没有,还嫩了一些。”

凌浪涯见他以年纪压人,不由得哼了一声,蓦然又道:“那烟火之地,真有那么好玩?”

胡虚下意识地抚摸下巴,仿佛是带着那人皮面具,还有三缕长须一般。

他舔了一下嘴,点头道:“确实是男人流连忘返之地。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我还没去过。”

凌浪涯不由得一脸鄙夷,露出原来你也没去过的表情。而胡虚则是自顾自地得瑟自己的见多识广,阅历经验比凌浪涯丰富得多。

两头小毛驴默默跟在身后,看着两个主人在斗嘴吵架,正如一路而来的每个日夜一般,所以早已见怪不怪。

它们跟在身后,随着主人渐渐远离了都城,后远离了大道,逐渐走上了一条山路。那山路修葺得甚是宽广,一直延伸到群山深处。倘若不是一直蜿蜒向上,几乎和城外大道无异。群山虽不高,但夜色下投下的庞大暗影,仿佛告诉它们,这条山路并不短。

两头小毛驴忽而庆幸,主人下驴而行,不然再走此等山路,那得有多累。

夜色繁星下,只听凌浪涯和胡虚依旧相互吵闹着,说话声在山林里回荡着,惊醒了沉睡的鸟儿,而鸟儿又惊动了林间落叶。不消片刻,此处传来了鸟儿被吵醒的各色鸣叫,既像不满,又像欢迎。

两人二驴踏上山路不久,就看到不远处横跨山路的山门,乃是一座牌坊。夜色之下,抬头只见那牌坊雕梁画栋,修得精美绝伦,而上面隐约书着四个大字,凝神一看,乃是“凤炎古庙”。

穿过山门,凌浪涯道:“想不到这古庙竟如此繁华,我还以为不过是一座破旧荒庙。”

胡虚道:“这你就有所不知,还得我这见多识广的说书人来给你说说。这凤炎古庙,乃是赵宋王朝之祖庙。你记得在来时路上,我给你讲过关于凤炎都城的建城传说吗?据闻,那建城之时的天降黑石,除却部分成了城基,参与的就在古庙内奉祀着。不过,我年少时曾来过此地,却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

凌浪涯道:“连祖庙都可以开放让外人入住,看来朝廷还挺重视凤梧祭典。”

胡虚道:“确实如此,也许是二十年一回,所以不得不重视。但我想,这是朝廷笼络人心之举,尤其是笼络修行者的人心。毕竟这样的举动,可以让天下修行者以为,这是朝廷为他们着想。”

凌浪涯叹道:“但谁又料到,这一届祭典,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两人蓦然想到苏眉雪之重托,忽而沉默下来。沉默得连两头小毛驴也觉得诧异。

山路过半,沉默良久,凌浪涯想到今夜之事,道:“倘若我们不是夜半而来,也许也不会遇上那丘云少将军。”

胡虚问道:“你觉得这少将军如何,可相交否?”

凌浪涯道:“听你一路上的见闻得知,这少将军乃是丘家军少主。我们素未谋面,他也愿为我们着想,其人似乎颇为正直友善。而且,他属下的那些兵士,纵使他年少,但对他也颇为尊敬。如此看来,也许可以和他可以尝试交好。不过我总有一种感觉,此等友好,似乎是有其他事所致。”

胡虚道:“我也觉得他为人不错,至于有其他原因,倘若他不说,我们也难以猜测,唯有见机行事。不过,认识一名军中人,对我们也没有坏处。只是,丘家军常年镇守边境,轻易不得离开,你觉得是为何呢?”

凌浪涯沉思片刻,道:“也许是双节同至,都城聚集太多人口,人流混杂,恐怕会生事端。所以朝廷就从外地调回兵马镇守此地。”

胡虚不可否认,道:“赵宋王朝虽重文轻武,但都城内有禁军,附近县城有厢军,此等兵士皆可调用。远不止要从千里之外,把丘家军调遣回来。”

凌浪涯道:“如此看来,苏老说得没错。丘家军,乃是为凤梧祭典而来。”

胡虚不禁点头称赞,道:“不错,我料想确实如此。”

胡虚听闻凌浪涯的见解,觉得凌浪涯虽然年少,世事经历尚少,但智谋颇多,且聪慧过人,甚至有时候尚胜于己。一路相处而来,自己竟然逐渐为这名少年所折服。

正在思索间,胡虚忽闻两头小毛驴发出欢呼的叫声,八个蹄子欢快地敲打着地面。

胡虚刚想呵斥这两头不干活的倔驴,只听凌浪涯说道:“我们到了。”

胡虚寻声望去,只见眼前出现一列百步台阶。台阶之上,一座依山而建,房屋错落的古老寺庙出现在眼前。

此时东方既白,古庙立于群山间,名为凤炎。

两人二驴,拾级而上。片刻之后,敲响紧闭的庙门。

古庙静默,无人应答。再敲数次,庙内方有脚步声响起。

只见庙门微开,那开门人看到庙外人,忽而低声说了一句话。

“两位好心人,先施舍一些发财钱?”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凤炎古庙

凤炎古庙,赵宋王朝之帝庙也,奉祀古凤凰之精魂,纪念天外黑石之坠地。初,赵宋王朝为立威信,树丰碑,建庙于此。其后,历朝不断扩建,冠以盛名,使其终成帝庙,冠绝赵宋。终,毁于天外流火,化作烟云。虽耗千万人力,亦不得复。

——胡欲言·《山河说·凤炎古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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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东方,露出的一丝鱼肚白,微弱光线落在古庙的石阶上,冷冷清清。

庙门微开时,庙中人看着庙外人,欲要讨钱财,而庙外人诧异不已,怔立当场。

“钱财为何物?”胡虚看着庙众人,蓦然想起当时凌浪涯的回答,于是笑道。

凌浪涯听到胡虚的回答,不由得笑起来。他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看到了自己初来世间之时。

那开门的乃是一个小男孩般的乞丐,年龄不过七八岁。他身穿破旧的服饰,已洗得发白但很干净。童稚的脸上,有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眼眸清澈似未曾被世间俗事所沾染。奇怪的是,他的左右手腕上,各挂着一个小巧的铁铃铛。

风过,人动,铃铛叮当响。

看着小男孩身上穿的乞丐服饰,这不由得让凌浪涯想起在清风楼外,那个常年在楼外角落的老乞丐。他也同样是如此,衣服破旧,但眉目沧桑,却没有这小孩的眼眸清澈。

往事不堪回,凌浪涯难得见到比自己小的孩童,不禁起了戏弄的小心思,他见小乞丐不回答,便再问道:“钱财为何物?”

那小乞丐本来口齿伶俐,但没想到竟会遇到如此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回道:“可以买好吃的。”

他说这句话时,声线低微,犹如做错了事一般。但是,似乎填饱肚子,于他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凌浪涯笑道:“可是,我没有发财钱,现在也没有好吃的,那我们能进去借宿吗?如果能让我们进去,那我给你买好吃的。”

那小乞丐听此,清澈眸子放出亮光,道:“只要有好吃的,什么都好说。不过,庙主说不能轻易放人进来的,要先问清楚。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进来呢?”

胡虚反问道:“那你又是谁呢?”

小乞丐道:“我叫小苗儿,一直在都城乞讨为生。那天因为快饿晕了,是庙主收留了我。因为最近庙里来了许多外来人,所以他让我在庙里帮忙,并且给我好吃的。我本来在庙门后的小房间睡觉的,被你们的敲门声吵醒了,就跑起来开门了。”

胡虚道:“既然如此,我们两个也是来留宿的。不知道,可以给我们进去不?”

小乞丐小苗儿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二人,偏头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们是修行者吗?是来参加凤梧祭典的吗?庙主说,如果不是,就不可进来。”

胡虚道:“那当然是,听说凤炎古庙专门收留像我们这样无家可归的修行者,所以我们才来此地。”

小苗儿挠挠头道:“我也无家可归,也是因为庙主好心收留。不过,你怎么证明你们是修行者呢?”

凌浪涯道:“需要如何证明吗?”

“露一手啊!”小苗儿兴奋道:“就像都城里面的杂耍人一样,例如转火圈,翻跟斗,表演给我看。”

二人没想到,堂堂修行者,竟然还需要沦落到表演卖艺,才能进门投宿。

“是这样吗?”胡虚伸出一只手指,指尖冒出一缕微弱火光。

“火!”小苗儿天真地惊呼起来,先是诧异地后退半步,后来发现火光不伤人,于是又好奇地凑近了打量。

火光映照着小男孩的脸庞,映出了他天真无邪的笑容。

火光骤熄,胡虚道:“这样,可以证明不?”

小苗儿连连点头,道:“虽然火小了点,但看起来勉强及格。不过,我还见过更厉害的呢。前几天,有一个人一箭就把很远的树给射断了。不过,他长得冷冰冰,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听着小苗儿的点评,二人不得被他的童稚所感染。凌浪涯想,那射箭的应当也是一名修行者,便好奇道:“如此厉害?他射箭很远吗?”

小苗儿顺手指向东北,道:“你看,就在那里。”

二人寻迹看去,只见山道上,本来有两排高耸的林木遍植两旁,形成一道绿色屏障,而那屏障出现了一个缺口,想来便是有一棵树少了半边,所以才会如此。

胡虚见之,沉声道:“如果此人真是修行者,但愿不是敌人,否则将是强敌。”

凌浪涯道:“看来此地确实有不少的修行者在此,我们也应当小心行事。”

当下,胡虚道:“现在你要的证明,我们也给你了。好吃的,等我们进去之后,就带你去都城买好吃的,你觉得如何?”

小苗儿见状大喜,道:“你们可比其他人好多了,其他人只会不耐烦地把我赶跑。来跟着我走,这里我可熟悉了。”

说吧,他想把庙门再推开一些,但由于人小力薄,那沉重庙门只是勉强挪动几分。这不得不让二人合力把它推开。

推门而现,是另外一种风景。

薄雾渐散,凤炎古庙悄然现。群峰叠翠,青葱碧绿遍山野;殿堂楼阁,错落有致隐峰间;鸟语花香,恰似人间胜地也。

此等山清水秀之胜地,让人来之流连忘返。

不过,小苗儿早已见怪不怪,两只手分别拉着凌浪涯和胡虚,而二人后面拉着两头小毛驴。三人二驴堂而皇之地穿过庙前的宽阔广场,往右边的一条古色廊道走去。

此时天色尚早,除了偶尔早起的几名知客人员偶尔路过,偌大的古寺竟无人声,宁静得犹如深夜山林一般。那几名知客看到小苗儿,也只当视而不见,倒是会把目光停留在二人身上,但片刻后又移开,假装视而不见。

每个人,似乎都怀藏着心事,和陌生人擦肩而过。

小苗儿却忍不住和他们打招呼,无奈知客们都不愿搭理。小苗儿见他们毫无反应,不由得背对他们,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恨恨说道:“让你们瞧不起我,以后我一定有你们好瞧得的。”

凌浪涯好奇地问起知客的反应,而小苗儿道:“他们嫌弃我,觉得我是一个小乞丐,不配和他们说话。不过,庙中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他们也没空理睬我们。”

言语之间,一路沿着廊道而行,渐行渐深。不知不觉间,众人已来到一排厢房前。那厢房位于一座之间,两排对开,周边遍植翠竹,倒也显得雅致。

小苗儿推开最右侧的一扇厢房门,开心地道:“就是这里,我们到啦。”

胡虚道:“你带我们进来,庙主是否会责怪于你?”

小苗儿道:“不用怕,庙主很疼我的。庙主既然可以让我带修行者进门,就肯定不会赶你们走。哪怕前几天威胁我,让我带他们进来的那两个家伙。庙主见到他们,也没有说什么。”

正当二人欲要道谢之时,身后忽而传来一声温柔婉转的声音。

“小苗儿,这次你又带了谁来呢?”

小苗儿见到那人,欢快地跑过去道:“庙主。”

凌浪涯和胡虚循声望去,欲观庙主是何人。

众人目光相对,忽而静默无言。

良久之后,那温柔婉转的声音,蓦然如寒蝉凄切。

“原来,你终究来了呀。”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所取何物

倘若没有曾相遇,又如何谈重逢。

凌浪涯站在胡虚身旁,终于看清了凤炎古庙庙主的模样。和凌浪涯想象中的老道士模样并不一样,庙主竟然是一名中年女子,其身穿朴素罗衫,以一把木簪梳着发髻,露出婉约清秀的脸容,仿佛岁月不曾在她的容颜上停留。

庙主目光落在胡虚身上,寸分不移,而其语气温柔婉转,似夹杂着道不尽的无奈。

胡虚和庙主对视,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倒是小苗儿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便问道:“庙主,他们就是我今天早上带回来的,难道你认识他们?”

蓦然听得胡虚冷冷道:“我不认识她。”

庙主怔住片刻,方对小苗儿道:“大概是我昨夜未曾睡好,所以此刻心神恍惚,以至于错把眼前人看成故人之子了。两位似是远途而来,我常年居于此,又怎么与会相识呢?”

小苗儿天真道:“原来是认错了。没关系,我也经常认错人。不过,给我好吃的人,我会记得的。“

庙主笑道:“此刻你带两位小兄弟到此,倘若有空,你不妨带他们逛一下古庙,或者带他们到都城游玩,想来他们也会带你去吃好吃的。两位,我说得对吧?”

凌浪涯想,有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带路,想来也是好事,便点头道:“那是当然的。虽然我没有多少钱,但吃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庙主道:“两位公子既然能到此,想来也是有缘之人,那就暂且先住此地吧。有何要事,尽管找小苗儿通知我即可。这小家伙虽然嘴馋了些,但倒是颇机灵的。”

凌浪涯看了一眼正在吐舌头办鬼脸得小苗儿,不由得笑道:“那我兄弟二人,就此叨扰了。”

庙主深深地看了一眼胡虚,问道:“既然两位到此,想来也是要参与凤梧祭典。敢问,是为何要参与呢?”

凌浪涯和胡虚参与凤梧祭典,其中之一便是因苏眉雪之托,但此事不可说。正当凌浪涯想起胡虚答复丘云之言,便也想要用同样的理由。

不过,当他正要回答时,只听胡虚冰冷地道:“我们来,是想取回一些我们应得得东西。”

凌浪涯诧异不已,不知胡虚为何如此回答。

庙主道:“所取何物?”

胡虚道:“身家性命。”

庙主沉默不语,其婉约清秀的脸庞上,微微皱起了眉,似乎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庙主轻叹一声,道:“何必呢。”

说罢,也不待胡虚回答,庙主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怅然的背影。

眼见庙主离去,三人皆是各有心思,又一身疲惫,就没有再相谈兴致。小苗儿看得出胡虚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便道:“两位大哥,我先去找些草料,替你们把小毛驴喂饱一些。你们如此早来到,想来也是昨夜未曾休息好,不如先休息片刻,待得睡够了,我再带你们去都城逛逛如何?”

凌浪涯道:“如此甚好,那就辛苦你了。小苗儿。”

当下,小苗儿告辞而去,凌浪涯正要相送他出门,而胡虚已静默地回到厢房内休息。

凌浪涯看着小苗儿,牵着两头小毛驴远去,正要关门之时,抬头忽然看到了对面厢房内的情景。

他看到了一双,冰冷无神的眼睛。

对面的厢房内,窗门半开,一道身影正站在窗前,目视着凌浪涯。当他知道凌浪涯发现自身之后,蓦然伸出手,关上了窗。

窗门禁闭,不可内室。

不过,凌浪涯依旧看到了些什么。

那双关窗的手,十指苍白,修长有力。

而那人半露出得身影,其背上悬挂一物,似乎是一把长弓。

但更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他注视着凌浪涯,就像看着猎物一般,嗜血冰冷。

凌浪涯想到,莫非那人便是小苗儿所提一箭裂树之人。不过,一时也无法确认,也不好贸然打扰,便只好关上房门,回到室内。

厢房之内,洁白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山水字画,而室内只有一桌双椅双床,简陋异常。似乎小苗儿知道他们的感情很友好一般,特意让他们同住一室,而不是分开两室。

凌浪涯看到半躺在床上的胡虚,只见他双唇紧抿,眉目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一般。

凌浪涯坐在他身旁的木椅上,犹豫片刻,说道:“胡大哥,我不知道有些问题,是否该问你。但是,我想知道。”

胡虚没有回答,而凌浪涯坐一旁,静默等候。

良久之后,胡虚忽而道:“浪子,其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有时候,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而身处险境。”

凌浪涯闻之,苦笑道:“说实话,你是我这么多年来,遇见的第一个外人,第一个朋友。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就像我也有一样。我不曾告诉你,也同样不想你因我身处险境。你的隐瞒,我又何曾不知道呢。”

两人四目对视片刻,凌浪涯叹道:“毕竟,我们都是同类人,也曾生死相交。如果为了不让对方身处险境而有所隐瞒,其实对方假装不知道,但终究也是难过的吧。”

胡虚长吁一口气,道:“浪子,你说得对。我曾以为你是个一无所知的少年,但这一路而来,我看到了你的成长。从一片空白,到渐懂世事,到此刻为我而想。我想,我们都是重情人,所以才会有此遇吧。”

凌浪涯道:“有生之年,其实很荣幸,得以遇见你。”

胡虚道:“有生之年,愿你我皆有故事,而不是事故。”

凌浪涯笑道:“那是当然的,如己所愿的结局,才叫故事;未如己愿的结局,乃是事故。但世上之人,事故颇多,却好以故事言事故。”

胡虚此时已经平复心情,伸了一个懒腰道:“欲说故事,当得有酒。不如先睡一觉,醒后到都城一逛,赴那丘云之约。待回来后,你我再秉烛长谈,你觉得如何?”

凌浪涯此刻已躺在隔壁床上,笑道:“那就依你所言。世上难事,不若睡醒再说罢了。”

大好清晨,古庙厢房,二人倒头而卧。

也许睡着了,所有烦恼也会消失殆尽吧。

直到日落西山,两人在小苗儿不断使劲敲门下,方醒过来。

这一觉,似乎洗去了阴霾。

当下,三人洗漱完毕,便在小苗儿得带领下,骑着两头小毛驴,踢踏着脚步下山,往都城而去。

只是,他们没有看到,凤炎都城上空,有一片巨大的阴霾,笼罩全城。

山雨欲来。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何处相逢

夕阳无限好,天色已黄昏。

山道上,小毛驴嘀嗒嘀嗒,走在山时山不说话,走过人潮时人潮淹没它。

凌浪涯和小苗儿共乘一头小毛驴,而胡虚则独自乘坐一头。那两头小毛驴经过小苗儿的照料,早已养精蓄锐,此时哪怕背上坐着两个人,也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和昨日偷懒的截然不同。

只是,当胡虚的小毛驴偶尔瞄一眼隔壁的小毛驴,偶尔还会得瑟地打个响鼻,逗弄一下同伴。

三人自出庙门,边说边聊,不时便下了山道,踏上了官道。

踏上官道不久后,三人正缓行,只见一列车队从身旁轰轰然地经过,马蹄掀起了阵阵烟尘,迫得小毛驴不得不往路边挤。

那车队有数匹高头大马引路,身后跟着十多辆巨型木板车,而每个木板车上都有两个大木桶。那木桶通体黝黑,高约半丈,粗若巨木,一人不可合抱。

那数匹高头大马高昂着头颅从小毛驴身旁经过,看到眼前两只小家伙时,不由得嗤鼻瞪眼,露出不屑的表情。两头小毛驴虽然来自小村庄,未曾见过如此高头大马,不过却有莫大胆一般的大胆,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一点也不退让。

两头小毛驴和那数匹高头大马,彼此毫不示弱地并肩而行。

那马背上之人见此,忽而一挥马鞭。那马一声嘶鸣,骤然加速,率先冲出去,其他马儿也紧随其后。这数人一远去,那车队也不得不加快速度,紧紧地跟随而上。

两头小毛驴刚要加速追上去,却忽然感觉到缰绳一紧,原来是主人让它缓行,而不要追。直到车队一直远去,他们才缓缓跟在身后。

那策马数人见小毛驴不敢追上来,不由得轰然大笑。那数匹马儿以为自己赢了,连马蹄也变得更欢快。

马背上,其中一名男子道:“六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两头毛驴上的人,很像七师兄所说的那两个小子?”说着话时,他的一双鼠眼贼溜溜地转,似乎在窥视着什么。

那被叫六师兄的男子,倒是长着一双斗鸡眼,方才忙着欺负小毛驴而忘了其主人是谁,此时眯着双眼回头看,但因距离甚远,早已看不清是谁,只好问道:“哪两个小子?”

那鼠眼男子道:“莫非你忘了七师兄,在清风楼前的断臂之仇?”

“哦,是他们?原来是他们!”那六师兄方醒悟过来,说道,“原来就是这两个小子断了杨师弟之臂,还惹来师傅一番责罚。不过,八师弟,我们还是要确认一下,别认错人了。”

被叫做八师弟的鼠眼男子对着身后一人道:“蛮牛,你过来。”

那被叫做蛮牛的人,本来是在他们身后拉着木板车的。此时听得喊叫,忙把木板交给身旁的人,小跑到马前听候差遣。

鼠眼男子道:“你方才有看到那毛驴上的人的模样吗?”

那叫做蛮牛男子,远远望了一眼,吐出一把鸭公嗓道:“倘若没看错,应当是他们。”

鼠眼男子大笑道:“果然是他们。听说,他们两人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蛮牛男子道:“确实如此。”

被叫做六师兄的斗鸡眼男子道:“此刻我们人多势众,又在我们地盘上,不如去教训他们一下,以报七师弟的断臂之仇?”

八师弟的鼠眼转了几下,看到车上那巨大的木桶,摇头道:“现在我们不宜行动,别忘了我们此刻的大事更重要。而且,大师兄曾说,会隐忍,方能制敌于死地。此外,听这头蛮牛所言,这两名小子似乎还有点本事,倘若我们现在去,也许会惹来官府之人。不如,我们先把此事告之诸位师兄,再结伴而来报仇,当万无一失。”

六师兄点头道:“不愧是我们烈刀门的小智囊,那就如你所言。待我们先把此刻大事忙完,再去给七师弟报仇,免得他整天哀怨地像那青楼女子一般,看着就让人生气。”

“师兄过奖了,论才智,小弟哪里比得上诸位师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不过得先做好准备。”刚回答完六师兄的话,八师弟又对那鸭公嗓男子说:“蛮牛,既然你认识他们,此处事了,你就负责跟随他们,并随时汇报他们的行踪。记住,不可被人发现。否则你想要的东西,我拿去喂狗了也不会给你。”

鸭公嗓男子点头道:“是,谨遵诸位师兄指示。”

一切安排妥当,只待水到渠成。两人大笑策马扬鞭,往都城城门方向而去。身后,一排车队忙紧随而上。

唯有那鸭公嗓男子,看着遥遥跟在身后的两头小毛驴,陷入了沉思。直到身边同伴呼唤,才回过神来。

他默默地走到木板车前,抓紧车握把,拉车前行,犹如一头牛。

只是,你在观察旁人之时,也许旁人同样在观察你。

在官道上遥遥跟随着车队后面的两头小毛驴,此时垂头丧气,没有刚下山时的精神焕发。大概是因为主人知道它们赢不了,于是不想它们和那马儿相争。

不过,凌浪涯和胡虚并非如此想,他们在想方才小苗儿说的话。

在并肩同行时,眼看庞大车队经过,小苗儿说道:“两位大哥,我们让他们先行,那是烈刀门的车队。”

凌浪涯和胡虚听到“烈刀门”三字,便想起了清风楼之事。只是,此事已过去甚远,倘若不是两人因此事而相识,也许并不会记得。

胡虚道:“原来又是老熟人,不知道那断臂的小子此时如何了。”

只是,他们只关注了马上之人,却没看到那拉车的旧朋友。

小苗儿道:“胡大哥,原来你认识烈刀门的人?那断臂小子是怎么回事?”

当下,胡虚便把清风楼之事简略地说给小苗儿听,只听得小苗儿目瞪口呆。听罢,小苗儿赞道:“你们太厉害了,两个打六个。不过,这烈刀门乃是都城一霸,你们得小心些。”

凌浪涯好奇道:“都城不是王法之地吗?他们又如何称霸了?”

胡虚道:“想来是他们得所作所为吧。

小苗儿得瑟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们是修行者,确实厉害,我也成不了修行者。但是,若要问都城的大事小事,我常年混迹市井,懂得比你们多了。”

凌浪涯拱手揶揄道:“那就要请教一下小苗儿大哥了。”

小苗儿道:“世人皆知修行者以三教九流为首,可是他们之下,也有许多的附属门派。那么,你知道小说家的附属门派有哪些吗?”

胡虚蓦然道:“东刀西剑,南枪北盾。”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繁华闹市

听闻胡虚之言,小苗儿诧异道:“东刀西剑,南枪北盾。你怎么知道?”

胡虚微笑不语,倒是凌浪涯,此时其实已经逐渐猜出胡虚和小说家之间的关系,便道:“这种事不是众所周知吗?那你倒是说一些我们不知道的。”

小苗儿挠挠头道:“其实,这些也是我从旁人口中听来得。小说家门下四大附属门派,乃是烈刀门、灼剑门、热枪门和燃盾门,四大门派分别居于都城各方,把控着都城的各个经济命脉,甚至连王朝官府之中,都有他们的人在。不过,四门虽然同属小说家,但是经常为了利益而起争斗,倒也不是和气一派。尤其是烈刀门,近年来在他们门派大师兄的带领下,可谓是蒸蒸日上,碾压了其他三门一头。所以,方才见到他们,我才说着要让路,免得起了误会。”

胡虚道:“没想到这四个小门派,倒也混得很不错的样子。”

小苗儿叫嚷道:“哪里是小门派了?对于我们来说,可是庞然大物了。每次我在城内找吃的,都会被他们赶出来。尤其是烈刀门的那些人,总是威胁要把我抓走。”

凌浪涯想起清风楼之事,便道:“如此看来,这烈刀门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友好。”

小苗儿道:“也不是,听说他们的大师兄乃是翩翩谦君子,智谋十足,而且实力很厉害。也正是因为他,烈刀门才能逐渐独占鳌头。据说,他也要参加本届的凤梧祭典呢。也许,到时候你们也可以遇见他。”

胡虚笑道:“那我倒是要见识一下了。”

凌浪涯道:“是呀,能见识如此多的少年英雄,也不枉山长水远来此一趟。”

小苗儿不懂他们修行者的想法,他不过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靠着一点小机灵混迹于都城。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某些机缘,才逐渐接触到这种几乎凌驾于世人之上的修行者。

不过,也幸得有这份机缘,才让他认识了这两人吧。

一路缓行不曾停,言谈之间路途近。

日暮西斜,三人两驴再度看到了那庞大的凤炎都城。

此时天色渐晚,万家灯火渐起,趁着光亮,凌浪涯方看清了这座雄城的模样,而不是像昨夜一般,只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个模糊的庞大黑影匍伏于大地。

近观凤炎都城,只见城墙高耸数十丈,通体黝黑,一直往视线尽头处延伸。城门之上,凤炎二字,金碧辉煌,镶嵌一块黑石上,想来那便是那天外黑石。

凤炎都城有四门,而三人来到的是东门,而不是昨夜的北门,皆因东门距离凤炎古庙最近,三人便取了近道而行。

小苗儿见两人都站在城门前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雄城,也不继续前进,不由得感觉有些索然无谓。

也许,很多人总是这样,对于身边的唯美风景,因为常日在此,总是视而不见,而对于远方的美景,却心怀向往。

小苗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一阵寒风忽而过,他身上寒碜单薄的衣服,并不能为他抵御多少寒冷。这一冷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反倒吸引回了两人的视线。

小苗儿揉揉鼻子,道:“今年的天气,似乎比往常更冷一些。往年这个时候,我这身衣服,可以熬到春节的。但如今大寒未至,天气就如此寒冷,真是倒霉。”

胡虚望了一眼天色,道:“也许,很快就会下雪吧。”

小苗儿道:“不可能吧。我在凤炎都城多年,也只见过一次小雪。不过我最讨厌下雪了,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雪那一年,我几乎饿死在巷子里了。”

说道此处,想起当年经历,小苗儿仍旧心有余悸。

倒是凌浪涯好奇地道:“会下雪吗?那我得出去看看。曾经听闻很多次,却从未曾看一眼。”

小苗儿笑道:“没见过雪?凌大哥,你的见识还不够我多。”

凌浪涯也笑道:“确实如此,我所在的地方从不下雪。而且,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让你见笑啦。”

正当小苗儿要继续取笑之时,只听远传出来一声叫喊:“胡兄弟,凌兄弟,你们可算来啦,老张可等了你们一天了。”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粗麻布衣的人向他们小跑而来,原来是昨夜城门下遇见的嗜酒老张。

老张跑到他们身前,喘了口气后,方道:“听丘将军的吩咐,今天我不用执勤,便在此等候。我想那古庙距离都城东门最近,便从中午起在此等候,但一直不见两位兄弟到来。我又想你们也许走昨天的北门,又托付了其他兄弟留意一下,然后又折腾跑回来。方才看到你们,我还以为你们会进城,但见你们在城门逗留不进,所以我就跑过来了。这一下午,我终于等到你们了。”

凌浪涯道歉道:“张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起得迟了,路上又耽搁了一些时辰,便来得晚了些。”

老张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没关系。倒是丘将军,已在樊楼等待多时了。”

小苗儿惊讶道:“樊楼?那可是都城最大的酒楼,听说里面的东西非常好吃。不过好可惜,我都没有吃过。”

老张打量了眼前孩童一眼,好奇道:“这小家伙是谁?”

小苗儿拍着胸口道:“我乃是古庙里的人,是来带两位大哥逛一逛都城,见识一下的。”

老张着比了比拳头,笑道:“你这小家伙,年纪虽小,倒是老气横秋。惹毛了老子,一样揍你信不信?”

小苗儿正要反驳,只听胡虚说道:“张大哥就别逗这小孩了,既然将军已在久候,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过去吧。”

当下,三人也下了驴,在老张的带路下,往樊楼的方向而去。

在老张的指引下,四人轻而易举地通过了守门兵士得盘查,终于进了凤炎都城。小苗儿嚷着知道如何去樊楼,由他来带路就可以。老张倒也不和小孩计较,乐得清闲地跟在身后。

进得城来,凌浪涯举目而望,只见万家灯火照雄城,人潮汹涌映闹市,真不愧是赵宋王朝之都城。

正当四人走在都城主干道御街大道上,穿过拥挤人潮之时,忽而一只手抓住了凌浪涯的衣角。

那只手娇弱无力,但却抓紧他的衣角,不曾放。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卖花少女

繁华闹市,御街大道上,她扯住了他的衣角,而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凌浪涯回首低眉,只见一个小女孩抓住了他的衣角。那小女孩年纪和小苗儿相仿,她扎着麻花辫,穿着花布衣,手里挽着一个小篮子,而篮子上装满了含苞欲放的鲜花,其中以梅花最多。

那小女孩见凌浪涯停下,顿时举起小篮子,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笑道:“小公子,你要买花吗?”

凌浪涯未曾想,竟然是一个小女孩,便笑道:“我买来做什么呢?”

小女孩道:“你看,这花多新鲜,如果买来送人,该多好呀。尤其是送给喜欢的姑娘,那她肯定很开心的吧。小公子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也会有喜欢的人儿吧。那么,你要不要买一支呢?一支一文钱,真的不贵呢。”

凌浪涯道:“你看,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觉得我可以送给谁呢?”

小女孩看了看凌浪涯身边的人,只见那几人也停下脚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尤其是小苗儿,更是露出了一个鬼脸,对着小姑娘吐了一下舌头,说道:“你这话是对每一个人都如此说的吧。我们年纪这么小,哪里来的喜欢的姑娘,你也不羞哦?”

小姑娘的稚嫩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羞红,只好说道:“我也不是刻意这样说的。我今天卖了好久花儿了,可是都没有卖出去几朵。如果卖不出去,娘会不开心的,爹爹也不会送我礼物的。”

小苗儿揶揄道:“可是,如果我们买了,也没有要送的人,那岂不是亏死了。”

小姑娘道:“那就自己留着,也是很好看的嘛。你这人,怎么就喜欢打岔。”

凌浪涯打断小苗儿正要说的话,便道:“那你给我一束花吧。”

小女孩露出了灿烂笑容,笑道:“那你喜欢哪一种花呢?”

凌浪涯反问道:“那你喜欢哪一种花呢?“

小女孩未曾想过会有人如此问她,犹豫了片刻,指着花儿道:“我喜欢梅花,今年冬天开得可好了。“

凌浪涯拿起一支梅花,道:“那便要这一支吧。”说罢,就把钱交给小女孩。

那花儿含苞待放,上面还有几滴水滴,想来是为了保持新鲜度,小女孩洒上去的。

小女孩开心地接过钱,连连道谢,便要离开去寻找下一位买家。

正当她转身之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

蓦然回头,只见凌浪涯送过来一支梅花,说道:“小妹妹,这漂亮的花儿,送你。”

小女孩诧异地望着凌浪涯得举动,疑惑地道:“这是你买的花儿,怎么可以送我呢?”

小苗儿揶揄道:“可能你就是凌大哥喜欢的姑娘呀。”

小女孩的脸色变得愈发羞红,犹如那盛开的桃花一般。

凌浪涯笑道:“我是觉得你卖花这么累,值得奖励你一支梅花呀。”

小女孩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接了下来,并且连忙挽着花篮躬身道谢。

只是,两人此刻距离甚近,小女孩一弯腰,凌浪涯要扶她起来,也不得不弯腰。这一弯腰,两人就恰巧撞到了一起。

两人不约而同地揉揉头,相识而笑,小苗儿更是大声地笑出来。

凌浪涯担心会惹起小女孩误会,便道:“那我们有机会再见,祝你卖出更多的花儿。”

说罢,也不能她再次道谢,就转身离去。而老张和胡虚,毕竟比其余几人多些年岁,倒也不至于插话揶揄,反倒是一直都笑着他们的交谈。唯有那小苗儿,年纪相仿又好动,便出言说了几句。

繁华闹市,人来人往,卖花得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梅花。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梅花。

直到众人消失在人潮里,那小女孩方才回过神来,找了一块小手帕,把那支梅花包好,放到篮子的一个角落内。正当她要离开时,蓦然看到了脚下有一个东西,便捡起来看了看。

那是一个制作拙劣的崭新的木雕人偶,其上刻着一个笑颜盈盈的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模样。

小女孩再细看,发现那木偶,竟然雕刻得和几分相似,更是觉得愈发欢喜。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下,她也顾不得再卖花,便要再找凌浪涯等人。

只是,茫茫人海,一个擦肩,早已错过,又怎么可以再次寻找呢。

小女孩不甘心地跟随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路沿着御街大道的方向追上去。

然而,凌浪涯几人走的不是大道。在离开小女孩不就,他们走进了一条巷子中。据小苗儿说,这乃是通往樊楼的捷径,比直接走御街大道抵达樊楼可要近得多,而且人也不多。

走走停停,穿过都城的万家灯火,众人终于看到了樊楼的真颜。

那樊楼,楼高七层,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各有飞桥相通,灰瓦青砖,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古朴典雅,果然不愧为都城七十二酒楼之首。

樊楼门前竖立着朱黑木条互穿而成的杈子,当众人经过时,便有专人来把两头小毛驴牵走,带它们去马厩伺候着。抬头看去,只见樊楼门前扎缚的彩楼欢门,让人还没有进入酒楼,就感受到一种华贵的气息。

凌浪涯和胡虚站在门前,不由得感叹,这樊楼可比清风楼华丽得多了。清风楼与之相比,犹如星辰比明月。

但是,不知为何,两人惦记的,却依然是那座身在远方的小酒楼。

待得众人入门,只见两名迎宾得伙计头戴方顶样头巾,身穿紫衫,脚下是丝鞋净袜,笑脸盈盈地走上前来。听得两人所要去的包厢,便在前面带路,一直往楼深处走去。

只是,谁没有看到,樊楼中楼之顶楼,有一人的目光,恰好落在了他们中某一人的身上。

穿过无数回廊,路过无数包厢,众人来到了樊楼南楼七层的一个巨大包厢内。推门而进,只见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觥筹交错,酒香四溢,歌声袅娜,恍若人间仙境。

那宴席之上,正有五人把酒言欢,见得有人推门而进,不约而同地抬头而看。

只见其中一人站起来,不待主人答话,便率先以身相迎。

其微笑道:“原来两位就是胡少侠和凌少侠,我等在此久候多时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樊楼之上

赵宋樊楼者,位于凤炎都城皇宫之畔,御街大道之北,乃墨家能工巧匠所建,属杂家之私人产业。樊楼位列都城七十二酒楼之首,其楼高七层,分五座楼宇,居高可俯皇宫之景。内有御座,国君常临之,宴饮与此。有诗赞曰:“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馐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胡欲言·《山河说·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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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楼之上,南楼之内,包厢之外,凌浪涯和胡虚站在门前,确实为眼前的觥筹交错而震撼。

胡虚倒也还好,毕竟曾经逗留过都城,也去过很多的地方,虽然以前未曾来过樊楼,但终究也不至于失态。然而,对于凌浪涯而言,此等灯红酒绿得生活,让这个深山少年又涨了一次见识,差点又是一声惊呼。

不过,震撼尚未回过神来,却听到了眼前人的问候。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主座左侧第二位站起一个人,正手捧玉杯,遥敬二人。那人身穿一身红色锦丝长袍,犹如一团火焰。长袍两袖之上,各类云饰交错,分别缠绕着一把长刀。那长刀自臂端延伸到袖口处,仿佛要撕裂长袍而出一般,显得是锋芒毕露。只是,眼前人长得方脸浓眉,身材魁梧高大,流露出一身正气,只是眉目眼神间,有着一丝难以看透的秘密。

胡虚看那人衣着,便猜到了来者是谁,只是未曾想到,本以为此次聚会不过两三人,未曾想却有如此多少人齐聚于此,而他不由得对丘云的举动,有了些许的疑惑。不过,见得主人并未发言,他只好回道:“让诸位久等了,确实是我兄弟过错。看阁下衣着服饰,气质凛然,莫非便是烈刀门下的弟子?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少侠好眼力,不错,在下勉强居于烈刀门的八大弟子之首,免贵姓杨,草字云天。想来阁下便是胡虚胡少侠,另一位便是凌浪涯凌少侠。”

凌浪涯见他认识自己,不由得好奇道:“我们兄弟默默无闻,阁下又如何得知我等姓名?”

此时,不仅是两人好奇,连座位中的旁人,也不由得停下杯盏,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烈刀门杨云天笑道:“这也是在下从旁出听来的,两位出于清风楼,诛杀异兽于供稻庄,拯救庄民于水火之中。此等行侠仗义之事,实在令在下钦佩。今日幸得丘将军邀请,听闻对二位的描述,方大胆猜测,正是两位少侠。不知在下所言,是否正确?”说罢,他遥举酒杯,拱手示意。

凌浪涯和胡虚心中是诧异万分,两人的来处和这一路人,竟被一个未曾相见的人了如指掌。这是否是曾经被自己打伤得几名烈刀门人所说,但是否也意味着眼前人的手段通天,毕竟他连供稻庄之事都知道。

两人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答,倒是无形中落了下风。

此时,本宴会主人丘云终于有所行动。他大笑一声,站起来到两人身前,一手拉着一个边行边走,笑道:“没想到昨夜相遇,遇见的竟然是行侠仗义的少年英雄,真乃丘云之福气也。来来来,两位快入座。”丘云让二人居于自己右座的一二位。

众人看到他们落座之处,脸色微变,心中各有所思。众人皆想,座位主次,乃是主人的心中所重视和客人地位所彰显。就算是烈刀门大弟子杨云天,也不过是居于左座第二位,而这两人竟坐右侧主位,莫非是有更深厚的背景吗?

待得两人入座,丘云先是一挥手,说道:“老张,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老张连忙点头应是,低头发现小苗儿还站在原地,一脸艳羡地看着桌上珍馐美味。但此等场合,又哪是他这个小乞丐可以入座的。当下,老张一把扯过小苗儿,低声道:“跟我走吧。”

小苗儿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入座的二人,只听胡虚道:“小苗儿,你先跟张大哥去找好吃的,等会我们聊完,便去寻你。”

小苗儿也猜到自己不可入座,当下无奈地跟着老张出门,临行时说道:“胡大哥,凌大哥,我先去找点好吃的。别忘了,我在等你们来找我。”

凌浪涯笑道:“放心,我们回去找你的。”

眼看老张和小苗儿离开,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他们身上。丘云点头示意,便举起杯盏,便有侍应为它倒满杯中酒。他举起杯盏,站起朗声说道:“两位少侠兄弟,乃是初来乍到都城,想罢不曾相识都城的风云人物。趁此,就由我牵线,让诸位相互认识。”

凌浪涯和胡虚刚入座又得站起,忙举起酒杯,顺着丘云的实现看去。

只听丘云道:“想来方才听烈刀门杨少主之言,诸位也知道,这两位少侠乃是胡虚和凌浪涯,乃是行侠仗义的少年英雄。方才杨少主也曾自我介绍,此处我就不再累赘了。不过,杨少主如今乃是烈刀门下的大红人,甚至可以说是小说家的大红人。两位若有任何和烈刀门相关事宜,不妨劳烦一下杨少主,也许可以一笑泯恩仇。”

丘云说话滴水不漏,但似乎意有所指。凌浪涯心中想到,莫非他也知道清风楼之事只是,他怎么会知道的呢?

正在思索之际,忽而胡虚碰了他肩膀一下,他回过神来,两人便向杨云天敬酒,而杨云天也奉陪,一饮而尽,仿佛三人乃是多年好友一般。

敬酒毕,丘云指着杨云天右座一人,说道:“此女侠乃灼剑门下大弟子,其名为水月仙,使得一首好灼剑,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两人视之,那水月仙竟是一名妙龄女子。她长得英姿飒爽,流露出一种不甘人后的气势,不似月间仙子,倒似人间英豪。她身穿素色的水悦秀云锦丝长袍,其袍袖两端,绣着的倒不是长刀,而是一把寒光烁烁的长剑。

水月仙站起来,举起杯盏,朗声敬道:“虽初闻两名少侠之名,但深佩少侠之义举,小女在此谢过两位。今日相识,不胜荣幸。”

凌浪涯和胡虚连忙拱手谦让,同时也对眼前女子的所行有所好感,果然如丘云所言,似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

胡虚敬酒道:“水少主之名,在下久闻矣。今日一间,果然如丘将军所言,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范。”

当是时,正当彼此谦让,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朗笑:

“谁人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也想见识一下。”

来人推门而进,举止自若有度。

见其身穿黑色对襟锦丝长袍的身影,席上众人忙拱手行礼。

除了,凌浪涯和胡虚。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谁是主角

来人身份超然,地位尊贵,早已习惯了高人一等的姿态。

本来,他见无论众人躬身行礼,也是颇为享受。但当他见到那站立不曾行礼的两人,脸色渐变。

一开始,他是生气的,因为对方见到自己竟然不行礼,莫非是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然而,当他看到那两人是谁时,哪怕心里再生气介意,也只好以笑作陪。

他随意地和行礼的众人打声招呼,径直走到站立不动的凌浪涯和胡虚身前,反而躬身行李道:“两位兄弟,多日未见,甚为想念!不过,两位远来都城,也不和在下打个招呼,让在下稍尽地主之宜。”

众人见他堂堂一名大人物,竟然主动行礼,顿时对凌浪涯和胡虚的身份和地位,更加地迷惑和思索。甚至连丘云,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毕竟连在看来,这二人不过是可以招来助力之人,未曾想似乎有更深的背景。

不过,内心震撼最大的莫过于杨云天。严格来说,他甚至可以算是这名大人物的下属,此时连上司也要向那两人行礼,自己岂不是更低人一等。幸得他一直遵循的是隐忍之道,所以连脸色也未曾有丝毫变化。

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波澜壮阔,大抵如此。

倒是凌浪涯和胡虚,确实是真的淡定自然。两人回礼,而凌浪涯道:“未曾想到胡兄原来也在此,倒是我兄弟二人失礼了。”

不过,胡虚却只是虚礼回应,并未曾答对。他很少对人冷漠,不过眼前人是其中之一。

观此来人,自然便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的少主,当今小说家家主胡九道之子,胡实。

小说家少主胡实,身份确实超然,但也有低头的时候。其实,片刻之间,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未曾想到在此会遇见二人,因此害怕的是,此时若不低头,万一凌浪涯和胡虚,把他曾在门前等人多日不得见,最后被人赶出来的糗事说出来。所以,他只好先示好,以免此事被道破,反倒低了自己的身份。

丘云作为此宴席主人,维持各方平衡乃是主要之事。此时,他见各人脸色稍变,猜测之下便有大概。当下,他忙道:“原来少主早已和两位兄弟相识,这倒不用我来自作多情介绍一番了。来来来,我们这就入座,今夜不醉不归。”

众人入座完毕,而胡实自然便是坐在丘云的左首第一位了。原来,此空位,正是为他而留。

丘云又把另外两人介绍给凌浪涯和胡虚认识。坐于水月仙右侧的一人,乃是燃盾门的少主,名为马敦。他长得魁梧壮硕,几乎有三个水月仙的体型一般大,犹如巨熊一般。

至于胡虚的右侧一人,凌浪涯和胡虚本来猜测,此人应当是小说家四门剩下的一个热枪门的少主,未曾却是猜错了,那热枪门少主并未曾应约而来。来者竟然是都城衙门捕头之一的展候。展侯其貌不扬,居于末座,倘若不仔细观察,甚至连他是否存在都不知道。

但可怕的,也许就是此类人。隐藏于人海之中,犹如影子一般。

桌上珍馐,香气四溢。八人入座,各怀心思。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这时,倒是那巨熊般的马敦率先打破僵局。也许他是长得四肢发达,头脑却相对单纯。他举起一杯酒,径直问道:“两位少侠,我人粗鲁,两位勿怪。但我比较好奇,你们是怎么和胡少主相识的呢?”

其实,这也是席上不知内情的众人,所疑惑的事。毕竟,能让小说家少主躬身行礼的,必定有着缘由。

倒是胡实害怕二人率先说出不合时宜的话,便抢先道:“这个还是我来告诉诸位吧。当时,我曾奉家父之命,远去拜访苏大学士。恰好遇见两位兄弟居于大学士家中。我等相谈甚欢,便得以相识了。说来,我得以见到大学士,还拜两位兄弟所赐。”说罢,他也举起酒杯,向两人相敬。

凌浪涯和胡虚听他的说辞,思索片刻,便猜到了胡实所举,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在苏眉雪家中的不堪遭遇。此等场合,两人也不会拆穿,凌浪涯便道:“能够认识胡兄,也是我们的荣幸。”

众人闻之,恍然大悟,心中却又更加震撼,就连杨云天也是脸色微变。

丘云诧异道:“莫非是赵宋王朝的三相之一的苏大学士,退朝归隐之后改名为苏眉雪老先生?“

凌浪涯道:“确是此人,我们也是有幸得到苏老垂青,得以和苏老相识几日罢了。”

有道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丘云打探之后,自以为两人不过是来自清风楼的修行者,毕竟像樊楼,也是供奉着不少修行者来维持治安的。不料他们竟然有这一层背景,哪怕只是得苏眉雪垂青,也不可少视。此刻,在他心中,对两人的重视又加深了许多。

毕竟,苏大学士苏眉雪何人也。

此一人,可撑赵宋王朝半边天。

犹如穆子白,冠绝于李唐王朝。

待得知道了两人身后的背景后,桌上众人确实一时不知,究竟谁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究竟是赫赫有名的小说家少主胡实,还是统领兵马的丘家军少主,抑或是这两名默默无闻却背景深厚的来人。

这时,问话的马敦道:“原来两位兄弟,竟然是苏大学士门下。我这粗鲁莽夫不识泰山,倒是失敬了。这杯酒,我干了。”说吧,一饮而尽。

两人未曾想过,得知苏眉雪之名,众人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如此看来,这一个南山下的老人,比想象中还要厉害的样子呀。

想罢,两人回敬了酒,也同样恭维了一番对方。

曲水流觞,其乐无穷。众人恍若多年知己好友,互相或恭维或玩笑,显得熟络异常。

但猜宴上众人心思,这顿酒宴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果然,恰在酒至半熏时,丘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站了起来,便要道明今天宴席之意。

正当说话时,大门忽而被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来者不过二人,一人乃是一名樊楼内的侍女,而另一人竟是去而复返的老张。

老张微带歉意地看了凌浪涯和胡虚一眼,然后快步走到丘云身旁,俯身低声道:

“少将军,那和两位兄弟一起来的小苗儿不见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微小插曲

听闻此事,丘云不甚在意,喝了口酒,随口问道:“那小孩如何不见了?”

老张便道:“我本来想带那小苗儿到樊楼后厨随便找些吃的,毕竟我们也认识厨房里的相熟。不过,那小孩跟我到了后厨,拿了几个鸡腿之后,边说要上茅房,那我便带他去。只是,我在那茅房外等了许久,不见人影,心生疑惑便走进去一块,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我急忙在附近寻找,都未曾有丝毫发现,所以只好回来禀报少将军。”

丘云道:“想来是小孩贪玩,和你闹着玩罢了。那就叫上几个弟兄,在附近多留意,也许就能找到了。”

老张本是低头悄声和丘云说话,奈何凌浪涯就坐在旁边,隐约听得小苗儿的名字,便忍不住插话道:“张大哥,莫非小苗儿闯了祸?”

老张尴尬得无言以对,毕竟是他答应二人照看小苗儿的,此时却把人弄丢了。丘云见状,解释道:“应当是那小孩心性,贪玩跑丢了。毕竟樊楼太大,一时寻不着来路也是正常的。我让老张带几名弟兄找找,很快就会找回来。”说罢,他对老张道:“老张,你这就去吧。人找不回来,你就不用跟我回边境了。”

老张闻之,忙道:“谨遵少将军之命。”

此时,众人听到此言,也知道出了事,便不由得停下杯盏,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展捕头道:“少将军,可需要在下效劳?”

丘云道:“此等小事,何须展捕头出手。况且在下奉命维持都城治安,此地小事,交给老张他们去做即可。展捕头,可身肩重则,可是任重道远。”

胡虚听到展捕头之语,便道:“感谢展捕头相助,小苗儿也许是贪玩走丢罢了。待酒宴罢,我兄弟二人也许寻找便可。”

正当胡虚站起举起酒杯,欲要敬酒之时,忽而手中一个踉跄,那酒杯被人一碰,被人撞到掉落地上。

杯中酒,当场倾洒。

胡虚一看,原来是老张一起进来的侍女。她也许是来此倒酒的,一直站在老张旁边。众人目光都停留在老张身上,便忽视了这名微不足道的小侍女。以至于胡虚撞翻了酒,才发现她的存在。

胡虚见酒杯落地,也顾不得责怪,连忙弯腰俯身,欲要捡起酒杯。恰在此时,那侍女见自己撞翻了酒,心中一慌,也弯腰俯身,欲要捡起酒杯。

两人在桌下相遇,片刻之后,两人同时站起。众人只见那侍女紧张地不断道歉,而胡虚手里拿着酒杯,脸上稍微露出疑惑之情。

众人并没有发现胡虚的异状,唯有凌浪涯发现了胡虚似乎稍有不对劲。

凌浪涯问道:“胡大哥,可还好?”

胡虚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若有所思。

丘云本要与众人商量大事,却出现了这两个小插曲,便道:“老张,你先去寻找那小孩吧。其他人,也都退下吧。”

听闻主人家发话,那老张行礼后率先离开,那小侍女也是委屈地,再次向胡虚道歉,便匆忙离开。而本在厢房内的丝竹之声,也顷刻间停了下来。

闲杂人等,片刻消失,唯有留下席上八人。

此时胡虚已恢复正常,再次向展捕头道谢,而展捕头也回酒相敬。

只是,没人留意到,胡虚敬酒之时,左手紧握成拳,并未敬酒之礼。

凌浪涯看着胡虚之举,其实知道自己二人,并不是今天宴席的主角,只不过是恰好因为丘云而出现此地而已。只是,他也不想当主角,觉得这种场合,并不适合自己。与其相比,他倒宁愿和胡虚待在一起,哪怕没有席上山珍海味。

所以,凌浪涯在席上一直都很少说话,几乎都是胡虚作为二人得代表发现。

凌浪涯非常低调,低调得让人几乎忽视了。

只是,有时候,低调的人,要不深藏不露,要不微不足道。

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属于哪一种。

待得闲人皆散,丘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正色道:“酒过半巡,若不尽兴,我等稍后再续。只是想来诸位也知晓,在下设宴邀请,并未只为结交相聚,而是有要事相谈。”

胡实作为小说家少主,可以说也是小说家四个附属门派的顶头上司。虽然杨云天等人也是四门少主,但也不得不碍于身份,而稍低半筹,而胡实,隐约便是众人之首。听闻此言,胡实便道:“少将军太客气了,我等虽修天道,而将军修圣道,但也同在人道中历练。不知是有何要事,将军需要与我等相谈。若不嫌我等能力微薄,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胡实此言一出,自然便是代表了小说家和四个附属门派了,至于展捕头,依旧是沉默地一言不发,犹如旁观者。

而凌浪涯和胡虚,确实真正地旁观者,丝毫不知发生何事。

毕竟,一开始,两人只是单纯地以为,这不过真的是一顿晚宴罢了。

然而,丘云可不是如此想的,他既然把二人邀请而来,自然便是想二人参与其中。

丘云便道:“天道也好,圣道也罢,皆要以人道为基。事实上,在下邀请诸位,只为传达官家意。”

凌浪涯默默听着,心生好奇,便低声问道:“胡大哥,官家为何人?”

胡虚微皱眉,悄声道:“呆子,不要过度好奇。官家便是当朝圣上,当今的赵宋王朝国君。”

众人皆是耳目聪敏之人,又怎会听不到二人之言,但也不好拆破二人言语,只是对他们不免得看低了一分。这世上,既还有不知官家之人的无知少年。

丘云咳嗽一声,假装没听到,继续道:“诸位也知,此际乃特殊之时,春节将至,凤梧祭典将启。官家为此有命,令丘家军遣半军,从东北边境归朝,便是为了保护此际的都城安危。受命之后,家父便派在下领军回朝,听从调遣。我与负责都城守卫展捕头合计之后,便分派人手,维持都城秩序。”

听到此言,凌浪涯和胡虚方恍然大悟,为何远在边境的丘家军,竟然会在都城出现,原来是奉命归朝。

丘云又喝了一口酒,方道:“不过,这并非在下归朝之重,维持治安之事,重在展捕头。在下所行,其实另有重任,并且与诸位性命有关。”

关乎性命,席上雅雀无声。

燃盾门马敦忍不住道:“官家之命,究竟是何?”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所为何事

樊楼之内,觥筹交错,有人醉生梦死。樊楼之内,灯红酒绿,有人图谋大事。

一座酒楼内,藏着百态人生。

丘云听着马敦之言,道:“官家有命,此届凤梧祭典,无论明暗,夺冠者,不可落于外朝之手。”

马敦笑道:“此有何难,我等小说家众人,文武双绝,人才辈出,更有胡少主坐镇,何惧天下。”

丘云摇头道:“我不否认小说家之能,但此届祭典事关重大,皆因外朝来人,也并未弱者。所以,昨夜我见胡凌两位兄弟,乃是我赵宋王朝之人,同样乃是参与祭典,便诚意想邀请二位相助,也不过为我朝着想罢了。”

二人方明白,原来丘云诚意相邀,既然还有此想法。二人对视一眼,对此并未曾发表意见,毕竟,当时二人答应丘云之约,也是相借助他的力量,好相机行事。既然彼此各有所谋,那相互合作,也未尝是坏事。

胡实打量二人一眼,虽知二人也许是苏眉雪授意而来,但他乃是小说家少主,可谓是赵宋王朝年轻一辈第一人,平生傲气无比,又怎会轻易认输。当下,他便道:“无论来者是谁,我既参与,夺冠自然没有他们的事了。”

邱云不置可否,笑道:“胡少主的实力,我等自然不会怀疑。但祭典事关重大,在下奉命守护,为少主等人保驾护航,也是为了王朝着想,万望少主勿怪。”

胡实并未不识抬举之辈,便道:“少将军严重了。在下只希望少将军勿过度涨他人志气罢了。”

邱云道:“少主可记得,百年前的凤梧祭典,李唐穆子白。”

众人闻之,脸色忽变。

俗世百年,也许是凡人一生,但不过是修行者之一瞬罢了。百年之前,众人尚未出世,但作为修行者,寿命自然比俗世凡人更悠长。作为修天道之人,自然听说过那百年之前的事。

而凌浪涯对于此事,也是记忆深刻。他虽甚少经世事,但自少便对故事感兴趣,且记忆力甚好,否则也不会记得那个老人说的那么多故事。当初听到这个故事,乃是在清风楼,初遇胡虚之时,胡虚在台上说书,而他恰好听到的片段。事后,他也曾问起关于此人的故事。至于胡虚,作为说书人,也曾说过这个故事,更是非常熟悉了。

百年之前,赵宋王朝凤梧祭典,一名来自李唐王朝的少年横空出世,视世间英豪于无物,视小说家诸子如蝼蚁。凤梧祭典之上,醉酒闯祭典,舞剑登凤门,一诗成名天下知,轻而易举夺得祭典明暗之冠。自此,侠客行世间,博得诗酒剑三绝的盛名。

此时,凌浪涯想起的,是清风楼门外落款为李唐穆子白的对联。他记得,清风楼外有此句,而苏眉雪也曾吟唱此句。

一句“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此人是谁,可以让世人闻之各有所感。

若得一见,许此生无憾。

不过,小说家众人,想到更多的倒是当时在祭典上,他曾随意挥洒而成的诗句。哪怕是他饮酒之后,随手而成的诗句,依旧让众人默然敬佩,由衷拜服。其言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此等意境,让人望尘莫及。

侠客不在俗世,但世间传之久矣。

自此,赵宋王朝视那一届祭典为奇耻大辱,遂下行各种政令,推行新政,重文修武。而三教九流的小说家,身居当朝东主之地,竟败给一名青年,自然也是不堪承受,以至于时任的家主不得不引咎退隐,而后来担任家主之位大任者,便是胡实之父,当今的小说家家主,胡九道。

幸得赵宋王朝,后来出了一个苏眉雪,以一己之力,瓦解了穆子白于赵宋人的阴影。

可以说,凤梧祭典,倘若赵宋夺冠,那是证明国力之机遇;若不能夺冠,那无异于自取其辱。

而且,当朝官家于本届祭典,更有其他想法。当然,这些事,丘云是不可诉之众人的。其实,丘云也不忍打击小说家,此等奇耻大辱,说出来也是尴尬之事。但他并不待见胡实的高傲之气,此番打击一下,也许会让他有些许自知之明,免得到时误了大事吧。

众人诧异不语,一时各有所思。丘云也不再说,独自浅酌独饮。

杨云天看到胡实发青的脸色,知道他心有不服但无力反驳。自己作为烈刀门少主,以后还需他助自己登上烈刀门门主之位,便解围道:“往届旧事,不提也罢。只是,敢问少将军,不知本届祭典,外朝之人,又有谁人堪称敌手?”

