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年神殿·拉美西斯五部曲之二 - xp1024.com
《百万年神殿·拉美西斯五部曲之二》


正文 前言

神圣的登基时刻到了,

爱情、友情、亲情伴随着内忧外患:

兄长谢纳阴谋篡位,

神秘巫师伸出了致命的魔掌……

为了抵御有形无形的敌人,

在神祗所赋予的力量下,

拉美西斯作出神殿屹立千古!

拉美西斯——光明之子,

西方文明之神,真理的守护神,

盛世埃及的缔造者,

六十年的统治,六十年的传奇!

正文 第一章

拉美西斯独自面对一片炽热和干旱的空旷视野,他在等待一位隐者的指示。

二十三岁的拉美西斯王子拥有一米八高的强健身体,一头金褐色的秀发,长形的脸蛋,细腻结实的肌肉,宽大饱满的额头,突出的眉骨,浓密的眉毛,小而锐利的眼睛,有点鹰钩状的高鼻子,圆润的耳背和巧妙内卷的耳缘,丰厚的双唇和坚挺的下巴,构成一张威严又迷人的肖像。

如此年轻的他,却早已阅历丰富!他曾任皇家文书官、受过阿比多斯神秘仪式的洗礼,现担任埃及王国摄政王,他的父亲塞提早就暗中灌输观念,训练他的幼子为继承人。

但是塞提,一位伟大的法老,一位让国家幸福、发展安定且无人能取代的君主,完美地执政十五年后驾崩,这短暂的十五年有如一只朱鹭在夏日的午后突然展翅离去。

塞提曾经以要求拉美西斯接受各种考验为理由,一点一滴地训练他如何操纵权力,他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擒服一头野公牛,但这名少年有勇气与之对峙,却没有能力驾驭它,若没有塞提的解围,那头怪兽可能早用它的双角将拉美西斯撕得粉身碎骨了。这项考验在当时拉美西斯的心上烙下了身为法老的必备条件:济弱扶贪。

法律是权力的真正秘密,惟有君王能拥有它。透过经验和见识,塞提按部就班地将之传承给拉美西斯,丝毫没有泄漏他的计划。在那几年当中,儿子与父亲十分接近,他们的心灵在同样的信仰和冲劲下彼此相通。因生性严肃且保守,塞提经常三缄其口,但是他让拉美西斯拥有与之交谈的特权,对谈中他竭力传授给儿子身负埃及上下国土统治者的初步知识。

欢乐的时光和神赐的岁月,现在都已消失在沉寂的死亡里。拉美西斯的心灵曾敞开如圣餐杯般准备接受法老的教诲,准备将它们视如最贵重的宝物般珍藏起来,在思想和行动中实践。但是塞提已经重回他神祗弟兄们的身边,只留下拉美西斯一人独自摸索。

拉美西斯感到失去了依靠,无法负荷那份落在他肩上的重担。十三岁时,他曾梦想过统治埃及,就像一名孩童梦想一份得不到的玩具。之后他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相信王位非他哥哥谢纳莫属。

塞提法老和大皇后杜雅却另有打算。仔细观察过两个儿子后,他们决定由拉美西斯接掌这至高无上的任务。只可惜他们所挑中的并非一名足智多谋的塞提般睿智的人!拉美西斯虽自认为有能力单独挑战任何敌人,但仍无法在那片深不可测的未来海上操纵国家大船的船舵。在努比亚一战,他早已展现过人的骁勇,他那无穷的精力,必要时可以让他在战场上保卫国家的安全,但是缺少计谋,他将如何管理一大群高官达宦和神庙祭司呢?

他一直生活在塞提的庇荫保护下,听从父亲的指示,回应他提出的任何要求。这正如同信任一位能够指出方向的导游般惬意!在塞提的指挥下做事,听从法老,为国效命,在父亲身边总是可以找到他疑惑时所需要的解答……这样的天堂再也遥不可及了。

而今命运竟然如此作弄他,要拉美西斯,一位狂热和冲动的年轻人,去代替塞提!他是否应该放声狂笑?

当然,他还有可以信赖的同盟好友:他的母亲杜雅,一位严格忠贞的密友;他的妻子妮菲塔莉,那么美丽安静;还有他那些儿时玩伴,成为皇家工地建筑师的犹太人摩西,外交官亚侠,蛇虺巫师赛大武,他的机要秘书亚眉尼等。

但是哥哥谢纳从不放弃争夺王位,私下组织了联盟准备阻挠弟弟即位。但是假如现在,谢纳出现在他面前,拉美西斯一点也不会反抗他。既然他渴望那个双重的王冠,就让给他吧!

但是他有权利违背父亲的旨意,放弃父亲托付给他的任务吗?只要认为塞提搞错了或改变初衷不就行了?……拉美西斯不自我欺骗。他的命运依赖那位隐者的回答。

就是这里,在沙漠里,在这块充满危险力量的红土地中央,他将寻获它。

拉美西斯等待着。

烈阳当空,风势减弱。一头羚羊越过一座沙丘。一股危险逼近。

突然间,出现一头狮子,身长至少四米,体重超过三百公斤。

那一头火焰般淡色的狮鬣,肌肉发达的深褐色身躯让它看起来有如一位无敌的战士,灵巧地四处移动。

方圆十五公里之内它皆听得到。它露出尖锐吓人的犬牙和利爪,发出一声惊人的吼叫,紧盯着它的猎物。

塞提的儿子毫无逃命的机会。

这头狮子往前进,拉美西斯认出它那金色的眼球,彼此对峙了很长一段时间。

突然间,它紧张地冲动起来,再度往前走。

拉美西斯站了起来,眼神对准狮子。

“是你,刽子手,我把你从死亡边缘救回来!难道你打算恩将仇报?”

拉美西斯忆起那头被蛇咬噬、垂死在努比亚萨王纳稀树草原矮树丛里的幼狮,在以解药拯救它之前,它却显出异常的坚强,而今终于成为一头体型巨大的动物。

第一次,狮子在拉美西斯不在时躲过欲置它于死地的桎梏。

“作决定吧,刽子手。成为我终身的盟友,或者杀了我。”

狮子抬起前脚,放在拉美西斯的肩膀上。他猛然吓了一跳,但仍坚挺地站着。狮子并没有伸出它的爪子,只用口鼻嗅闻着拉美西斯。

一股友谊、信任和尊敬之情谊在人与狮之间滋长。

“你指引了我的命运。”

从今以后,塞提所赐予“光明之子”名号的拉美西斯将像狮子般战斗。

正文 第二章

孟斐斯皇宫正值国丧期。男人一律不刮胡子,女人不绑头发。在塞提尸体进行防腐的这七十天当中,埃及全国处在一种悲伤茫然的气氛中。法老驾崩,他的王位在继承人正式宣誓前悬空,而王位的宣誓则必须等到殓棺和塞提的木乃伊与神的光耀结为一体之后才能够举行……

边防警卫进入警备状况,军队在摄政王拉美西斯和大皇后杜雅的命令下,随时待命准备围剿任何入侵之敌。尽管赫梯人①出现,并不会马上构成威胁,但是仍然避免不了发生一场对抗战。几世纪以来,尼罗河三角洲农业富庶的省份就一直是那些“沙漠响马”和西奈半岛贝都因游牧民族所觊觎的对象,而某些亚洲公国的王子也会趁机联合攻打埃及的西北部。

塞提的去世加深了人们害怕那些入侵势力进攻埃及从而摧毁历代所建立的文明的恐惧。年轻的拉美西斯有能力保护这两地②免于伤害吗?所有的朝臣,没有一位对他有信心,他们倒希望他那位较机灵和较不冲动的哥哥谢纳能够登上王位。

① 土耳其人的祖先。

② 上下埃及、尼罗河谷(南部)和三角洲(北部)。

大皇后杜雅在塞提过世后并没有什么改变。四十多岁,外表高贵,鼻子小巧端正,杏眼威严锐利,几乎成正方形的下巴,令她看起来有种道德威仪。她仍继续接替塞提的地位,在法老到国外视察期间,是她以铁腕手段领导了国家。

黎明时分,杜雅喜欢在她那种满柽柳和埃及无花果树的花园里漫步,她边走边安排一天的工作行程,轮流参加一般的会议和具备光荣神圣力量的宗教仪式。

塞提去世后,现在世间的任何事对她而言都失去了意义。杜雅一心只想尽快到那个远离人群、没有争执的世界与她丈夫相见,但是她仍然接受了命运交托给她的几年重任。她所享受的这份幸福,她应该将它归还给她的国家,为它鞠躬尽瘁。

拉美西斯的妻子妮菲塔莉优雅的背影出现在晨雾里,老百姓对她的描述是“比天上的美女更美”,孟斐斯哈托尔神庙的女乐师,杰出的织布布匹设计者,在古老的作家如智者卜塔的教诲下成长,妮菲塔莉并非出身于官宦世家。拉美西斯疯狂地爱上她的美貌、她的才情和那股竟会出现在年轻女子身上的成熟韵味。也因为她的慧黠,杜雅选择她担任总管,在埃及皇后和妮菲塔莉之间衍生了一份女人特有的默契。

“今天早晨的露水真浓,皇后陛下。”

“妮菲塔莉,你为何起得这么早?”

“是您该多休息,您太忧心国事了。”

“我睡不着。”

“如何才能减轻您的伤痛呢,皇后陛下?”

杜雅的唇边浮现一抹哀伤的微笑。

“无人可取代塞提,我所剩下的岁月将只会是一段漫长的折磨,现在惟有看见拉美西斯正确地治理国家才能减轻这份痛苦。这是我今后生存的惟一理由。”

“我担心有人不遵守塞提的旨意。”

“谁敢违抗?”

妮菲塔莉沉默不语。

“是谢纳吗?我知道他自负又野心勃勃,但是他还不至于会违背他父亲的遗命。”

“妮菲塔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你似乎不赞同我的看法。”

“皇后陛下……”

“你的心灵如闪电般直接又强烈,你不会恶意中伤别人,但是除了歼灭拉美西斯外,还有其他方法可以阻止他执政吗?”

“这就是我所害怕的,皇后陛下。”

杜雅用手轻轻抚摸柽柳的枝条。

“谢纳会将政权建立在罪恶之上吗?”

“这样的想法令我感到恐惧,但是我无法不这么想。”

“用什么方法才能保障拉美西斯的安全呢?”

“要他的狮子和他的狗好好照顾他,还有赛哈马纳,他的私人侍卫长。拉美西斯从沙漠远行归来后,我劝他别在缺少保护之下单独行动。”

“全国的守丧期才开始两天,”杜雅提醒,“两个月之后,塞提的遗体将被移至灵宫。到时候,拉美西斯会登上王位,而你也将成为埃及的皇后。”

这时拉美西斯出现在花园向他母亲鞠躬请安,轻轻地拥抱她。她看起来如此憔悴,却告诉了他什么是尊严庄重与高贵情操。

“母后,为什么上帝加诸我们一项如此艰巨的考验呢?”

“塞提的心与你同在,儿子。他的生命结束了,而你的才刚开始。假如你继承他的遗志,他将战胜死亡。”

“您拥有执政的经验,而且人人敬畏您,为何您不登上王位呢?”

“因为这并不是塞提的旨意,他代表法律,那个我们喜爱和遵守的法律。他铨选的是你,儿子,是你该统治国家。假如你需要的话,我会从旁提出建议。”

拉美西斯不再坚持了。他母亲是惟一能扭转命运和替他卸除重担的人,但是杜雅忠于先王的遗志。尽管她担心,拉美西斯仍必须开创他自己的道路。

拉美西斯的私人侍卫长——赛哈马纳,寸步不离埃及未来法老办公的皇宫侧翼。提名这名撒丁人,一位老海盗,担任这样忠心的职务引起许多的流言,所有的人都相信这名蓄着鬈髭的巨人迟早会背叛塞提之子。

现在,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进不了皇宫。杜雅叮咛他要驱逐那些不速之客,必要时甚至可以使用武力。

当吵闹声传到他的耳中时,赛哈马纳马上冲向访宾接待室。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人想强行通过。”警卫指着一名满脸胡楂、头发浓密、双肩宽厚的巨人说。

“你是谁?”赛哈马纳问。

“犹太人摩西,拉美西斯的童年朋友,法老神庙的建筑师。摄政王被监禁了吗?”

“这只是必要的安全措施……拜访动机?”

“与你无关。”

“回去吧,而且别再靠近皇宫一步,否则,我就叫人把你抓起来。”

“转告拉美西斯我的到访,否则你会后悔!”

“我才不在乎你的威胁。”

“我的朋友在等我!你听懂了吗?”

多年的海盗生涯和数不尽的凶猛战斗让赛哈马纳对人怀有一份警觉。但尽管摩西体型庞大,声音洪亮,这位犹太人却让他觉得诚恳可信,所以他愿意让摩西进入皇宫。

一见面,拉美西斯就和摩西热烈拥抱。

“这再也不像皇宫,”摩西惊叹,“而是一座堡垒!”

“我母亲、妻子、机要秘书、赛哈马纳,还有其他的人都担心我会发生不幸的事情。”

“什么不幸的事情?”

“被谋杀。”

在摄政王那间面对花园的会客室的门边,拉美西斯的超级狮子正打着盹,在它的前脚间则卧着一条名叫夜警的狗。

“有了这两位,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妮菲塔莉深信谢纳并没有放弃执政的念头。”

“突击?在塞提的棺柩下葬前……这一点儿也不像他。他宁愿暗中出击,跟时间下赌注。”

“目前时机不利于他。”

“你说得对……但是他不敢挑战你。”

“但愿上帝听见你所说的话,埃及在这种情况下将得不到好处。卡纳克的情形如何?”

“人们窃窃私语反对你。”

在一位工艺大师的指导下,摩西顺利地完成了卡纳克大工地的监督重任,塞提在那儿建造了一间雄伟壮观的圆柱大厅,但却因为法老的驾崩而停工。

“哪些人在窃窃私语?”

“阿蒙神庙的祭司、几位高官、南部的大臣……你的姐姐朵兰特和她的丈夫鼓励他们大肆抨击你。他们受不了你逼迫他们远离孟斐斯去过那种流放生活。”

“这个卑鄙的沙力还不放过我和亚眉尼?强迫他们,离开孟斐斯到底比斯去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

“那些尊贵的花只能在北方绽放,在南方,在底比斯,他们就会凋零枯萎。你应该再严厉些,将他们完全驱逐出境。”

“朵兰特是我姐姐,沙力曾是我的保姆兼家庭教师。”

“国王面对亲人时应该如此软弱吗?”

拉美西斯被触及痛处:“我还不至于如此,摩西!”

“你还是应该提出上诉,让法律去裁决。”

“假如我姐姐和她丈夫敢跨越雷池一步,我会严加惩戒。”

“我真希望能相信你,你对你的敌人一点憎恨的意思也没有。”

“我因父亲而哭泣,摩西。”

“而你却忘了你的子民和国家!你想想,塞提在高高的天上,会赞同你这种软弱的态度吗?”

要不是因为摩西是他的朋友,拉美西斯可能会捶他几拳。

“身为一国之君就应该铁石心肠吗?”

“一个把自己关在悲伤里的人,即使理由充足,又如何能治理国家呢?谢纳曾试着贿赂我,要我反对你。你最好看清楚这份危机!”

这番说词让拉美西斯哑口无言。

“你的敌人来势汹汹,”摩西接着说,“走出你的后知后觉吧!”

正文 第三章

位于三角洲和尼罗河谷交界处的盂斐斯是全国的经济中心,大部分的商船停靠在码头上。在这七十天的国丧期间,货物运输呈半休眠状态,而那些高官达贵的宽敞别墅也不再举办任何宴会。

塞提的逝世使这个大城市陷入一片混乱。在他的统治下,商业蓬勃发展毋庸置疑,但是在一位让埃及易受侵略和引起局势不安的懦弱法老的带领下,某些大批发商则认为这个国家似乎不堪一击。况且谁能媲美塞提?谢纳,他的长子,是位杰出的经理人,但是病痛缠身的君主却偏爱年轻冲动的拉美西斯,他的仪表倒像一位诱人的美男子而非一国之君。那些最有远见的人有时候也会犯错。人们私下议论,如同在底比斯一样,塞提或许不该指定他的次子为继承人。

谢纳急躁不安,在外交部长梅巴的会客室里来回踱步。梅巴是一位年约六十多岁性情拘谨的长者,他风度翩翩,有一张宽大和善的脸。与拉美西斯不投缘,他支持谢纳,且认为他的政治和经济观点很可行。在地中海和亚洲开辟一个大商场,尽量缔结贸易关系,甚至不惜牺牲几个陈旧的价值观念,这不就是未来吗?与其使用武器不如抛售它。

“他会来吗?”谢纳问。

“他站在我们这一边,请放心。”

“我不喜欢像他一样的野蛮人,他们见风转舵。”

塞提的长子矮小、肥胖,一身赘肉,圆形脸,双颊鼓胀,他那宽厚又好吃的嘴唇透露他对美食的讲究,褐色的小眼睛总是四处滴溜转。因他厌恶阳光和户外活动,造成过胖与行动迟钝。他那油腔滑调和轻浮的嗓音展现的是一种他欠缺的尊贵与平静的说话语气。

谢纳是以利益为重的和平主义者。他认为以封闭的军事体系手段保护国家是件荒谬的事情,“背叛”这个字眼只对那些无能制造财富的道德家有用。拉美西斯,接受古板的教育,不配也无能治理国家。谢纳对策划阴谋夺取政权一点也不感到内疚,因为他认为埃及将对他感激不尽。

这一切还需要他的重要同盟不放弃他们共同的计划才行得通呢!

“给我一点喝的。”谢纳要求。

梅巴给他的贵宾送上一杯冰啤酒。

“我们不应该信任他。”

“他会来的,我确定,别忘了他想尽早返回家乡。”

终于,外交部长官邸的警卫传来了这位让人久等了的宾客的来访消息。

拥有金色头发和锐利眼光的墨涅拉俄斯是阿特列的后裔、战神的宠儿、拉赛德孟国的国王和特洛伊之战的屠杀者,他身穿双层护胸甲,系着一条镶金扣子的粗腰带。埃及让他感到宾至如归,且能费心修理他的战舰,但是他的妻子海伦却再也不想离开法老的属地,担心在国内会遭受他的虐待,被视为一名奴隶。

正因海伦享有杜雅皇后的支持和保护,墨涅拉俄斯束手无策,幸亏还有谢纳前来协助他,鼓励他要有耐心,以便完成志在必得的谋略。

一旦谢纳成为法老,墨涅拉俄斯就可以和海伦一起返回希腊了。

几个月以来,希腊的士兵早已和当地的居民打成一片,一部分的人被编人埃及的军队,另一些人则开设商店,所有的人似乎都对自己拥有丰厚的财富感到满意。事实上,他们只等待他们的首领一声令下,好重新展开一场规模更庞大的特洛伊木马序曲。这名希腊人不信任梅巴。

“叫这个人离开,”他对谢纳要求,“我只想跟您谈。”

“外交部长是我们的盟友。”

“我不想再说一次。”

一个手势,谢纳命令他的袍泽走开。

“现在进行得怎么样?”墨涅拉俄斯质问。

“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您确定吗?以你们这些奇怪的习惯和那没完没了的防腐过程,我们一定完蛋了!”

“我们必须在我父亲的木乃伊下葬前动手。”

“我的军队已经准备就绪。”

“我不拥护一场没效率的暴力和……”

“少婆婆妈妈了,谢纳!你们这些埃及人害怕战争,我们希腊人与被我们歼灭的特洛伊人作战了几年。假如您真希望那个拉美西斯魂归西天,一次说清楚,然后信任我的宝剑。”

“拉美西斯是我的弟弟,而且谋略有时候比武力更有用。”

“惟有两者合用才会得胜,我,一位特洛伊之战的英雄,要您教我如何运用谋略吗?”

“你应该说服海伦。”

“海伦,海伦,又是她!这个女人真邪门,但是没有她,我就不回拉赛德孟。”

“那么,让我们一起实现我的计划。”

“什么样的计划?”

谢纳露出微笑。这一次,好运眷顾了他,有了这个希腊人的帮忙,他终将达到他的目的。

“只剩下两个主要的障碍:那头狮子和赛哈马纳。我们将毒死前者,暗杀后者。然后绑架拉美西斯,由你将他带到希腊去。”

“为什么不杀了他?”

“因为我的执政不从流血战争开始。拉美西斯将正式地宣布退位,决定展开一趟长途旅行,途中他将因某个不幸意外身亡。”

“那海伦呢?”

“一旦我登上王位,我母亲就得听我指挥,停止对她的保护。假如杜雅不理智的话,我就把她幽禁在神庙里。”

墨涅拉俄斯思忖着:“对埃及人来说,这样的计划设想得是不错了……您有足够的毒药吗?”

“当然。”

“那名希腊军官,我们成功地让他成为您弟弟私人警卫的那一位,是个经验丰富的军人,他将在赛哈马纳熟睡时宰了他。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一等,我得先去底比斯一趟。等我回来,我们就下手。”

海伦品尝着即将消失的每一秒幸福时光。她身穿一袭带花蜜香味的轻便长袍,以薄纱遮脸以防太阳暴晒,她在埃及的皇宫里过着梦幻般的美妙生活。她顺利地摆脱了墨涅拉俄斯,那个以侮辱他人为乐的凶残和狡猾的暴君。

杜雅,皇室大皇后,妮菲塔莉,拉美西斯的妻子,对她伸出友谊之手,让她在这个女人不必将自己深锁在闺房内的国家里自在地生活,即使是王宫贵族也一样。

海伦真该对成千上万战死的希腊人和特洛伊人负责吗?她从不希望发生这样疯狂的屠杀,在那么多年当中,逼迫年轻人相互残杀,但是舆论继续控告和怪罪她,让她没有辩白的机会。而在孟斐斯,人们一点也不责备她,她从事纺织工作,聆听和演奏音乐,在戏水池里玩水并且享受御花园里无穷的花香草绿。武器互击的声音已不见,此处只有鸟叫虫鸣。

双臂白皙的海伦每天祈求上苍不要让这样的美梦破碎:她别无所求,只愿忘了过去、希腊和墨涅拉俄斯。

当她漫步在波斯木夹道的沙质小路上时,她遇见了一只白鹤的尸体。上前一看,她发现这只漂亮飞禽被剖腹断肠。海伦跪下来检查它的内脏,希腊人和特洛伊人一样,人人拥有占卜的本领。她沮丧良久,在这只可怜的白鹤内脏里所辨识出来的东西令她恐惧心寒。

正文 第四章

底比斯,埃及南部的大城,曾是阿蒙神的封地,它是那位在几世纪以前,以那些驱逐侵略者西克索人和残暴野蛮的亚洲人的解放者的手臂为武器的天神。自从国家重新独立之后,法老们就世世代代祭拜阿蒙神,并且修筑它的神庙。卡纳克也是,那个永不停歇的雄伟工地,它将是所有埃及神庙里最壮观和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它是政体里的政体,它的大祭司愈来愈像一名发号施令的统治者,而非整日祈祷的门徒之士。

当谢纳一抵达底比斯,立刻提出与大祭司会面的要求。两人在一座覆盖紫藤和忍冬的木制凉亭下交谈。

“没有随从跟您来吗?”大祭司很惊讶。

“很少人知道我到这里来。”

“啊……您要我保密。”

“你反对拉美西斯的立场始终不变吗?”

“比以前更强烈。他年轻、冲动而且急躁,他的统治将带来不幸。塞提不应该指定他为继承人。”

“你信任我吗?”

“假如您登上王位,您将为阿蒙神庙保留什么样的地位?”

“当然是首位。”

“塞提偏好其他地方的神职人员,像艾利欧和孟斐斯,我惟一的心愿是不要让卡纳克退居次位。”

“这正是拉美西斯的企图,不是我的。”

“您有什么建议,谢纳?”

“行动,尽快采取行动。”

“也就是说,在塞提的木乃伊下葬前。”

“事实上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谢纳不知道阿蒙大祭司已病入膏肓,依据医师的诊断,他的生命只剩下几个月,甚至几星期而已。一个快速的解决方法对这位显贵来说无疑是上帝的仁慈回应。在他过世之前,他将亲眼看见拉美西斯让出王权,而卡纳克将死里逃生。

“我不允许发生任何暴力事件,”大祭司宣称,“阿蒙神赐予我们和平,任何人都不得破坏它。”

“请放心,就算他无能执政,拉美西斯也还是我的弟弟,我很宠爱他。我时时刻刻,都考虑尽量不要伤害他。”

“您将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命运?”

“他是个精力旺盛、热爱冒险的年轻人,既然他将摆脱一个对他而言过重的担子,他将进行一趟长程旅行,拜访几个海外的国家。等他回来之后,他的经验将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坚持杜雅皇后继续担任您的特别顾问。”

“理所当然。”

“要忠于阿蒙神,谢纳,那么命运将对您微笑。”

塞提的长子虔诚地鞠躬敬礼。这位老祭司对他的言听计从是个绝佳的机会。

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姐姐,在她的油性皮肤上涂抹香膏油脂,她整日把自己搞得懒洋洋的,她痛恨底比斯和南部。一位像她这种阶级的女子只适合住在盂斐斯,在那儿她以全副精神打听那些发生在达官贵族镶金生活中的芝麻绿豆小事。

在底比斯,她无聊死了。当然,这个美好的社会也是尽情地款待她,她以伟大的塞提女儿的身份从一个宴会赶场到另一个,但是这里的流行服饰赶不上孟斐斯,况且她的丈夫,有着一个啤酒肚和生性乐观的沙力,拉美西斯小时候的家庭教师,日渐委靡。沙力,一位负责培育国家未来精英的贵族学校的前任主管,却因为拉美西斯的误解而落得游手好闲。

是的,沙力确实曾是一宗以消灭拉美西斯为目的阴谋计划的主导人物,他的妻子朵兰特亦曾附和谢纳以对付她的弟弟。是的,他们误入歧途,但是看在塞提已过世的面子上,拉美西斯不应该原谅他们吗?

惟有报复能回应他的残酷严峻。拉美西斯的好运总有结束的时候,等到那一天,朵兰特和沙力将好好地利用那个机会。目前,朵兰特全心照料她的肌肤,沙力则成天阅读或睡懒觉。

谢纳的到访将他们从麻木中惊醒。

“我亲爱的哥哥!”朵兰特抱着他大叫,“你为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吗?”

“或许。”

“别让我们苦苦等待!”沙力要求说。

“我将称王了。”

“我们复仇的时刻到了?”