丘云如今统领凤梧祭典治安之事,自然知晓本届目前参与祭典人员名单。哪怕是小说家众人,虽然知道一些内幕,但也终究不够主事人知晓得多,而且消息来得及时。

此刻倘若能得知参与之人,便可做好应对,谋定对策,自然便能占得一分先机。倘若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又何愁不能夺冠。

丘云放下酒杯,慢悠悠地道:“凤梧祭典,虽是赵宋之盛事,但如今多届举办,愈发壮大,声名雀起。如今,二十年一届的祭典,皆会吸引了各朝无数的少年英豪到此一聚。毕竟,若得祭典之冠,也许就会独占天下少年一杯鳌头,博得世间盛名。”

马敦听不得答案,稍不耐烦地道:“少将军,来者有谁,直言便可。反正我们坐阵主场,接了便是。”

丘云笑道:“马少主莫急,且等在下说来。诸位也知,当今与我等同龄一代,已初有盛名者,三教九流,七朝诸族,诸子百家,不过皆有一两人。虽他们未曾全都来,但如今也有数人到此。在下想,他们不是来游山玩水,想来也是参加祭典的。”

杨云天道:“敢问来者,究竟有何人?”

话到此,丘云也不再卖关子,沉声道:“东夷褚迪,南蛮肃箭。”

胡实冷笑道:“外族蛮夷,何敢来此!”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谁辈与之

胡实一声冷笑,既是不屑,也是鄙夷。

不知为何,凌浪涯听到这两人名字时,莫名想到了凤炎古庙那个一箭断树的身影,也许他就是厢房对面的那个人。

只听丘云道:“诸位也知,七朝纷争,兵戈不息。而四族部落,居于七朝之外,茹毛饮血,蛮夷未化,一直与七朝不和。但他们几乎很少涉足七朝,更不用说凤梧祭典此等大事。因此,在下猜测,此次东夷南蛮,两大部落的骄子前来,必有所图。”

马敦握拳道:“此等蛮荒之子,为何不驱逐出都城。”

丘云摇头道:“我等泱泱大朝,又岂可逐客。虽则此二人所图未明,但既然来了,自然便是我朝之客了。倘若驱逐而去,岂不是有失我朝身份。”

那一直久未说话的水月仙,忽而长叹一声道:“可惜矣,可惜女子不可参与祭典。否则我定要灭一灭这夷蛮二族的威风。”

杨云天笑道:“又何须辛苦水师妹,此等蛮夷,由我们代劳便是。至于祭典不可女子参与,自有祭典起便如此。我等虽不知晓何故,但想来必有深层缘由。”

水月仙不禁又长叹一声,她本有投身报国之志,奈何却是女儿身,从不曾被重视。博得一个灼剑门少主的名堂,已是耗尽心力。其实,在坐诸人,她才是名副其实的旁观者。

只是,也许自古以来,便是刀剑相争,互不相让,而烈刀门和灼剑门虽同为小说家附属门派,但从来也是对头,互相暗中争斗无数,未曾有片刻友好之道。如今,见那杨云天虽然笑脸盈盈地假意效劳,但眉目间却满是得意神色,更是对他感到厌恶。

水月仙冷哼一声,道:“但愿你能活着回来。”

杨云天大笑道:“我肯定会活着回来的,到时候自当登门拜会师妹,感谢师妹的虔诚祈愿。”他自诩一生隐忍,从不强出风头,可是对着这名女子,却总忍不住以言相戏。想来是看到她的窘迫之状,是自己开心的源头之一。

水月仙见他出言轻薄,顿感大怒,站起来,冷笑道:“你!”

凌浪涯和胡虚见二人的争吵,发觉原来小说家也并未是同心协力,反倒是各有所谋。不过,想来这对自己所行之事,也是有好处的。看来,参与此宴会,比自己在都城瞎摸索,所得到的消息要可靠很。

胡实当然也知道烈刀门和灼剑门从不对头,更何况烈刀门如今风头正盛,一直在打压灼剑门。但他既为小说家少主,深知平衡之术。当下,他道:“云天,你就少说两句罢了,你若有能力,便杀了那蛮夷之徒罢了。水师妹虽为女儿身,但也未见得比我等男子差,此等巾帼,也是值得你我钦佩的。”

胡虚的简短两句话,相互赞了一眼,让两人也不好再争吵下去。水月仙只好坐下,只是其神色上的懊恼,也是明显至极。

丘云见状,忙打圆场道:“两位都是我朝少年英豪,只是祭典不可女子参与,这乃自古便有之事,我等也不好言说。不过,在下倒有一事,想请水少主相助。”

水月仙正郁闷,此时听到丘云之言,疑惑道:“我又不参与祭典,能助你何事?”

丘云道:“在下欲请水少主,协助我和展捕头,共同维护祭典安稳。当然,不仅是明祭,还有暗祭。”

水月仙大惊,这明祭所在之地,乃是在都城,自然简单得多。但那暗祭,却要远去南蛮十万大山深处,此去山长水远,未曾想自己有机会得以参与。当下,她道:“可前往暗祭之地,此话当真?”

丘云笑道:“在下奉命维护祭典安稳,自然便有抉择人选之权。只要展捕头也同意,那么便可以了。”说罢,他看了一眼正在默默喝酒的展候捕头。

展候笑道:“能得灼剑门少主相助,我当然求之不得。”

丘云笑道:“我二人已同意,不知水少主意下如何?”

水月道:“好,我答应你。”说罢,她示威般看了一眼杨云天。

众人不知丘云此举何意,究竟是朝廷所指,还是他的私人所为。但当事人也赞同,就连胡实也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马敦,大笑咧咧地道:“水师妹,恭喜你。虽然不能参与祭典,但能去看一看,想来也是不错的。”

水月得瑟地道:“那是。”

杨云天不想见她得意下去,便叉开话题道:“南蛮一族,与我朝争斗不少。那南蛮肃箭之名,我等也久闻矣。东夷一族,乃是远居朱明王朝东部茫茫大海之上,至于褚迪之名,我等倒是少有听闻。不过,在下想,既然他也敢来我朝,想来也是肃箭之流。”

胡实道:“那南蛮肃箭,我曾听闻他的事迹。不过,他曾于一年前,败于法家韩易萧的一箭之下。在下想,莫非韩易萧也来参加祭典,而肃箭是来复仇?”

说起法家韩易萧之名,连胡实也感到稍微头疼。

丘云摇头道:“对于他的消息,我们也一直在关注。只是,暂时没有收到消息。”

马敦一拍额头,感慨道:“法家韩易萧,这就是一个比武狂魔,到处疯狂地找人比试。当初他一箭把我射倒在地时,我就觉得憋屈。想来,他就是深入南蛮之地,找到了那肃箭,然后两人打了一架,结果韩易萧赢了,而这次肃箭不服气,又找上门来了。”

凌浪涯觉得,今夜的宴席,简直就是大有所获,不仅可以探听的凤梧祭典的相关事宜,甚至连马敦被揍一顿这种丑事,也能得知。不过,他也觉得马敦此人直爽,既然对自己落败之事也毫不介意,可以直言说出来。

只是胡虚,自从酒杯被那名侍女撞倒之后,便心不在焉,对于席上的交谈,也显得并不留心。

凌浪涯一直都有留意到胡虚的神色,多次想要问他究竟发生何事,但席上人多口杂,只好按耐不住。

思虑之时,只听丘云道:“依在下所得情报,三教九流,倒有二人已来,一人是敌,一人是友。”

胡实道;“友为谁?”

丘云道:“友者,杂家吕渺影。”

胡虚闻之,陡然一惊,失声道:“此人身在何处?”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敌友为谁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之所造也。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

——胡不说《百家宗谱·三教九流·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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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众人,皆非等闲之辈,自然能听出胡虚此言中的诧异。

一时之间,众人心想,莫非此人还和杂家有所关系?倘若如此,此人的背景是有多深厚?

胡虚此时也反应过来,自知自己失言。虽然他也是颇为谨慎之人,但因为说书的原因,总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把七情六欲的内心波动都置于脸上。倘若没有那张人品面具,他也难以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神色。

只是,总有一个人的名字,会轻而易举地攻破你所有的防线。

胡虚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众人诧异的表情,方耸肩道:“诸位莫怪,我问此人,确实是有原因的。在下听闻三教九流之杂家,乃是天下巨富,几乎占据天下钱财三分之一。诸位也知,我兄弟二人远道而来,盘缠早已消耗得差不多,倘若不是小弟尚有些谋生伎俩,我们早已饿死街头。有道是英雄也会被一分钱难倒,更何况我等无名小卒。这不,听闻这杂家大小姐之名,心中忽然激动,只是想去讨两个盘缠,好混个日子罢了。是在下失礼了,让诸位见笑了。”

胡虚这一番说辞,诚真意切,说得激动且无奈,满脸都是被钱财所困的辛酸模样,让众人都不禁下意识地相信。

除了凌浪涯知道,但也并不会拆穿,反倒会附和。他说道:“胡大哥说得对,我等身在清风楼时,就曾听闻杂家要购买醉清风的酿酒秘方,可是由于水源的原因,杂家始终无法酿出醉清风。也正是如此,我们早已听闻杂家之名,这一路而来,盘缠已尽,才一直念叨着要去找杂家。方才听闻杂家之名,稍有失态,诸位莫怪。”

这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多次,浑然不露作伪痕迹,终于让众人的猜忌降低下来。

胡实深深地打量了二人一眼,点头道:“杂家欲购醉清风秘方之事,此事我也曾听闻。不过,听闻那清风楼主,执拗得很,虽卖秘方,但要价太高,双方一直谈不拢。后来,杂家虽得秘方,但无水源,也酿不出醉清风。无奈之下,杂家取天下美酒秘方,自酿新酒,只是虽有名气,却终究不及醉清风。而且,杂家此举,也相当于替醉清风宣扬了一番,倒是得不偿失。不过杂家的家业甚大,倒不差那些钱财。”

丘云笑道:“胡少主所言甚是,杂家其财,有举国之力。杂家所在之地,虽非赵宋,但有生意所在,几乎就有杂家身影。此次祭典如此盛大,自然少不了杂家的插手。在于我朝商议之后,杂家愿意资助祭典的一半开销,但杂家之人并不会参与祭典中。也正因此,在下才说,杂家乃是我等之同伴。”

得此财大气粗的资助,想来这凤梧祭典,会愈发的隆重和热闹。

此时,杨云天问道:“两位小兄弟,可知我等如今所处的樊楼,其幕后主人是谁?”

凌浪涯道:“既有此问,莫不就是杂家?”

杨云天点头道:“正是。樊楼虽名为樊,世人皆以为是其酒楼老板姓樊。不过这人乃是杂家一名摆在台面上的小卒罢了,真正的幕后主人,乃是杂家。只是毕竟此地乃是赵宋,杂家也不好堂而皇之地占据都城第一楼的名号,便找了个人,换个名字罢了。”

凌浪涯道:“如此看来,想来这杂家的大小姐,也是身在樊楼之内了。”

丘云诚恳道:“若两位需要盘缠,在下也可略有积蓄,可尽微薄之力。至于那杂家大小姐,我也不过在祭典议事之事,有缘和她见过一面。如今她也许仍在樊楼,如果两位小兄弟若感兴趣,我可代为引荐。”

胡虚摆手否决道:“我兄弟二人在此谢过了,不过,我二人暂时先不想去拜见。如果往后需要,再寻丘兄相助。”

明明方才还说着要拜见,此时却又不想见,丘云问道:“为何?”

胡虚看了一眼马敦,意味深长地道:“听闻那杂家大小姐,虽为女子,却长着犹如马敦少主一般的体型。”

众人一看那马敦那壮硕如熊的身材,恍然大悟,不由得彼此意会地大笑起来。倒是让水月仙,显得稍有尴尬,低声啐一声,皆是风流浪子。

马敦丝毫不介意身材被调侃,仿佛看到了同道人一般,笑道:“确实如此,两位初来都城,理当风花雪月一番,去见识一下人间绝色。不是我说,那鸾凤居的头牌点酥娘,乃是都城首屈一指的绝色佳人。如果两位有兴趣,稍后我们就去求见如何?”

水月仙见众人把话题越扯越远,而且竟然还要相约青楼的烟花之地,生气道:“你们够了,别忘了我还在此地。要谈论此话,你们待一边去谈,莫要玷污我的耳目。”

丘云道歉道:“是我等失礼了,此刻且谈正事,风月稍后。”

众人此刻也觉得,有女子在场时论风月,确实失礼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向水月仙道歉的,例如胡实就丝毫不在意这名下属的感受。他问道:“那就闲话免谈,既然我等又有了友军,不知道,那三教九流中,来得又是何敌?”

丘云道:“胡少主贵为小说家少主,自然非常了解三教九流的天纵英才。不如,且猜一猜?”

胡实沉吟片刻,道:“诸子百家,多不胜数,想来也会有不少人来凑热闹,那些就罢了。这三教九流,一共十二家。不过,儒道墨三教,自诩为天道之首,历届都不曾参与,想来这次也不会参与。至于其他九流,一家已名存实亡,一家遗世独立。如此一来,尚余七家。方才将军说,那法家也许会出现,但如今既确定是敌,想来也不是法家。至于剩下的几家,年轻一辈,可惜为女流,也不是她们。如此看来,便剩下赢秦王朝的兵家和位于朱明王朝的名家。但听闻最近,赢秦西方的西戎部落,异动甚多,想来兵家也不会来。既然东夷已来,那么一直于东夷为敌的名家,想来便会出现了。在下此番见解,不知对否?”

邱云闻之,鼓掌道:“少主分析,透彻入微,在下钦佩。只是,在最后的人选中,少主却猜错了。”

胡实哑然道:“来者并未名家的公孙暝云?”

丘云摇头道:“非也,非也。”

“来者何人?”

“兵家,白离刃!”

其名五字,已慑全场。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护君安好

三教之下,九流之首,当为兵家。

若问当代,年轻一辈,有何人已年少成名,兵家白离刃当有一席之地。

且不论其乃兵家之主次子的高贵身份,亦不论他同修天道和圣道的无上资质,仅论其横刀立马的战功,亦让人胆颤心惊。

八岁从军;十岁披甲上阵;十三岁率残军守破城,独挡蒙元王朝铁骑一月;十五岁孤身如西戎,斩西戎三长老后全身而退;十八岁,屠刘汉王朝一氏族,坑杀敌军五万,时人闻之丧胆。世人闻之,皆谓他又其祖遗风。

其祖名白立,三天三夜,坑杀敌军四十万,世谓之人屠。

哪怕是此刻的丘家军少主丘云,与其父抗朱明,抵李唐,博得“撼山易,撼丘家军难”的名声,其战功与兵家白离刃相比,也不免稍逊一筹。

如今他年方二十,孤身闯赵宋,所为何事,又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呢?

席上众人,无人知道,但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也许正是因为此人的存在,赵宋王朝才不得不愈发重视,丘云才会召集小说家众人,图谋对策。

哪怕是胡实,听闻兵家白离刃之名,也不得不心有泄气。毕竟,他虽也是修天道之人,但对于同修天道和圣道,且战功如此显赫的兵家少主,哪怕这里是他的主场,他也不得不重视。

胡实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丘云道:“据探子来报,此人于不久前,以平民身份申请入境,明言参与祭典,我朝并无理由阻拦。他独自过横断峡,入我朝边境。倘若没算错,估摸也是这数日会抵达都城。”

胡实沉吟片刻,道:“兵家虽隐为九流之首,但我小说家也并非诸子弱流。此人抵达都城,烦请将军告知,在下想先去一会。”

丘云道:“当然可行,我会安排人,随时注意他的行踪,一有情况,便告知少主。如今,得小说家相助,在下先行谢过。”

马敦依旧是不经思索地道:“管他兵家或法家,我小说家的地盘,自然得听我们的。将军,你是否会参与祭典,会一会这兵家少主?毕竟,你们都是行军之人。倘若能挫一挫他的锐气,那也是大功一件啊。”

丘云笑道:“我也想会一会这兵家少主,可惜在下这回需维护祭典安危,不然也可与去尝试一下。不过,祭典虽二十载一回,但年龄限制为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这回我错过了,也是好事,免得与诸位相争而一时受挫。待得在下四五十之时,也许再参加,博得一些名声也未尝不可。”

马敦道:“到那时,将军再参与,肯定是无敌手了。”

胡实道:“那我等就静候将军下一届祭典的风采了。”

言已至此,该谈的事也谈完,该传递的消息,也传递完,似乎本次宴席的正事也已办妥。丘云心中稍安,虽然既有兵家少主,也有东夷南蛮部落之人来此。但小说家之力,也不容少视。此番又得凌浪涯和胡虚二人,虽然自己当时拉拢二人,不过是一时兴起地想二人当探子,打探一些情况。但今日得知二人背景似乎颇深,看来自己也没看错人了。也许这两人,最后会帮得了自己,可以完成官家的要求也不一定。

至于官家所要求之事,看来还得自己再费一些心思,布置妥当方可。

想到此处,丘云站起,举起酒杯,朗声道:“凤梧祭典,乃我朝二十年一遇之盛事,我等虽所修之道,各不相同。但既身居赵宋王朝,为赵宋之人,当捍卫赵宋只荣誉。在下虽无机缘,参与祭典盛事,但得以维持治安,也是此生有幸。今日在此,我以丘将军之名义起誓,以死护诸位,祭典安稳行。有我丘家军在此,保诸位此行性命无忧。当然,也希望诸位作为我朝的天之骄子,切勿让祭典之冠,落于外朝之手,辜负了官家心意。”

话毕,丘云双手举杯,拱手环敬,一饮而尽。

凌浪涯见丘云一番话,说得义薄云天,不仅和众人闻之一眼,也是豪气顿生。他和胡虚对视一眼后,和席上众人一般,不约而同站起,举起酒杯。胡实领头道:“定不负官家期望,势必捍卫赵宋声誉。”众人忙附和之。

虽然在这这句话里,并不知道众人的真心诚意,究竟有几何。但是,想到祭典之上,可能会遇见的发生的事,倘哪怕众人都是修天道者,但有修圣道的丘家军相护,至少也是有所保障的。尤其是胡实,这个堪称小说家的少主,同时也堪称是赵宋王朝年少一辈第一人,对于自家地盘上的凤梧祭典,自然是势在必得。

毕竟,对他们而言,明祭的小打小闹,不过是为了庆贺祭典,表演给凡世万民看,展现赵宋风采而已。真正的战场,从来不是都城的明祭,而是远在南方万里,十万大山内的暗祭。

决定一朝未来战力的,是新生一代的年轻修行者。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他们或修天道,或修圣道,历经红尘万事,方可证道。倘若有人能在年轻一代,占得先机,也许便可如那李唐穆子白一般,冠绝当世。

英雄出少年,凤梧祭典之暗祭,乃是年轻一辈,真正的战场。

在这个战场上,生死不论,胜者称王。

很多年以后,在这一顿被后世称为樊楼盟约的宴席上,在这一顿被誉为百家之战开端的宴席上,当时席上的八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言行约定,会引起三教九流的喋血战争。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那两位如今不是主角的主角。

凌浪涯此刻并不知道,他如今选择帮助小说家,最后会出现让人肝肠寸断的结果。

如今,诸事商定已毕,众人心中都犹如放下了一块石头。丘云再度把侍女呼唤进来,再度重启宴席。一时之间,音乐之声,再度弥漫厢房之内。

小说家诸人,本已熟络,如今相识凌浪涯和胡虚,倒也值得庆贺。尤其是马敦,似乎找到了同道人一般。他干脆离座,来到二人面前,悄声问起二人,是否愿意待会宴席散后,一起去鸾凤居,一睹那点酥娘的风采。

凌浪涯此刻并不曾懂男女之事,虽然偶尔听胡虚提起,但也不过偶有向往罢了。至于胡虚,他的左手不断搓弄着什么,似乎陷入了沉思。

正当马敦欲要再三询问之时,厢房之门,被莽撞推开。

刹那间,丝乐骤停,杯酒暂歇。

只见一人闯进来,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后厨偷食

老张迫不得已闯进来,其实也是非常无奈。

他没想到一个小孩罢了,既然让自己焦头烂额。

如今,自己寻了半夜,都没有找到他,万一真的不能回边境,那岂不是糟糕透顶了。

丘云见老张又来打扰,心中虽有稍微不满,但也不便表露出来。当下,只是重声道:“老张,你又不是无规矩之人,怎得就会数次来打扰。这次又犯了何事?”

老张此时也顾不得众人在场,他忙行礼后道:“报告少将军,那随凌胡两位兄弟一起前来的小苗儿,并非不见了,而是失踪了。”

堂堂凤炎都城,常住人口数十万人,如今祭典将至,人流涌进来,更是使得都城人口将近百万。这许多的人口,偶尔走丢一两个,倒也是平常之事。丘云也并不在意,随口问道:“你如何判定他失踪了,而不是走丢了?”

老张知道这些大人物,可能不会在乎一名小孩的存在。但方才将军已经下令,倘若找不到这小孩,自己就无法跟随大队返回边境,这可是大事。

一件事,于有些人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于某个人而言,也许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张深吸一口气,走到丘云跟前,拿出一物,道:“这是我们从樊楼北门后厨小巷里找到的。”

凌浪涯脱口道:“这不是小苗儿手上的铁铃铛吗?”

丘云道:“凌兄弟确定这是那小孩的?”

凌浪涯再仔细看了片刻,见那铁铃铛小巧可爱,但已出现点点锈迹,确实是小苗儿之物,便点头道:“应当是没错的。小苗儿左右手分别带着一串铁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方才我又是和他一起骑驴进城,所以对此印象深刻。”

此时,那一直很少说话,只是旁观者的展候捕头,忽然道:“既然走丢了一个小孩,若要找回来,自然是我等都城捕头的职责了。不知道张大哥,可否把方才的事详细道来,也许我等能帮得上忙。”

展候乃是都城总捕头,观察细致入微,且又热心助人,深得百姓人心。他见老张慌张的神色,想起方才丘云之言,便已猜到老张为何如此紧张。为了不让他难堪,便率先反问,一来是显示自己的职责所在,二来也是解老张之急,拉一个好关系。

老张果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见丘云点头默许,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

原来,在初来樊楼时,众人聚宴,老张便带了小苗儿出去,欲要找些好吃的。

但是,樊楼堪称为都城第一的酒楼,其酒菜自然价格不菲。老张不过一名小兵,薪水微薄,哪有这许多钱财带他去樊楼找好吃的。平常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份量,因此每次发的奉银,早就都拿去买酒喝了。正当皱眉之时,他忽然想起,樊楼的厨房内,有一名他的老乡是里面的厨工。他心思一动,便带小苗儿过去,除了可以省点钱吃顿好的,还可以和老乡一聚,也是好事。

小苗儿自幼混迹都城,人小鬼精灵,虽然不能吃上厢房内的大宴,但听老张说可以直接去后厨找吃的,而且也许不用给钱,自然乐得跟随。

当下,一大一小,就沿着范楼内的廊道,一边问路一边往后厨而去。不过,樊楼比二人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五座楼宇分列其中,占地极广。五座楼宇间,构筑各类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等,并以长廊相连,犹如迷宫一般。两人好不容易摸到南楼的后厨,结果一问,却发现此厨查无此人。后来,再细问之下才知晓,原来樊楼太大,酒宴太多,因此每座楼宇,皆设置了一个厨房,而那老张的同乡,不在南厨,倒是在厨房。

从南厨到北厨,途中要绕过中楼,穿越犹如迷宫整座樊楼,谈何容易。老张不得不露出自己守卫兵士的身份,找到一名侍从,让他带领自己走过去。那侍从不敢得罪官兵,又本着服务至上的态度,便带着老张和小苗儿,一路穿阁楼,过廊道,绕亭台,到了北楼的后厨。

果然,老张在后厨见到了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过,此时正是旺市时候,那厨工忙得不可开交,和老张闲聊几句就不得不再度忙碌。他听闻老张的请求,倒是丝毫不介意,毕竟年少之事,此等偷鸡摸狗之事也不是少做。而且,樊楼每日饮食消耗甚大,少一点并不见得就能查出来。

当下,那厨工便从厨房里,随意挑选几样,偷偷拿了些饭菜出来,带领老张和小苗儿到厨工歇息的地方,让他们悄悄吃喝。老张对此感激不尽,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着樊楼美味。而小苗儿更是乐开怀,生平以乞讨为生的他,每天挨饿受冷是常事,哪里吃过如此美味。虽然后来被凤炎古庙庙主收留,但每天也是粗茶淡饭,虽能填饱肚子,但哪有大鱼大肉来得爽快。

两人开怀畅饮,风云残云般便把饭菜消灭掉。老张难得不用守城门,又有美酒相伴,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小苗儿吃饱之后,也是满意地摸着肚子。

此时,楼外传来了敲更报时的声音。原来,此时已是一更天。

范楼虽夜不闭楼,但后厨位于北门之旁,倘若打更人恰好路过敲更,那楼内人自然便听得到那敲更的声音。

小苗儿听到更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犹豫片刻,舍弃美酒,对老张言道,欲要去茅房一趟。

老张沉浸在美酒中,也就没有管他去哪儿,毕竟茅房就在不远处,便让他去了。

小苗儿去茅房前,难得地打包好桌上剩余的残羹饭菜,说要带出去扔了,免得让人看到。老张挥手让他去了,心里还想到,这小孩也算懂事。

老张喝着美酒,等待着宴席结束,等待着小苗儿回来。

只是,酒喝光了,宴席也未结束,小苗儿也还没回来。

老张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自己也有些内急,便去茅房一趟,顺便也去把小苗儿找回来。

只是,当老张到了茅房,却没发现小苗儿。

他不得已大喊数声,但茅房四处空空如也,哪里有小苗儿的身影和回应。

樊楼依旧灯红酒绿,老张的心忽而沉了下去。

听闻都城最近,常有小孩失踪,莫不是小苗儿,也失踪了吧。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不见人影

老张遍寻小苗儿而不得,不禁内心烦躁起来。

他只好又返回后厨,找到了正在忙活着的老乡。那老乡告诉他,小苗儿方才是来过的,还让他偷偷地再给了两个鸡腿。他以为小苗儿和老张在一起吃喝,嫌不够饱,便私下再偷拿了半只烧鸡给他。

小苗儿道谢之后,就离开了,老乡也再没见过他。不过,他在临走时看了一眼,小苗儿依稀是往西楼宇的方向去的,而不是往北。但是他还在好奇,但也不甚在意。

老张闻之,告辞了老乡,又从北楼宇跑到了西楼宇,这一路左绕右拐,绕得老张头晕眼花。老张一边问路,一边骂骂咧咧地想,待会找到这个小家伙,肯定要揍他一顿,让他乱跑。

只是,到了西楼,硬着头皮又寻了一遍,一楼的侍从皆说未曾看到,而那些宾客更是不耐烦地让老张走开。老张本是急性子,但丘家军管制甚严,倘若不是有军令在身,早已动手教训那些宾客一顿。至于二楼和三楼的场所,乃是老张不敢随意上去的,谁知道里面会有哪些富家子弟在寻欢作乐。

无奈之下,老张只好跑回了南楼宇,向少将军请示一下,看他有何指令。

在厢房门外,他遇到了一名侍女。她正犹豫着是否要敲门而入,这让老张心下疑惑,便问那侍女究竟有何事。

那侍女答道,自己是来服饰厢房内诸位大人的,但却因梳妆打扮慢了,以至于迟到了,如今推门而进,怕是会惹来责罚,因此在犹豫是否敲门而进。

老张见她长得可爱乖巧,手中不断地搓弄着衣角,露出些许紧张,似乎是新来的。老张想,反正自己也要进去,免不了一番责罚,干脆就带她进去吧。

于是,两人推门而进,老张便向丘云禀报此事,而那侍女则是趁着众人目光都在老张身上时,悄然进来。

自从昨夜大概猜测得出,少将军欲要借助凌胡二人之手,去打探一些消息之后,老张也猜到他们得到了少将军的重视。而且,又因为醉清风的关系,他也觉得对这二人有很大的好感,因此如今把小苗儿弄丢了,他自身也有些内疚。

幸好,少将军并未当众责罚他,只是说了一句,倘若找不回来,就不用回前线了。

军中无戏言,对于戎马半生的老张而言,倘若不能回前线,那真的丢进了丘家军的颜面,简直比戒酒还要难受。

老张正要奉命离去时,未曾想到那侍女失手打翻了酒杯,显得失态异常。少将军还是大度的,并未责罚,只是让他退下继续寻找,而那侍女也不得不跟随离开。

出门之后,老张还想安慰一下那侍女,却未曾想她丝毫不在意刚才失手打翻酒杯之事,反而有了小计谋得逞的窃喜。老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也不好询问,当下两人互相分别,老张自去寻自家兄弟帮忙去了。

少将军今天的宴席位于南楼宇,自然他的随从守卫也是在南门外等候。老张久跟少将军多年,此番得以做个牵马接引的角色,也是少将军见他昨夜和那凌胡二人有了交集,便让他过来做个接待。

老张这一夜都几乎在樊楼内奔波,来回折腾几次,倒也渐渐摸清了里面的门路。他小跑出南门,那些少将军的守卫见老张出来,便打趣起老张,言道他在里面吃好喝好,简直羡煞旁人。不过,当他们听到老张之言后,便觉得既然少将军有命,且彼此都是共生死的兄弟,便乐意帮他一把。

当下,老张简单地被小苗儿的衣着外貌描述了一遍。于是,守卫之中,留下两人依旧守在南门,等候少将军的差遣。其余众人,两人一队,分别从其余三门而入,一路探寻,最后依旧在南门汇合。老张谢过众兄弟,便和另外一名守卫,又绕到东门,从里而入。

樊楼占地面积极广,哪怕绕楼而行,也许花费不少时间,而且樊楼四周,各种民居巷子林立,倘若不熟悉路途,也无异于迷宫一般。老张来到京城也不过一段时日,哪里能把偌大一座都城摸熟。连老张也是如此,更不用说诸多守卫了。

所以,众人也只是犹如无头苍蝇一般,瞎悠悠地转,见着寻常百姓,便跑上去问一下,至于那些达官贵人,自然不是问路的对象。

但毕竟是人过留迹,终究是有人曾注意到这样一名小乞丐。守卫不断盘问追查,终于找到了对的人。那注意到小苗儿踪迹的,是一名打更的更夫。那更夫正打完三更的竹梆子,正要回去歇息片刻,却被守卫抓住询问。

令那更夫记忆深刻的,不过是那名小乞丐手里的半只烧鸡。更夫言道,小乞丐手里捧着一堆残羹饭菜,还拿着半只烧鸡,给了东楼门外的一条偏僻小巷子里的老乞丐。那老乞丐丝毫不客气,一边说一边和小乞丐聊着。小乞丐倒是手舞足蹈,显得很欢乐的模样。

不过,更夫并没有留意到他们在谈论何事,他只是因那半只烧鸡而记忆尤深。毕竟,他活了这许些年来,也未曾吃过樊楼的烧鸡,觉得自己甚至连乞丐也比不过。

守卫们哪里有空听他说人生艰苦,简单道谢之后,便派人一边通知老张,一边跑去北门查找。

待得众人到了北门外不远的小巷子的角落,果然看到了一堆残羹剩菜,旁边还有半只鸡骨架子。正当众人犹疑观看之时,那从西门来的守卫,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原来他们在西门外的角落里,捡到了一个铁铃铛。

铁铃铛是小苗儿最明显的印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让人记忆深刻。而这只铁铃铛孤零零地掉落在西门外,正是被那守卫无意间发现的。

虽然此刻找到了一些线索,但是众守卫确实猜测不透。

樊楼本有四门,四门相距甚远。小苗儿出于北门,然后送食物于东门,落下铁铃铛于西门。这半夜之间,他把樊楼几乎跑了一遍,最后自己却消失不见。

老张和众守卫商讨无果,只好再度返回南楼宇三楼的厢房内,向少将军禀告此事。

待得老张把事情陈述完,众人一时之间,沉默无语。

丘云亲自给老张倒了一杯酒,奖励他这半夜的奔波。

良久,丘云问众人:“此事甚为蹊跷,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风月解围

听闻小苗儿失踪之事,众人虽感到诧异,但并未曾多放在心上。

事实上,他们都乃是天纵骄子,生来高贵无比,且都是修行之人,哪有闲情逸致真的在乎一个小孩的生死。倘若不是听闻此人乃是和凤炎古庙庙主有关系,而且又是带凌浪涯和胡虚两人来此的小孩,也许他们都不会睁眼相瞧。

如今的都城近百万人,倘若此等小事也需他们出手,那岂不是得忙碌而死,那还谈何修行之业,谈何祭典大事。

唯有凌浪涯和胡虚除外,虽然二人只是和小苗儿相处的一天一夜,但已被这小孩的乐观所感染。虽然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乞丐,但是天性乐观,并不为生活的遭遇而感到泄气,而且他又机灵活泼,给二人带来了不少的欢乐。

凌浪涯想起方才自己在席前的那句话,我们一定会去找你的。可是如今,人却丢了,该如何去找呢。

丘云见众人脸色各异,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小事,劳烦不了这些大人物动手。他虽然一开始下令老张要找回来,否则不可回边境,不过也是戏言。丘家军之人,又怎么会轻易抛弃袍泽。只是有时候老张有时候脑子太直,想不通这一层便当了真罢了。

想到此,丘云道:“此时夜已深,也许这小孩自己吃饱喝足,玩够玩累了,便回了古庙了吧。而且,虽然三个门都曾出现他的踪迹,在下猜,也许是樊楼太大,这小孩未曾见过,便戏耍一番而已。”

杨云天点头道:“少将军此言,甚有道理,在下觉得,不如凌胡二位兄弟,稍后先回古庙,查看一下便可知。倘若那小孩尚未归来,我们再相助寻找。”

似乎回去先查看一番,是唯一的办法。正当凌浪涯要答应时,一直少语的展候道:“我觉得此事,深有蹊跷。”

作为都城首屈一指的捕头,他对于案件的分析,有着独到的见解。听他的言语,似乎此事并不简单,因此丘云便问道:“敢问捕头,此事有何蹊跷?”

展候喝了口酒,方缓缓道:“此事疑点有三,且容我给诸位分析一下。其一,那小孩为何要重返厨房,再拿烧鸡给老乞丐。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老乞丐在楼宇东门,还是无意间遇到呢?他和老乞丐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其二,他的铃铛为何会掉在西门呢?是他曾经出现在西门,还是有人拿了他的铃铛到了西门呢?其三,方才和老张进来的侍女,我等并未曾真的留意。但她只是进来片刻,倒了一轮酒便打翻酒杯,然后她竟然就跟随出去了,也未曾在此伺候。因为我们是在席中,才让所有侍女退下,而她在此之前,就已离开。这和她所说的伺候我等的言辞,并不相符。”

听罢展候一席话,众人虽然也有疑惑,但也未曾分析得如此资质。果然,这名貌似不显眼的捕头,并未只是有着虚名的旁观者,而是一直都在细心观察。

旁观者清,大概如此罢了。

丘云道:“如此说来,倘若要找回这小孩,这名老乞丐和侍女,便是关键。”

展候道:“确实如此,拿名老乞丐,我们未曾见过。那侍女,我们却是方才见过的。”说罢,他忽而一抱拳,向着胡虚道:“胡兄弟,我有一疑问,不知是否可为我解答?”

胡虚也只是旁听着,虽然担心小苗儿的安危,但事实上他的心思并不在此。此刻见展候见他要问自己,便回道:“不知捕头有何疑问,愿闻其详。”

展候道:“敢问胡兄,那侍女,你可认识?”

胡虚摇头道:“不认识。”

展候道:“那为何,方才酒杯摔落地上之时,你二人同时弯腰捡酒杯,站起来时,你的脸色有异样,仿佛吃惊了一般呢?”

凌浪涯心头一阵,他以为只有他能看得出胡虚的心思有异,未曾想这捕头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得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众人闻之,莫不把疑惑地把目光落在胡虚身上。

只见胡虚缓缓地喝了一口酒,道:“确实有点小事,阁下确定要我说?”

展候道:“若有得罪,请勿怪罪。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烦请告知。”

“确定要说?”

“愿闻其详。”

“罢了,捕头若想知,我便丢个脸吧。”胡虚叹了一口气,道:“小弟年方二十,生平从未近女色。方才于桌席底下,不小心碰到了那侍女的娇柔小手。那是在下第一次碰到异性之手,只觉心神忽震,仅此而已。”

众人闻之,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马敦好不容易憋住笑,道:“胡兄弟,没想到你还是个雏儿。怪不得你不想见那杂家大小姐,反倒一定要先去青楼一逛。”

水月仙脸色微红,啐了一口马敦道:“闭嘴,再言语轻浮,我就把你丢出樊楼去。”

马敦似乎对水月仙有些忌惮,忍住了不说话,但眼神一直落在胡虚身上,露出了果然志同道合的神色。

展候也是一愣,歉意道:“兄弟,是我多疑,以至失礼了,切勿见怪。”

胡虚道:“展捕头观察细致入微,实在令在下钦佩。只是方才之事,小弟也是失礼之举,因此不方便说而已,让捕头见笑了。”

丘云解围道:“展捕头的细致,我等皆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胡兄弟之举,果然是清白之流。不过,若是胡兄弟有兴趣,不妨稍后我们也可去鸾凤居再饮三大白。”

水月仙见丘云竟也要同去鸾凤居,不禁道:“要去,你们去即可。这等风月场所,我可不去。”

杨云天笑道:“其实师妹也可同去,不过你去,也许就没那鸾凤居的头牌的事了。”

水月仙一拍桌子,怒道:“杨云天,休再胡言乱语。若想打一场,老娘奉陪便是。别以为你们烈刀门如今掌握着都城的航运,便可得寸进尺。”

丘云忙解围道:“我想杨少主也是和我等一样,酒过三巡,早已喝多了,因此水少主切莫相怪。不过,如今时辰不早,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胡虚和凌浪涯对视一眼,皆知彼此意思。胡虚道:“若谈风月,不妨改日。我兄弟二人欲要回古庙一趟,想先看看小苗儿是否已归来。”

没有人看到,胡虚在说话时,低垂的左手,早已被汗水湿透。

而其掌心之中,紧握一物,未曾被人发现。

那是,一张小纸条。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宴终人散

这些年来,我走过很多的路,遇见过很多的人,看过很多的风景,听说过很多的故事。最后,我才发现,我以说书,指点江山评天下,不如与你,剪烛红窗论家常。

——胡不说《红尘汇·胡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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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小小的纸条,自从那名侍女出去之后,便一直被紧握在胡虚的手中。

胡虚不知道纸条的内容,但他能猜到是何人所写。既然这里是那个人在此,那么所有的事,都无法逃得出其眼睛。虽然他方才以轻薄的言语,逃过了展候的询问,但他内心的波动,依旧未曾停息。

一想到那个人就在身旁,哪怕是如他的心境,也难免起了波澜。

多年未见,你可曾好,是否一如当年。

没有人知道胡虚此时的心潮起伏,众人皆已喝得差不多,此时三更已过,早已是该歇息的时候。

当下,丘云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也不再勉强,不如今日宴席到此结束,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见谅。”说罢,他又对凌浪涯和胡虚道:“至于那小孩失踪之事,我也会让手下多加留意,让他们去寻找一些。两位兄弟不需担心,有我等在此,定当把人找出来。”

凌浪涯和胡虚连忙道谢,此时展候为刚才的歉意而有些内疚,因此道:“近日都城,关于小孩失踪之事颇多,我也收到一些相关的报案,只是都交给手下去办了,所以未曾深入关注。至于和那小孩相关的那名老乞丐,我会派人先找出来,看是否有线索。兄弟放心,那小孩是在都城出事的,我既然负责都城的守卫,自当把他找出来。”

凌浪涯忙道:“感谢丘将军和展捕头的相助,我兄弟二人就此先回古庙一探,若有消息,再来通知。”

那关于小苗儿失踪一事,小说家少主胡实,自恃身份,并不想参与此等芝麻绿豆的小事,因此一直未曾发言,只是冷眼旁观。此时见丘云和展候均已表态,自己不表态,似乎显得并不友好,便说道:“两位兄弟且放心,有丘将军和展捕头之助,哪怕是于大海之中,也可把针捞出来。至于我小说家,自当也会略尽绵力,安排人去四处寻找。”

凌浪涯和胡虚又不得不再次道谢,虽然此刻不知道诸人是否真心相助,但既然言语已出,而二人在此又无熟人,也只好拜托他们了。

丘云举起酒杯,再敬众人,朗声道:“万望诸位,莫忘今日之约。祭典之事,拜托诸位了。”说罢,和众人一一碰杯,后一饮而尽。

宴席至此,曲终人散。

结账之事,自由丘云守卫处理。众人出了厢房,穿廊过亭,来到了楼宇南门之外。

胡实等人,大多数是轿而来,早有随从在门外等候。此刻诸人告别,纷纷乘轿离去。

那胡实和杨云天和众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同行先走。至于展候,也独自告辞而去,不过他并未乘轿,而是独自一人步行而来,如今步行而去。

那马敦临行时搭着胡虚的肩膀,悄声道:“胡兄弟,今日已晚,不如睡醒之后,夜幕之时,我等一起去拿鸾凤居,一睹点酥娘的风采,意下如何?”

胡虚假装随意地把他的手从肩膀挪开,笑道:“一言为定,不过我兄弟二人还有些私事处理,不如晚一两日如何,到时候我等再相约少主一起共同前往。毕竟,小弟也是迫不及待呀。”

马敦一开始见他拒绝,本就有点不满意,不过听得“迫不及待”四个字,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大笑,连连拍打着胡虚的肩膀,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本欲上轿离去的水月仙,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露出了非常嫌弃的表情。她说道:“马胖子,你再不走,我就把你的轿子拆了。”

哪怕是不属于同门,但马敦似乎一直都对她颇有畏惧,闻之一边走,一边说道:“兄弟,记得叫我,一起同去。”话未必,他已乘轿而去。而水月仙见状,也告辞离开。

丘云此时也拱手道:“感谢两位兄弟今日的出席,席上所谈之事,两位能够相助,在下深感荣幸。至于两位的朋友失踪之事,在下定当尽力,切莫担心。”

凌浪涯道:“感谢丘大哥的相助。我等一定会尽力而为。”

言已至此,丘云告辞,和老张及众守卫一同离去,片刻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幕深深,漫天繁星当空,黎明不久将至。

连终日灯火通明的樊楼,不知何时也慢慢地沉寂下来,出现了稍有的安宁。

二人牵着小毛驴,嘀嗒嘀嗒地走在御街大道上,只见有些售卖早点的平民百姓,已经早起干活,开始为一天的生计而忙碌。

烟火气,逐渐弥漫着整座都城。

一阵冷风过长街,掀起遍地落叶,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见这天气渐冷,凌浪涯和胡虚,商量着改日要买件冬装,免得染了风寒。不过,一想到囊中羞涩,不由得相视大笑。

席上之时,胡虚确实没说错,两人早已囊中羞涩。从西北边境的清风小城,一路穿山越水,辗转来到都城,盘缠早已花费得差不多。幸好胡虚尚有些谋生手艺,给人说一场书,赚得几分银两,倒也勉强支持着。

不过如今,又要准备参与祭典之事,又要担心小苗儿之事,哪怕身处都城,胡虚也没有闲暇时间去赚些银两。不过,两人也不是为钱财皱眉之人,而且胡虚言道,改日会有大买卖上门,因此凌浪涯也不再担心。虽然如今他知晓没有钱财,饮食住宿都会寸步难行,但既然有胡虚在,也就不用愁了。

两人骑着小毛驴,一路闲聊瞎扯,于夜幕中离开了庞大的都城。

不过,他们没有看到,正当他们离开之时,都城内某条小巷子中,一名老乞丐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离去。

那老乞丐,衣着破旧,眉目沧桑,一如当年。

凌浪涯和胡虚出了城门,迈上官道,又转入山道,一如昨夜来时。

当他们重返凤炎古庙之时,又是日出时分。只是,这一回没有人给他们开门,问他们可否施舍两个发财钱。也没有那个走路叮当响的小孩,带领他们领略这座古庙的风情。

这一回,和昨日不一样。

日光初露,庙门大开,信步而入,只见一人立于门前广场。

那人,正在等归人。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形单只影

晨光落在古老的庙宇内,渡上了一层薄光,仿佛时光在缓缓流淌。

晨光落在了空荡广场上,落在一道身影上,仿佛岁月在此已停留。

凌浪涯和胡虚立于庙门前,只见庙主正抬头望天,晨光落在了她的容颜上,照亮她婉约清秀的脸庞。她享受着早日的安宁,却不知为何,眉宇间有着些许的微皱。

古庙无声,晨光稀薄,美人静默。

凌浪涯见此情景,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想来庙主年轻时也是一个倾国美人吧。二人不忍打扰庙主的清修,不过两头小毛驴可不是善解风情的角色。他们踢踏着前蹄,噗嗤着鼻声,打扰了这片刻安宁。

庙主早已听闻声响,蓦然回过头来,见眼前二人归来,蓦然露出笑容。

其颜如初生暖阳,其笑如梨花盛放。

庙主温柔道:“两位少侠,彻夜未归,想来是在都城过了一宿,不知可累否?”

凌浪涯见胡虚果然和昨日一样,对庙主表现出冷冰冰的表情,便只好回道:“谢庙主关心。我们尚有,只是初来乍到,见都城繁华,因此就停留多了些时辰。”

庙主似乎不介意胡虚的冰冷表情,仿佛未曾认识胡虚一般,自顾自地道:“听闻祭典的报名登记之日,即将开始了,不知两位何时去登记?”

凌浪涯道:“登记时日甚长,倒也不着急。只是如今出了些事,正要询问庙主。”

“何事?”庙主难得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凌浪涯道:“不知庙主,是否曾见小苗儿回来?”

庙主顿时恍然大悟,昨日是三人出门,如今只有两人归来,小苗儿却不见了。她沉思片刻,摇头道:“未曾见,莫不是小苗儿没有和两位一起。”

凌浪涯同样摇头道:“我们本来是在一起的,只是后来有时小苗儿不见了。”当下,凌浪涯便简单地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遍,关于二人和小说家众人相聚的简单事宜,关于小苗儿走丢的事情,都粗略说了一遍。不过关乎祭典之事和约定,他并没有说出来。

庙主静默地听着,在凌浪涯讲述的过程中,她的神色未曾有丝毫的变化。不过,当她听到小说家少主胡实,出现在宴席之上时,用眉梢眼角看了一眼胡虚,而胡虚的脸色并未有任何变化。

当凌浪涯讲罢,庙主忽而问道:“那和小苗儿一起的老乞丐模样,可有人曾看清?”

凌浪涯摇头道:“未曾有人看到。莫非此人有何可疑之处?”

庙主笑道:“没有,只是随口一问。小苗儿当时是都城里的一名小乞丐,老身当时带他来古庙,不过见这孩子可怜,心中一动便帮助些许罢了。想来,那老乞丐应该是小苗儿以前混迹都城之时,所认识的同行罢了。不过,小苗儿乃是一个机灵的孩子,他会知道解决麻烦的。既然此事又有丘少将军和展捕头等人相助,两位就不用过于担心了。”

凌浪涯道:“既然如此,那我等晚些便把小苗儿未曾回古庙的消息告知丘少将军,再请他协助寻找。”

“如此甚好。”庙主道,“两位彻夜未眠,此时不如回房歇息片刻,再往都城不迟。至于告知丘将军之事,我让庙中知客前往便可,就不劳烦两位了。”

凌浪涯连忙道谢,便拉着胡虚,牵着小毛驴一同回厢房内。胡虚在此过程中,只是一直抬头望天,左顾右盼,毫不掩饰地对庙主的冷漠。庙主也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未曾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二人把小毛驴交给寺庙知客代为喂养,准备回到厢房内。凌浪涯站在厢房内,只见对面的厢房,门户紧闭,看不出也感受不到里面任何的动静。不过,凌浪涯记得昨日的那道身影。

想来,那便是丘云所说的,擅长使弓箭的南蛮一族的肃箭。至于那来自东夷一族的褚迪,却未曾看到他的身影,不知此刻他身在何方。经过一夜的长谈和奔波,又喝了不少的酒,凌浪涯也有些疲惫,便不再细想。

当凌浪涯想和胡虚讨论祭典之时,胡虚倒先开口道:“浪子,不如先把小苗儿之事解决了,我等再来把酒谈论彼此身世之事吧。我终究觉得,现在并不是时候。”

凌浪涯知道,他今天和那名侍女肯定发生了什么,而且见他和庙主的冰冷关系,又怎会猜测不出胡虚真的遇到事情了。竟然此刻不适合谈,来日方长,终究会有知晓的时候。

他也从不是勉强对方行事之人,他能理解所有人的言行,也会尊重所有人的言行。

毕竟,每个人的选择,都会有自己的理由。

勉强,强求也是终究无用。

凌浪涯点头认同,当下,两人也就先行沐浴,然后随意闲聊打趣几句,便又在白日的大好时光歇息去了。

只是,在沐浴时,凌浪涯忽而发现,身上一直携带的木雕人偶不见了。那是莫大胆给予他去找他亲人的信物。

他在厢房内循例,想了好久,依旧想不出在哪儿丢了,未免心中有些失落。但既然不见了,他也没法再弄一个出来,只好先把此事放一边。

沐浴之后,和衣而睡。

这种昼夜颠倒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

窗外的阳光,愈发地灿烂。

而庙主眼看凌浪涯和胡虚离去,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再也没有看日色的心情。

良久之后,庙主唤来一名知客,低声吩咐了数句后,那知客便出庙门,往都城而去。

处理完毕,庙主长叹一声,看了一眼庙门之外。

隔着一座庙门,像是隔着一个世界。她已经忘了多久,自己多久没有看过庙门外的世界。

自她来此,就从未踏出过庙门一步。

庙主看着人流渐多,不想清净被打扰,便离开了广场,往古庙深处而去。

她沿着长廊缓缓行,身上的朴素罗衫随风微动。

庙主穿过了庙宇的配殿,来到了古庙的主殿,深深地看了一眼殿堂正中那火红的凤凰雕像。那凤凰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其双翅高展欲飞,而双目灵动有神,目视庙宇正前方,目视庙宇之外的世间。

倘若有人沿着凤凰的视线极目远望,会发现凤凰所观之处,乃是赵宋王朝都城,皇宫深处。

庙主离开主殿,形单只影地沿着小道一路前行,兜兜转转,直入山林深处。

沿山而行,不消片刻,凤炎古庙的建筑已远远落在庙主身后。

庙主来到一座破落的殿阁之内,在外站立良久,后推门而进。

破殿荒芜,一个灵位,布满灰尘,立于堂上。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泼墨挥毫

深山之内,古庙深处,残破旧殿,谁人灵位。

这一座残破的殿堂,孤零零地藏在古庙的深处,连古庙的知客都不曾知道。

这里是古庙的禁地之一,闲杂人等不可来此。

唯有庙主,是一个例外。

只是,她也很久未曾来此了。

否则,灵位牌上也不会落满了灰尘,墙角上也不会结满了蛛网,门窗也不会破旧得似乎一触就破。

倘若不是那个人回来了,也许自己也不会再来此地吧。

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不敢来,是因为不敢面对。

庙主静静地看着那孤立的灵牌,想起往昔时光,蓦然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她缓缓走到灵牌前,用衣袖擦拭着牌位。她擦得很轻,仿佛太用力,它会感到疼痛一样;她擦得很温柔,仿佛太粗鲁,它会感到不适一样。她擦了很久很久,直到灵位牌光鲜如昨,露出上面雕刻的字迹。

上面寥寥的几个字,却是她此生难以忘怀的名字。

待得庙主擦拭完灵位牌,再度摆好,她的衣袖已占满了灰尘,变得漆黑一片。也不见庙主如何行动,只见她轻轻地一挥衣袖,双袖舞动。

顷刻间,一阵狂风掠过,有温暖的气息传来。

尘埃漫天,蛛网抖动,门窗摇晃。

待得风停,破殿之内,尘埃已散尽,蛛网已消失,门窗外透进微弱的阳光。

阳光落在唯一的灵位牌上,映照着上面的字迹,仿佛在看着庙主一般。

庙主静默之前,自语道:“二十年来,我从未曾敢踏进此地,敢再度面对于你。只是,我如今见到当年那个孩子了,他已经长大成人了。所以我想,我应该来告诉你。”

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否会有片刻的欣慰。

良久之后,庙主深深看一眼灵位牌上的字迹,转身离开。

破旧殿堂的庙门,轰然关闭,仿佛从未有人,曾来此地。

灵位牌前的香炉上,不知何时,有着三根燃烧殆尽的香。

庙主立于破殿之外,抬头遥遥望去,泪痕已干的清澈眼眸里,一动不动地望着遥远的方向。

那个方向的尽头,是赵宋王朝的凤炎都城,是都城内的皇宫所在。

她想,此时早朝,应当结束了吧。

不知道他,又会做出怎样的决策呢。

阳光开始普照大地,都城内的烟火气愈发浓郁,芸芸众生早已开始谋生计。

确如庙主所料,赵宋王朝的早朝,刚结束不久。

有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可天下士子十年寒窗,也不过想进此门,居于庙堂之上,博得功名利禄,换得名垂千秋。

此时,在那深深的宫廷之中,散去早朝后的凤鸣殿已人去楼空。那一座金碧辉煌,鎏金闪烁的龙椅上,也不见那个掌控这个庞大王朝的君主。

君主不在朝中,而在御书房内。

御书房的陈设,并没有奢华铺陈,而是淡雅至极。一面墙上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的陈旧书籍,但上面并无灰尘,显然经常有人打扫。而其中一面墙上,悬挂着一幅画。此画乃是一幅《凤凰救世图》,画中梧桐树参天而立,凤凰双翅高展,悬于半空,口中吐出炽热火热,与地面的滔天洪水争斗,而树下一名男子,正努力地守护着一只雏凤。

此画所绘,赫然便是凤炎都城的建城立朝传说。

而在此画之下,一张丈宽的书桌上,铺着一张质地上乘的宣纸,正有一人于书桌旁挥毫。

在书桌的对面,垂手立着两个人。这两人身穿朝服,皆是半百老人的模样。其中一人额上皱纹密布,犹如山川河流,大抵是常日忧思劳累所至,而他的山羊般的胡须早已发白,双鬓也像染上了霜雪似的。而另一人虽然也是半百,但脸色白净,满脸红光,两撇八字胡须梳理得整齐有序,可见他是经常打理所至。

这两人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庙堂之主,一举一动间可轻易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但他们现在看着那正在挥毫的中年人,却显露出卑微的姿态。

那中年人并没有穿上朝服装,换了一身简单的黄色服饰。虽然简单,但服饰质地优良,雕龙画凤间,露出极尽奢华。那人长得眉目俊秀,执笔挥毫间,流露出满满的书生气息,犹如浊世佳公子。

只是,他不是公子,他是国君。

那挥毫之人,并非别人,乃是七大王朝之一的赵宋王朝的现任国君,赵霁。

一人挥毫,二人静观,御书房内悄无声。

待得最后一笔落下,赵宋国君赵霁大笑一声,搁笔停书。他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挥手叫桌前的两人上前,说道:“两位爱卿,且看朕的这幅字作如何?”

那两名臣子不敢有违,便上前一观,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十个大字。

“凤梧书史鉴,赵宋定南天。”

那脸色白净的臣子,见此字迹,当先赞道:“陛下此字,笔法追劲,灵动快捷,意度天成,非可以陈迹求也,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书,连小说家之人也追之莫及,老奴更是只能望其项背。”

赵霁听罢,开怀大笑,但不发表评论,反而问另一人道:“王爱卿,你又看出什么?”

那姓王的臣子道:“恕老臣直言,老臣看到了陛下的雄心壮志,乃是借凤梧祭典之机,平定南方天下。”

南方天下,所指之处,自然便是平定南方十万大山的南蛮部落。

赵霁大笑道:“两位爱卿,果然深知朕心,不亏为我朝的股肱之臣。”

赞叹完毕,忽而,他又叹了一声,自语道:“可惜苏爱卿不在,不然朕也可以让他欣赏一下。这幅字作乃朕早朝归来,意兴大发之作,颇具神韵,非平常所能及也。”

听闻国君之言,两名老臣惶恐拜倒,道:“恕臣无能,未能替陛下分忧。”

赵霁道:“都起来吧,此又不是何等重要之事,怎会怪罪于你。苏爱卿所选之路,乃是其所为。既然朕都无法阻止,尔等又何须自责。”

两名老臣不敢反驳,唯有诺诺应是。

赵霁言罢,离开书桌,踱步而行,来到了那《凤凰救世图》前。他看着那图上之景,陷入了沉思之中,而两名老臣自然不敢多言。

赏画毕,国君转过身来,忽而问道:“凤梧祭典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那秦姓臣子道:“万事皆以按序准备,只等吉时一到,便可顺利召开。”

国君道:“不,朕问的是,兵马粮草,准备得如何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暗流涌动

未曾起烽火,何以动兵马。

御书房内的一举一动,关乎着整个王朝的国家命脉。

听到国君之言,姓秦臣子道:“禀陛下,丘家军的三万兵马,以抵达都城,大部分驻扎于城外,少部分被安排到守护都城安全之中。届时,丘家军将以守卫祭典的名义,随同共赴南蛮。至于本已在南方的木氏七子,在木令公的带领下,也已做好准备。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即可起兵锋,诛南蛮。”

赵霁道:“丘家军领军者何人?”

姓王臣子道:“乃是邱家军少主丘云,此人年方过二十,深得其父的真传,在抵抗朱明和李唐两朝中,已凭战功封宣威将军。此将甚有计谋,且圣道修为不若,可担此任。”

赵霁心中大喜,却沉声道:“两位爱卿,皆知此事乃朕多年来,一直想完成先帝未曾完成的心愿之一。尔二人,一人乃当朝宰相,一人乃当朝参知政事,可谓位极人臣。虽则苏爱卿已不在,赵宋三相,已去其一。因此尔等切勿让朕失望,否则此事不成,尔等便告老还乡吧。”

两位老臣,一王一秦,原来是赵宋王朝的三相之二,当朝宰相王平图,参知政事秦惠。

两位老臣,俯身应诺。

赵霁蓦然道:“小说家那边,可有异状?”

秦惠道:“禀陛下,暂无异样,小说家显得非常配合。不过,也正是因为太配合,显得过于正常,老奴才担心,是否那一直不安分的胡九道,会有异心。”

赵霁闻之,一声冷哼,道:“小说家自诩为天下文人圣地,谓之一入小说千年度,世上空留万里路。其下八大长老,自号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更自封当世一绝,当真可笑。”

“其实,朕挺想他有所异动。如此一来,便可知道,究竟尔等修天道的三教九流厉害,还是赵宋王朝修圣道的百万军士厉害。”

毕竟,天道圣道,孰优孰劣,自古并无定论。

当朝天子,言罢此话,蓦然临窗,推窗而望,那是都城遥远的西南方向,那里有平原之地少见的万丈峰峦。

那里峰峦如聚,那里白云绕山,那里是天下文人的圣地。

那里是,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之所在。

此时,在小说家盘踞的群峰深处,一座山峰挺拔而立。

远方,是万丈的阳光倾泻;眼前,是汹涌的茫茫云海;身后,是错落分布的楼宇;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名中年书生,站于悬崖之上,双手负于身后,山风吹得他的长袍烈烈作响,犹如旗帜一般。

他确实是一面旗帜,天下文人的旗帜。

其身后,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对襟锦丝长袍的身影,赫然便是胡实。

胡实其身微俯,显得非常恭敬,静默不语。

直到阳光普照,云海渐薄,那中年书生方道:“听你方才之言,既然此事已定,那便依计而行即可。”

胡实道:“是。我这就前往安排。”

说罢,胡实躬身行礼,缓步后退,便要离开。

正当此事,中年书生道:“等一下。”

胡实忙停下脚步,恭听吩咐。

中年书生道:“祭典之上,要记得关注黯行者的行踪,莫让他们生出祸事,也莫要丢了小说家的门面。”

听闻“黯行者”三字,胡实心动一震,道:“这些人,当真会出现?”

中年书生道:“此等唯恐世间不乱之人,又怎会错过如此良辰时机。”

听罢,胡实恭谨应诺,再度行礼,告退而去。

待得确认胡实的脚步声已消失,那中年书生忽然全身松懈,蓦然不再保持遗世独立的风度,直接盘腿坐在悬崖上的一颗巨石上,双手揉着眉心,露出无奈惆怅的表情。

他望远方,看云海,低声呢喃道:“你为何要回来呢?”

山风来袭,云海翻腾,心如深渊。

良久之后,他站了起来,双手再度负于身后,脸色古井不波,眉宇坚韧刚毅,一股傲然之气油然而生。

他往东北望,那里是凤炎都城的方向,那里有他在乎的芸芸众生。

不过,在这芸芸众生间,每个人都忙碌于生计,哪里会有时间,去看是否有人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世人自顾不暇,又何能眷顾他人。

此时的凤炎都城,人来人往,但大多是陌路之人,不过擦肩而过罢了。

在都城宫门前,一个可容纳数万人的辽阔广场,早已被围蔽起来,各类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赶工,那是为了搭建凤梧祭典的场地。

工匠数以千计,每个人忙得大汗淋漓,几乎没法停不下来歇息。

在这千百名忙碌的工匠中,有一名脸色黝黑的工匠。他卸下一车砖,重新垒好之后,随手拿起肩膀上的毛巾擦拭着汗水。

他见监工四处走动,并未曾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于是,他擦着汗水,往工地边缘的饮水处走去。

他想喝一口水,先歇息一会,偷懒片刻也是好的。

当他到了饮水处时,发现旁边已经有一人也在歇息。那人脸色苍白,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和臂膀。

两人点头问候,坐在饮水处旁的石阶上,一边喝着水,一边闲聊着,仿佛在拉家常一般。

脸色黝黑的工匠道:“今天天气很好”

脸色苍白的工匠道:“只是还是很冷。”

“那你又脱了衣服?”

“因为搬砖又累又热。”

“谁让你倒霉,被上级派来和我一起搬砖。”

“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你的砖搬得如何了?”

“搬得差不多了。”

“怎么搬的?说来听听?”

“大寒过后,开始报名搬,持续十五天,直至除夕夜。正月初三,开始明着搬;正月十五,开始暗着搬。”

“还有两日,就是大寒了,难怪天气如此冷。”

“也许是个好日子。”

“既然搬得差不多,也是时候准备拆了。”

“人手太少,只怕我们拆得不够快,让上级不满意。”

“需要找人帮忙拆吗?”

“有何建议?”

“听闻古庙内,有两个似乎可以帮忙之人。”

“如此甚好,那我找人帮忙去。”

“倘若他们不答应帮忙呢?”

“那就一起灭了吧。”

“如此甚好。”

“你们在做甚,又在偷懒?”正当两名工匠闲聊之时,一名监工走了过来,催促他们继续干活。

两名工匠不敢再多言,一口把水喝完,便分头离开,继续搬砖去。

只是,在他们离开之时,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风乍起时

都城内的广场上,两名默默无闻的小工匠,继续搬着砖,谋着生。

只是,当他们的视线越过广场旁的樊楼,看向遥远的城外之时,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渴望。

那个方向,乃是凤炎古庙所在之地。

也许,世道从来如此不公,有人于背朝烈日脸朝黄土,也有人闲情逸致喝茶品香。

正当工匠们热火朝天地忙活时,樊楼之内,中楼的顶层第七层,也有人的视线越过重重殿台楼阁,望着广场忙碌的众生,望着皇宫的宫廷深深。

那人右手拿着一个烧饼,左手边放着一杯清茶,其一边啃着饼一边喝着茶,望着楼外无尽风光,显得惬意无比。正当此时,一名侍女走了进来,又拿了一份点心放到桌子上。那侍女长得乖巧可爱,其轻声道:“小姐,那两位小姐已经到了。”

那人放下烧饼,擦擦嘴角,一口喝尽清茶,笑道:“比我想象中来到要快,那就快请她们上来。我已经等她们很久了。”

侍女闻之,便告退而去,下楼去带两名客人到来。

那人离开窗台,走到桌前,拿起点心,又吃了起来。她边吃边走,来到另一扇窗前,看着另一个方向。

此时,窗前一阵冷风掠过,带来阵阵的寒意。

她边吃边自语道:“起风了,时间快到了,而你会来的吧。”

她把窗关上,不再看那个方向。

她曾注目的地方,乃是凤炎古庙所在的方向。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而在那些人注目的凤炎古庙之内,某一间厢房之外,此时也响起了敲门声。

风起,门开,人进房。

厢房之内的陈设,和凌浪涯所住的房间布局,同样简约,并无异样。只是,这厢房的主人,是一个人住,而不是两人同住。那进房的客人,身穿兽皮毛服,裹住了壮硕的身躯。他的口中,叼着一根不知何处找来的芦苇杆子,露出一脸放荡不羁的表情。他进来之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椅子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主人,口中的芦苇杆子不时抖动。

这厢房的主人,乃是一名青年,其坐在客人的对座上。不过,自从客人进门,他就没有和客人说过一句话。

他同样身穿着兽皮毛服,其眼神冰冷无情,却专注地看着手中之物。他的十指苍白,修长有力,手中握着一把通体碧绿的长弓。

他正轻轻地擦拭着长弓,擦拭了一遍,又继续擦拭一遍。倘若没有人劝阻,似乎他就会一直擦拭下去。

客人等了好久,直到把口中芦苇杆子也咀嚼得没有滋味,便忍耐不住道:“这样擦拭下去,就会赢回来吗?”

主人手中动作,忽然停顿下来,片刻后他又继续擦拭,若无其事地道:“我不知道能不能赢,但我想试一下,所以我来了这里。”

客人道:“不过,我确实没想过,你竟然会在最擅长的箭法上,输给了一个人。那人真的如此厉害吗?”

主人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想起了当日的比试情景,想起自己一箭落败的场景,最后不得不承认道:“他确实很厉害,三教九流,果然名不虚传。我上回确实输了。”

客人道:“所以,你就不远万里地来到我族所在,邀请我来参与这所谓的祭典。”

主人冷漠道:“我可没强迫或邀请你。我只是告诉你,三教九流的年轻一辈,确实人才济济,问你有没有兴趣而已。是你自己争强好胜,就跟着我来了。”

客人道:“你赢了。不过,我偷偷瞒着族人出来,回去之后肯定免不了受罚,你可得替我说好话。不过也无所谓了,这段时日,听闻小说家下有个烈刀门,不知道他们的刀法和我相比,究竟谁会厉害。”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露出了熊熊的战意。

主人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当时夺了族中的箭法第一,也是如你一般意气风发。只是,当我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我才知道,三教九流和七大王朝,可以雄踞天下,确实有其能力所在。如今,我瞒着族人出来,就是想见识一下,我们和世间修行者之间,差距有多大。”

客人道:“只是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我倒好,敌人不在此。而你们族人一直和赵宋相争,因此你确实要注意一些,免得闯了祸,被他们有理由追捕。”

主人点头道:“道理我懂的,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看看差距多少而已。”

客人揉揉头,忽然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赢了你的那人,不曾来参加祭典,那当如何?”

客人手中紧握长弓,蓦然看向窗外,说道:“那就夺冠,再归去。”

只是,他的目光冰冷无神,却被紧闭的窗户阻挡,看不到窗外的风景。

其实,窗外的风景,也不过和厢房内的一样。

不同的是,此时窗外寒风凛冽。风乍起,似乎天气要变了。

厢房的对面,是另一间厢房。

那厢房内,住着两个人。

此时烈日虽高悬,寒风依旧冷,而两人躲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偶尔间,还会传来一阵呼噜声。

直到日薄西山,两人才先后醒过来,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伸个懒腰。

这二人,自然便是现在看起来,永远不会是这场盛大宴会的主角之人,凌浪涯和胡虚。

他们两人,在这暗流涌动,各方角逐的凤梧祭典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主角。他们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出现在这里,但从来不曾想自身会影响到整个祭典的进程。

甚至,他们决定了此后三教九流和七大王朝的命运。

不过,如今的他们,不过是普通修行者罢了。

距离真正的蜕变,还需要一段浴火之旅。

此时的他们,睡饱之后,神清气爽。两人简单洗漱,眼看又是日薄西山,果真是日夜颠倒的日子。

两人商讨片刻,决定要再去都城一趟。除了询问小苗儿的下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

为此,两人特意换上了为数不多的新衣裳,那是白色厚长袍和锻红厚锦袍。并且,两人带上了为数不多的银两,骑上同样吃饱喝足的小毛驴,踢踏着脚步,往都城的方向而去。

风乍起时,两人心情大好,要做一件大事。

那件事,无关生死,只关风月。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庙堂之事

赵宋王平图,浩然有古人正己以正天下之意。其以文章节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经济为己任,及既出也,庶几复见二帝三皇之盛。其汲汲以财利兵革为先务,虽彰彰有效矣,然排摈忠直,躁迫强戾,使天下之人,嚣然丧其乐生之心。

——胡不说《过客传·王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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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落日黄昏时,炊烟袅娜进万家,繁星浩瀚耀苍穹。

凌浪涯和胡虚,骑着小毛驴,下山道,过官道,往都城而去。

到达城门之时,两人碰巧遇到了值守的老张。老张一见他们,便迎了上去。

见面嘘寒问暖之后,便谈起了小苗儿失踪之事。老张道:“早上之时,古庙来了一个知客,要寻少将军,原来是告知我们,小苗儿并没有回古庙。如此看来,确实是失踪了。因此,将军便命我们值守的兄弟细心留意,看小苗儿是否有出城。倘若他们有出城,那么我们肯定会知道的。此外,展捕头也安排了人手,在城内四处巡逻,看能否找到人,或者发现那名老乞丐。只是如今都城人流密集,于人海中找一人,确实还需要一些时间。”

二人知道,凭借自己之力,是无法找到小苗儿的,因此也只好拜托老张等人帮忙。二人谢过老张后,便问起了昨夜马敦所说的鸾凤居所在。

老张一听鸾凤居之名,便大笑起来,低声道:“莫非兄弟也好这一口?”

胡虚笑道:“哪里哪里,只是想见识一下都城的风花雪月,只会动心不会动手。”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正当二人要骑着小毛驴进程时,小毛驴却莫名叫了起来,对着城门不断嚷嚷。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列车队正要出城,挡住了城门的去路。

原来,这正是前天,二人在官道上所看到的烈刀门的车队。领头之人,正是前天的同一批人,而且也是骑着同样的马儿。

那数匹高头大马听到驴叫声,看到是前天被甩开的小毛驴后,不由得嘶鸣起来,发出了恍若鄙视的声音。

二人拉住小毛驴,任凭车队经过检查,然后出城去。

凌浪涯好奇问道:“这车队,究竟是运输什么?”

老张解释道:“那是烈刀门的车队,车队上巨大的油桶,里面运输的都是煤油。因为烈刀门在官府的支持下,如今掌控了都城的航运,还有一些日常必须品的运输。由于春节和祭典时期,需要用到的煤油都非常多,因此经常可以看到车队出入城门。他们都是来回都城和煤油产地,以此进行运输。”

凌浪涯道:“为什么这个时期对煤油需求这么大?”

老张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皇宫之内,燃灯何止千百,每夜消耗得煤油多不胜数。而且,春节期间,还有花灯会,此处又是消耗煤油甚大。更不用说祭典之上,通宵达旦地燃灯照明。不止是煤油,其他一些必须用品,近段时间以来,都在不断地运输到都城,确保都城的消耗足够。”

胡虚道:“如此看来,掌握着经济命脉,难怪烈刀门可以逐渐占据小说家四门的鳌头。只是不知,他们有何关系,可以掌握这些命脉。”

老张道:“这些时日,我也打听到一些。皆因烈刀门的少主,就是昨日你们见到的杨云天,颇有计谋,搭上了秦相儿子秦琅的这条线。这秦琅好吃懒做,作恶多端,乃是京城一霸,时人称之为秦狼,乃狼狗之狼。杨云天投其所好,美酒佳人金钱不断,因此和秦琅交情甚好。于是,秦琅在他父亲面前,说了几句好话,使得烈刀门拿到了相关的官府文书。如此一来,这烈刀门就开始逐步蚕食附近的大小商户,掌握了京城的部分经济命脉。”

凌浪涯问道:“这秦相是何人也,竟有如此大的权力?”

老张道:“兄弟,你果然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这秦相,自然便是我朝的宰相之一的秦惠宰相。赵宋王朝下设三省,分别是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分管军,财、政。秦相乃是参知政事,主管中书省,负责财政,可谓是掌管了王朝的经济命脉,因此他才有权力给予烈刀门这样的行事便利。而另一名则是王相,主管尚书省,负责行政。当下我朝的变法实施,厉马秣兵的新政,正是王相主推的。”

“莫非这王相,乃是当朝的宰相王平图?”凌浪涯道。

“正是。”老张道,“王相之名,不止是闻名我朝,乃至于其余六朝,都是世人皆知。皆因其所实行的变法新政,让我朝的国力更上层楼,如今方有机会行更大之事。”老张说到这里,声音莫名地低了下去。

凌浪涯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半,再问道:“如此看来,那剩下的那个门下省,主事者就是已经离任的苏相?”

老张点头道:“确实如此。至于苏相离任的原因,据说是和王相政见不和,但具体原因,我们这等小人物就不知道了。只是,自苏相离任之后,其所负责之事,一直都有王相兼任。因为,官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任凭此职空缺,也不提拔任何人。”

也许,他是在等他回来吧。也许,他是相信他会回来吧。

这庙堂之事,果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道明白的。凌浪涯忽而想,倘若如果自己处于庙堂之上,又会如何行事呢?不过,想来也会效仿苏眉雪苏相吧,毕竟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已被苏相的气魄魅力所折服。只是,如今苏相离去,赵宋王朝少一股肱之臣,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正在凌浪涯的好奇心大发之时,忽而感到脑门一痛。他揉着脑门,看着胡虚放下的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胡虚道:“浪子,倘若你再如此好奇下去,终有一天会害到你自己的。例如,现在我们再不走,可能就错过了一场风花雪月了。”

凌浪涯道:“世间之事,不懂就问。懂多一些事,未尝是坏事嘛。”

胡虚叹道:“如果你想知道更多,那就去小说家的文渡阁吧。一入小说千年度,世上空留万里路。小说家正是因为文渡阁的存在,得以位于三教九流之列。”

正当两人讨论之时,城门处传来一阵大笑,一人大步流星地跑过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城门的烈刀门车队,在三人闲谈之时,早已离去。

而那来人,见到二人,露出了无尽的欢喜。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勾栏瓦舍

城门之外,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燃盾门少主马敦迎面而来,其身后跟着四名随从,跑得是气喘吁吁。

人尚未近,只听马敦大笑道:“我本欲到古庙寻两位兄弟,没想到两位兄弟竟然在此,倒免了我跑一趟了。”

凌浪涯没有问胡虚关于小说家文渡阁之事,见马敦前来,便问道:“不知道马大哥,找我二人有何事?莫不是有了小苗儿的消息。”

马敦摇头道:“听闻丘少将军和展捕头已安排人手去寻找,我也把此事告知了手下弟兄,让他们留意了,一有消息便来汇报。不过,我今天找两位,乃是为了别的重要之事。”

胡虚道:“究竟是何事?需要劳烦马大哥跑一趟了。”

马敦凑近二人,低声笑道:“不知两位,想不想见识一下,鸾凤局点酥娘的绝世容颜?”

凌浪涯和胡虚恍然大悟,原来这马敦念念不忘的,竟然是昨夜一直说起的事。当下也是大笑起来,胡虚道:“我二人难得来到都城,也正是想见识一下都城的繁华,因此正在问路前往。”

马敦愈发把二人当做同道之人,甚至搭着两人的肩膀,其壮硕如熊的身躯搂着二人,似乎两人就是怀中美人儿一般。他道:“幸好愚兄来得及时,这回你们不用问人了,跟我走便是了。”

当下,两人便不再和老张闲聊,拜托他继续查探小苗儿消息,一有情况便告知之后,便辞别了老张,牵着小毛驴,就跟着马敦往都城内走去。

老张看着众人消失的身影,不禁感慨一声,年轻真好。甚至,他自己也想去喝一回花酒,感受一下风花雪月。不过,想到丘家军的军规,他只好摇摇头,继续回去守城门去了。

老张看着城门外的大道上,依稀可见烈刀门遥远的车队。车队早已踏上官道远去,只留下细小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有。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老张忽然有些好奇,这车队究竟要去何方。因为在老张的记忆中,盛产煤油的州府,并不在车队所去的方向。

不过,老张忽而觉得,自己此刻的好奇,不过是被方才凌浪涯传染罢了。

只是旁人之事,和老张何关。他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守好城门,偶尔喝得二两小酒,便已足矣。

老张守在城门处,眼观人来人往,心中无欲无求。

只是,烈刀门的车队众人,当然不会察觉到有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如此久。

此时夜幕渐起,车队的众人,恨不得早点把这批货物送完,然后可以回家歇息,或者去风花雪月。

马蹄声脆,其中一名斗鸡眼男子道:“方才远处骑着毛驴的两人,应该就是七师弟的仇人,不知道蛮牛打探得消息如何了。”

旁边的一名鼠眼男子道:“晚些时候,我们可以去问问。昨日和七师兄讨论过此事后,我心中已经有了大致对策。”

斗鸡眼男子道:“哦?是何对策?”

鼠眼男子道:“只要等他们二人分头行动,那么此仇当可一报。至于对策之事,等今夜问过蛮牛之后,我再说与师兄听。到时候,我们因时行事即可。”

斗鸡眼男子道:“师弟乃我们烈刀门的智囊,一直算无遗策,我们听你安排便可。只是,大师兄对此有何看法?”

鼠眼男子道:“大师兄听闻此事,说这二人背景似乎颇为深厚,让我们稍作忍耐,先别动手。但我等师兄弟感情深厚,此刻七师兄的仇人正逍遥快活,我们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斗鸡眼感慨道:“大师兄总是如此,一直以忍成大事。依我看,还不如快意恩仇来得自在。”

鼠眼男子蓦然道:“师兄慎言。”

斗鸡眼大笑掩饰道:“不过是玩笑罢了,师弟切莫当真,回头我请你喝酒去。”

鼠眼男子也笑道:“师兄客气了,方才我什么都没听到。”

“对了,若那二人不曾分开,那我们岂不是没有办法?”

“世间哪有长厮守,终究会有别离时。”

他说这句话时,看了一眼城门,脸上露出一丝感慨。

马蹄声依旧脆,车队远去,众人各有所思。

不过,此刻的城门处,已不见凌浪涯和胡虚的身影。

二人跟随熟门熟路的马敦,正穿过汹涌的人潮,往那风花雪月之地而去。

来到此地,凌浪涯方知道,放才马敦所言是真的。赵宋王朝都城之繁华,可谓是冠绝七朝,不仅是因为没有别的王朝的宵禁,更因为勾栏瓦舍的存在。

瓦子勾栏,乃是都城的娱乐休闲场所,其和酒楼、茶坊等一般,几乎是通宵营业。赵宋王朝的瓦子勾栏,大多位于城西处,临近碧珍河畔。都城内的瓦子超过百处,娱乐项目甚多,例如有演奏、舞蹈、杂技、戏剧、相扑、背商谜和学乡谈等表演。瓦子勾栏内昼夜不停地演出,吸引观众围得水泄不通。

此等风花雪月的场所,给人以视觉、听觉、心情愉悦等多重享受,更有各类服务项目,深受百姓的喜欢,以至于有人终日居此,不觉抵暮。因此,时人有言,瓦子乃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门。”其意是不谙世事的子弟们,倘若在瓦子里流连忘返,只会会破坏了自己的前程。

只是,世人大多只求今日有酒且醉,何曾想过来日方长梦久远。

正逢此刻春节和庆典将至,此地更是人流密集,行人摩肩擦踵,使得夜如白昼,甚至更胜一筹。

不过,来此的人都知道,都城上百瓦子,唯以鸾凤居为首。

正如都城百千酒楼,唯以樊楼为首一般。

鸾凤居位于城西处,在诸多瓦子的正中央,被众多的瓦子围绕着,犹如众星拱月一般。作为都城内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鸾凤居有着傲视诸多瓦子的资本。

当凌浪涯等人穿过汹涌人潮,好不容易挤到鸾凤居门前时,却看到了门外堵塞着一堆的人,正在熙熙攘攘。

鸾凤居外,一名衣着豪华的侍从站了出来,朗声道:“由于双节将至,人流甚多,本居店小地狭,难以接待。因此本居规定,若无一百金,恕不邀请入内。”

听罢此言,人群中一片哗然。纵是瓦子之首,又有何等资格,立此拒客之礼。

闻此,凌浪涯弱弱地问了一句:“我们有多少钱?”

胡虚耸耸肩道:“全部家当,不足三十两白银。”

正当此时,二人身旁传来一声冷笑。

其人道:“钱都没有,敢来逛窑子,当真可笑。”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鸾凤之居

鸾凤居前,人潮拥挤,奈何无钱财,不得进。

听闻嘲笑之言,凌浪涯和胡虚不由得回过头来,终于在人潮中看清来人的模样。

那人长得阔鼻大耳,双唇宽厚,腰粗腿肥,其身穿貂裘长袍,穿金戴银,口中叼着当下最时髦的金嘴烟杆。他被众多随从簇拥着,正蔑视地看着凌浪涯和胡虚等贫困之人。

那人正准备进门之时,扫视了一下人群,发现凌浪涯和胡虚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鄙夷道:“看什么呢?莫不是被本公子的风流倜傥所迷倒?只可惜,本公子可看不上尔等穷困之人。”

凌浪涯和胡虚特意换上了崭新的服饰,虽然不是富家子弟的装束,但也可看出不是普通的寻常百姓,此时被人当众如此嘲笑,不免得心有怒气。

胡虚正要回话时,却被身旁一人拉住。回头一看,却是马敦。

马敦摇头道:“兄弟,不可争执,此人乃当朝户部尚书之独子。”

那人傲娇地说:“嘿嘿,原来你也知道本公子的大名。既然如此,那就滚一边去吧。”

虽然那人长得身材壮硕,但相比壮硕如熊的马敦,依旧显得娇柔。只是,马敦却不和他辩驳,只是拉着胡虚,退到了一边,让开了路。

那人见马敦如此识趣,显得非常满意,笑道:“小子,你很懂事,我很开心。”

他说这话时,完全忽视了马敦的身材和地位。毕竟,在他看来,能让他在都城内低头的人并不多,而马敦显然不属于其中。

说罢,他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在旁人的目光中,随意丢了一张银票给门口的侍从,便在随从簇拥下,堂而皇之地迈进鸾凤居的大门。

众人眼看他进入鸾凤居,除了露出鄙夷的神色,更多的是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毕竟,若谈风月,不往鸾凤居,谈了有何用。

不过,场上众人,大多也知道这名富家公子的身世,也不便说什么。既然选择来鸾凤居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朝臣子弟和富家子弟,虽然如今鸾凤居立了一个百金方可入内的规定,对于这些花钱如流水般的人而言,这不过是小事罢了。

也许,在他们看来,没有此地百金都没有之人在场,就相当于把闲杂人等排除在外,不会影响自己的寻欢作乐,也是好事一件。

当下,便有不少的富家子弟紧随其后,随意地交了了百金,陆续地走入了鸾凤居。

只是,留在场外的,依旧有很多人。他们大部分都是来自都城附近,甚至偏远州县,想来见识一下鸾凤居风采的人。他们早已为生计而辛劳,难得想要放纵一回,却不料被钱财拦在了门外。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离开鸾凤居,去往别的瓦子勾栏,总比来此不进门要来得好。

也许,有时候世间就是如此现实。若有钱财,何须管规矩为何;若无钱财,一文钱也可让英雄低头。

例如,待得人潮或进或走后,依旧在鸾凤居门外的凌浪涯和胡虚。

两人想到自身囊中羞涩,不由得相视苦笑。但两人也不是纠结之人,既然无法进鸾凤居,那就去往别处,也未尝不可。

不过,马敦却阻止了他们。

马敦笑道:“两位兄弟,我燃盾门虽不比朝中贵子财大气粗,也不比烈刀门等掌握都城经济的门派混得好,但好歹也是小说家四门之一。这区区的百金,在下也是出得起的。不如,两位兄弟,就随我进去一看如何?”

凌浪涯和胡虚毕竟只和马敦见过一面,虽不陌生,但言熟也说不上,倘若让马敦花费百金,只为让二人进楼,内心也说不过去。当下,两人便要拒绝,去往其他瓦子。

马敦一手抓住一人,诚恳道:“两位兄弟,说实话,旁人总笑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说话不经大脑,因此一直小瞧我。但昨夜相会,我与你们甚为投缘,认识两位甚为高兴。你们就别拒绝了,区区百金,何足挂齿。”

二人见马敦说得言恳意切,又确实想进去一观,便在马敦的半拉半扯下,迈进了鸾凤居的大门。当他们进入之时,自然便有随从交了入门的百金,不用三人费神。

待得三人进居,人潮之中,一名默默注视着三人的女子,悄然退去。与此同时,人海之中,一名默默注视着三人的男子,悄然退去。

进得鸾凤居,方知何为金碧辉煌。

鸾凤居立于繁华处,占地极广袤,背靠宫廷殿,面向碧珍江。其内黄金为柱础,檀木作柱梁,珍珠成帘幕,水晶为明灯。在那宽大舒适的厢房内,沉香木阔床上,悬挂宝罗帐,榻上抱香枕,盖着叠罗衾,等待香佳客。

然而,建筑雕梁画栋,不及此间美人一颦一笑。

时人有言道:“琼枝玉树频相见,只恨离人远。欲将幽恨寄青楼,争奈无情江水,不西流。”

凌浪涯站在鸾凤居内宽广的一楼大堂,只见高悬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龙飞凤舞地题着“鸾凤居”三字。一看便知,此是当代名家大作。

相比于樊楼的古典雅致,鸾凤居的铺陈奢华,显得更胜一筹,果然不亏是瓦子之首,得以与樊楼争雄。

凌浪涯好奇地问了一句,问道:“这鸾凤居的老板,是何人?”

马敦听此,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杂家的产业。樊楼和鸾凤局,其实都是杂家名下产业,只不过都是挂着旁人的名字罢了。”

凌浪涯一时无语,未曾想到杂家的财力竟雄厚至此,连都城内的两大名楼,都是其名下的产业。由此可见,三教九流的势力,非同一般。

三人既然有百金入居,证明了自身的身份财力,自然便是鸾凤居的贵客,更有专门的侍从在前引路。

边行边聊间,当三人问及点酥娘之时,那侍从微笑答道:“三位稍后便知。”

那侍从引着三人到大堂内的雅座上,落座可见前方一个红色舞台。此时,早有侍女斟茶倒水,并奉上时下的新鲜瓜果。只是对于马敦一直询问点酥娘的消息,依旧是闭口不言。

来此之人,大多都是为了点酥娘而来,因此都迫不及待地询问其消息,不过得到的都是稍后便知。

有道是,若来鸾凤居,未见点酥娘,不如不曾来。

人群久候点酥娘不止,难免发生些许躁动。毕竟已花百金进来,若不得如愿,岂非冤枉至极。

正当喧嚣时,那红色舞台上,忽然出现一人。

其带笑道:“若见点酥娘,须听老身良言。”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四门秘辛

鸾凤居内,本来喧嚣的人群,此时悄然安静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红舞台上,站着一名徐娘半老,风姿依旧的美妇。其虽然年近四十,但依旧半露酥胸,且因保养得宜,容颜依旧如二十年华少女一般。若不曾问起芳华几许,直当做花季少女。她一边执着流苏透纱扇轻轻摇晃,一边玉步轻移走到舞台中央,向台下众人抛了一个眉眼。

台下有人认得,此人乃鸾凤居的主事人,虽然是一名老鸨,却长得风姿媚骨,且颇有手段,名为悦姑。

听闻此言,台下有人忍耐不住道:“悦姑,现在你已不是主角啦,快叫点酥娘出来,让我们见上一面如何?”

众人闻此,随之附和起哄。一时之间,大堂内人声鼎沸,犹如市集。

凌浪涯看着台上那风姿卓越的美妇,忽而笑道:“胡大哥,我觉得此舞台也挺适合你的。”

胡虚笑道:“罢了,我可登不了此台面,伺候不了这许多金主。这舞台,还得佳人来守。”

马敦此时正吃着瓜果,问道:“为何胡兄弟可以登台?”

凌浪涯道:“因为胡大哥,乃一名说书人是也。”

马敦拍掌道:“想不到胡虚既有此技,此技易学难精,恐怕连小说家众人也不如。不如,待会若点酥娘不来,你便上台如何?”他如今已把二人当朋友,不禁地调侃起来。

胡虚笑道:“罢了罢了,在下可不敢献丑。我等还是静候点酥娘出来吧。”

此时,只见悦姑上下连摇纱扇,把众人的喧嚣声压了下去。

待得众人重新安静下来,悦姑方道:“诸位即有百金入此,自然便是我鸾凤居的贵客,老身又怎敢有丝毫怠慢。不过,想来诸位也知晓,如今春节和祭典将至,都城人流甚多。也多得诸位赏脸来此,给小居增添无限色彩。只是,小居确实店小地狭,容不下诸多贵客,因此才立下了百金入店的规矩。这一点,还需诸位体谅。非鸾凤居为谋私利,实乃迫不得已也。”

台下众人,既然能进来此地,非富则贵,哪里会介意此等百金进门小事。哪怕有些人下了狠心费百金进门的,此刻看到门外仍不得进之人,也不由得庆幸自己可以得偿所愿,哪里还管钱财之事。

此时,二楼的一间包厢房内,传来数声大笑,道:“钱财于我,不是问题。我只是想知道,点酥娘何时出现,得以与我相见,可以让我今宵抱得美人归。”

众人循声望去,透过包厢的纱窗,只见里面一人正临窗而靠,露出阔鼻大耳的嘴脸,赫然便是那户部尚书的独子。

凌浪涯对此人方才之举,并没有好感。虽然自己身上没有钱财,但也不愿意如此被人数落,便问马敦道:“此人是户部尚书的独子,其官职和丘少将军相比如何?”

马敦解释道:“丘少将军乃是我朝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其官职所得并非依靠父荫,乃是赫赫战功累积而来。此等纨绔子弟,又怎可与少将军相比。此子并无官职在身,不过其父乃是从二品的户部尚书,主管全国户口、赋役方面的政令,因此颇有财势。此子名为楚构,他和烈刀门的杨云天一般,与那秦相之子秦琅交好,狼狈为奸,愈发为非作歹罢了。”

凌浪涯好奇道:“昨日我见那杨云天,似乎并看不出他有任何为非作歹之事,为何看来你对他并无好感?”

马敦道:“兄弟,既然你问到,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几人,虽然同为小说家下属四门少主,但地位相差颇大。这杨云天,对上交好小说家少主胡实,对外结交秦相之子秦琅,对内笼络烈刀门人心,对旁欺诈我等其余三门,可谓是让人厌恶至极。重要的是,他表面看起来和气友善,但素来以隐忍著称,做事不留痕迹,其经秦琅之手,所占据的部分经济行业,正是原来我燃盾门的产业。倘若不是我们实力不足,势力不够,肯定要把他抢回来。”

原来小说家四门,还有此等密事,这倒引起了胡虚的兴趣。

胡虚赞道:“往后谁说马大哥头脑简单了,我第一个不同意。我看此言,就分析得透彻入理。”

马敦挠挠头,憨笑道:“兄弟笑话了,我也只是有事说事。谁人待我好,待我差,我还是能分辨得出的。所以一直以来,我们燃盾门也是和烈刀门不对口,就像灼剑门也和他们不对口,也是因为此事。对了,你们可知道,都城有‘狼狗羊猪‘四霸,可知是谁?”

这个外号称呼,可不是什么雅致别称。凌浪涯沉思片刻后,恍然道:“狼狗羊猪,应当就是四人。这狼,大概就是秦相之子秦琅;这狗,大概就是户部尚书之子楚构;这杨,莫非就是烈刀门杨云天。至于这朱是何人,我倒猜不出来了。”

马敦大笑道:“兄弟果真聪慧,这四霸,取的就是他们的名字谐音。他们两人在朝,两人在野,自诩为凤炎四公子,实质却被世人暗地讽刺为四霸。这狗霸和羊霸,两位已见识过。至于那狼霸,却不屑来此风月场所,不知在何处。而那猪霸,想来便是被老父关在家中。”

胡虚问道:“这猪霸,又是何人”

马敦道:“兄弟,你还没才出来吗?昨夜宴席上,我们四门中,三门已到,唯漏了一人未曾出现。”

胡虚恍然大悟,道:“原来便是那热枪门的少主。”

马敦道:“正是,此人名为朱秀儿,和灼剑门少主水月仙一样,同样是一名女子。不过,此人虽然和其余三霸同流合污,但颇为惧父。昨夜未至,也是被其父关在家中,所以无法出席。”

至此,二人方明白,为何昨夜四门偏偏少了一人,原来此中由此缘由。

正当四人讨论四门秘辛之时,眼前又是另一片光景。

那狗霸楚构不顾老鸨悦姑的说辞,而是一直在众人面前,言道自己有钱有势,嚷嚷着要点绣娘出来相会。

悦姑当然认识他,也不敢过份得罪此人,但又不想错过如此牟利良机。

沉思片刻,只见她一收纱扇,继而扇拍手掌,压住众人声线后,朗声道:

“若见点酥娘,只有一法子。”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若见佳人

鸾凤居内,又是一片沉寂。此等沉寂,已经出现了好几次。

每当悦姑说话之时,都会出现这样的沉寂。不是因为悦姑的声名地位,而是因为众人不想错过关于点媚娘的任何消息,更不想错过任何可以抓住和她相会的机会。

点酥娘,究竟何许人也?

堂中诸客,大多为都城权贵,但也不乏第一到都城,只是久闻鸾凤居的盛名,而到此一观的。有人问临座宾客,这点媚娘究竟是谁,为何众人如此热捧。

那宾客乃是都城富家子弟,家中甚有家财,自从当初得以亏见点酥娘侧脸,却已神魂颠倒,无法自拔。此后他多次前来,却都无法相见,今日又再度重来,听闻有一法子可以见得,早已心中蠢蠢欲动。

此时,他听闻邻座之言,不由得嗤笑一声,道:“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知点酥娘的绝世容貌。这点酥娘,乃是凤炎都城中,无法撼动的头牌,被誉为‘其颜甲赵宋,其才冠三朝’。此评一出,赵宋男子,哪个不心动。倘若得已见点酥娘一面,与其相守片刻,我死而无憾矣。”说到这里,他已露出了明显的花痴状。

那外来宾客想,盛名之下无虚士,倘若真有如此绝色佳人,虽然进来耗了百金,但若物有所值,也是没关系吧的。只是等了这许久,只有一个老鸨在此言语,却不见那传说已久的佳人,不免也是心生闷气。

正当两人私聊之时,终于听到舞台上的悦姑说出关于点酥娘的消息。

悦姑眼看众人嘴脸,便知此等浪荡子弟心思,暗地里冷笑一声,道:“诸位请看,在坐宾客有数百人,但点酥娘只有孤身一人,纵使分身有术,也是无法服侍诸位。因此,本鸾凤居思前想后,定了一条对策。那就是,从今夜开始,至祭典结束为止。每夜此时,皆会进行同场竞价。价最高者,可得点酥娘伺候一夜。若价低者,也莫怨钱财不足,只怪和点酥娘有缘无份罢了。当然,若不想竞价者,鸾凤居内,可不止点酥娘一人,自然有其他绝色美人儿等待着。倘若诸位有兴趣,当然也可以相邀共度良辰。”

一语既出,满场皆静。

各宾客皆想,这鸾凤居,竟然把点酥娘当做物品来进行拍卖,虽然拍卖的不是其人,而是和其相会的时间。倘若每夜皆是如此,那得赚得多少钱财。但是,点酥娘作为都城头牌,乃至赵宋王朝的绝色佳人,确实也不可轻易一见。似乎此法子,虽然不妥,但也可行。

当下,场上宾客明白了鸾凤居的心思,无非就是借助点酥娘之声名,牟取更大的利益。如今,若想见得美人一面,只能看谁的财力雄厚罢了。

刹那间,各宾客都在暗中计算着自己的钱财,看自身能否有机会博得这一夜良宵。但也有已经死心了的,例如那刚询问点酥娘何人的外来宾客,进门时已经耗了百金,如今身上只有五十两银子,也就只能看别人竞价的份了。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怀中的五十两银子,难免垂头丧气。

只是他没有想到,堂中竟然有比他钱财更少的,那就是凌浪涯和胡虚。

当二人听到竟然是以竞价的方式,方可见到美人一面,也是露出了垂头丧气的表情。他们本以为,点酥娘会出现在众人面前,自己在远处欣赏片刻即可,也没有其他心思。但是,没想到,借来马敦的百金,换来的只是一个进场的资格。

他们摸了一下怀中的二十多两银子,同样显垂头丧气。

这世道,没有钱财,行事就如此困难吗?

马敦看到二人表情,也猜出了两人的心思,当下笑道:“两位兄弟,囊中羞涩,也不是何见不得人的事。世上穷人多得是,哪里会有谁瞧不起谁。我虽然比不过那些官中富家子弟,但也还是有些底子的。倘若两位有兴趣,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两位玩一玩吧。”

凌浪涯道:“不用了,我们也只是好奇来看看罢了,又何必耗如此多钱财。虽然我想,此次肯定是那狗霸楚构有很大机会,但我们没有钱,也是毫无办法之事。”

马敦道:“也许比不过他,但阻挡一下他,让他多花一些银两,替点酥娘挣得一些脂粉钱,也未尝不可。”

胡虚大笑道:“原来马大哥有如此心思,那我们就挖一个坑,让他跳一跳,让他瞧不起我们。”

三人相视而笑,凌浪涯忽而问:“马大哥,你可曾见过那点酥娘?”

马敦愣了一下,道:“并没有,只是听说过很多次。我也来过鸾凤居好多回,却终究无缘相见。”说罢,他长叹一声。

胡虚笑道:“昨夜宴席上,你一直说来要见点酥娘,我还以为她是你的老相好。因此,也想来见一见美人风采。没想到,你也只是听闻而已。”

说到这儿,三人又是相视而笑。无形之间,倒是显得愈发熟络。

正当三人闲聊时,场上终于又有了动静。那二楼厢房内的楚构,半只身子探出了窗外,问出了众宾客心中的疑惑,其道:“若赢得和美人相会,是否可以一亲芳泽,同床度良宵?”

此言一出,众宾客莫不举目望着悦姑,静候她的答复。

悦姑一听,心中对其鄙夷至极,暗自冷笑一声,却媚笑道:“众所周知,点酥娘容颜冠绝赵宋,才艺无所不会,但素来都是卖艺不卖身,这一条规矩乃是一直不变的。当然,倘若有人能博得姑娘芳心,让姑娘以身相许,余下之事便看诸位能力了。”

诸宾客闻之,又因为此条件而暗算盘算着,毕竟能否一亲芳泽,这事关着投入钱财的底线。无形之间,这逐渐变成了都城富家子弟的财力角逐。

悦姑见众人再没异议,便道:“良辰美景,何其短暂。若诸位贵人无异议,那我们便开始今夜的竞选吧。究竟谁可以获得和点酥娘共度良宵的机会,那便看诸位的能力了。”

言罢,悦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坐等宾客竞价。

楚构大笑一声,道:“若论财富,这赵宋都城,又有几人可及我。看来,这点酥娘乃是我囊中之物了。”

就在二楼的楚构正要得意洋洋地出价之时,那一楼的大堂上,忽然传来了一声的报价,打断了他的口中话。

那人居于角落一隅,并不显眼,但其报价,却撼人心。

其漠然地道:“我出一千两黄金。”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出价几何

世谓青楼,不过烟花之地,风月之居,云雨之所。其言狭隘,颇为偏也。殊不知,文人雅士,多汇于此,伴以美酒佳肴,笙歌管弦,燕语莺声,常落笔挥毫,感而成章。词文既成,经妓传唱,名传天下。观青楼之举,乃文化繁盛之一。此间青楼,行此事者,当数鸾凤居。

——胡欲言·《山河说·鸾凤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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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家财富裕,大抵可以挥金如土。倘若家徒四壁,那只得哀而叹息。

这世上,名和利,乃是天下熙熙攘攘之源。

只为见美人一面,愿意耗尽钱财的人,又有多少人可以愿意呢?堂中的众人,虽颇有钱财,但也觉得不是如此用法吧。只是见得一面,又不可一亲芳泽,这买卖可不是很划算。

再者,对于他们而言,倘若真的不能如愿,还有很多不见得光的手法,可以尝试一下。虽然他们也知道,这鸾凤居也有着深厚的背景,否则也无法在此立足。

但如果真的获利大于风险,相信许多人都愿意冒险一试。

不过,这千金的报价一出,依旧震慑住了堂中大部分的人。众人看着那坐在角落中的人影,都城子弟大多不认识这人。只见他全身被黑袍裹着,带着一顶笠帽,连容颜也不甚清楚,犹如角落中的黑影一般,倘若不认真观察,似乎都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就像影子一般,一直都在,却从未被人在意。

直到,一面千金的报价一出。

凌浪涯打量着那人,却看不出那人的相貌,便问道:“马大哥,你可认识此人?”

马敦凝视他片刻,摇头道:“不认识。倘若是都城的富家子弟,我应该会有印象。也许他是从下属州县来的,或者是别的王朝来人也不一定。如今都城乃是天下关注的焦点,有许多卧虎藏龙之人来此,也是很正常的。”

胡虚道:“此人一语出千金,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也许真的是外朝来人。”

三人正在思索时,大堂中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此间最欢喜的莫过于悦姑。她想出这一个法子,除了想牟利,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不可说的原因。但是,她未曾想到,这利益有点大,大得让她直接在台上笑得合不拢嘴。

好不容易忍住了心中欢喜,悦姑面向那人,笑道:“感谢这名贵客,这般瞧得起我家点酥娘,在此先行谢过。”她之所以道谢,除了出价的原因,皆因此人把第一次的报价就抬得如此高,那后续的加价,岂不是更让人动心。

说罢,悦姑环视众人,叫道:“一名贵客,出价一千两黄金,可有其他贵客欲要加价?”

话未毕,二楼传来一声怒喊:“一千五百两。”

楚构此时气得脸色发青,厚重双唇不断抖动,喊出了一千五百两的报价。他本以为自己乃是京城四公子之一,家财万贯,地位显赫,无人敢与其争锋。此番出尽风头,报得美人归的人,肯定是自己了。却不料报价未出,已经被人抢先一步。而且,他一开始想报的是八百两,却不料旁人是一千两。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报价尚未出口,已经被人扼杀掉了。

作为都城四霸之一的狗霸,可咽不下这口气。

悦姑虽然知道眼前这名金主,肯定会加价,心中还没来得及欢喜出言道谢,又听到了一声新的报价。

“一千八百两。”

楚构目露凶光,看向那报价之人,发现竟然是刚才进门时,被自己取笑没有钱财的那二人。不过,在二人旁边还有一人,他一看那身材便认得是燃盾门的少主马敦。心中一动,他便猜到二人应当是那马敦带进来的,但马敦有几斤几两,自己心中早已有数。

只是,这种被人一而再压价的感觉,令这名志在必得的富家公子很难受。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报出了新的价格。

“两千两黄金。”

台下一片哗然,这等巨款,已经不是正常的消耗。毕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花费,也不过是数十两银子罢了。此等千两黄金,已是数十年也是花费不完。但只是在一言之间,便被消耗殆尽。

正在享受众人诧异目光的楚构,还没来得及露出得瑟的神色,却被另外一声报价打断了。

“两千五百两。”

那人不过是坐在一楼大堂而已,似乎没有二楼的楚构身份显赫。他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曾经看过点酥娘的侧脸,而神魂颠倒之人。这正是那方才解答外地宾客的那名富家子弟。只是,他生性随和,待人有礼至极,不懈用旁门左道去博得与美人相见,因此虽有心,却一直无法如愿。幸好此刻,上天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机会,他当然得抓住了。

楚构认得那报价之人,不过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倘若比身份背景,他父亲乃是当朝户部尚书,比那礼部侍郎的官职还要高半品。但是因为立场不同,户部亲秦相,礼部亲王相,两家也是朝中斗气,朝外斗法,谁都看不起谁。因此,楚构也知晓,那礼部侍郎的公子,是不想见自己抱得美人归,因此才报价。

但自己父亲比他父亲朝中高半品,自己又怎会在此输了这场丈。于是,他狠下心,直接再度报价。

“三千五百两。”

要不就不加价,要加就加一千两,让对手没有还手之力。

正当楚构志在必得时,不料身旁的管家悄悄扯了他一把,暗中道:“少爷,莫忘了老爷的禁令。”

楚构脸色一变,想到父亲的禁令不由得有些泄气,但又不服气被人压着一头,怒道:“此事我知道,我自有分寸。这回肯定没人敢和我争。”

此言一出,楼下大堂忽然出来一声报价。

“四千两。”

忽略了众人的的哗然,马敦报出此价后,耸耸肩道:“兄弟,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一时之间,也只能报出这么多。囊中羞涩,大概是挡不住这富家子弟了。”

凌浪涯道:“马大哥,此言就见外了。虽然我们挡不住,但至少可以让那楚构花多一些银两,替点酥娘挣得一些,这不也是好事嘛。而且,虽然我们财力不足了,但也许旁人可以呢。别忘了,刚才还有另外两人出价。”

胡虚道:“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暂时只好到此为止了。”

马敦道:“确实如此,今夜不行,明夜再来罢了。我就不信,那楚构可以把这场子给包了。”

正在宾客都在为此报价诧异之时,就在楚构欲要再度报价却被管家阻止之时,凌浪涯和胡虚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在旁人看来,那不过是鸾凤居的一名普通侍女,丝毫不引人注意。

只是,那侍女悄悄拿出一样物件,放到了二人的桌上。

悄然离去时,她对胡虚说了一句话。

——未完,待续——

上架感言

人生,总有许多措不及防,例如此时此刻。

原来,这本书要上架了。

时间是明天零点,也就是2019年7月1日。

这一刻,2019年恰好过半。

这个时间节点,似乎在说,这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也许,于我而言,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所谓的好,不过是第一本书就签约上架,相比于某些依旧挣扎在签约边缘的同行来说,颇有幸运之感吧。所谓的坏,不过是未曾如己所愿,但已可以预见结局,就像我可以预见这个故事的结局一般。

一入网文深似海,若不坚持皆路人。

听说,上架感言,总要感慨一番创作的艰辛。

那么,故事是从何时开始呢?

大抵是五年前的那个夏日,忽而心有所感,奋笔疾书十万字,最后签约虽成,却半途而弃。此后,求学、毕业、工作、加班、出差等等,所有的外在事物,都成为了搁置这个故事的借口。

可是呀,倘若心有执念,终究会念念不忘的吧。

辗转五年,时间停在2019年5月5日,那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发生了一些特殊的事。也正因此,我重新拾起了那支搁置的笔,落下这些文字。

但是呀,尚未配妥剑,出门已是江湖。

如今来到这里,已然感受到这个行业深藏的腥风血雨,感受到这条路究竟有多难走。说不在意艰辛,似乎显得过于虚假了吧。

只是,世间道路千万条,又有哪一条是容易走的呢。

写书之人恒河沙数,书卷纷繁灿若星河,而我不过一渺小星尘。

那么,故事会什么时候结束呢,我不知道。

但,我想试试。

听说,上架感言,总要感谢某某某和谁谁谁。

那么,感谢在我这些年的生命里,所遇见的那些人,所遇见的那些事,所经历的爱恨情仇。

如果你能懂我,那么你会知道我是在感谢你。有生之年,不敢相忘。

在此,感谢一个名为“血影之刹”的读者,倘若不是其每天坚持不懈的推荐票,我不知道会有人真心喜欢我的文字。我不知道其是谁,但很感谢你的喜欢。

作为一个写故事的人,有人愿意听你的故事,乃此生之荣幸。

蓦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落笔时,所写的一句话,万千文字,只为一人而落笔。

现在,故事为谁而落笔呢。

感谢,那个人。

我从不敢告诉你,是因为你。

听说,上架感言,总要立个言做个见证。

其实,我不知道每天能更新多少,但竭尽所能,只求无悔。

从当初一天一更,到现在一天两更,我想试试一天三更。

那么,上架当日,凌晨十二点开始,五更共万字为证吧。

此后每天三更,早中晚三个节点,愿笔耕不辍。

说什么风雨不悔,说什么不见不散,说什么一诺千金,终究是假的。

能做到,方是见证。

也许,从来立言都会被打脸,希望自己不要被打得太疼。

但,我想试试。

听说,上架感言,总要求订阅求推荐求收藏。

那循例求一下吧,且不必当真。

那就,求订阅破零得一(很怂的那种)。

看到如今的数据,我猜测这句话应该在说给自己听,然而苦中作乐未尝不是好事。

无论订阅收藏,皆是上苍恩赐。

最后的最后,似乎要加个总结,才会有仪式感吧。

有生之年,但求无悔,竭力而行,不问前程。难得此生遇见喜欢的事,终究还是想尝试一下,否则真的会遗憾终生吧。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若我有故事万千,君可否驻足一听。

倘若喜欢写,那就写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人生感慨伤春悲秋多愁善感,得多累啊。

记得故事的楔子中写道,

这个故事太长,你确定要听吗?

心甘情愿,倾付此生。

此刻,这条路太难走,你确定要走下去吗?

心甘情愿,倾付此生。

为何,不选择放弃呢?