“和我一起回孟斐斯,我将保护你们,直到拉美西斯消失不见。”

朵兰特脸色发白:“消失不见……”

“别担心,小妹,他将出国。”

“你会给我一个朝廷要职吗?”沙力问。

“你办事不灵光,”谢纳回答,“但是我很欣赏你的优点。效忠我,那么,你的前途将会灿烂光明。”

“我保证,谢纳。”

伊瑟在底比斯的豪华皇宫里苦苦等待,她在那儿以爱心哺育小凯,那个拉美西斯赐予她的孩子,双眼碧绿,鼻子小巧坚挺,嘴唇细薄,优雅、淘气而且活泼。

“妃子……”虽然很难接受这个头衔和忍受它的条件,然而,伊瑟无法让自己去嫉妒那么美丽、那么温柔而且那么有深度的妮菲塔莉,她拥有未来皇后的仪表,虽然她一点儿野心也没有。

伊瑟真希望憎恨燃烧她的心头,好让她有理由勇敢地反抗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但是她仍深爱着那位带给她如此多的幸福和快乐、那个她为他生下孩子的男人。

伊瑟不在乎权力和荣誉,她喜欢拉美西斯这个人、他的力气和他的威望。远离他的生活有时候真难熬,为什么他不了解她的苦闷呢?

不久之后,拉美西斯便将成为法老,慢慢地,他将只能偶尔来探望她,而她终将屈于事实,接受命运。假如,她能够爱上另一个男人……但是那些追求者,暗地里或明目张胆,都是些枯燥乏味和缺乏个性的人。

当她的管家向她转告谢纳来访时,伊瑟吓了一跳,塞提的长子在塞提出殡前到底比斯来做什么?

她在一间通风良好的客厅里和他相见,多亏那些安设在墙壁高处的细窄窗子,只有些微阳光照得进来。

“你看起来好极了,伊瑟。”

“你来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也知道你聪明,而且懂得珍惜一个对你有利的地位。对我而言,你是成为大皇后的人选。”

“拉美西斯的决定却不是这样。”

“但是假如他再也无权做任何决定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弟弟并非无自知之明,他了解统治埃及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为了我们国家着想。我将担负起这个艰难的工作。而你将成为埃及上下两地的皇后。”

“拉美西斯并没有放弃王位,你骗人。”

“当然没有,我温柔漂亮的朋友,他准备做一趟长途旅行,陪伴墨涅拉俄斯,而且要我继承塞提,以纪念我们的父亲。等他回来之后,我弟弟将享有一切因他身份所应得的特权,请安心。”

“他提到……我吗?”

“恐怕他早把你忘了,还有你的孩子,惟有外边的世界能让他激情亢奋。”

“他会带妮菲塔莉去吗?”

“不会,他想找其他的女人,在肉欲方面,我弟弟不是贪得无厌吗?”

伊瑟不知所措。谢纳本想拉她的手,想想后作罢了,草率行事将导致功败垂成。应该先让这个年轻女人信任他,然后再以温柔和甜言蜜语征服她。

“小凯将接受最好的教育,”他允诺,“而你再也不会有任何烦恼了。等塞提下葬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孟斐斯去。”

“拉美西斯……拉美西斯已经出发了吗?”

“当然。”

“他不参加葬礼吗?”

“我为此感到悲哀,但确是如此,墨涅拉俄斯不愿再延迟出发的时间。忘了拉美西斯,伊瑟,准备成为皇后吧。”

正文 第五章

伊瑟彻夜难眠。

谢纳一定在说谎!拉美西斯从不会为了自我放纵而离开埃及到国外旅行,假如他不出席塞提的出殡仪式,那绝不是他的本意。

当然,拉美西斯是对她残忍了点,但是她不会背叛他而向谢纳投怀送抱。伊瑟一点也不想成为皇后,更讨厌那个野心勃勃的长着一张月亮脸、油腔滑调却自以为胜利在望的谢纳!

她的任务很明显:通知拉美西斯这个正在酝酿中对他不利的阴谋,和他哥哥向她提出的一些企图。

她在纸莎草纸上起草了一封长信,详细叙述谢纳的话,然后召见负责递送消息回孟斐斯的皇家传信队的队长。

“这封信既重要又紧急。”

“我亲自送去。”这名官员保证。

底比斯河港的船运情形,在国丧期间,和孟斐斯一样,萧条了不少。在保留给开往北部的快速帆船的码头边,士兵们正在休息。皇家传信队长对一名水手大声呼喊。

“起锚,开船。”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卡纳克神庙的祭司长要调用。”

“没有人通知我。”

“刚刚才收到命令。”

“还是得开船,我有一封急信必须立刻送到孟斐斯皇宫。”

有个男人出现在甲板上,挡住这名官员的去路。

“命令就是命令,”他宣布,“而你应该遵守。”

“你是谁,凭什么以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谢纳,法老的长子。”

皇家传信队长向他鞠躬敬礼:“请原谅我放肆的言行。”

“算了,把伊瑟托你的那封信交给我。”

“但是……”

“是真的要送到孟斐斯皇宫的吗?”

“事实上是给您的弟弟拉美西斯。”

“我马上出发亲自去找他,你担心我不是位称职的信差吗?”

这名官员把那封信交给谢纳。

当船远离港口之后,谢纳将伊瑟的那封信撕毁,让其碎片随风消逝。

夏夜燠热芬芳。教人如何相信塞提早已弃他的人民而去,而全埃及也为这位足以媲美古帝国君主的逝世而哭泣呢?通常,夜晚一片欢乐,在村里的广场上,在城里的街道上,人们跳舞、唱歌、说书,说那些动物取代人类而其行为举止愈来愈进步的寓言故事。但是在这段国丧和法老的尸体进行防腐期间,欢笑声和娱乐活动皆销声匿迹。

夜警睡在刽子手的脊梁上,狗和这只狮子睡在园丁刚浇了水的新鲜草地上。

他们当中有个希腊人,墨涅拉俄斯的士兵,混入工作队里。

离开花园时,他将下了毒的肉丸子摆在百合花圃里,这两只动物的好吃天性将经不起诱惑。即使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两只野兽才会魂归西天,却没有任何兽医救得了它们。

夜警首先嗅到此异味。

它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啜饮一口夜晚的空气,然后碎步跑向百合花丛。它的嗅觉将它带到那些肉丸子之前,它闻了很久,之后它转身回到狮子身边。夜警一点儿也不自私,它不想独吞这么可口的猎物。

三名士兵守在花园的高墙上,他们有趣地看着那头狮子从昏睡中苏醒,然后跟着夜警走。再忍耐一下,道路就会通畅无阻,他们可以顺利直攻拉美西斯的寝室,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将他带到墨涅拉俄斯的船上。

狮子和狗彼此挨着,停下脚步,将头伸进百合花里。吃饱后,它们躺在花丛中睡起觉来。

约十分钟之后,其中一名希腊人跳下墙来。依据毒药的数量和效力,那只大野兽应该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名先锋对他的同伴做了个暗号,他们在前往拉美西斯卧房的小路上相会。就在他们准备进入皇宫时,一声狮吼逼他们回过头去。

刽子手和夜警就在他们身后,直瞪着他们。在那些东倒西歪的百合花丛中,那些被狗的嗅觉所遗弃的肉丸子仍原封不动,那头狮子将下了毒的食物用脚捣碎以确定它友伴的天生直觉。

这三名希腊人,持刀彼此紧挨着。

刽子手伸出爪子,张开大嘴,扑向这些不速之客。

那名顺利加入拉美西斯私人侍卫队的希腊军官慢慢地走进沉睡中的皇宫,往摄政王寝宫的方向走。监视走廊和驱逐所有不明人士的工作由他负责,那几名与他熟识的士兵,也轻松地让他过关。

这名希腊人走向赛哈马纳在那儿睡觉的花岗岩门槛,那名撒丁人难道不知道,若有人想亲近拉美西斯,一定得先宰了他才行?一旦把他消灭后,摄政王就会失去主要的保护者,而所有的侍卫都将归顺谢纳。

这名希腊人停下脚步,倾听四周的动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昏睡者有规律的呼吸声。

尽管赛哈马纳身强体壮,仍需要几个小时的睡眠。但是或许他会像只猫般,遇到危险即立刻苏醒,那名希腊人应该采取突击的方式,不让他的敌人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这名雇员小心翼翼地再次仔细聆听动静。毫无疑问,赛哈马纳将任他宰割。

这名希腊人从刀鞘中抽出他的匕首,然后屏气凝神悄悄走向那个熟睡的男人,准备一刀割断他的咽喉。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这名攻击者的身后传来。

“对一名懦夫而言,这是一次漂亮的出击。”

这名希腊人转过身去。

“你杀了一个破布稻草人,”赛哈马纳说,“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攻击,所以我模仿熟睡者的打呼声。”

这名墨涅拉俄斯的手下握紧匕首的刀柄。

“把刀子放下。”

“我还是要宰了你。”

“试试看。”

赛哈马纳比那名希腊人高出三个头之多。

匕首在空中挥舞,虽然希腊人牛高马大,这名撒丁人的动作却灵巧快捷。

“你根本不懂得打架。”赛哈马纳说。

希腊人恼羞成怒,把脚伸向旁边,然后出其不意地向前攻击,锐利的刀锋刺向敌人的腹部。

赛哈马纳右手被划伤,他将希腊人的手腕折断后再以左拳头痛击其太阳穴。对方舌头垂悬,两眼呆滞地倒了下去,在倒地之前早已一命呜呼。

“又少了一名无赖。”赛哈马纳喃喃自语。

拉美西斯从梦中醒来,眼见发生两桩预谋未遂的谋杀案。花园里,三名希腊人惨死在狮子的利爪下。走廊上,还有另一名希腊人,另外,摄政王的私人侍卫也早断了气。

“有人想致您于死地。”赛哈马纳肯定地说。

“这个人招供了吗?”

“我没有时间质问他,别替这个蠢才惋惜,他一点战士的品格都没有。”

“这些希腊人不都是墨涅拉俄斯的亲信吗?”

“我讨厌那个暴君。让我和他独斗一番,我会将他送到那个他吓死了的挤满了鬼魂和落魄英雄的地狱。”

“目前,你只要做好这双份警卫的工作即可。”

“防卫不是好的策略,摄政王,惟有攻击才会致胜。”

“但也应该认清敌人。”

“墨涅拉俄斯和他的那些希腊人都是些骗子和无赖。尽早驱逐他们,否则,他们会重施故伎。”

拉美西斯将手搭在赛哈马纳的右肩上:“既然你对我忠心耿耿,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拉美西斯在花园里和刽子手、夜警度过剩下的夜晚时分,那只狮子已经入睡,狗则打着呼噜。塞提的儿子梦想一个和平的世界,但是疯狂的人连过世法老的守丧期都不在意。

摩西说得对:对敌人宽宏大量并不能终止暴力。相反地,他们更确定弱者应该受欺凌,容易被打败。

黎明时,拉美西斯摆脱了那个令他痛苦的夜晚。即使无法取代塞提,他仍应该全心投入工作了。

正文 第六章

翟塞提时代的埃及,由神庙负责分发祭祀的供品和食物。自从玛亚特这位脆弱的正义真理女神诞生以来,便要求世上每位受天神宠爱的婴孩衣食无忧。但在人民肚皮挨饿的情况下,怎样举行节庆呢?

法老位于全国的顶峰,既是指引方向的舵手,又是保证群体和谐相处的船长。由他负责建立那种不可或缺的团结精神,没有它,社会将四分五裂,因内斗而灭亡。

供品的流畅基本上依赖一群公职人员的努力,他们的能力是埃及经济发展的关键之一,某些独立商人在各地旅行并从事贸易,使埃及的王朝及神庙财税丰盈。

就像是哈依亚,一位在埃及定居了十五年的叙利亚人。他拥有一艘货船和一群驼运队,不停地南北奔波,卖酒、肉类罐头和从亚洲进口的花瓶。他中等身材,下巴蓄着一小撮山羊胡,穿着彩色条纹的紧身衣,为人谦虚、拘谨和诚实,很受顾客的喜爱,他们欣赏他对品质的严格要求和所提出的合理价格。每年,他都顺利更新他的经商许可证,这名叙利亚人在他的寄居国里真是宾至如归。如同许多外籍人士,他早已入境随俗,与当地居民没有两样。没有人知道商人哈依亚竟是赫梯军队的间谍。

赫梯人请他想尽办法搜集情报,并且尽快传给他们。因此那些安纳托利亚战士可在攻打埃及本土之前,先于适当时机侵略法老的诸侯,占领他们的采邑。因为哈依亚与埃及军队、海关和警备部门交谊匪浅,所以他能够得知许多机密消息,然后再以密码信函向赫梯人的首都哈度沙报告,他将信件装在送给与埃及有邦交关系的叙利亚南部部族首领的大理石花瓶里。曾有几次,海关亦仔细地查验了那些货物和检阅哈依亚所出具的文件,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商业信函和收据。这名隶属间谍系统的叙利亚进口商,将花瓶交给客户时,顺便将机密交给他在受赫梯国保护的叙利亚北部的一名同事,由他负责将这些机密传回哈度沙。

所以赫梯王国,那个位于亚洲边缘军事最强盛的国家,可以从这些第一手的资料中持续得知埃及政治局势的进展。

塞提的过世和国丧期似乎是个攻打埃及的绝佳机会,但是哈依亚极力劝阻赫梯人的军事将领别轻举妄动。超乎他们想像的是,埃及的军队并没有被遣散,正好相反,因为担心在新君主登基前发生侵略暴动,埃及加强了边防的防御工事。

还有,多亏拉美西斯的姐姐朵兰特爱嚼舌根的习惯,哈依亚得知埃及未来国王的哥哥谢纳不甘心屈服于次等地位。也就是说,他要策划在王位加冕前夺取政权的行动。

哈依亚研究谢纳很久了:积极、灵敏和事业心强,当事关他的利益时铁石心肠。他亦狡猾多计,与塞提和拉美西斯截然不同。假如能看见他登上王位还不如说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因为他似乎已经跌进赫梯人布下的陷阱里,也就是那个表面上不计前嫌、与埃及建立友好外交和商业关系的心意。塞提不就是犯了放弃攻占那个著名的赫梯国对外交通枢纽卡叠什城堡的错误吗?安纳托利亚的最高军事统领让人相信他愿意放弃所有扩张主义的意念,企盼未来的法老相信他那语气和缓的言论而放松武力戒备。

哈依亚不断地分析谢纳的计谋和揭发他的行动计划,他信心十足地对希腊在孟斐斯的租界地进行研究。墨涅拉俄斯很像个心狠手辣、喜欢缅怀那些他在特洛伊城犯下的屠杀回忆的雇佣兵。依他的亲信所言,这位希腊国王再也受不了埃及的生活,他梦想带着海伦,返回拉赛德孟国去庆祝他的光荣胜利。谢纳想以重金礼聘几名希腊外籍雇佣兵,以便摆脱拉美西斯,继承塞提。

哈依亚确信拉美西斯将是位对赫梯人不友善的法老,个性好战,与他父亲一样果决勇敢,有可能任凭他那股年轻狂热恣意发展的危险。还是支持谢纳的计划比较妥当,他毕竟冷静和顺从多了。

但是消息并不乐观:据某位皇家侍卫透露,几名企图暗杀拉美西斯的希腊雇佣兵皆命丧黄泉,谋略似乎功败垂成。

接下来将是关键性的时刻:或者谢纳成功地取得王权,以未来一国之君的身份出现;或者他束手无策,准备被彻底歼灭。

墨涅拉俄斯任凭那面让他在战场上抵御多次突击的盾牌慢慢生锈腐烂,更折断了一枝曾经刺穿许多特洛伊人胸膛的长矛。

然后,他拿起一只花瓶,奋力将它抛向别墅的墙壁。

等他气消后,他转身面向谢纳。

“失败……又怎样,失败!我的属下从没失败过,搞清楚!我们战胜了特洛伊,我们是胜利者!”

“很抱歉与你说得正好相反,你的三位士兵被拉美西斯的狮子咬死,另外一位则被赛哈马纳亲手解决了。”

“他们背叛?”

“不,是无能完成你所托付的任务。现在,拉美西斯怀疑你,他可能会将你驱逐出境。”

“而海伦将不会跟我一起离开……”

“你失败了,墨涅拉俄斯。”

“你的计划荒谬可笑!”

“然而你曾认为确实可行。”

“滚出去!”

“准备离开吧。”

“我知道该怎么做。”

拉美西斯的机要秘书,也是他的童年至交亚眉尼,他宣誓对摄政王要效忠到底,无论如何,与他利益与共。矮小、纤细、瘦弱、年纪轻轻却毛发稀疏,无法做粗活,然而他却是位孜孜不倦的工作者和一名出类拔萃的书记员,整日不停地埋首在文件资料里,从中摘录重点以便能够正确地向拉美西斯报告。亚眉尼一点儿私心也没有,但是毫不纵容他所负责的那二十位部属所犯下的任何小差错,对他而言,严格和纪律是高贵的情操。

尽管亚眉尼不欣赏像赛哈马纳那般的粗人,但承认他在保护拉美西斯免于希腊人攻击的表现上仍是可圈可点。拉美西斯的反应令他大吃一惊,未来的法老十分冷静地要求亚眉尼向他仔细地描述国家的组织大纲、各级的职务和彼此间的关系。

当赛哈马纳通知亚眉尼有关谢纳的到访时,这位摄政王的机要秘书十分恼怒,这次的拜会正好打断了他研究旧集体渡轮适用法条的时间。

“别接见他。”亚眉尼建议拉美西斯。

“谢纳是我哥哥。”

“那是个只追求个人利益的阴谋者。”

“我得听听他想对我说些什么。”

拉美西斯在花园里接见他的哥哥,夜警轻轻地啃噬一块骨头,而刽子手似乎在一棵无花果树下又睡着了。

“你比塞提受到了更多的他从未有过的保护!”谢纳很惊讶,“几乎无法接近你。”

“你不知道某些心怀诡计的希腊人曾试图潜入皇宫?”

“我不知道,但是我正想向你揭露该谋略的策划者是谁。”

“你怎么知道,亲爱的哥哥?”

“墨涅拉俄斯企图贿赂我。”

“他向你提出什么条件?”

“让我夺取你的王位。”

“而你拒绝了……”

“我喜爱权力,拉美西斯,但是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而且不想逞强。你是未来的法老,不是别人,我们父亲的旨意应被遵从。”

“为什么墨涅拉俄斯要冒这种险呢?”

“对他而言,埃及是个监狱,他期望携带海伦返回拉赛德孟国的心愿让他失去了理智。他认为是你囚禁了他的妻子。我的角色是将你流放到绿洲里,解救海伦和准许他离境。”

“海伦完全自由。”

“在一个希腊人眼中,这根本不可思议,她应该受男人支配。”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基于他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立刻将他驱逐出境。”

正文 第七章

诗人荷马住在一间距离摄政王皇宫不远的大房子里。有一名厨师、一名女仆和一位园丁为他工作,还有一个地窖藏满了添加八角和芫荽香料的三角洲美酒酒瓮,他寸步不离他的花园,其中最受他喜爱的是棵柠檬树,是他写作灵感不可或缺的东西。

荷马身上涂满橄榄油,心满意足地抽着那些放在一根以大蜗牛壳为烟斗里的鼠尾草叶。膝上坐着一只毛发黑白相间的猫儿,他有时候对亚眉尼口述的诗句,有时候对着一名由拉美西斯机要秘书派遣来工作的书记员吟唱。

摄政王的拜访让诗人觉得很高兴,他的厨师拿来一只细颈的克里特岛大酒瓶,颈口仅容一小道新鲜和香醇的酒液通过。在一个以洋槐树干为支柱,棕榈枝叶为屋顶的凉亭下,暑热还算令人受得了。<u>?99lib?</u>

“这个漫长的夏天治好了我的痛苦,”满脸皱纹,留着雪白长胡子的荷马说,“您受得了和在希腊一样的暴风雨吗?”

“塞特上帝有时会爆发几场可怕的暴风雨,”拉美西斯回答,“天上乌云密布,金光闪闪,电掣雷鸣,洪水淹没干河谷,而激流四窜,冲下大量沙土。恐惧占据心灵,某些人以为国家就此全毁了。”

“塞提不就叫做塞特吗?”

“对我而言,这一直是个谜,怎么会有法老胆敢选择俄赛里斯的谋杀犯作为他的保护神呢?我知道他支配了塞特的力量,那股无法类比的神力,他将它用来维持和谐,而非破坏和谐。”

“埃及真是个奇怪的国家!您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不是吗?”

“惨剧的回音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吗?”

“我的视力退化了,但是我的听觉一流。”

“所以,你知道你的同胞企图杀我灭口。”

“前天,我写下这些诗句:我十分担心您掉入一个滴水不露的天罗地网,成为所有敌军的猎物和战利品。他们将洗劫您的城市。假如您希望躲过那些责难,要日夜思量这件事情,不停地战斗。”

“你是预言家吗?”

“我不怀疑您的谦卑有礼,但是未来的埃及法老来探望一位不会伤人的希腊长者可能是为了搜集一点意见。”

拉美西斯露出微笑。荷马说话真是开门见山而且单刀直入,但是他喜欢这样的态度。

“依你所见,那些攻击者是出于自愿或受墨涅拉俄斯的指挥吗?”

“您还不了解希腊人!策划阴谋是他们最钟爱的游戏。墨涅拉俄斯想要回海伦,是您包庇了她,惟一的解决之道只有暴力。”

“但是他失败了。”

“墨涅拉俄斯既懦弱又无知,他将不会放弃,甚至不计后果,在您的国境内向您宣战。”

“你对我的建议是……?”

“将他和海伦一起遣返回希腊去。”

“但是海伦拒绝!”

“尽管非她所愿,这个女人只会带来不幸和死亡。希冀改变她的命运真是乌托邦之谈。”

“她有权利选择在哪儿定居。”

“我已经警告您了。啊,别忘了请人送些新的纸莎草纸和特级橄榄油给我。”

某些人可能会觉得这位白胡子诗人的态度有点儿傲慢,拉美西斯却认为他爽快直接的说话方式,比那些朝臣官宦的平静话语对他更为有用。

当拉美西斯刚跨入皇宫大门时,亚眉尼就直冲向他,这样的鲁莽行为一点儿都不像往日的亚眉尼。

“发生什么事情了?”

“墨涅拉俄斯……是墨涅拉俄斯。”

“他做了什么事?”

“他把一些海关人员、妇女和小孩掳为人质,而且扬言假如你不将海伦交还给他,他就将他们给杀了。”

“他人在哪儿?”

“在他的船上,和人质在一起,所有的船只随时待命起锚开船。城里只整下一名他的士兵。”

“到底还有没有人负责海港安全呢?”

“别太苛求了……墨涅拉俄斯和他的军队突击我们的海防警卫。”

“我母亲知道了吗?”

“她正等着你,妮菲塔莉和海伦也在。”

塞提的遗孀、拉美西斯的妻子和墨涅拉俄斯的妻子脸上都露出担心的表情。杜雅坐在一张低矮的镶金木椅上,妮菲塔莉坐在一张折椅上,海伦则站着,背靠着一根莲花形的浅绿色圆柱。

大皇后的会客室清爽怡人,优雅的芳香蛊惑人的嗅觉。在法老的宝座上,一束鲜花提醒人们国君的暂时缺席。

拉美西斯向他母亲鞠躬请安,温柔地拥抱他的妻子,然后问候海伦。

“你知道了吗?”杜雅问。

“亚眉尼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情况的严重性了。有多少名人质?”

“大约一百名左右。”

“即使里面只有一名人质,他的生命也该受到保护。”

拉美西斯走向海伦:“假如我们采取突击行动,墨涅拉俄斯会杀害人质吗?”

“他会亲手杀了他们。”

“他敢犯下如此粗野的暴行?”

“他要的是我。假如他失败了,他会在被杀前先杀人口”

“甚至连无辜者也杀……”

“墨涅拉俄斯是名战士,在他眼里,只有盟友和敌人。”

“他的士兵呢……假如他真杀了那些人质,他可知道将无人可幸存?”

“他们将以英雄的姿态殉职,以保全他们的荣誉。”

妮菲塔莉走近拉美西斯。

“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不携带任何武器,独自到墨涅拉俄斯的船上去,我将试着对他讲理。”

“这太异想天开了。”海伦认为。

“我还是得试试看。”

“他会绑架你,你会成为人质。”妮菲塔莉插嘴。

“你不该把自已牵连进去,”杜雅判断,“别和敌人玩这种早已设下陷阱引你掉入其中的游戏。”

“他将把你带往希腊,”妮菲塔莉预言,“而由另一个人来统治埃及。另一个与墨涅拉俄斯达成协议的人,他将把海伦送还给墨涅拉俄斯,以交换一项商业合作。”

拉美西斯用眼神询问他母亲的意见,杜雅不否认妮菲塔莉所说的话。

“假如无法和墨涅拉俄斯沟通,那么只好让他对我们言听计从了。”

海伦走向摄政王。

“不,”他说,“我们拒绝你为此牺牲。保护客人是我们神圣的义务。”

“拉美西斯说得对,”杜雅赞同说,“屈服于墨涅拉俄斯的威胁,会让埃及走向懦弱。”

“我该对这种情况负责,我……”

“请别这样想,海伦,既然你选择了住在这里,我们就应该保障你的自由。”

“换我来策划个计谋。”塞提的儿子说。

梅巴外交部长全身发抖,汗流浃背,站在孟斐斯的码头上和墨涅拉俄斯对话。每分每秒,他都担心会被希腊弓箭手的飞箭刺穿。然而他还是向拉赛德孟国王表达了拉美西斯的想法——他希望在海伦永远离开埃及前,为她举行一场盛大的饯行仪式。

在这场僵硬的协商中,墨涅拉俄斯接受了,但是强调所有的人质在海伦尚未回到他的船上之前将不给任何食物。他将在他的船只在没有任何埃及战舰跟随的情况下,航向大海后才会放了他们。

梅巴在希腊军队的嘲笑下,安然无恙、飞快地离开码头,他将从拉美西斯的道贺中得到慰藉。

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摄政王必须找出方法解救人质。

正文 第八章

中等身材、力大无比、头发黝黑、肤色晦暗的蛇虺巫师赛大武正在和他那位迷人的努比亚妻子莲花做爱,她那纤细苗条的胴体时时刻刻唤起人的情欲。这对夫妻住在沙漠边缘,远离孟斐斯,住在一幢可用来当实验室的大房子里。几个房间里都摆满了大小不同的药罐和各种造型奇特的物品,供淬取毒液和调配一些医生所需的稀释溶液。

莲花的身体柔软无比,随时准备接受赛大武无尽的突发兴致,她的想像力似乎用之不竭。自从他将她带回埃及和她结婚之后,她总是让他惊喜不已,她对蛇类的认识是如此高深和透彻。他们共同的兴趣使他们不停地进步,并且发明了一些需要长时间研究才能得出结果的新解药。

赛大武以轻触花苞般的温柔抚摸莲花的乳房时,那条看家眼镜蛇在门槛上仰起上身。

“有访客。”赛大武说。

莲花看着那条美丽的眼镜蛇。依据它身体摆动的方式,她可以得知来者是客是敌。

赛大武离开那张柔软的床,取来一根短棍。尽管他信任那条眼镜蛇,它的平静足以让人安心,但是他认为这种深夜造访并非全无目的。

一匹马昂首阔步,停在距离这幢房子几米前,骑士跳下马来。

“拉美西斯!你怎么会三更半夜到我家来?”

“我有没有打扰你?”

“说真的,有一点。莲花和我……”

“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赛大武和拉美西斯曾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但是赛大武瞧不起中央行政的工作而将一生奉献给那些具有生命和死亡秘密的生灵之物:蛇类。对毒液有免疫能力后,他曾让年轻的拉美西斯接受一项粗暴的考验,让他面对沙漠的主宰者,一条异常危险的眼镜蛇,如被它咬噬将万劫不复。他们的友谊在那次挑战后被维持了下来,而赛大武也加入那个成员有限、未来法老可以完全信任的结拜兄弟团体里。

“国家遭到威胁了?”

“假如我们不把海伦交还给墨涅拉俄斯,他威胁将杀害所有的人质。”

“真下流!为什么你不放了那名让一个城市家破人亡的希腊女子呢?”

“违反待客之道会将埃及贬为野蛮国家之列。”

“随便那些野蛮人去诠释吧!”

“海伦是个皇后,她希望定居在我们的国家,我的责任是将她从墨涅拉俄斯的毒爪中拯救出来。”

“这真是法老的言论!你的命运要你去负责这类疯子和精神病患者才应负的任务吗?”

“我应该突击墨涅拉俄斯的船,好救出所有的人质。”

“你总是喜欢押那些不可能的赌注。”

“那些驻扎在盂斐斯的军团将领所提供给我的意见一无可取,他们的方案只会引起屠杀。”

“你对此感到惊讶吗?”

“你心中有数。”

“要我装扮成军人去突击那些希腊船只?”

“不是你,是你的蛇。”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黎明前,一些蛙人将悄悄地潜到那些船边,带着装了蛇的袋子爬上船身,然后将它们放在甲板上,丢向负责看管人质的那些希腊人。毒蛇将会咬伤几名士兵,引起骚动,然后我们的人就可以发动攻击了。”

“诡谲奸诈,但是很冒险,你认为眼镜蛇懂得辨识谁是牺牲者吗?”

“我对我们将采取的冒险行动有把握。”

“我们?”

“当然你和我也参加这项行动。”

“你要我为一位我素昧平生的希腊女子冒生命危险?”

“为埃及的人质。”

“假如我在这次愚蠢的冒险中丧生了,我的妻子和我的蛇群该怎么办?”

“他们将享有终身俸禄。”

“不,这太危险了……要牺牲多少条蛇才能袭击那些可恶的希腊人呢?”

“我将付你三倍的价钱,而且,将你的实验室变成国家研究中心。”

赛大武看着莲花,她在夏日燠热的夜晚下是那样的迷人。

“与其废话连篇,不如赶紧将蛇装入袋中。”

墨涅拉俄斯在船中央的甲板上来回踱步。哨兵并没有瞧见码头上有任何动静,如同拉赛德孟国王所预见的,那些埃及人,胆怯和富有人道精神,一点儿也不敢冒险。掳获人质并非光荣的事情,但是很有用。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让海伦脱离她的保护者——杜雅和妮菲塔莉。

那些人质已停止哭泣和呻吟,他们双手反扣,沮丧地被推挤在船尾,由十几名士兵每两小时轮班一次负责监控。

墨涅拉俄斯的副官走上前去:“您认为他们会攻击吗?”

“那将是愚笨和无效的方法,逼我们不得不杀害这些人质。”

“到时候,我们将得不到任何保护。”

“我们将在开船前先宰掉大批的埃及人……但是不会危害他们全体同胞的生命安全。我会在黎明时分抢回海伦,然后我们就起航回家。”

“真遗憾要离开这个国家。”

“你神志不清吗?”

“我们在孟斐斯的生活不是很快乐平静吗?”

“我们为战斗而生存,不是为苟且偷生。”

“假如有人暗杀了您呢?失去您,这样的企图将会有增无减。”

“我的剑坚固如前,当你们看见海伦对我屈服时,你们就会了解我的权力丝毫未损。”

拉美西斯挑选了三十名优秀的士兵,全是训练有素的蛙人。赛大武向他们示范如何正确地松开袋口,留一条空隙让蛇滑出而不被咬伤。志愿军的表情紧张严肃,摄政王于是向他们进行一场精神演讲。他的信心,加上赛大武那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终于说服了突击队相信自己能够完成任务。

拉美西斯很遗憾必须瞒着他的母亲和妻子去进行这场突击行动,她们任何一位都不会同意他去做这种疯狂的事。他得独自承担这次突击的责任。假如命运要塞提的幼子登上王位,它就会让他顺利地通过这项考验。

赛大武对着袋中的蛇群说话,念着咒语以安抚它们。从莲花那儿,他学会了一系列对人的耳膜毫无意义却对蛇的神秘听觉具有说服力的音调。

当赛大武认为这支突击队的合作准备工作已臻完善时,小组便往尼罗河的方向移动。士兵从超出希腊哨兵视野的码头尾端潜入水里。

赛大武碰一下拉美西斯的手腕:“等一下……你看,我确定墨涅拉俄斯的船正在松缆。”

赛大武并没有弄错。

“留在这里。”

拉美西斯放下那只装了沙漠毒蛇的袋子,往希腊船只的方向跑去。月亮的银色光环照亮墨涅拉俄斯和海伦所在的船首部分,拉赛德盂国王将她紧紧抱住。

“墨涅拉俄斯!”拉美西斯大叫。

那位被点名者,穿着双层护胸甲,系着一条镶金纽扣的腰带,马上认出摄政王。

墨涅拉俄斯放声大笑:“拉美西斯!你来祝我一路顺风?注意看:海伦爱她的丈夫,而且将永远忠诚不二。她能前来与我会合真是有智慧!在拉赛德孟国,她将是最幸福的女人。”

“放开那些人质。”

“别紧张,我会将他们活生生地交还给你。”

拉美西斯坐上一艘双帆小船,远远地跟着那艘希腊军舰。日出时,墨涅拉俄斯的士兵用长枪和长剑敲打着盾牌以发出巨大的嘈杂声。

听从摄政王和大皇后的命令,埃及的海军并没有采取行动,让出通往地中海的水域通道。墨涅拉俄斯可以自由地向北航行。

曾有一会儿,拉美西斯以为他被愚弄了,认为拉赛德孟国王竟然杀了所有的人质,但是有一艘小船被放到海里,那些被囚禁的人利用一条绳梯往下走。那些强壮的男人握紧木桨,以最快的速度脱离那个漂浮的监狱。

双臂白皙的海伦,身穿一件绛红外套,脸上遮着一条白纱巾,颈上挂着一串金项链,站在船只尾端,望着埃及的海岸:这个她期望能躲过墨涅拉俄斯加诸她身上的命运而享受了几个月幸福日子的国家。

当人质都远离了希腊弓箭手的视野后,海伦拔掉一只戴在右手上的紫晶戒指,然后喝下从孟斐斯一间实验室里偷来的那一小瓶毒液。她再也不想成为奴隶,她要结束那些在墨涅拉俄斯寝宫里所度过挨打和被侮辱的日子。墨涅拉俄斯这个骗子,特洛伊之战的落魄英雄,他所带回拉赛德孟国的只不过是具尸体,而且他将永远被嘲笑和轻视。

多美丽啊,埃及的夏日阳光!海伦多么希望丢掉她那白皙的肤色,换上那些可以自由去爱、身体和心灵充分发展的漂亮埃及女人的古铜色肌肤……

海伦慢慢地倒下去,头垂在肩膀上,瞪大的双眼凝视着蔚蓝的天空。

正文 第九章

当年轻的外交官亚侠,在外交部的派遣下至叙利亚南部执行完短暂的情报使命回到盂斐斯时,国丧已经开始四十天了。次日,杜雅、拉美西斯、妮菲塔莉和一些国家重要人士将前往底比斯,在那儿举行塞提的下葬仪式和新皇室夫妻的加冕典礼。

亚侠曾是拉美西斯的同学,他是豪门独子,家教良好,气质高贵,长而细致的脸庞上一小撮胡髭修剪得整整齐齐,双眼闪着智慧的光芒,嗓音迷人,有时语带轻蔑。他精通多国语言,年少时便很向往旅游的生活、研读其他人种和外交官的职业。多亏那些令经验丰富的官员们刮目相看的成绩,亚侠的晋升迅如闪电,才二十三岁,他已被视为熟知亚洲情况的专家之一。既是理论家又是实践者,少有的双重优点,他分析事情时所展现的洞察力让某些人将他视为灵异专家。

亚侠前去拜访梅巴,看到的却是一名严阵以待的部长,后者只寒喧几句后,便建议他马上去晋见拉美西斯,他即将一个接一个地会见所有的官员。

于是亚侠便由摄政王的机要秘书亚眉尼接见,这两名男子相互道贺。

“你一两肉也没长。”亚侠观察着说。

“你呢,你总是身穿最新潮的名牌衣服!”

“这是我数不尽的缺点之一!我们在一起学习的那段时光已远去了……但是我还是很高兴能见到你担任这份职务。”

“我曾发誓对拉美西斯忠诚到底,而且我遵守承诺。”

“你做得对,亚眉尼,假如上帝愿意,拉美西斯将马上登上王位。”

“上帝愿意的。你知道他躲过了一场由希腊国王墨涅拉俄斯手下所执行的谋杀案吗?”

“那是一个骗子和无前途的蕞尔小国国王。”

“骗子,千真万确!他挟持了一些人质,并且威胁假如拉美西斯不将海伦归还给他,将歼灭他们。”

“拉美西斯如何应变?”

“他拒绝背叛海伦,并且准备突击那些希腊人。”

“这很冒险。”

“你会提出其他的建议吗?”

“协商,再协商……但是,和墨涅拉俄斯那般的野人,我承认那样的任务几乎是超人性。拉美西斯成功了吗?”

“海伦离开皇宫回到她丈夫的身边,只为拯救众多的生命。就在墨涅拉俄斯的船准备驶向大海时,她自杀了。”

“高贵的举动,但是一命呜呼了。”

“你总是语带讽刺吗?”

“嘲笑别人一如嘲笑自己,不是心理健全吗?”

“看起来你对海伦的死亡无动于衷。”

“摆脱墨涅拉俄斯和他的集团对埃及来说是个好处,假如想和希腊人合作,最好找些比较适合的盟友。”

“荷马留了下来。”

“那个迷人的老诗人……他在写特洛伊战争的回忆录吗?”

“我很荣幸能当他的书记员,他的诗句往往阴郁悲观,但是不失高贵。”

“作家的爱和文字让你神志不清了,亚眉尼!拉美西斯将在未来的政体里替你保留什么样的职务?”

“我不知道……我现在负责的这个工作最适合我了。”

“你应该得到更好的。”

“你呢,你在等待什么?”

“首先,尽快和拉美西斯见面。”

“有令人不安的消息?”

“你准我将它们保留给摄政王吗?”

亚眉尼面红耳赤:“对不起,你可以在马厩找到他,他会接见你的。”

拉美西斯的转变令亚侠大吃一惊。埃及未来的法老,高傲又自信,正以纯熟的技巧驾驭他的马车,以超难度的动作训练他的马匹,连一些年长的骑术教练都为之目瞪口呆。

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年模样已转变成肌肉结实的运动家身材,有着毋庸置疑的君王权威气质。然而亚侠却察觉出一股可能会下错误判断的极端急躁和冲动,但是严格看管这样一位精力似乎永无止境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当他一见到他的朋友,拉美西斯把马车朝他的方向驶来。马匹嘶叫一声后停下脚步,距离年轻的外交官不到两米远,他的新衣服被扬起的灰尘玷污了。

“对不起,亚侠!这些还是不太听话的小战马。”

拉美西斯跳下马来,唤来两名马夫要他们看管好这些马,然后揽着亚侠的肩膀。

“那个该死的亚洲还存在吗?”

“我想恐怕是,陛下。”

“陛下?我还不是法老呢!”

“一位好的外交官应该能明察秋毫,依目前的情况看,未来其实很容易猜测。”

“你是惟一口出狂语的人。”

“这算是责备吗?”

“谈谈亚洲,亚侠。”

“表面上,风平浪静。我们的小公国正等着你的加冕,那些赫梯人则寸步不离他们的国土和疆界。”

“你确定是‘表面上’?”

“这是你将在所有的官方报告里读到的。”

“但是你有不同的看法……”

“暴风雨前总是一片宁静,但是能维持多久呢?”

“走吧,去喝一杯。”

拉美西斯在确定他的马匹将被仔细地照顾之后,便和亚侠在一个面对沙漠的倾斜屋檐下并肩而坐。一位侍者马上为他们送上冰啤酒和芳香毛巾。

“你相信赫梯人维持和平的心意吗?”

亚侠边喝着美味饮料边沉思:“赫梯人都是些征服者和战士,在他们的字典里,‘和平’这个字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诗意幻想。”

“因此,他们说谎。”

“他们等待的是一名具有和平理念的年轻君主,较不注重国家的防卫体系,任它日渐式微。”

“他们制造了许多武器?”

“事实上,生产有增无减。”

“你认为战争将避免不了吗?”

“外交官的角色在于拒绝这种可能性。”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的能力无法让我窥见全局,提出解决目前情况的中肯办法。”

“你希望做做其他的工作吗?”

“那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拉美西斯望着沙漠:“当我还是小孩时,亚侠,我梦想成为法老,和我父亲一样,因为我相信权力是最美妙的游戏。塞提逼我接受野牛的考验好让我看清事实,于是我又躲进另一个梦想里:永远留在他身边,受他的羽翼保护。但是死亡降临了,因为它,梦想结束了。我向那位隐者祈求,请她带我远离这个我不再想要的王国,但是我得知她只以一个行动的形式回应我。墨涅拉俄斯企图暗杀我,我的狮子、我的狗和我的私人侍卫长救了我,而我也和我父亲的灵魂合而为一。从那一刻起,我决定不再置我的命运于不顾。”

“你是否还记得,当时我们和赛大武、摩西及亚眉尼曾讨论过真正的权力?”

“亚眉尼在公职中找到了它,摩西在建筑艺术里,赛大武从认识蛇类开始,你则在外交方面。”

“真正的权力……是你才拥有它。”

“不,亚侠,它透过我,在我的心里、我的手臂里具体化,假如我无能保护它,而它也将弃我而去。”

“将生命贡献给国家……不是付出了太高的代价吗?”

“我再也没有随心所欲的自由了。”

“你的话真吓人,拉美西斯。”

“你以为我不懂得害怕吗?尽管困难重重,我将统治这个国家和追随我父亲的遗志,以便留给后继者一个智慧、强盛和美丽的埃及。你愿意协助我吗?”

“我愿意,陛下。”

正文 第十章

谢纳忧心忡忡。

那些希腊人输得真惨,墨涅拉俄斯将海伦如猎物般占据的欲望纠缠着他,竟然令他忘了最基本的目的——歼灭拉美西斯。惟一的安慰,也不是毫无价值:谢纳已经顺利地让他弟弟相信他的清白无辜。墨涅拉俄斯和他的军队已经离境,没有人会指责谢纳是此阴谋的主导人物。

拉美西斯将登上埃及王位,大权独揽……而他,谢纳,塞提的长子,得听他指挥,像个仆人一样!不,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贬谪。这就是为什么他和他最后一个盟友约定时间见面的原因,一名拉美西斯的亲信,一个不容怀疑的人,这个人或许可以从中协助他对抗拉美西斯以夺取王位。

夜晚降临时,陶瓷商场人气鼎盛,逛街和购物的行人在店铺前川流不息,瞧着手工艺家卖出的各式各样和价钱迥异的花瓶。在一条小路的转角处,有一位挑水夫叫卖着一种清凉美味的饮料。

就在那儿,亚侠系着一条普通的缠腰布,戴着一顶式样平凡无奇的假发,让人一点也认不出来,他正等着谢纳,而谢纳也是仔细地修饰过他的装扮。这两个男人像普通农民般,以葡萄和人交换一袋水,然后并肩靠墙席地而坐。

“你见过拉美西斯了吗?”

“我再也不受外交部长的指挥,而是直属摄政王。”

“这是什么意思?”

“升官。”

“哪一种?”

“我还不知道。拉美西斯正考虑筹建他的新政府,既然他信任友谊,摩西、亚眉尼和我应该都会得到最重要的职位。”

“还有谁?”

“在他的密友圈里,我只看到赛大武,但是这家伙如此热衷于研究他亲爱的蛇友,拒绝了所有的职务。”

“你认为拉美西斯已决定执政了吗?”

“尽管他知道责任重大,本身又经验不足,但他却不退缩。别再期望他会有任何逃避的行为。”

“他是否曾对你谈起阿蒙大祭司?”

“没有。”

“很好,他低估了阿蒙大祭司的影响力和摧毁力。”

“那不是个畏首畏尾、惧怕皇室的人吗?”

“他可能怕塞提……但是拉美西斯只不过是个对权力斗争所知有限的年轻人。至于亚眉尼,没什么好期望的,这名该死的小书记员像条忠于它主人的狗般紧随着拉美西斯。相反地,我有信心将摩西引入我的圈套里。”

“您试过了吗?”

“我失败过,但是那只不过是初次的尝试。这名犹太人是个脑袋充满疑惑的人,他寻找他自己的并非完全与拉美西斯相同的真理。假如我们能够提供他所需要的东西,他会更换营区的。”

“您说得没错。”

“你能影响摩西吗?”

“我想不可能,但是或许未来将赋予我影响他的力量。”

“亚眉尼呢?”

“似乎无法贿赂,”亚侠认为,“但是谁知道呢?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许我们就可以利用他的弱点。”

“我不想坐等拉美西斯织就一张无法攻破的网。”

“我也是,谢纳,但是还是得忍耐点。墨涅拉俄斯和他军队的失败应该向您说明了一个周全的策略应该面面俱到。”

“需要多少时间?”

“先让拉美西斯陶醉在权力里,那把燃烧他的火将滋长宫里大小宴会的盛行之风,让他失去现实的知觉。何况,我将会是向他禀报亚洲情势转变的人之一,而且他大概会听从我的意见。”

“你有什么计划,亚侠?”

“您希望执政,不是吗?”

“我有资格和能力成为法老。”

“因此应该推翻或消灭拉美西斯。”

“需要的就是法律。”

“我们有两条路可走:内部阴谋造反或从外面攻击。有关前者,我们必须确定有足够对国家有影响力的共谋人数,您的角色在这方面已占优势。至于后者,得依赖赫梯人的真正企图,并且准备一场让拉美西斯失败而不是让埃及家毁人亡的抗战,若国家遭受蹂躏,赫梯人将占领埃及上下两地国土。”

谢纳毫不掩饰他的不悦:“这不是太冒险了吗?”

“拉美西斯是个难缠的对手,您将不容易取得政权。”

“假如赫梯人都是征服者,他们将侵略埃及。”

“还不一定。”

“你有何奇迹可建议?”

“这与奇迹无关,仅仅是一个引诱拉美西斯的陷阱,丽我们的国家却不会直接受到牵连。他或者丧生,或者要负失败的责任,无论是前者或后者,他都将无法继续执政。到时候,您再以救星的姿态出现。”

“这不是个梦吧?”

“我不靠幻想过日子。一旦我得知拉美西斯为我保留的职务后,我就采取行动,除非您想放弃。”

“我从没想过!不管生或死,拉美西斯都得在我面前消失。”

“假如我们成功了,我希望您不要忘恩负义。”

“关于这一点,请放心,你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请恕我质疑。”

谢纳跳了起来:“你对我没信心?”

“一点也不是。”

“但是……”

“别大惊小怪,假如我天真无知,您早把我暗杀了。怎样才能相信一位拥有权力的人的承诺呢?他的举动完全出于个人利益的表现,而不是别的。”

“你不抱任何幻想,亚侠?”

“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当您成为法老后,您将依据您当时的条件铨选部长,或许您将摆脱那些和我一样曾经协助您登上王位的人。”

谢纳微微一笑:“你的确聪明过人,亚侠。”

“旅行让我看到了各种不同的社会和人群,但是这一切都屈服于强者的法律。”

“那并不适用于塞提统治下的埃及。”

“塞提过世了,拉美西斯像个战士,他的暴力还不可能会爆发,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作为与你合作的交换条件,你希望马上得到好处?”

“您的智慧真了不起,谢纳。”

“我喜欢有话直说。”

“我家财万贯,不在话下,但是否有人觉得自己够富有了呢?像我这样的大旅行家,拥有多幢别墅是件值得欣喜的事。依据我的兴致,有时候我喜欢住在北部,有时候在南部。当我留在埃及享受生活时,三栋房子在三角洲,两栋在孟斐斯,两栋在埃及中部,两栋在底比斯附近,一栋在阿斯旺似乎有绝对的必要。”

“你只向我要求了一大笔财富。”

“小玩意儿,谢纳。交换我对您的服务,这只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你也想要一些宝石和矿产吗?”

“那还用说。”

“我不相信你那么贪财。”

“我喜欢名贵的东西,高级品,像你这样一位珍奇花瓶的业余收藏家,难道不明了这个癖好吗?”

“可不是,但是那么多幢房子……”

“装潢华丽的房子,好用来作为名贵家具的珠宝盒!它们将是我在世上的天堂、享乐的园地,当您一步步踏上通往埃及宝座的阶梯时,我将是那儿惟一备受尊崇的主人。”

“我什么时候该开始兑现呢?”

“马上。”

“可是你尚未被提名。”

“无论如何,我的职务将不容忽视,奖励我好好为您服务吧。”

“我们从哪儿开始?”

“一幢位于三角洲西北部的别墅,靠近边界,要有宽阔的视野、戏水池、葡萄园和忠心的仆人。即使我一年只在那儿住上几天,我还是希望有王子般的服务。”

“这就是你惟一的野心吗?”

“我忘了还有女人。出差时,费用总是有限,回到家里时,我希望能拥有许多漂亮和容易亲近的女人,她们的血统不重要。”

“我接受你的要求。”

“我不会让您失望,谢纳。还有一个基本条件:对我们的约会要严格保密,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假如拉美西斯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我的前途就完了。”

“你我利益与共。”

“世上没有最好的友谊保证,后会有期,谢纳。”

看着这位年轻外交官远离,谢纳认为好运并没有远离他。这个亚侠是个大人物,万一不得不做掉他时,他可能会感到遗憾呢?

正文 第十一章

大皇后杜雅所搭乘的那艘船引领整支船队,从孟斐斯出发前往底比斯和国王谷,塞提的木乃伊将在此安息。妮菲塔莉寸步不离杜雅,在杜雅的身上,她感受到一股夹杂着惊人安详的悲伤。在和法老遗孀的简单接触中,妮菲塔莉学会皇后在遭受残酷考验时应有的表现。这名年轻女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杜雅而言,是个极大的安慰。两者之间不必透过语言沟通,然而她们的心情却强烈且紧密地相连。

在整趟旅程当中,拉美西斯不停地工作。

尽管暑热令亚眉尼十分难受,他还是准备了大量与外交政治、领土安全、全民保健、公共工程、生产管理、堤防和运河的维修及其他许多复杂问题的相关资料。

拉美西斯于是意识到他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当然,有许多官员将分摊这些工作,但是他必须了解所有行政体系的枝节,并且善加管理,否则埃及会像艘失去舵手的帆船般颠簸沉沦。时间和未来的法老竞赛,等他被加冕后,人们就会要求他从事定裁的工作,并且要求其行为举止须符合两地的主宰者。假如他犯下严重错误,将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当他一想到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母亲时,这些不安便消失不见,她让他免于误入歧途,教训他的那些大官员为保留自身特权所使用的狡猾谋略。

拉美西斯在要求完美和态度严峻无人能比的亚眉尼的帮忙下工作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之后,喜欢站在船头,凝视带来繁荣的尼罗河水,呼吸河面上仿佛隐藏了上帝气息的活泼空气。在这些独享的片刻里,拉美西斯感觉整个埃及,从三角洲顶点到孤寂的努比亚,全归他所有,他将如同它所要求的一样珍爱它吗?

用餐时,拉美西斯邀请摄政王船上的贵宾摩西、赛大武、亚侠和亚眉尼共坐一桌。因此那个当年在孟斐斯的贵族学校同窗共读、一起研究知识和追求权力之路的好友团体又重新召集起来。但重逢和共桌的喜悦难掩悲伤,每个人都认为塞提的过世会使埃及将面临无法保全自我的灾难。

“这一次,”摩西对拉美西斯说,“你的梦想成真了。”

“这再也不是个梦,而是一个令我担心不已的重大责任。”

“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亚侠反驳。

“要是我,”赛大武嘀咕道,“我会放弃,法老的生活没什么好羡慕的。”

“我犹豫了很久,但是你们对一位背叛父亲的儿子作何感想?”

“但愿他的理智胜过疯狂,底比斯恐怕同时会成为你和你父亲的坟墓。”

“你风闻了另一起新的阴谋?”亚眉尼不安地问。

“阴谋……有十个、二十个或一百个!这就是为什么我带了爬行类好友到这里来的原因。”

“保镖赛大武!”亚侠嘲讽,“谁会相信?”

“我相信,我以行动取代空谈。”

“你在批评外交吗?”

“它使事情复杂化,然而生活却是如此简单:一半快乐,一半痛苦。在这两者之间,没有协商的可能。”

“是你的观点太肤浅了。”亚侠反驳。

“但很适合我,”亚眉尼插嘴,“一半是拉美西斯的支持者,一半是他的敌人。”

“但是假如后者的人数愈来愈多呢?”摩西质问。

“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拉美西斯很快就再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了,而是埃及的法老,他不会以同样的眼光对待我们。”

摩西的言论引起某些震荡,每个人都等着拉美西斯的回应。

“摩西说得对,既然命运选择了我,我就不逃避。既然你们是我的好友,我将请你们帮忙。”

“你给我们保留了什么样的命运?”摩西问。

“你们都已经事业有成,我希望我们的前途将交会在一起,创造埃及的伟大幸福。”

“你知道我的立场,”赛大武宣布,“等你登上王位之后,我就回去找我的那些蛇朋友。”

“我仍会试着说服你尽量待在我身边。”

“别白费力气,我只从事我保镖的任务,仅此而已。摩西将成为建筑大师,亚眉尼是部长,亚侠是外交部长,随便他们!”