因为喜欢,因为你。

因为喜欢你。

因为是你。

……………………

伤痕谷主

2019年6月30日

于广州

第七十二章 再等一下

堂上的诸多宾客,尚未反应过来,也未曾看到那侍女的举动,又被一声报价所震惊。

“四千一百两。”

楚构在训斥了管家之后,报出了新的价格。但他知道,倘若被父亲知道这个举动,免不了收到责罚和禁足。不过,能出这一口恶气,也是非常值得的。他要让众人知道,这京城四公子,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诸多宾客深知,此时见报价的举动,已经严重超出了正常的举动。哪怕那点酥娘再美再多才,也不需要耗费如此巨资。这已经不是为了博得美人笑,而是为了心中的一口气。本来他们也想参与其中,想到自己的囊中,确实没有如此多的钱财,又不想过度得罪那狗霸,大部分都决定今夜看好戏得了。

虽然见不得点酥娘,但幸好也有其他青楼女子可任君挑选。

果然,那楚构再报出此价后,大部分宾客也都安静下来。楚构半个身子前倾,几乎探出了窗外。他怒看着大堂内的三人,大声叫道:“马敦,我知道你有多少斤两,就少在此献丑了。至于你旁边那两个小子,今夜不过沾了你的光进来罢了。我说过,没钱还逛什么窑子,快回去抱你娘去吧。”

悦姑此时心花怒放,正在算着四千一百两金子有多少,已经无暇去听楚构的言语。

正当此时,楚构忽然喊道:“等一下。”

悦姑心动一慌,莫非他要反悔,不料楚构却说:“再加十两,银子。”

诸多宾客一听,心中皆怒。本来此回报价,每次都是以金子为单位,而此刻楚构,在自己已经报价的基础上,再加十两银子,这是赤裸裸地在羞辱诸人。

楚构大笑道:“四千一百两金子,外加十两银子。马敦,你不是要帮他们吗?你倒是加价啊?我看你们连我的零头都不到吧。”

马敦没有搭理楚构的话,低声道:“兄弟,看来我们是被那狗霸看上了,要如此羞辱我们。我们还要不要斗下去。”

说罢,他看着桌上的一个物件。

那是方才那名侍女悄悄递过来的,虽然那是给胡虚的,但也会被身旁的两人看到。

凌浪涯和马敦看到此物时,皆是大吃一惊。马敦诧异地望着胡虚,道:“兄弟,你这有点狠啊,竟然还有这样的靠山。”

胡虚看着那物件,想起那侍女说的话,陷入了沉思中,并没有搭理马敦的话。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当年的那道身影。

马敦见胡虚不答,又看了一眼凌浪涯。不过,凌浪涯只能耸耸肩,因为他也不知道,此物为何会出现在胡虚面前。

他虽然能猜测到,但既然胡虚不说,他也不会说。

楚构见马敦三人在窃窃私语,却不敢回复,因此愈发得意得大笑起来。

“四千三百两。”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确实那一开始坐在角落了,报出的一千两的黑袍人。他似乎并没有看到宾客的表情,只是看向凌浪涯所在的方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凌浪涯也是一愣,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报价。如此一来,自己等人不再是焦点,因为焦点已经转移到了那黑袍人身上。

他和黑袍人对视一眼,仿佛透过笠帽后,可以看到他沧桑的眼神。

“四千四百两。”

又是一阵惊呼,楚构看着那报价之人,是自己的老对手,那个礼部侍郎的二字。只见得他瑟地看着自己,眼神了虽然也有些对钱财的肉疼,但更多的得意。

想来,这一个一直翩翩有礼的公子,也是忍不住和这都城一霸硬扛起来。

楚构不怒反笑,一把甩开管家拉扯劝阻的手,叫道:“好,非常好。四千五百两。”

“四千六百两。”黑袍人不动声色得到。

此时,面对如此白热化的竞价,宾客也都知道他们已经扛上了。正当他们以为楚构要继续报价时,只听到他说:“悦姑,本公子想问一下,倘若有人哄抬价格,但却无力支付,该如何处理?”

悦姑闻之,心中猜到他是因为对那黑袍人的怀疑,以为他没有如此多的钱财,所以才出此言。虽然她心中也是怀疑,但就算是没有,又有何关系。只要他能让最后的买家多付一些钱财,那她当然不会介意有这样的帮手。

悦姑嫣然一笑,道:“在场诸多宾客,既然可交百金入场,自然囊中也不会过于羞涩。不过,楚公子请放心,倘若有人最终赢得报价,却无法支付。别忘了,我鸾凤居既然可以立足都城,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有的是办法可以讨回公道。”

楚构听罢,蓦然想起鸾凤居的身后背景,点头道:“那好,有悦姑此言,本公子相信你。”

说罢,他目视宾客,沉声道:“五千两,黄金。”

堂下诸多宾客,已经逐渐麻木了。

这不是五千文铜钱,也不是五千两白银,而是五千两黄金。这五千两黄金,可以让数十户寻常百姓家,逍遥自在过数辈子,也可以购置良田千倾,当富家一方的地主了。

从四到五,越过了一道坎。五千两,似乎是一条边界线,

不仅是诸多宾客,就连那礼部侍郎公子和黑袍人,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楚构大笑道:“和我比,你们算什么?”他说此话时,并没有看到身后管家悲痛欲泣的表情。

似乎不忍就此认输,那礼部侍郎公子,回应道:“五千五十两。”

“五千一百两。”楚构咬牙道。

那礼部侍郎公子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想来,今夜是无缘得见点酥娘一面。

“五千二百两。”黑袍人沉默了许久,说出了最后的报价。

“五千五百两。”楚构直接再加三百两,狠狠道,“还有谁?”

鸾凤居内,一片寂静。

诸宾客沉默不语,唯有楚构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回响。

正在此时,胡虚叹了一声,自语道:“罢了,欠她一个人情吧。”

他站了起来,身上锻红锦袍耀眼夺目。其扔出一样物件,目视楚构,微微一笑,道:

“一万两,黄金。”

此言一出,宾客之间,夜雀无声。

“等一下。”

胡虚身旁,一名白袍少年站了起来,摸出怀中钱袋,道:

“再加二十八两银子。”

此言一出,那悦姑直接跌倒在舞台上。

“再等一下。”

宾客皆诧异站起,只见那白衣少年,又从怀中掏出钱财。

那白衣少年道:“还剩三文钱,那就再加三文钱吧。”

一言既出,都城四霸之一的狗霸,户部尚书的公子,楚构直接瘫倒在地。

最终报价,一万两黄金,外加二十八两银子和三文铜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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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万金买笑

当鸾凤居老鸨悦姑好不容易站起来,颤抖着念出最终的报价时;当京城狗霸依旧瘫坐地上,低声呢喃道不可能时;当堂中宾客望着那两道身影,露出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时;当那场中侍应侍女,望着那两人露出崇拜神色时。

当那黑袍人闻此报价,淡然一笑转身离场时;当那礼部侍郎见此现状,捂着嘴巴露出不可置信表情时。当马敦看着身旁两人,下意识地竖起大拇指,露出了钦佩神色之时。

当所有人都为此万金报价而震撼时,只有当事人看似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但心中波澜,又有几人知。

凌浪涯蓦然想起,当时初出茅庐,尚不知钱财为何物,以至于闹出了笑话。如今万金在眼前,心中也早有了钱财的观念,知道这万金的价值。

哪怕只有二十八两银子三文钱,但这是他目前的所有。

既然胡虚要玩下去,那么他就奉陪到底,哪怕耗尽所有。

凌浪涯站在胡虚身旁,以二十八两银子三文铜钱,无声地支持着他。

胡虚当然看到那在万金之前,那是微不足道的二十八两银子三文铜钱,但在他心中,并不比这万金的价值要低,因为他知道凌浪涯此举是何意。

哪怕做不了多少,至少可以做点什么,告诉你,我和你同在。

他看着眼前的那个物件,那是一张面额价值一万黄金的票据。

那是方才那名侍女悄悄拿过来的。那侍女长得可爱乖巧,其模样赫然便是昨夜宴席之上,碰倒胡虚酒杯之人。昨夜宴席上,她曾递给胡虚一张纸条。

如今,她带来了一张钱票,同时带来了一句话。她只是一个传话的人,带来的话也很简单。

胡虚记得那句话,只有十个字。

“若得君一笑,万金又何妨。”

其实,一开始胡虚并不想用这张钱票,他知道这张钱票的主人如此做的原因,也知道那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他并不想欠那个人的恩情,不是因为不屑一顾,只是害怕此生无法偿还。

只是,当他看到凌浪涯有点不甘心的眼神,他便觉得心中难过。

罢了,既然一直都欠着那个人的恩情,也就不在意多欠一份吧。

所以,他抛出了那一张价值万金的钱票,只是为了博君一笑。

此笑不是为绝世佳人,而是为在乎的那个人。

只是,旁人看到的和以为的,不过是那两人一掷万金,只为博得和美人相会罢了,他们看不到那两人此举背后的深意,也感受不到那两人内心的波动。

良久沉默之后,老鸨悦姑作为鸾凤居的主事人,也是见过不少的风浪,虽然被这一掷万金的豪举所震撼,但终究也平复下来。她压抑住内心的欢喜和震撼,整理了一下着装,重新打开了纱扇,假装若无其事地重复道:

“与鸾凤居点酥娘,一夜相会。最后这名贵客的报价,乃是一万金二十八两银三文铜钱。可还有哪位贵客,愿意再出价的。”

大堂之中,黑袍人离去,礼部侍郎公子无言,诸位宾客依旧沉默无声。

二楼的楚构,此时回过神来,心中满是愤怒和不服气,他正要再狠心一博,却被身后的管家和随从一把抱住。那管家半哭着道:“少爷,莫要再报价了,那是万金啊,谁知道他们还是否有下一个万金。倘若你真的赢这一回,回家不仅会被老爷责罚,还会连累老爷在朝堂之事,请少爷三思啊。”

楚构挣扎不开,听闻管家说的话,也不由得逐渐冷静下来。他家财万贯,也不是凑不出万金。只是倘若此刻拿出来,只会连累父亲被朝中大臣弹劾,最后甚至会闯出大祸,连累整个家族,最后甚至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他便丧失了再斗的勇气。

但他仍不服气,当下问道:“万金钱票,谁又知道那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呢?”

悦姑听此,知道他心中想法,倘若那钱票是假的,那么报价就无效,而他便可以赢得最终报价。但她想,既然有言在先,那贵客也敢出价,想来也不会是假的。她不想过得得罪楚构,便道:“麻烦这位贵客,把那钱票交予我们,让我们验明一下真假,以示公证。”

胡虚点头答应,当下便有侍从恭敬地过来,把钱票交给悦姑。悦姑唤来几名鸾凤居的收钱掌柜,一起对那钱票进行验示。那数人对着钱票仔细观察一番,便把结果告诉悦姑。

悦姑举起钱票,往前一步,朗声道:“经鸾凤居验示后,此银票出自都城的通达钱庄,上面有钱庄的专属印记。因此,此钱票有效,这名贵客的报价有效。”

众人闻之,原来钱票确实出自通达钱庄,那自然便假不了。毕竟,这通达钱庄,乃是赵宋王朝首屈一指的钱庄,不仅在赵宋有其店,乃至在其余六朝,也有其分店,可谓是遍天下。

至于这通达钱庄,为何能有此信誉和威名,皆因其钱庄幕后之人,乃是三教之一的杂家。

当下七朝,大多使用的是金银铜的钱币,虽则可行,但这三种钱币不仅自身重,而且携带不便,倘若是大额支出,颇为不便。因此,通达钱庄在杂家的支持下,以特殊纸张制作了一种纸币票,上面印有图案、划押、图章等专属印记,面额依领用人所交现款临时填写,作为支付凭证流通。而且,它具有面值大、携带方便、可机进行异地兑换、代钱流通、信用可靠等功能和优越性。

纸币票的出现,先是流行于赵宋,后流传于七朝,受到世人的喜爱,终于成为钱财的象征之一。

可以说,纸币票的出现,颠覆了世人的钱财的流通方式。

听闻是来自通达钱庄的纸币票,楚构再也无话可说,也无颜面在此逗留,自顾地下二楼,离开了鸾凤居。

众宾客见之,皆心想,近段时间,那都城狗霸也不会再来此地了。

只是,宾客没有听到,那楚构离去之时,对管家说的话。

楚构恨道:“查清这二人是谁后,我要他们死无葬身地。”

宾客只听到一句,让人蓦然心动的话。

只听悦姑道:“有请贵客,入内和点酥娘相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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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青涩懵懂

鸾凤居内,原本是寻欢作乐的风月场地,却上演了一场挥金如土的竞价战。

当悦姑的一句“有请贵客入内和点酥娘相会”传出来时,诸多宾客发现,这场跌宕起伏的竞价终于落下了帷幕。在他们看来,那两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富家公子,博得了和点酥娘相会的机会。

宾客皆想,虽然耗了百金才得以进门而无法见到佳人,未免有些遗憾。不过,鸾凤居内,四人围攻都城狗霸,最后狗霸落荒而逃的事迹,相信明天一定会传遍都城的大街小巷,甚至会成为不少文人墨客的灵感素材,写出不少辞藻华美的故事。

毕竟,在赵宋王朝,从来就不缺少文采飞扬的书生士子,也不从不缺少传播故事的途径。说不准,此时早已传遍了都城的众多瓦子,已经有说书唱戏之人,开始将此事宣扬开来。

都城狗霸于都城内仗势欺人,早已声名狼藉,如今被打压一回,众人自然喜闻乐见。当他们想要寻找那四名围攻狗霸之人,甚至要道谢时,却发现那黑袍人早已不见了,而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也不知何时离开。

只有那怀中只剩五十两银子的外地宾客,本一直在礼部侍郎的公子附近,大概知道他离开的原因。无非就是此次打压了一下楚构,但自己也无法赢得美人归。对于他而言,无法如愿得见美人,想来对其他青楼女子也无心眷恋,因此离去罢了。

他还听到礼部侍郎公子临走时的言语,其对身边的随从说:“查清那两人是何身份,我有事找他们。”

外地宾客同样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过当他摸着怀中五十两,忽而笑了。他发现,倘若不算那两人手中的万金,自己的五十两,还是比他们的二十八两三文钱要多的,至少可以抵得上他们的零头。

想到此处,他洒然一笑,转身离开了这个销金窟。

他边走边想,寻欢作乐这种事,确实不适合没有钱财的自己,倒不如到勾栏内看几场戏来得划算。

和外地宾客有着自己心思一样,堂中的诸多宾客得知今夜已无缘相会点酥娘,便有了各自的心思和行动。有些宾客只对点酥娘念念不忘的,对其余女子不屑一顾,今夜便只好归去免得心烦;有些宾客来此不过是寻欢作乐的,反正谁人都可以,有些宾客见识了这场挥金大战,恨不得宣扬出去的,便早早离去宣扬开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行动,一时之间,鸾凤居内人声鼎沸,再度喧嚣起来。

此情此景,鸾凤居不愧为凤炎都城瓦子之首。

许多人在居内寻欢作乐,也有许多人在局外艳羡不已,也有人在蓦然叹息。

在那鸾凤居外,那不远处的一个狭窄的小瓦子里。一名黑袍人,左手拿着一壶小酒,有手拿着一只鸡腿,背上挂着一定笠帽,正在人潮中慢悠悠地走着。

他曾头戴笠帽,无人知他容颜,此刻笠帽一除,焕然变成了另一人。倘若有人和他对视,印象最深的是他那眉目沧桑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看穿。

他边吃边走,自言自语道:“本想装一个富家公子,去见见点酥娘那小妮子,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料搞砸了。这要是被她知道了,还不得被笑死。不过,那两个臭小子,竟然还有帮手,这回倒是有艳福了。唉,看来装一个富家子弟可真难,还不如当个乞丐来得逍遥自在。”

片刻之间,酒已半残,鸡腿啃完。那黑袍人看着鸡腿骨儿,又不舍地吮吸了几口。

最后,他把鸡腿骨儿也吃下去,方摸摸肚子,笑着自语道:

“幸好,我本来就是一个乞丐。”

说罢,他喝着小酒,消失在人海之中,再也没回头看过一眼。

任人来人往,鸾凤居岿然不动。有人走,自然便有人来。

此时的凌浪涯和胡虚,还有那自觉得是蹭了二人风光的马敦,三人并没有看到堂下宾客的各种反应,也没有看到离去的黑袍人和礼部侍郎公子。至于马敦的那些随从,自然只等待一边等候,而没有此等待遇了。

自从悦姑宣布了他们赢得了最后的报价之后,早已有数名侍应来到了身前,簇拥着他们前往此行目的地,鸾凤居的点酥娘所在处。

悦姑在台上,说完了那句“今夜良辰,佳人已有约;若君有意,不妨明日来”之后,便匆忙地出现在三人跟前。

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三人,对于曾经来过数次的燃盾门少主马敦,她自然是认识的。虽然这回来了三人,但毕竟耗费了万金,在她看来,马敦蹭一回这光彩也无妨。毕竟没有马敦,这两位金主贵客就不会出现。

当她看到白衣长袍的凌浪涯和锻红锦袍的胡虚时,发现未曾见过,想来是外地来的贵客罢。虽然未曾见,但对于她这种风月老手而言,无论是谁,她保准让对方贴贴服服。

当下,悦姑在前带路,一路引着三人进入鸾凤局深处,穿堂过殿,直往目的地。

边行边说,她笑意盈盈,不经意地道:“三位贵客,万金买佳人,出手可真阔绰,让我鸾凤居蓬荜生辉。不知两位公子,来自何方?”

马敦曾来过此等风雨场所,隐约地成了三人的主导者。他笑道道:“悦姑,我这两位兄弟乃是大人物,今宵一掷万金,你可要好好伺候了。”马敦并没有众人想的头脑简单,反而机智地转移了话题,避开了对二人身份的探讨。

两人互相试探,互相闲聊瞎扯,只谈风月。忽而,悦姑低声问了一句:“马少主,敢问一句,这两位公子?”

虽然是悄声而问,但凌浪涯和胡虚在旁,又怎么听不到。

马敦挠头笑道:“两位只是,略有青涩懵懂罢了。”

悦姑嫣然而笑,不再言语,只在前带路。

不消片刻,两人来到了一栋临湖小楼旁。

悦姑于楼下喊道:“酥娘,有贵客来此,方便一见否?”

楼内一灯如豆,传出一道娇媚声线。

“不知何方贵客来此,小女子愿求一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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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登楼而见

未见佳人容颜,只闻佳人声线。

然佳人之声,犹如,人间不曾几回闻。

听到楼内女子的声音,凌浪涯只觉犹如夏日清风,胡虚只觉犹如丝乐入耳,而马敦闭眼回味无穷。

悦姑站在三人身旁,见三人的神色便知晓,他们被点酥娘的声线迷住了。不过悦姑早已习惯客人的这种表现,毕竟能够挡住点酥娘魅力的之人,从未曾出现过。

当然,能够得到点酥娘芳心之人,似乎也未曾出现过,也许曾出现过。

听罢此言,悦姑道:“谢姑娘,我这就请贵客上楼一聚。”

说罢,她又对三人说:“请三位贵客登楼,奴家就在此先行告退了。”

三人愣了一下,毕竟作为鸾凤居老鸨,悦姑手下的青楼女子无数,却对一名青楼女子如此彬彬有礼,而且还不轻易登楼打扰,此等做法实属罕见。

悦姑似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解释道:“点酥娘乃我鸾凤居的头牌,甚至是都城的头牌,自然不可用常理而待。除却日常送饮食的侍女,常人不可登楼,连奴家也不可,这是对点酥娘的尊重。所以三位贵客登楼之时,就恕奴家不能相伴了。而且,奴家还需回居内招待其他贵客,请三位贵客自行登楼,奴家先行告退。”

言罢,悦姑行了一个万福,便告辞而去,其卑微姿态和青楼老鸨的身份,似乎并不符合。

眼看悦姑渐行渐远,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三人才回过神来,开始打量着眼前所在。

此刻已是夜幕时分,远处树影斑驳,灯火明明晃晃,犹若天上星辰,而眼前是一座临湖小居。湖面不大,约莫数十丈方圆,其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上皓月,而湖面上一条木筑小桥,九曲盘旋延伸而去,直抵小楼门前。

那小楼依湖而建,不过二层,虽是月色之下,仍可见其清幽雅致,此时一楼门外,两个灯笼高挂,随着清风轻微摇晃,似乎招呼来人。而二楼一灯如豆,透过纱窗,依稀可见一名女子似乎站在窗前。

三人观罢,互相对视一眼,便举步走向那湖面木桥。

九曲盘旋后,过得木桥,来到楼前,灯笼的烛火映照着三人的脸庞,照出他们略带紧张又兴奋的表情。

毕竟三人中,一个是对点酥娘之名久闻已久,且爱慕已久,另外两个虽然是雏儿,但这两天久闻点酥娘之名,也早已有了但求一间的念想。

三人站在门前犹豫不决,并不敢轻易进去,最后还属凌浪涯最年少轻狂,推开了小楼的大门。

推门而入,只见一楼并没有鸾凤居其他建筑的奢靡豪华,反而是四处挂着不少字画,配以简单家具,给人一种雅致清淡的感觉。三人正好奇打量之时,只见两名衣着素雅的侍女从屏风后出来,笑意盈盈地恭请三人上二楼。

待得三人走在踩在原木楼梯上,偶尔可闻发出鞋与木板摩擦的吱呀声。而那两名侍女见状,其中一人去把大门关上,锁住了门外的风景;而另一人则复返屏风后,继续忙碌着先前的活儿。

楼梯再长,终有尽时。

三人站在二楼门外,彼此对望,一时之间竟不敢进入。

只听楼内传来一声:“既然贵客已到,何不进门一聚,小女子在此久候已久。”

三人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欢喜,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而进。

进得门内,只闻到一股清幽之香,犹如幽兰居空谷,沁人心脾。二楼甚为宽广,一个山水墨画屏风将其一分为二,其中一侧放置两张长榻,榻上铺着素色锦绵坐垫,两榻之间一张长条桃木桌与榻平齐。榻旁放置着两个小火炉,炉火明明灭灭燃烧,温暖了房间也温暖人心。而墙上挂着数幅名家山水字画,其画山水风景传神,画中诗词动人心神。不过,最显眼的,莫过于墙上悬挂的一面紫檀五弦琵琶。

而在屏风另一侧,则因视线阻挡而不可见,想来便是佳人香闺。

三人正站在门内,恍然不知所措,只听屏风另一侧又传来一声:“贵客稍后,请往榻上而坐,稍后片刻,小女子稍后便至。”

三人异常听话,坐在那背靠门窗面向屏风的榻上,凌浪涯居中,而胡虚和马敦分居左右。此时此刻,三人手心稍微有些发热,不知是因为身旁炉火正旺,还是因为内心的紧张和兴奋。

正当三人坐立不安时,三人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那是有人登楼的声音。

片刻之后,只见方才一楼的两名侍女,手中捧着一个红木瓷画托盘,盘上放着数样菜式。

两名侍女见到紧张的三人,也不说话只是嫣然一笑,想来也是习惯了诸多客人来此的神色表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她们盈盈走到榻前,把那些菜式逐样地放于榻前桃木桌上。

三人不知此刻该做啥,只好数认那些菜式。

菜式颇为丰富,乃是赵宋王朝寻常百姓家不可见,唯见于都城皇宫和樊楼之内。

最先上的是水果盘,乃是一个八果罍,包括香圆、真柑、石榴、枨子、鹅梨、乳梨、榠楂和花木瓜等;其次上的是酸咸小吃,皆是砌香咸酸,包括香药木瓜、椒梅、香药藤花、砌香樱桃、紫苏柰香和冰雪冷元子等;随后上的是腊味腌制品,包括肉线条子、皂角铤子、云梦羓儿金山咸豉和酒醋肉等;最后上的乃是下酒雅菜,包括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羊舌签、萌芽肚胘、肫掌签、鹌子羹、肚胘脍、鸳鸯炸肚等。

最后,待得三瓶陈酒佳酿放于桌上,三人早已目瞪口呆。

且不说那各类菜式美味与否,对于许多菜式,三人更是未曾听闻,更不用说曾尝一口。三人看着满桌的菜式,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只让人五脏庙一阵云翻雾涌。

待得菜品上尽,侍女便要离去,忽而一名侍女抬首看了一眼三人,不料却和凌浪涯的视线对触。

四目相对,凌浪涯觉得并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左侧眼角的一颗嫣红泪痣。

只是,未曾记得容颜,为何记得眼角泪痣。

尚未反应过过来,那两名侍女便悄然退去。凌浪涯心中疑惑,忽而腹中一响,继而听到旁边也响了起来。

对视一眼,三人才想起未曾进晚宴,此刻饥肠辘辘,却又不好意思先行动口,只好摸着肚子压制一下,相视无奈无声笑。

正当此时,山水墨画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倾城佳人,转出屏风,莲步轻移,缓缓而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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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点酥歌女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胡不说《过客传·点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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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那女子容颜绝色,身材曼妙,颦笑之间,倾国倾城。屏息凝视,方见其颜,此生难忘。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言声气若兰。

世间有此绝色者,唯鸾凤点酥娘也。

点酥娘出香闺,转屏风,移莲步,坐在三人对面榻上,眼看三人目瞪口呆,不由得轻掩樱唇,嫣然一笑。

红颜一笑倾苍生,佳人之言荡心神。

此时此刻,三人眼看点酥娘出现在眼前,其神情各异,各有所念。

凌浪涯虽然自出深山以来,一路而来也曾见过不少女子,但从未如点酥娘这般貌美。不过,他终究未曾感受过男女之情,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对于眼前的绝色女子,有着出于男人本性的欣赏,却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胡虚一直自诩要来风花雪月,眼看佳人出现于身前,本想出言相戏的心思顿时消失无踪,只有无尽的赞叹溢于言表。而正当他要言语之时,脑海中却莫名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眼前人与脑中人相比,让胡虚下意识地轻叹一声。

至于那燃盾门少主马敦,此时如熊身躯轻微颤抖,心跳不断加速,两眼圆睁诧异,嘴角处竟不由控制地流出了唾沫,露出了一副花痴模样。

点酥娘见眼前人神情,也猜测到他们的反应缘由,不过是因为初见自己的绝色,所以心神皆动难以自拔罢了。

世间男子,莫不如此。

但作为一名女子,倘若有人如此欣赏自己,是该庆幸欢喜相迎,还是该谨慎保护自我,无人知晓。

只是,世人皆羡我容颜,何曾念我心中想。

点酥娘放下心中所想,再度嫣笑,声如黄莺,唤道:“三位公子?”

三人闻声,方回过神来,压住内心躁动,而马敦更是伸手擦擦嘴角,免得过度尴尬。

三人之中,心神震撼最少的是凌浪涯,毕竟年纪最少也未懂男女事。

当下,凌浪涯道:“久闻鸾凤点酥娘,乃是世间稍有的绝色倾城,今日得以一见,姐姐果然很漂亮。”

点酥娘看着眼前少年,虽然是年少,但举止有礼,言辞诚恳,浑然不像某些富家子弟一般,言语浪荡轻浮,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她年岁比凌浪涯要大,已过二十年华,听闻此言,心中莫名地对眼前少年有了一丝好感。

那种感觉,似乎是对弟弟一般的感觉。

点酥娘笑道:“承蒙公子谬赞,不过是世人抬举罢了。”

马敦忍不住道:“确实是国色天香,能够得见姑娘,是我等荣幸,也不枉费我们耗尽万金。”

点酥娘疑惑道:“万金?此言何解?”

胡虚道:“姑娘不知?”

点酥娘道:“愿闻其详。”

胡虚道:“相见姑娘之人,想来天下无数。倘若姑娘愿知晓,那在下就把此事告知。”

当下,胡虚充分发挥了说书人的本色,从门外受阻,到激烈竞价,再到万金压楚构之事,眉飞色舞地说了出来。且不说他本有此天赋,更何况此次又是当事真人,其间细节更是了如指掌,显得故事更加动人。

点酥娘初时也不过随口一问,找些开场话题。对于老鸨悦姑的此举,她其实也是当事人之一,又怎会不知道呢。只是,她未曾想过,眼前三人耗尽万金,虽然有打压楚构的念想,但更多想来也是为见自己一面。因此,初时心不在焉地旁听,到最后沦陷在胡虚的故事中,直听得惊心动魄,下意识地掩住樱唇。

待得胡虚讲完,点酥娘给三人满上一杯酒,站起来行个万福,举杯相谢道:“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让三位公子如此破费,实在是折煞小女也。在此无以为报,唯有以酒相谢。”

说罢,一饮而尽。在她看来,三人耗万金之举,也让她这见惯风尘的女子,心中生出一丝感激。

三人见状,忙站起举杯奉陪。

酒罢,众人入座,而凌浪涯感叹道:“好酒,此酒堪比醉清风。”

点酥娘道:“此酒名为秋意浓,乃是出自樊楼之手。相传是樊楼主人求醉清风而不得,因此召集天下名家,以秘法所制而成。不过次酒用料珍贵,量产不多,哪怕是樊楼,也不会日常供应。”

凌浪涯恍然大悟,原来此酒就是杂家求醉清风不得,为何其对抗而酿造之酒。其酒入口甘醇,回味无穷,犹如琼浆玉液,果然可以和醉清风相媲美。两者似乎各有所优,但如果真的选择其中一种,凌浪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醉清风。

不过,昨夜在樊楼未曾得尝,想来便是量产不足限量之故。但鸾凤居的小楼内,能够有此美酒,想来也是有着深厚的背景。

酒杯停,点酥娘又为三人满上,道:“不知三位公子,可曾饭否?桌上小吃,虽不精美,但大多也是出自皇宫和樊楼名厨之手,若未曾进食,可尝试享有。”

三人大喜,毕竟五脏庙早已翻江倒海,此刻见主人劝食,也就毫不客气。当下,三人便不客气地品尝起来,一时间的狼吞虎咽,倒让点酥娘看得笑若桃花。

三人不顾形象地进食,丝毫体现不出富家子弟的修养,也看不到士人才子的装弄。不过,这种真性情,倒让点酥娘心中的好感再增一分。

点酥娘看到凌浪涯对着美食,不知如何选择,便把一样菜式推到其面前,柔声道:“公子若有兴趣,不妨尝一口这冰雪冷元子,这也是小女子喜欢菜式之一。此菜是用黄豆和砂糖做的,先是把黄豆炒熟,去壳后磨成豆粉,再用砂糖或蜂蜜拌匀,加水团成小团子,最后浸到冰水而成。虽然此刻是寒冬,但有炉火温暖,公子不妨尝一口。”

凌浪涯连忙道谢,欣然品尝,果真觉得此冰雪冷元子,入口酥软,让人齿颊留香,不禁边吃边盛赞。胡虚和马敦见状,也不禁拿起一碗,品尝起来,亦觉点酥娘此言不虚。

待得酒足饭饱,三人不顾形象地摸着肚子,浑然不似来寻风月之徒。

夜色渐浓,一灯如豆,点酥娘柔声道:“公子耗万金求见,小女儿不胜感激。此刻良宵苦短,不知三位公子有何心愿,小女子愿各满足其一,以谢公子怜惜。”

三人目眩神迷,点酥娘再道:“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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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一酒一曲

良宵苦短,佳人此言,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听罢点酥娘相问,三人心中皆有所动,毕竟面对此等美人的伺候要求,世间又有几人能拒绝。

马敦再度擦擦嘴,诧异道:“此言当真?何愿皆可?”说罢,他看一眼屏风后,那里是点酥娘真正的香闺。

点酥娘猜到其想,道:“鸾凤居内,三位公子耗万金,小女子又怎敢不倾心伺候。此刻居于湖畔小楼,三位公子若有所需,小女子自当满足。只是,小女子虽居烟花之地,但素来卖艺不卖身,此等公子当知。若公子有何非份念想,纵有千万金,恕难从君命。”

纵有千万金,恕难从君命。

此言说得斩钉截铁,让三人感受到眼前的女子对自身名节的看重。

哪怕沦落风尘,也不愿随波逐流。

三人收敛心神,压抑了心中歪念,而马敦更是歉道:“姑娘切勿见怪,我等不是什么才子,自然配不上佳人。今日得见,已是缘厚福深。若能再得一愿,当是此生有幸。”

既然不谈云雨事,点酥娘也稍放下心,笑道:“那不知三位公子有何愿,小女子定当竭力满足。”

三人相视对望,一时间竟想不出何愿。这价值千金的一愿,需当好好思量。

沉默良久,马敦忽而大笑一声,道:“那就我先说吧。承蒙姑娘此诺,我倒有一个愿望,望姑娘垂青。”

点酥娘道:“敢问何愿?”

马敦道:“姑娘芳名,无论是朝野庙堂,或是江湖市井,皆是人尽皆知。我常与弟兄相谈,言及也是爱慕已久。只是,我曾夸下海口,不求姑娘芳泽如何,只求姑娘喂酒一口,便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点酥娘道:“喂酒一口,此言当真?”

马敦诚道:“确是平生愿。”

点酥娘笑道:“此有何难。”

言罢,点酥娘下了塌,双膝屈地,以跪姿行于马敦身旁。其放琉璃酒杯于桌前,倒上一杯秋意浓酒,继而玉手皓腕轻举,送至马敦双唇之前。

酒满八分,以敬良人。

点酥娘柔声道:“公子,请酒。”

良辰好景,佳人美酒,莫过于此。

马敦大笑一声,持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人迷醉。一时之间,马敦竟脸生红晕,露出羞涩之状。

回味唇间美酒良久,马敦方感慨道:“此杯酒,当是我喝过最美之酒,当毕生不忘。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在弟兄面前,炫耀一番了。”说罢,马敦忙站起,向点酥娘作揖道谢。

点酥娘站起还礼,归于榻上,笑道:“公子此愿,不过小事一桩,若有机缘,小女子定当再敬公子。不知其余两位公子,心有何愿?”

凌浪涯和胡虚对视一眼,无奈一笑,作为两名雏儿,一时之间确实不知如何回答。

点酥娘也不着急,聊至此刻,她已猜测出三人并非浪荡子弟,只是不知是哪家富家公子,头一回出来寻欢作乐罢了。

胡虚素来自诩颇有智谋,此时也是毫无想法,四处张望觅得一丝灵感。当他看到墙上一物,忽而有了想法。

胡虚道:“姑娘既然闻此,在下倒也有一愿。”

点酥娘好奇道:“敢问何愿?”

胡虚道:“在下见墙上有一琵琶,姑娘可会弹奏琵琶?”

点酥娘道:“像我等风尘女子,倘若不会一些乐器舞曲,恐怕难以讨得公子欢心。”

胡虚道:“既然如此,在下之愿,便是请姑娘弹一曲,唱一词。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点酥娘笑道:“此亦不难矣。公子稍等片刻。”

点酥娘复下榻,取下那紫檀五弦琵琶,跪坐于其榻后屏风前,竖置琵琶于身前。

点酥娘低头看琵琶,轻抚其弦,似乎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方道:“久不曾弹此琵琶,若有不雅之处,公子见谅。”

正当点酥娘方拨弦弄弦之时,胡虚阻止道:“姑娘稍慢。”

眼看点酥娘露出疑惑表情,胡虚解释道:“素闻烟花之地,乃是风流才子聚居场所,其间诗词无数,传唱甚广。想来姑娘也会此等词曲,但在下不想听世人所爱之烟花词,只想听姑娘心中偏爱之词。不知可否?”

点酥娘嫣然一笑,道:“小女子所爱,恐不得公子之喜。但公子有命,自当遵从。”

言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沉思片刻,点酥娘回忆前尘往事,若有所感,便拨弦而起,凄婉而歌,其唱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弹奏罢,琵琶余音袅;一口词曲言,宾客俱伤感,佳人泪朦胧。

鸾凤居内,湖边小楼,琵琶声停,宾客无言。良久,胡虚拍掌感慨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姑娘此曲,可谓是曲绝词美,让人闻之动神,听之落泪。哪怕是我等不懂风月之人,也似乎若有所感。”

点酥娘怀抱琵琶,柔声谢道:“公子谬赞矣。小女子不才,让公子见笑了。”

凌浪涯看着那泪眼朦胧的倾城女子,虽然自己未曾经过感情之事,但见其一曲一词,让人不禁潸然泪下。他只觉此曲的曲调优美,凄切婉转,绕梁不绝。而更让人动容的,是这首词声情哀怨,写尽委婉凄侧的离情,可谓尽情尽致,读之令人於悒。

倘若心中无故事,倘若心中无哀情,又怎会蓦然落泪。

凌浪涯问道:“敢问姑娘,此词名为何?出自何人之手?”

一灯如豆,映照着她的倾城容颜。点酥娘悠悠道:“此词名为《雨霖铃》,不过出自一名落魄才子之手。”

胡虚诧异道:“莫不是人称“奉旨填词”的白衣卿相柳远?”

点酥娘神色忽变,急促问道:“莫非公子认识此人,知道此人身在何方?”

胡虚摇头道:“听闻其名久矣,却未曾有缘相见。”

点酥娘感到一阵失落,呢喃道:“想来也是。此等才子词人,可遇不可求。”说罢,她似乎自知失态,又忙歉道:“小女子为此词所感,失态了,望公子见谅。”

当下,她抬首目视那居中少年,温柔问道:“不知这位少年公子,又有何愿?”

凌浪涯道:“在下想听一个故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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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听雨霖铃

我想听你讲故事,一个关于你的故事。

点酥娘不知此言何解,问道:“公子想听何故事?”

凌浪涯道:“关于这首《雨霖铃》词的故事,不知可否?”

点酥娘心中一颤,莫非他已看出什么,抑或只是心生好奇。她没有像前两次答应马敦和胡虚的愿望一般,反而陷入沉默,轻咬下唇,露出了纠结之状。

三人感受到她的曲中意,如今看到她的表情,大概已猜出,点酥娘和这首词,想来有一定的关系,不然不会反常如斯。

凌浪涯也猜测到,这首词里面应该是有一个故事,如今看来应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当下,他歉意道:“。我只是听曲之后,心有所感想知晓其中故事。姐姐若觉不可,那在下肯定不会勉强。”说罢,他站起向点酥娘深深作揖,以示歉意。

点酥娘看着眼前少年,不知不觉间,竟为其言行所感。词曲不过字符乐章,唯有其中深藏的感情才是故事。倘若有一人能听懂曲中意,那么再说一回又何妨呢。

点酥娘心中思绪万千,她沉默地重新把琵琶悬挂于墙上,然后回到榻上,和凌浪涯对视,却感受到他那清澈眼眸中所含的真情。

点酥娘轻叹一声,却笑若桃花道:“世间知己终难觅,公子既懂曲中意,乃是小女子知音人。既然公子有愿,那就且让小女子为君讲一个故事。

为你讲一个故事,讲我和他的过去。

三人不再言语,凝神屏息,侧耳倾听,只待故事开幕。

窗外繁星如昼,楼内一灯如豆,佳人低首诉往事。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深秋,这一天秋雨绵延,落在江面上也落在离人心上。在某个渡口边,萧索的柳树上,几只秋蝉时而哀鸣,仿佛在唱着离别之曲。渡口边上,有一对恋人,即将别离。

故事,要从这对恋人身上说起。其中一人,乃是一名白衣青年书生,其文采飞扬,冠绝当时。因王朝科举时,官家言其词艳俗不雅,遂让其落榜。书生闻之,心有所感,便作一词。

其词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孰料此词,传扬甚广,终入官家耳中。官家闻之,怒而道:既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且去奉旨填词罢了。”自此,书生再无机会入庙堂。

此后,书生脱下儒生长袍,凭着一身布衣,一支秃毛笔,流连风月场所,从此千种风情,只向歌妓说。恰在此时,书生遇见一名青楼女子,深陷其容颜之中,便终日流连不返。而那青楼女子,初沦为风尘,幸得书生相助,方不再彷徨无助。

两人日夜相处,男倾女之颜,女慕男之才,遂彼此心生爱意。奈何世上哪有长厮守,一个落魄书生,一个青楼女子,又何来长厮守。此事终被当时的青楼老鸨得知,强而拆散之。

此时,书生虽沉溺于旖旎繁华的生活,自诩白衣卿相,奈何对功名利禄终究有所向往,不愿就此潦倒一生。每当醉里眠花柳之时,依旧念念不忘功名事。

又逢佳人无缘,书生便欲远离此地,浪迹天涯,再谋功名。女子劝而不得,终究任其离去,只愿其终会归来。

那一天秋风萧瑟,秋雨凄凉,白衣书生于长亭渡口处,告别青楼女子,乘舟顺水而下,黯然离去。

临时之时,书生言道,若五年不曾归,此生不需等。

女子答道,若君不曾归,愿等此生年华。

后来,女子以其才艺,博得青楼头牌之名,仍念念不忘时常打探书生消息。从宾客口中得知,书生其词甚得外朝教坊乐工欢喜,更得风月女子欢心。时人更言,“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而柳词千百,传唱最广,莫过于《雨霖铃》。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只是,五年已过,八年将至。那个书生,终究没有回来。

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也许,明天回来。

故事娓娓道来罢,窗外繁星渐隐退,楼内残灯将燃尽,桌上酒菜作残羹,榻上众人若有思。

你有故事,我有故事,谁又没有故事呢。

良久之后,胡虚站起作揖道谢,叹道:“自古才子佳人,又得几人白首。姑娘此故事,让在下这说书人也汗颜惭愧。”

马敦蓦然问道:“敢问姑娘,可是故事中人?”

点酥娘嫣然一笑,道:“红尘俗世,谁不是故事中人呢?”

凌浪涯听罢此故事,只觉得心神震撼,犹如打开了情感大门。他从未经风月,不懂男女之情,此刻方知世间,尚有爱情一事。

只是,爱情,究竟为何物呢。

凌浪涯从没想过,初闻此曲,不知曲中意;再闻此曲,已是曲中人。

鸾凤居内,依旧是灯火通明,诸多宾客依旧在寻欢,众多佳人依偎身旁,眉目间是笑意满溢,而心间的念想却无人可知。

湖畔小楼,依旧是一灯如豆,四人相敬而坐,却不论云雨,不谈风月,偶尔谈及市井时事,言及所见所闻,倒也乐得自在。

若无心睡眠,长夜则漫漫;若有意中事,良宵则苦短。

待得繁星隐退,朝阳初生。四人通宵未眠,彻夜长谈,颇为投机。只是终有止时,三人心满意足,只觉万金如云烟,花得确实物有所值。

小楼门开,三人作揖告退。

待得三人过九曲木桥,消失在湖边。点酥娘方掩门,拾梯而上,重返香闺。

闺房之内,一名侍女正立于琵琶。

点酥娘莲步轻易,走到其身前,弯腰行礼后,柔声道:“小姐,在想何事呢?”

那侍女转过身来,容颜便现,其眼角左侧,有一颗嫣红泪痣。

此情此景,凌浪涯等三人,并不曾得见。

三人于鸾凤居外,行礼告别,马敦自然是回燃盾门,和弟兄们吹嘘昨夜之行,而凌浪涯和胡虚则欲往城门询问小苗儿之事,继而返回凤炎古庙歇息。

两匹小毛驴,再度嘀嗒行。

待得三人离去,鸾凤居外的左右两侧勾栏内,分别出现一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皆暗中目视三人,彼此没有发现对方。

片刻之后,人影散去,欲行不法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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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风雪欲来

你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可是,哪怕你不是风景,也终究会有人,愿意看你。

那两道人影,其中一个见凌浪涯和胡虚离开之后,便转身往都城的东边而去。

都城西边,大多是寻欢作乐之地,其间商铺林立,密集分布,繁华若市。而都城的东边,大多是深户大院,朝中官宦和富贵人家所在,其间庭院深深,不知深几许。

那人穿着一袭寻常布衣,显得毫不起眼,他离开城西,穿过中心御街大道,走进了城东的深深庭院之中。当他从偏门进入某座府邸时,抬头看了一眼横匾上的“尚书府”三字,下意识露出了恭敬惶恐的神情。

自进门后,便有下人在前带路,一路穿廊过户,不时便来到一个厅房内,见到了此间主人。

然而,此时的主人正在大发雷霆,满地都是珍贵家具古玩碎片,便是很好的证明。

那人惶恐地越过满地碎片,把凌浪涯等人的行踪,报了上去。

一夜无眠,怒气冲天,此间主人楚构,作为户部尚书的公子,乃是都城赫赫有名的一霸,何曾受过如此的屈辱。此刻听得那两人有最新的行踪,想到他们如今才离开鸾凤居,想来是昨夜和点酥娘共度良宵,因此心中愈发生恨。

他把站立一旁同样一宿未眠的管家唤来,问道:“那一万钱票,确实是出自樊楼?”

管家惶恐道:“确实如此。当时那两个小子身上并无多少银两,不过是靠燃盾门的马敦带其入内。后来竞价中,也一直是马敦出价。但后来的万金,却是那两个小子出价。在此之前,曾经有一名侍女悄然到他们身旁,那侍女并非鸾凤居之人,显然便是送钱票之人。离开之后,老奴便派人沿路小心跟随,看到她进了樊楼之内,一直没有出来。”

楚构捏着拳头,咬牙道:“这座破酒楼,自建立起,就夺了我们不少的地盘和生意,此刻又暗中派人帮助那两个臭小子,真是岂有此理。既然如此,那就派几个人,去砸一下场子。”

管家道:“只是,还有一事。那侍女进的是樊楼中楼宇,显然是中楼之人。公子也知道,樊楼中楼,里面所居住或逗留的显赫之人,身份地位并不比我们低。”

楚构沉吟片刻,道:“那就不要闹成武斗,就派那所谓的州县四子去吧。他们不是前些时日来求我,让我在凤梧祭典上照顾他们吗?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先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吧。”

管家道:“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

待得管家离去,那传信之人,听闻主人此等安排,心中替那樊楼默哀了片刻。

毕竟都城四霸之一的狗霸要闹樊楼,那肯定不是小事。

与此同时,在尚书府内的密谋成形时,另外一名暗中监视着凌浪涯和胡虚的人,也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在都城的城南,大多是市井平民的聚居之地,但也有不少门派人士停留,甚至一些门派的所在,就在这市井之中,有着驻扎点。作为小说家附属四大门派之首,烈刀门的门派总部虽然不在此,但在都城南部也是占据极大一片地域,作为寻找的联络点和驻扎分部。

此时,那一名身穿烈刀门最低等服饰的弟子,从鸾凤居回来之后,就来到了烈刀门的驻扎分部,等待着吩咐。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但只能默默等着。自从来了都城,他的所有锐气都被消磨殆尽,再也没有往昔作为猎兽人的锐气。也许,是在见识了那些上等门派修行者的实力之后,让他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是,是在当初一站之后,身边之人或死或走,再也没有人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

待得日上三竿,那些实力远比他强大的师兄回来了。也许,不能说是师兄,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一个为乞修行之法,卑贱下等的低等下人,就像一头蛮牛一般。

果然,师兄在看到他之后,便呼唤着蛮牛之名,让他过来汇报一下今日的跟踪情况。

听闻那两人在鸾凤居内,赢得了和点酥娘共度良宵的机会,众人心中大为妒忌,不断开着不入流玩笑,又一遍诅咒着二人。

玩笑过后,一名鼠眼男子道:“七师兄,万事皆以安排妥当,只等弟兄们回来,便可行事,为你报仇。”

那被誉为七师兄之人,身瘦体弱,脸色苍白得犹如大病初愈,一双三角眼目中无神,此时正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袖子。他满怀恨意地道:“当日断臂之仇,是时候回报了。”

在七师兄旁边,一名斗鸡眼男子道:“八师弟,你且去把杨大威和杨小武二人也叫来。那两人虽然实力不济,也算是当事人,如今让他们参与,也显得我烈刀门的重情重义。况且,那两个小子也并非弱手,我们需要准备齐全一些。”

鼠眼男子道:“师兄放心,我等还有后招,保证万无一失。”

断臂男子忽而玩笑道:“说起来,蛮牛也是当事人之一呢。”

那蛮牛闻之,惶恐地道:“我怎敢与师兄相提并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子罢了。”

“哦?有多微不足道?”斗鸡眼男子道。

“师兄若星辰,而我如泥尘。”蛮牛恭敬诚恳道。

斗鸡眼男子心情大悦,笑道:“蛮牛,看来你来的这段时日,长进不少。等哪天我心情好,自然会禀告师父,让他传你一些修行之道。这样一来,你也算得偿所愿了。”

蛮牛拜谢道:“谢过诸位师兄,小子一定尽心竭力,为师兄效力。”

鼠眼男子道:“如今他们应该是回了古庙之内,蛮牛你且继续前去探听,一有消息,便来回报。”

那蛮牛吐出一把鸭公嗓,低声下气地道:“知道了。”

出门之时,蛮牛看了一眼那乌云密布的苍穹,蓦然想起有人在供稻庄说,这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寒冷一些。此刻,这天气竟比当时更冷。

不知道,她现在冷不冷。

蓦然,他想说一句,其实,我不叫蛮牛,我叫牛二山。

而此时的凤炎古庙,和都城的大部分地区一样,皆被庞大的乌云笼罩着。

许多人在想,也许多年从未下雪的凤炎都城,将会迎来一场大雪。

天地苍茫,风雪欲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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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分道而行

小毛驴嘀嗒嘀嗒,穿西城过御街,穿过人来人往。

只是,小毛驴觉得,两名主人今天有点反常,他们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嬉笑玩闹。

也许,是因为良宵消耗过度,今晨醒来没有精神。

小毛驴猜测不出,也永远不会知道,只是随着主人的意愿,往凤炎古庙而去。

小毛驴猜不出,不代表主人心中没有思绪。凌浪涯和胡虚离开鸾凤居后,心中想到那湖畔小楼的绝色佳人,想到那曲凄婉动人的《雨霖铃》,想到那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心中皆是若有所思,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没有往常的玩笑心思。

人流渐胜,当两人来到城门时,发现老张并没有在此驻守,于是便问守卫为何。那守卫恰好也是当日在城门遇见二人之人,因此认识他们。当下,经守卫解释,二人才知道老张另有别事,因此被少将军丘云调遣到别的地方去了。

至于小苗儿的踪迹,到此刻已过去两天,但依旧不见人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过,两人也是理解的,虽然丘云和展候捕头皆已通知人手去寻找,但都城百万人,房屋万千所,又哪里能轻易找到呢。

告别了城门守卫后,二人想起当时在供稻庄时,诛杀异兽和莫大胆在都城相会的约定。只是不知此刻,他到都城了没有。而且,他的妻儿虽说在都城,但也不知身在何方。两人一想,既然是村里乡民,也许就住在城南外,王朝特意为村民准备的帐篷大营中。

只是,二人本来欲要前往时,凌浪涯才想起莫大胆给予的木偶信物丢掉了,就算到了帐篷外大营,那等人流最是密集的地方,恐怕也是很难找出来。正当两人愁绪之时,天上的乌云积压,让白日天色变得黯淡起来,想来天色要剧变了。

天色不好,信物不见,也不知主人是否在,两人只好先把寻找莫大胆此事压了下来,待得明日大寒后,报名参与祭典之时,有了闲暇时日,再往城南跑一趟。

主意已决,二人便出城门,过官道,登山路,返回凤炎古庙。

在古庙中,二人除了见到寺庙知客之外,倒也见到了不少陌生之人,他们同样居住于此,想来也是参与祭典之人。二人近几日来皆住此处,对古庙布局也稍有了解,当下便到古庙斋堂内,简单地吃了些素食早饭,便返回厢房内。

只是,想到当时有小苗儿送饭菜,如今只得自己去找吃的,二人又不免再为小苗儿担心。

正要返回厢房内之时,凌浪涯看了一眼对面的厢房,发现依旧是门窗禁闭,仿佛里面并没有人居住一般。

就在要踏入房内之时,凌浪涯推开门的手臂上,落下一片白色晶体。

凌浪涯站在门外,回头一看,只见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多年未曾下雪的凤炎都城,落下了第一场雪。

那雪似乎压抑已久,并非点滴如细雨而落,反而像是倾洒之覆水而降。

不消片刻,天地苍茫,不见万物色,只有眼前白。不闻人语响,只听雪落声。

有生以来,凌浪涯第一次遇见雪,心中颇为欢喜,便要出门一赏。

正要出门之时,胡虚却把他拦下,言道此刻骤雪初降,出行不便,不妨待得雪停之后,再出门观赏。

凌浪涯想来也是如此,便干脆坐在门外,看大雪纷扬。胡虚见状,无奈一笑,也随之坐下。

古庙静默立雪中,有人门前共赏雪。

眼前雪落如雨,胡虚忽而道:“明日大寒时节,我想要独自出门一趟,办点事。”

凌浪涯道:“莫非寻那赠予万金之人?”

胡虚点头道:“确实如此,前夜宴席上,她已派人来寻我,我本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去。但昨夜的万金相赠,我知道是出自她手,也只有她有此大的手笔。此后和点酥娘一会,听罢一曲一词,却坚定了我要见她一面。”

凌浪涯道:“我猜,此人便是杂家的吕缈影吧。”

胡虚笑道:“果然瞒不住你。确实是她。”

雪落门前,凌浪涯道:“相处这些时日,我想我已经有些懂你了。你这人,许是说书缘故,总是容易把表情流露脸上,我又怎么会看不透。”

胡虚一拍他的肩膀,道:“是啊。想当初我当说书人,也是和她有关。不过,这回我寻她,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之事。”

“何事?”

“我们没钱了,总得找人救济一下。”

二人相视,忽而大笑。

纷扬大雪,沉默天地。

待得赏雪兴尽,二人方返回厢房内。进入厢房之时,却发现桌上放着两把红伞。那两把伞,不知是何时出现,何人送来的。

二人猜想,也许是庙内的知客,在二人不在之时送来的吧,因此也并不在在意。

经此两天折腾,二人也稍有疲惫,便欣然入睡。

一夜无言,唯有雪落。

翌日醒来,推门而见,只见天地苍茫,不见胖色,地上积雪数尺,踩之咯吱响。

二人起得甚早,洗漱沐浴,吃罢早饭后,便出门而去。

只是大雪封道,不宜骑驴行,因此二人便各手执一把红伞,徒步踩雪下山。

在出门之前,胡虚找出了那久不曾带的人皮面具,精心细致地带在脸上。片刻之间,只见他已变成一名中年人,其身穿缎红锦袍,脸色苍白无色,三缕长须飘然,眉目间隐有沧桑。

眼见其容,凌浪涯忽而想起清风楼那夜,第一眼看到胡虚的情景。虽然此刻不知他重新戴上面具是为何,但想来也是有着深意。

今日正是大寒时节,这一场纷扬大雪下得如此及时,倒也颇为应景。

二人徒步下了山道,走上官道后,却发现人流较往日稀少异常,稀稀疏疏的只有几个人影。想来是昨夜的一场大雪,让众人都躲在了温暖被窝里,不愿意出门。

二人到了城门,不见老张也不见相熟守卫,无法探知小苗儿消息,只好作罢。

当下,二人于城门前道别,相约今夜在古庙相会。

自相识以来,二人从未相离。这一别,是二人自相识以来的第一次短暂告别。

二人皆没有想到,这自以为的短暂一别,却让二人几乎难再相见。

眼见胡虚入城,凌浪涯便出城外,意欲赏雪。

一路踏雪行,他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但是,早已有人等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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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大寒有蝉

多年以后,冷莹霜站在寒蝉崖上,抬首海碧现蓝鲸,低眉树深见麋鹿。那时候,她准会想起年少初见他的那一幕,白衣红伞雪舟行。

——胡不说·《红尘汇·冷莹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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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时节,乃一年节气之末,其时一候鸡始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

大寒大雪,一人独行。

数日来,每日往返古庙于都城,未曾看过城外的四处风景。而且,素闻凤炎都城虽以天外黑石为基而建,但城外的碧珍江才是生活之源,养育了城中众生。难得此时雪停万籁寂,凌浪涯便想往城外走走,到那碧珍江看看,感受一下江水滔滔的风情。

大概是落雪让人措不及防,这一路上,行人依稀,偶尔有人踪,也不过匆匆过,欲要快归家。也许,在他们看来,茫茫大雪再唯美,也抵不过回家一个小火炉。

偶尔有残余雪花零碎飘落,凌浪涯身穿白衣长袍,撑着一把红伞,徒步绕过宽厚的城墙后,便一直往西行,方感受到大雪覆天地的魅力,震撼这天地的伟大之力。

想到自己,年少之时,居于深山,那个地方似乎永不曾有四季变化。如今入世,浪迹天涯,终于看遍春雷夏雨秋风冬雪。

当时年少,独自看日出日落。如今入世,方晓世间红尘万丈光。

凌浪涯忽然觉得,这一路而来,自己成长颇大,已不再是当年不懂钱财为何物的少年。只是,关于那个老人的消息,他始终一无所知;关于那个老人的愿望,他也未曾实现。

一统三道,颠覆七朝,当如何行。

凌浪涯也许以后会知道,但此刻依旧毫无头绪。

渐行渐远,胡思乱想间,凌浪涯不时来到了碧珍江畔。

远处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近处泱泱大江,芦苇微风与碧波,奔流不息。

此情此景,让人沉醉其中,不愿归去。

凌浪涯正沿江而行,忽而看到远处一片宽广辽阔的芦苇荡。此时寒冬时节,芦苇皆以枯萎,只余下枯叶残根。不过,在那芦苇荡中,有一条幽幽小道,一直延到深处。

凌浪涯心生好奇,便走近芦苇荡,走入其间小路。

小路不宽,蜿蜒曲折,似乎刻意避开了芦苇的根脉,行走其中,视线被枯叶所阻,一时不知所去何方。凌浪涯也不急,只是缓行缓观。

待得穿过芦苇荡,风景骤然开阔。

只见远方,千山万岭,不见飞鸟踪迹;身旁千路万径,不见行人的足迹。江面之上,一位身披绿蓑衣,头戴青箬笠的渔翁;独自在漫天风雪中,休闲自在地垂钓。

凌浪涯心中大喜,沿着小路来到江边渡口,向舟中人挥手示意。

那舟中渔翁本在江中垂钓,蓦然见一白衣少年撑着红伞挥手,心中好奇,便收起钓竿,撑起竹篙,往渡口而来。

眼见渔翁撑舟靠岸,凌浪涯作揖道:“老人家,我想往江上赏雪,不知可否让乘舟同行。”

渔翁闻之,大笑道:“老夫雪中垂钓,公子江上赏雪,又有何不可。”

凌浪涯大喜,欣然登舟。

渔翁把竹篙往岸边一点,小舟便悠悠地往江中心荡去。

小舟在江心自在飘荡,舟中人相对而坐,悠闲自在地赏雪。

渔翁见有客至,也不再垂钓,反倒从仓中取出一个小火炉和两壶小酒,熟练地生火温酒。

凌浪涯道:“世人皆躲雪不及,唯老人家雪中垂钓。此等雅致,实在让人艳羡。”

渔翁边温酒,边笑道:“公子江上赏雪,不也痴得很?”