“你也将加入我的内阁吗?”拉美西斯惊讶地问。

赛大武耸耸肩。

“让我们品尝摄政王赐予的珍贵美酒吧?”亚侠提议。

“但愿上帝保佑拉美西斯,赐给他生命、活力与健康。”亚眉尼大声地说。

谢纳不在摄政王的船上,而是在一艘甲板上站满四十几位水手的豪华帆船上。身为礼宾司长,他邀请了几位显要名人,其中大部分都不支持拉美西斯。塞提的长子并不加入他们的批评,仅仔细分辨哪些是他未来的盟友。拉美西斯的年少和经验不足,从他们的角度看去,是个无法突破的缺陷。

谢纳发觉他依然保有他那完美的名声,而长久以来,他弟弟却加倍地尝到人民拿他与塞提相媲美之苦。地层又裂开了,就像不断的事件和阴谋一样,应该再将它弄大一点,并且利用每个机会打击这位年轻的法老。

谢纳请他的宾客饮用枣树汁和冰啤酒,他那亲切和谦虚的言谈博得了许多官员的好感,他们很荣幸能和这样一位大人物寒暄几句,并且相信他弟弟将来一定会委托谢纳重责大任的。

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一个身材中等,下巴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穿着彩色条纹服饰的男人一直耐心地等待被接见。外表谦虚,几乎是毕恭毕敬,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当谢纳终于有点儿空闲时,招手要他过来。

这个男人恭敬地鞠躬行礼。

“你是谁?”

“我叫做哈依亚,原籍叙利亚,但是我以自由商人的身份在埃及工作多年了。”

“你都卖些什么?”

“上等肉类罐头和从亚洲进口的美丽花瓶。”

谢纳皱了一下眉头:“花瓶?”

“是的,王子,只有我才拥有的高级货。”

“你知道我是稀世花瓶的收藏家吗?”

“我最近才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试着将它们展示给您看的原因,但愿您会喜欢。”

“你要价很高吗?”

“不一定。”

谢纳很惊讶:“你有什么条件?”

从一个厚布袋中,哈依亚拿出一只瓶颈狭窄,以整块银质棕榈叶装饰的花瓶。

“您觉得这个怎么样,王子?”

谢纳像着了魔般,豆大的汗水滑过他的太阳穴,他的双手也沁湿了。

“一件旷世佳作……一件无与伦比的杰作……多少钱?”

“将它像礼物般送给埃及的未来法老是否适合呢?”

塞提的长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我,未来的法老是我弟弟,拉美西斯……你搞错了。那么,价钱呢?”

“我没搞错,王子,做我这一行,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谢纳将眼光从那只令人赞叹的花瓶上移开。

“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很多人不希望拉美西斯执政。”

“几天后,他就要加冕了。”

“或许,但是困难会就此消失吗?”

“你到底是谁,哈依亚?”

“一个对您的未来有信心和希望看见您登上埃及王位的人。”

“你知道我的企图?”

“您不是表明了希望加强与外邦的商业贸易,降低埃及的傲慢态度,与亚洲最强的民族缔结友好商业关系吗?”

“你是指……赫梯人?”

“我们心照不宣。”

“所以,你是为他们军队工作的间谍……赫梯人支持我吗?”哈依亚点头赞同。

“你对我有什么建议?”谢纳以和看见那只特殊花瓶时同样感动的语气问。

“拉美西斯冲动好战,像他父亲一样,他想肯定埃及的伟大和崇高地位,您则冷静沉着,和您才有缔约协商的可能。”

“哈依亚,假如我背叛了埃及,我的生命将遭受威胁。”

谢纳忆起图坦卡蒙之妻因被控告与敌军暗中勾结而被判死刑的惊人事件,尽管这件事唤醒了全国人民的意识。

“当我们想登上王位时,似乎无法避免冒点风险。”

谢纳合上双眼。赫梯人……是的,他过去经常想到利用他们来对付拉美西斯,但是那只不过是个想法,不切实际的想法。突然,在这名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利害关系的小商人身上,这样的想法有被实现的可能。

“我热爱我的国家……”

“谁敢怀疑,王子?但是您更爱权力。惟有和赫梯人合作才能保证您的成功。”

“我需要仔细考虑。”

“这是个我无法送给您的高级品。”

“你马上需要知道答案?”

“我的安全要求。您揭露我的身份,是因为我对您有信心。”

“假如我拒绝呢?”

哈依亚不答话,但是他的眼光坚决难测。

谢纳内心的挣扎历时很短,命运之神不是向他提供了一名极有分量的盟友吗?由他掌控情势,评估危险,从这个不让埃及陷于不幸的策略中谋取利益。当然,他将继续利用亚侠,但不让亚侠知道他与埃及主要敌人的关系。

“我接受,哈依亚。”

这个商人咧嘴一笑。

“王子果然名不虚传。我们过一段时间再见面,既然我成为您那些珍贵花瓶的厂商之一,没有人会怀疑我的拜访。把这个留下,它会见证我们的结盟。”

谢纳触摸这件完美的作品。

未来将拨云见日了。

正文 第十二章

拉美西斯忆起国王谷里每一小块岩石的样子,这里有他父亲向他揭示的那片干旱无比的“大草原”。他只统治了两年,便将光耀一个强国的责任托付给塞提,今天,则传递给拉美西斯二世。

拉美西斯心情沮丧,无视令抬棺人员昏眩的夏日恶毒的阳光,走在游行队伍前头,带领过世法老的木乃伊到他最后的安息之地。

曾有一会儿,拉美西斯蓦然恨起这个鬼山谷,它夺走了他父亲,让他孤寂万分。但是这个地方的神奇,一种传达生命而非死亡的神奇,再次占领他的心灵。

在这片静谧的矿石里可聆听到祖先的声音,它诉说着光明和复活,它要求崇拜和尊敬那个滋生各种生命形式的天国。

拉美西斯首先走进塞提的大坟墓,这是国王谷里最长和最深的墓穴。依据法律,从此以后,未来的法老的墓穴规模将被要求都不得超越这个。在后代的眼里,塞提的生存不同以往。

木乃伊由十二名祭司抬着,作为司仪和继承者的拉美西斯,身穿豹皮,负责朗诵通往天国和在神殿复活的经文。在这块永久安息地的墙上,礼仪经文,生动自然,超越时间仍具效力。

防腐师傅的功夫无懈可击。塞提的脸庞如圣人般,十分安详。让人几乎以为他的双眼仍将张开,嘴巴仍将说话……祭司为摆在“黄金安息地”中央的石柩盖棺,伊希斯完成了她巫师的工作,让逝者死而复活。

“塞提是个贤明的法老,”拉美西斯低语,“他实行了法律,光明喜爱他,他将活着进入那个西方世界。”

在埃及各地,因为国丧已结束了,剃须匠们开始马不停蹄地工作,替男人修整面容和刮掉胡子。女士们则再度挽起发髻,贵族们则将此工作委托给获准重新开业的美发师。

加冕典礼的前夕,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在古尔纳神庙里静思,每天在那里有一场纪念塞提的仪式,以便让已变容的法老继续与世人共存。之后,这对夫妇前往卡纳克神庙,由大祭司负责接见他们,大祭司的态度极为形式化,毫无热忱可言。用完餐之后,摄政王和他的妻子离开临时安置在阿蒙神庙里的皇宫,两人在王位宝座前静心沉思,神庙的样子像一个从天庭海洋中升起的原始山丘,代表时间起点和用来书写玛亚特女神之名的象形文字,那个永恒的戒律——“那个正直和指引正确方向的女神”将滋养皇家夫妇,好让他们有朝一日能滋养全埃及。

就在他的生命将有决定性转变的前几个不安的小时里,拉美西斯感受到父亲的灵魂就在他身边,他将继承他的王位。新法老不再无拘无束了,今后他将只关心人民的福祉和国家的繁荣。这样的责任再次令他惊骇。

他真想离开这个皇宫,奔向他那逝去的童年,奔向伊瑟,奔向享乐和无忧无虑,但他是塞提所指定的继承人,妮菲塔莉的丈夫。他应该克服这个执政的恐惧,度过这个登上王位前的最后一夜。

黎明划破黑夜降临,宣布那战胜深渊恶魔的太阳再生。两名祭司,一位脸戴隼的面具,另一位戴朱鹭的面具,站在拉美西斯的两侧。象征皇家保护官何露斯和象形文字及神奇科学的主宰者托特,在摄政王赤裸的身上淋下两大瓶的水好洗净他的人性身份。之后,他们以九种香膏油脂从头到脚将他打扮成神明的样子,他们敞开他的精气中髓,让他看见不同于人类的事实。

那一身服饰造型也与一般人不同。两位祭司为拉美西斯穿上金白两色的缠腰布,其样式自古以来从没改变过,然后在他的腰上挂上一条牛尾,代表皇家权力的召唤。年轻人想起那场他父亲为考验他的勇气逼迫他与野公牛对峙的恐怖情形。今天,是他要具体化这份力量,将它运用得恰如其分。

然后几名司仪在拉美西斯的颈上挂上一条七圈的五彩珍珠大项链,在他的手臂和手腕上戴上铜手环之后,再穿上白凉鞋。接着,他们递给他一根用来打击敌人和消灭黑暗的狼牙棒,在他的前额绑上一条称为象征“直觉感官”的金色缎带。

“你愿意接受权力的考验吗?”何露斯问。

“我愿意。”

何露斯和托特牵着拉美西斯将他带往另一个房间。在那个王位宝座上,有两顶王冠,由一位面戴塞特面具的祭司保护着它们。

托特离开,何露斯和塞特相互友好地拥抱一下。虽然他们彼此敌对,却有义务在法老的身上相结合。

何露斯举起下埃及的红皇冠,一顶高耸的螺旋状法帽,戴在拉美西斯的头上,然后塞特再为他戴上那顶椭圆形黑顶的上埃及白色皇冠。

“‘两种力量’皆与你同在,”托特宣布,“你将治理和统合黑土地与红土地,你是南部的灯心草和北部的蜜蜂,你使这两块地绿意盎然。”

“只有你可以接近这两顶王冠,”塞特说,“它们所具备的闪电将歼灭所有的篡位者。”

何露斯将两根权杖交给法老,第一根写着“权力主人”的名字,让他用来主持祭祀仪式时用。而第二根写着“魔杖”,是一根团结他子民的牧人手杖。

“光荣的时刻到了。”托特宣布。

立在三位神圣后面,法老步出那些神秘大厅,朝露天大祭坛的方向走,那儿聚集了一些获准进入卡纳克圣殿的官员。

在一座阶梯之上和一个拱顶之下,有一张金色木头的法老宝座,样式平凡,线条朴素。

这是正式礼仪中的塞提法老的宝座。

看见儿子犹豫不决,杜雅走上前,在他面前鞠躬敬礼。

“愿陛下如新生太阳般升起,愿他登上世人的宝座。”

拉美西斯被这位他始终最敬重的母亲这番赞美词震慑住了。

“这是塞提传给你的神明誓词,”她说,“他授予你合法统治埃及的权力,一如塞提在位时,还有你未来选定的继承者。”

杜雅将一个于文明初期装着托特亲笔字迹的纸莎草卷的铜盒子交给拉美西斯,它将使法老成为埃及的继承人。

“这是你的五个名字,”母后以清晰和稳重的声音宣布,“法律所钟爱的强壮野公牛;埃及的保护者,他令其他的国家臣服;拥有军权,获得伟大的胜利;光明所遴选的人,因为全能就是他的法律;光明之子,拉美西斯。”

全场肃静聆听这席宣言。连谢纳都忘了他的野心和怨恨,屈服于这段神奇的时刻。

“埃及两地由皇家夫妇共治。”杜雅接着说,“走上前来,妮菲塔莉,站在法老身边,你是他的大妻子和埃及之后。”

虽然仪式十分严肃,拉美西斯仍着迷于年轻王后的美貌,他真想拥她入怀。妮菲塔莉身穿亚麻长袍,戴着一串金项链、紫晶耳坠和碧玉手环,她凝视着法老,宣读一则传统文章:

“我见证何露斯和塞特在同一人身上相结合。我歌颂你的名字,法老,你是昨日、今日和明日。你的话语让我永生,我将使你免于痛苦和危险。”

“我承认你为两国和全国土地之后,无限温柔的你将使神祗满心欢喜,你是神明之母与神明之妻,我爱你。”

拉美西斯将那顶装饰了两根长羽毛的皇冠戴在妮菲塔莉的头上,使她成为大皇后,与法老的权力相契合。

一只双翅巨大的隼似乎从太阳里窜出,在这对皇家夫妇的头顶上徘徊,犹如准备捕获猎物般。突然,它以任何弓箭手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飞舞起来。

当这只猛禽停在拉美西斯的颈部,将爪跨在他的肩上时,观众席里响起一阵惊慌恐惧的叫声。

塞提之子屹立不动,妮菲塔莉继续凝视着他。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些惊慌失措的大官员见证了一场神奇,见证了隼神何露斯——国土保护者,和他所遴选治理埃及的那个人已合为一体了。

然后这只大鸟朝太阳的方向飞去,带着神奇的力道与安详飞翔。

仲夏第三个月第二十七天,众人齐声欢呼拉美西斯登基为王。

正文 第十三章

当节庆接近尾声,一群人旋风般地将拉美西斯带走。

法老的家庭总管领他去参观由一部分公共建筑和一部分私人寝宫所构成的底比斯皇宫。拉美西斯以国家元首的身份浏览了圆柱会客厅,其地面和墙壁上充满莲花、芦苇、纸莎草、鱼群和鸟类的图案,另外还有几间供书记员工作的办公室、几间私人会客室、那个窗口上装有一面展翅太阳的露天阳台、中央有张大桌子、其上永远备有水果篮和花束的餐厅、床上摆着各色靠枕的寝室和贴满瓷砖的浴室。

等年轻法老一坐上两地的王位,这位家庭总管便向他引荐皇宫的成员:几位宗教仪式的长老、长生殿的书记员、医生、负责私人寝宫的内侍、专职皇家通讯的收发室主任、财务主任,还有一些负责谷仓、牲畜及其他事务的仆役,他们都急着向法老请安问好,向他表达他们永无二志的忠诚。

拉美西斯突然站了起来:“暂停晋见队伍。”

这名家庭总管反对。

“陛下,不可以!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人……”

“比我还重要?”

“对不起,我不是……”

“带我去厨房。”

“那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你比我还清楚,我应该去哪里?”

“对不起,我……”

“你总是将时间浪费在寻找借口上吗?告诉我,为什么首相和阿蒙大祭司没来晋见?”

“我不知道,陛下,这类事情怎会轮到我来管呢?”

“到厨房去。”

屠夫、制造罐头的、挑选蔬菜的、做面包的、做糕点的、酿酒的……罗枚负责管理一群拥有特长和对工作时间及假期同样吹毛求疵的专家。啤酒肚、乐观、双颊丰满、行动缓慢的罗枚对自己的双下巴和他准备退休后才想减轻的体重毫不在意。目前,他只需以纪律好好管理这群伙食队,做出令人垂涎三尺和无懈可击的佳肴才是上策。另外就是不时地调节这批专家问无可避免的争执。罗枚十分讲求环境卫生和食物的新鲜,一向亲自品尝菜肴,不管法老或他的宫廷成员是否在底比斯,这位御厨总管都要求事事完美。

当那位皇家总管出现,身旁站着一位肌肉发达、穿着一件样式朴素和自得发亮的缠腰布的年轻人时,罗枚以为自己又将遇到一连串麻烦的困扰。这个该死的官员又想滥用职权,向他推销一名无能的助理,好换取男孩家人的贿款。

“你好,罗枚!我带……”

“我知道你带谁来了。”

“那么,快行礼致敬。”

这位御厨双手叉腰,放声大笑。

“我,要我向这个家伙鞠躬敬礼?先看看他会不会洗碗!”皇家总管羞愧脸红地转身面向法老。

“对不起,我……”

“我会洗,”拉美西斯说,“那你呢,你懂烹饪吗?”

“你是谁,敢质疑我的能力?”

“拉美西斯,埃及的法老。”

罗枚目瞪口呆,知道他的前途完蛋了。

他动作干脆,脱掉皮围裙,将它折好,放在一张矮几上。亵渎法老,依首相法庭的惩戒,将被判以极刑。

“午餐准备好了吗?”拉美西斯问。

“是……烤鹌鹑、一尾草香尼罗河鲈鱼、无花果泥和蜂蜜蛋糕。”

“很诱人,但是现实可以用外观衡量吗?”

罗枚不服气:“您不相信,陛下?我的声誉……”

“我不在乎名誉。上菜。”

“我请人去准备御餐厅。”皇家总管毕恭毕敬地宣称。

“不必了,我在这里吃。”

在皇家总管不安的眼神下,法老高兴地吃着。

“太好了,”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师傅?”

“罗枚,陛下。”

“罗枚,‘男人’之意……你果然人如其名。我提名你当皇家总管、司酒官和所有御厨的总管。跟我来,我有问题要问你。”

那位前皇家总管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呢,陛下?”

“我不纵容无效率和吝啬的行为,洗衣工人总是不够,你去做吧。”

法老和罗枚缓步走向一个有遮荫的柱廊。

“你将在我的机要秘书亚眉尼的手下工作,他看起来孱弱不堪,不喜美食,但他是一位孜孜不倦的工作者,特别是我很珍惜和他的友谊。”

“要一位单纯的御厨去做这么多工作?”罗枚很惊讶。

“我父亲教我以直觉判断人,假如我弄错了,算我倒霉。治理国家,我需要几名忠心的仆人。在皇宫里你认识很多人吗?”

“说真的……”

“直说无妨,罗枚,别犹豫。”

“陛下的宫廷是皇家里伪君子和野心人士最多的窝巢,让人似乎觉得他们早以此为据点了。您父亲在世时,他们惧怕雷劈,躲在洞穴里。自从他过世后,他们犹如暴风雨后的沙漠之花,全都倾巢而出。”

“他们讨厌我,是不是?”

“这样说还太客气了。”

“他们想要什么?”

“但愿您早日自暴其短。”

“假如你支持我,我要求全心的忠诚。”

“您觉得我能力够吗?”

“一位好的厨师不会是个瘦子,一旦他拥有才能之后,每个人都想偷他的食谱,在他的厨房谣言四起,他必须如拣选菜肴般懂得明辨是非。告诉我,哪一些是反对我的主要集团?”

“几乎全皇宫都对您怀有敌意,陛下,他们认为您继承一位像塞提伟大般的法老根本不可能。您的执政在另一位王位觊觎者起义前,将只是个过渡时期而已。”

“你还是愿意冒险离开底比斯的御厨去管理全皇宫?”

罗枚微微一笑:“安全有它好与坏的一面……假如我能够继续准备几道佳肴,我很愿意冒险。但是还有一个条件……”

“说吧。”

“恕我不敬,陛下,您毫无成功的机会。”

“为什么如此悲观?”

“因为陛下还年轻,经验不足,不懂得运用在阿蒙大祭司和十几位熟悉政治诡计大臣统治下的一些利益。两方的力量太悬殊了。”

“你是否太小看了法老的权力?”

“当然不是,这就是为什么我感到惊讶的原因。一个人单独面对一支军队的胜算理由有哪些?”

“法老不拥有野牛般的力气吗?”

“即使是野公牛也无法移动一座山。”

“你的意思是劝我放弃执政,而我却刚刚才被加冕?”

“假如您把权力让给那些人,谁会察觉,谁又会责备您呢?”

“或许是你?”

“我只不过是名皇家最优秀的厨师,而我的意见一点儿也不重要。”

“你现在不是皇家总管了吗?”

“请听我说,陛下,可以给您一个建议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建议。”

“永远别接受一杯口感不佳的啤酒或一块品质中等的猪肉,那将是堕落的开始。我是否可以去忙我的事和着手改组您宫中行政系统里该改革的部分呢?”

拉美西斯没有看错人,罗枚的确是该职位的适当人选。

确定后,他走向皇家花园。

正文 第十四章

妮菲塔莉强忍住泪水。

她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对沉思和安静生活的梦想都被恐怖的波浪卷走了。就在加冕典礼后,她即被迫与拉美西斯分开,去尽她大皇后的义务,参观她所负责的神庙、学校和纺织厂。

杜雅将妮菲塔莉介绍给管理皇后土地的负责人、专事年轻女子教育的后殿主管们、看管财务行政的书记员、收税员和那些为在世上保存创作精力而以她名义所从事的“上帝之妻”典礼仪式的男女祭司。

几天之内,妮菲塔莉从一个地方被带往另一个地方,毫无喘息的机会。她必须接见好几百人,必须在每个人面前应对得体,必须时时面带微笑,不能露出半点儿倦容。

每天清晨,美发师、化妆师、手指甲和脚趾甲师傅紧紧围住皇后,将她打扮得比前一天更美。埃及的幸福,一如仰赖拉美西斯的全能般亦仰赖她的魅力。穿上亚麻长袍,系着一条让身材显露无遗的红腰带后,难道她不是最迷人的皇后之一吗?

妮菲塔莉疲惫不堪地躺在一张矮床上,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赴那场准备向她献上香膏油脂的盛会。

杜雅柔弱的身影走进灯光昏暗的房里。

“你不舒服吗,妮菲塔莉?”

“我再也没力气了。”

塞提的遗孀在床边坐下,双手捧起妮菲塔莉的右手。

“我和你一样经历过这种考验,有两帖药方可以让你痊愈:一种提神的混合药水和拉美西斯遗传自他父亲的阳气。”

“我不是当皇后的料。”

“你爱拉美西斯吗?”

“比爱我自己更多。”

“那么,你就不能背叛他。他娶的是一名皇后,与他并肩而战的皇后。”

“但是假如他弄错了?”

“他没有弄错。你以为我没有碰到过和你一样疲倦和失望的时刻吗?那些对一位大皇后的要求都超过女人的力量极限,自从埃及建国以来,就是如此。”

“您没想过要放弃吗?”

“起初每天十次,一百次,我恳求塞提选择另一名女人,让我待在他身边当妃子。他的回答则一成不变:他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但并没有减轻我的任何工作量。”

“我是否不够资格匹配拉美西斯呢?”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应该由我来回答。”

妮菲塔莉的眼神里惴惴不安,而杜雅则毫不踌躇。

“你一定得执政,妮菲塔莉,别和命运作对,让自己像个游泳健将般滑进这道河流。”

在三天内,依照拉美西斯与所有大小官员,上至底比斯市长下至渡轮工人交谈后所做的指示,亚眉尼和罗枚已经着手进行了底比斯行政系统的大改革工程。由于远离孟斐斯和塞提几乎永远留在北方的关系,这个南部大城过着一种愈来愈自治的生活,那位阿蒙大祭司,仗着他神庙里的无数财富,自封为王,其下达的政令竟比法老的还重要。听了这些人的话之后,拉美西斯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假如他仍无动于衷,埃及上下两地将变成两个不同的国家,甚至相互敌对,而分裂终将导致不幸。

瘦弱的亚眉尼和心宽体胖的罗枚合作愉快,个性不同但取长补短,对高官的请求一概充耳不闻,景仰拉美西斯的人格,相信他行事得宜,他们推翻昏庸的阶级制度,进行许多出人意料的提名案,皆通过了法老的同意。

加冕典礼后的第十五天,底比斯一片喧嚣沸腾。有人说一位无能者执政了,另一些人说是位好打猎和体育活动的少年掌理埃及了。然而,拉美西斯寸步不离他的皇宫,听取多方意见和仲裁决定,以与塞提媲美的严峻态度执行他的权力。

拉美西斯等待人民的反应。

但是并没有任何反应。底比斯人个性软弱,惊吓过度。被法老召见,首相行为举止犹如一位听话的总理,只顾着记下法老的指示,以便按时执行。

拉美西斯既不同于亚眉尼的年少急躁,亦不同于罗枚的戏谑自满。他的敌人惊讶于他的果决行动,并没有消失或屈服,而是利用该困境稍事喘息。法老比较偏好直接攻击而非暗中结盟策划的阴谋,但是这只不过是个天真的心愿罢了。

每个夜晚,在太阳下山之前,拉美西斯在御花园的小道上漫步,那儿约有二十名园丁,他们负责天黑时花坛和树木的浇水工作。在他的左侧是夜警,那条带着矢车菊狗链的黄狗。在他的右边是刽子手,一头巨大的狮子,动作灵巧。而花园的入口则是撤丁人赛哈马纳,陛下的私人侍卫长,坐在葡萄棚下,留心任何危险的讯息。

拉美西斯极钟爱无花果、石榴、榕属植物、波斯木和其他的大树,它们将整座花园变成一个心灵休憩的天堂,整个埃及不就像一个让各类树种在此和谐生存的平静避风港吗?

那天晚上,拉美西斯种下一棵小无花果树,在那棵小树的四周堆上泥土,然后小心翼翼地浇了水。

“陛下应该等十五分钟之后再一滴一滴地浇水。”

前来说明的这位园丁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他的颈部有颗像大肿瘤的东西,是那种两肩挑满沉重泥土的扁担所留下的后遗症。

“好建议,”拉美西斯承认,“你叫什么名字?”

“内疆。”

“这意味‘甜蜜’……你结婚了吗?”

“我早与这个花园、这些树、这些植物和这些花结为一体了,它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的祖先和我的后代。那棵您种下的无花果树将跟随您,即使您像智者般活到一百一十岁时也一样。”

“你心里有什么烦恼?”拉美西斯面带微笑地问。

“当法老和智者应该很不容易,因为人类太邪恶和狡猾了。”

“你属于这个你一点都不喜欢的系统,你知道如何避免犯错吗?”

“我不敢肯定,陛下。”

“你授课吗?”

“那不是我的工作,而是园丁长的。”

“他的能力比你强吗?”

“我怎么知道?他从不到这里来。”

“你认为埃及的树种够多吗?”

“那是此地惟一一种数量永远不够多的族群。”

“我同意你的说法。”

“树木是上天的恩赐,”这位园丁肯定地说,“活着的时候,它提供了遮荫、花朵和果实,枯槁之后,成了木材。幸亏有它,我们才有得吃,有得住,当温柔的北风袭来,我们还可以坐在树阴下享受一段幸福时光。我梦想置身于一个充满树林的国家,其惟一居民就是鸟类和复生者。”

“我想要求各省大量植树,”拉美西斯透露,“任何村镇都应该有庇荫的地方。让长者和幼者在那儿乘凉,后者聆听前者的经验。你愿意帮我实现它吗?”

“我,但是……”

“农业部长办公室里的书记员人才济济,但是我需要一名喜爱大自然、了解大自然奥秘且能给予他们正确指导的人。”

“我只不过是名园丁,陛下,一个……”

“你有担当农业部长的杰出才能。明天早上到皇宫报到,去求见亚眉尼,有人会通知他,然后他将帮你开始你的新工作。”

拉美西斯离开后,留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内疆。在大花园的尽头,两棵榕树间,法老相信自己瞥见了一个纤细白色的背影,是哪位仙女出现在此神奇的地方吗?

他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那个背影并没有移动,一头黑色秀发和一袭白色长袍在夕阳的柔光下楚楚动人。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女人,既飘忽又诱人呢?

“妮菲塔莉……”

她奔向他,埋进他的怀里。

“我成功地逃出来了,”她说,“在今晚的细丝楚琴演奏会当中,你母亲答应代我出席。你把我忘了吗?”

“你的小嘴是朵莲花蓓蕾,你的双唇说着迷惑,我想疯狂地吻你。”

他们的吻有如一道青春的泉源,缠绵为一体,他们因奉献给彼此而重生。

“我是只被你秀发所引诱的野鸟,”拉美西斯说,“你让我发现了一个香气醉人的百花园。”

妮菲塔莉解开头发,拉美西斯滑下妮菲塔莉长袍上的肩带。在一个气候温和的夏夜,在芬芳和平静里,他们俩缱绻缠绵。

正文 第十五章

清晨第一道阳光唤醒拉美西斯,他抚摸着妮菲塔莉完美的背脊,然后轻吻她的颈部。妮菲塔莉半睡半醒闭着眼抱住他,贴进他那强有力的躯体。

“我很幸福。”

“你就是幸福,妮菲塔莉。”

“不要让我们分开那么久。”

“你和我都没有选择。”

“权力将操纵我们的生活吗?”

拉美西斯紧紧地拥她入怀。

“你不答话……”

“因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妮菲塔莉。你是皇后,我是法老:我们无法逃避这个事实,即使在我们梦想的最深处。”

拉美西斯离开床,走到窗边眺望底比斯的原野风光,在夏日阳光下一片绿意盎然。

“我爱你,妮菲塔莉,但是我也是埃及的丈夫。这片土地。我应该滋补它,让它蓬勃发展。当它呼唤我时,我无法置之不理。”

“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吗?”

“我原以为要去治理的是个平静的国家,却忘了上面住满人类。几个星期便足以让他们背叛了玛亚特,摧毁我父亲和先祖的丰功伟业,和谐是最脆弱的宝藏。假如我松懈了警惕之心,邪恶和黑暗将吞没整个国家。”

妮菲塔莉也离开床,全身赤裸地紧靠着拉美西斯。只须与她香气凝人的胴体简单地接触,拉美西斯便觉得他们已经完全契合了。

有人急促地敲着房门,然后门突然被打开,披头散发的亚眉尼从一道窄小的空隙中闪进,当他一看见皇后时,马上转过头去。

“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拉美西斯!”

“到了需要在一大早打扰我的地步了吗?”

“走,别浪费时间。”

“你不给我梳洗和吃早饭的时间吗?”

“来不及了。”

拉美西斯不敢忽视亚眉尼的急躁,特别是当这位机要秘书失去冷静时。

法老亲自驾驭一辆轻型的双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载着赛哈马纳和另一名弓箭手的马车。尽管马车的速度让他觉得不舒服,亚眉尼还是很高兴拉美西斯能紧急上路。他们停在卡纳克神庙的一个塔门前,跳下马车,仔细研读一根所有识字的行人皆能破译的石碑上的文字。

“你看,”亚眉尼要求,“你看第三行!”

该符号以三种动物皮拼成,用来代表“出生”和指定拉美西斯为“光明之子”的意思,雕刻得不清不楚。这样的错误将使他丧失保护的神力,损害法老的神秘生存。

“我已经检查过了,”亚眉尼悲惨地宣称,“所有王位的底座和户外的石碑上都有同样的错误。这是个恶作剧,拉美西斯!”

“主谋可能是谁呢?”

“阿蒙大祭司和他的雕刻师傅,他们负责雕刻这些宣布你就职的文告!要不是你亲眼所见,你不会相信我。”

尽管文告的主旨内容没有更改,事态还是很严重。

“要那些雕刻师傅来见我,”拉美西斯命令,“然后请人修改碑文。”

“你不将犯人移送法办吗?”

“他们只是听命行事。”

“阿蒙大祭司已病入膏肓,这就是他为什么无法前去晋见你的原因。”

“你手上握有对付这个显要人物的证据吗?”

“他所犯的过错十分明显!”

“要质疑某些理所当然的事情,亚眉尼。”

“他将不受处置吗?尽管他十分富有,他仍是你的仆人。”

“列张他所有财产的详细清单。”

罗枚对他的新工作毫无怨言,指派了一些认真严肃的人去负责维持皇宫清洁卫生的任务后,他还负责皇家动物园的工作:那里养了三只猫、两头羚羊、一只鬣狗和两只白鹤。

只有一只动物躲过他的控制——夜警,那只法老的金黄色狗,它有每天到皇家池塘抓鱼吃的坏习惯。因为该举动是在拉美西斯的狮子的保护下进行,所以没有人敢干涉。

一大清早,罗枚便帮亚眉尼搬来一大箱纸莎草纸。这个瘦弱的书记员吃得很少,每天晚上又只睡三到四个小时,哪来这么多精力呢?他永不疲倦,将自己最清醒的时间交给办公室里成堆的公文,从不松懈。

当罗枚执行每日厨房清洁工作检查时,亚眉尼和拉美西斯便把他们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法老的健康,亦即全埃及的健康,不全仰赖饮食的品质吗?

亚眉尼将几卷纸莎草纸摊在矮桌上。

“这些都是我的调查结果。”他带着几分骄傲地宣布。

“调查进行得很困难吗?”

“是,也不是。卡纳克神庙的主管们并不欢迎我的拜访和我所提出的问题,但是他们不敢阻止我察验他们所说的话。”

“卡纳克很富有吗?”

“的确是,八万名员工,全省共有四十六处仰赖神庙为生的工地,四百五十座花园、果园和葡萄园,四十二万头牲畜,九十艘船和六十五个直接替埃及最大神庙工作的大小不同的社区。它的大祭司统治着一支真正的书记员和农民军队。在这笔录里,还应该加上另一个项目,假如我们清查阿蒙神的所有财产,我们可以看到有六百万头牛、六百万头羊、一千两百万头驴子、八百万头骡子和几百万只家禽。”

“阿蒙是胜利和帝国的保护神。”

“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但是那些祭司也是人。当他们必须管理如此一笔财富时,他们其实是利益的分赃者,更是瓜分法老财富、控制政治斗争的高手。我没有时间做进一步的调查,但是我很担心。”

“把理由说清楚!”

“在底比斯,那些官员耐心地等待皇室夫妇返回北方。换句话说,陛下你扰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和推翻了那些既定的游戏规则。人们要求你增加卡纳克的财富,使它强壮得如城邦中的城邦,直到哪天阿蒙大祭司自称为南方之王而脱离埃及。”

“那将是埃及灭亡之日,亚眉尼。”

“而且是人民的不幸。”

“我需要这桩舞弊案具体的证据。假如我想公然反抗阿蒙大祭司,便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将负责此事。”

赛哈马纳的心情一直不开朗。自从墨涅拉俄斯手下那些希腊人所进行的那桩谋杀案以来,他知道拉美西斯的生命备受威胁。当然,那些野蛮人已离开埃及,但是危险并没有就此结束。

他也不停地检查那些底比斯皇宫中他认为可疑的地点、军区、警备部门和精锐营。如果有暴动发生,将会是从那儿起义。因曾为海盗,这名撒丁人只信任自己的直觉,不管面对军官或小兵,他都要质疑一番。曾有多次,虽然他的敌人自称为他的朋友,他还是因为先下手为强才得以保全性命。

尽管他体型高大,却灵巧如猫,他喜欢暗中观察和窃听别人的谈话。虽然天气燠热,这位撒丁人仍旧身穿金属盔甲,腰带上佩着一把匕首和一支锐利的短刀。短髯和拳曲的胡须让他那张宽厚的大脸显出一股非常戏剧性的吓人神情。

那些大部分来自富有家庭的职业军官很讨厌他,他们不明白为何拉美西斯会将私人侍卫长的工作交给这种粗人。赛哈马纳对此事毫不在意,认为被喜欢并无济于事,更无法造就一名有能力为一位好长官服务的优秀战士。

而拉美西斯是位好长官,一艘大军舰的船长,它的航程充满危险和活力。

总之,这就是一名在预期之外晋升到显贵职务的撤丁海盗所期盼和决定好好珍惜的一切。他的豪华别墅、那些乳房圆润有如多汁苹果般的埃及女人及精美佳肴并不能满足他。没有任何事情能取代一场可以让男人从中证明其价值的流血斗争。

皇宫的站岗工作每个月换班三次,第一、十一和二十一日。站岗卫兵可收到酒、肉、蛋糕和一份五谷津贴。每次轮班时,赛哈马纳总是面对面地仔细观察他的手下,然后给他们指派工作,所有缺乏纪律和怠勤的情形都将受到鞭笞和立刻解职。

这名撤丁人慢慢地经过那些排成一列的士兵。他停在一位年轻的金发士兵前,那名士兵似乎有点紧张。

“你从哪里来?”

“三角洲村落,指挥官。”

“你最擅长的武器是?”

“长剑。”

“喝下这个,你需要解一下渴。”

赛哈马纳将一个装了八角茴香酒的小瓶子递给这名金发士兵。

“你负责看守通往皇家办公室的走道,夜晚的最后三个小时禁止任何通行。”

“遵命,指挥官。”

赛哈马纳检查了他们的白刃,纠正他们的姿势,调整他们的制服,和其他士兵交谈几句。

之后,每个人各就各位。

皇宫的建筑师在宫内设计了高大的窗子,在夏日炎热的晚上,凉风阵阵,空气流畅。

外面一片肃静。蟾蜍唱着求爱的歌声。

赛哈马纳悄悄地走在石板地面上,往拉美西斯办公室走廊的方向走。如他所预测的,那名金发士兵并不在他的岗位上。他不坚守岗位,反而试着去拨开办公室那道禁止通行的门闩。赛哈马纳用他的大手从颈部抓住他,将他举起来。

“你是希腊人!只有希腊人喝八角茴香酒不会被呛到。好家伙,你属于哪个乱党?墨涅拉俄斯的残党或是另一个阴谋?说!”

这名金发士兵不停地扭动了一阵子,但是一句话也没吭。

最后他不再挣扎,赛哈马纳便将他直放在地上,像个破布娃娃。赛哈马纳一不小心折断了他的颈椎。

正文 第十六章

赛哈马纳并非写报告的高手,他仅向亚眉尼口述事情的经过,由他在纸莎草纸上誊写,再立刻转知拉美西斯。没有人认识这名因身材魁梧而被挑选的希腊人。他的猝死让法老无法得知详情,但是他一点也不责备赛哈马纳,他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保持警觉。

这一次,人们要攻击的不是法老的性命,而是他的办公室,也就是国家的业务所在。他们到这里来寻找什么,是机密资料,还是欲治理国家的文件?

墨涅拉俄斯的暗杀企图纯为报复,这个失败的偷窃行为则阴险多了。是谁暗中派遣这名希腊人去抵制君王的行动呢?当然,还有谢纳,一位自从弟弟的王位加冕典礼后就权力旁落、无活动力、安静度日的哥哥,但这样的表面现象并无法遮掩一些以更灵活的手段所从事的地下活动。

罗枚向法老弯腰行礼:“陛下,您的访客到了。”

“带他到花园里的凉亭下。”

拉美西斯只简单地穿了件朴素的白缠腰布,右手腕上戴着一个金手镯。他静思了几分钟,知道埃及的一大部分命运将依赖这次重要的会谈结果。

在这个花园里,法老命人在一棵柳树下,用木头盖了座优雅的凉亭。在一张矮几上,有紫透了的葡萄和新鲜的无花果。酒杯里则有清淡助消化的啤酒,极适合正午饮用。

卡纳克的阿蒙大祭司坐在一张靠垫松软的舒服沙发上,在他面前有一张小凳子可以搁脚。

假发、亚麻长袍、胸前的珍珠和天青石大项链,还有那银手镯都为他平添一副骄傲的神情。

当他看见法老时,这位大祭司起身鞠躬。

“您喜欢这个地方吗?”

“谢谢陛下挑选了这个地方,它的凉爽有益我的健康。”

“病情如何?”

“我不再年轻了,这件事情最难接受。”

“我本来很失望没能见到您。”

“请不要这样想。一方面,我必须待在房里几天;另一方面,我希望南、北两方的首相和努比亚王能跟我前来。”

“壮观的代表团!他们都拒绝了您的建议吗?”

“刚开始时没有,后来是……”

“为什么他们要改变心意呢?”

“那些都是高官……他们不想激怒陛下。然而我替他们的缺席感到悲哀,恐怕我的话已无足轻重了。”

“假如您说的话有道理,那么您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您真的认为如此吗?”

“身为玛亚特的仆人,我将做评判。”

“我很担心,陛下。”

“我可以帮您驱逐那些阴霾吗?”

“您要求了一份卡纳克的财产清单。”

“而且我得到了。”

“您觉得如何呢?”

“您真是位了不起的经营者。”

“这是责备吗?”

“当然不是。我们的祖先不是教导我们说,快乐的灵性要有全民福祉伴随吗?法老使卡纳克富有,您为这些财富锦上添花。”

“您话中有责备的口气。”

“我困惑不解,我想了解一下您的不安。”

“听说陛下嫉妒卡纳克的光荣和财富,而且想将它的财富分散给其他的神庙。”

“谁说的?”

“谣传……”

“您听信谣言吗?”

“当它变得很肯定时,我们还能充耳不闻吗?”

“您有什么看法?”

“但愿陛下了解,不要改变现况,依循您父亲的政策不就是明智之举吗?”

“很不幸他在位时间太短,无法进行整体的必要改革。”

“卡纳克不需要改革。”

“我并不这样认为。”

“那么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我也是。”

“我……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阿蒙大祭司是否还是法老的忠诚仆人?”

这位高级神职人员避开拉美西斯的眼光。为了调整姿态,他吃了一颗无花果和喝了点啤酒。君主的简朴服饰和他的讲究优雅形成强烈的对比,他实在不习惯这样直接的攻击。法老保持风度不干扰他,让他喘口气,找回神智。

“您凭什么怀疑呢,陛下?”

“凭一份亚眉尼的调查。”

大祭司面红耳赤:“那个营养不良的书记员,好管闲事,吝啬鬼,那个……”

“亚眉尼是我的朋友,而他惟一的心愿便是为埃及服务。我不容许任何侮辱他名誉的言论,不管是从谁的口中说出。”

这位高级神职人员结结巴巴地回答:“对不起,陛下,但是他的方法……”

“他使用暴力了吗?”

“没有,但是他比一匹吞食猎物的豺狼更凶猛!”

“他认真地从事他的工作,不拘小节。”

“您对我有何责难?”

拉美西斯望着对方的眼神:“您不知道?”

再次,这位高级神职人员背过脸去。

“所有埃及的土地不都属于法老吗?”拉美西斯问。

“这是神明遗嘱所要求的。”

“但是法老可以将土地赐予那些值得拥有土地的正直、有智慧和英勇的人。”

“这是习俗所希望的。”

“阿蒙大祭司的行为举止可以和法老一样吗?”

“他是法老在卡纳克的代表。”

“您难道没有高估了这个代表权?”

“我不觉得……”

“您将土地让给一些专家,他们便得对您言听计从,当然还有那些对我效忠的军人。您需要一支军队保卫您的私人属地吗?”

“这只不过是个区域合作计划,陛下!您想到哪儿去了?”

“有三个城市保护国家三个主要的神庙:艾利欧是创造之光瑞神的圣城;孟斐斯,卜塔神的,他创造语言,启发工匠的创作;底比斯阿蒙神的宗旨被隐瞒住,没有人得知真相。我父亲要求这三股力量,神祗的形象要保持平衡。由于您的政策,您破坏了这种和谐,底比斯变得浮夸和虚荣。”

“陛下!您不是在责备阿蒙神吧?”

“我指的是他的大祭司,而且我命令他终止所有的世俗活动,专注于静思和典礼仪式。”

这位高级神职人员极艰辛地才站了起来。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

“我的职务有精神方面和行政方面,和您的一样!”

“卡纳克属于法老。”

“没有人敢反对,但由谁管理该地区呢?”

“一位由我来提名的专家。”

“那将会摧毁我们的阶级制度!别犯下这样的错误,陛下,冒犯阿蒙的祭司将使您万劫不复。”

“这是一种威胁吗?”

“一位有经验的长者对年轻君王的忠告。”

“您想我会听他的话吗?”

“治国是项艰难的艺术,要求拥有某些联盟,包括与阿蒙神职人员的合作。当然,无论如何,我听从您的指示,因为我是您的忠仆。”

尽管老态龙钟,这位高级神职人员仍再度拾回信心。

“别开打一场无用的战争,陛下,您失败的可能性很高。颂扬过去的权力,找回理智,什么都别推翻。神明害怕极端的事情,您还记得埃赫那顿在底比斯所犯下的悲惨行为吗?”

“您的网线似乎织得很牢,但是一只隼可以用它的喙将它撕碎。”

“真是白费力气!您的位子在盂斐斯,不是这里,埃及需要您的力量去保护那些脱离我们一心只想侵略我们的那些野蛮民族。让我统治这个地区,那么我将支持您。”

“我会考虑。”

这位大祭司露出微笑:“除了热情外,您还有智慧。您将是位伟大的法老,拉美西斯。”

正文 第十七章

每一位底比斯的高官都只有一个念头:晋见法老,想尽办法保留既得利益。面对一位捉摸不定的君王,他不隶属任何集团党派,即使最具影响力的宦官大臣也免不了碰钉子受到难堪。而且必须通过法老的机要秘书亚眉尼的过滤,有时候基于审慎之故,他会毫不客气地拒绝那些不速之客。还有该怎么形容那位撒丁巨人赛哈马纳的搜身过程呢?他在亲自确定拜访者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和可疑物品前,是不准任何人接近法老的!

那天早上,拉美西斯拒绝所有的求见者,包括那位亚眉尼推荐的堤防水利官员,法老需要听听皇后的建议。

坐在他们刚刚游水的池塘边,让赤裸的身体晒着从无花果树丛间洒下的阳光,他们享受着御花园的美景。刚升任农业部长的内疆,继续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这个地方。

“我不久前才和阿蒙大祭司谈过。”拉美西斯坦承。

“他的态度毫不让步而且有敌意?”

“没错。或者我接受他的条件,或者对他采行强制手腕。”

“他说了些什么?”

“希望卡纳克保留其领先全埃及神庙的霸权,他希望统治南方,我统治北方。”

“不能接受。”

拉美西斯很惊讶地望着妮菲塔莉。

“我原本以为你会劝他别走火入魔!”

“但是假如制止的方法将国家带向毁灭,那将会是一种罪过。这个大祭司试着将他的法律加诸在法老身上,破坏全民福祉,享有个人特殊利益。假如你让步了,王权将倒塌,而塞提所建造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妮菲塔莉态度温柔,语气安详平静,但是言阋异常坚决。

“你能想像因法老和阿蒙大祭司之间的公开冲突所造成的后果吗?”

“假如你从执政一开始就显出懦弱,那些野心人士和无能者将群起暴动。至于阿蒙大祭司,他将领先群雄酿成国家分裂,再摧毁法老政权以肯定自己的权力。”

“我并不害怕展开这场斗争,但是……”

“你害怕将只为个人利益而战?”

拉美西斯凝视自己那映在碧蓝池水中的倒影:“你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不是你的妻子吗?”

“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呢,妮菲塔莉?”

“没有任何人能超越法老。你是宽宏、热情和权力的象征,而你运用这些武器攀爬到那个占据你生命的职位顶点。”

“我走错路了吗?”

“造成分裂是错误,而那位大祭司选择分裂,因为对他有利。身为法老,你不该分给他一分一毫的土地。”

拉美西斯将头放在妮菲塔莉的胸前,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几只燕子在树叶轻微的婆娑声中,徘徊在这对皇家夫妇的头顶。在花园的入口,一阵口角嘈杂声扰乱了他们的安宁。一个女人正和警卫争吵着,语气愈来愈愤怒。

拉美西斯在腰上系上一条缠腰布,走向那一小群人。

“发生了什么事?”

警卫让开,法老一眼瞧见高贵优雅的伊瑟。

“陛下!”她大叫,“听我说,我求你!”

“谁阻止你了?”

“你的警卫、你的军队、你的秘书、你的……”

“跟我来。”

一个小男孩躲在母亲背后,向旁边挪了一步。

“这就是你的儿子,拉美西斯。”

“凯!”

拉美西斯将孩子抱在怀里,然后举到头顶上,这个小孩惊慌失措地开始哽咽。

“他很害羞。”伊瑟说。

法老将他的儿子跨在肩上,小凯马上忘了害怕,重新开怀大笑。

“四岁……我的孩子四岁了!他的保姆对他满意吗?”

“他觉得他太严肃了。凯并不爱玩,只喜欢破译象形文字。他已经认得许多字了,而且还会写一部分。”

“他将比我更早成为文书官!走,去纳一下凉,我来教他游泳。”

“她……妮菲塔莉在那里?”

“当然。”

“为什么不让我进皇宫来,为什么你像个陌生人一样把我甩开?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你想说什么?”

“我在信里不是跟你警告一桩正在进行的反对你的阴谋吗?”

“你在说什么?”

伊瑟低下头去:“我受不了孤独和你的抛弃。但是我一直很爱你,而且拒绝和那几位企图致你于死地的家人合作。”

“我并没有收到你的信。”

伊瑟脸色发白。

“那么,你认为我……我也是你敌人集团的一分子?”

“我弄错了吗?”

“是的,你错了!以法老之名,我发誓我没有背叛你!”

“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伊瑟抓住拉美西斯手臂。

“我怎么会对你说谎呢?”

伊瑟看见妮菲塔莉,她的美貌令她窒息。不仅因为她美好的仪态充满魅力,而且她所散发出来的皇后光彩也令她眼神一亮,挥去所有的批评。妮菲塔莉真是名副其实的皇后,没有入敢与之较量。

伊瑟的心中一点也不嫉妒。妮菲塔莉光芒四射,犹如夏目的蓝天,她的尊贵使人肃然起敬。

“伊瑟!很高兴见到你。”

伊瑟则以鞠躬答礼。

“不要太拘礼,天气这么热,请你……请来游泳!”

伊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招待。愣了一下,她不再坚持,脱掉衣服,和妮菲塔莉一样全身赤裸,跳入碧蓝的池水里。

拉美西斯看着他心爱的两个女人游泳。庆幸同时遇到如此不同的两个女人,热情和真诚!妮菲塔莉是他生命里的大爱,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一位皇后。任何考验和时间的摧残都无法磨灭他们分享的灿烂热情。伊瑟则是欲望、无忧、高雅和疯狂的欢乐。

然而,她却说谎和阴谋背叛他,他别无选择只好处罚她了。

“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吗?”凯轻声地问。

“是真的。”

“‘儿子’在象形文字里写成鸭子的样子。”

“你会写吗?”

小孩用食指指尖,十分严肃地在沙质小路上大概画出了一只鸭子的样子。

“你知道怎么写法老吗?”

凯先画出一间房子的样子,然后是一根柱子。

“房子代表一个可以保护人的地方,柱子象征雄伟。‘雄伟的房子’、‘大房子’这就是法老这个字的意思。你知道人们为什么这样称呼我吗?”

“因为你比任何人都伟大,而且你住在一间很大的房子里。”

“你说得对,儿子,但是这间房子是整个埃及,每个居民都应该可以在此找到他自己的住所。”

“请你教我其他的象形文字。”

“你不喜欢其他的游戏吗?”

小孩赌着气:“当然。”用食指画出一个圆圈,然后在中间加上一点。

“太阳,”他解释说,“人们称它为瑞,它的名字由一张嘴巴和一只手臂合成,因为它是语言与行动的代表。换你写。”

小孩好玩地画了一大堆太阳,慢慢地,接近一个完美的圆圈。

伊瑟和妮菲塔莉从池里出来后对结果感到吃惊。

“他真有天分!”皇后观察说。

“几乎让我害怕,”伊瑟承认,“保姆也很担心。”

“他错了,”拉美西斯表示,“但愿我儿子走自己的道路,不管他年纪多大。或许命运已经安排他准备继承我。这种早熟是上帝的恩赐,让我们尊重它,别压抑它。在这儿等我一下。”

法老离开花园,走进皇宫。

小凯划破了手指头,开始哭泣。

“我可以抱他吗?”妮菲塔莉问伊瑟。

“可以……可以,当然。”

小孩马上安静下来,妮菲塔莉的眼神有一股无限的温柔。伊瑟大胆地提出一个在她心中萦绕了很久的问题。

“虽然你们受了很大的打击,但你们打算再生一名小孩吗?”

“我想我怀孕了。”

“啊……但愿这一次,注生娘娘能保佑你!”

“谢谢你的祝福,它将助我生产顺利。”

伊瑟掩饰她的不安。妮菲塔莉是皇后,她从不否认,她并不想成为背负重任和烦恼的大皇后,但是伊瑟想成为拉美西斯众多孩子的母亲,一位让法老终身尊敬的传宗接代者。目前,她是第一个儿子的母亲,但是,假如妮菲塔莉成为另一名男孩的母亲,凯很可能会被贬为次等地位。

拉美西斯回来了,带着一块书记员的小写字板、两片小墨块,一块红的,一块黑的,和三枝小毛笔。当他把它们交给他儿子时,凯的脸上漾着光彩,他将这些珍贵的东西紧紧拥在怀里。

“我爱你,爸爸!”

伊瑟和凯离开后,拉美西斯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妮菲塔莉。

“我确定伊瑟阴谋背叛我。”

“你问她了吗?”

“她承认对我存有否定的看法,但是宣称曾通知我一项正在进行的阴谋行动,可是我并没有收到她的信。”

“为什么你不相信她呢?”

“我认为她在说谎,而且她不谅解我挑选你为大皇后。”

“你弄错了。”

“应该处罚她犯下的错误。”

“什么错误?一位法老不应该凭一时的感觉处置人。伊瑟为你生了一个儿子,她不会伤害你的。忘了那个错误,假如她真的做了,还有那个处罚。”

正文 第十八章

赛大武的服饰和皇宫里那些高官和书记员的装扮形成强烈的对比,他那件厚重的羚羊皮看起来像件冬衣,曾泡过可以对抗毒蛇液的药方。万一被蛇咬了,赛大武就将这件大衣脱掉,浸在水中以提炼解药。

“我们又不在沙漠里,”拉美西斯说,“在这里,你不需要这间活动的药房。”

“这个地方比努比亚沙漠的尽头更危险,毒蛇和毒蝎各具英姿,而且它们不断地繁衍生殖。你准备好了吗?”