如此雅致之行,倒让两人心生共鸣,颇有投机之趣味。”

待得酒温好,渔翁斟酒满上,道:“方才公子从芦苇荡中出,莫不是从都城方向而来?”

凌浪涯道:“老人家猜得不错,我正是从都城,一路闲逛而来。”

渔翁笑道:“那芦苇荡中小路,乃是我开辟之捷径,又如何会不知。不过,此刻凛冬大寒,芦苇早枯。若是深秋时节来此,每当斜阳西照时,江上霞光辉映,雪白芦苇花随风而荡。那等情景,并不比此刻江上赏雪来逊色。”

凌浪涯道:“倘若有机会,我也想看那芦苇花开之景。不过,芦苇花开年年见,此间雪景不常见,想来还是更稀罕一些。”

渔翁道:“公子说得甚是。想那世人,皆为名利而奔波劳累,不曾抬头见一眼风景。老夫虽贫苦,但逍遥山水,也是颇为自在。”

凌浪涯甚为赞同,当下更觉此行不虚,得以遇见此老翁。

两人江上赏雪,舟中对饮,颇为畅快。

正当万籁俱寂时,江上对岸,忽而传来数阵鸣叫声。

凌浪涯凝神一听,那声真真切切,传入耳边,其声哀怨,竟似蝉鸣。

凌浪涯问道:“老人家可曾听到蝉鸣之声?”

渔翁凝神细听,摇头道:“蝉乃夏秋之物,至冬则亡。此等寒冬,又怎会有蝉鸣之声,莫不是公子听错罢了。”

凌浪涯站起,撑红伞立舟头,遥遥地往江对岸看去,再也没有听闻蝉鸣,却看到江边有一物。

那是一只,白狐。

那狐体型如犬,尾毛蓬松,通体毛发雪白,犹如天上落雪,唯有两眸漆黑如墨,恰似灵犀点点。

倘若不是白狐此刻站立于江边石上,正遥遥地看着舟中白衣红伞的少年,那少年也不会发现它的踪迹。

凌浪涯尚未言语,只见那白狐忽而从石上跳下,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去,徒留石上白雪染血迹。

蝉声骤然起,其言渐凄厉;白狐蹒跚离,白雪染血迹。

正当凌浪涯疑惑之时,远处忽而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袅袅,悠扬悦耳,如珠落玉盘,直动人心魂。

闻声望去,只见江中上游,一叶轻舟正顺流而下。

舟中渔翁见之,笑道:“莫说公子痴,更有痴似公子者。”

两舟渐近,终见彼此。

多年以后,凌浪涯跪在断头台前,抬首九天风云变,低眉百家悲泪溅。那时候,他准会想起年少初见她的那一幕,雪落孤舟琴声扬。

多年以后,冷莹霜站在寒蝉崖上,抬首海碧现蓝鲸,低眉树深见麋鹿。那时候,她准会想起年少初见他的那一幕,白衣红伞雪舟行。

大寒时节,细雪飘零,微风轻送;碧珍江畔,白狐回眸,蒹葭静默。

江中孤舟,渔翁温酒,公子撑伞,佳人抚琴。

有生之年,得以遇见,荣幸之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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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人生初见

有生之年,倘若能遇见你,哪怕耗尽此生运气,也没有关系。

两叶轻舟,相会于凤炎都城外,碧珍江上。

凌浪涯凝神看去,终于看清了舟上风景。

一叶轻舟上,一名老渔翁,同样是头戴清毡笠,身披绿蓑衣,站于舟尾撑篙而动。在那轻舟船头,一名少女盘坐其上,身前放着一把黑体白弦古琴。那少女身穿烟笼罗裙,群山描绘黑白山水墨画,犹如风景便是其身。她正值花季年华,容颜犹如含苞待放得鲜花,水嫩娇艳欲滴,而黑发如瀑垂于肩后,长睫下琉璃眸子低垂,皓腕玉臂下十指纤纤,正在低眉抚琴。

大雪纷扬,孤舟独行,少女抚琴。

凌浪涯一时怔住,竟不知所言。那白衣红伞的少年,站于隔壁小舟船头,静默地听少女抚琴一曲。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唯见两舟行,只闻琴声响。

不知为何,凌浪涯心中想起昨夜的那首《雨霖铃》,想起那一句“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不知可否,与君轻诉。

待得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凌浪涯心神皆醉,作揖谢道:“小姐抚琴一曲,恍若之音。在下得以一闻,实属此生之幸。”

那少女轻压琴弦,抬头见其白衣红伞,嫣然笑道:“琴声低俗不堪,公子愿驻足一听,实乃小女此生之幸。”

两人对视,心神一晃,心中竟有一丝别样情愫。

凌浪涯心想,也许是昨夜听那《雨霖铃》,想起点酥娘之故事,心中尚有余念,因此如今见眼前姑娘,才会有了这别样情思罢了。但此等念想,莫不是龌龊至极,恐怕玷污了姑娘名声。

当下,凌浪涯歉道:“打扰小姐雅致,实属抱歉。”

那少女诧异道:“公子未曾错,何须言歉意。”

凌浪涯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心中有一丝别样情思,唐突了佳人。

那少女见其窘迫之状,忽而掩唇轻笑,但挡不住脸上露出的两个小酒窝。

梨涡浅笑,似把君邀。

一时之间,凌浪涯沉醉其中,不知所言。

眼看二人情形,那凌浪涯舟上的渔翁,喝一口温酒,笑道:“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公子,年纪轻轻,哪里来的此等繁文缛节?”

“老李头,你说得对。”答话之人,竟是那少女舟上的渔翁,其继续道:“此等美景,就该忘掉所谓繁文缛节,逍遥自在地好好享受。”

被叫做老李头的渔翁,闻声大笑道:“这么巧啊,老邓头,大雪天跑出来,就不怕你家娘子揪你耳朵?”

被叫做老邓头的渔翁,停篙而笑道:“你不也大雪天跑出来,就不怕你家娘子不给你进门?”

“我是来欣赏雪景,顺便钓几条鱼回家做晚餐,我娘子怎会骂我?”

“我是来江上撑舟,渡客官过江后赚几枚铜钱,我娘子怎会骂我?”

言罢,两人相视大笑,只觉逍遥自在,快活似仙。

听此对话,凌浪涯方知道,两个渔翁竟然是认识的,而且还很相熟,显然是老乡邻里了。

凌浪涯道:“两位老人家说得甚是,是我等过于拘泥繁文缛节,反而忘了此刻美景下,就应当逍遥自在。”

那少女道:“公子说得甚是,倒是我们总是被世俗枷锁所束缚,反倒忘了天性该自然。”

老李头也不再客气,朗笑道:“大雪纷飞,世人大多躲雪避寒,难得有你们两个小家伙,倒像我们两个老头一般,出来赏雪泛舟。”

老邓头道:“确实如此,我都在想,他们是不是约好的。一人上你船,一人登我船。”

听闻此言,凌浪涯和那少女,不约地脸色稍红,而那少女更是低首,

凌浪涯道:“两位老人家莫取笑了,我不过是恰好来此,偶遇这名妹妹,甚至连其姓名尚未知道,又哪里来得相约好呢。”

那少女回应道:“两位老人家,可莫要为老不尊呢。”

老邓头道:“我等粗俗之人,就喜欢说话直白,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小姑娘莫要见怪。”

老李头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姓凌,名浪涯。”他看着她,似乎在告诉她。

老邓头问道:“不知这小小姑娘,芳名是何?”

“姓冷,名莹霜。”她看着他,似乎在告诉他。

老李头拍掌而笑,道:“现在两位知道彼此姓名了。”

老邓头附和笑道:“这样就可以算是刻意相约了。”

两人皆没想到,这两名老渔翁,既然如此率性而为,互相打配合又陷两人入此尴尬之地。

对于凌浪涯倒也还好,可以承受得住这等玩笑,然而冷莹霜终究是女子之流,对于此等言语当然有所羞赧。

眼见冷莹霜脸色绯红,凌浪涯道:“两位老人家再取笑,我们可就要回去了。”

正在此时,凌浪涯忽而又听到了一阵蝉鸣。

他再问道:“几位可曾听到蝉鸣声?”

两名渔翁面面相觑,而老李头道:“公子莫不是听错,方才我已告知,这蝉乃夏秋之物,又怎么会于寒冬而鸣。”

忽而,冷莹霜道:“可是,我也听到了。”

此等怪异之事,让众人诧异非常。

此时,又是蝉鸣再起,凌浪涯愈发觉得,这不是幻觉。

当下,他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江边之畔,有一处密林。密林被雪覆盖,犹如白色屏障。

依稀可见,再江畔之上,一只白狐正卧倒地上,不知死活。

凌浪涯和冷莹霜对视一眼,皆觉此事甚为蹊跷,便让两名渔翁撑舟靠岸,欲要往前一探。

两名渔翁闻之,撑篙而行,不消片刻,便来到了那白狐卧倒之地。

四人登岸,往白狐走去。

那白狐见有人来,黑色眸子露出警惕神色,挣扎着要爬起离开,奈何其右后腿上血迹凛冽,显然是受了重伤。

凌浪涯见那白狐手上,不顾其血迹污痕,轻轻走到它身前,低声哄道:“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白狐见凌浪涯蹑手蹑脚之行,显得谨慎但又不露杀意,奈何此刻自己深受重伤,蓦然哀鸣一声,只好听天由命,任其摆布。

凌浪涯把白狐轻抱怀中,蓦然又听到一声蝉鸣。

其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正在此时,前方密林中,忽而一阵树叶狂颤,雪花抖落。

十名身穿黑衣脸裹黑巾之人从林中走了出来,其左侧第四人,抚摸着其空荡荡的右袖,满怀恨意地道:

“小子,等你许久,终于来了。”

那十名黑衣人,站于白雪中,恍若暗影笼罩。

手中长剑出鞘,泛着冷光,直指仇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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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分外眼红

都城之外,碧珍江畔,雪落大地,杀意染血。

凌浪涯抱着受伤白狐,看着从密林中走出来的十名黑衣人,一时不知为何。

凌浪涯想,莫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劫匪,听闻某些荒野之地,总会有些打家劫舍的强盗,劫掠钱财。不会自己如此倒霉,在此碰上了吧。

正当凌浪涯人愣神之时,其中右侧第二名黑衣人道:“小子,认出我们是谁了吧?想不到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吧。”

旁边一名黑衣喝道:“黑九,闭嘴,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蒙面,就知道就坏事了。”

居中那断臂黑衣人道:“别急,他们都逃不了。”

在他们看来,眼前几人被他们众人团团围在江边,哪怕插翅也难逃,因此他们倒是不介意多说几句,发泄一下压抑内心的仇恨。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众多黑衣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凌浪涯。

那黑九仍不闭嘴,他盯着凌浪涯身后的罗裙少女,垂涎道:“黑七,这小妞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那被叫黑七的黑衣人,位于右侧第三位,就在黑八旁边,闻之便把目光投向了那少女

只见那少女躲在少年身后,身体虽被少年挡住半侧,但身上罗裙随风动,仍然可觉其灵巧可爱。

黑七不禁点头道:“确实不错,想来价格不菲。”

凌浪涯听闻此言,莫非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反而是冲着那少女来的,心中疑惑不定,不知眼前人究竟意欲何为。不过,听他们的称呼,显然便是从左至右,分别是黑一到黑十。如此称呼,想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

凝思之间,那居中第五人,见那少女姿色,忽然心中有了新主意。手中长剑一挥,只露出一双鼠眼,道:“小子,实话告诉你,我等乃是灼剑门下,识相一些,便把那少女交出来。”

凌浪涯闻之,猜测果然是为那少女而来的,只是方才那断臂黑四言道等自己很久,莫非也是认识自己,但如今又说是灼剑门下,且为了少女而来。自己曾和灼剑门少主水月仙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可否解决此事。

心中脑筋急转,但此刻危急万分,哪里又容他细想。

倒是老邓头和老李头两名渔翁,本来一直站在身旁一言不发,见此情形,想来是遇上了打家劫舍的强盗。但自己不过出门游山玩水,哪里有钱财给他们劫,听他们之言,又似乎是为了那公子佳人而来。但此等事情,又怎么可以让两个小孩来挡着。

当下,老李头往前一步,道:“各位大爷,切莫动手,你们要钱财,我们也没有。不过,我今早钓了几尾鱼,就在船仓里。你们要不要?要我就孝敬各位。但是,千万不要打打杀杀,那得多伤和气。”

老邓头符合道:“就是就是,这么好的风景,打打杀杀多不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船上喝酒吧。”

这两老头一唱一和,倒诧异了对面的十名黑衣人。

未等两个老头继续说话,那左侧第一人狠道:“夜长梦多,动手。杀那小子和两个老头,把那女的带走。”

听闻此言,那断臂黑四率先忍不住,飞奔前来,手中长剑高举,恨意漫天地喊道:“小子,还我手臂来!”

眼见剑锋泛冷光,凌浪涯骤然大喊:“快跑!上船!”

此时四人皆在江边,倘若往陆地上跑,势必会被追上。但四人距船甚近,如果可以登船渡江,也许可以逃过此劫。

话未毕,那两渔翁并不是傻乎乎之人,本以为是老迈蹒跚,但此刻跑起来却是健步如少年。两人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冷莹霜站在当场,脚步未动。她的琉璃眸子里闪烁着寒光,蕴含着愤怒的气息。

正当她禁闭双唇,十指掠动,似乎便要有所动作时。忽而,右手皓腕被一只手抓住。

她抬头看去,只见凌浪涯右手抱着白狐,左手牵着自己的右手,正在往船上跑。

她的脸色骤然绯红,露出娇羞神色。有生以来,何曾被陌生男子牵手。

肌肤相亲,传来的温度,让人动了容。

未等娇羞起,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被凌浪涯拖着前行。两人一狐,紧随在渔翁身后。

但是,此地牵手奔跑,脚步速度又怎能抵得过那提倒飞奔而来的黑衣人。

眼见黑四忍耐不住,十名黑衣人也深知眼前少年乃是修行者,修行道法甚至还强于自己等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召集来这么多弟兄对此围攻,当下数人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飞奔而起。

听得脚步声渐近,凌浪涯心想,如此下去,未到船上就会被追上,最后只会连累众人。

凌浪涯忽然停住脚步,这一急停,让紧随其后的冷莹霜一个踉跄,撞在了凌浪涯身上。

两人身体骤然相碰,又忽而分开,幸好中间隔了一只白狐,否则岂不是尴尬至极。

不过,这可苦了那白狐,夹在两人中间,充当了两人的缓冲之物。它但被两人一撞,触及到受伤的后腿,不由得发出一声哀鸣。

顾不得许多,凌浪涯匆匆抚摸一下白狐毛发,安抚一下它的情绪,便把白狐递到冷莹霜怀中,迅速道:“你先走,我来挡着。”

说罢,他把冷莹霜往前一推,让她加速往船上跑去。

冷莹霜怀抱白狐,脚步不由自主地被推着向前。她也不是娇柔之辈,虽然白狐甚重,但似乎丢她毫无影响。她本来想停下,帮助他一把,但他那一句话,却让她想知道一些事情。

为了她,他会如何做。

他说,你先走,我来挡着。

那跑得飞快的两名渔翁,此时已经跑到了船舷边。两人一跳一翻身,就来到了船上。

只是,两人只顾奔跑,慌不择舟,一人上了舟头,一人上了舟尾,却是在同一条船。

待得解船揽之时,两人才发现在老邓头的小舟上。老邓头一看老李头在自己船上,吼道:“死老李头,你跑错船了,回你的船去。”

老李头一看那船头的是古琴,不是自己的小火炉,也知道跑错了。但此时事态紧急,哪里来得及再上另一条船,便叫道:“来不及了,少废话,大不了回头送你两尾鱼就是了。”

就在两人为上错同一船争吵时,冷莹霜怀抱白狐,往船上而去。

少女蓦然回首,看一眼那岸边少年。

寒剑锋芒迎面来,少年白袍迎风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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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擦肩而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会重新回来她。

胡虚短暂告别了凌浪涯,独自走进了凤炎都城,往樊楼的方向而去。

大雪覆盖了这座雄伟的城池,雪花落在城墙上,落在屋顶上,落在大街上,落在行人肩上,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坎里。

对于常人而言,这场多年未见的大雪,并没有带给他们多少的欣喜,反而影响了他们的谋生和游玩。平日里人潮汹涌的御街大道上,此时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冒着风雪往他方。而更多的人,是躲在被窝里,或站在窗前看雪,等待雪的消融。

大寒大雪,对于常人而言,不过是天气影响生活,但对于这个庞大的王朝而言,也许会影响即将来临的大事。

因此,为了保证凤梧祭典的顺利开启,哪怕是大雪覆盖城,那些工匠依旧要忙碌着。而且,明日即是凤梧祭典报名之时,按照往届经验而言,第一天报名的人数,往往是最多的。虽然也有人会观摩片刻再做抉择,但更多的不过是为求参与,博得一年的好彩头。

胡虚不紧不慢地走在御街大道上,此时的他带着人皮面具,身上是另一套崭新的锻红锦袍,早已换了模样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青年,反倒像一名落魄多时的中年书生。

踏雪留足迹,那足迹一直延伸到御街大道的尽头。

当胡虚绕过大街,走进小苗儿所带的往樊楼捷径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推车声和脚步声。

那小巷子并不甚宽阔,闻得推车声,胡虚只好侧身让路,让车先行。

胡虚一看,那车上放得乃是一堆砖瓦,大概是搭建凤梧祭典场地的用料。推车的是两名粗糙中年汉子,其貌不扬,正推车而行。一人皮肤黝黑,身穿都城工匠的服饰,而一人也许是忙活得太热的缘故,竟在大雪天裸露上身,也不知是否感到寒冷。

两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胡虚一般,只顾埋头推车,偶尔低声说几句话。

胡虚初时只想让路而行,没想留意那两人的言语,只是当他们经过之时,依旧有几句话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脸色黝黑汉子道:“古庙的那两个人已答应帮忙搬砖。”

而脸色苍白汉子道:“看来是给了不少好处吧。”

黝黑汉子道:“好处没有,砖头倒有。”

苍白汉子道:“会不会搬起砖砸到自己的脚。”

黝黑汉子道:“应当不会,毕竟我们搬的是同一种砖。”

苍白汉子道:“如此甚好,多两个人搬砖,事情会更顺利。”

说罢,那两名汉子推车而行,和胡虚擦肩而过。

擦肩之时,他们瞥了胡虚一眼,不过只把他看做寻常百姓,丝毫没有介意他的存在。况且二人自认说的又是暗语,更加没有人会知晓。

一开始并不在意的胡虚,此时却是满脸疑惑,皆因听到古庙二字之时,引起了他的思绪。

倘若只是祭典场地的搭建和搬砖,只需要普通民工和工匠协助即可,为何需要古庙之人来搬呢?古庙内的大多数都是修行者,要不就是庙内的知客,为何会参与搬砖一事呢?

一时想不通,胡虚本想找那两人询问一番,奈何两人此时已穿过小巷,转角消失在视线里,雪地上只留下四行足迹和两道车轮的痕迹。

胡虚虽有疑惑,也未曾深想,便继续往前行,不消片刻,便来到了樊楼门前。

白雪覆楼,红墙白瓦,更显一番意蕴。樊楼依旧大门闯开,欢迎四方来客。

当夜宴席,胡虚只是在侍应的带领下,到过南楼宇一回,至于此行的目的地,虽然是在樊楼内,但一时也不知在何处。

此时正是樊楼早市之时,但因为大雪缘故,出门吃早饭的人少了,以至于樊楼今日生意也比往常清淡一些。

胡虚乃是沿着当时宴席之路而行,此时来到的同样正是南楼宇。那门口的侍应看胡虚站在门外若有所思,便上前恭敬问道:“客官,可是要进早饭,可里面请。”

胡虚便欲迈步上前,但忽而停住,问道:“樊楼掌柜在何处,我要寻他。”

侍应笑道:“客观莫不是开玩笑,我们掌柜十分忙碌,哪里有空说见便见。若客官有何要事,我稍后等掌柜有空,代为转告即可。”

胡虚沉吟片刻,道:“那你现在替我传十个字给他。就说,樊楼中楼上,门无杂客来。”

那侍应道:“客官不妨进楼内等待,我稍后便替你传话。”

胡虚摇头道;“不,你现在就去。若迟片刻,出事则你负责。”

见眼前人脸色苍白不近人色,显得冰冷异常,而其言又汹汹,那侍应不敢怠慢,便转身去传话。

胡虚也不近楼内,只是站在楼前,静默等待。

这一刻,他蓦然想起当时和凌浪涯,还有清风楼的店小二阿福,在每日忙碌之后,坐在楼前谈天说地的时光。

正在思绪纷飞时,耳边传来一声招呼。

“这位公子,可是欲登中楼,寻找杂客?”

胡虚回过神来望去,只见眼前一人身穿红裘袍服,大腹便便的躯体正弯腰躬身,恭谨有礼地等待回复。而那传话的侍应见自家掌柜竟然如此恭谨,方知眼前来的是大人物,因此也慌得忙弯腰躬身。

胡虚见其衣着言行,便问道:“莫不是樊楼樊掌柜?在下正要往中楼寻杂客。”

“正是,小人姓樊,名常。公子若不嫌弃,可称小人为老樊即可。”樊楼掌柜樊常显得非常低声下气,浑然没有都城第一楼掌柜的气势。

那侍应见此,感觉自己方才得罪了大人物,更是害怕得双腿颤抖。

幸好,那大人物并未责怪,只是让掌柜带路前行,而自己则被掌柜呼喝而去。那侍应慌忙躬身谢过,便转身离开这等大人物身边,唯恐受到责罚。

樊常亲自在前带路,一路并未多言,带着胡虚穿廊过楼,不消片刻,便来到了樊楼的中楼宇。

樊常并未在楼下停留,反倒引着胡虚拾接登楼,一直来到了中楼宇第七层的一个厢房门前,方停下脚步。然后,他躬身向胡虚行礼,便如侍应一般,悄然退去。

第七层,只有一个房间,只有一扇大门。

胡虚站在门前,望着那雕镂精美的檀木大门,思绪纷飞,一时不敢迈步而入。

沉默良久,胡虚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轻敲木门。

不久,门后传来一声女子回应:“进来吧。”

胡虚轻叹一声,推门而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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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久别重逢

有人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可是,胡虚从未想过,和她的重逢,会是这样的情景。

樊楼钟楼,七楼顶层,唯一厢房,推门而进。

只见偌大的厢房内,摆着数张桌子围成一个方形。每张桌子上皆摆满了各种的樊楼美食。食物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倘若不是数面窗户皆已打开,驱散了气味,想来这里就和厨房差不多。不过,从那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远处深深的宫廷,还有皇宫前依旧在热火朝天施工的广场。

胡虚粗略看了一眼那些食物,竟觉得比在鸾凤居陪伴点酥娘吃的那一顿还要丰盛得多。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桌子正中的位置,再也无法移动眼睛。

在那里,一个身穿鹅黄衫裙的肥胖女子,其体型大概有两个胡虚一般,堪比燃盾门少主的如熊体型。她盘坐在矮榻之上,右手拿着一个烧饼,左手拿着一壶清茶,正在背对大门面向窗外,若无其事地在吃着。只见她三两口就把一个烧饼吃完,喝一口清茶后,拿起桌上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只是,当她咬了一口之后,转身忽然看到门前一动不动的中年人。

她本来以为是送饮食的厨工,或者是侍女来此,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脸无血色的中年人。

她先是愣了一下,那一句你谁啊便要问出口,但又觉得此人甚是熟悉,因此又凝神细看了一下。

待得看清来人模样,认清了那人皮面具后是谁之后,那女子先是一愣,继而一声大叫,手中的包子摔落在榻上,玷污了锦丝玉榻。

她毫不在意,匆忙放下茶壶,赶忙用手擦擦嘴,双手又在群中擦拭了一下。如此清理了一下,她便要问好。

只是,出口却是一句:“你吃早饭没?不如一起吃?”

胡虚一愣,右手一拍额头,竟感到十分的无语。想象中唯美的重逢画面,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不过,听那女子如此问,胡虚也猜到她已认出自己了。

胡虚看了满眼饭菜,哀叹道:“你就不能少吃点?”

女子疑惑道:“多吗?这只是早饭。”

“不多吗?”

“那就多。来人啊”那女子一听胡虚的反问,便喊来了侍应。

七楼之外,一直都有数名侍应在随时恭候,此时听到主人一喊,慌忙跑进来,却听到主人说把桌上的饭菜都立刻撤了。那些侍从不敢怠慢,来去数次,飞快地撤掉饭菜。只是,在他们撤饭菜途中,想到主任今日为何如何反常,往常这里数桌的饭菜,只够她吃一个时辰,如今却要全都撤掉,万一饿了发起脾气来怎么办。但纵然有想法,他们也不敢问起也不敢怠慢,不消一会就把饭菜撤干净。

那少女手里拿着唯一偷偷保留的烧饼,装过身背对胡虚,三下两口吃完,打了一个嗝,才又转回来道:“我以为你要晚上才来的,所以我才想白天吃饱,晚上可以吃少一些。没想到你早上就来了。”

胡虚假装没看到听背身偷吃的模样,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大雪覆城之景,叹道:“看来当年苏眉雪苏老,给你起渺影二字,如今他若看到你这般模样,不知会有何感想。

那少女想起,自己的名字确实是苏眉雪起的,乃是取自其一句诗词。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来往,飘渺孤鸿影。”

吕缈影,三教九流之一的杂家,富家天下的杂家的大小姐。

吕缈影毫不顾忌形象地坐在榻上,道:“我老爹常说,能吃是福,所以他从不阻止我吃,甚至还会从全朝各地,给我找来好吃的。”

胡虚道:“多年没见,你看看你自己的体型,都变成什么模样了?”

吕缈影听到这句,忽然感到内心一阵丧气,弱弱地反问道:“你嫌弃我?”

胡虚一愣,摇头道:“没有,我没有。”

吕缈影忽而把榻上的枕头往胡虚身上一扔,突然梨花带雨道:“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吗?你以为我想每天都在吃喝的吗?难得你就不知道,我会变成如此模样,就是因为你吗?”

窗外有风过,有雪落在掌心。

胡虚转过身来,看着她拿胖墩墩的圆脸,浑然不见年少时瘦削的体型和清秀的脸庞,简直就是两个人一般。他忽而想起,当初就是她,在自己最苦难的时候,拉起了自己的手,走出了泥泞走出了黑暗,帮助了他一把。

胡虚叹了一口气道:“别哭了。我若嫌弃你,我就不会来了。”

吕缈影转哭为笑,问道:“真的?”

“真的。”

听到胡虚肯定的答复,吕缈影才放下心来,擦了一把眼泪道:“好不容易回来都城,却也不来见我一面。还是我发现了你的踪迹,让侍女菜包子去打探你的消息,这才把你盼来了。不过我想,如果没有那万金,你欠我的人情,想来也不会来。”

“菜包子?”

“就是那个给你递纸条,又给你送了万两黄金的侍女。”

胡虚恍然大悟,没想到一个可爱精灵的侍女,有着一个清新脱俗的名字。他笑道:“自从她出现在宴席上,给我递了纸条,我就猜到你发现我了。后来的万金相赠,确实该谢谢你。倘若没有他,我也不能好好地气那富家子弟一顿。”

吕缈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这万金不过海中滴水罢了。不过,说起这件事,我倒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

“我和那鸾凤居的点酥娘,谁漂亮?”

想到点酥娘的倾国倾城容颜,再看到眼前女子的体型相貌。

窗外有风过,忽然一片沉默。

吕缈影一看胡虚沉默,就猜到他心中所想,她忍不住又把榻上的第二个枕头扔了过去。这还不解气,她干脆站起来,走到胡虚身边,伸出粗圆的手指,一把扭住了胡虚的耳朵。

胡虚感到一阵疼痛,却不敢反抗,只是喊着放手放手。但那女子又怎肯罢休,依旧扭着。

忽而,那女子一松手,靠近胡虚怀里,紧紧抱着他。

恰在此时,尚未关门的房外,慌张跑进来了一个侍女。

那侍女叫道:“小姐,楼下有人砸场子。”

说罢,她方抬头,然后看到了一幕唯美风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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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犹忆当年

赵宋碧珍江之战,乃是凌浪涯生平第一次与人生死战。此战在他往后余生大战中,其场面小打小闹,其战力微不足道。后人对此战评价不一,但皆喻此战为影响七朝后世的二十场战役之一。皆因此战,凌浪涯遇其生命中最重要之人,且终有三道之顿悟。

——胡不说·《红尘汇·凌浪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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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依旧漫天飞,江水依旧滔滔流。

老李头和老邓头解开小舟船揽后,只见那少女抱着白狐,痴痴地回首望着那少年面对着十名黑衣人。

老李头吼道:“姑娘,快上船!”

冷莹霜本想上前去帮助一把,但不知为何,心中莫名闪过一丝觉得他可以挡住的念头。闻道身后吼声,她也不再犹豫,一路小跑,在老李头的帮助下,涉水登上了小舟。

此时小舟已开,老邓头在奋力撑着竹篙,而老李头则要搀扶冷莹霜到船舱内躲避,不过冷莹霜拒绝了他的好意,把白狐放在船舱中,又跑出来站在船头,看着岸上的少年。

眼见小舟已逐渐离开岸边,老李头再度大喊道:“小公子,快上船!”

但是凌浪涯却浑然不知身后的呐喊,他面对着身前的寒剑,感受到了嗜血的味道。

此情此景,凌浪涯忽而想起,以前在深山时,面对那些禁地异兽的情景。无论是暗伏还是偷袭,无论是正面硬抗还是群兽围攻,它们总是用尽各种办法,来蹂躏他的肉身和精神。只是,它们似乎把凌浪涯当做很好的朋友,虽然每次都是气势汹汹地要杀掉他一般,但最终也不会伤到他的性命。

只是偶尔有时,那些异兽一个控制不住,会让凌浪涯受了重伤。此时,就会一头白猿出来,把那异兽狠狠地揍一顿。无论是哪头异兽,面对白猿,虽然有些可以与之抗衡,但从来不会还手,反而会乖乖听话。

有时候,凌浪涯想,也许他们害怕的不是白猿,而是白猿身后的主人。

来到世间历练,凌浪涯才逐渐知道,那个门派所意味的是什么。倘若那个门派只有一个人,却足以名列三教九流之一,足以抗衡世间的修行者。

那么,那个人,得有多强大。

但是那个老人,让他和异兽拼杀,让他在瀑布下锻炼体魄,同时给他讲很多的故事,灌输很多的他不懂的内容给他,却从来不曾教他如何把这些知识融汇贯通,变为自己所用。

他总是说,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路是自己走的。

但他虽然能够把所有的内容都记住,可是却不会使用。他虽然和异兽相斗,却深知它们不会伤害它。他虽然每日接受不一样的知识,却从来不曾懂得如何使用。

直到到了世间,也不过是经历过清风楼前一仗和供稻庄的一仗。可是,那两场战斗,虽然有风险,但自己把和异兽相斗的经验融入其中,也都涉嫌过关了。

只是,这一次呢。这一次,不过关,也许迎接的就是死亡。

他忽然想起胡虚说的那一句,和人相斗,是和异兽相斗不一样的。

如果,他终于明白究竟为何。

因为人更残忍,人更狡猾,人更容易嗜血。

眼见长剑已到,凌浪涯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只得和往常一样,把他们当做异兽对待吧。

那黑四的长剑,终于来到了。

凌浪涯一个侧身,躲过了长剑的来袭。其右脚半插入江岸上的沙土中,然后狠狠一踢,扬起了一阵沙土夹雪。

那阵沙雪远远扬去,直往黑四脸上扑去。

黑四只有一臂,虽然受伤后经过重新恢复,但左手使剑终究不用以往有右手来得方便顺手。此时见一剑被躲开,沙雪迎面来,只好也侧身让开。

凌浪涯本没想这一招制敌,只是想争取更多的时候回到舟上。他手无寸铁,可不觉得自己能够一下子对抗得了十个拿长剑的大汉。他一脚扬沙雪之后,转身就往舟上跑。

跑时抬头,他看到了那逐渐远去的小舟,那急促挥手的老渔翁,还有那站在舟边,正在凝望着她的少女。

但是,黑四受阻,剩下的九人脚步却未曾停。片刻之间,九人已经超过黑四,就把长剑,左中右各三,从三个方向直砍下来。

常理而言,一般剑乃是刺、挑的动作居多,但用于砍、劈之状的,乃是属于刀法。

但凌浪涯没空思考这些刀剑之法,只是想着先躲多此劫。他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右侧三人的剑,相比于其余六人来说,举得更高,甚至他们乃是凌空状态,直扑而来。

不假思索地,凌浪涯不退反进,他猛地弯腰俯身,直往三人身上扑。

那三人身在半空,剑势更高,此时已经收势不及,只好眼睁睁看着凌浪涯用肩膀直撞自己。另外两人暗自庆幸,凌浪涯没有扑到自己身上,反而扑到最右侧一人身上。

在撞到那一人时,凌浪涯本来想着会被对方拉扯住,或者顺势纠缠住,心中已做好了准备。但是那人似乎并没有进行下一步攻击的欲望,反而顺着凌浪涯之势,侧身半躲开,让他轻而易举地逃出了逃出了包围局面。

凌浪涯转身就跑,没有看到那人眼神中的犹豫神色,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见凌浪涯逃了开来,那断臂黑四骂了一句:“死蛮牛,这都让人逃了,还不快去追。”

那黑衣人揉了一下被凌浪涯撞的胸口,也不言语,只好继续向着凌浪涯奔去。

奈何当时凌浪涯数人本来就是为了救白狐而下舟,距离江边不远。几番拖延时间和破局,凌浪涯逃了出来,并拉开了距离,已经踩在了水面浅滩之上。但那黑衣人被破包围圈,此时也来不得重新组织,阵型散乱地直奔而去,但距离尚约有两三丈。

眼见凌浪涯几乎要攀上小舟,那为首的黑一怒道:“别忍了,亮招子。他上船,我们就没辙了。”

听闻此言,九名黑衣人的长剑忽而一阵嗡响,赤白的剑身上冒出了火焰,闪烁着缕缕的红光。只是,那些火焰的锋芒,有强有弱,显然也是因人而异。

除了那被称为蛮牛,而且是黑十的长剑,没有任何动静。他依旧是赤白的剑身,闪烁着寒光而不是火光。

也许旁人看来,这是黑衣人亮招子失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未曾学会此等招数。

雪花漫天,本是寒冷触感,凌浪涯身后忽然感到一阵火热,便察觉事情有异。

凌浪涯已经攀在舟上,在老李头的帮助下,一只脚踏上了船内。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迅疾的破风声,一道绿色光影,穿过了黑衣人,穿过了剑焰,落在了目标身上。

凌浪涯忽感肩后一痛,禁不住发出一声痛喊。

一支翠竹竿,其上火焰熊熊燃烧,直插入凌浪涯左肩后。

少女见此,泪眼朦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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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轻舟染血

那一支燃烧着火焰的翠竹竿,插在凌浪涯的肩膀上,也插在冷莹霜的心里。

冷莹霜站在船头,看向那密林之中,那是竹竿的之处。奈何视线受斑驳树影和落雪阻挡,她一时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但她知道,林中尚有敌人。

冷莹霜的脸色,此时真如冷若冰霜,她莲步一动,似乎要往岸上去。

“快躲到船舱里,别出来!”凌浪涯的一声顿喝,让冷莹霜冷静了下来。

凌浪涯忍住身后剧透,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支翠竹竿受伤。寻常之物,本来难以伤到他的身体,更何况是一般的竹竿。但那竹竿上燃烧着熊熊火焰,意味着被人赋予了极多的玄气,显然偷袭之人,乃是一名修行者。而且,她的时机把握得也非常准,恰好是凌浪涯攀登上船,心神松懈之时。

这一心神松懈,再加上那玄气覆盖的凌厉竹竿,就铸成了凌浪涯此刻左肩上的疼痛。

凌浪涯喊完这一声,忍住不再痛喊出来。但船尾的老邓头,只看到一道光影划过,被船舱所挡,并不知道船头发生了何事。他只是奋力地摇着竹篙,想要尽快远离此地。

而在船头的老李头,可是真真实实地看到了凌浪涯受伤的情景。哪怕他活了数十岁,可是何曾看到这等众多黑衣人持剑围攻一名少年的情景。虽然曾经听说过世间有强大的修行者,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但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刻就看到。当下,他就吓得直接躲在船舱内,一不小心踩了一脚里面的白狐,倒惊得它又哀嚎了一声。

冷莹霜心神冷静下来,看到那十名黑衣人此时已经到了岸边,正站成一排,却犹豫不决不肯乘胜追击。她也无暇细想,趁着此空荡,她弯腰一把抓住凌浪涯,费力地把凌浪涯拖上船。

凌浪涯本来已经一只脚在船上,受伤之上又掉了下去,此时只有双手抓住船弦。在冷莹霜的帮助下,他忍住了身后疼痛,费力地爬上了船。

她伸出了手,他握住了她的手。

有生之年,第一次两手紧握。

然而,此刻并非谈情说爱之时。担心密林中会再有暗器来袭,冷莹霜毫不顾忌形象,半拖半扯地把凌浪涯拖到了船舱之中。此时,除了老邓头还在外面撑船,其余的三人一狐,已经躲在了船舱内。但老邓头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自然便没有多害怕,依旧在奋力地划船。

在他的努力之下,小舟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摇摇晃晃地向着江心荡去,直奔对岸。

眼看着小舟上的人越来越远,岸边的十名黑衣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看到岸边还有一条余下的小舟,那是另外一名渔翁留下的,舟上还有一个小火炉,正在温着酒。

犹豫不决,只会错失良机,那为首的黑一见小舟越来越远,当机立断道:“上船,追上去。”

那断臂黑四道:“可是,我们上船,会更危险吧。毕竟,我们都不懂水性啊。万一落水了,岂不是有去无回。”

黑一骂道:“此事还不是怪你,若不是兄弟为你报仇,又何须费此周折。倘若兄弟们出了事,你自己去找师父谢罪吧。此外,莫怪我不提醒你,且不论此行冬季,倘若师父知道我们连个小孩都抓不住,肯定会大发雷霆,但愿你们莫忘了师父的手段。”

一想到师父的手段,余下的黑衣人哪怕蒙着脸,也是脸色突变。

那鼠眼黑五道:“师兄且息怒,方才我们的帮手已经伤了那小子,他就算再船上,也是跑不远的。”

黑一喝道:“亏你平时还自夸神机妙算,既然在江边来伏击那小子。难得你就不知道,本门所修玄气功法,与水相克,因此我们都不擅水性吗?”

黑五道:“师兄教训的是,这是师弟的疏忽,连累了诸位师兄。但当务之急,乃是先抓住那小子。那小子似乎来头颇为不小,倘若被他逃了,难免会有后患。”

黑一怒道:“那还不快去!”

当下,十人也不在言语,纷纷登上小舟。只是,那不过是一叶小舟,舟小狭窄,哪里容得下十个大汉。待得他们都挤上船,小舟一阵摇摇晃晃,几乎就要倾倒。

黑一问道:“谁问撑船?”

余下九人面面相觑,他们连水性都不甚擅长,又哪里会撑船,于是众人都沉默不语。

忽然,黑四道:“蛮牛会,他是外来弟子,未曾学得本门功法,也许他会。”

那蛮牛黑十闻之,知道推脱不了,只好点头承认自己会。当下,他便只好拿过竹篙,撑船渡江。

那九名黑衣人,本来都是蛮牛的师兄,往常最爱的事就是欺负这外来的蛮牛。此时因为不熟水性,可谓生死就掌握在这名低等之人中。有些人担心他会不会趁机报复,把小舟划到江心,便弃舟逃跑。那时候众人便只好听天由命,说不准就成为这碧珍江的水鬼了。

尤其是站在船舱外的几人,此时蹲下,紧紧抓着船弦,一动不动。有人叫道:“蛮牛,你可得划好点,让我们安全渡江。此事之后,我们请你喝酒,甚至请师父传授你功法。但你一定得划好一点,别翻船了啊。”

问得此言,众人连忙附和,一时之间,似乎蛮牛才是他们的首领一般。

蛮牛听得此言,心中颇不是滋味。毕竟当初来时,只为求得一门功法,好强大自身,重返佳人旁。无奈在此不能得偿所愿,反而受尽折辱。他虽然忽然闪过弃船的念头,但想到众人师父的狠辣的手段,也不由得担心自己的生死。

当下,蛮牛黑十道:“诸位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划好的,你们坐好即可。”

说罢此话,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

就像不知道当初离开那个人,是对是错一样。

小舟摇摇晃晃,堪堪载着十人追逐而去。但是,在十人磨蹭之时,那渔翁的小舟早已去远。

更何况,两舟载重不一样,划船的熟练度也不一样,能不能追得上都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就在十人在舟上心神动摇之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凛冽破风声。

众人抬头,只见一条巨大的火柱,直奔凌浪涯所在的小舟而去。

十人的小舟一阵晃动,船舱顶部,忽而多了一名黑衣人。

那人黑衣如墨,站立舱顶,发出一声嗤笑:

“与尔等同流,简直玷污了我的名声。”

江心之上,小舟之中,水火交融,雾气蒸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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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耳边柔情

江心火焰燃,水火交融雾气起。

十名黑衣的小舟上,除了船舱内之人不知发生何事,其余众人皆举目看着船舱顶上的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身材瘦削,但黑衣甚紧,凸显了其曼妙身材,虽然同样黑布蒙面,但明显看出是一名女子。众多黑衣人听闻此言,皆是露出不满但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在黑五的建议下,为了确保此事万无一失,同时为了炫耀门派实力,才请了这一外人到场,名为相助,实为炫耀。但是,本想炫耀一番,无奈却真的如其所言,需要其帮助。倘若这事传回门派之中,众人难免会得到师门责骂。

这回真的是,搬起石头砸了脚,反而请了仇人来观看。

黑衣女子站立小舟上,迎风而立,其手执一根齐人高的火红樱枪,枪尖所指,正是江心的摇摇欲坠的小舟。

那巨大的火柱从天而降,落在舟上,击穿了舱底,此时正在不断有水渗进小舟之中。

躲在仓内的老李头何曾见过此等景象,只吓得目瞪口呆。此时在船尾撑舟的老邓头,也看到了那火柱落下,感受到了船行受阻的压力,他不禁大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浪涯忍住疼痛,往船头看去,只见那火柱原来是一根巨大的竹子,只有碗口粗细。在黑衣人的玄气覆盖下,化作了一条火柱从天而降,便造成了小舟渗水。

凌浪涯心知,倘若不堵住渗水之处,虽然此舟行船快载人少,但终究会被追上。他挣扎着爬出去,想要把那火柱拔掉,堵住渗水的地方。

冷莹霜见此,忙拉住他的衣衫,阻止道:“你肩上的竹竿尚未拔掉,此时又受伤,不可轻易出去。”

凌浪涯道:“倘若船入水沉了,我们会被他们追上的。从刚才所言,这些人乃是冲我而来,我不想连累你们。”

就在此时,一直受惊的老李头,忽然叹一声道:“虽然不是我的船,但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蹦哒的蚂蚱,此事我去吧。小公子,你想办法先止住肩膀上的血,不过这竹竿可轻易拔不得,否则会血流不止。”

冷莹霜道:“老人家,拜托你去堵住那渗水之处,要小心他们再次偷袭。至于这根竹竿,我有办法拔出来,你切勿操心。”

老李头到此时,也逐渐明白,自己是遇上了传说中的修行者,否则他们面对那些会生火的怪人,又怎会丝毫不慌呢。虽然自己以前听闻过,但如今真的看到,才知道世间果然有其人啊。

老李头点头不言语,他先是偷偷地从仓内瞄了一眼外面,见远处属于自己的小舟上满是黑衣人。不过那小舟因为人多,摇摇晃晃,追上来还需一小段时间。

只要他们不要再投冒火的暗器,那就好。想罢,老李头拿起舱内的一些老邓头的衣物,匍伏着爬出了船舱外。

风雨飘摇的小舟船舱内,只剩公子与佳人。

凌浪涯因为肩膀上竹竿尚未拔出,只能半跪在舱内,脚下盘着一只白狐。那只白狐虽然受了伤,但此时不言不语,只是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这两名人类,竟然露出了人性化的神色。

冷莹霜半蹲在凌浪涯身后,看着那肩膀上的竹竿,吐气如兰,问道:“凌公子,你相信我吗?”

凌浪涯背对着她,虽不曾见其容颜,便说道:“相信。”

冷莹霜道:“我有法子拔出此物,但从未试过,也许公子需承受一些痛苦。”

凌浪涯道:“姑娘若有法子拔出此物,尽管施行便可。”

冷莹霜闻之,本该弹琴的纤纤玉手,冒出了一股晶莹的透明光线,那光线交错相织,犹如让她戴上了一幅白玉手套。倘若凌浪涯能看得此状,便能猜出心中的答案。

原来,她也是一名修行者。

冷莹霜握住那尚有余火燃烧的翠竹竿,异变忽现。

那竹竿忽然加速燃烧,骤然化作灰烬占满了伤者的一身白衣,只余下半臂长的一小段。

冷莹霜握住那半截残竿,跪在凌浪涯左侧身后,樱唇凑近其耳边,柔声道:

“公子,你觉得,我弹琴好听吗?”

耳边柔声进,动了凌浪涯的心神。

凌浪涯痴痴地道:“好听极了。”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身后人脸色绯红。

“好看。”眼前人心神摇晃。

就在情意渐浓之时,凌浪涯忽感身后如蚊虫叮咬,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冷莹霜道:“好了。”

凌浪涯一阵愕然,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半截残竿已经拔出来了。

他扭头一看,伸手摸向左肩,只见左肩膀被鲜血染红,但此时血不知为何已经被止住。而那翠竹竿,此时已经化作一片灰烬,落班了船舱中。

凌浪涯抬头,只见冷莹霜双手纤指修长,洁白若雪,浑然没有拔出竹竿所残留的痕迹。

他看着眼前少女,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冷莹霜见他怔怔望着自己,想到方才的言语,不禁脸色绯红,便转过去道:“公子肩上竹竿已拔,流血已止,想来无甚大碍。现在,我们要想想,如何逃出去了。”

凌浪涯稍微活动了一下左肩,偶尔还有一丝痛感,但并不影响行动。他看向舱外,只见那追逐而来的小舟,已经越来越近,已经清晰可见黑衣人仇恨的目光。

这时,老李头不知何时又爬了回来,大声道:“那火柱是根大竹子,插穿了船底,还烧了起来。我虽然用老邓头的破衣服堵住了,但效果不大,想来很快就因为船渗水而要被他们追上了。”

此时,还在努力奋斗着老邓头闻此,叫嚷道:“老李头,你这家伙竟然拿我的衣服去堵渗水漏洞,被我家娘子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老李头反驳道:“你一边去,现在你的船都要沉了,还在乎几件破衣服。那些黑衣人看起来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等你能逃命再说吧。”

就在老邓头欲要反驳之时,凌浪涯忽而大叫:“老人家,小心身后!”

老邓头闻声回望,只见两把燃烧着火焰的长剑,犹如脱弦利箭,迅如惊雷,向他袭来。

老邓头从未见此情景,心神骤然一乱,惊慌之下双手一松,竹篙应声掉进了水里。

江上小舟飘摇,江面竹篙随波流。

舟无撑船篙,当如何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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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心声外泄

窗外是唯美的大雪,倚窗而靠,有人在风景内。

一个锻红锦袍的中年人,脸色苍白但又满头大汗,怀中依靠着一个体型壮硕的鹅黄套裙少女。

乍眼一看,由于体型相差悬殊,倒似乎是那中年人依偎在少女怀中。

门前的侍应眼见这一幕,眼珠子都忍不住瞪了出来,她的嘴巴诧异地长大,犹如可以塞下半个包子一般。

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声,中年人胡虚和少女吕缈影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四目紧贴,骤然又吓得分开。吕缈影深知自己失态,忙一堆胡虚,差点把他推到窗边摔落下去。而胡虚反手抓住窗弦,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

但是,受到惊吓最大的侍女,拍拍尚未发育完全的胸脯,长呼了一口气,道:“小姐,你不是有了胡公子了吗?现在抱着一个中年大叔,胡公子知道怎么办?而且老爷知道也不会同意吧?”

胡虚脚下一个踉跄,被此言吓得不轻,凝神一看那侍女,长得乖巧可爱,显然便是在樊楼内递纸条和在鸾凤居递钱票给他的人。

那侍女见两人诧异却不言语的表情,以为自己说得不对,便继续道:“小姐,是你说的呀。胡公子才高八斗,又长得风流倜傥,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可是,你现在却抱着这中年大叔,就不怕胡公子伤心吗?”

胡虚见那侍女似乎一直在为自己说好话,显然也是对自己很有好感,不过只是见过两面而已,什么时候自己如此受欢迎了。

“闭嘴!菜包子。”吕缈影一声大吼,喊停了侍女菜包子要继续说的话。

此时的吕缈影,脸色通红,娇羞得恨不得挖个洞直接钻进去。少女情怀,莫名被一个侍女在心上人前揭穿,哪怕两人隐约早知对方心意,但从未曾真正地说出口。但侍女的一番话,倒是把所有她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又怎么不会让她既生气又娇羞。

菜包子被这一声呼喝,果然不敢说话。但她很小开始就跟随主人,其实知道主人并不是真的生气,大概是自己当着外人的面,说得太直白了些,下次一定要注意在没有人的场合才说。

眼见菜包子虽不言语,但又没有害怕,胡虚想大概是两人关系好的缘故。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小孩子的,不要乱说话。”

“我才没有乱说话。”菜包子刚想反驳,看到吕缈影盯着她的目光,这回是真的吓得把后半句“我说的都是真的”压了下去。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吕缈影道:“你别听菜包子瞎说,她总是胡言乱语。我才没有,才没有这样提起过你。”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的声音莫名地低了下去。

菜包子又忍不住道:“小姐,我知道你没有提起眼前这个中年大叔,可是你提起的是胡大哥呀。”虽然在她看来,眼前这中年大叔是客人,但有小姐在,而且和她如此亲密,从来有小姐撑腰就没怕过谁的菜包子,才没有害怕过谁。

吕缈影咬牙切齿道:“你再胡言乱语,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这菜包子变成馒头。”

胡虚见这主仆二人浑然没有等级观念,反而是互相斗嘴,倒也看得笑得很开心,便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再笑,我也把你拿去蒸了吃。快些,你自己解释去。”吕缈影此时被二人搞得愈发羞赧,恨不得就把他们赶出去。

胡虚不想让吕缈影继续难堪,也不想菜包子误会,便走道菜包子面前,道:“前些天,在樊楼的南楼,你给胡公子递了一张纸条,还打翻了酒杯,对不对?前夜在鸾凤居,你给胡公子递了张一万两黄金的钱票,还传了一句话,对不对?”

胡虚每说一句,菜包子的眼珠子就瞪大半分,待得说完,她已用双手掩住樱唇,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知道?对了,你跟踪我!”菜包子似乎为自己被人发现而诧异,又因自己才出来机智暗自庆幸。

吕缈影坐在榻上,无奈地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痴傻的小侍女。”

菜包子叫道:“小姐,奴婢一点也不傻,而且吃得也不多,可好养活了。”

吕缈影气得七窍生烟,干脆不再搭理她。反而是胡虚,为了不再让她尴尬,便叉开了话题,道:“方才你进来时说,有人来樊楼砸场子,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吕缈影也望着菜包子,显然是很重视这件事。

菜包子一拍脑袋,叫道:“差点忘了这事。小姐,方才早饭之时,北楼大堂来了四个年轻的才子哥儿,就像胡大哥一样年轻。他们先是在楼内吃饭,可是吃了一半,就说饭菜不好吃,还把桌子掀了。说樊楼的饭菜难吃,不配有都城第一楼的称号。而且,还说樊楼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根本没有王朝的文风雅韵。此时被樊掌柜知道了,他正在大堂和那几名客人交谈。恰好奴婢在北楼,想给小姐带一些北楼的早饭。樊掌柜便让奴婢回来告诉小姐,请小姐定夺。只是,奴婢来得及,倒忘了带早饭。”

菜包子看起来虽然大大咧咧,总是喜欢和主人斗嘴。但在大事面前,头脑显得很清晰,露出了其机灵的一面。

“那几个人是外朝来人,还是外地来人?倘若是本地的,谁赶有这胆量来闹场子。”吕缈影作为杂家的大小姐,在关乎商业和樊楼名誉此等大事上,和方才的花痴状浑然不一样。

菜包子道:“我来得匆忙,也没仔细听。只是大概知道,那四人是来自其他州县的士子文人,此次请来是参加祭典的。他们说,难得来到都城,本来想在最著名的酒楼感受一下,没想到如此差劲。他们还说,若想让他们付钱,需要打败他们,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给钱。”

胡虚问道:“怎样才算打败他们,揍他们一顿吗?”

菜包子笑道:“我也想揍他们一顿,只是他们说既然祭典要开始,那便要文斗,不要武斗。”

吕缈影不想被人打扰了自己和胡虚相会的雅兴,便道:“直接赶他们出去即可,哪里管他们文斗和武斗。”

胡虚笑道:“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我去会一会他们便可。”

吕缈影疑惑道:“你愿意去?”

胡虚笑道:“收了万金,总得做点什么,不然良心过意不去。”

菜包子也疑惑地道:“你行吗?”

胡虚长笑一声,道:“男人,不可言自己不行。”

说罢,他出门下楼,往樊楼北楼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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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跳梁小丑

大雪纷飞,常人言道,被窝最好。

虽然因为天气的原因,来往樊楼的食客比常日少了一些。但此时的北楼大堂,其喧嚣程度却胜于往日。

此时不少的食客,在看着居中的那四人。

那四人皆是身穿书生长衫,年纪相仿,脸容相似,倘若不认真瞧,倒真如同胞四兄弟一般。此等相似的容颜相貌,自然会引人注目。此时,樊楼内便有外地来的宾客认出了这四人,乃是来自都城西北凉月府的四大才子。

赵宋王朝除管辖下,设有二百三十五个州府。每一个州府的府主,由于其封疆在外,掌握实权,治理着广袤疆域和芸芸众生,其势力并非常人可比。而眼前这所谓的四大才子,便是凉月府府主的子嗣。皆因府主好舞文弄墨,但年少因故不得入小说家之门,心中一直怀恨在心。后来,那府主在官场摸爬打滚,一路挣扎往上,待得如今名成利就后,当年之恨不曾减,因此广邀名师,传授子弟才学文墨,欲要与小说家争锋。

在府主的众多子嗣中,有四人成就颇佳,其分别好琴棋书联,甚得府主欢喜。待得四子才学渐成,府主便封了他们一个四大才子的名号,以此为凉月之光,欲要和小说家的八长老比肩。在府主的竭力支持下,四大才子的名声在凉月府无人不知,可谓出尽风头。有人甚至认为,其可以和小说家少主和其下属四门比肩,更有甚者可以在凤梧祭典上夺魁。

时日渐场,那四大才子在凉月府已无对手,也愈发心骄气傲。恰逢祭典开启,四人便结伴而来,欲要让凉月四大才子之名传天下。

然而,天下英才何其多,赵宋二百三十五州府,其内年少英才如恒河沙数,更遑论尚有外朝来的天之骄子。四大才子自诩才学八斗,也不过是居于凉月之地,犹如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之辈。

赵宋王朝和其余六朝并无,举荐贤能皆以三年一度的科举为首。不过,这凤梧祭典,乃是登庙堂之捷径,欲走此路者,更是多不胜数。

只是,常人如四大才子者,只知祭典有明,却不知祭典有暗。

倘若能在祭典之前,在都城博得一丝名声,会让考官更加关注,从而在祭典获得关顾。

四大才子心高气傲地来到都城,本以为都城犹如凉月府一般,很快便会为自己的才学折服。但来到群英荟萃的都城,见识过墨夜如昼的都城,感受过繁华闹市的都城,四人渐有一种有才不得识的无力之感。

此时,四人想到了府主临时前的话,若想祭典能出风头,需找得好靠山相依。四人皆知,府主得以能坐上此位,皆是由于当朝户部尚书的照顾。四人便拿着府主的拜帖,便往尚书府去。只是,来了尚书府哪怕怀有拜帖,却不得见。皆因此时祭典之时,心有巴结想法之人又何止他们四人,尚书府大门外门庭若市,四人更是无法挤进去。

就在四人垂头丧气之时,尚书府内出来一架豪华马车。四人心想,能够如此进出尚书府的,哪怕不是府中的贵人,也当是尚书府的贵客。倘若是贵人,自然是最好。就算是贵客,能够如此进出的,想来地位也不差。

于是,四人商量片刻,便大胆地跑去拦截车马。四人一路小跑,挡在马车之外,吓得马儿扬起前蹄,几乎就要踩踏下去,幸得马夫及时控制了马儿。

四人匍伏在地下,丝毫没有凉月府子弟的风范。

也许,对名利的追求,真的会让人折服吧。

四人诉说来意,良久之后马车中传来一声,说把拜帖收了,然后就说有事会找他们,便让他们离开。

眼看马车扬长而去,丝毫没有因为此事而有任何波动,四人的心中却是感到一片耻辱。毕竟,作为四大才子,哪里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只是如今为了博得更好的名声,不得不巴结旁人。倘若此事传回凉月府,大概会被耻笑吧。

但没有办法,当时四人临行之时,便曾豪言,不夺祭典之魁便不归。

只是,如今站在这偌大都城中,哪里是什么四大才子,分明就是四大跳梁小丑。

四人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回客栈等待。本以为祭典前若无名声,那么祭典之行则危矣。就在心神焦虑之时,却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他们前些时日所遇见马车上的贵人,不是旁人,正是尚书府的公子楚构。楚构传话,倘若他们四人能在樊楼去闹一场,让樊楼丢了颜面,便答应帮他们一把。

四人知道,这樊楼素有都城第一楼之称,乃是万众瞩目之地,四人也曾去过樊楼进食,感受到都城的奢华。对于这样一个名流地方,一直都会有不少的士子才人,为了博得名声引起关注,选择去樊楼闹事。不过,因为都城禁制武斗的原因,所以文斗就成了很多人的选择。

但樊楼作为都城第一楼,豢养着不少的士人才子,以此充当门面。每次皆是他们出面迎接众人的挑战,抗诸多才子与门外。

相传,能胜樊楼士子者,可入小说家之门。

但世人自负财富五车的多的是,真才实学又有几人。

待得碰壁的人多了,最后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后来来此闹事之人,便来得少了。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冒着名声,丢此颜面。

但凉月府的四大才子来了,为了往后的名声,堵上了如今的名声。

在楚构的授意下,今日樊楼的食客甚多,但更多的不是进食,而是来此助威起哄。在此等起哄下,就连往常来的食客,也不禁侧目而观,毕竟如此大的阵势,已经很久不见了。

世人从来皆喜欢热闹,是看热闹。最好是,啃着瓜子,边吃边看。

四大才子站在大堂中,听着食客们的不断起哄,言道樊楼不敢应战,是害怕输了丢了颜面,根本是徒有虚名。

耳听食客为其助威,四人一时间恍如身在凉月府。

就在四人以为樊楼无人应战时,门外传来一阵大笑。

那人未进门,已闻其声,只听其道:

“敢来樊楼闹事,是何人给尔等勇气?”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锻红锦袍的中年人,飘然出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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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白狐寒蝉

从水底出来,爬上岸边,凌浪涯看着眼前之景,仿佛回到了在深山中的时日。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云霞层层叠叠,在夜幕降临前尽情地展现着最后的光彩。远处是延绵群山,苍茫林木上,本该是青葱的枝叶漫上落雪,白苍苍地蔓延开来,而眼前是一片方圆数十丈的深潭,潭水清澈而难见底。潭水边缘,是一道数十丈高的瀑布,由于落雪而挂满了细碎的冰凌,在晚霞的映照下折射着让人目眩神迷的流光。

晚霞时分,瀑布幽潭,林木苍苍。此情此景,凌浪涯蓦然愣住,想起当时在山顶赏日落,看万兽归巢的孤独时光,一时不知所言。

只是,如今的他,不是一个人。

在他身边,还有一狐一人。那只白狐一直趴在凌浪涯辈上,因为受伤又几经波折,此时也是有气无力地怂着脑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依旧时不时地抖动着皮毛,零落一地水珠。

冷莹霜终于感觉到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心神终于松了下来,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出门赏雪,却遭遇到了这种事情。倘若被师门知道,一定会惹来责罚的吧。

思索之间,一阵寒风过,浑身湿漉漉的她下意识地想整理衣裳,低头却发现他的手尚在牵着她的手。她轻咬樱唇,假装不经意地把手出来,低声咳嗽了一声。

一声咳嗽,让凌浪涯回过神来,想起现在的处境。只是,他此刻玄气几乎消耗殆尽,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前行,便直接坐在岸边,道:“终于逃出来,此次连累你,我真的很抱歉。”

冷莹霜道:“既然共同经历过,又何必说抱歉。只是,不知此地是何处,我们需要尽快回到都城去。”

凌浪涯沉思片刻,道:“方才在水底潜行时,我想着倘若潜行得久一些,也许就可以远离那些黑衣人。在潜行过程中,我们遇到了两股交叉的水流,那应该是碧珍江的支流,为了躲开他们,就选择这条支流逆行。看如今傍晚天色,我们潜行了约莫两三个时辰。这一路逆水潜行,倘若不是被眼前瀑布深潭阻挡,我们就不会停留在此。”

冷莹霜道:“如此看来,我们是在碧珍江的某条支流附近。只要顺流而下,也许两三个时辰,就可以返回都城了。不过,我想此时离开,说不准会和寻找我们的黑衣人撞上,那就功亏一篑了。”

凌浪涯道:“确实如此,想来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们逆水潜行这么久,他们应该也没有毅力追逐这么久。再休息片刻,待得体力充沛,我们就返回都城,姑娘觉得可好?”

冷莹霜正要回答之时,忽而受寒不禁打了一个小喷嚏,顿时羞赧得红了脸。

凌浪涯想起两人此时浑身湿透,需要想办法先把衣服弄干了才可以。他道:“此刻我们浑身湿透,需得找些火来暖身,我去找些枯枝树叶来生火,你在此歇息一会。”

冷莹霜点头应答,看着他远去走进了远处的密林中,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自己忽而有了一些慌神。难得是害怕他离开不再回来吗?不过,想来他不是这样的人吧。就在胡思乱想间,脚边感觉到一阵毛茸茸的舒服感。

冷莹霜低头一看,只见那白狐蜷缩在蜕变,其毛发虽然也是湿漉漉,但依旧显得很蓬松,触摸的时候有一丝毛绒绒的触感。

冷莹霜想到,这白狐也算是和两人同生共死了,这一路来如此听话不曾反抗,哪怕在水底时也不见任何的异动,显得异常地温顺。心中欢喜,她也顾不得浑身湿透,反正彼此都是湿透,便把白狐抱在怀中,用纤纤小手不断抚摸着白狐的毛发。

那白狐一开始是抵触地摇摇头,似乎不愿意自己被人当做宠物来养,但此时自己受伤又疲惫也反抗不了,只好任凭冷莹霜蹂躏毛发。

冷莹霜少女心性大发,抵抗不了这么温顺的毛茸茸动物,越揉越开心,不时便轻笑请来,感觉就在逗弄自家的小宠物一般。

就在冷莹霜抚摸到白狐脖子后的毛发时,忽而听到一阵嘹亮的蝉鸣。

冷莹霜大吃一惊,左顾右盼却不知蝉鸣于何处,想到自己刚才的动作,于是小心翼翼地又抚摸了一遍白狐脖子后的毛发。

蝉鸣骤响,愈发嘹亮。

冷莹霜若有所思,双手小心地翻开白狐后的毛发,终于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白狐脖子后的毛发深处,一只浑身雪白的寒蝉紧紧地趴在其中。它不过是常人二指大小,其浑身雪白,和白狐毛发同色,蝉翼几近透明,晶莹剔透。若不是掀开毛发仔细观察,肯定发现不了这只寒蝉。

想到一开始在碧珍江岸边听到的蝉鸣,再到水底听到的蝉鸣,原来真的有一只蝉存在,却是在白狐身上。

只是常理而言,蝉一般为黑色且难以过秋,此蝉却浑身雪白,在寒冬亦无恙,莫非是有什么蹊跷?

冷莹霜想要把它抓住仔细观察一下,那寒蝉又是一阵鸣叫,只是其叫声似乎流露出不满意,而白狐忽然翻转身体,让后脖躲开了冷莹霜的双手。

白狐警惕地望着冷莹霜,其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露出了不愿意地神色。

这个躲避的动作,让冷莹霜猜想,白狐应该是知道寒蝉的存在的,只是不愿意被人发现它。她也不再强求,低声道:“好啦好啦,我不逗啦。”说罢,她想要把白狐翻转过来。

白狐突然小声哀嚎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腿部,原来是冷莹霜不小心触碰到了它受伤的右后腿。虽然伤口的雪已经凝固不再流血,因为是新伤触碰依旧感到疼痛。

冷莹霜此刻才想起它受伤了,便轻轻把它放在地上,从裙摆中撕下一角,小心翼翼地替它包扎起来。在看到伤口的时候,冷莹霜发现这伤口不像寻常的擦伤,倒像是被利器插中一样,显然是人为的。

待得包扎好伤口,冷莹霜又重新把白狐抱在怀中,但很小心地不去触碰寒蝉也不触碰白狐伤口。

夜幕瀑布深潭,少女白狐寒蝉,问归人何时回。

就在少女疲惫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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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琴棋书联

东桌之上,琴郎抚摸着琴弦,仿佛找到了自身挚爱之物。

他长吁一口气,轻拨琴弦,骤然琴声起。一时之间,大堂之内,唯有琴声起。

菜包子听着琴声,只觉得犹如身在高山深谷之中,听着那瀑布和湍急水流的声音,感觉整个人都不由得舒心下来。她不由得问身旁的樊常樊掌柜,道:“大掌柜,这是什么曲子,甚是好听。”

樊掌柜静心聆听,道:“此乃上古名曲,名为《高山流水》。相传,远古时期,有一琴师名为伯牙,其喜欢在荒山野岭弹琴。有一次,他在野外弹琴,被一樵夫钟子期听到了。待得琴声毕,那樵夫竟然能领会其琴意,赞叹为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伯牙大喜,以其为知音。后来,两人就时常于高山流水间,弹琴与听琴,活得逍遥自在。只是,待得钟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于其坟前摔琴绝弦,终生不再弹琴。因此,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菜包子道:“想不到这人也能弹出如此高雅的乐曲,不过不知道他在此可没有知音人。”说罢,他看着胡虚闭目聆听片刻,微微一笑,便离开了东桌。

胡虚来到南桌,那棋郎已经下了一白子,乃是位于琴郎右上角处。

棋盘纵横十九道,三百六十一字,其内饱含天机无穷。而为其乃分开盘布局、中盘实战和尾盘收官三大阶段,眼前此人落子于右上角,而不是天元之位。须知落于右上角,乃是棋盘中的握手之礼,是对于对手的尊重。

胡虚心想,这数人来此闹事,但听那琴声逍遥,看此人落子有礼,倒也没有恃才傲物。也许,他们来此并非只为博得声名,想来是有其他的缘由。

胡虚一开始本对他们来此闹事,心中颇为不爽快,便故意摆出高人一等姿态,让他们吃亏一回。此刻见四人各有所沉浸其才艺之中,果然是有才学之辈,心中对他们的坏印象倒少了几分。

胡虚执着一支狼毫毛笔,也不执黑子,便以狼毫做笔,浓墨为笔,于己方的右上角也下一字,以此还礼。

一滴浓墨,落于棋盘,犹如黑子。

那琴郎见之,知道对方知晓自己的握手之礼,便落一白子,开始进入正式的开盘布局阶段。

胡虚再落一子后,给予了棋手更多的思考空间,而他则来到了西桌之前,看到那书郎此时已铺开上好的宣纸,蘸墨提笔,正在落笔挥毫。

胡虚粗略一看,那人写得乃是试下最为流行的官家字体,其笔法追劲,灵动快捷,倒也颇有意蕴。

胡虚看着桌上笔墨,一捋长须,计上心头,便有了想法。他从桌上抽出三张宣纸,并叠放在一起,开始蘸墨挥毫。

常人一般落笔,一般一纸足矣,然而胡虚三纸叠加,众人一时不知其想法,只见其落笔写了一个“缺”字,其所用字体,竟然也是官家字体,和那书郎的如出一辙。

菜包子看胡虚就在眼前,一时为他凝神纸笔沉思的神态所迷,待得胡虚写完“缺月挂疏桐”五字,去到那北桌处,她才反应过来,问道:“大掌柜,这两人写的内容都不一样,但都是同样的字体,待会如何判断胜负?”

樊常似乎猜到了胡虚心中想法,心中对这名主人的贵客有了几分实力的判断。笑道:“这不是有我们裁判组嘛,莫急莫急。这琴棋书乃是雅致之物,不到最后,难分胜负。最精彩的莫过于这对联,你且认真等着瞧。”

菜包子摇头晃脑,不知道这对联有何精彩,便凝神细听。

只听那联郎见胡虚来到,虽然有心试探,但仍迫不及待地出道:“阁下听好了,我这上联,乃是‘细雨密如丝,何机可织。’”

胡虚迅速回道:“我这下联,乃是‘明霞红似锦,无剪堪裁。’”

联郎一听胡虚之言,顿觉此人才思敏捷,恐怕是真的有实力,而不是空谈之辈。当下,他对胡虚的重视也加了几分,但他自诩为四大才子之一,在那凉月府对变无敌手,又怎会轻易认输。当下,便继续思索下联。

倒是菜包子,毕竟年龄甚少,听不出其中意蕴,便再度问起樊常。樊常也乐得给她解释,便道:“此联的巧妙之处,在于其独特的比喻。上联把雨比作是织布的丝,而下联则把红霞比喻成锦缎。此外,两者都是天气之情况,正是上联的好对手,对得漂亮。”

大堂中的宾客,虽然也有才学之士,但大多也有市井之徒,哪里会此文墨。听得樊掌柜的解释,顿时感受到了其中的文采飞扬,不禁拍手叫好。

胡虚并不在意席间众人反应,绕了一圈回到东桌,只闻那琴声依旧悠悠,似乎并未曾被自己的同时应战三人的情况而影响心境。胡虚不禁点点头,又来到了南桌之前,眼观棋盘局势,便和棋郎连下数手,又返回了西桌。

他在此蘸墨挥毫,这一回写得乃是“漏断人初静”的五字。他也不看那书郎写得是什么,既然知道他用的是官家字体,那自己便用同样的方法打倒他,便已足矣。

菜包子看不到棋下得如何,也一时想不起那“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究竟是何意,但看到胡虚又来到北桌,心思有期盼起来,想着听胡虚的应对。果然樊掌柜说得对,这对联乃是机智才学的体现,更显得精彩。

那联郎已经迫不及待,见胡虚一来,便道:“我这上联,乃是‘枝头睨皖黄鹂,唤回午梦。’”

胡虚不加思索地道:“下联乃是‘梁上呢喃紫燕;说尽春愁。’”

“好!”樊掌柜不由得拍掌称赞,也不待菜包子询问,道:“这副对联中,上联用鸟声为唤午梦,可谓是想象独特,而下联则用燕语来说春愁,更是应答巧妙。此联颇有生活之情趣,但又深含文人气息,不禁让人拍手称赞。”

听得众人也随之拍手叫好,联郎便立刻道:“我还有一上联,乃是‘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

樊掌柜闻之,低声道:“此上联中,既含地理学识,又含有数字之巧,颇有难度。”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皆落在胡虚身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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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联中之意

听得“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的上联,堂下众多食客,也想试对一下,却发现想不出合适的下联。

然而,就在众人冥思苦想之时,只听胡虚悠悠道:“下联乃是‘九溪蛮洞,经过中洞五溪中’。”

“好!”樊掌柜又忍不住拍手称赞,愈发觉得这人果然才学甚高,不愧是和主人交好之人。菜包子一听胡虚对出下联,同样也是拍掌叫好,可爱的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不过,那站在四大才子一边的几名裁判,既然收了楚构的钱财,自然便得相助四大才子。当下,便有人道:“樊掌柜,你们两位表现得太过于突出和偏袒了吧。现在不过是三联而已,你们一味称赞,可有失裁判的公正之心。”

菜包子叫道:“就允许你们出联,就不允许人家对出下联?人家这位公子以一挑四,不落下风,称赞一声又何妨。倘若你可以,你也可以上场一试。”

那人自知自己无此才能,只好低声骂了一句,也不再说话。倒是堂上的众多宾客,由于胡虚对出了地理和数字相结合的下联,也暗地里佩服这名公子的才学。

胡虚依旧对此视而不见,见那联郎在苦思冥想下联,他便绕回到东桌之前,凝神听琴。只听其琴声有变,已经不是原来的高山流水之意,反而参杂了一丝混浊之意。胡虚心中一想,想来是旁人的言语,影响到了这人的心境。不然,他的琴声不会变得污浊,而不是原来的清幽山水之意。

胡虚轻轻摇头,又回到了南桌,此时那其郎已等待很久,便催促道:“阁下若有才智,便可多下数子,免得让人久等。”

胡虚笑道:“阁下也是心神乱了吗?下棋需凝神细思,若心境乱了,则会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言罢,胡虚依旧以墨做子,与那棋郎连番对弈。两人落子如飞,乃至下到中盘实站阶段,其时黑子已经左右盘旋,包围着棋盘上左下角的一片白子,已经占据了局面大势。

见那棋郎手执白子,迟迟不肯落笔,胡虚笑道:“阁下不妨多思考片刻,可别落错子了,否则你左下角那一片白子,就该回家歇息了。”

言罢,他转身来到西桌之前,见那书郎此时已经完成了书法的一半,正在奋笔疾书。他似乎感受到了胡虚的到来,搁笔停墨,道:“阁下可得快一些,别待会儿我的墨迹干了,你还没写完。”

胡虚笑道:“阁下也是心境乱了吧。落笔挥毫,最讲心境,倘若阁下心神不宁,这可不是好事。”

胡虚也不管他如何回答,目视宣纸,蘸墨落笔,接下来写得乃是一句“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菜包子看着那句“缥缈孤鸿影”,心中一动,终于想起胡虚所写的乃是何。这就是小姐经常言及道的那一首词,也是她的姓名来源,乃是曾经的苏眉雪大学士所做的一首词。想到这里,菜包子想,这真的是胡公子无疑了,想来他也是喜欢小姐的,不然怎么会在比试的时候,也会惦记着小姐的名字。

想到这里,菜包子心想一定要把此事告诉小姐,想来她会非常开心。

胡虚来到那北桌之前,见眼前人额上渐有汗,想来是知道自己刚才的急促出联,影响了其余三人的心境。

胡虚问道:“想好了没有?”

联郎冷笑一声,道:“心中联,千万数,就怕阁下不敢接。”

胡虚道:“在下静候。”

联郎道:“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胡虚道:“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众人尚未听到樊掌柜的解释,只听联郎又道:“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胡虚不加思索,朗声便道:“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

联郎道:“二、三、四、五。”

胡虚道:“六、七、八、九。”

联郎未曾想,自己连出三联,每联不同,这人竟然能毫不思索地对出下联,一时之间,额头上的冷汗不禁渗了出来,竟难以言语。

但是,堂下众人听得两人的对联,虽然比前面的颇为平常,但后面的一联,不过乃是数字而已,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含义,便都望着樊掌柜,希望他可以解释一下。

菜包子笑道:“这二三四五,也算对联吗?如此一来,岂不是我也会出对子?”一时之间,众人轰然大笑。

樊掌柜道:“方才的三联,乃都是巧联。其一乃是叠字联,每个字重叠而成联。其二乃是谜联,你不妨猜一猜,这联说的是何物?”

菜包子思索片刻,摇头道:“我可猜不出来。你就别戏耍我了,不然我可要去告你的状。”说罢,她还举起粉嫩的小拳头扬了扬。

樊掌柜大笑道:“这上联‘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指的是我们常用的‘灯芯‘。而下联‘青龙挂壁,身披万点金星’,则是我们常用的“秤杆”。你细想一下,这对联所形容的,是不是正是这两物呢?这位公子不仅能看出此联乃是谜联,还能以迷联对之,果然是才学甚厚,机智过人。”

有人听得樊掌柜的解释,又问道:“那第三联,不过是数字而已,莫不是也是谜联?”

樊掌柜道:“这第三联并非谜联,乃是缺字联。诸位请看,二三四五,缺的是一,其谐音为缺衣物之‘衣’,而下联为六七八九,缺的是十,其谐音为缺食物之‘食’。此联一成,便是“缺衣少食”之意。如此浑然工整,世间绝对,实在让人拍手叫绝。”

四大才子虽然正在各秀才艺,但也不是耳聋之辈,自然听得樊掌柜之言。感受到他们正处于下风,余下三人不禁心神愈发震撼,不禁琴声忽变,落子犹豫,挥毫手颤。

胡虚感受到东桌的琴声已接近尾声,但音色依然凌乱,不禁再次摇头。他来到南桌之前,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子,错落分布在棋盘上。

思索片刻,胡虚便落子。那棋郎在胡虚尚未到来之前,早已多次思索胡虚的落子处,见胡虚果然落在自己猜测的地方,心中大喜,便迅速落子。胡虚一看它落子处,果然也如自己预料一般,心中大定

数十子过后,刚进尾盘收官阶段不久,白子刚落,便是终结。

胡虚笑道:“一子错,满盘皆输。你不该落在此处的,你输了。”

棋郎讽刺道:“有本事,阁下倒是赢给我看。”

胡虚笑而不语,以墨做子,轻轻落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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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取火捕鱼

樊楼一战,胡虚以一挑四,扼杀凉月府四大才子之傲气,因而声鹊雀起。然树大招风,其身世暴露后,遂引小说家之乱。此战虽在当时微不足道,然被后世誉为三教九流祸乱之端。

——胡不说《红尘汇·胡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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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冷莹霜怀抱白狐,回头看到那人影,温柔说道。

“我回来了。”凌浪涯扛着一堆从林中捡来的枯枝走出来,在她身后不远处方向,继续道,“下着雪,这枯枝都被沾湿了,恐怕不易生火。”

说罢,凌浪涯在一片较为空旷处上,用脚不断踩踏,整理出一片空地,又从附近搬来几块石头,两块坐垫子,几块堆砌成一个半圆石坑模样,把枯枝放了进去。然后用两根较硬的枯木不断来回细削,直到把一根缩成尖锥模样。

冷莹霜从未见过这样的操作,一开始只是在远处旁观,后来见他不断地摆弄枯枝,觉得愈发有趣,便抱着白狐跑过去蹲下看。

只见凌浪涯以一根枯木为底,一根枯木为锥子,不断转动。只是,转呀转呀,转了很久,木头只是冒出丝丝的烟气,却始终不得燃烧起来。凌浪涯转得手都麻痹了,满头大汗时,忽而一只袖子递了过来,替他擦干了额上的汗迹。

凌浪涯只闻到袖间传来一阵芳香,尚未反应过来,那袖子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余香在鼻尖萦绕。凌浪涯抬头望去,只见冷莹霜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看着两根枯木。

凌浪涯尴尬道:“这木头有点湿,只好使蛮劲了。往常我用这个办法,很快就能生出火来的。”

冷莹霜道:“这就是钻木取火吗?我听说过很多次,却从未讲过。是不是转得越快,就会越容易生火?”

凌浪涯道:“正是如此,两者受热之下,就会产生火焰。”

冷莹霜沉思片刻,道:“倘若如此,那我也许有办法可以一试。你且像刚才那样转动,但不需要太快。等会我行动之时,你可能需忍受一下疼痛。”

凌浪涯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明白为何要转得更慢,但依旧依言而行。他像放下那样转动着,但速度慢了一些,那速度大概转十天十夜也生不出火来。

冷莹霜缓缓伸出纤纤右手,五指微拢,对着那跟在转动的锥子木。忽而间,她的手冒出一道晶莹的白光,那白光如丝,落在锥子上。

就在此时,凌浪涯忽然感到掌心一阵发热,那锥子竟然不受控制地骤然加速,犹如飞速旋转的陀螺一般。他刚忙屏住心神,以掌心互夹控制锥子的稳定。那木头犹如木匠的钻子工具一般,飞快地选择,不断摩擦着。

不消片刻,两木交夹处,冒出了一丝烟气,继而一点火星冒出,然后火星大帽,那木头骤然燃烧起来。

取火成功,冷莹霜露出了笑颜,缓缓把右手收了回来,那晶莹的丝线便消失不见。而凌浪涯不敢怠慢,连忙一边呵护着小火苗,一边往上面添加一些较为干燥的枯叶。

随着火苗的逐渐变大,那火种终于稳定下来。凌浪涯又用石头把火种包围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篝火堆,继而又找了几根粗木,挂起了几个架子。

待得篝火熊熊燃烧,火光映照出两人的笑颜。两人相视一笑,凌浪涯道:“你先在此取暖,我去抓几尾鱼来。”说罢,也不待冷莹霜回答,迅速脱下长袍外套,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冷莹霜此时已知他水性颇好,便不再担心。她看到那掉在地上的白色长袍外套,秀眉微蹙,便轻手放下白狐,让它自行在篝火旁取暖。自己则跑去捡起了那长袍外套,使劲抖了几抖,拍掉上面沾染的枯叶。

她学着凌浪涯的方才的模样,在篝火不远处,用枯木搭起了一个架子,并把长袍挂了过去,以此进行烘干。

做完这些没多久,只听水中一阵声响,凌浪涯手里抓着几尾鲜活的江鱼,湿漉漉地爬了上来。

在深潭边,凌浪涯找了一块锋利的石头做刀,对鱼开膛破肚,又洗刷干净,最后用硬树枝穿好,挂在了树上,一边烤一边翻滚,不消片刻,那鱼香便冒了出来,香味诱人。

夜幕已深,篝火已燃,鱼儿正烤。

冷莹霜往常虽然知道很多知识,却从未经历过如此生火取火之事,看着对面的凌浪涯如此熟络,便问道:“这些事情,都是你以前经常做的吗?”

凌浪涯一边转着烤鱼一边道:“小时候在深山里,我自己生活的时候,经常如此做。后来和胡大哥来都城的路上,一路翻山越岭,有时候露宿荒岭,也会这样做。这些事,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如果胡大哥看到我可以自己生出火焰,不需要他的玄气,他肯定会大吃一惊。”

冷莹霜好奇道:“那胡大哥是谁?他的玄气之法,也和火相关?”

凌浪涯点头道:“确实是火,不过他的火比那些黑衣人要强大一些。”

冷莹霜道:“如此看来,他是小说家之人了,莫非他和今日的黑衣人有关系?”

凌浪涯摇头道:“不可能的。我虽然猜到他和小说家有关系,但他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如果我没猜错,这些黑衣人应该是别人派来的。”

冷莹霜道:“原来如此。那胡大哥叫何名字?”

凌浪涯道:“姓胡名虚,胡说八道的胡,虚无缥缈的虚。”

听到此名字,冷莹霜先是皱眉思考,继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凌浪涯见此,便问:“你认识他?”

冷莹霜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类似的名字罢了。”

就在凌浪涯要追问时,冷莹霜叉开话题道:“那鱼是快烤好了吗?很香的样子。”

凌浪涯翻转了几下,道:“好了好了。”说罢,他便把那穿着鱼儿的树枝递给了她,而她闻着那鱼儿的香味,忍不住笑颜如花。

凌浪涯低头看到那白狐正在眼巴巴地望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大笑一声,不顾鱼儿趟,便递了一块鱼肉到白狐嘴边。白狐先是低头嗅了嗅,似乎想忍着又忍不住的模样,终究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烤鱼真香,冷莹霜边吃边想。她吃着烤鱼,抬头望着天。

此时夜幕深深,漫天繁星悬挂其中,绘成一片璀璨的星河,让人感觉到星空的壮阔。而身边篝火熊熊,让人感到温暖。

大概让人感到温暖的,不是身前的篝火,而是身边之人在场。

冷莹霜看着漫天星辰,忽而柔声道:“那星星真漂亮。待会儿,我们上山顶,看星河,可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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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星河幽语

“好,听你的。”凌浪涯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地吃着烤鱼,虽然未曾加任何调味料,但却觉其美味并不樊楼的山珍海味差。

也许,吃饭美味与否,除却饭菜的味道,更重要的是看与何人一起吧。

与凌浪涯的狼吞虎咽相比,冷莹霜吃得慢条斯理,其温柔程度比白狐吃得模样更要来得温柔。白狐吃罢一块之后,似乎觉得不满足,便叫了一声。忽而,其身后的寒蝉也同时鸣叫起来。

又听蝉鸣,凌浪涯心中疑惑顿生,四处打量。冷莹霜知道他在找那寒蝉,便把方才发现寒蝉之事告知。凌浪涯听后,跑去看那白狐脖子上,果然躲藏着一只寒蝉,顿时恍然大悟。

显然,那寒蝉也是饿了。凌浪涯也不管它是肉食还是素食,撕下一块鱼肉便放在白狐身前,白狐也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而那寒蝉,竟然也飞了下来,浑然不觉得自己是吃素的,也噗嗤噗嗤地吃起来。

两人一狐一蝉,吃得不亦乐乎。

此时,凌浪涯发现自己的长袍外套已经被烘干了,想来是冷莹霜挂在上面的。他把长袍取了下来,站起来张开挡在两人身前,犹豫了片刻道:“那个,要不你把外套也脱下来烘干,先把我的外套穿上。待得你的干透了,再换回。你觉得如何?”

冷莹霜脸色蓦然羞红,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她站起来,趁着那外套阻挡视线,匆忙地把外套长裙脱下,只剩下里衬。她怯怯地交道了凌浪涯手中,而凌浪涯不敢有非分之想,闭着眼接过。直到冷莹霜拿过他的长袍匆匆披上,道了一声好了,他才方敢睁开眼睛。

此时的冷莹霜,身披白色长袍,于星空篝火前,别有一番韵味。凌浪涯脸色羞红,不敢细看,赶忙转过身去,把她的长裙挂在树枝上,又赶紧填了一些枯枝,让篝火变得更旺一些。

只是,衣服传来的香味,让他脑间蓦然充血。

经历此事,两人一时各有所思,倘若不是夜幕和篝火相衬,总能看到两个脸色羞红的人儿。

忽而静默无语,两人静默无语,低头吃着烤鱼,偶尔凌浪涯再扔几块鱼肉给白狐。

夜色愈发浓郁,繁星愈发明亮,篝火熊熊燃烧。

待得吃饱之后,凌浪涯把烘干的衣服取了下来,来到冷莹霜身前,又闭着眼给她。冷莹霜接过之后,迅速换好自身衣裳。

眼看凌浪涯依旧逼着眼,脸色依旧有些羞红,冷莹霜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啐道:“呆子。”

凌浪涯睁开眼,顿时被眼前灿若桃花的笑颜倾倒,问道:“什么?”

冷莹霜笑道:“没什么。不如我们上山看星星吧?”而凌浪涯下意识地点头应好。

既然商量已定,两人也不再犹豫。待得凌浪涯弄了一个燃烧的火把,又把篝火弄熄灭了,便在前带路,而冷莹霜跟在他的身后。至于白狐却不需要冷莹霜抱着,反倒直接跳上凌浪涯的北部,前爪搭住他的肩膀,就像方才在水中一般,而寒蝉早已回到了白狐的毛发中。

两人在火光中摸索着前行,竟然在寒潭边不远处,发现一条蜿蜒向上的小道,想来是曾来过此地的人开辟的

但落雪之后,小道甚滑,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

行了几步,凌浪涯犹豫片刻,向冷莹霜伸出了右手。

冷莹霜看着他火光中的脸,虽然还是羞红但眼眸清澈,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她只是犹豫了瞬间,便把手搭上去。

掌心再次传来的温度,红了谁的脸。

凌浪涯左手举着火把,背上背着白狐,右手牵着冷莹霜,带着其一步步走上小道,而她跟随在他身后,任凭他牵着往前走。

心神乱不知时日短,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小道的尽头,竟然就是拿瀑布的顶部的一块开阔平地。

两人也不犹豫,也不嫌弃脏,就在附近找了两块石头,并肩坐了下来。凌浪涯担心寒冷来袭,又跑去找了一些枯枝碎石,重新燃了一堆小篝火。

此时此刻,两人并肩而坐,欣赏漫天星河。

头顶是漫天星辰点点,星光错落汇聚成河;远方是白雪苍茫,和树影交集绘成暗影轮廓;身旁是瀑布飞湍,鸣奏着自然的交响乐;脚下是深潭幽幽,倒映着水光星光烁烁;篝火旁是白狐寒蝉静卧,犹如宠物陪伴着两人。

公子身旁是佳人静坐,佳人身旁是公子紧张。

此情此景下,两人静默无语。

良久之后,冷莹霜忽然道:“公子,其实我对你挺好奇,不知你可否说说,关于你的故事?”

凌浪涯笑道:“姑娘想知道何事,尽管问便是。”

冷莹霜犹豫了片刻,柔声道:“从今日之举,我知道你乃是一名修行者,而我也不瞒着你,我同样也是修行者。但师门来历,常理而言也是不该相问。此刻,我暂时不想告诉你关于我的师承,而我也不会问关于你的师承问题。你觉得,这样如何?”

凌浪涯心中最怕之事,就是她问起此事,那样会让他犹豫是否该说出来。此时见她不询问此,心中一喜,便道:“好。我想,倘若往后有机会再遇见,也许就会知道了。”

冷莹霜话锋一转,狡黠道:“但是,倘若我们下一次相遇,我希望知道你的师承,可否?”

凌浪涯不知何时,已对她有了信任,便道:“倘若有机会再相见,若你想知道,我想我会告诉你。”

“不许耍赖哦。”

“一言为定。”

“倘若琴还在就好了,可以弹一曲,可惜遗失在小舟上。”

“没关系,若有机会,我给你寻一把好琴。”

冷莹霜嫣然一笑,再问道:“好,那我等着呢。公子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凤梧祭典?”

既然知道了彼此的修行者身份,有些事也不需再隐瞒,凌浪涯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和胡大哥因为有些事要做,皆要参加祭典的明暗两祭。”

冷莹霜忽而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女子不可参加祭典,否则我也一定要去看看这热闹场面。不过,当你参赛时可要好好表现,那样我就能发现你在哪个赛场了。”

凌浪涯挠挠头道:“听闻祭典的参与者甚多,我根本没有把握表现得很好,也许不过是做个路人角色罢了。”

“可是,不知为何,我想看你夺冠登顶呢。”少女目视少年,满怀憧憬。

“那么,我会竭尽全力,如你所愿。”少年犹豫片刻,下定了决心。

星河灿烂,白雪苍茫,瀑布幽潭,两人相视一笑,静默而坐。

静默不久,身后忽而传来一阵吵杂脚步声,一道满怀恨意的声音传来:

“小子,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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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追踪而至

幽幽夜空,瀑布之颠,一声怒喝,惊动了公子与佳人。

凌浪涯回过神来,见到竟然是追踪而至的那些黑衣人,瞬间站起来,把冷莹霜挡在身后,低声道:“别怕,我来挡着。”

那本来待在两人脚下的白狐,见到那些黑衣人,大概是知道此次难逃,眸子中闪烁着愤怒的神色,不断地对着他们嗤牙咧嘴,发出低声的嚎叫声,显然是对他们心怀怨恨。

那些黑衣人大踏步前来,丝毫不掩盖自身的张扬和锋芒,践踏得满地落雪泥泞,犹如一摊烂泥。

凌浪涯紧紧地盯着他们的举动,发现来者不过六人。从原来的十一人到这七人,想来是他们在追寻而来的路上,一路分头寻找,所以分散了。

只是,在这七人中,有着那名手持火红樱枪的黑衣女子,如此看来这群人应该就是黑衣人的主力了。

那些黑衣人确实如他所想一般,派出杨小武和蛮牛到下游去。其余九人沿着碧珍江上游一路追寻而来,后来过了石桥,又分了一人出去寻找,以门派信号为记,一路寻找一路互通消息。但他们没有想到凌浪涯二人竟然可以逃跑得如此远,一直追到了碧珍江的干流和直流交汇处,依旧不见人影。

众人商量之后,本要再分两个方向寻找,且重点在干流之上。但那鼠眼黑五,却提议主力往支流方向而去。众人本来寻到此处,未曾发现踪迹因此对黑五已经有了些许意见。但想到黑五一直都是门派中的智囊,商讨片刻之后再决定相信他一次。

殊不知,黑五此时冒着风险提出建议,也是为了挽回方才被他们以为失策之举。在他说出往支流的建议之后,其后背早已浑身湿透,害怕那黑衣女子一怒之下扬长而去。但他现在只能再堵一次,毕竟如果此事失败,传回门中,倘若让师父知道,他只有思路一条。

幸好黑衣女子倒是没说什么,大概她只是觉得既然来到此处,总得尽兴而归方可。于是,见首领都没有反应,他们又派了一人往干流尚有打探消息,剩下的除了黑衣女子之外,还有为首的黑一、黑三、黑四、黑五、黑七和黑九,便往支流的方向而来。

七人越走越远,此时天色已逐渐暗淡,就当众人已经不耐烦,连那黑五也失去耐心之时,忽然看到了一点丛林中幽幽的火光。

黑五先是一喜,忙拉着断臂黑四远远地确认一下,果然是火光。黑五大喜若狂,言道那火光必定是逃跑的二人,皆因此处荒山野岭,丛林密布,倘若不是这二人,又哪里来得行人踪迹。

七人大喜过望,纷纷加快脚步追寻而来,终于在瀑布下深潭边发现了余火刚熄的篝火,然后又看到火光在瀑布之颠闪烁,就犹如指明灯一般。七人害怕那灯火熄灭,便四处搜索,发现那一条隐秘山路小道,便一路而上。

半日追踪,终于追上。

七名黑衣人不禁相视大笑,尤其是黑五,像是赌博赢了一般大小不止。他看着眼前猎物一般的凌浪涯,狰狞道:“小子,多亏得你这火把,让我们赢了这一场。现在,我们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凌浪涯此时才明白,原来是火把的光把他们吸引过来了。那时候在深潭底下,有丛林挡着似乎还好。但此时夜色浓郁,这明亮的火把闪烁在瀑布之颠,真的犹如指明灯一般了。他不禁为自己的举措感到一丝悔意,果然自己还是江湖阅历甚少啊,没有想到这一层,倘若有胡虚在此,这种事肯定不会发生。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胡虚本来相约晚上回到古庙再相聚的,此时夜色已深,不知道他回来没有,有没有发现自己尚未归来。

倘若自己未归,他会不会来寻找自己呢。

只是,凌浪涯连现在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胡虚要在茫茫大地上寻找自己了。一想到此,凌浪涯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难过。

仿佛是感到了凌浪涯情绪的波动,一直未曾说话的冷莹霜道:“别担心,会有人来的。”

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呢,凌浪涯摇摇头,想到身后的女子,低声道:“倘若打起来,我会尽力缠住他们,把它们引到瀑布边上,而你可以趁机带着白狐从旁逃走。”

冷莹霜摇头道:“不,我不走。也许,我也可以出手帮你。”

凌浪涯道:“我大概已经猜到他们的来历,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可是我不想让你冒这样的风险。这种风险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冷莹霜沉默不说话,而一直怒视着黑衣人的白狐,忽而上前了两步,似乎就要冲出去。

“哟,这狡猾的狐狸竟然在此。”断臂的黑四望着白狐的身影,又把目光转向黑衣女子道:“想不到我们为了吃点野味,一枪伤了这白狐后,它竟然也能逃到此地,大概也是被这小子救了。”

黑衣女子抚摸了一下手中火红樱枪,冷冷道:“一只畜生,又何足道哉。速战速决吧,待会吃了狐肉野味后,本姑娘得赶快回家了。”

众多黑衣人一听,便狰狞笑着向前迈进,成半包围之势,缓缓上前而去。

“烈刀门的诸位,又何必赶尽杀绝。”凌浪涯忽而上前一步,冷声道。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黑四诧异道。

凌浪涯道:“我开始不知的,但现在知道了。我自问入江湖以来,一直未曾惹过什么仇家。但诸位对我一直紧追不放要杀人灭口,想来是曾与我结仇。这一路上我寻思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清风楼前,与烈刀门杨明目等人的恩怨。如今都城正是烈刀门的地盘之一,那天在城门古道,你们也曾一直打量我和胡大哥,想来便是发现我们的踪迹,便谋划了今天此事吧。”

七名黑衣人见凌浪涯竟完全说中,一时无以应答。

凌浪涯见众人眼神,便知道自己猜测得不错,继续道:“我说的对吧。这位断臂的,想来便是被胡大哥砍断手的杨明目吧。”

那人见身份已被拆穿,也就不再掩饰,大吼道:“没错,小子,断臂之仇,今日终报。你可以瞑目了。”

说罢,他当先一挥长剑,率先进攻。

黑衣女子寒声道:“此子不能留,我掠阵,你们先上。”其余五名黑衣人见状,立刻紧随而上。

前方七把长剑冒寒光,后方瀑布悬崖无处套。

夜风骤然过,杀意凛然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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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四胜其三

“你输了。”胡虚一子落下,再次重复道。

听闻此言,众多裁判便围了过去,只见棋盘之上,白子被黑子围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已无逆转可能。

那些偏袒四大才子的裁判,本来想要言语反驳,但局势明朗,并非半子或一子之差,根本就是事实证据。一时之间,他们也无话可说。皆因那棋郎的最后一子,由于心神受到影响,又与胡虚急促对弈,最后一子落在死穴之处,把自己的大好形势葬送,再无回天之力。

棋郎手中白子,再也无法落下,只好垂头丧气地认输。

此时,琴声渐乱,而众人不曾觉。

胡虚见此,微微一笑,来到西桌之前,继续挥毫。

此时,那书郎也道:“我也好了。”

不消片刻,他大笑一声,道:“好了,大功告成。”

不止众多裁判,连那些食客也围了过去,赶忙欣赏一下二人杰作。

樊掌柜看了两人习作,便道:“此局,樊楼的这位公子胜。”

那些偏袒的裁判连忙叫嚷,有人道:“樊掌柜,我们都还没投票,你又怎么可以私自言谁胜谁输,这也过于偏袒了吧。依我看,这两人写的都是官家字体,我觉得彼此都差不多,最多就打平。”

樊掌柜道:“我怕说出理由,你们便连投票的权利都没有了。”

菜包子道:“大掌柜,你就把理由说出来,让他们彻底服气。”

眼见众人一片疑惑,樊掌柜道:“诸位再细看一下两位的字。”

众人便只好再看一次,其中一名裁判道:“这位才子写的是当朝翰林学士陆务的《卜算子》,其写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此词以赞梅的精神,体现出翰林学士陆务的追求信念和高尚情操。而且,其笔迹龙飞凤舞,颇有官家风范,我觉得这书甚好。”

另外一名裁判道:“这位公子,倘若我没看错,应该是苏眉雪学士多年写的一首《卜算子》。其写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可是,可是这词的下半阕,字迹歪歪扭扭,似乎并不是原词的下半阕。如果这样看,倒是四大才子胜吧。”

樊掌柜笑道:“菜包子,麻烦你去把这公子的书法,翻转过来。”

菜包子心中对众人的判断本就不服气,便走过去,轻轻掀开纸张,把胡虚写的词翻转过来。

众人不知有何玄机,待得翻转过来,再凝神细看,方恍然大悟,下意识一片称赞。

只见翻转过来的纸张,赫然出现了词的下半阕,乃是“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樊掌柜道:“现在,诸位知道为何这位公子胜利了吧。虽然二人写的都是当今大家的《卜算子》,用的也是官家字体。但这位公子上阕正写,下阕反写,别出心裁地体现了自己的笔力。虽知正写容易,反写何其难。难道这不是赢得此赛的理由?”

眼见那数位偏袒裁判,依旧想找理由反驳,樊掌柜再道:“此乃其胜利其一,尚有其二。”

有人问道:“其二是何?”

樊掌柜道:“菜包子,麻烦你再去把这位公子桌上的三张纸,全都摊开来。”

菜包子依言而行,把胡虚写的三张纸逐一摊开,众人赶忙视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那三张纸上,是三份一模一样的书法笔迹,同样的词同样的笔迹,赫然是同时写成的。

樊掌柜笑道:“开始之前,这位公子以三纸而垫,一笔落下力透三纸,所以才会出现同时写三首词的情况。其笔力力透纸背,可谓入木三分。正写反写,此为胜利之一;力透三纸,此为胜利之二。试问诸位,还需要投票裁决吗?”

书朗长叹一声,直接跌倒在椅子上。而众人见之,皆知其已认输。

此回比赛,胜局已定。

那一直在旁的联郎,此时见胡虚连下两城,心中愈发不服,但又不想就此认输,便发狠话道:“快过来,我们一决胜负。”

胡虚笑道:“请。”

联郎道:“我的上联,乃是‘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樊掌柜一听,轻叹摇头,菜包子见之忙问为何。樊掌柜便道:“此人心神已乱,出联怀揣嘲讽之意,恐怕会被反嘲。”

果然,只听胡虚冷冷道:“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你出言嘲讽我,我便反而嘲讽之。胡虚可不是好欺负之人,虽然自己带着人皮面具,众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他内心对此人骤然生出厌恶之感。毕竟,才子之争,指桑骂槐,嘲讽旁人,可不算什么本事。

但那联郎此时心神已乱,见胡虚也同样嘲讽他,心中生出一股愤怒之感,也想为两位兄弟报仇,便道:“鼠无大小皆称老。”

胡虚蓦然道:“龟有雌雄总姓乌。”

联郎急道:“稻梁菽,麦棃粟,这些杂种,哪个是先生。”

胡虚回道:“诗书易,礼春秋,许多正经,何必问老子。”

此时,不虚樊掌柜再言语,众人也听得出联中的嘲讽之意。但出上联者乃是那联郎,是他先怀揣嘲讽之意,而胡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不惹谁讨厌,反而博得众人好看。一时之间,众人对两人的感觉,迥然不同。

联郎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再辱骂道:“两猿截木深山中,看小猴子怎样对锯。”

胡虚冷笑一声,斥道:“一马陷身污泥里,问老畜生如何出蹄。”

联郎一听,垂死挣扎,仍不甘心道:“谁是讲经者?必破出情面,说些警赫话语,好叫人入耳悚神。”

胡虚怒道:“尔来礼拜乎?须摩着心头,干过多少罪行,向此处鞠躬叩首。”

此联一出,满座皆耸然。那联郎黔驴技穷,再无还手之力,只是不断喘气,额头上不断冒着冷汗。

众人见此场景,心中也知此回不需要裁判了。

先嘲讽着,早已落下风,不过负隅顽抗罢了。

以一挑四,已胜其三,众人对眼前的锻红锦袍之人,心中莫不佩服。

就在此时,只听琴声停止。

那琴郎擦掉额上冷汗,双手不断颤抖,其道:

“该你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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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一音惊魂

以一挑四,已胜其三。

为首的琴郎,弹罢一曲,再无先前的底气,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胡虚缓缓走到琴郎面前,道:“阁下所弹之曲,乃是伯牙之《高山流水》。此曲最讲意境,其意不在山水,而在知音共鸣。初始,阁下心境清明,倒也有几分神韵。只是其后,大概是受另外三场比试所影响,心神忽变,以至于琴声紊乱,到最后琴曲终了之时,也不过是负隅顽抗,强硬支持,而再没有洒然超脱的知音之意。此等琴曲,又会有何知音人呢?”

琴郎道:“阁下高才,但既然言得头头是道,不如且弹一曲,也让在下见识见识。”

身边的那些偏袒四大才子的裁判,收了楚构的钱财,却没法帮助四大才子获得胜利,也不知道会面临楚构心中怎样的怒火。因此,他们既然尚有一丝机会,也要挽回一下面子,避免过于难堪。当下,便有人道:“是啊是啊,阁下当时说的是以一挑四,现在不过是三场而已。剩余这一场,莫不是不会,所以才一直不上前。”

另外也有人附和道:“就是,你评论得再好又有何用,你没弹过,我们作为裁判也无法判决,要不就当你弃权罢了,那这一局就是四大才子胜。”

菜包子看过不眼,反驳道:“这位公子已经连胜三场,现在最后一曲,公子只是先行评论,谁说他不弹了,轮到你们来聒噪。”

胡虚笑道:“对,是挺聒噪的。既然各位想听在下琴音,那便如各位所愿。”

琴郎正要站起,给胡虚让座抚琴,却听胡虚说道不必了。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皆落在胡虚身上,只是胡虚右手依旧拿着方向挥毫的毛笔,一动不动。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胡虚忽而右手一挥,那毛笔脱手而出,迅速地掠过琴弦,插在了琴上。

只听七弦骤然共鸣,发出一声响亮的音调。那声音犹如山间猿凶啼,天上惊雷震,寒冬狂风啸

堂上众多食客,下意识地大叫一声,连忙蹲在地下,双手掩住双耳,闭眼大叫,欲要躲过这声惊鸣。

良久之后,余音渐消,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想到刚才那道琴声,犹如天上惊雷一般,让人实在是心有余悸。有些胆子小的,不断拍打着胸口,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场滂沱大雨一般。

四大才子,也是忍不住双手掩耳,但至少没有像众人一般蹲下。

只是,方才笔触琴弦,笔尖有墨,溅起一片,那溅出的墨汁,飞洒在最靠近琴的琴郎脸上,溅得他一脸都是墨汁。

菜包子回过神来,拍拍小胸脯,心道吓死了,抬头看到琴郎脸上的墨汁,不由得笑得灿若桃花。

琴郎感觉到脸上粘糊糊的,若有所觉,擦了一把,却把那墨汁模糊在了脸上,此时更是丑态百出,怒道:“阁下何意,既敢毁琴断曲。就算阁下不愿抚琴一曲,也没必要以此羞辱吧。”

那些回过神来的人看着此情景,也是心有疑惑。至于那些偏袒的裁判,似乎更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有人忙道:“就是就是,这局是四大才子赢了,不是你。”

胡虚摇头对琴郎道:“很遗憾,你输了。”

琴郎大愕,怒道:“怎么可能!”

“唉。”樊掌柜站了出来道:“方才诸位听罢此曲,是否感到惊雷阵阵,犹如大祸临头,以人之本性而言,恨不得掩盖双耳,躲过此音呢?”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樊掌柜并没有说错,确实是当时听到此音之后的感觉。

琴郎依旧不服输,道:“那又如何?”

樊掌柜摇头叹道:“你连此音都听不出,又何谈抚琴为技。罢了,我就让你心服口服吧。方才此曲,名为《惊魂》,乃是上古一名无名琴师的遗作,其曲只有一音,却囊括了宫、商、角、徵、羽、少宫和少商等七音,其音域极广,犹如旷野惊雷,故人闻之,皆有惊魂之感。这位公子以笔为指,抚琴一曲,虽得一音,却惊众人心魂。如此的之音,阁下都听不出,又有何颜面留在此地呢?”

琴郎想起刚才的景象,知道此言不虚。心神混乱之下,直接跌倒在地。

堂上食客皆知大局已定,胡虚以一挑四,取得全胜。那些对樊楼心有好感的人,更是忍不住欢呼起来。至于那些被楚构派来的食客,却笑不出来,显得一片垂头丧气。有些食客见众人目光皆在胡虚身上,便连账单也不结,悄悄地溜走,飞快地跑回尚书府去报信。

菜包子笑得直蹦哒起来,心中不断地为胡公子赞叹。这次以一挑四的举动,深深地折服了这名小侍女。她犹豫着要不要飞快回去告诉小姐,但又想再待着胡虚身边,看看他还会有什么举动。

樊掌柜见大局已定,便对四大才子道:“诸位名声得来不易,又何必为了一时名气,而落得颜面尽丢。须知天下之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等道理,想来诸位也懂。有时候,坐井观天未必是好事。倘若诸位真有才学,有何必沽名钓誉,做那徒有虚名之辈。”

四大才子面面相觑,想到来到都城后的各种举措,皆因自己数人沉迷于声名之中,以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再想到往日在凉月府的种种行为,也莫不是为了虚名罢了,对自身才艺并无任何帮助,反倒玷污了这么才艺的名声。

四人相对无言,一片羞愧。

胡虚见四人脸露羞愧之色,猜测到他们心中所想,但也不说破,只是让小二倒了一杯清茶,慢慢地喝起来。

众多食客见热闹散去,也就逐渐散去,不过心中非常庆幸可以看到这么精彩的比赛,有些甚至立刻离开樊楼,要把此事宣扬出去。想来不用多久,整个都城都会知道此事。

良久之后,四大才子来到胡虚身前,同时作揖行礼道:“今日一战,我兄弟四人心服口服。在此,敢问兄台贵姓?来日方长,但愿再有机会切磋。”

胡虚笑道:“在下,姓古名月。至于再切磋之事,倘若有空也未曾不可。”

“古月”。四人低声念了一遍名字,默记心中,也不再留恋,再度作揖道:“后会有期,在下告辞。”

正当四人欲要离开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慢着,我樊楼岂是尔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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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六剑寒光

这些年来,你总说,欲成大事之人,又岂能被儿女情长所困。可君知否,于我而言,与你剪烛红窗论家常,乃我一生之大事。

——胡不说《红尘汇·吕缈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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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剑寒光烁烁,欲要取敌人性命。

凌浪涯见此,急促低声道:“我来挡着,你且先离去。”说罢,也不等冷莹霜回答,就迎面冲上去。

冷莹霜看着眼前少年,白衣闯入剑光之中,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念头。其实她不知道,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为何他要如此保护自己。就算是敌人针对他而来的,但在知道自己也是修行者的情况下,为何不让自己上前帮忙呢。

他说,他会保护她。

原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冷莹霜看着他陷入剑光中,很想上去帮忙,只是刚踏上一步,脚下裙摆忽而有阵响动,低头只看见白狐正在轻咬着它的裙摆。白狐一边咬着,墨黑眸子不断转动,示意冷莹霜先离去。冷莹霜低声呢喃道:“没想到你也听他的话。可是,她舍命丢下我,我又怎能丢下他呢。”

君若不离,妾当不弃。

不知为何,冷莹霜忽然想起这句很久以前听师父偶然说过的话。当时,年少的她并不曾懂这句话的含义,如今在此情景下,却有了新的感悟。也许,师父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不然又怎么会对这句话念念不忘呢。

正当冷莹霜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让她下意识地掩住樱唇,害怕受伤的是凌浪涯。

幸好,受伤的不是他,而是黑衣人。

而此时,六把寒剑的光芒,早已把凌浪涯笼罩。

凌浪涯知道这次不能再像在碧珍江边时一样,边战边走登船即可。这次他不能率先离开,因为他身后站着一名少女,而他想保护那名少女。

也许没有原因,他只是想保护她。

所以,他选择正面迎战。

毕竟,当年在深山,他而是和异兽相斗,哪怕负伤也不肯后退的少年。虽然那时候是因为知道,有一名老人和一头白猿在身后保护,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一直往前,不顾任何后果的一直战斗。

只是如今,没有人保护他了,但他此刻有了想保护的人。

六道剑光分先后而来,当先的乃是断臂黑四,也就是杨明目的剑光。在数次的交锋中,凌浪涯已经猜测到,他的右臂因为被胡虚砍断,而左手剑法并没有以前的凌厉,虽然他是一名猎兽人,但实力早已不如当时。

不过,凌浪涯的左肩受到翠竹竿之伤,虽然经得冷莹霜治疗,但如今尚有一些隐隐作痛,导致行动有些不便。眼看黑四的长剑距离不过一丈,凌浪涯不退反进,瞬间加速。

对于凌浪涯而言,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黑四狰狞地挥舞长剑,还有一丈就可以到达凌浪涯眼前。就在他在往前一步时,忽然有一刹那穿过某个屏障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穿过了一层门下得珠帘一般,没有任何的痛楚和感觉,似乎微弱不可觉。

就在黑四分身思考时,再抬头已经不见凌浪涯的身影,他忙要四处寻找,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叫:“腰下!”黑四连忙低头一看,只见凌浪涯正弯腰躬身在他身前。

这一喊叫,不是另外五名黑衣人喊出来的,乃是一直在旁观战的黑衣女子。她如今处于旁观者的状态,距离更远而能够看到凌浪涯的行动。她知道,黑四本就比凌浪涯这名少年要长得高,而且凌浪涯弯腰显得更矮,此时躲在黑四近身之前,恰好处于他的视线盲区,而黑四不知为何出现了分神,导致了剑法迟钝片刻。

只是,黑衣女子能看得凌浪涯出现在黑四身前,却看不到他是如何出现。她只有一种感觉,就像那个人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一般。

就是此刻,黑四已经收剑不及,只得倒退后防,想要和另外五人形成夹攻势。但凌浪涯又怎么如他所愿,左手成拳,一拳直接轰在黑四腰腹间,而右手往上伸,一把抓住黑色的手腕,使劲一扭一送,立刻就把他手中长剑夺了下来。

黑四只感到腰腹一痛,右手更是疼痛欲裂,他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倒飞出去,直接往后飞去。

这个瞬间,黑四只有一种感觉,那名少年为何速度如此快。

黑四倒飞,却撞上了正在冲上来的黑九。黑九等人本来就是处于跟随在黑四身后,不料他却一下就被人击飞甚至连兵器都被躲了。黑九见黑四撞上了,只好紧急地停住脚步,收住长剑,欲要双手接住黑四。

然而黑四倒飞的速度太快,犹如一块巨石飞来一般,导致两人撞在一起,黑九连退数步也缓冲不了这个劲头,导致两人直接摔倒在地,溅了一身雪泥。

这个瞬间,黑九只有一种感觉,那名少年为何劲道如此大。

而此时,凌浪涯手中有兵器在手,心中底气更足,见得四把剑光迎来。他一个迅捷侧身,躲过了黑五和黑七的长剑,然后右手剑顺势上挑,挡住了黑三的长剑。但黑一的长剑,已经来到了他的左侧,只差毫厘就可以划破凌浪涯的白袍,而凌浪涯已经没有方法躲过此剑。

就在四人窃喜之时,忽而只感觉眼前一花,凌浪涯竟然凭空消失了,仿佛就从未出现一般。黑二的长剑本来被凌浪涯的长剑挡住,此时却犹如毫无阻隔,一下与黑一的长剑碰撞在一起,触碰出热烈的火光。

四人心头大骇,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身后一声惨叫,连忙回头一看。而这一声惨叫,也正是冷莹霜所听到的那一声。

只见黑四的大腿血迹淋漓,显然已经受伤,而黑九就跪在凌浪涯身前,奋力举剑挡住凌浪涯的剑势。

当是时,只听黑一女子一声怒喝,手中火红樱枪上,赤红色的火焰肆无忌惮地弥漫着枪身,其上火气蒸腾。

黑衣女子一声大喊,叫道:“一群废物,那小子都知道我们身份了,你们还藏着做甚,等死吗?”