“我肚子空无一物,如同你所要求。”

“多亏我的治疗,你几乎获得免疫力了,甚至可以对抗某些眼镜蛇。你真的想拥有这个额外的保护吗?”

“我准你这么做。”

“不是没有危险。”

“别浪费时间。”

“你问过妮菲塔莉的意见吗?”

“莲花的看法呢?”

“她觉得我有点疯了,但是我们配合得很好。”

“假如我剂量配错了,”他承认,“你恐怕会变成白痴。”

“我不怕你的威胁。”

“那么,喝吧。”

拉美西斯照办。

“什么感觉?”

“味美极了。”

“那是因为角豆树汁的关系,剩下的是由几种蓖麻植物和稀释的眼镜蛇血液煎熬而成,比较不那么好喝。现在,你对任何蛇类的咬噬皆能免疫。你只须每十个月喝一次这种混合剂就可保持免疫。”

“你什么时候才愿意进入政府里工作呢?”

“永远不会。你呢,你什么时候才不再天真无邪?我可以毒死你的。”

“你没有害人的天性。”

“好像你真的了解我!”

“我从墨涅拉俄斯身上学会许多事情,而且你忘了赛哈马纳、我的狮子和狗的直觉本能吗?”

“三位好搭档,真的!你忘了底比斯梦想看见你早日离去,而且大部分的官员也都希望你失败吗?”

“大自然给我一个好的记忆力。”

“人类是一种比蛇更可怕的生物,拉美西斯。”

“当然,但也是一种法老用来建造一个公正和谐世界的材料。”

“呜!又是一些梦想家才会做的梦。要怀疑,我的朋友,你的周围都是黑暗和坏人。但是你运气好,有一股类似我的神秘力量,我也是,当我想去抓眼镜蛇时。而她,妮菲塔莉,给了你一种不同的合作关系,一个实现了的梦。我相信你会成功。”

“没有你,将会很困难。”

“拍马屁不是你的个性。我将带着一笔丰收的毒液返回孟斐斯。好好照顾自己,拉美西斯。”

尽管拉美西斯气势逼人,谢纳并不失望。在年轻法老和阿蒙大祭司之间的权力较量胜负还未定之前,可能这两个人都会坚持己见,让拉美西斯无法压制阿蒙大祭司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所说的话远没有塞提的有分量吧!

谢纳一点一滴,开始更加了解他的弟弟了。

正面攻击注定会失败,因为拉美西斯会全面反击,然后扭转局势以图利他自己。最好布下一系列的陷阱,运用阴谋、造谣和背叛。假如拉美西斯无法认清他的敌人,他的攻击将会扑空,白费力气,一旦他筋疲力尽,那么谢纳就容易成功了。

当法老忙于进行多项职位的提名工作和将底比斯纳入他的管辖权之下时,谢纳噤若寒蝉,行为谨慎,好像这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现在,他将走出沉默,准备再度策划一项阴谋。

深思熟虑之后,谢纳决定玩弄一种表面上看起来下流的游戏,下流得将拉美西斯逼迫到不得不反击的地步。而拉美西斯将以他一贯的冲动反击,这样的反应正是谢纳所期待的。这个想法值得一试。假如谢纳胜利了,且不为他弟弟所知,他就能成功驾驭他。

在这种情况下,未来将是一片光明灿烂。

已经是第二次了,拉美西斯试着向夜警解释不可以在皇宫鱼池里抓鱼,然后和狮子一起分享战利品。它们的饲料不够吃吗?在这只黄狗闪亮的眼神中,法老知道它心知肚明这样的谴责,却毫不在意。夜警十分依赖那头狮子,自认无人敢伤害它。

赛哈马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拉美西斯的办公室门口。

“您哥哥想见您,但是拒绝搜身。”

“让他进来吧。”

赛哈马纳转身。经过时,谢纳冷冷地瞪他一眼。

“我可以单独和陛下谈一谈吗?”

那只黄狗跟着赛哈马纳出去,他从未忘了给它一块蜂蜜蛋糕吃。

“好久没交换彼此的想法了,谢纳。”

“你很忙,我不想打扰你工作。”

拉美西斯在谢纳身边绕了一圈。

“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谢纳觉得很惊讶。

“你瘦了,亲爱的哥哥……”

“最近几个星期,我强迫自己节食。”

虽然尽了力,谢纳看起来还是臃肿痴肥,他那双栗色小眼睛衬托面颊鼓胀得活像个月亮脸,而他丰厚的嘴唇依旧贪恋口腹之欲。

“你为什么还留着胡子?”

“我将永远为塞提戴孝,”谢纳肯定地说,“怎么能忘了我们的父亲呢?”

“我了解你的痛苦,我也一样。”

“我相信,但是你的职责禁止你将它表露出来,可是我不一样。”

“你的拜访有何用意?”

“你在等我的拜访,不是吗?”

法老不答话。

“我是你哥哥,况且我名声响亮,无法登上宝座的失意早已成过去,但是我不甘心只成为一名游手好闲的富有大官,对国家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了解。”

“你指派给我的礼宾司长的职位太受限制了,比新的皇家总管罗枚的工作更受约束。”

“你希望做什么,谢纳?”

“在采取这个计划前我想了很久,对我来说,这样做有点儿丢脸。”

“兄弟之间,不必客套。”

“你怀疑我的要求?”

“没有,谢纳,因为我还不知道。”

“你愿意听我说吗?”

“说吧。”

谢纳来回踱步:“当首相?不可能。你将被控告赋予我过多的特权。管理警政部门?我想过,但那是个太复杂的工作。书记员主任?太沉重,没有足够的休闲和娱乐。掌管大工地?我能力不够。农业部长?已经分配了。财政部长?你保留给塞提在位时的那个人。而我对神庙生括和大祭司的职务一点也不感兴趣。”

“那你还希望什么?”

“那个适合我品味和能力的工作:外交部长。你知道我对与我们附庸国和邻邦通商很感兴趣,与其让我从事只能增加我个人财富的协商工作,不如让我展开外交关系,促进和平工作。”

谢纳停止踱步:“我的建议让你感到惊讶吗?”

“这是个沉重的负担。”

“你准许我恪尽全力免除与赫梯人开战吗?没有人想要一场流血的冲突。希望法老将外交部长的职位赐给他极重视和平的哥哥。”

拉美西斯考虑良久。

“我同意将你想要的职位给你,谢纳,但是你需要其他人的协助。”

“我同意……你想到谁?”

“我的朋友亚侠。外交是他的专长。”

“监督我?可以这样说。”

“有效的合作,我希望。”

“既然这是你的心愿……”

“你们俩尽快见面,将详细计划告诉我。”

走出皇宫时,谢纳强忍住一阵爆笑。拉美西斯的反应正如他所愿。

正文 第十九章

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姐姐,向法老下跪,亲吻他的脚。

“原谅我,我求你,也原谅我丈夫!”

“起来吧,瞧你一副滑稽样。”

朵兰特搭着她弟弟的手,但是不敢看他。她高大、无精打采,看起来惊慌失措。

“原谅我们,拉美西斯,我们的行为荒诞可笑!”

“你们欲致我于死地。已经两次了,你丈夫阴谋反抗我,他还当过我的老师!”

“他罪大恶极,我也是,但是我们被人利用了。”

“被谁,亲爱的姐姐?”

“被卡纳克的大祭司。他告诉我们说你将是位糟糕的法老,将使国家陷入内战。”

“那么你们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

“沙力认为你个性冲动,无法抑制自己的好战天性。他很后悔他所犯下的错误……他真的很后悔!”

“谢纳,他没有试图蛊惑你们吗?”

“没有,”朵兰特说谎,“我们应该听他的。自从他心服口服地接受父亲的决定之后,他承认自己是你的子民,而且一心只想找到一个发挥他能力的工作,为埃及效劳。”

“为什么你丈夫没跟你来?”

朵兰特低下头:“他很怕法老发怒。”

“你运气很好,亲爱的姐姐,母亲和妮菲塔莉想尽办法避免你遭受严厉的处罚。她们两人都希望维持家庭的和谐,以慰塞提在天之灵。”

“你……你原谅我了?”

“我提名你为底比斯后殿的荣誉主任。那只是个荣誉头衔,不费你任何吹灰之力。做事小心谨慎点,姐姐。”

“那……我丈夫呢?”

“我提名他负责管理卡纳克工地的制砖工人。那么,他将学习如何建设而非破坏。”

“但是……沙力是个老师,是位书记员,他不懂任何粗活的工作!”

“这与我们父亲的教诲正好相反:假如双手和心灵无法合作,人类就一无是处。赶紧就任新职务,你们两位,工作是不等人的。”

朵兰特通开后松了一口气。与谢纳预期的相同,她和沙力躲过了一场浩劫。在执政初期,和在他母亲和妻子的影响下,拉美西斯宁可选择宽恕而非强硬的手段。

被强迫去工作其实形同处罚,但是总比到绿洲服劳役或被贬谪到沙漠边境更舒适。至于沙力,他差点儿就惨遭死刑,应该深感满足了,即使这样的工作毫无光彩可言。

这样的羞耻很快就过去了。朵兰特通过她的谎言,重新找回谢纳的名声,将他塑造成一位可信任、温顺且令人敬仰的兄长。百废待兴,拉美西斯于是相信,他过去的那些敌人:他的哥哥和姐姐都已经归顺了,只想平静地过日子。

摩西很高兴能重回那个卡纳克圆柱大厅的建筑工地,国丧结束后,拉美西斯决定重新开工以完成他父亲的这项伟大遗志。一头浓密头发,蓄胡,双肩宽大,胸膛结实,脸部皱纹满布,这位年轻的犹太人深受石匠和文字雕刻成员的敬重。

摩西回绝拉美西斯向他提议的那个建筑师的职位,因为他自认为无法承担这样的责任:协调专家们,激励他们尽善尽美,可以像城里隐修院建筑工会的建筑师般起草设计蓝图,尚力有未逮。他实地演练、听取比他高明的那些人士的讲解和深入熟悉材料,从基础的教育开始,摩西终于得知如何建造工程。

工地的粗糙生活让他得以锻炼体力,看起来似乎可以忘却那把燃烧心灵的火。但是,每个夜晚躺在床上,摩西却辗转难眠,他试着问自己:简单幸福的定义在哪里?他生在一个富裕的国家,拥有一份好职业,享有法老的友谊,吸引美女们的眼光,过着充裕和平静的生活……但是这些理由都无法安抚他。为何总是不满足,为何无法解开这样的疑虑和煎熬?

重拾积极的工作,再度听到铁锤和凿子的欢唱声,看见河泥上滑过负载大石块的木制滑条车,确定每个工人的安全,参与一根石柱的起造,或许这项令人兴奋的冒险将可抹去他的苦恼。

夏天里,人们休工,但是塞提的过世和拉美西斯的登基搞乱了这些习惯。得到城里隐修院建筑工会会长和对他逐项解说建筑计划的卡纳克建筑师的同意后,摩西将每天的工作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黎明到上午,第二阶段从午后到黄昏。因此每个人都拥有比工地上遮阳的布棚还长的足够休息时间。

当摩西刚跨过工地通往圆柱大厅的门哨时,那位石匠工头迎上前来说:“我们无法工作。”

“热度还令人受得了。”

“我们不怕热……我要说的是那位新上任的管理建材工人的主管的态度。”

“我认识他吗?”

“他叫做沙力,是法老姐姐朵兰特的丈夫,这就是为什么他认为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

“你觉得他哪里不对?”

“因为他觉得工作量不够,他每两天召集他的队员一次,但是不准他们休息,并且限制他们的饮水量。他是否想把我们的同僚当成奴隶对待?我们在埃及,不是在希腊,也不是在赫梯!我支持制砖工人们的团结抵抗。”

“你做得对。沙力在哪里?”

“在工头的帐篷里乘凉。”

沙力变了很多。这位乐观的拉美西斯的家庭教师变成了一个体型瘦削的男人,脸部凹陷,举止紧张。他不停地转动着一只戴在左手腕上的过大的铜手环,和不时地用一种油膏推拿着他那因关节炎导致脚拇趾疼痛的右脚。因旧职务的习惯,沙力依然身穿高雅的白麻长袍,凸显他那归属富裕书记员阶级的身份。

沙力靠在椅垫上,喝着冰啤酒。当摩西走进来时,他冷漠地瞪了摩西一眼。

“你好,沙力,你还记得我吗?”

“人们不会忘记摩西,拉美西斯优秀的同窗同学!你也是,你也被处罚到这个工地来汗流浃背……法老一点儿也不照顾他的旧朋友。”

“我很满意我的工作。”

“你还可以说得更好听些!”

“参与如此工程的建造难道不是个美丽的梦想吗?”

“梦想?燠热、灰尘、男人的汗臭、大石块、无止尽的劳动、工具的吵闹声、与工人和包工接触?这是个噩梦,这才是你想说的!你在浪费时间,我可怜的摩西。”

“人们交给我一项任务,我将它完成。”

“美丽高贵的态度!当烦恼来临时,它就会改变。”

“你不是有职务要完成吗?”

一个咧嘴强笑扭曲了这位拉美西斯前家庭教师的脸部表情。

“管理那些制砖工人……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兴奋的?”

“他们都是吃苦耐劳和值得尊敬的人,如果要和那些懒散和被过度喂哺的书记员比较的话。”

“奇怪的说法,摩西,你和社会规范作对?”

“你在训斥我吗?”

“我对制砖工和其他人都规定了工作时间,他们应该遵守规则。”

“我做自己的决定。”

“它不符合我的规定,是你应该服从我,沙力。”

“我拒绝!”

“随便你。我将正式知会建筑师你的这项拒绝,他将向受拉美西斯咨询的首相报告。”

“你威胁我……”

“因为你不服从皇家工地规定的正常作业程序。”

“侮辱我,让你觉得开心吗?”

“我的惟一目的只想参与这座神庙的建造,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挠。”

“你耻笑我。”

“沙力,今天,我们是同事,合作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拉美西斯将放弃你,一如他把我甩了一样!”

“要你的制砖工人赶紧建造鹰架,让他们按时午休,而且别忘了随时给他们水喝。”

正文 第二十章

满桌子都是特别的酒、美味的牛肉和辛辣的蚕豆。“人们可以随便批评谢纳,”梅巴心想,“但是他知道如何待客。”

“你对菜肴满意吗?”谢纳问。谢纳对款待宾客的食物品质毫不吝啬。

“亲爱的朋友,棒极了!您的厨师是全埃及最好的。”

这位六十岁左右的高贵人士,因长期担任外交部长,对那些外交狡猾手段十分熟悉,让人觉得几乎是真心诚意的。

“您不觉得法老的政策不一致吗?”梅巴问。

“他不是个容易被人理解的人。”

外交官很满意这样低调的批评,他那张平静的大脸露出一些不寻常的紧张神情。

“我一点也不同意那一连串不合适的提名案,它们强迫一些国家的优秀公仆离开岗位,被迫降级。”

“我同意你的看法,梅巴。”

“提名一位园丁为农业部长?真有讽刺意味!不知拉美西斯什么时候会拿我的部门开刀?”

“这正是我想和你谈论的主题。”

梅巴强迫自我镇定,调整了一下那顶即使天热亦经年戴在头上的昂贵假发。

“您知道与我有关的一些机密消息?”

“我将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好让你清楚地了解当时的情况。昨天,拉美西斯召见我。一个紧急的命令,没有预先通知。我停下手边一切工作,马上赶去皇宫,但他让我在那儿于等了一个多小时。”

“您不是……很忙吗?”

“没错。他的那位撒丁人守卫,赛哈马纳,粗鲁地对我搜身检查,全然不顾我的抗议。”

“您,法老的长兄!我们何时变得如此低贱?”

“我很担心,梅巴。”

“您向法老抗议了吗?”

“他没让我有说话的机会,他的安全不是比对亲人的尊敬更重要吗?”

“要是塞提就会处罚这种态度。”

“哎,我父亲已不在人世了,而拉美西斯继承了他的皇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像您这样有价值的显贵人士终有一天得让出职位。”

“上天将做决定,梅巴。”

“您不想谈谈……我个人的例子吗?”

“我会说。当我因这种卑鄙下流的搜身而全身颤抖,感到羞耻愤怒时,拉美西斯对我说,他可能提名我为外交部长。”

梅巴脸色发白:“您,坐我的位子?真不可思议!”

“你知道,我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被他的警卫所包围和毫无权职的稻草人之后,你就会比较清楚了。你不够低声下气,我亲爱的梅巴,而我,我只不过是个顶替者。那些外国政府将觉得很荣幸能看见拉美西斯提名他哥哥为该部部长,却不知道我只有听从他命令的份儿。”

梅巴神情沮丧:“我像个一文不名的……”

“和我一样,尽管外表不是。”

“这个法老是个妖怪。”

“许多有能力的人将会慢慢地了解他,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应该失望的原因。”

“您觉得该怎么做?”

“你希望退休或与我并肩作战?”

“我想毁了拉美西斯。”

“假装退让,等候我的指示。”

梅巴露出微笑:“拉美西斯或许低估您了。身为该部的领袖,即使被监督,还是有机会的。”

“你真有先见之明,亲爱的朋友。你是否愿意和我谈谈这个你曾经贡献才智、表现优异的机构功能呢?”

谢纳刻意不告诉梅巴,他有位向他提供消息的重要盟友,应替亚侠的背叛守口如瓶。

欧费尔巫师手上牵着丽妲,缓步走在这座被信奉异端邪教的法老埃赫那顿和他的妻子妮菲蒂蒂所抛弃的太阳城的主要街道上。所有的建筑物皆完好无缺,但是当沙漠狂风怒吼时,尘土将猛烈拍打门背和窗户。

该城位于底比斯北方四百公里以外,一百五十年前却一片荒凉。自从埃赫那顿过世之后,皇宫就离开这个埃及的中部大城,再度返回阿蒙的城市。那些传统的宗教仪式再度复兴,旧神祗重新被祭拜,摧毁阿吞神,那个转世自惟一神明的红色日盘。

埃赫那顿功败垂成,这个日盘本身背叛了真理。上帝超越万有形象和代表,他住在天上,人类在地下口为了让许多神明可以在此生活,埃及反对采纳一神教。

欧费尔原是埃赫那顿一位利比亚籍顾问的后裔,他陪国君度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埃赫那顿曾向他口述一些神秘的诗词,这位外籍人士则负责将它们传播到全近东地区,甚至传给那些西奈半岛的族群,当然还有犹太人。

是何汉赫勃将军、塞提和拉美西斯所隶属的朝代的开国元老,消灭了欧费尔的祖先,他被视为一位可怕的煽动家和魔鬼巫师,犯下影响埃赫那顿、使其忘了履行本身义务的过错。

是的,这些就是那位利比亚人的企图:为他的人民所受的冤屈雪耻,削弱埃及,利用埃赫那顿那日薄西山的健康状况,说服他放弃所有的防卫政策。

整个计划几乎已经成功了。

今天,欧费尔重燃战火。他憎恨埃及,心中的怨恨让他想尽办法要将它击倒。想战胜埃及,就是打倒法老,打倒拉美西斯。

丽妲双眼无神。然而,欧费尔仍一一向她描述所有国家的建筑物,一幢幢的高官别墅,带她参观那些手工艺之家和商业区,还有埃赫那顿收藏珍禽异兽的动物园。连续几个小时,欧费尔和丽妲在法老与妮菲蒂蒂和女儿们即丽妲的祖母之一所玩耍的皇宫里徘徊。

在这趟愈来愈荒凉的太阳城的新旅途里,欧费尔觉得丽妲变得较专心了,好似她对外面世界的兴趣终于苏醒了。她停在埃赫那顿和妮菲蒂蒂的寝室前,俯身面向一个残破的摇篮,然后放声大哭。

当她停止哭泣后,欧费尔拉起她的手,把她直接带到一个雕塑工作室去。在一些木箱里,有几个以珍贵石块雕出半身像前所使用的女人头部的石膏模型。

巫师将它们一个个拿出来。

突然,丽妲开始抚摸其中一个石膏头型,一个清秀的脸庞。

“妮菲蒂蒂。”她喃喃地说。

然后伸手抚摸另一个较小的头颅,轮廓十分细腻。

“梅丽特,阿吞的爱人,我的奶奶。这是她的姐姐,那是她的另一个姐姐……我的家人,我被遗忘的家人!他们再度回到我身边,如此的近!”

丽妲将这些石膏头像紧紧地抱在胸前,但是有一个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欧费尔担心她会狂叫,但是这名年轻女子连发出一声尖叫都没有,久久地站着不动。然后她将其他的头像丢向墙壁,践踏那些碎片。

“过去都死了,我将它杀了。”她说,眼神僵硬。

“不,”巫师反驳,“过去永远不会消失。你的祖母和母亲都遭遇过虐待,只因她们信仰阿吞神。是我收留了你,丽妲,是我将你从流放生活和注定的死亡中解救出来。”

“这是真的,我记得……我的祖母和母亲都埋在那里,在那些山丘上,我本早该与她们会合,但是你负起了父亲般的责任。”

“报仇的时刻来临了,丽妲。假如你只认识痛苦和不幸,未曾享受过快乐的童年生活,那是因为塞提和拉美西斯。第一位过世了,第二位歼灭了一个民族。我们应该处罚他,你应该惩戒他。”

“我要在我的城里走一走。”

丽妲触摸神庙的石块和屋宇的墙壁,仿佛她拥有这早已死去的整座城。太阳下山时,她走上妮菲蒂蒂皇宫的阳台,眺望她的魔鬼王国。

“我的灵魂空荡,欧费尔,而你的思想将它填满了。”

“我希望看见你执政,丽妲,那么你就可以执行一神教的信仰。”

“不,欧费尔,这只不过是个空谈。因为你痛苦,恨的力量驱使着你。”

“你拒绝帮我?”

“我的灵魂空虚,你以你摧毁的欲望填满它。你耐心地塑造我,塑成一个为你和为我报仇的工具。今天,我像一把锐剑已准备好要战斗。”

欧费尔屈膝感谢上帝。他的祈祷终于实现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小酒馆因一群职业女舞者的性感表演而热闹非凡,其中混杂了来自绿洲的埃及女人和皮肤黝黑的利比亚女人。她们的轻巧柔软吸引了摩西,他坐在馆内的最角落,面前摆着一杯棕榈酒。他度过了艰难的一天,一天当中他适时地避免了两桩意外事故的发生,这位犹太人觉得需要独自处在一堆嘈杂的人群里,观察着别人的生活,但自己却不加入这出闹剧里。

离他身边不远处,有一对男女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那位年轻的女子年纪很小,金发,长得圆圆胖胖的,很迷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比她老多了,脸上一副不安的样子:瘦小,颧骨凸出,鼻子高挺,双唇极薄,下巴轮廓分明,让人联想到某种野兽的脸。因为四周嘈杂,摩西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从那个男人单调冗长的谈话声中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那些努比亚女舞者邀请客人同乐,其中一位是五十岁左右的醉汉,把手搭在那名金发女子的右肩上想邀请她。她吓了一跳,推开他。那位酒客勃然大怒,更加坚持。女子的朋友伸出右手指向这名挑衅者,醉汉像被重拳击中一般,后退了整整一米远。整个场面慌乱不安,醉汉嘟哝了几句抱歉的话,不敢再坚持。

那位表情忧虑的男子的动作极为迅速谨慎,这一切并没有逃过摩西的眼睛,这位稀客似乎拥有一些神奇的力量。

当这名男子和那名女子离开小酒馆时,摩西尾随他们。他们往底比斯南方郊区的方向走,然后消失在一个人口稠密的住宅区里,在这里,狭窄的街道由一些楼层相互隔开。有一会儿,摩西以为他跟丢了,接着他听见那男人稳健的脚步声。

午夜,这个地方十分荒凉,一条狗在吠叫,几只蝙蝠轻轻飞过他身边。摩西愈往前走,好奇心愈强。他又看见那对男女走进一堆准备拆除重建的破房子里,这里并没有人住。

那个女人推开门,吱嘎声划破夜的宁静,男人则消失不见了。

摩西犹豫了一下。

他应该进去盘问她,他们为何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们的举动如此怪异,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荒谬可笑。他不仅不是安全人员,更无权干预别人的私生活。哪个魔鬼驱使他去从事这种愚笨的跟踪行为?他对自己大发雷霆,折回原路去。

有一位面相狰狞的男人挡在他面前。

“你跟踪我们,摩西?”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需要到小酒馆打听打听,拉美西斯的朋友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

“你呢,你是谁?”

“你为何跟踪我们?”

“一时的冲动……”

“词穷的解释。”

“事实确是如此。”

“我不相信你。”

“让路。”

男人伸出手。

摩西面前突然尘土飞扬,出现一条头上有角、吐着可怕舌头的毒蛇。

“这只不过是个魔术!”

“别靠近,它是条真蛇。我很高兴能唤醒它。”

摩西转过身去,另一条蛇对他虎视眈眈。

“假如你想活命的话,就进到那个屋子里。”

那扇吱嘎作响的门被打开。

在这样狭窄的小路上,摩西无法躲过毒蛇的攻击,而赛大武又不在附近。他进入一个屋顶低矮、地面泥巴结实的房间里。男人跟着他进去,然后将门关上。

“别想逃走,这些毒蛇会咬死你。等我作决定后,我会让它们睡觉。”

“你想干什么?”

“谈谈。”

“我可以一拳击昏你。”

男人露出微笑:“你还记得发生在小酒馆的那个景象吧?别拿自己开玩笑。”

那名金发女子蜷缩在屋子的角落,脸上遮着一块布。

“她生病了吗?”

“她受不了黑暗,太阳出来后,她就会好了。”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要我做什么?”

“我叫做欧费尔,在利比亚出生,是个巫师。”

“你在哪间神庙举行祭札?”

“一闻也没有。”

“那么,你是非法的?”

“这位年轻的女子和我,我们躲躲藏藏,居无定所。”

“你们还犯下什么过错吗?”

“无法分享塞提和拉美西斯的信仰。”

摩西哑口无言:“我听不懂……”

“这位脆弱和受伤的女子叫做丽妲。她是埃赫那顿六个女儿之一梅丽特·阿吞的孙女,她于一百五十年前于太阳城去世,因强制埃及信仰一神教阿吞丙被皇家年鉴除名。”

“他的拥护者没有任何人受到迫害!”

“遗忘不就是最严厉的惩罚吗?图坦卡蒙的妻子兼埃及王位的继承人亚肯莎皇后,因冤狱被判死刑,而何汉赫勃所建立的亵渎宗教的王朝则占领了埃及两地。假如世上仍有公道,就应该由丽妲继承王位。”

“你想阴谋造反拉美西斯?”

欧费尔再度露出微笑:“我只不过是个年迈的巫师,丽妲脆弱又沮丧,全能的埃及法老一点儿也不用怕我们。而是一种真正的权力将歼灭他,执行它的法律。”

“那么是谁?”