说罢,她一舞长枪,凌空跳起,迎面向凌浪涯一枪刺去。其余黑衣闻之,除了已经受伤的黑四,其余五把长剑瞬间冒出蒸腾的火焰,但长剑上的火焰强弱不一,有以黑一的最为旺盛,虽比不过黑衣女子,但也似乎相差不远。

前有火枪迎面来,后有火剑追踪至。

凌浪涯手执长剑,目光冰冷若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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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夹击包围

火红樱枪的炽热光芒倒映着在凌浪涯的瞳孔里,映照出他冷若冰霜的脸色一片亮堂堂。

凌浪涯脸色不变,手中长剑一挥,格挡开了黑九的长剑。此时,他已经无法对黑四和黑九进行乘胜追击。倘若他继续有所动作,那么火枪和火剑势必会前后穿透他的胸膛。

就在火枪和火剑即将到来的瞬间,凌浪涯身影一动,瞬间又消失在众人眼前,出现在他们的右侧。眼见枪剑即将触碰,那黑衣女子忽而一收长枪,半空一个旋转后落地,站在了黑四的身边,而四名黑衣人见此,也纷纷停止下来,堪堪收住剑势,站在黑九身边。

凌浪涯心中一声轻叹,他知道众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法诡异的问题,因此做好了应对,出招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用老,反而是留有余地,所以才能瞬间收回枪势和剑势。而且,在自己猜测出他们的身份后,他们也丝毫不再顾及身份暴露,反而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玄气。看来,刚才自己不应该逞一时之快,说出他们的身份。否则的话,也许尚有一丝余地。

此刻,面对重新站在一起的黑衣人,他们很难再给自己逐一击破的机会。而且,面对使用了玄气的他们,凌浪涯自问自保可以,但若要逃出去却是非常困难。趁着他们不动的时候,他也不主动追击,而是沉静下来思考对策。

黑衣女子见凌浪涯出招和身法,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棘手的敌人,难怪黑四他们会屡次在他身上吃亏,幸得自己刚才在旁观战,感受到了一丝诡异,尤其是快要靠近他时,分明可以感受到一种穿破珠帘的感觉。

那种感觉,也许就是他的玄气所在。

黑衣女子道:“此人水平,不再我之下。倘若你们再如此轻敌,也许就都要交代在这里。我虽不屑和你们一起围攻,但此子身法诡异,就由你们缠住他们,我来给他致命一击。”

众多黑衣人能够猜测到凌浪涯的水平,只是觉得他的身法过于诡异罢了,但没想到黑衣女子会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其能力不在黑衣女子之下,岂不是他也有到达那个层次的水平。尤其是黑四,先是断臂,此刻又被凌浪涯一击而伤,除了满腔的恨意外,不知不觉竟也有一丝恐惧。

黑一知道,此刻自己等人围攻凌浪涯,也许最终只会被身法奇快的他逃跑,只能依靠黑衣女子的能力,自己从旁战斗。于是,黑一便道:“这回我们听你指挥,你说如何我们便如何。”

黑衣女子点头道:“早该如此,单凭你们又如何成事。等会你们两人一组,分两组,从左右联手进攻。你们只需缠住他,逼迫他和我正面战斗即可。再派一人去截住那少女,扰乱那小子的心神。至于受伤的这家伙,连兵器都丢了,就躲一边去吧,别连累我们。”

五名黑衣人闻之,皆是点头同意。唯有黑四,此刻不仅受伤更被嫌弃,但事实如此他也无可奈何,唯有挣扎着爬起来,先往旁边躲远一些,毕竟他可不想被那身法诡异的小子惦记上。

就在此时,黑衣女子一挥长枪,道:“给我上。”说罢,他一舞长枪,率先冲向凌浪涯。

以黑衣女子为首居中,黑一和黑三一组从左进攻,黑五和黑七一组从右进攻。一枪四剑,携带着炽热的火焰奔向凌浪涯。

凌浪涯并不懂此等玄气,只能用一把平常的长剑来面对。他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只见迎面五人,黑四躲在远处的岩石后面,而黑九则是直奔冷莹霜。

他心中惦记冷莹霜的安危,便要往那边移动过去,奈何就要往右边相助冷莹霜时,两把长剑迎面而来。无奈之下,他只能举剑格挡。

剑光相交,凌浪涯只感觉到两股炽热的后延透过剑身传递到手中,显然是那两人的玄气入侵的缘故。倘若两人只是普通长剑,凌浪涯自问可以一击挡住两人,但附加的玄气的长剑已非寻常,更何况这种炽热狂暴的玄气。这一击,他再也没有当时的从容,反而是后退了半步。

就在此时,黑衣女子的火枪已经刺了过来,其火焰熊熊燃烧,甚至遮挡住了黑衣女子的身影。凌浪涯见这凌厉的阵势,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奋力挡开黑五和黑七的长剑,右手反手一挥,以剑身挡住了火枪。

两者相碰,发出炽热的火光,凌浪涯眼看长剑变得通红,那是被樱枪的火焰所剧烈燃烧。不消片刻,那普通长剑就变得遍体通红,犹如要融化一般。

但他这长剑,并未是玄气所附加,反而是受到玄气攻击而成,所以出现了融化的现象而不是像他们的一样并无异状。正在竭力支撑时,从左侧夹击而来的黑一和黑三已经赶到,两把长剑一挥,重重地落在凌浪涯的剑身上。

以普通长剑的一剑之力,抵挡附加了玄气的一枪二剑,凌浪涯可以承受得住,然而长剑承受不住。

凌浪涯心中一阵叹息,此时莫名地闪过一丝念头,为何那个老人总是灌输各种理论上的知识给他,却从来不曾教他如何使用,只是让他独自摸索呢。

倘若知道如何使用,也许自己就不会狼狈至此吧。

只听“啪”的一声,长剑承受不住玄气之劲,以枪尖碰撞为原点,陡然开裂,从中折断。

凌浪涯来不及思考,手中握着半截长剑,瞬间发动自身摸索而来的玄气之道,转瞬跳出了三人的乘胜追击。

但此时黑衣人早有预料,方才一击未中的黑五和黑七,早已站在了凌浪涯奔向冷莹霜的路途当中。他们也不求杀敌,只求挡住他的去路。

正是这一挡,凌浪涯不得不慢了一下,而此时身后的三人已经追来,重新发动攻击。

凌浪涯收阻之下,缺过了冲出去的最佳时机,一时之间已无法脱出包围圈,只能手执半截长剑,凭借着诡异的身法,躲过数人的合击。但五人的包围圈已成,正在越缩越小,以至于凌浪涯能够施展身法的空间也越来越少。

就在此时,黑九终于来到了冷莹霜的面前,他狰狞地狂笑道:

“小妞,你有什么遗愿,不妨说给大爷听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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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以伤换命

冷莹霜看着站在眼前的黑九,就像看着将死之人一样,充满着怜悯。

她只是轻轻一瞥,视线再也没有关注过他,哪怕他距离她不过一丈距离。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名少年身上。

黑九见自己竟然被无视,顿时怒上心头,想要立刻就抓住这名如花少女。但转念一想,这也太不刺激了,相比于沉默无反应的人,他更喜欢看着那种少女那种反抗和绝望,就像他曾多次看到的一样。他道:“反正身后就是悬崖,你也逃不了。既然你想看这小子怎么死,那我就留多你一会,让你再看多几眼。不过,既然本大爷让你多活一些时间,那么等会你可得多让大爷爽快一下。”

说罢,他疯狂大笑起来,手中长剑指着冷莹霜,自觉瞬间就可以制服她,才放下心来。

只是,黑九没有看到那冷莹霜手中藏着的纤纤十指,冒着闪烁的白色光芒。

凌浪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可奈何。

如今,他深陷在五人的包围圈中,曾经尝试过多次冲出去,却都被黑五和黑七挡住。他们也不参与进攻,只是一直地防守,对包围圈进行查漏补缺。当凌浪涯一有所动作,两人便封堵住他想要去的地方,尤其是去往冷莹霜的方向,更是堵得难以前进。

由于这两人的包围,让他不得不凝神面对其余三人的夹攻。黑一和黑三的剑法凌厉,虽然比不少黑衣女子的枪法,但相比其余的黑衣人显得更胜一筹。至于黑衣女子的枪法,更是让凌浪涯不得不认真招架,比较其枪法狠辣和快速,几乎就要追上凌浪涯的身法速度。

在这样的环境下,凌浪涯只能手执长剑,不断地闪避躲避,偶尔迫不得已用断剑挡住一些攻势,但倘若如此下去,随着包围圈的缩小,最后自己只会成为困兽,被围攻耗尽心力至死。

更重要的是,现在黑九也封堵了冷莹霜的去路,让她无法轻易逃跑。虽然不知道黑九为何不动手,但凌浪涯深知不能再这样躲避下去,他答应过她要保护她的,倘若最后的结果却让她出现意外,那就相当于自己没有做到了。

他辗转腾挪间,举目四顾,心中有了想法。

恰在此时,黑一和黑三的火剑已然再度落下,凌浪涯这次没有像前面一般,只是躲避二人剑法迎接黑衣女子的火枪,他这回不退反进,迎向了两把长剑。

凌浪涯右脚用力一顿,身形腾空而起,空中一个侧身,就要从两把长剑的缝隙中间穿过去。身半空,他一个侧身低头,堪堪躲过了黑一的火剑,而那火剑带来的烈焰铺面,让他感到脸上一阵火辣。但两间相隔并不远,他侧身正面躲开了黑一的长剑,而其背就愈发贴近黑三的长剑。

当是时,黑三的长剑一抖,哗啦一声,划破了凌浪涯身上的白衣长袍,划破了其右肩皮肤,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凌浪涯闷哼一声,右肩受伤,差点拿不住那半截断剑。趁着两人尚未收回剑势之时,凌浪涯从两人身旁瞬间穿过,直奔目标而去。

而黑一和黑三,未曾料到凌浪涯主动上来承受一剑,只为了换取逃脱包围圈的机会,当他们看到凌浪涯想要去的方向时,瞬间大惊,叫道“明目,小心。”

那个方向,不是黑九所在的方向,而是躲在岩石后的方向。

黑四本来躲在岩石之后,偷偷露出半个头看着眼前的战斗。他断臂受伤又无兵器,压根就没法参与战斗,不过当他看到凌浪涯的表现时,也非常庆幸自己未能参与,不然自己死了也不知道是何回事。虽然自己不能亲手报仇,但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正当他暗自窃喜之时,只见凌浪涯忽然穿过两把长剑消失,心中就下意识看向了黑九的方向,毕竟一直以来,凌浪涯都是往着那个方向去,大概是想要救那名少女。

可是,没有看到。就在此时,他感受到身后刮过一阵冷风,同时远处传来的一声小心,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凌浪涯陡然出现在身后,手中断剑冒着死亡的光。

黑四下意识地往前逃,可是他本来就半趴在岩石前,往回一跑,不过是撞上石壁而已。

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就向大喊饶命之时,黑四感觉到眼前一花,凌浪涯却不见了,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黑衣女子的火红樱枪。

只听那黑衣女子急忙刹住身影,留下一句“该死的小子”,也立刻消失。

黑四尚未回过神来,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闻声一看,只见黑九手捂胸膛,倒在了地上。

黑九一见凌浪涯逃出来,就猜到他往自己方向而来,立刻往前就要抓住冷莹霜,却听冷莹霜忽然说了一句

“他会保护我的。你看,他来了。”

黑九下意识地转身一看,见到的却是凌浪涯出现在黑四面前,他本来想耻笑冷莹霜的言语,忽而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把断剑插入胸口,直没剑柄。

黑九听到人间的最后一句话,是凌浪涯在他耳边冰冷地道:“不许你侮辱她,连语言都不行。”

黑九闭眼瞬间,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在碧珍江上语言调戏冷莹霜的场景。

这一瞬间,他心中有了一丝后悔,可是没有机会了。

当是时,黑衣女子的火枪已至,眼前又消失了敌人身影。就在她的身后,又传来一声惨叫。

黑四正在为逃过一劫而庆幸,虽然黑九遇难他也难过,但自己的小命已经保住更重要,他就要站起来往其他人所在方向走,却忽而因疼痛停下了脚步。

他同样低头一看,只见一把透胸过的长剑,从后背穿过长胸,鲜血凛冽,让他再也无法行走半分。

黑四想要回头看一下是谁,可却是摔倒在地上,就此断绝生机。

凌浪涯调动、玄气,凭借身法连续数个转移,先后杀掉两人,已耗尽得差不多,本想停息一会之时,却见一把火枪五把火剑向着冷莹霜袭击去。

“不可!”凌浪涯一声怒叫,心神大乱,瞬间不息玄气,往前奔去。

此时,冷莹霜面对五人合击,双手白色光芒丝线极度缠绕。

就在动手瞬间,冷莹霜往前一步,只见鲜血染红了少年的白衣长袍。

凌浪涯面朝冷莹霜,双手平伸,站在了五名黑衣人和冷莹霜中间。

在他的身后,是一把穿透右大腿的火枪,其背上是四道骨肉可见的剑痕。

少年跪在少女面前,嘴角溢出的鲜血,挡不住他的话,他竭力说:“快逃,我来挡着。”

少女一声惊呼,瞬间梨花带雨。白狐一声哀嚎,就要往前扑去。

黑衣女子一挥火红樱枪,冷声道:“想如何死法,给你们一个机会选择。”

当是时,星野辽阔,大雪骤起,瀑布噤声,狂风乱舞。

一道冰冷之声从夜空遥遥传来,落在五名黑衣人耳边。

“给尔等十息,滚出吾之视线,否则皆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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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索要补偿

一声冷哼,震慑住了要走的四大才子。

四大才子输得心服口服,如今灰溜溜地回去,还在犹豫是否要参加凤梧祭典。如今见胡虚拦着,琴郎便道:“不知阁下,还有何指教,倘若是要羞辱我们一番,那倒不必了,我们四兄弟今日认栽便是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樊楼是你家开的?”胡虚道:“方才比试,你们耽误了樊楼多少的生意,可曾算过?你们影响了我们多少客人,可曾算过?你们赢了,就可以博得无上声名,输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毫无损失,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琴郎忍住心中的一口闷气,拱手道:“那阁下想如何?是想让我们赔偿吗?区区一些酒菜钱,我们还是赔偿得起的。”

“好。”胡虚上前道:“既然你们答应赔偿,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算是樊楼的酒菜钱,我的出场费,比试费等等,加起来不多,也就一万两吧。”

“一万两白银?你怎么去抢当铺?”棋郎怒道。

“你错了。”胡虚冷冷道。

“哪里错了?”

“是一万两黄金,不是白银。”

四大才子一听,当场吓得愣在当场,面面相觑不知所言。良久,那琴郎道:“阁下未免开的价太高了吧。就算是前天有两位豪爽客人,一掷万金只为博得点酥娘一面。莫非阁下也想效仿此举,赚得万金。但阁下纵然有才,也不是点酥娘此等人间绝色,又有何资格收得万金。”

“就凭我以一挑四赢了你们;就凭这里设施堪比鸾凤居之盛的樊楼。”胡虚道。

四大才子一时无语,可是让他们一时之间拿出万金,又怎么可能拿得出来。犹豫片刻,四人只好认栽。琴郎道:“阁下是赢了,但我们确实没有万金在身,又哪里能拿出来你。”

“那你们四人身上,有多少?”

四人无奈之下,只好掏出了全部的家当。这一路而来,四大才子游山玩水般享受,来到都城又花天酒地,哪里有很多钱财。四人翻遍衣衫,也不过只剩下七八百两的银子,这还是未来参加祭典的所有花销。

胡虚一看,也毫不客气,伸出手扬扬手指,那四人只好把钱都交了出来。可是那棋郎犹豫了片刻似乎想藏起一张,却被胡虚发现后一把夺了过来。

四人如今名利双丢,真郁闷得难以自拔。胡虚见他们表情,从那堆银票中抽出五十两,丢到了他们面前,道:“给你们一点饭菜钱吧,免得说我樊楼欺负人。走吧,再不走我就五十两都不给你们了。”

四人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结果那施舍般的五十两,这回是真的灰溜溜地逃跑了。

见到四人落荒而逃,满堂食客不禁发出喝彩的声音,而那些原本偏袒四大才子的食客,也以各种理由匆匆结账,便赶快回去报信去了。

见得四人已离开,胡虚来到樊掌柜面前,把银票都给了他,道:“樊掌柜,这些银两就当补偿方才之事。”

樊掌柜哪里敢收,且不说他和主人有关系,就以他的才学也是值得相交之人。樊掌柜连忙拒绝道:“公子这是要折煞小人也,小人哪里敢收。公子今日相助樊楼,这些钱财也不够抵消公子的出场费用,待会我再让小二拿些钱财出来,弥补一下公子才是对的。”

胡虚不搭理他,数次想把钱塞到他的怀中,无奈樊掌柜慌得就要下跪一样,一直在连连拒绝。最后,胡虚只好耸耸肩,把银票都丢给菜包子,道:“前天夜里的欠下的债,今天先还着这么多,剩下的以后慢慢还。”

菜包子无奈地接过,正要说话时,却发现已经转身迈出了大门。她赶忙小跑跟过去,崇拜地道:“胡公子,你可真厉害,这么多才多艺,怕是比小说家少主胡实都要厉害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胡虚脚步停了一下,笑道:“倘若我又他那么厉害,那么我也不用沦落至此了。走吧,我们回去。”

菜包子跟在身后,随着他一直往樊楼的中楼去。这一路上,菜包子不断说着各种崇拜的话,把胡虚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简直就犹如此时最崇拜的对象一般,眼睛了都冒着闪烁的光芒。

胡虚且走且行,为了怕被人追随和认出,特意绕开了人流多的地方,偶尔搭理菜包子几句,但更多的还是默默前行。不消一会,两人便回到了钟楼顶层阁楼内。

推门而进,胡虚又不由得拍了一下额头,其身前竟然比方才比试还要来得痛快。他长叹了一声道:“你怎么又在吃啊?”

正在半躺在榻上,趁着胡虚还没有回来,想赶紧吃多几口弥补一下错过早饭的吕缈影,听到胡虚此话,吓得手中的烧饼都丢在了地上。

她匆匆捡起烧饼,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再咬一口,只是把它重新放回盘子中,但那依依不舍的目光,让人不免心生怜惜。好不容易压住食欲,看向门边的两人,却发现菜包子笑得捂住了肚子。

吕缈影怒道:“菜包子,你还敢笑,你给我出去。”

菜包子忍住笑,往前几步拿出钱票,欢喜地道:“小姐,这是胡公子方才迎来的。在北楼时,胡公子以一挑四,大获全胜,可厉害了。”

吕缈影一喜,忙问道:“发生了何事?如何大获全胜,你且说来听听?”

菜包子道:“那你还赶我出去吗?”

“不赶不赶。”吕缈影道,“你且快说,过来坐下,快说。”

菜包子也不客气,也不估计主仆身份,便坐在榻上,绘声绘色地把比试之事说了出来,说道精彩之处,还不断地舞动着手脚,那兴奋劲儿就像她是比试者一般。

胡虚听了片刻,看着这主仆二人的模样,不禁笑着摇摇头。他也不管两人在聊得多开心,想到自己尚未吃早饭,便随意地拿了一个包子,自斟了杯清茶,坐在窗边吃喝起来。

窗外的落雪,停了片刻,又下了起来。远处的广场上,祭典的舞台差不多已搭建好,所有工匠都在忙着收尾的工作,顾不得落雪湿了神。

眼看落雪漫天,胡虚忽而想,不知浪子此刻身在何处。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身后,温柔地道: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次你回来,是为了报仇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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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 一枚铜钱

八三三八号,那个确实是凉月府四大才子之首的琴郎,自称为梁琴的青年才子,此刻见到别人揭了他的伤疤,恨不得就躲到祭坛下去把自己藏起来,或者早早地离开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时候楼上秦相仍在滔滔不绝,虽然自己被揭开了伤疤,他又怎敢轻易离开。

回想那天,他们四人按照楚构的暗中指示,到樊楼去踩场子,不料却遇到了那个锻红锦袍的中年人。哪怕是四人以最擅长的技艺去和他比拼,却被人以一挑四而胜,自己等人却落得一个狼狈离去的下场。

在凤炎都城里,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故事,也都会有很多的故事通过街谈巷论传出来,无论是有人在鸾凤居一掷万金只为见美人一面,还是四大才子被人以一挑四的事迹,不出一天都会传遍大街小巷。

这一回,四大才子是出名了,只不过这种出名的方式所带来的更多是旁人的鄙夷和嘲笑。

当时,他们厚着脸皮去找到楚构,却被狠狠地鄙视了一顿,甚至直接被管家敢出门。确实也是,他们虽然是在州府里面数一数二,可是来到都城这天才荟萃之地,他们也不过如常人一般而已。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更不用说是在祭典期间了,基本上抓十个人青年,就有七八个是来参加祭典的。

四人在楚构的府邸前停留了很久,门前的守卫看着他们也要赶他们走。四人犹如落难一般,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又不知该往何方。这一路上遇见不少行人,只觉得他们都在指指点点,似乎在取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后来数日,四人一直垂头丧气时,再也没有傲气在都城里混,只是终日在客栈里饮酒打发时间,连鸾凤居都不愿意去看看。后来,得知了祭典的规则,这一届竟然是八雅八关。这连闯八关,对于只擅长一样技艺的他们来说,无疑是要了他们的命。

只擅长于一样技艺,又能在祭典走多远呢。想到这里,四人都是垂头丧气。

得知祭典只规的那天,四人躲在了一个小居的屋檐下,正在讨论是要继续参加祭典,还是干脆打道回府罢了。这随便拿出来的一个人,就以一挑四赢了他们,赢得不是技艺,更是让他们丧失了好胜之气。

都城太多狠人太会玩了,不如打道回府睡觉罢了。

只是,就在四人要决意回去时,忽而哐当一声,脚下多了一枚铜钱。

倘若是以前,四大才子也是豪气的主儿,对于这小小的一枚铜钱自然不屑一顾,但此刻即将离去,鲜蛋糕身上盘缠又没剩多少,琴郎便把铜钱捡起来。

正当琴郎站起来时,看到了一个破烂的乞丐站在身前。那乞丐一直在墙角蹲着,四人并不曾在意这些寒碜角色,也就没有搭理他。虽然平时四人自诩高人一等,但此刻又哪里顾及和乞丐在同一屋檐下。

那乞丐看了四人一眼,忽而道:“一点挫折就丧失锐气,一见难关就畏缩不前,真替梁月这家伙感到丢脸,也替凉月府感到丢脸。既然如此,这一枚铜钱,就当老丐施舍你们的吧。走吧走吧,眼不见为净。”

那乞丐说完,瞅了四眼一眼,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便自顾自地走开了,留下四人一个落魄身影。

四人愣在当场,因为那乞丐口中的“梁月”,正是他们凉月府的府主,他们的父亲。

他们猜想那乞丐肯定和府主有渊源,否则哪会说出这样的话,正当他们要去寻找时,茫茫人海里,早已不见了乞丐的身影。

一枚铜钱,让他们重新鼓起勇气站在了祭典广场上。

琴郎梁琴看了旁边被淘汰的最后一人,那是被胡虚以对联对到无话可说的联郎。得知八雅八关的顺序,除琴郎外的三人也曾临时抱佛脚,苦练了一会。当时裁判在凌浪涯和他兄弟二人中犹豫不决,最终琴徒长老选择了梁琴和凌浪涯,而他的兄弟则被淘汰了。

他看了一眼被淘汰的联郎梁联,听到隔壁之人的揶揄,回想起这数日来的往事,不禁苦笑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凌浪涯见他自报家门,愣在当场不说话,以为他是因为旁人的揶揄而在生闷气,便代那人道歉了几句,连忙言道失礼了。

他本不必道歉,只是说这句话的人是纪天,是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就在此时,众人终于等到了秦相的一句,“琴关已过,今日祭典到此结束;期待明日,万千学子再现风采。”

言罢,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在学子的跪拜中,在百官的恭送中,站了数个时辰的国君赵霁,转身回到了深宫之中。

这一日是凤梧祭典的开幕,赵霁身为一国之君,自然得出来露个脸撑个场,不过往后数日就不需出现了,只要在祭典总决赛时再出来观战即可。真要他付出行动的祭祀,并不是明祭,而是不久后的暗祭。

好久没见那个人了,不知道他现在如何。赵霁想到那个人,又转念一想,罢了,先回去写篇书法,抒发一下心中的感慨吧。

百官虽国君散去,众人虽意犹未尽,但也逐渐散去。

一时之间,除了依旧逗留在广场附近霸占位置的民众,还有早已待命重新编排场地的工匠,其余的人都逐渐散去。

凌浪涯正要离开时,胡虚早已跑了过来,忽而看到那熟悉的面孔,便揶揄道:“原来是樊楼输了就跑的四大才子,不知道这回闯过这一关没有?”

琴郎看了胡虚一眼,虽然他也是锻红锦袍,但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当天樊楼的中年人。此刻又被人揶揄,心中虽不喜但数日来已经习惯,循例作揖行李后便匆匆告辞。

胡虚还想再说几句,却被隔壁的纪天打断了话语。纪天既然认得了凌浪涯,也就猜到了他是当时报名表上的另一个人胡虚。不过,他也丝毫不介意在旁人看来是陌生人,反而自来熟般地打起了招呼。

胡虚看着这个手执纸扇的少年,正疑惑是谁,待得听得凌浪涯的解释后,胡虚才明白他认识少年的经过。他本也是好结交朋友之人,虽然初次见面又是对手,但也不介意多一个朋友。

于是,边说边聊间,三人便往祭坛广场外走去,待得走出了广场的区域,却看到了四道身影。

除了老张和两个老渔翁之外,农夫莫大胆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

正当两人开心之时,却听莫大胆悲痛地道:

“两位公子,可否帮我一事,莫大胆愿意以此生相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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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一章 吃饱再谈

无声无息起硝烟,黑白参差云雨颠。凝目搜囊巧谋略,全神贯注暗周旋。山穷水尽无舟舸,路转峰回别样天。方寸之间人世梦,三思落子亦欣然。

——胡不说《过客传·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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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大胆,不惧异兽的农夫莫大胆,此刻却悲痛欲绝。

凌浪涯忙问道:“莫大叔,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慢慢说来,我们能帮的一定帮你。”

莫大胆见到二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忙抓住凌浪涯的衣袖道:“昨日我见碧珍江江面解冻,就向附近的渔家借了一条小船,想要捕几尾鲜鱼给各位补补身子,毕竟大家都劳累这么久。那时候我没带女儿出去,把她留在家里,可是回来我那浑家却说女儿不见了。我想,她大概是偷偷跑出去,可是却一天未归。后来,我才想起两个渔翁兄弟的儿女丢失了,还有你们那个叫小苗儿的小兄弟,我才知道她大概也出事了,这才来找你们。”

说到此处,连面对异兽也不曾惧怕的大男人,此时却是慌得不知所措,一时间没了主意。

胡虚环视四周,见大多数是散场的学子,附近还有很多的百姓在四周逗留,便道:“莫大叔,你且别急,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此处并非长谈之地,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详细商谈对策如何?”

凌浪涯也道:“吃饱再谈,才有力气去找他们回来,对不?”

莫大胆见之,虽然急于去寻找,但知道盲目也不是办法,便只好点头同意。此时,两个老渔翁心中知道这种丢失儿女之痛,纷纷走上前来安慰莫大胆。

三个大男人,站在大街上,几乎要痛苦流涕。

胡虚见状,便提议一起到樊楼内开个厢房进行相谈。凌浪涯知道他和吕缈影的关系,已然知道他是有钱的主儿,虽然钱暂时不是他的。不过老渔翁和莫大胆,从未曾踏足这样的繁华之地,下意识地就要拒绝,言道花费太多了,好不容在凌浪涯的劝说下,才答应一起前去。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的纪天,却忽而正身作揖道:“不知两位,可否让在下一同前往?方才听三位都走丢儿女,在下虽孤身一人,闻之也是感同身受。在下自问也有一些本是,可否让在下略尽绵力,也许可以相助一把。”

凌浪涯和胡虚对视一眼,对于这个刚认识的少年公子,并不曾知道他的身世,哪怕口中当是朋友,也只是客套话罢了。如果真的要交心言深,没有打探清楚,像两人这样都身怀秘密的人,是绝对不会吐露真心的。只是,这寻找失踪人口的事,并非什么不可公开之事,多一个人相助更是最好。

至于这个少年的身世和其故事,也许可以趁机打探一下,看这个朋友是否真的值得交心。当下,两人便答应让纪天同行。纪天见获得两人的认可,也是异常高兴,不断拍打着两人的肩膀,显得非常开心,只是看到三个大男子的失落,这开心倒少了几分。

至于一直在旁看戏般的老张,倒是非常耿直地要去把此事告诉丘云。如今祭典已开,丘云肯定忙得抽不过身来,但如果能和都城捕头展候说两句,也许会得到捕快的帮助也不一定。

商讨已定,老张便告辞而去,而凌浪涯一行人便往樊楼去。

进得樊楼,却发现樊楼此刻的生意却是异常火爆,甚至好多人徘徊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位置就座。哪怕是五座楼宇的大堂,此刻都是人满为患,忙得堪比祭典广场的工匠一样热火朝天。

六人站在西楼宇的外门,看到这样的繁忙之景,猜测到里面应该没有位置,只好再换个地方。不料就在转身时,却听到身后一人喊道:“胡虚公子,且等一等,请随奴婢来。”

胡虚转身看去,看到那人正是吕缈影的贴身婢女菜包子,便问道:“你为何在此?”

菜包子笑道:“我家主人猜测到胡公子在祭典结束后,肯定会来樊楼歇息,便先让奴婢在门外等候。不过你也知道,樊楼共有四个出入口,我便让四个下人专程在门外等候,把你们的衣着告诉他们,让他们看到你们就通知。奴婢想你肯定会走最近的西门,就一直在此。”

胡虚笑道:“你家主人倒是挺聪明,你这小丫头也不错。”

菜包子笑道:“那是当然的,这就叫有其主必叫其又其仆。这几位一定是您的朋友吧,你们且虽我来,主人特意为你们留了一个厢房。”

在菜包子的带领下,众人往樊楼的中楼宇而去。

边行边走间,凌浪涯见她精灵活泼的模样,便逗笑道:“你就是菜包子?我听胡大哥提起过你。”

菜包子反驳道:“你就是凌浪涯?我也听胡公子提起过你,那个让他寻了许多天的失踪人口。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跑丢了要人去找,你说你羞不羞?”

凌浪涯看她年纪比自己还小,没想到却是如此牙尖嘴利,甚至还有几分俏皮,便道:“我那是不小心,这不也回来了。倒是你,这么牙尖嘴利,小心包子都被人吃掉了。”

两人年龄相仿,其实心性也相仿,一边斗嘴一边走,倒是缓和了三个大男人的伤痛。只是,这三个从未进樊楼的大男人,此时却沉浸在雕楼画栋,珍馐美食中,一时之间震撼这富贵繁华,确实不是小老百姓所能想象的。至于纪天,倒是非常好奇凌浪涯为何失踪,一直在旁边追问不已。

就在打打闹闹间,七人来到了中楼宇三层的一个厢房内。自诩为这里地头蛇的菜包子,便摆起了主人家的风范,去张罗饭菜。胡虚知道她虽然只是一名侍女,但是其身份地位并不低于樊楼的掌柜,便任凭她去忙活。

不时,各种山珍海味便摆满了桌上,众人忙活了许久,早已饥肠辘辘。胡虚本来想问关于失踪孩子的情况,但凌浪涯见他们好不容易吃上一顿好吃的,便制止了胡虚的举动,免得打扰了吃饭的雅兴。

胡虚也就不再言语,便和众人一样,狼吐虎咽起来。在坐的都飞女流之辈,食欲自然不像大家闺秀一般藏着掖着,一顿海吃湖喝,风卷残云般就把桌上的饭菜消灭掉了。

酒饱饭足之后,两个老渔翁纷纷感慨,这一顿饭恐怕得花掉他们一年卖鱼赚来的钱吧。不,应该是花掉两家一起卖鱼赚来的钱也不一定。

歇息片刻,凌浪涯终于问道:“不知三位这几日可曾有任何线索,我们可以先把线索整理一下,看是否有头绪。”

言及儿女,老渔翁和莫大胆皆是愁上心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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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隐秘线索

这是一个失踪儿童案,前后已持续了将近一月,却毫无头绪。

听得凌浪涯之话,见老渔翁和莫大胆不知如何开头,纪天忽而道:“不如你们几位,就先轮流把事情概述一下,然后把其中的疑点和线索说出来,我乃是第一次听,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可以帮你发现一些线索也行,假如不行,我们再一起讨论如何。”

凌浪涯道:“既然如此,那就我先说一下吧,比较小苗儿失踪之事,也算和我们有关。小苗儿失踪是约一月前,那是我们当来都城的第二天,和他三人一起到樊楼。当时我和胡大哥在厢房内赴宴,小苗儿和张大哥到厨房找吃的。他失踪时,据闻是带着半只烧鸡,从樊楼南门出,在北门处遇见一个老乞丐,后来在西门失踪,遗留下一个铁铃铛。“

胡虚补充道:“那个老乞丐,我们也一直没有寻找到。小苗儿失踪时,横跨了两座楼宇,我想匪徒应该不会抓着一个小孩来回折返,我想他应该是因事自己跑出去的,在返回来时才遇害的。在他那掉落地上的铃铛,我想他应该经过反抗。”

听闻两人对小苗儿失踪的叙述,老渔翁老李头接着道:“我和老邓头,皆是老来得子,算是非常喜庆的事。因为我们两家交好,两个小孩打小便相识。往日里,都是我和老邓头到江边捕鱼,我们两家的媳妇就在郊外的田里忙活,小孩就在附近玩耍。可是谁能料到,这么久以来都没出事,一出就两个都出事了。”

听得老李头的叹息,一直和他拌嘴的老邓头也是叹道:“两个小孩玩耍的地方距离我们媳妇都不远,抬头都可以看到。只是那条乡道上人来人往,又是往来都城和附近郊野,甚至是临近州府的捷径之一,因此人流量也是颇大。那天官府的展捕头说,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把它们挟持走了,并且通过郊野的乡道逃跑了。只是,那乡道的马车牛车来来往往,哪里知道是哪一个杀千刀的劫走了。”

纪天默默地听着众人的言语,不曾发表任何意见,此时听得他们说完,便把目光转向了莫大胆。

莫大胆颓然道:“我不是本地人,只是携妻带女来此观看祭典,顺便让女儿见识世面罢了。两位小兄弟也知道,我们是在供稻庄认识的,当时我媳妇和女儿先来,一直相安无事。后来,我方才在祭典广场也说了,昨日去捕鱼,回来就不见了女儿。关于她的线索,我媳妇也说不上来。不过,她倒是提到一件事,她当时捡到了女儿掉落的那个木雕人偶,上面沾了一些油墨类的痕迹。我寻思,笑笑这孩子虽然偶尔初入厨房,但对那木雕人偶非常珍惜,断不会把它弄脏,这油墨的痕迹也不知哪里来的。”

见得众人都说完,作为提出建议的纪天眉目紧锁,一直未曾发言。众人也猜测到他是在思索,既然相信他旁观者清的言语,也就不打扰他的思量。

凌浪涯心中也是疑惑,这都城失踪了如此多的儿童,虽然是祭典期间,官府也是非常忙,但也不至于这么久都一直没有头绪。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的生命安全如何。

一想到他们可能遇害,凌浪涯就突然觉得非常难受。

就在此时,纪天终于说话道:“如果诸位愿意,且听我这旁观者分析一下。首先,我们可以算一次,三次儿童失踪的时间,都隔了十天左右,即如歹徒是同一人,也不是经常作案,也许是有时间或条件等原因影响。不知道可否是这样?”

凌浪涯思索片刻,道:“也许没有十天,也许时间更短。因为我曾听闻胡大哥说,当时听到展捕头的话,除了这三家,还有好些人家的孩子无故失踪了,如果是同一个人作案,那可能隔几天就作案了。听说是在祭典期间,这孩子失踪的频率才高了起来,我想应该是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来开始作案。”

纪天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如果案件的数量不止这三个,那么可能就如凌兄弟所说的,那人是借助祭典人流复杂的机会作案,想来也是觉得官府抽不出空来查案,所以才如此为非作歹。现在,我们就把线索的独特一个个来分析。”

见得众人点头,纪天道:“小苗儿,从樊楼南门出,到北门遇老乞丐,后于西门掉落一铃铛。他手中曾拿半只烧鸡,大概便拿给那老乞丐的。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到那老乞丐,也许我们会有新的线索。”

忽而,莫大胆插话道:“说道老乞丐,我有天在城南郊外,倒是遇见一个。那时候我好奇,为何这乞丐来郊外这种破地方乞讨,而不去都城内去乞讨,那里岂不是更好嘛。为此,我还曾问过他,那乞丐却说都城太乱了,连孩子都会走丢,他怕惹祸上身,便出来躲避一下。当时我家笑笑还没走丢,此刻想想莫非他曾经见过孩子失踪的事情?”

胡虚道:“当时展捕头在都城内一直找不到这老乞丐,也许他就是逃到城南的那个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稍后可以去找他来问问。”

听闻终于有了一些好消息,众人的眉头都不禁松了一点点,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纪天接着道:“如果老乞丐是小苗儿的线索,我们暂且可以先记着,稍后就派人去寻找。至于渔翁老人家的儿女,是在乡道上走丢的,可疑之处是有很多马车痕迹,也许可以从马车着手。至于莫大叔的女儿,在城南郊外失踪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沾油墨痕迹的木雕人偶,也许可以从这油墨痕迹入手。”

听得纪天把这些不同的单独的线索拿出来,众人对他的分析也是颇为认同。在两个老渔翁看来,官府这么久没办成的事,都不及这少年的一番分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看来自己找回女儿,很快就有着落了。

凌浪涯听着纪天的分析,总觉得这些关键词在哪里出现过,他一直低声呢喃道:“马车痕迹,油墨痕迹。”

忽而,凌浪涯激动得一拍桌面,道:“我猜到哪里去寻马车和油墨痕迹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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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可疑之人

一听凌浪涯之语,众人心中皆是既喜又惊,不约而同问道:“何处去寻?”

凌浪涯再细细思索一番,觉得与心中所想确实吻合,反而不急不忙地道:“胡大哥,你可记得我们初次从古庙下山,我们两头小毛驴和一列车队的高头大马抢道之事?”

胡虚寻思片刻,道:“此时我怎会忘记,当时小毛驴可是气得要蹦哒起来。你如此一说,莫非所指的马车痕迹,就是那一列拖着大木筒,推着巨型木板车的车队?”说道这里,胡虚似乎隐约猜到凌浪涯的所指。

但是其余四人却不知道两人所发生的,老李头急问道:“究竟是哪里来的车队?”

当下,凌浪涯便把当时小毛驴和高头大马抢道之事一说。只是,纪天道:“就算如你所言,那些大木桶可以藏下一个孩儿,但你又怎么知道它里面藏的是油呢?万一是藏的是别的物品,那和木雕人偶的油迹对不少,歹徒是这列车队的机会就不大了。”

莫大胆赞同道:“确实如此,既然我们猜测是同一个歹徒所谓。如今有一列车队,如果不能判定里面的是何物,我们就很难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不过,这么大的木桶车队,确实可以去查一查。”

凌浪涯笑道:“既然我能联系到这个车队,既然猜到里面的是油脂。当时,我和胡大哥在鸾凤居时,燃盾门的少主马敦,曾经告诉过我们。烈刀门巴结秦相之子秦琅,掌握了都城不少日常生活用品的命脉。其中有两个是很重要的,一个是碧珍江的水路运输,另一个则是都城的油脂使用。”

听到这里,胡虚已经猜测出了凌浪涯所指,便接着道:“这些油脂乃是可燃之物,大多取自于异兽体内,通过工匠提炼而成,这比百姓家常用的蜡烛灯油来得更便宜,也更旺盛,堪称新的照明替代物。如今正是祭典开启时,晚上万家灯火同明,对于油脂的需求更胜往常。因此,这些运输木桶的车队,正是烈刀门运输油脂的工具。他们一方面运送油脂到都城内,另一方面又不知运用了何发拐走了许多小孩,把这些小孩藏在木桶里运送出去。”

众人恍然大悟,心中终于有了一些线索,倘若真如凌浪涯和胡虚所说,那么这些绑架小孩的罪魁祸首,它的名字就吐口而出了。

小说家四大门派之一,烈刀门。

只是,目前也只是猜测而已,终究没有真凭实据,众人依旧不太敢肯定。

凌浪涯接着道:“说起来,这烈刀门早已和我们已经结下梁子了。我当时失踪,就是它们所害。”

听到这句,纪天忽而道:“你失踪的事就先别说了,你遇到的人和事也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该去烈刀门查探一下,或者追踪这些车队出城后的下落,如此一来,也许就可以找到他们了。”

凌浪涯知道老渔翁和莫大胆知晓自己失踪之事,可是从未对纪天说过,为何一直表现很好奇问长问短的他,对于此事却不在意。也许,他是真的在乎那些孩子的生死吧。

倒是胡虚,听到纪天的表情和反应,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片刻后,他道:“现在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之举,方才的分析指向的皆是烈刀门。假如我们按照纪兄弟所说,去烈刀门或者去追查车队的下落,也许会有新的线索也不一定。”

莫大胆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等什,赶快分头行动吧。”

凌浪涯摇头道:“此事不可及,烈刀门出入都城,都有出入的文书,几乎可以半免检查,是很难查出来的。而且,你们几位又不是修行者,须知烈刀门的人都是修行者,倘若你们被发现了,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我觉得,此事还是我和胡大哥去比较何事。”

正在老渔翁和莫大胆也要自荐同去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人进,却是菜包子带来了两个人,乃是都城的展捕头和老张。

进门之后,菜包子毕竟只是下人身份,终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便打算离开。不过,胡虚却把她叫住了,让她坐下来一起吃喝,顺便叫别的下人加了一些饭菜。菜包子自然乐得大吃一顿,见眼前的人都是相识的,也就一点都不客气地坐在桌子上。本来台上的人也不是拘谨于礼节之辈,自然任得她在此。

众人纷纷见过行李后,方知老张回去禀告丘云之后,丘云出于相助的原因,便让老张把此事转告给展捕头。展捕头忙于都城守卫,又被这孩童失窃案搞得焦头烂额,正是苦无头绪时,得知凌浪涯等人要分析案件和线索,便和老张一起前来,看是否有新的头绪。

当下,胡虚便把方才的分析和结果告诉展候和老张。展候先是沉默着,后来是不断点头,当听到那些歹徒可能是出自烈刀门时,猛然一拍桌子,直呼岂有此理。这一拍,倒吓得菜包子把筷子都掉在地上。

展候没有想到今夜来此由如此大的收获,当下便要待人去查烈刀门,但却被凌浪涯等人制止了。

凌浪涯思索片刻,道:“展大哥,此事毕竟是我们的猜测,倘若没有真凭实据,陷害小说家的附属门派,最后只会被人说道。在下有三策,不知你意下如何。一方面,你且暗中加强都城进入物资的巡视,尤其对大型容器的检查。另一方面,这烈刀门毕竟是修行门派,和我们也有仇怨,不如由我们暗中夜里去打探。最后,请莫大叔等三人,在城郊外等候烈刀门的车队出城,远远地看看他们去哪里,再由我们去打探。不知此策,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闻之,皆是觉得此策可行。展候不禁叹道:“凌公子果真是机智过人,那便依你所言,我们三方分头行事。在此,我也先行谢过诸位的相助,展某没齿难忘。”

说罢,展候站起,向众人作揖行礼,众人忙躲避。纪天道:“既然我已参与此事,那去烈刀门打探便算我一个。只是此刻天色已晚,不如明晚我们再行动如何?明天白日就请这位展大哥和莫大叔等人先去查探。”

众人闻之也是点头赞同,此时心中终于有了眉目,皆是心中大定,只等明日打探的消息如何。只要能找到证据,就一定能把他们找回来。

当下,众人忍不住又再吃一顿,只等明白。酒足饭饱之后,众人结账之后就准备离开厢房,返回各自的住处。

正当出得厢房门,走在过道中时,迎面忽而走来了一群人。

忽而,一个仆从气势嚣张地道:“好狗不挡道,快让路,没看到凤炎四公子在此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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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针锋相对

樊楼狭窄的过道中,一方是凌浪涯等八人,堵住了半条路。

对面同样是一群人,乃是自称为凤炎四公子之人。其中为首四人,有两人是凌浪涯和胡虚认识的。

其中一人,一身红色锦丝长袍,乃是在樊楼曾一同赴丘云之宴的烈刀门少主杨云天。另外一人,便是身穿貂裘长袍,穿金戴银,口中叼着当下最时髦金嘴烟杆的户部尚书之子楚构。

至于另外两人,倒是第一次相见,不过听闻马敦在鸾凤居时对众人的介绍,也不难猜出另外两个人是谁了。

那一名女子,身穿火红裹身红袍,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想来便是和灼剑门少主水月仙齐名的热枪门少主朱秀儿。据说此人经常被家中老父,也就是当下的热枪门门主关在家中,不得随意外出,未曾想在此得以相见。

至于隐隐居首的一人,长得眉清目秀,但是脸色苍白无人色的,便是赵宋王朝秦惠宰相之子,自称凤炎四公子之首,都城四霸之“狼”霸的秦琅。

两人在朝两人在野,互相勾结无恶不作,是为凤炎四公子,又称都城四霸。

那时候,马敦和两人谈起时,对这都城四霸皆是不耻,言道也许很快就会见到他们。当时凌浪涯还在想,这么恶名昭彰的人,想来还是不见的好,不料这下子见到了,而且是全都见到了。

果不其然,连其中的一名下人,口中也是丝毫不积德,可谓是狗仗主人势,连叫人让路都说得如此蛮横无理。

一开始,在丘云之宴上,凌浪涯对于烈刀门杨云天还尚有好感,只是后来遭到烈刀门的攻击差点死于非命,方才又猜测到烈刀门和孩童失踪案有关,如今看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少主,却再也提不起一丝好感。

有道是物以类聚,狼狈为奸,此刻凌浪涯一听此仆从的出口恶言,再也忍不住,便讥讽道:“只闻都城有四霸,不曾听有何四公子。”

那仆从本来仗着身后的主人势,早已作威作福惯了。难得今日四公子聚首谋划祭典之事,得以尽兴而归,此刻被这等小人物拦道,自己好心相劝,他们既然来反驳,真是岂有此理。

那仆从便走上前,咒骂道:“小兔崽子,今天我就让试一下厉害。”言罢,便卷起袖子,欲要把凌浪涯丢下楼去。对于他们这等人而言,杀人也不过家常便饭,何况把人丢下楼。

只是,他刚伸出拳头,手臂却被一人抓住了,抬头看见是一名身穿锻红锦袍的青年公子。

一开始,仆从还以为是杨云天,毕竟他也是穿着红衣,不料却是另外一人。莫非他也是小说家之人,毕竟听说小说家之人皆喜欢穿红衣。

胡虚站在凌浪涯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胡虚一拉一松,瞬间把他推回去,不远处的杨云天见之,伸出一只手挡住,道:“都是老熟人,这等下人狗眼无珠,两位兄弟莫怪。”

说罢,杨云天便向其余三人介绍道:“这两位,便是得到苏大学士赏识,供稻庄杀血眸耳兔,还有和丘云少将军相熟的凌浪涯和胡虚两位兄弟。”

见得杨云天依旧是这般先礼后兵,胡虚刚才把仆从推回去,此刻也不好再发作,虽然也猜测到众人名字,待得杨云天介绍时,依旧假装不认识地作揖相见。

此时,那肥胖的楚构道:“秦大哥,这两人便是当初在鸾凤居内,一掷万金换得点酥娘一夜,抢了我彩头的两个家伙。难得在这里遇见,不如让我教训一下他吧。”

一直居于身后的展候见状,站了出来,作揖行礼道:“几位公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倘若在负责都城巡捕之责的展某面前闹事,恐怕也说不过去吧。万一这事闹到了公堂,乃至于朝堂之上,岂不是有损几位公子的名声。”

展候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点名了自己的巡捕之责,又暗捧了四公子一番,又言及闹事之坏处,可谓是见惯官场的手腕了。

楚构狠狠道:“你一个小小的都城捕头,有何资格在此说话。倘若我把此事告诉父亲,轻易就可让他就去撤你的职。”

展候摇头道:“楚公子可能误会了,在下的职位乃是官家所赐,如今又身兼祭典守护之责。再者,展某也不是户部尚书大人管辖,自然撤职一事也轮不到他老人家来做了。”

说出此话,展候也是无奈之举。可是自己一直和丘云交好,如今又站在凌浪涯等人身边,自然便被认为是他们这边的人,他本不想得罪这些大人物,毕竟也要混口饭吃。只是呀,这都城四霸的恶名太大,自己心有正气,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番出言相斗,也算是出了一番恶气。

楚构正要发怒反驳,一直未曾说话的都城四霸之首的秦琅,终于开口道:“想来两位小兄弟也不是无理之人,此番在过道相遇不过恰好罢了。至于展捕头之言也是过誉了,我们许是酒喝多了才言语粗鲁,展捕头切莫介意。至于方才口出不逊,乃是下人知错,万望见谅。”

凌浪涯和胡虚诧异不已,未曾想这“狼霸”如此彬彬有礼,简直就是一名好人。

不料,秦琅继续道:“既然是下人有错,自然是要惩罚的。”言罢,他忽而伸手一指楼道外,那仆从见状,顿时大吃一惊,但又不敢反抗,甚至连哀求不敢。

只听一声惨叫,那口出恶言的仆从已从高楼跳了下去,生死不知。

就在众人大吃一惊时,秦琅面无表情地和众人擦肩而过,只是在和凌浪涯擦肩时,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若无你挡道,本公子的下人不会受伤。接下来,本公子会找你补偿的。”

言罢,他便不再搭理众人,擦肩而过之后便扬长而去。

其余三霸见为首之人都离开,也就不再搭话,便纷纷告辞离开。

只是,三人的表情倒是各有不同。杨云天耸耸肩,意味自己也是无奈之举;楚构则是恶狠狠地盯了一眼众人,用肥胖身躯挤开一条通道。

至于那一直未曾说话的“朱霸”朱秀儿,摆弄着妖娆身段和凌浪涯擦肩时,贴耳说了一句只有他听到的话。

“碧珍江上,你怎么还没死呀?下回我们再好好玩玩吧。只是,不知你能否活过祭典呢。”

凌浪涯双拳骤然紧握,杀意四起。

胡虚一见,察觉到他的异状,忙握住他的手,让他先暂时忍耐片刻,莫要坏了大事。

待得都城四霸皆以离开,凌浪涯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低声呢喃道:

“此仇不报,吾非男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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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街谈巷议

大年初四,祭典广场,棋关将启。

昨日琴关,一曲领风骚,万琴共奏乐,那犹如仙乐的音符萦绕在众人心里,让赵宋子民深切地感受到琴声的美妙,感受到赵宋文风的鼎盛。

所以,在琴关结束后,很多想要继续观看祭典的人,都想继续霸占一个好位置,好观看下一关的比拼。为此,他们甚至让亲朋好友或者儿女媳妇先去吃饭,甚至带饭回来给自己吃。除了迫不得已上趟茅房,恨不得就一直霸占着好位置,免得被别人抢走了。

当然,这是极端喜欢八雅的痴迷之士的做法。大多数人在欣赏完琴关之后,也是该做啥就做啥,大不了等到祭典棋关将启的时候再早些来罢了。

毕竟偌大一个都城,除却祭典之外,也是还有很多精彩处可以满足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在这些星斗小民看来,都城发生所有的事,都是家长里短的谈资。

如今,在棋关将启时,众多汇聚在广场周围的普通百姓,就趁着还没开始的时间,不断唠叨昨天的发生的事。

当然,讨论最多的声音还是关于昨天琴关的诸多情况和表现,更多的是谁赢谁输的议论。

这种竞技类的比拼,少不了赌博的存在。都城各大赌庄开的各种盘口,从谁能夺冠,到晋级人数的单双数等等,各种新奇的万法层出不穷,可谓是非常满足了老百姓的生活。

许多老百姓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学子,或者是从外地来的百姓支持自己州府的学子,都不介意花费一些小钱去凑个热闹。

有人甚至听说,在昨日祭典琴关结束前,竟然还有两个老渔翁花了四千两银子,买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可以夺得双冠。甚至连庄家也不忍心,问两个老渔翁确认了好几次,是否选错人了。

那些看到此情况的赌徒先是大吃一惊,后来是大笑不止。因为那两个小子默默无闻,既不是各州府的榜首,甚至不是州府的前五十名,一点名气也没有。

虽然他们不知道一个贫穷的老渔翁哪里来得这许多银两,莫非是如今都城如此繁荣,连卖鱼都可以赚到这么多钱了。但是,这种一掷几千两买两个无名小子夺得双冠,那岂不是比在碧珍江底捕天上的鸟儿还要来得荒诞。

既然能够下注,各类赌徒和老百姓都能够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得到一些所谓的秘闻和消息,以此来供自己的选择。在都城中,并不缺乏各类售卖这种消息的小资料,只需要花上一两文钱,就足以让众人研究上一天,再来决定下注。

有些人喜欢买同一关同一区域中,哪个学子会赢。这种人数最少的最容易判断的,也是最容易赢的,因此也是火热朝天。

不过,最多人参加的,依旧是猜测谁能夺得双冠。据说,倘若能猜中一冠,就能赚到五十倍的钱。倘若真的踩了狗屎运,真的能猜中双冠,那就会获得两百倍的钱。哪怕投入两文钱随便猜猜,万一真的中了呢。

赌博之所以长盛不衰,正是因为许多人皆有这样的心理,我就玩一会儿,万一赢了呢。假如输了之后,他们就会说,我再来一局,万一赢了呢。

可是世间呀,哪有那么多万一。十赌九输,越简的道理,越是少人懂。

赌博在都城祭典期间的泛滥,让老百姓在茶余饭后有了不少谈资外。当然,参与赌博的也并非全部人,很多人谈论的却是昨天发生的一件怪事。

据一些老百姓听闻,昨日在樊楼里,有人跳楼自杀了。

一开始,老百姓心想,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一口饭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何一定要去寻死呢?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个人是秦相之子秦琅的下人,因为得罪了一些人,秦琅为了赔罪,所以让那个下人从樊楼跳了下去。当时是在樊楼的三层,其实并不高,跳下去只会重重摔一跤,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运气倒霉一些,最多也是摔断一下手脚。也正是因此,那下人才有勇气跳下去。

但是,谁能料到,那个下人竟然非常倒霉,一下子跳到了樊楼下的假山水池旁边,摔断了一条腿。更要的是这一跳力度太大,竟然把假山的一块石头震落下来。那石头又碰巧砸下了他的脑袋,当场就把那下人砸死,一命呜呼。

听说,当时“狼霸”秦琅气得七窍生烟,甚至想把樊楼拆了。幸好此时樊楼的掌柜出来,甚至搬出了一个连秦琅都害怕的大人物名号,才让秦琅不得不压抑怒火,连下人的尸体都不要了,直接就离开了。

虽然有人曾猜测,那让秦琅也不敢得罪的人是谁,不过却没有多少头绪,想来是都城里的某个大官吧。只是,除了王相,谁的官职能比秦琅父亲秦相来得高呢?也许是王相的身边人,有人说是当今的太子殿下,甚至有人说是传说中的修行者。一时之间,关于连秦琅都得罪不起的人,也是引起了坊间的猜测。

不过,老百姓听到这件事,少有的竟然没有替那下人感到惋惜,反而在拍手称赞,甚至有人还买了一两小酒来庆祝。对于传说中久负盛名的都城四霸,他们所做的一切,他们所有的名声,都是以鱼肉百姓,祸害百姓为垫脚石而踩出来的。

大概也是那个下人狗仗人势,作恶多端,才遭到了这样的天谴,又怎能不让人拍手称快呢。

只是,听闻那都城四霸,除了“猪霸”朱秀儿,因为祭典不允许女性参加的缘故没有出现,其余的三霸皆已出现,甚至还说要夺得其中的一冠。

在许多人看来,这次凤梧祭典的双冠,很大概率是落在了两个人身上,一个是“狼霸”秦琅,一个是小说家少主胡实。

倘若他们二人处于同一个区,也许会有一番龙争虎斗,但两人分别处于祭坛的单双区,那肯定是几乎没有对手了。

且不说他们自身所具有的实力,哪怕是他们身后的背景和地位,也会吓得对手胆颤心惊。除却此二人,又有谁能问鼎呢,难道还能是那老渔翁下注四千两的两个无名小子不成。

既然有那四千两,还不如到鸾凤居去风流快活喝花酒去来得实在。

一人一张嘴,一个故事百人传,都城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此刻,站在祭典广场入口处的一名兵士,听着身后传来的各种谈资,也算是守卫秩序期间的无聊打发。

不过,很快那名兵士就停了下来,抬头向祭典广场看去。

因为,学子已经就位,裁判已经就位。

凤梧祭典,第二关棋关,终于开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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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章 棋徒其人

无声无息起硝烟,黑白参差云雨颠。凝目搜囊巧谋略,全神贯注暗周旋。山穷水尽无舟舸,路转峰回别样天。方寸之间人世梦,三思落子亦欣然。

——胡不说《过客传·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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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翘首以盼,看到祭典棋关终于开启,纷纷停止了谈资,欲要观看下棋的盛宴。

兵士老张站在祭典广场的入口处,挠了挠耳朵,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的安静。方才那些家长里短不断地传来,让他好几次忍不住插话进去,但身上肩负守卫之责,他也只能偶尔说几句话,可能不表现得和市井小民一样,唾沫横飞地丢了丘家军的脸。

此刻,那些吵杂的声音消停了,他也终于可以按耐下好奇八卦的心了。今日他的身边并没有老渔翁和农夫,只有他自己和其他的同僚守在此处。

昨天和都城四霸一事,由于樊楼掌柜的出面,最后搬出了杂家吕缈影的名号,才让秦琅退却了一步。毕竟,杂家作为凤梧祭典的最大赞助者,哪怕是秦琅也不敢轻易懂她分毫。万一杂家一个不爽撤资了,这祭典可就无法办下去了。

秦琅贵为秦相之子,有能作为四霸之首,也不是没有头脑之辈,只得暂时认栽。只是如今,双方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恐怕接下来也不好收场。

和四霸的针锋相对结束后,众人便按照凌浪涯公子的吩咐,老渔翁和农夫莫大胆去打探那些运输油脂的车队的下落,展候捕头加强对车队的守卫和检查,等待凌浪涯等人今日的棋关结束后,再商讨接下来的事情。

老张垫高了脚尖,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毕竟棋子不像琴声,可以用耳闻即可,需要用眼睛去看。

由于昨日的琴关,三曲过后,三个回合淘汰了七八千人,一下子就把参加祭典的上万名学子砍掉了三分之二不止。一关砍掉数千人,也就只有琴关有如此的魄力了。

如今祭典广场,只剩下了数千名的学子,相比于昨日的万琴共奏,倒是显得有些空荡荡。

不过,其实也并非如此。

在广场的两座祭坛处,竖立摆放着上千张高一丈长两丈的棋盘。这些棋盘十九线交错相织,全都背靠祭坛面向观众,犹如一张巨网一般。

之所以打造如此巨大的棋盘,并且把棋盘竖立起来,大概便是为了让百姓得以看见了。

在每个竖立棋盘前,左右分别站立着两个学子,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准备对弈分胜负。至于其余的一人,便是裁判无疑了。

老张知道,这些裁判和昨天的裁判不一样。昨天的琴关裁判擅琴,今日的自然便是擅棋了。他们站在每个学子附近,观看他们的落子,最后做出判决。

今日的棋关开始,剩下的七关都没有了国君和文武百官的莅临观看。只有一名殿阁大学士承接了昨日秦相的职责,除了担任朝廷的主裁之则外,更重要的是担任主持之责。

至于真正的主裁之责,则是落在了小说家的长老上。

老张听闻,这名长老的名字,叫做棋徒。

正当老张和寻常百姓一般,打量着棋关四处时,终于听到了棋关开启的声音。

一时之间,欢呼声震耳欲聋,为学子加油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老张知道,只可惜那些学子听不到,因为那些盘坐在祭坛上的小说家弟子,所支撑起的隔音屏障,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传入广场。

可是,却隔绝不了人的行动。

占据极好地理位置的老张,终于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个听丘云将军说起,被誉为小说家智囊的灵魂人物,小说家二长老,棋徒。

棋徒没有看到老张,没有看到场外的芸芸众生,甚至没有看到诸多学子。

他只看到两样东西,一张棋盘,黑白双子。

如果是下棋的时候,棋徒的眼中只有棋局。

在场上众人看来,作为小说家的长老,作为祭典棋关的主裁,棋徒应当和昨日琴关的琴徒长老一样,一曲领风骚,一音惊世人,犹如偏偏仙子一样,让世人可望而不可即。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颇有盛名的棋徒长老却是一个糟老头子。他身穿一件黑白双色交杂的丝绸服饰,犹如把棋盘披在身上一般。

棋徒生有五短身材,长得肥胖浑圆,脸上爬满的不是皱纹,反而是减不掉的肉,头发却是令人诧异的半边黑半边白,犹如棋盘套在头上一般。

在外人看来,这哪里是传说中那种布局谋天下,落子观得失的棋艺冠绝赵宋的棋徒,分明是一个久不经运动,把棋盘披在身上,把棋盘挂在头上的老头。

可是,在内行人看来,从他满身脂肪,走路不颤的动作中,从他神气内敛,双目如光的神色中,这个小说家的智囊完全不可忽视。

任凭世人如何看,棋徒眼中有棋局。

在他看来,凤梧祭典,就是赵宋王朝一场声势浩大的棋局。

世人只知赵宋王平图策划了祭典之规,却不知祭典之规的草拟是出自他之手。

作为小说家的长老,其实棋徒是最明白小说家家主胡九道的雄心壮志之人,而他也是胡九道最坚定的支持者。

所以,他才会在胡九道所支持的祭典中,不遗余力地出谋划策,只是想为了让小说家在三教九流的地位中更胜一筹,甚至夺得那奥秘的先机。

棋徒知道,修天道者,本该是脱离于凡俗之外,超然于世物之中。然如今世道混杂,三道纠缠不清,每个人皆是在劫之人,根本无处可逃。所以,才会出现如今的三教九流和自身所在的各大王朝愈发紧密合作,完全没有超脱之心,只是为了以七大王朝为棋子,争夺这片天地的主宰权。

三教九流欲要把七大王朝当棋子,欲要证得大道;七大王朝同样也把三教九流当棋子,欲要征服天下。

在这张天地的棋盘中,谁是谁的棋子,谁的落子可占得先机,没有人知道。

棋徒想了很多年,也未曾勘破。

此时棋关已经开启,很多年从未下山的棋徒,也深知劳逸结合得道理。此刻他难得地把往日看不破的思索丢在脑后,趁着这个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

棋徒背负着双手,绕着两座祭坛下的随意走动,一边看几眼棋局,看学子落子几回,以他的目力,他就能猜到胜负就在在谁手。

所以,对于这种一眼看穿的事,这个主裁判并没有多上心,权当休闲罢了。

只是,当他来到某张棋盘前,忽然看到了忍不住吐槽的一幕。

怎么会有人,下棋烂到如此地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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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 擅棋者谋

棋徒长老第三次抬头不认真看棋局,而看下棋之人。

那个在他第一眼看到,觉得下棋如此烂的人,他是一个身穿白衣长袍的少年。

他的牌号是九五二零。

他站在前面片刻,只见那少年落子毫无章法,总是落孤子,没有衔接成势,几乎犯了对弈的所有禁忌。

虽然他的对手也不如何,但好歹也知道对弈的攻彼顾我之道,虽然不算擅长,但也不至于会输。

观得三四子后,依旧没有任何章法,琴徒心中已猜测到那白衣少年要输。

琴徒和此局裁判点头示意后,便往下一处走。

裁判见到这样一位大人物来到身前,自然是毕恭毕敬,毕竟他们之间有庙堂中人,也有小说家的子弟,甚至还是棋徒的弟子。至于眼前的这一名裁判,恰好就是琴徒所看好的弟子之一,也正因此才会和他点头打招呼,否则只会擦肩而过。

对于这样一名大国手,哪怕连朝中的“棋待诏”,也就是今日的另外一个主裁判,如今在行主持之职的国手,对于这名长老的棋艺也是甘拜下风。

琴徒继续往前走,又看了一眼众多学子的表现,想到这一届凤梧祭典的考题和难关,心中感叹一声不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当初之所以设置八雅八关,美其名是这次祭典是取全才,而不是像以前一样闯三关取天才。更多是为了协助赵宋所谋之事和小说家之举,通过双冠和八关,吸引更多的人来参与和关注,也是为了后续的大事做掩护。

在这位以智谋著称的谋士看来,参加祭典的基本都是年少一代,年龄的限制会把让他们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兼顾所有技艺,更何况是八雅八关。

在他们这个年龄段,哪怕自小就学习,最多也不过数门技艺罢了,如果真的要闯过八关,又是何其艰难。除了一些精心栽培的人才,有这样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培养这样的全才外,哪怕是各个州府的榜首,也不一定可以说八雅皆会。

想当年,除了那个号称诗剑酒三绝的李唐穆子白,以横空出世的天纵之资在那一届祭典上一举夺冠,让赵宋全朝黯淡神色,让小说家上下再也无颜谈文墨之外,棋徒再也没有见过有人能有此冠绝天下全才,可以让所有人都甘拜下风。

一想到穆子白之举,哪怕是如今身为长老的棋徒,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名传天下的资格。

自从那次之后,小说家就开始倾力打造此穆子白为模板的全才,也间接促成了这一次的八雅八关,更不用说最后的暗祭所隐藏的事宜。在小说家倾心培养之下,如今这一代堪称全才的只有一人。

此人是本次祭典的一号,小说家少主胡实。

作为小说家的未来接班人培养的全才,小说家就是要以打造这样一位全才之人,让世人忘却当年穆子白所留下的阴影。虽然当时派胡实去南山寻找苏眉雪,并没有得到苏眉雪的认可,甚至还换来了冷眼旁观,但并不妨碍胡实是这次祭典夺冠的最佳人选。

至于还有堪称全才的人,并不算小说家独自培养,乃是庙堂之中,由朝堂的殿阁大学士合力培养出来的秦相之子秦琅。当然,朝中的诸位皇子,自然不能以此一概而论。

可惜的是王相膝下只有两女,否则这个倾力培养的全才名额肯定会落在王相手中。奈何女子不可参加祭典,所以哪怕是王相,也只能摇头叹息无奈。

因此,当时在讨论祭典之规时,王相和小说家的智囊棋徒曾有一番深谈,才拟定了双冠的规矩。一人在朝,代表得是官家的颜面;一人在野,代表的是三教九流的颜面。如此一来,堪称完美。

其实,棋徒知道王相的心思,他虽与秦相同为官家的左肩右臂,但并不想秦琅夺冠祭典之冠,需要用另外一个人来瓜分夺冠者的名气。而且,大概他也知道秦琅在民间的风评并不甚好,倘若是他一人夺冠,难免会被世人猜测有暗箱操作的嫌疑。

不过,秦相知道自己占了儿子的大便宜,心中早已乐开花,对于王相的这点小计谋,自然也就丝毫不介意。所以,他们才会一起上奏官家,让同意这双冠的举措。

如此一来,祭典双冠,八雅八关,也就最终敲定了。至于每关的平衡,一人是殿阁大学士,一人是小说家长老,自然便是双方的平衡,也是摆个姿态给世人看罢了。

既然夺冠者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怕来自四面八方的州府才子,也不过是来锦上添花做陪衬罢了。至于外朝来的人士,更多是为了参加祭典的暗祭。

到了那生死相见的暗祭,作为智囊的棋囊自然会有新的对策去应付。

除却八雅八关之后,最后一关由国君命名的题目不可控之外,其余八关皆在掌控之中。

那时候,站在面前的四人,有两人皆是庙堂和小说家之首,想来国君也会知晓如何选择。

作为智囊,他不能替主事者做决策,但他可以影响主事者的做决策,这就是他所需要做的。

一直以来,棋徒不比琴徒的傲然风姿,更多的是隐于幕后。琴徒作为小说家的大长老,彰显的是小说家在三教九流中的牌面,彰显的是小说家在世人中高不可攀的实力。所以,才会有在琴关中的一曲惊为天人。

每个人的角色定位不一样,居于军事智囊的棋徒,今日出现更多是想趁机发现可造的少年英才。昨日结束时,琴徒曾对他报了三个号码,分别是九五二零,九五二一,九五二二。

这三个连在一起的号码所代表的少年,曾被琴徒称道他们在琴道上有可塑之能。方才,琴徒曾经去可以留心地去看过这三人,那九五二二和九五二一,在棋道上也下得颇有章法,也许可以进入下一关。

只是,当时他曾看过这三人的资料,两人竟然皆是丘家军所推荐,而另一人来自赵宋西南的一个偏远州府,显然并非是一开始就认识的。

边想边观地溜达了一圈,棋徒依旧判定九五二一和九五二二,叫做胡虚和纪天的人值得关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州府的榜首也值得注意。

只是九五二零,那个刚才落子毫无章法的少年,他看不出任何名堂。

不过,既然是大长老所说似乎有可造之机,那便再去看看吧。

棋徒又兜了一圈,假装是经过一般,缓缓来到了那叫做凌浪涯的学子身旁,观看他的棋局。

只是,棋徒一看却大吃一惊。

明明方才下得一塌糊涂,为何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未完,待续——

第一六八章落子灯花

看到凌浪涯的棋局时,再看他落子数子之后,棋徒第一次觉得看不透这名少年的棋路。

这种感觉,有多久没有出现了,连棋徒都没有想过。

方才第一次看他落子,那是棋局处于开局阶段。可是这少年不去占据有利的位置,反而是东一手西一子,任凭对手占据有利地位,逐渐形成包围之势。所以棋徒才觉得少年的棋艺不堪入目,几乎完全可以忽视,想来也就琴技有些章法,可以得到琴徒的赏识罢了。

只是如今返回来再看时,棋局已到了收官阶段。一开始他所见的局势已经截然相反,少年的白棋把黑棋围攻得水泄不通,最多五手,黑子再无回天之力,只能投子认输。

棋徒想不明白,为何他一开始这么大的劣势,自己也看不到任何的转变之机,这少年竟然可以反而胜之,甚至是在大好形势之下获胜。

棋徒愣在当场,一时不知所以。

终于,果然如他所料,四子之后,黑子认输,白棋获胜。

那执白棋的少年凌浪涯,此时擦了一把汗,心中满是惊险。

幸好,他的对手是凉月府的四大才子中的梁琴,那个只擅长抚琴不擅长下棋的琴郎。

一开始,梁琴本来就不抱有赢的希望,毕竟自己本来就不擅长棋艺。没想到,对方一开始的落子乱七八糟,甚至比自己还要来得烂,这就无形中给了他信心。

作为凉月府四大才子中,唯一闯入第二关的选手,此时的梁琴似乎看到了闯入第三关的希望。毕竟,他的三个兄弟,并不擅长琴艺的棋书联三郎,早已经被淘汰出局。倘若是棋郎在此,也许可以赢得更轻松,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一门技艺。

只可惜,棋郎没有过琴关,只能手中握子而叹息。

侥幸过了琴关的梁琴,由于和其他三个兄弟一样只擅长一样技艺,此刻也只能倒在第二关上。

梁琴摇摇头,把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盒里,作揖告辞。这一次参加祭典,让四大才子明白了三个最深的道理。

其一就是不可盲目自大,自以为天下第一,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其二是不可轻言放弃,倘若不是老乞丐那一枚铜钱,他们也不会鼓起勇气再来一次;最后一个是在这个需要全才的地方,偏科真的不可取。

倘若祭典之规和往届一样,也许各擅一艺的四大才子可以走得更远,但是这一届需要全才的祭典,他们也只好止步于此。

看到凌浪涯的作揖行礼,梁琴想到他一开始看似无理实则是埋伏后手的落子方式,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敬意。

他忽而想,此等棋艺,想来不比自己的兄弟差,也许比樊楼的那个红袍中年人更厉害也未尝可知。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试了,只能看着凌浪涯在等待第二个对手,也是棋关的最后一个对手。

和琴关不一样,棋关的规则并没有那么多,谁输谁赢,皆可一目了然,裁判的作用更多是防止有人作弊,并且以示公证罢了。

棋关总共两场对弈,先是昨日的在同一区域的最后两名对手手谈一局,胜者则合临近区域的对手再手谈一局。如此一来,再胜者便可以进入下一关。

两场对局,相当于是四人比拼决出胜者。

如今,凌浪涯心中觉得侥幸赢了第一个对手,正在等待第二个对手的到来。

不过,第二场的对局要等所有人结束才能开始,如今还有人正在棋盘上厮杀,因此凌浪涯有了片刻的空暇时间可以歇息。

他四目张望,看到了那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奇怪之人。

一开始时,凌浪涯就发现了他的存在,看到他绕着祭坛的各处棋局走来走去,便猜到此人就是琴关的主裁判,小说家长老琴徒。只是,他这身材和衣着,乃至于发型发色,都像是活脱脱的一个棋盘,倒是让人觉得诧异。

对于这样的大人物,凌浪涯害怕他看穿自己隐藏的秘密,因此也不敢多于观察和打量,只是静静地等候着,等待下一局的开始。

凌浪涯回想起方才的棋局,一开始看似落子无章的手法,其实都是来自于那个老人。

当时,深山中只有一老一少,有时候老人也会手痒,便会拉着凌浪涯手谈几局。只是,以凌浪涯当时的年纪和技艺,自然是被老人虐杀得片甲不留。

那时候他总是输,而且输了很多次,但他其实又是一个非常好胜之人,于是便缠着老人给他讲解棋艺。

只是,老人却和往常一样,大多数只谈理论,不谈践行技巧。不,甚至关于棋艺,老人连理论也甚少提及,说得更多是下棋的大道理。

昨夜从樊楼回来,凌浪涯知道此时也不是和都城四霸撕破脸皮的时候,便忍住了心中怒气,想到今日的棋关,便向胡虚请教下棋之道。

未曾想,在胡虚的手把手教导下,凌浪涯忽而想起以前的那些大道理和大理论,忽而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一开始和胡虚对弈,他是输多赢少,后来是逐渐成相互交着之势,最后更是又数回赢过了胡虚。

胡虚说道,凌浪涯的棋艺可谓是让他大吃一惊。在他熟悉下棋的技巧和规则之后,结合他曾经从老人口中得到的道理,既然可以如此突飞猛进。甚至于,连胡虚也向他问起那个老人说的道理。

凌浪涯自然是知无不言,便把以前曾和那个老人下棋的经历告诉胡虚。最后,胡虚得出了一番结论,对这名传说中的大人物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总结而言,那个老人所说的道理,归根起来不过是数句话。那就是一为不得贪胜,二为入界宜缓,三为攻彼顾我,四为弃子争先,五为舍小就大,六为逢危须弃,七为慎勿轻速,八为动须相应,九为彼强自保,十为势孤取和。若要制胜,那便料敌先手,未雨绸缪。

凌浪涯未曾想到,那个老人所言及的所有他不曾懂的道理,如今又成为了他前进路上最强大的助力。

正在凌浪涯沉思之时,第二局的对手已经来到他的身前,而棋局的第二回合也在主裁判的声音中开始。

对手执黑,凌浪涯执白。那对手也毫不客气,按照常理而言,在其右上角下了一子,以示行礼。凌浪涯如今也知道这是投子问礼,自然也在自身右上角落了一颗白子。

问礼完毕,厮杀开始,落子伴灯花。

当凌浪涯落到第十子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道低声咒骂: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棋路,老夫怎么看不懂。”

说话之人,正是小说家棋徒长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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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章 落子灯花

看到凌浪涯的棋局时,再看他落子数子之后,棋徒第一次觉得看不透这名少年的棋路。

这种感觉,有多久没有出现了,连棋徒都没有想过。

方才第一次看他落子,那是棋局处于开局阶段。可是这少年不去占据有利的位置,反而是东一手西一子,任凭对手占据有利地位,逐渐形成包围之势。所以棋徒才觉得少年的棋艺不堪入目,几乎完全可以忽视,想来也就琴技有些章法,可以得到琴徒的赏识罢了。

只是如今返回来再看时,棋局已到了收官阶段。一开始他所见的局势已经截然相反,少年的白棋把黑棋围攻得水泄不通,最多五手,黑子再无回天之力,只能投子认输。

棋徒想不明白,为何他一开始这么大的劣势,自己也看不到任何的转变之机,这少年竟然可以反而胜之,甚至是在大好形势之下获胜。

棋徒愣在当场,一时不知所以。

终于,果然如他所料,四子之后,黑子认输,白棋获胜。

那执白棋的少年凌浪涯,此时擦了一把汗,心中满是惊险。

幸好,他的对手是凉月府的四大才子中的梁琴,那个只擅长抚琴不擅长下棋的琴郎。

一开始,梁琴本来就不抱有赢的希望,毕竟自己本来就不擅长棋艺。没想到,对方一开始的落子乱七八糟,甚至比自己还要来得烂,这就无形中给了他信心。

作为凉月府四大才子中,唯一闯入第二关的选手,此时的梁琴似乎看到了闯入第三关的希望。毕竟,他的三个兄弟,并不擅长琴艺的棋书联三郎,早已经被淘汰出局。倘若是棋郎在此,也许可以赢得更轻松,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一门技艺。

只可惜,棋郎没有过琴关,只能手中握子而叹息。

侥幸过了琴关的梁琴,由于和其他三个兄弟一样只擅长一样技艺,此刻也只能倒在第二关上。

梁琴摇摇头,把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盒里,作揖告辞。这一次参加祭典,让四大才子明白了三个最深的道理。

其一就是不可盲目自大,自以为天下第一,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其二是不可轻言放弃,倘若不是老乞丐那一枚铜钱,他们也不会鼓起勇气再来一次;最后一个是在这个需要全才的地方,偏科真的不可取。

倘若祭典之规和往届一样,也许各擅一艺的四大才子可以走得更远,但是这一届需要全才的祭典,他们也只好止步于此。

看到凌浪涯的作揖行礼,梁琴想到他一开始看似无理实则是埋伏后手的落子方式,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敬意。

他忽而想,此等棋艺,想来不比自己的兄弟差,也许比樊楼的那个红袍中年人更厉害也未尝可知。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试了,只能看着凌浪涯在等待第二个对手,也是棋关的最后一个对手。

和琴关不一样,棋关的规则并没有那么多,谁输谁赢,皆可一目了然,裁判的作用更多是防止有人作弊,并且以示公证罢了。

棋关总共两场对弈,先是昨日的在同一区域的最后两名对手手谈一局,胜者则合临近区域的对手再手谈一局。如此一来,再胜者便可以进入下一关。

两场对局,相当于是四人比拼决出胜者。

如今,凌浪涯心中觉得侥幸赢了第一个对手,正在等待第二个对手的到来。

不过,第二场的对局要等所有人结束才能开始,如今还有人正在棋盘上厮杀,因此凌浪涯有了片刻的空暇时间可以歇息。

他四目张望,看到了那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奇怪之人。

一开始时,凌浪涯就发现了他的存在,看到他绕着祭坛的各处棋局走来走去,便猜到此人就是琴关的主裁判,小说家长老琴徒。只是,他这身材和衣着,乃至于发型发色,都像是活脱脱的一个棋盘,倒是让人觉得诧异。

对于这样的大人物,凌浪涯害怕他看穿自己隐藏的秘密,因此也不敢多于观察和打量,只是静静地等候着,等待下一局的开始。

凌浪涯回想起方才的棋局,一开始看似落子无章的手法,其实都是来自于那个老人。

当时,深山中只有一老一少,有时候老人也会手痒,便会拉着凌浪涯手谈几局。只是,以凌浪涯当时的年纪和技艺,自然是被老人虐杀得片甲不留。

那时候他总是输,而且输了很多次,但他其实又是一个非常好胜之人,于是便缠着老人给他讲解棋艺。

只是,老人却和往常一样,大多数只谈理论,不谈践行技巧。不,甚至关于棋艺,老人连理论也甚少提及,说得更多是下棋的大道理。

昨夜从樊楼回来,凌浪涯知道此时也不是和都城四霸撕破脸皮的时候,便忍住了心中怒气,想到今日的棋关,便向胡虚请教下棋之道。

未曾想,在胡虚的手把手教导下,凌浪涯忽而想起以前的那些大道理和大理论,忽而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一开始和胡虚对弈,他是输多赢少,后来是逐渐成相互交着之势,最后更是又数回赢过了胡虚。

胡虚说道,凌浪涯的棋艺可谓是让他大吃一惊。在他熟悉下棋的技巧和规则之后,结合他曾经从老人口中得到的道理,既然可以如此突飞猛进。甚至于,连胡虚也向他问起那个老人说的道理。

凌浪涯自然是知无不言,便把以前曾和那个老人下棋的经历告诉胡虚。最后,胡虚得出了一番结论,对这名传说中的大人物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总结而言,那个老人所说的道理,归根起来不过是数句话。那就是一为不得贪胜,二为入界宜缓,三为攻彼顾我,四为弃子争先,五为舍小就大,六为逢危须弃,七为慎勿轻速,八为动须相应,九为彼强自保,十为势孤取和。若要制胜,那便料敌先手,未雨绸缪。

凌浪涯未曾想到,那个老人所言及的所有他不曾懂的道理,如今又成为了他前进路上最强大的助力。

正在凌浪涯沉思之时,第二局的对手已经来到他的身前,而棋局的第二回合也在主裁判的声音中开始。

对手执黑,凌浪涯执白。那对手也毫不客气,按照常理而言,在其右上角下了一子,以示行礼。凌浪涯如今也知道这是投子问礼,自然也在自身右上角落了一颗白子。

问礼完毕,厮杀开始,落子伴灯花。

当凌浪涯落到第十子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道低声咒骂: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棋路,老夫怎么看不懂。”

说话之人,正是小说家棋徒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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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 问棋问路

看到凌浪涯的落子方式,一直好奇他如何赢了上一局的棋徒长老忍不住站在那里直接观看。

可是,这回又看到他前面数子毫无章法的落子方式,他忽而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他的棋路,忍不住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凌浪涯和那名对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是主裁判,可是观棋不语这样的道理,哪怕是懂棋之人也知晓吧。只是这主裁判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也是真性情。

那名对手自认自己下得中规中矩,并没有任何逾越棋道之处,显然那句话是对着他的对手说的。确实如此,在他看来,那白衣少年下得是一塌糊涂,根本看不出有何用处。如此想来,那句话便是主裁判忍不住对着他说的。

连裁判都要出声咒骂,想来他的棋技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赢的那一局,大概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运气吧。

想到这里,那名棋手信心大增,连落子都显得愈发有力,而且每落一子,都是示威般地看着那白衣少年。

凌浪涯当然知道那裁判说的是自己,可是他也自认没有下错。这些下棋的路数,都是他从那个老人手中继承过来的。而且,经过上一局的验证,凌浪涯也发现,这些棋子现在虽然没有任何用处,可是越到后期,它们的作用就愈发明显。

方才也是如此,正是因为一开始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落子,在最后成了他挽回颓势,逆转成功的胜负手。

想到这里,凌浪涯选择相信自己的棋路,相信那个老人所传授的东西。

一时之间,两名对手皆是落子如飞,下得犹如黑白雪花飘落。

至于一直在旁观看的棋徒,此时已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了。虽然他是一名军师智囊,可是却和那些故意装作高深莫测的谋士不一样,他深知和人打好关系的重要性,所以有时候显得丝毫不顾及形象,连他的徒弟也会随意揶揄他。

可以说,他是小说家八大长老中,除了酒徒之外,和其他长老弟子乃至于庙堂中人,打交道打得最好的人。

这么多年,他从棋中悟道,一直认为,没有城府,就是最大的城府。

而这一点,也是他成为小说家第一智囊最重要的原因。

此刻,他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拉着凌浪涯所在区域的裁判,也就是他比较看好的徒弟,距离两人远远地,悄声问道:“小徒弟,那白衣少年第一局如何赢的,你可知道?”

那弟子知道这名师父的随和平性,虽然表面上要显得毕恭毕敬,但实际上是可以交心深谈之辈,此时见师父问道,便道:“师父,方才你第一局时,看那小子前十多手的落子,确实没有章法。后来你走了之后,随着到了中盘厮杀,那些开始的棋子却发挥了大作用,往往可以把对手的攻击之势瓦解,因此成了均衡之势。乃至于到了收官阶段,更是成为了逆转的阶段。所以,最后他就赢了。”

棋徒点点头,果然和自己猜测得不错,确实是一开始的看似乱下的数子拯救了他。他心想,莫非这少年真的是国手之才,可以料敌先机,而且可以料得如此久远,乃至于在中后期才发力,最后杀敌于无形。

当今天下,世人对弈,大多数都是步步争先,不肯轻易丢一子,大多数只是纠结于局部的厮杀。可是此白衣少年,其大局观竟然如此宏大,可以不在乎一城一池的的事,而是从全局入手,赢得最终胜利。

这种前期示敌以弱,中期以君入瓮,后期反杀虐之的棋道,堪称诡道。

琴徒忽而想起,在很久以前,他的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候,他正在苦练棋技,一天对弈上百局,乃至于抱着棋盘如水。可是有一天,他在和人对弈时,忽而心生疲惫,听到天上传来了大雁鸣叫声,便抬头观雁而忘了棋局,以至于分心最后输了棋局。

恰好当时,师父经过看到此景,便曾告诉他,对弈之时,不可分心,就必须时刻观察和分析敌之行动,如此才能把胜利掌握在自己手中。料敌先手,后发制人,未雨绸缪,才是对弈的谋之道。

那一天,他曾问过师父,如何才算最厉害的棋手。

师傅道,低等棋手谋一城,中等棋手谋一国,高等棋手谋天下。

自此之后,棋徒愈发勤练棋技,如今已经自认可以达到了谋一国的程度。至于谋天下者的棋手,他在赵宋除了小说家主,从未看过有如此能力之人。

如今,当他看到凌浪涯的棋技时,忽而想起了师父的那一句。

他不再言语,静默第看着凌浪涯对弈。

果然如他所料,凌浪涯一开始的毫无章法的落子,到最后成了他逆转对手的胜负手,让他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看着对手认输,凌浪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看着凌浪涯的笑容,棋徒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随着落子纷飞,大多数棋局已经结束,凤梧祭典的第二关也已然结束。

胜利者自然可以进入明天的第三关,而失败者也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看着诸多学子散场,看着凌浪涯就要离开,棋徒终于忍不住,走上去去喊住了凌浪涯。

棋徒问道:“小子,你的棋道,可是有人传授?”

凌浪涯疑惑地看着盛名鼎盛的棋徒长老,摇头道:“非也,是小子自己悟出来的。”

棋徒心神一颤,继续问道:“你方才落子的第七手,可知在何时有用?”

凌浪涯低头思索了片刻,道:“约莫在第一百一十手左右。”

棋徒心神大惊,沉默片刻,无力地摆摆手,任凭凌浪涯离去。

料敌一百手,哪怕是号称赵宋棋技无敌手的棋徒,哪怕是小说家的军师智囊,也无法轻易做到。

此子究竟是何人也,竟有如此之才,莫非是师父所言的那种以谋平天下之英才。

那岂不是,堪比小说家当代家主之才。但是,此等少年英才,和丘家军又有何关系。

棋徒看着凌浪涯和他的两名同伴汇合,一起离开祭典广场,而他怔在当场,陷入了沉思。

正在思索今夜行动的凌浪涯,好奇棋徒的举动,却无法知道棋徒的所想。

他庆幸自己又闯过了一关,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此刻,他和胡虚还有纪天三人离开广场,看到恰好站在莫大胆和老渔翁正在不远处等候,心想大概查探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果然,莫大胆一看到他们走来,便喜上眉头地道:“三位兄弟,有天大的好消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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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小道消息

听到莫大胆带来了好消息,凌浪涯等三人皆是心中一喜。

如此想来,是昨天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失踪儿童案,果然和烈刀门有关系。

看到四周的人来人往,凌浪涯等人心知这里不是长谈之地,便决定先行找个地方歇息,再计划行事。那个地方,自然便是樊楼最为合适了。

恰好,老张也赶了过来。老张一见他们,就低声和凌浪涯等人说起昨日遇见都城四霸之事,并且传达了丘云的意见,大意就是让他们切勿担心,有他在就不会轻易让他们伤人,他会保护凌浪涯等人的安全。

如今,作为丘家军一名兵士的老张,更多是成为了凌浪涯等人和丘云之间的传声筒。他除却日常的巡视和驻守之外,更多的陪伴着凌浪涯等人去打探消息,或者传达丘云的意见和建议。

凌浪涯和胡虚曾经深入讨论过,为何丘云会如此重视自己二人。除了两人曾拯救供稻庄,后来是得到苏眉雪的赏识,同时也是修行者之外,似乎并没有多少值得这样一位将军如此重视。

后来,两人得出的分析结果是,两人如今和都城四霸都是结上了梁子。至于丘云本来和四霸又有仇怨,所以才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去限制四霸。

说起这四霸,凌浪涯如今对于他们可谓是生出了仇恨。一开始,是狗霸楚构,在鸾凤居和两人的针锋相对,一掷万金的豪举比拼,让这名鼎鼎大名的户部公子惦记上了。

紧接着,是热枪门朱秀儿在碧珍江上的截杀。自从昨日朱秀儿在凌浪涯耳边说的那句悄悄话后,凌浪涯已经猜测过来,当日在碧珍江上,手持火红樱枪的黑衣女子,就是热枪门的朱秀儿。那天截杀的人,既然主要是烈刀门的弟子,显然没有羊霸杨云天的参与,所以他们请来了热枪门的少主,以此来抵抗他们。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最后确实两死多伤的结局,凌浪涯被一个神秘的宫袍女子所救,以至于最终众人功败垂成。

但这种生死相搏的局面,已经注定了双方没有和谈的机会。

凌浪涯虽然猜测到杨云天没有参与,但他不相信烈刀门这么多弟子出动,他这个少主会不知道。他更相信的是,杨云天不过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至于四霸之首的狼霸,昨天也是以一名下人仆从之死,又结下了新仇。乃至于最后连一直假装正人君子的秦琅,都没有办法维持表面交好的局面,直接丢下了不死不休狠话。

在都城四霸看来,两人就算因为苏眉雪的关系,又和丘云交好,但自身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凭借四人手中强大的权势,要灭掉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如今是祭典开启之时,不适宜贸然动手罢了。待得到了生死不论的暗祭,就是两人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凌浪涯和胡虚自然也知道这种情况,但他们不是挑事的人,可也不怕有人挑事。

任他是四大公子或是狼狗羊猪,都不可挡他们的去路。

新仇旧恨,生死之怨,就在暗祭上了解吧。

凌浪涯是如此想的,都城四霸也是如此想的吧。

胡思乱想间,凌浪涯等人已经在胡虚的带领下,来到了樊楼的中楼宇的一个雅致厢房。

这一个厢房,只在吕缈影所居住的顶层的下一层。像如此好地位位置的房间,基本上是有钱也难以预订,大多数都是由于杂家自身拿来接待一些客人所预备的。如今,凭借着胡虚的关系,众人才得以沾上一点光。

不过,凌浪涯却从未见过吕缈影,她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想来是觉得这种场合不合适她出场。于是,她派了菜包子过来,表面是服侍众人的饮食,但更多是代表着吕缈影本人,最后是给她传递消息。

一时之间,又是满满的一桌人,又是满满的一桌山珍海味。

以凌浪涯、胡虚、纪天为代表的修行者一方,以莫大胆、老李头、老邓头为代表的失主一方,以老张为代表的丘云军方,以恰好赶来的展候为代表的官府一方,以菜包子为代表的杂家一方。

不知不觉间,这座小小的厢房内,竟然汇聚了不同的势力。

众人早已熟络,也就毫不介意地先将桌上的饭菜消灭掉,最后才来讨论如何消灭敌人。

酒足饭饱后,凌浪涯问道:“方才莫大叔在路上所言,你跟踪那出城的车队,猜测他们是道都城郊外的一个小镇上,可知在那个小镇有何发现?”

莫大胆道:“其实那个小镇,我们并没有去过,那里路途稍微有点远,如果我们跟过去的话,今天就赶不及回来了。当时,我、老李头、老邓头三人分别守在一个城门,等候车队的出现。后来,展捕头派官兵大哥悄悄通知我们,说他们在城南拦下了车队正在详细检查,拖延他们出城的时间,让我们赶快过去悄悄跟上。因为派官兵大哥跟踪太显眼了,这种事只有我们悄悄去毕竟好。”

听到此处,老李头接着道:“当时我正在城南蹲守着,后来莫兄弟过来了,老邓头来得太慢我们就没等他。车队走后,我就和莫兄弟远远地跟着。因为记得凌公子说,不可以跟太近,免得被他们发现,所以我们就远远地看着。幸好这车队人多马多,又留下许多痕迹,我们也不怕跟丢。终于呀,在最后我们发现了他的去处。”

纪天忽而问道:“既然你们没有去到那个小镇,又如何得知他们是去那里?”

老李头笑道:“这位纪公子,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老李头的小道消息。老李头好歹是在都城附近生活了数十年的,附近哪个地方不熟悉。他们走的那条路,是从出城南出,经过官道后,会有好些的乡道岔道,而他们最后走的一个岔道路口,选择的恰好就是去那个小镇唯一的路。只要他们上了那条路,不用问也知道那个小镇是终点了。”

老邓头见老李头得瑟的模样,忍不住道:“瞧你这得瑟模样,如果是我,肯定会直接跟到小镇去,哪怕回来晚了也没关系。”

老李头道:“如果赶不回来了,岂不是没办法传达消息给几位公子。既然知道了终点在何处,我们回来再一起去好了。”

凌浪涯打断两人的斗嘴,道:“两位老人家先莫吵,可知那个小镇有何特别之处,他们为何一定要去那里呢?”

老李头沉思片刻,道:“那个小镇已经荒废了,不过它曾经是碧珍江上一个繁华的渡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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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章 江渡小镇

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

——胡不说《百家宗谱·三教九流·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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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曾经繁华的小镇,一个曾经荒废的渡口。

凌浪涯对凤炎都城,除却古庙樊楼和鸾凤居是曾经涉足过,对于其他的建筑和地方其实并不了解,对于这里的风土人情更是一无所知。有时候,这个偌大繁华的都城,对于他而言还不如清风小城,好歹那里自己混了一段时间,早已把大街小巷都踏破。

凌浪涯问道:“李老人家,可否详细说说你所知道的这个小镇?”

老邓头因为没有陪同去打探出消息,此时想要挽回一些面子,也证明自己对于这里也是熟门熟路的,便抢着解释道:“凌公子,让我来告诉你,虽然我没去,但我也是知道的。这小镇名叫江渡镇,原先镇上有上百户人家,由于镇是临江而建,因此建有一个小渡口,往来江上江下也甚为方便。”

正当老邓头想继续说时,老李头插话道:“你一边钓鱼去,我打探回来的消息,我自个儿来说。凌公子,是这样的。当时呀,由于这个小镇距离都城尚有一段大距离,且两边都是山脉阻挡,只有一条乡道可进,交通也不算方便,因此就影响了小镇的发展,渡口的规模也一直不大。后来,朝廷在江渡镇的上游,开路铺道,打造了一个大型的江边渡口码头。如此一来,这样一个大型且交通便利的码头,就瞬间抢走了江渡镇的风头,导致这小镇的发展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镇上的乡民也难以维持生活。”

此时,展候也点头道:“确实如此,当时建造大型码头时,我才刚来都城不久,还是年少之时,就是在码头上做苦工的,后来才慢慢成为了捕头。听说那个小镇上的人,一直都已渡口为营生,后来由于大渡口的建立,小渡口没有了人往来,他们也就逐渐迁出了小镇,使得那里逐渐变得荒芜,那个渡口也不再有多少人使用。”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小镇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倒是让众人都明白了不少。

胡虚闻之,思索了片刻道:“如此一来,那个小镇荒废了,他们之所以去那个小镇,就是为了那个渡口,做一些不见得人的勾当。”

纪天愤怒地道:“想来这个勾当,就是那个拐卖孩童的这种缺德事了。真是岂有其理。”

展候摇摇头,疑惑地道:“可是今日我派人检查的那个车队,车上确实是盛载油脂的油桶无疑,且因为是出城的,都是空的,也没有任何一个孩童。那么他们空车过去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会不说是随便跑一趟。”

凌浪涯思索片刻,道:“也许,那里有他们存储油脂的仓库之类的建筑,他们通过这个借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道那个小镇上去了。”

展候道:“如此看来,也确实有道理。如今正值祭典,江上的往来船只甚多,对装货卸货都颇有影响,倘若他们以这个为理由,另外找一个地方存储油脂,确实也是可以的。如此看来,我们确实要过去查探一下。”

凌浪涯道:“但是,我们仍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如果那个小镇已经荒芜了,我们浩浩荡荡地过去,肯定会引起他们的疑心,说不定还会转移一些作恶的证据。我想,甚至那些失踪的孩童,也可能在那里也不一定。”

一说到孩童,莫大胆和老渔翁就心急如焚。莫大胆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去查看吧。”

老李头和老邓头也一直在附和,毕竟对于他们三人而言,儿女失踪了这许久的时间,也没有任何一点消息,万一真的出了事,或者被人通过渡口运走了怎么办。

凌浪涯安慰了三人几句,问道:“展捕头,请问这几日可还有儿童失踪案?”

展候摇头道:“没有了,最后一个失踪案,恰好就是莫大叔的女儿丢失了,自此就再也没有接到相关的报案。那一天恰好是祭典开始前一天。”

听到这里,众人都不禁皱上眉头,这歹徒没有再拐走小孩,是害怕拐走得太多被发现了,还是另有其他的玄机呢?

众人一时不知所以,但也没有办法。这些孩子每多走丢一天,他们的危险多就一分。倘若最后真的通过渡口江船运走了,那真的后悔莫及了。

既然时间如此紧迫,凌浪涯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去小镇打探一下消息。万一真的有情况,我们就再做抉择,至于本来今夜该去烈刀门打探的,不妨先放一放,终究还是救那些孩童要紧,不知道各位以为如何。”

展候点头道:“如此也好,毕竟救人如救火,早一分救出那些小孩,他们就早一点安全。既然这样,我现在就找兄弟们过去。”

“等等。”胡虚拦住了站起来的展候,道:“展捕头,此事先不宜让官府动手,还是先打探清楚为上,免得打草惊蛇。不如,我们先派几个得力之人过去,你觉得如何?”

凌浪涯接着道:“展大哥,就让我们兄弟二人去如何,我们自问尚有自保能力,应该可以应付的。毕竟如果那些人是烈刀门之人,想来也是修行者。如果让常人去,只怕会误伤。”

展候再度坐下来,道:“两位兄弟如此相助,展某感激不尽。既然如此,展某和你们一同前去。既然展某乃是都城捕头,想来出事了,这个名号还是有点用的。”

一见三人都要去,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纪天,叫嚷道:“你们可别忘了我啊,我也是修行者,我也要去。再说,这么好玩的事儿丢下我,你们也太没义气了。”

如此下来,凌浪涯和胡虚也无法反驳,便答应了四人同去。至于老张和菜包子,就赶回去给主子复命吧。而莫大胆和老渔翁,只能在家里等消息了。毕竟,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打斗的场面可不适合他们。

老渔翁心里虽然着急,也想去跟着打探,但也知道自己在修心者面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一般,还是不要连累的要好,也就只好回去把消息告诉媳妇,让他们安心一些。

既然商讨已定,众人正准备行动时,凌浪涯忽而问道:“莫大叔,昨日你说的那个疑是见过小苗儿乞丐,今日可曾在城南再度遇见过?”

莫大胆点头道:“见过见过,他就在城南。我今日还特意嘱咐他,如果他在城南等我们,我们就给他赏钱买酒喝。要不,我们这就先去找他?”

“对了。”莫大胆说:“我今日去找那乞丐时,曾经和他说过几句话。记得那个乞丐说,他来自清风小城,是来寻两位公子的,那两个公子以前是在清风楼里面的店小二。我记得两位兄弟也是来自清风小城的吧,莫非他要寻的是你们?”

来自清风小城的故人,凌浪涯和胡虚心中一片疑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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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 疑是故人

凤炎都城的城南郊外十里处,长有一棵粗壮的老槐树。

老槐树不知已长了许久年岁,竟三四人合抱的大小,高达十数丈,长得枝繁叶茂,撑起一片碧玉阴凉。

在树底下,却是枝干中空,仿佛是被人挖走一块,出现一个半丈宽高的圆洞,几乎穿透了老槐树的枝干。

临近的百姓乡民,以此为神奇,更以它为神树,便逐渐有信民以香火供奉,祈求安宁。后来,不知是谁言道在此许愿会实现,以至于老槐树所承载的愿望越来越多。

如今树洞底部满是香烛的灰烬,更有几支未燃烧殆尽的香烛残肢孤零零地插着,而洞顶则已经被香烛烟火熏得发黑,由此可见这槐树上的香火有多鼎盛。

在树洞前,还摆放着馒头包子等各类的贡品。有时候香灰随风落,飘呀飘的,黑色灰烬落在白色馒头包子上,就成了黑白相点缀的画面。

在老槐树繁盛的枝叶上,挂满了各种红色的绸带,上面或多或少写着一些文字,大多是香客信众的祈愿词和祝愿语。似乎在他们看来,把愿望写在绸带上,再挂在神奇的老槐树上,愿望就能实现。

在附近乡民看来,这是一棵神圣的树,常人不可涉渎,若非祈愿更不可随意靠近。

只是,夕阳西下,此刻有一个糟乞丐在老槐树下,毫无顾忌地睡觉。

糟乞丐看起来过得很糟糕,衣衫破旧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打满的各种补丁也不知出自谁手。也亏得有这些补丁,让他不至于衣不蔽体,不至于在这凛冽寒冬失去温暖。

糟乞丐背靠老槐树根,旁边就是乡民口中神圣的树洞。他得两条腿随意地伸长摊在地上,闭着双眼正在歇息。如此寒冷时节,他身上破旧衣衫并没有多少御寒作用,却睡得如此逍遥自在,并没有蜷缩在一块,倘若不是身体很好,就是习惯了这样寒冷的天气。

奇怪的是,糟乞丐手中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馒头。馒头上黑色灰烬和白色皮面相交织,显然是来自信众对树洞的供品。若有人能看到,此时放置各类贡品的盘子早已空空如也,大概那些馒头包子已经落入了糟乞丐的五脏庙里。

倘若在旁人看来,糟乞丐睡在神树旁,视神树如无物,还吃着神树的供品,简直就是对神树的大不敬。

幸好,由于赵宋凤梧祭典的开启,附近乡民都跑去观看祭典了,以至于一直香火旺盛的神树,此刻的香火也是不比平时。

大概,这就是糟乞丐躺在树下,一直没有信众来赶走他的原因。

可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糟乞丐是最信鬼神之说的一个。

如果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如果有人知道他的故事,就会知道他和鬼神之间有多少牵连。

可是,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并不多。

就像没有人知道,糟乞丐在等人一样。

糟乞丐已经等了好多天了,他知道自己等谁,可是要来的人并不知道有人在等他。

夕阳西下,他在等故人来。

月明星稀,他等到了故人。

糟乞丐心有所感,从睡梦中醒来,张开了眼睛。

他的衣服破旧,他的眉目沧桑,他在他乡遇见了故知。

来者共五人,他们的脚步很轻,应和着老槐树的枝叶舞动声,却怕惊扰了糟乞丐的沉睡一样。

为首的两人,是一个身穿白衣长袍的少年和一个身穿锻红锦袍的青年。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捕头和一个农夫,还有一个手执纸扇的温婉公子。

糟乞丐先是揉了揉眼睛,不确定是否那就是自己要等的人。紧接着,他再度掐了自己一把,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糟乞丐大惊继而大喜,手中的半个馒头掉落地上而不自知。对于乞丐而言,食物是最重要的东西,可是此刻他连食物都顾不上。

“哎哟,可是小涯和小虚?”糟乞丐蹒跚上前几步,叫道:“老叫化子没有认错人吧。”

来人真是凌浪涯等五人,方才众人喝饱吃足离开樊楼后,就分头行事,而他们出现在此。

老张和菜包子分别去找主子汇报去了,老渔翁两人则回家把消息告诉自家媳妇,至于莫大胆,则带着凌浪涯等四人来到了城郊之外去找糟乞丐,看能否打探到新的线索。

凌浪涯上前两步,认清了糟乞丐的模样,喜道:“胡大哥,你看,果然是我们在清风楼遇见的乞丐前辈。”

胡虚同样喜道:“乞丐前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他乡遇故知,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三人对目而视,仿佛看到了当时在清风酒楼的时光。

那时候,胡虚还是清风楼的说书人,严格来说也算是小二,而凌浪涯刚成为其中的店小二。他们两人外加清风楼的正版店小二阿福,三人在闲暇时总会从楼主处讨来一壶小酒,坐在楼前不远处的石阶上进行欢饮。

那时候,总有一个憔悴的乞丐躲在酒楼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沧桑的眼神中总是流露出对酒的饥渴。后来,凌浪涯等人发现了乞丐的身影,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卑微的店小二角色,也就不嫌弃那乞丐的身份,于是把他叫了过来。

一开始,糟乞丐是抗拒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的身份,只想讨一口热饭吃罢了。然而在凌浪涯等人的劝说下,知道他们心中并没有人的等级高下之分,便慢慢地数落起来,和他们坐在了同一条板凳上。

那时候,有酒有肉有朋友,聊天说地有开怀。

倘若是夜深时分,清风楼的劳累工作结束后,就会有人经常看到三个店小二和一个糟乞丐,坐在酒楼外的石阶上开怀大笑,偶尔轮流抿一口好不容易讨来的一壶醉清风。

只是后来,凌浪涯和胡虚被安排去了送酒,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而阿福依旧守候在清风楼,一人做着三人的活。自此一别后,四人再也没有相逢的时光。

在凌浪涯看来,糟乞丐虽然身世可怜,而且又流浪街头,但他的谈吐颇有条理,一点也不像是乞丐那杯卑躬屈膝,有时候还会说些他在江湖上讨饭的趣事,倒也给三人增添了不少的欢乐。

如今,再度见到糟乞丐,凌浪涯和胡虚想起清风楼的那段闲逸时光,皆是唏嘘不已。

凌浪涯不禁问道:“乞丐前辈,你是为何跑来凤炎都城的。”

糟乞丐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来给二人传信的,可是却一直都没有找到两位。如果不是遇到这位农夫兄弟,我也不会知道两位小兄弟就在此处。”

凌浪涯问道:“传信,传谁人的信?”

老乞丐脱口而出,道:“清风楼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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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三章 往事点滴

凌浪涯和胡虚心中疑惑,不知道为何清风楼主会让糟乞丐给他们带话。

糟乞丐似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解释道:“当时,你们两个小娃走了之后,偶尔阿福会和我一起喝酒,但是终究少了一些乐趣。有一天,清风楼外来了一个女子,骑着一匹瘦马,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盖。她找到了楼主,说是你们两个介绍他过来的。楼主问清楚了之后,方知你们二人在供稻庄遇见了异兽袭击的祸事,你们一起并肩战斗,但最后你们二人生死未卜。”

凌浪涯忽而想起,这女子肯定就是水雨微了。当时供稻庄之战时,在地底溶洞遇见了牛弘师兄弟三人。这三人虽然和他们二人在清风楼有些仇怨,只是最后却在地底并肩战斗,以至于最后牛弘为救水雨微身死,而自己和胡虚掉落溶洞深潭,待得逃出生天后返回地面,看到厢军军营的痕迹,已猜测出他们已经离开。不过,自此之后,他们也失去了水雨微等人的消息。

没想到,水雨微果然听从了凌浪涯的建议,到清风楼去了一趟。只是,剩下的那个鸭公嗓的牛二山,此时又在何处呢,他是没有和水雨微一起去清风楼吗?

想到这里,凌浪涯问道:“那女子是否叫水雨微?是否还有一名男子,名叫牛二山?”

糟乞丐想了想,摇摇头道:“那女子确实叫水雨微,不过却没有叫牛二山的男子。当时,她带回了你们的瘦马,又有清风楼专属的酒葫芦盖做凭证,便相信了她的话。楼主见她可怜,便让她留在了清风楼当一个店小二,权当是接替了你们当初的位置。那女子也没有拒绝,直到我走的时候,她已经在清风楼混得很熟了,偶尔也会和阿福一起找我,给我一些饭菜吃。”

凌浪涯对于牛二山的不在,显得心中稍有疑惑,但既然他也不知,此时追问也无用,问道:“既然乞丐前辈你在清风楼也过得挺好的,又何必山长水远跑来这里呢。”

糟乞丐道:“当时,听水月微说完供稻庄的事,我们都以为你们凶多吉少了,阿福为此还哭了好多天,连碗筷都打碎了十几副,最后还是楼主把他打醒了,言道你们两个小娃福大命大,是不会死的。果然,我今天能在此见到你们,确实开心得很,想来阿福那小娃知道,肯定会开心得又要去盗酒。”

想到阿福的样子,凌浪涯和胡虚都会心一笑。这个家伙,当初被胡虚骗去盗酒,然而被楼主发现了,最后还甘愿冒着惩罚来救他们,可谓是有情有义。

糟乞丐道:“只是呀,虽然我们心中是相信你们还活着,可终究想再去打探一下消息。阿福在清风楼走不开,水雨微又是初来乍到,老丐想着和你们也有几分交情,便想着替他们走这一回吧。于是,我就厚着脸皮和楼主说了一声,想出来寻你们。没想到楼主大方地答应了,还给了我这个乞丐一笔不少的盘缠,这我就告别他们出门了。”

一个在世人所忽视的糟乞丐,为了寻找两个人,甘愿走遍千山万水,一路追寻而来。凌浪涯和胡虚心中感激万分,两人纷纷作揖向糟乞丐道谢。

就在作揖之时,凌浪涯才想起手中还拿着一些樊楼的饭菜,当时他们从莫大胆口中猜出这是清风楼的糟乞丐后,便打包了一些饭菜想要给他吃。没想到几人刚才相认时,一时激动倒忘了这一回事。

凌浪涯赶忙把饭菜拿出来,甚至还取出了几壶小酒,让糟乞丐赶快趁热吃。糟乞丐心中感激,也不客气地接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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