“真正的神,摩西,惟一的神明,他的威怒将会很快地打击所有不崇拜他的民族。”

欧费尔那转为低沉的声调震动了这间破屋的四壁。摩西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既可怕又诱人。

“你是犹太人,摩西?”

“我在埃及出生。”

“和我一样,你只是个流亡者。我们都在寻找一片不被十几位神明亵渎的纯洁土地!你是犹太人,摩西,你的人民正在受苦,他们想恢复祖先的宗教信仰,与埃赫那顿的计划不谋而合。”

“犹太人在埃及过得很快乐,他们薪水高,吃得好。”

“物质享受无法满足他们。”

“既然你那么肯定,去当他们的先知好了!”

“我是个利比亚人,既无你的威仪,又没有你光芒耀人的背景。”

“你只是个魔鬼,欧费尔!要犹太人成为反对拉美西斯的乱党将会使他们自取灭亡。他们当中没有人想造反或离开这个国家,而我,我是法老前程似锦的朋友。”

“有一把火燃烧着你,摩西,正如同它在埃赫那顿的心中燃烧一样。那些赞同他理想的人并没有消失,反而开始聚集。”

“丽妲和你,你们并不孤单。”

“我们必须十分谨慎,但是我们每天都赢得一些珍贵的友谊。埃赫那顿的信仰就是未来的信仰。”

“这可能不会是拉美西斯的意思。”

“既然你是他的朋友,摩西,由你去说服他。”

“我自己是否才是该被说服的那个人?”

“犹太人要求全世界只能有一位上帝,而你将成为他们的领袖。”

“你的预言太可笑了!”

“它将会实现的。”

“我一点儿也不想反对法老。”

“只要他不阻挡我们的去路,我们就不会杀他。”

“停止漂泊,欧费尔,回你的国家去。”

“新乐园尚未出现,是你将去开创它。”

“我另有计划。”

“你相信惟一的上帝,不是吗?”

摩西一片茫然:“我无法回答你。”

“不要逃避你的命运。”

“走吧,欧费尔。”

摩西走向门口,巫师不再阻挡。

“这些蛇都回它们的洞穴里了,”他说,“你可以安心地走出去。”

“再见,欧费尔。”

“回头见,摩西。”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黎明前不久,巴肯祭司从他工作的住所走出来,清洗他那已剃去毛发的身体,穿上一件洁白的缠腰布,拿着一个瓶子朝圣湖的方向去,有几十只燕子在湖面上飞翔,仿佛正在宣布一日的诞生。大湖,保存着看来鲜嫩如绿叶般的湖水,人们可以借着四角石阶进入湖里,这里是孕育所有生命形体的永不枯竭的海洋精气。巴肯在那儿撷取了一点珍贵的液体,将在许多露天神庙举行的洁净仪式中使用。

“你记得我吗,巴肯?”

这位祭司将头转向对他说话的那个男人。

“拉美西斯……”

“在军队里,当你身为我的教练时,我们较量过,而且彼此轮流占上风。”

巴肯鞠躬敬礼:“我的过去烟消云散了,陛下,今天,我属于卡纳克。”

他是前马厩管理员,优秀的骑士,有一张方正不讨人喜欢的脸型,嗓音沙哑,外表可憎,巴肯似乎已完全沉浸在他的新工作里。

“卡纳克不属于法老的吗?”

“谁敢说不是?”

“我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安宁,巴肯,但是我必须知道你是位朋友或敌人。”

“我为什么会是法老的敌人呢?”

“阿蒙大祭司挑衅我,你不知道吗?”

“阶级争执……”

“别把自己藏在这些空话后面,巴肯。在这个国家里,没有足够的位子容得下两位祭司。”

这位前马厩管理员看起来惊慌失措。

“我刚刚才接受了新的头衔,而且我……”

“假如你是我的朋友,巴肯,你也应该是我所指挥作战下的盟友。”

“什么样的?”

“这间神庙应该是个公正的地方,和埃及其他的庙宇一样。假如情况不是如此,你会有什么反应?”

“和我训练马匹时一样,我会痛打那些犯错的人!”

“这正是我要你帮忙的地方,巴肯。替我担保,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背叛玛亚特。”

拉美西斯踏着和其他到此汲取圣水的祭司一样安详的步伐离开,沿着圣湖走。

巴肯不敢立刻作决定。卡纳克成了他的居留地,他喜欢那儿的生活,但是难道法老的心意不具有特殊的神圣价值吗?

在底比斯,叙利亚籍商人哈依亚在城中心拥有三家精致的店面。那些高官的厨师到此购买高级的肉类罐头,他们的女主人则看中那些优雅且手工精细的亚洲花瓶。

当国丧接近尾声,商家重新开业。哈依亚因谦卑有礼,拥有好名声,可以依靠一批人数愈来愈多的忠实客户撑大门面。他同肘不忘给店里的雇员加薪鼓励,他们亦不辜负这位叙利亚人的美名。

等替他重新修剪了山羊胡的剃胡子师傅离开之后,哈依亚埋首在账本里,不准任何人打扰他。

这位商人揩去额上的汗。他受不了炎热的夏天,更受不了刚刚遭受的失败,他花钱雇了一名金发的希腊人进入拉美西斯的办公室,去探查这位年轻君主打算优先处理的一些文件,可是失败了,哈依亚尤其希望试探的是拉美西斯和赛哈马纳所采取的安全措施够不够好。很不幸地,它们看起来效果良好。尽管贿赂无往不利,但想获得可靠的消息似乎不容易。

这位叙利亚人将耳朵紧贴在办公室的门上。隔墙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没有人监视他。他小心翼翼地踩在一张小凳子上,将右眼贴在隔板上的一个小洞里。

确定之后,他进入一间仓库,那里储藏了一些来自埃及友邦叙利亚南部的大理石小花瓶。美丽的贵妇人都喜爱极了这样的花瓶,哈依亚则一个个慢慢地拿出来卖。

他在寻找一只瓶颈上有个很小红点的花瓶,在它的内部,有块长方形的木板记载着该物品的特征:高度,瓶口、瓶肚和瓶底的宽度,体积和价格。

如此多的密码,哈依亚都将之解译成清晰可懂的文字。

“完美的作品!”在一群不敢在拉美西斯的长兄面前哄抬价格、竞相购买的富贾顾客的众目睽睽之下,谢纳边评估边用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这只哈依亚介绍给他的花瓶的瓶肚部分。

“这是位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豪的老工匠的精心杰作。”

“我以五条最佳品种的乳牛、一张乌木床、八把椅子、二十双凉鞋和一面铜镜和你交换。”

哈依亚鞠躬答谢:“您真慷慨,大人。是否有荣幸请您在我的贵宾簿上留下您的墨宝?”

商人请谢纳到商店的内室去。在那儿,他们可以轻声交谈而不被听见。

“我有个好消息:我们的外国朋友都很欣赏您的办事风格,并且决定支持您。”

“他们的条件是?”

“既无条件,也无限制。”

“你在向我说梦话?”

“我们稍后再细谈。到目前为止,这只是个初步的合作,把它当成是个胜利的战果。恭喜您,大人,我觉得自己在跟国家未来的法老交谈,即使这条路还很长。”

谢纳感觉飘飘欲仙。这种与赫梯人的联盟如同一剂可以救命的毒药,既有效又危险,只有他知道如何使用它去消灭拉美西斯而不会自毁,也不会太伤害了埃及。像一种在深渊上表演平衡杆的特技演员的经验,他自认能胜任。

“您有什么新消息?”哈依亚问。

“转达我的谢意,强调我工作很忙……像个外交部长。”

叙利亚人脸上充满惊讶:“您取得了这个职位?我的朋友和我可以靠您办些好事了。”

“希望你的朋友大胆地袭击那些埃及最脆弱的保护国,要他们收买那些埃及认为已控制了的王子和部落,要他们尽量散布谣言”

“什么性质的行动?”

“攻占土地,吞并整个叙利亚,侵袭黎巴嫩的港口,让埃及驻外士兵失去作战意志,这很重要……可以惊扰一下拉美西斯,让他失去冷静。”

“容我赞扬您高明的策略。”

“我还有许多其他的想法,哈依亚,选择我,你的朋友不会失望的。”

“容我献出我的自不量力,至于那些微不足道的建议应该不是一无用处吧?”

“除了正式的付款外,再加上一袋努比亚黄金。”

谢纳走出商店内室,他的官阶不允许他和这位生意人继续闲谈下去,即使他对具有异国风情的花瓶的热爱众所周知。

是否该将与赫梯敌人的秘密联盟告诉外交官亚侠呢?不,那将会犯下过错。谢纳认为还是尽量隔开他的拥护者之间的关系比较好,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更有效地摆布他们,避免可能的危险。

在一棵无花果的树阴下,杜雅皇后正在誊写塞提执政时的大事记。她回忆起埃及那段沉浸于幸福和安宁的太平岁月下所发生的大事件。她丈夫的每个想法,每个手势都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她同样留心他的心思和烦恼,并且保留了他们心灵相通时的一些亲密时光的记忆。

在她纤细的背影里,塞提重新复活。

当她看见拉美西斯朝她走过来时,杜雅意识到仙逝法老的权力毫无改变。在这位年轻法老的身上,没有一般人所遭受过的伤痕,他是由整块石头打造成的,像个方尖碑,似乎经得起所有的风暴,在这副百害不侵的外表下还有一股年轻的朝气。

拉美西斯亲吻了一下母亲的手臂,然后坐在她的右边。

“您写了一整天?”

“连晚上也一样,假如我忘了其中一个细节,你会原谅我吗?你看起来很烦恼。”

杜雅总是能一眼识破:“阿蒙大祭司挑衅法老的权威。”

“塞提预言过,这种冲突迟早会发生。”

“我该如何处理呢?”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一条可行的方法。”

“妮菲塔莉也不会反对。”

“她是埃及的皇后,拉美西斯,而且,一如所有的皇后,她是法律的监督者。”

“您不赞成应有所克制吗?”

“当需要维持国家的统一时,克制自己就不管用了。”

“可是将阿蒙大祭司革职将会引起可怕的骚动。”

“是谁在执政,我的儿子,你或他?”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在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的带领下,驴子运输队连绵不绝地走在卡纳克神庙区里,长者对那条通往神庙织布厂的道路了如指掌,并且告诉他的随从可以心平气和地漫步。

要交的货物很多,巴肯和另一名祭司被征调去仓库帮忙。每一块准备用来做祭衣的麻布,都必须在交货清单上登记它的产地和品质。

“这些都是上等的货物,”巴肯的同事,一个面目狡猾的矮小男人赞赏地说,“你是新来的?”

“几个月前。”

“你喜欢卡纳克这里的生活吗?”

“正是我所期待的。”

“你从事什么职业,除了在神庙服务以外?”

“我的过去已逝去,我希望能永久在神庙服务。”

“我在仓库工作了两个月,然后回到城里去当渡轮管理员。一点也不累……这里正好相反,人们不停地工作!”

“为什么你要强迫自己干这样的活?”

“这是我的事。我负责那些高级的布料,你负责其他的。”

当货物从驴背上卸下后,仓库管理员小心翼翼地将每匹麻布放在用布覆盖着的滑条车上。巴肯逐一验货,将资料登记在一块木板上,并且注明交货日期。他觉得他的这位同事不太认真,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观察他四周的动静,仿佛害怕被监视似的。

“我口渴,”他说,“你想喝点东西吗?”

“想。”

这位面目狡猾的祭司走开了。他把他的登记板交给那位头发花白的长者,巴肯便瞧了一眼。上面只写了几个很奇怪的文字符号,与高级麻布的交货毫无关系。

当这位祭司带了一袋冰凉的水回来后,巴肯重拾他的工作。

“拿去,很好喝的……叫我们在这种炎热的气候下工作,真没良心。”

“连那些驴子都不抱怨。”

“你真爱开玩笑!”

“你快做完了,不是吗?”

“别做梦了!之后还得检查是否放对了仓库。”

“这些登记板要做什么用?”

“你把你的交给我,我将它和我的放在一起,交到货物登记办公室。”

“离仓库很远吗?”

“不太远,但还是得走一段路。”

“让我们共同分摊工作吧,我把这些登记板送去。”

“不,不,登记处的人不认识你。”

“正可趁此机会自我介绍。”

“他们有他们的习惯,不喜欢换人。”

“在路上奔波不是很辛苦吗?”

“谢谢你的建议,我还应付得了。”

巴肯的同事看起来很不安,走到一边去,好让后者看不见他在写什么。

“你抽筋吗,朋友?”

“没有,我很好。”

“帮我解个疑惑,你会写字吗?”

这位祭司深受打击,转身面向巴肯:“为什么这样问?”

“我看了你放在驴背上的登记板。”

“你真好奇……”

“即使换做别人,他也会这么问。假如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改正那些文字,否则,你的登记板将被拒绝,而你也会惹上麻烦。”

“别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巴肯。”

“我应该知道什么?”

“啊,够了!你想吃货,你也是……这很正常,那么就别浪费时间。”

“请你解释清楚。”

这位面目狡猾的祭司贴近巴肯,低声地说着:

“这间神庙很有钱,非常有钱,我们一般人却勉强地过着日子,少几匹漂亮的麻布不会毁了卡纳克,而我们将它们高价卖出,就可以成交一桩好生意,懂吗?”

“登记室也狼狈为奸吗?”

“那里只有一位书记员和两名仓库管理员。既然这些麻布没有登记,它们就不存在,我们便可以秘密分赃。”

“你不怕被逮到吗?”

“请放心。”

“上级……”

“上级有其他的烦恼。谁告诉你他们不会睁只眼闭只眼?说吧,你要多少?”

“……愈多愈好。”

“你真是固执!我们好好合作。几年后,就可以拥有一小笔可观的财富,而且不需要回到这里工作了,如何?让我们结束这个交货工作吧?”

巴肯点点头。

妮菲塔莉把头靠在拉美西斯的肩上。太阳出来了,清晨明艳的光彩笼罩整个卧室。他们两人都很崇拜这每日的神奇,这股战胜黑暗的永远新生的光明。透过宗教礼仪,这对皇家夫妻得以和太阳船一起到地下旅行,和神祗们一起挑战企图摧毁创造的那条巨龙。

“我需要你的魔力,妮菲塔莉。今天将不好过。”

“你母亲同意我的看法吗?”

“我觉得你们默契十足。”

“我们的看法一致。”她笑着承认。

“我接受你们的论点,今天,我将解除阿蒙大祭司的职务。”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我需要找出他行政上的错误证明。”

“你找到了吗?”

“巴肯,我那位当上祭司的武术教练,揭发了一桩麻布非法勾当,其中涉及了几名卡纳克神庙的职员。或者大祭司本人也贪污,或者他没有管好他的职员。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没有资格再担任上级主管了。”

“这个巴肯为人严谨吗?”

“他还年轻,但是卡纳克成了他的终身事业。发现这桩偷窃案让他颇为失望。他自认不该保持缄默,但是我还是一字一句逼他才得知真相。巴肯不想告密也无任何企图。”

“你将在什么时候接见大祭司?”

“就在今天早上。当面对质将很难应付,他一定会推卸所有的责任,抱怨不公平。”

“你担心什么?”

“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他将打乱神庙的经济活动而且重新整顿,尤其在粮食的分配方面,这就是避免国家分裂所该付出的代价。”

拉美西斯的严肃语气令妮菲塔莉深受感动。他并不是一位一心只想好逸恶劳的君王,而是位知道埃及两地必须统一的法老,而且决心保护它,即使该冒点险。

“我有件事必须向你招供。”妮菲塔莉边说,边沉思着。

“你对卡纳克进行调查?”

“不是这样。”

“这个招供与我和大祭司的会面有关?”

“没有,但是或许和国家的治理不无关系。”

“你还要让我等吗?”

“还有几个月……我怀孕了。”

拉美西斯温柔地抱住妮菲塔莉,他的力量成了一种保护。

“我将要求皇宫里最好的医生随时照顾你。”

“别担心。”

“我怎么会不担心呢?我希望我们的孩子美丽强壮,但是你的生命和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我什么样的照顾都不缺。”

“我可以命令你从现在开始减轻工作量吗?”

“你能容忍一位偷懒的皇后吗?”

拉美西斯按捺不住,这位阿蒙大祭司的迟到是个亵渎。这个高级神职人员将编出什么样的谎言辩白他的缺席呢?假如他听闻了巴肯的揭露,他可能会试着封锁行政调查,摧毁证据和摆脱罪犯和证人,这些拖延手段都将对他不利。

当太阳接近正午时,阿蒙的第四位传人要求晋见。法老马上接见他。

“第一位传人和阿蒙大祭司在哪里?”

“他刚过世,陛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在法老的命令下,召开了大祭司推选会议。与会者包括卡纳克阿蒙的第二、第三和第四位传人及埃及所有重要神庙的男女大祭司。丹德拉和亚特瑞比斯没有回应召见,前者过于年迈不适合旅行,后者病情严重留在三角洲。他们的位子则由两位拥有代表权的代表出席。

这些以法老之名在他们个别的神庙里举行宗教仪式的中年男女人士,聚集在一间被命名为“他的纪念建筑闪耀着光明的那个人”的图特摩斯三世神庙里的大厅里开会。阿蒙大祭司们的传授仪式就是在此举行,他们就是在此被赋予该负的责任。

“我需要听听你们的意见,”拉美西斯宣布,“好选出一位新的卡纳克宗教首领。”

许多人点头赞成,新法老或许不像一般人所说的那样冲动。

“第二名传人没有权利继承这个职位吗?”孟斐斯的大祭司问。

“我不认为资历是个足够的条件。”

“我是否可以请陛下小心防范提名了一位无能之士?”阿蒙的第三传人发言,“在非宗教界里,或许可以将工作交给一些新手,但是在这个卡纳克神庙的管理工作里,那将会是个错误。应该优先考虑经验和名誉。”

“说说看,谈谈这个名誉!你们知道发生了件有关高级麻布的非法利益勾当,而它的犯罪地点就在卡纳克吗?”

法老的这番话掀起了一阵大骚动。

“罪犯已被逮捕归案,并被判处到纺织厂工作。他们永远不得再进入神庙,即使以临时工的名义。”

“死者应当担当责任吗?”

“似乎不需要,但是你们可以了解,为什么我觉得最好不要从他的神庙里的现职人员里推选他的继承人。”

在拉美西斯意外的宣布后紧随着一股静默。

“陛下心中已有人选了吗?”艾利欧的大祭司问。

“我等待这个推选会议给我一个严肃的建议。”

“您给我们多少时间?”

“依照往例,我现在应该和皇后及宫中的几位官员去参观一些城市和神庙。等我回来时,你们将讨论结果告诉我。”

在这趟埃及传统巡礼的出发前夕,它应该在执政的第一年举行,拉美西斯前往位于底比斯左岸的古尔纳神庙,那儿祭祀着塞提,他永不腐朽的神力。每天都有特别的祭司向神坛供奉肉类、面包、蔬菜和水果,并且吟诵连祷文好让这位去世法老的灵魂常留人间。

拉美西斯凝视着他父亲的一个侧脸图像,他在神祗前永远年轻。拉美西斯恳求他从石块里走出来,从墙壁里钻出来,拥抱他,将一位已转世为星辰的君王的力量传递给他。

日子愈久,愈让拉美西斯深深地觉得缺少塞提的生活是个考验和呼唤。考验,因为他再也无法向一位信心十足和慈祥的带领人征求意见;呼唤,因为他的每个思想里都有过世法老的声音,嘱咐他要向前多迈进一步,即使跨越障碍也一样。

底比斯的每个居民、豪门高官、手工艺家或在门口闲聊的家庭主妇在他们的谈话中都反复地提出同样的问题: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将带些什么样的官员和他们一起在埃及两地旅行,确保法老和神祗们的合作关系呢?

每个人都从某权威人士或某宫廷官员身上得到一些大大小小的机密消息。根据一些可靠消息,人们相信皇家军舰将先南下到阿斯旺,然后往北走,再沿尼罗河顺流而下,直到三角洲。船上的工作人员都被通知了:要快速前进,工作将会很辛苦,休息的时间很短。但是每个人都很高兴能促成这趟礼仪般的旅行,途中皇家夫妇将亲临埃及土地,好使它符合玛亚特,那个永远的戒律。

从船一出航开始,亚眉尼便交给拉美西斯一大堆法老在接见那些各省省长、庙宇长老和重要都会区的市长前所应该详读的文件资料。法老的机要秘书交给他一份有关每位重要人物的简介,详列他们的职业经历、家庭状况、个人野心和与其他官员的友谊关系。当资料不确定或来自未经证实的谣传时,亚眉尼便特别注明。

“你用了几天几夜去搜集这些珍宝?”拉美西斯问。

“我没数过,我惟一关心的是资料的正确性,缺少它,怎么执政呢?”

“迅速浏览一遍后,我确定谢纳的支持者为数众多,且大多位高权重。”

“你很惊讶吗?”

“是的。”

“有很多人待说服。”

“你很乐观。”

“你是法老,你应该统治国家。剩下的只是些无聊的流言。”

“你从不休息?”

“死后将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睡觉,当我还是你的书记官时,我会整平你的道路。你对你的行军椅还满意吗?”

那张法老的皮面坐垫木头折椅,骨架坚硬,四个椅脚稳固,末端镶了象牙的鸭子头形。在正式典礼和接见访宾时,可以让法老感到怡然舒适。

“我筛选了一些后殿护送队成员,”亚眉尼表示,“旅途中,你什么都不缺。餐饮将和皇宫里的一样讲究。”

“你对饮食一直都这么节制吗?”

“一方面,吃好可以保证长寿;另一方面,少喝酒可保持精力集中。透过紧急信函,我命令那些我们预计停留的地方的市长和大祭司为我们旅行队成员准备住的地方。当然,皇后和你有皇宫可住。”

“你也照顾妮菲塔莉吗?”

“这还用问,你妻子怀孕是国家大事。她的船舱通风良好,她在那儿一定安全。有五位医师轮班,每天你将收到一份她的健康报告。啊!还有一个烦恼。”

“有关她的?”

“不是,是关于码头。我接到一些令人心慌的消息,说其中某些设备很糟糕,但是我持怀疑态度。依我所见,几位省长试图取得一些额外的补助以充实他们的设备。借由你的莅临,这很正大光明,但是别让自己受人左右。每个官员都想尽办法得到最多,而你应该表示为了国家利益一律平等。”

“你和南北两部的首相关系如何?”

“他们都是好官员,但是太畏首畏尾,成天生活在担心被降职的恐惧里。保留他们的职位,他们便不会背叛你。”

“我打算……”

“提名我为首相?千万不要!我现在的职位对你比较有利。我可以在暗处出击,而不被大量的行政工作压死。”

“我的宾客们都有些什么样的反应?”

“对旅行很满意,少些监督和不须被赛哈马纳搜身,他把他们都当成罪大恶极的犯人。我听到一些抱怨,但是马上就忘了,那个赛哈马纳很尽职。”

“你忘了我的狮子和狗?”

“请放心,它们被照顾得很好,它们都将是你的最佳私人保镖。”

“罗枚的工作态度如何?”

“他表里一致,人们断言他将是你此生的管家!多亏他,你的家事才能被管理得井井有条。你的直觉没有错。”

“内疆也是一样吗?”

“你的新农业部长对他的角色很认真。每天两小时,他向我不停地请教一些行政问题,然后将自己和一些教他如何工作的前任部长的技术顾问们关在办公室里……在这趟旅行里,他都不浏览风景!”

“我亲爱的哥哥呢?”

“谢纳的船是一艘海上皇宫。新任的外交部长来者不拒,并且向人保证你的埃及前景一片光明。”

“他是否把我当成一名无可救药的白痴?”

“事实比这还复杂,”亚眉尼认为,“他似乎很满足能获得这个职位。”

“你是否敢大胆地认为,谢纳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

“他内心深处一定不这么认为,但是人类都很奸诈而且有自知之明。你很聪明知道要满足他的权力欲望,继续容许他在前台表演。他不会昏睡在一张能带来家财万贯和充满谄媚的官宦位子上吗?”

“但愿上天听见你说的话!”

“你该睡了,明天将很忙碌:有不下十次的会谈和三次晋见。你对你的床还满意吗?”

“换做别人也会满意,”法老心想,“一个长枕,一个用捆成一束束的大麻藤所交叉编织成的床垫,床沿木架用扣钉和插孔拼装起来,四个床脚底座呈狮爪形,还有一个可以让人带着芬芳气味入睡的装饰了矢车菊、曼得拉草和莲花的花架。”

“好像还缺少几个柔软的靠垫。”法老的机要秘书认为。

“一个就够了。”

“当然不行!看看这个糟糕样……”

亚眉尼拿开那个摆在床头的靠枕。

他往后退,吓了一跳。

一只黑色的毒蝎,正张牙舞爪着。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拉美西斯得亲自安慰赛哈马纳。这位私人侍卫长对那只毒蝎是如何被带进法老的卧室里的事很沮丧,对仆从的严厉调查也没有结果。

“他们没犯错,”赛哈马纳指出,“应该问问您的总管。”

拉美西斯并不反对。

罗枚一点也不欣赏赛哈马纳,但是并没有抗拒法老要他老实回答赛哈马纳的所有问题。

“有多少人获准进入那个房间?”

“五位。反正就是……五位执勤。”

“什么意思?”

“有时候,在某些中途休息点,我会聘请几位代理人。”

“在最近一个中途站呢?”

“我聘请了一位,负责送床单和将它们送给洗衣工人。”

“他叫什么名字?”

“写在薪俸登记簿里。”

“没有用,”法老评断,“那个人可能给一个假名,而且我们没有时间再回头去找他。”

“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规矩!”赛哈马纳大发雷霆,“它们把我的安全防备完全撇在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罗枚很惊讶地问。

“你不必知道!从现在起,我将对每个登上王船的人彻底搜身,不管是将军、祭司或清洁工。”

拉美西斯转身面向罗枚,他点头表示同意。

“那……餐点呢?”

“我要你的一位厨师在我面前先尝尝看。”

“随便你。”

罗枚走出法老的船舱。赛哈马纳义愤填膺,以拳头撞击一根墙柱,墙柱发出了一声长回音。

“那只毒蝎将不会致您于死地,陛下,”赛哈马纳指出,“但是您将会发高烧。”

“而我则无法继续旅行……一项违反神明旨意的失败。这正是主要的企图。”

“这种意外将不会再发生。”赛哈马纳保证。

“既然我们没有找出真正的罪犯,我想恐怕还会发生类似的意外。”

赛哈马纳表示不满。

“你有疑惑吗?”

“人类有时候真令人讨厌。”

“说清楚点。”

“这个罗枚……假如他说谎或者是他亲自下手的话?”

“这不就是你该去完成的工作吗?”

“您可以信赖我。”

一站接着一站,皇家夫妇仪式般的旅行获得了成功的回响。拉美西斯的权威和妮菲塔莉的美貌吸引了那些省长、大祭司、市长和其他的官员,他们都很惊讶于埃及新主人的仪表。拉美西斯没有忘记向许多认识他哥哥的达官贵人强调谢纳的重要性,提名他当外交部长扫除了很多揣测不安。一方面,皇室家庭仍团结统一,两位兄弟携手并进;另一方面,谢纳的爱国情操和他的伟大意志将保证国防政策稳定不变,这是保存文明不受野蛮民族攻击的必要措施。

在每一站停留时,皇家夫妇都会向杜雅请安,惟有她的出现能激起感动和尊敬。脆弱、沉默和保持拘谨,杜雅是传统和延续的化身,缺少它们,她儿子的统治将不合法。

接近阿比多斯那间俄赛里斯的壮观神庙时,拉美西斯在船头召见他的朋友亚侠。这位外交官随时随地总是打扮得很高雅,举止合宜。

“你对旅行满意吗,亚侠?”

“陛下正深得人心。”

“某些人的态度不是虚伪的吗?”

“可能,但重点不就是要他们承认你的权威?”

“你对谢纳的提名有何看法?”

“很惊讶。”

“换句话说,你吓了一跳?”

“我没有权力批评法老的决定。”

“你认为我哥哥能力不足?”

“在目前的情势下,外交是项艰难的艺术。”

“谁敢挑战全能的埃及?”

“你个人的胜利,在你的国家里,不应该蒙蔽你对外界事实的了解。敌军赫梯人并非毫无动静,他们知道你只是位假君王,或许会在举行一场更激烈的行动之前,试图先巩固自己的地位。”

“告诉我一些更明确的事实!”

“都只是些猜测。”

“你知道,亚侠,谢纳是我哥哥,也是位代表人物,他在招待会和晚宴上非常怡然自得。他以一些空谈迷惑了那些国外使节,而且自得其乐。但是其他的娱乐也可能吸引他,例如造反或阴谋。我怀疑他表面上与我合作并有成为国家忠仆的意愿,这就是为什么你的角色很重要的原因。”

“你要我怎么做?”

“我提名你为上下埃及的密使团团长。和你的祖先一样,你表面上的工作是管理外交信件部门,也就是检查所有谢纳所起草的资料文件。”

“那么你是要我监督他?”

“事实上,这是你的任务之一。”

“谢纳不会怀疑我吗?”

“我已经告诉他了,他没有任何行动自由,也就是永远被监督,这样他将少犯些错误。”

“假如他无视我的监督呢?”

“你很有办法,朋友。”

当拉美西斯看见阿比多斯那片神圣的土地时,他的心灵一阵悸动。这里的一切使人想起塞提的存在,他是塞特神的人形化身,投胎自苍穹的神力,谋杀他的哥哥俄赛里斯,建造一座雄伟的神庙以便举行对这位死亡和死而复生神明的瞻礼。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都在这里接受入教仪式,他们的身上深深地刻有应该和人民一起分享的对继续生存的尊敬和肯定。

在通往码头的运河边空无一人。当然,在这片圣土上,只有在俄赛里斯的复活节节庆时才有歌舞升平的景象,但是这种迎接皇家军舰的漠不关心和阴霾的气氛仍震慑了这些旅行者。

手上持着匕首,赛哈马纳第一个下船,紧接着是被贴身警卫团团围住的法老。

“我不喜欢这样。”赛哈马纳喃喃自语。

拉美西斯走下码头,远处,在一片洋槐树林的背后,就是俄赛里斯神庙。

“别轻举妄动,”赛哈马纳叮咛,“先让我探探四周环境。”

阿比多斯的叛逆分子!法老不会上这种亵渎君权的当。

“马车,”他命令,“由我带头。”

“陛下……”

赛哈马纳知道没有必要坚持,心中只担心怎样才能确保一位没有理性的君主的生命安全。

皇家马车在码头和神庙的道路上快速飞驰。令人惊讶的是,第一道关卡是敞开的。拉美西斯下了马车走迸那露天的庭院。神庙的正门架满鹰架,地面上则有一尊卧躺的他父亲的俄赛里斯雕像,到处都是散乱的工具,没有任何工艺家在工作。法老发了一会儿的愣,走进神庙。祭坛上没有祭品,也没有任何祭司念诵经文。

很显然,这问神庙被弃置不管了。

拉美西斯又走出来,将稳稳地矗立在门口的赛哈马纳召唤过去。

“马上去将工地的负责人带来。”

赛哈马纳飞也似的冲出去。

拉美西斯的愤怒直达阿比多斯的明朗上空。

在神庙的大庭院里聚集了祭司、官员、工艺家和负责神庙的维修与礼仪的司仪。他们全体一起鞠躬行礼,双膝下跪,鼻尖触及地面,因君王斥责他们懒散和漫不经心的严厉声音而惊吓不已。

拉美西斯不接受任何道歉。阿比多斯员工的行为怎能如此可耻!借口说塞提的驾崩而无精打采,所以混乱和松懈,再也没有人想到自己的工作。

每个人都很害怕遭受严厉的处罚,但是拉美西斯只要求向塞提的木乃伊献上双份供品。他命令建造一座果园、大量植树、装修大门、继续神庙的建筑工程、完成那些雕像和每天举行宗教祭奠,并且宣布将为庆祝俄赛里斯的神秘仪式而建造一艘船。那些在神庙土地上工作的农人则免除劳役,只要神庙永远不再遭受这般忽视,它就能享有丰富的资财。

大庭院因人潮退去而平静下来。人们彼此庆幸能获得法老的宽容,并且保证不再引他发怒。

拉美西斯心情安定之后,走进那间中央神庙,阿比多斯的“天空”,从那儿,神秘的光明在黑暗中闪耀着,与他父亲那已结合星辰的灵魂相通,然后太阳船将继续它永不停歇的旅行。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谢纳狂喜不已。

虽然那只被放进拉美西斯房间的毒蝎并没有达到目的,而且他完全不信任君主以前的教师沙力所提的计划,仇恨使他变得盲目。要打击拉美西斯和削弱他的体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然而,经验告诉他,在所有最严密的安全措施里总有漏洞。

谢纳狂喜是因为亚侠在一场异常成功的晚宴结束前,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在那艘航行在尼罗河之上的船首,这两个男人不理睬那些喝得烂醉如泥的宾客。船上的医师正照料着一名呕吐的高官,他成了所有寻欢作乐宾客眼中的焦点。

“密使团团长……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的提名案已确定。”

“我猜你亦负责监督我?”

“正是。”

“表面上我毫无行动自由,只要像个常出入上流社会的人士,没什么雄心大志。”

“这正是法老的心愿。”

“我们让他心满意足吧,我亲爱的亚侠!我会尽善尽美地演好我的角色。假如我了解得够清楚的话,你将是提供法老有关赫梯政策的主要消息来源。”

“或许。”

“我们的合作方式你同意吗?”

“当然。我确定拉美西斯是个暴君,他目中无人,只相信自己,他的自负会将国家带向毁灭。”

“我们的分析看法依然一致,但是你是否决定了不惜一切去冒险呢?”

“我的态度没有改变。”

“你为何对拉美西斯恨之入骨?”

“因为他是拉美西斯。”

丹德拉位于一处绿意盎然的乡村中心点,美丽和微笑女神哈托尔的神庙,像是首乾坤和谐的赞歌。几株种在神庙附近的高大无花果树庇荫了神庙的正门和它的属地,当然包括了一间音乐学校。身为哈托尔女祭司们的领袖,她们诠释那来自星辰的神秘舞蹈,妮菲塔莉对这一站旅程很满意,她希望停留期间能够在神庙里沉思一段时间。皇家军舰在遭逢发生在阿比多斯的那段插曲后,一定得继续向南航行,但是妮菲塔莉坚持在此停留。

拉美西斯看起来很烦恼。

“你在想什么?”她问。

“想阿蒙大祭司的提名案。亚眉尼把那些主要候选人的资料交给了我,但是没有一位令我满意。”

“你跟杜雅谈过了吗?”

“她同意我的看法。那些都是塞提不用的人,他们只想利用时机。”

妮菲塔莉凝视着那些画在石块上的美得令人赞叹的哈托尔的脸孔。突然,有一道奇异的光芒射进皇后的眼中。

“妮菲塔莉……”

她没答话,被一种异象吸引住。拉美西斯牵着她的手,害怕她就此离开他,被那位有张温柔脸庞的女神带到天上去,但是皇后镇定地蜷缩在法老的怀里。

“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从一个光明的海洋和一个悦耳的声音中,我听到了回音。”

“它说了些什么?”

“别挑选任何一位他们向你提议的人选,由我们自己去寻找未来的阿蒙大祭司。”

“我一点时间也没有。”

“听听苍穹,自有埃及以来,不就是由它指导了法老的行为吗?”

皇家夫妇接受音乐家和舞蹈家的欢迎,她们在神庙的花园里为他们举办了一场音乐会。妮菲塔莉享受着这些欢乐时光,拉美西斯则烦躁不安,难道他还应该再等待另一次启示才找得到一位没有私心的阿蒙大祭司吗?

拉美西斯真想回到船上和亚眉尼讨论,但是他不能不继续参观神庙、工厂和仓库。

在圣湖的岸边,拉美西斯忘了忧愁,此地的安详、百合花和矢车菊花圃的温柔和女祭司们到此汲取晚祷时使用的圣水的美妙队伍,都足以让一个沸腾不安的心灵平静下来。

一位老者正在拔除一些生长在湖中的杂草。他的动作缓慢但是精准,一只膝盖跪地,背对着皇家夫妇。这种不敬的态度将遭受处罚,但是这名长者似乎非常专注于他的工作,所以法老也不想打扰他。

“您种的花都很美丽。”妮菲塔莉说。

“我对它们谈情说爱,”这位嗓音粗糙的男子回答,“否则它们会长得歪歪斜斜的。”

“我也注意到这种现象,我也是。”

“啊?你,一位如此美丽的年轻女子,你也负责照顾花圃的工作吗?”

“当我有空时。”

“你很忙吗?”

“我的工作留给我的娱乐时间不多。”

“你是女祭司们的上级主管吗?”

“那是我的工作之一。”

“你还做些什么别的?啊,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打扰你。与花朵情感交流是一种认识对方的最美妙的方式,不必多费唇舌。”

这位长者显出痛苦的表情:“这个可恶的左膝盖……现在,它害我受苦,令我无法站起来。”

拉美西斯将手臂伸向这位园丁。

“谢谢,王子……您应是位王子吧?”

“是丹德拉的大祭司强迫你一定要这样子照顾这个花园的吗?”

“事实上就是他。”

“听说他为人严峻,病入膏肓,并且无法旅行。”

“确是如此。您也喜爱花朵,和这位年轻女士一样吗?”

“种树是我最喜欢的娱乐消遣,我很希望能和大祭司谈谈话。”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参加大祭司推选会议,在那次会议上他的同僚们应该向拉美西斯提呈未来阿蒙大祭司的名字。”

“您是否愿意让这位神明的仆人照顾他的花朵呢?”

拉美西斯不再怀疑:大祭司正以园丁的服装掩饰自己。

“虽然他膝盖疼痛,但是我并不认为他无法走上船到底比斯。”

“我右肩的情况也不佳,岁月的包袱很沉重,那个……”

“丹德拉大祭司不满意他的命运吗?”

“正好相反,陛下,他希望能在这座神庙里安享晚年。”

“但假如是法老亲自请他前往参加大祭司推选会议,让他的同僚们分享他的经验呢?”

“虽然法老年纪轻,但应该已经拥有一些经验,能够不让一位老人如此劳累。您愿意将靠在矮墙上的拐杖递给我吗?”

拉美西斯照办。

“您看清楚,陛下,年迈的馁钸行动不便,谁敢强迫他走出他的花园?”

“身为丹德拉的大祭司,您至少愿意给埃及法老一个建议吧?”

“到我这把年纪了,最好闭嘴。”

“智者卜塔可不这么想,自金字塔世纪以降,他的格言便滋养着我们。您的谈话很珍贵,我很希望听一听。依您所见,谁最有资格接替阿蒙大祭司的职位?”

“我的生活都在丹德拉度过,从未去过底比斯。这种行政问题我不在行。但愿陛下谅解,而且我有早睡的习惯。”

在一些天文学家的陪伴下,妮菲塔莉和拉美西斯的夜晚有一部分是在神庙的阳台上度过。夜空里出现几千个灵魂和那个永不泯灭的星辰天庭,聚集在极地的四周,透过它,有形与无形得以交流互会。

之后,皇家夫妇回到一座窗户面向田野的皇宫里。尽管空间狭窄,设备简陋,它仍是一个被鸟鸣唤醒的短暂夜晚的天堂。妮菲塔莉睡在拉美西斯的怀里,一起分享幸福的美梦。

主持过清晨祭奠、品尝了丰盛的早餐和在皇宫附近的水池沐浴过之后,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准备离去,全体神职人员来向他们送行。突然,拉美西斯推开游行队伍,走向圣湖边的花园。

馁钸双膝跪地,巡视他所种下的金盏花和飞燕草。

“您欣赏皇后吗,馁钸?”

“您希望昕到什么样的回答,陛下?她是美丽和智慧的化身。”

“因此,您觉得她的想法不是无中生有。”

“什么想法?”

“我很抱歉打扰您的安宁,但是我必须带您回底比斯,这是皇后的愿望。”

“陛下有什么打算吗?”

“提名您为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当皇家军舰徐徐靠近卡纳克神庙的码头而照亮尼罗河水面时,底比斯全城沸腾,不断猜测拉美西斯的早归意味着什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某些人认为,法老企图将所有阿蒙的神职人员解职,将该城贬为乡下小镇。另一些人则认为,他在旅途中染上重病,想回到宫中等待寿终正寝,安宁地面对高山。年轻法老就是因为晋升得太快了,上天才要惩戒他。

身为赫梯军队的叙利亚间谍,哈依亚正等得心焦。第一次,他完全被蒙在鼓里。然而,多亏他的商圈关系,即便他转移阵地,表面上看起来仍安分守己,沿着尼罗河散布在每个重点城市,他可以不离开底比斯就知晓法老的行动,马上得知他的决定。

他对拉美西斯急于返回这南部大城毫无所悉。照预定计划,法老在阿比多斯过夜,但却不再往北航行,反而折回原路,在丹德拉停留了一段时间。

拉美西斯似乎令人难以捉摸,他反应迅速,不请教那些顾问的意见,他们的爱嚼舌根和守不住秘密的习性常会传到这位叙利亚人的耳里。哈依亚烦躁不安,这位年轻君主看来是个难缠的对手,不容易控制。谢纳必须能力很强才能善用他所拥有的武器。在正面冲突的情况下,拉美西斯恐怕会比他原来想像的危险多了,所以不应该再被动了。现在该由哈依亚采取行动,除去他的集团中的那些无能者和后知后觉者。

拉美西斯头戴蓝色王冠,身穿绉褶亚麻长袍,右手握着象征权力的权杖。当他走进聚集了大祭司推选会议成员的神庙大厅时,讨论声立即中止。

“你们想好了向我推举谁了吗?”

“陛下,”艾利欧的大祭司说,“我们将继续评议。”

“你们的评议可以结束了,这是新的阿蒙大祭司。”

倚着他的拐杖,馁钸走进大祭司推选会议的大厅。

“馁钸!”萨依斯的女大祭司叫了出来,“我以为您病重无法行动。”

“的确是,但是拉美西斯显了奇迹。”

“以您的年纪,”阿蒙的第二位传人抗议,“不打算安享晚年了吗?管理卡纳克和卢索尔是个沉重的工作。”

“您说得对,但是谁敢反对法老的旨意呢?”

“我的命令已经刻在石头上,”拉美西斯透露,“馁钸的提名将被公布在几座石碑上。你们当中有人认为他不够资格承担这项高级职务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

拉美西斯交给馁钸一枚金戒指和一根象征权力、由金银打造的金属手杖。

“从今天起,你是阿蒙的大祭司,所有的财产和谷仓都归你管。身为神庙和该属地的领袖,须谨慎小心、忠诚不贰和保持警惕。别谋求私利,要提升神明的灵魂。阿蒙探测灵性,洞察人心,他知道隐藏在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假如他对你满意,他将让你当行政首领,赐给你长寿和顺遂的晚年生活。你宣誓保证尊敬玛亚特和完成他的任务吗?”

“以法老生命为信誓,我保证。”馁钸宣布,然后向拉美西斯鞠躬敬礼。

阿蒙第二和第三传人既愤怒又沮丧,不仅因为拉美西斯在他们神职人员的头上安插了一位对他惟命是从的老人,更因为他提名了一个无名小卒——巴肯,为第四位传人!这名法老的亲信将监督那位老者而成为卡纳克的真正主人,卡纳克的独立性似乎就此消失。

这两位高级职员再也没有机会统治埃及最富庶的地区了,掉入馁钸和巴肯的陷阱里,他们迟早会被迫辞职,自毁前程。他们惊慌失措,开始寻找同盟战友。他们想起谢纳的名字,但是法老的哥哥已经成为部长之一,不会已经归顺法老了吧?

既然没什么好损失,第二位传人以全体对抗拉美西斯决定的阿蒙祭司的名义晋见谢纳。他被请到一个鱼群丰富的池塘边,在一面由两个支柱撑起的遮阳布棚下。一名侍者送上一杯角豆树果汁给他后便退了下去。谢纳收起一卷正在阅读的纸莎草纸。

“我见过你……”

“我叫朵齐,是阿蒙的第二位传人。”

谢纳觉得这个人并不讨厌。个子矮小、头颅光亮、前额狭窄、淡褐色的眼珠,他的鼻子和下巴的样子瘦长凶狠,令人联想起鳄鱼的下颌。

“我能帮你什么忙?”

“您可能觉得我很冒失,因为我一点也不懂得外交礼仪和客套形式。”

“我们开门见山直说吧。”

“馁钸,一位年长者,刚被提名为阿蒙的第一传人。”

“身为第二传人,你有权获得该职位,不是吗?”

“过世的大祭司并没有隐瞒我,但是法老不把我放在眼里。”

“批评他的决定很危险。”

“馁钸无能治理卡纳克。”

“巴肯,我弟弟的朋友,他才是背后的主角。”

“请恕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您同意这个决定吗?”

“那本是法老的意愿,现在竞成真了。”

朵齐很失望,谢纳已归顺在拉美西斯的旌旗之下。这位祭司站了起来。

“我不该再打扰您了。”

“等一等……你拒绝接受事实?”

“法老想要削弱阿蒙神职人员的权力。”

“你有办法反对吗?”

“我并不孤单。”

“你还代表谁?”

“很多行政人员和一大部分的祭司。”

“你有行动的计划了吗?”

“谢纳大人!我们不想成为叛乱分子!”

“你不够积极,朵齐,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我需要帮忙。”

“先证明给我看。”

“但是我该怎么做……”

“由你自己去发现。”

“我只不过是名祭司,一个……”

“你或是一名野心勃勃的人,或是一个无能者。假如你只想一再抱怨你的辛酸,那我可没兴趣听。”

“但是假如我有办法使法老的党羽失去威信呢?”

“先做好再说。当然,这次的会面就当没发生过。”

朵齐重拾信心。他离开谢纳的别墅时,满脑子都是无法实现的计划,只要努力寻找,就会有灵感。

谢纳持怀疑态度。朵齐是个有才华的人,但是谢纳觉得他太优柔寡断而且易受影响,担心自己过于放任,朵齐可能会放弃攻击拉美西斯。但是永远不能忽视一名可能的盟友,谢纳已经想好如何认清这位阿蒙第二传人的真正人品。

拉美西斯、摩西和巴肯跑遍那个塞提梦想而由他儿子接手完成由工艺家负责建造的雄伟的圆柱大厅的工地。石块的搬运过程毫不马虎,工作小组合作无间,那些象征从原始海洋长出的纸莎草的茎杆的石块,一块块地被拼装了起来。

“你对你的工作小组还满意吗?”拉美西斯问摩西。

“沙力不容易管理,但是我想有办法说服他。”

“他犯了什么错误?”

“他以令人无法忍受的蔑视对待工人,而且想办法削减他们的配给量以自肥。”

“把他绳之以法。”

“没必要,”这名犹太人半开玩笑地说,“我比较希望能亲自控制他。一旦他超过极限,我自会处理。”

“假如你盯人太紧迫,他会告你的。”

“请放心,陛下,沙力是个懦夫。”

“他不是曾经当过你的老师吗?”巴肯问。

“是的,”拉美西斯回答,“他是一名优秀的家庭教师。但是他却一时昏了头,看看他犯下的罪过,要不是我,他早就被流放到绿洲去服劳役了。我希望他的工作能让他找回理智。”

“首批成果并不乐观。”摩西哀叹。

“恒心将使你达到目的……但不是在这里。几天后,我们将出发前往北方,你也一起去。”

这位犹太人很不高兴。

“可是这个圆柱大厅尚未完工!”

“我把这个工作交给巴肯,阿蒙的第四位传人,你给他一些建议和必要的指示,他会用他的方法管理建筑工程,留心卢索尔神庙的雄伟壮丽。一旦巨像天庭、塔门和方尖碑完成后将是多么美妙!但愿工程进行快速,巴肯,或许命运只给我短暂的生命,然而我却希望为这些富丽堂皇的建筑剪彩。”

“很荣幸能博得您的信赖,陛下。”

“我不会提名一些傀儡,巴肯。那位年迈的馁钸一定能够执行他的任务,而你,你有你的职责,让他管理卡纳克,你管理那些大工地。你和他都一样,一有困难马上通知我。努力投入工作,除了工作什么都不要想。”

法老和摩西走出工地,沿着一条柽柳夹道,通往象征戒律、真理和正义的玛亚特神庙的小路走去。

“我喜欢在这里沉思,”法老吐露,“我的心灵在此比较平静,看法也比较清楚。这些祭司真幸运!当他们忘了自己,神庙的每个石块都能瞧见神明的灵魂,每座神庙都有他们的教诲。”

“为什么你要强迫我离开卡纳克?”

“一个美妙的冒险等着我们,摩西。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和亚侠、亚眉尼和赛大武谈过真正的权力吗?我本来只相信惟有法老拥有它。它吸引我,就像火焰吸引虫子般,假如我父亲没有为我安排生活,我将为此自焚而死。”

“你有什么计划?”

“太大了,我还不敢告诉你,我将在旅行中好好想一想。假如有办法将它好好完成的话,将和你很有关系。”

“我承认,你让我吓了一跳。”

“为什么?”

“我本来相信法老已经忘记他的朋友,只关心那些高官、国家利益和绝对的权力。”

“你错看我了,摩西。”

“你会改变吗,拉美西斯?”

“一个人会因他所期待的愿望而改变,我所期待的是国家的伟大,而这个愿望永远不会改变。”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沙力,拉美西斯的前家庭教师怒气未消。因他竟沦落到去带领一群可怜的制砖工人,他以前可是教育过国家的精英!而这个摩西仗着牛高马大,竟不断地威胁他!日复一日,沙力愈来愈受不了这些侮辱和嘲笑,他曾试着煽动工人反抗这名犹太人,但是这家伙的人缘很好,以至于他的批评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摩西只不过是个命令的执行者,应该打击他的领导人,那个让沙力处于水深火热和失魂落魄的人。

“我了解你的怨恨,”沙力的妻子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姐姐,慵懒地靠在椅垫上说,“但是你所提议的解决方法听起来很可怕,非常可怕……”

“你担心什么?”

“我害怕,亲爱的,那种仪式会让人自食恶果。”

“就算是那样也罢了!你被遗忘、被轻视,而我,我成了别人恶意嘲弄的对象!怎么能这样继续下去?”

“我了解,沙力,我了解……但是做得那么绝……”

“你陪我,不然我就自己去!”

“我是你妻子。”

他扶她站起来:“你认真考虑过了吗?”

“一个月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个问题。”

“但是假如……有人检举我们呢?”

“不会有问题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

“我很小心。”

“这样够吗?”

“我向你保证。”

“真的没办法不要……”

“没办法,朵兰特,快作决定。”

“好吧。”

这对夫妻穿着朴素,步行在底比斯一个外籍人口稠密区的小街道上。拉美西斯的姐姐很不自在地紧挨着她的丈夫,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我们迷路了吗,沙力?”

“当然没有。”

“还很远吗?”

“再过两个住宅区。”

人们望着他们,像看着小偷般。沙力依然固执地往前走,尽管他的妻子浑身颤抖不已。

“到了,就是这里。”

沙力敲着一扇上面钉着一只死毒蝎的朱红矮门。一位老妪来开门,这对夫妻走下一个通往一处点燃了几十个油灯的潮湿洞穴的木楼梯。

“他来了,”老妪通知,“请在椅子上坐一会儿。”

朵兰特宁愿站着,因为这个地方让她觉得很恐怖。妖术在埃及是违法的,但是某些术士依然以高价帮人作法。

一名满身肥肉的黎巴嫩人,卑躬屈膝、小步地走向他的客人。

“都准备好了,”他说,“钱带来了吗?”

沙力将皮袋中几十颗毫无瑕疵的绿松石倒在这位巫师的右手上。

“你们要买的东西在岩洞的最里面,旁边有一根鱼刺,你们用它写下想对他施法的那个人的姓名。之后,将那个东西折断,这个人就会染上重病。”

这位巫师说话的时候,朵兰特用披肩遮着脸。当她单独和她丈夫在一起的时候,她紧抓住沙力的手腕。

“走吧,太可怕了!”

“大胆一点,快结束了。”

“拉美西斯是我弟弟。”

“你搞错了,他成了我们最大的敌人。该我们采取行动了,别怕也别后悔。我们一点也不危险,他根本不知道打击从哪儿来。”

“我们或许会……”

“没时间退缩了,朵兰特。”

在岩洞底部,一个写满了一些代表怪力乱神符号的神坛上,放着一块极薄的石灰板和一根既长又尖锐的鱼刺,板子上有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污点。可能巫师曾将它泡过蛇血,以增加它的破坏功力。

沙力拿起那根鱼刺,开始刻下拉美西斯的象形文名字。朵兰特惊吓不已,将眼睛闭上。

“换你了。”他命令。

“不要,我不要。”

“假如夫妻不一起共同完成法术,它将失效。”

“我不想杀死拉美西斯!”

“他不会死的,巫师向我保证过。重病将使他无法继续执政,谢纳将成为摄政王,我们就可以返回盂斐斯了。”

“我不要……”

沙力将那根鱼刺放在他妻子的右手上,捏紧她的指头。

“写下拉美西斯的名字。”

因为她的手颤抖不已,于是沙力便帮她,用歪七扭八的象形字线条写着法老的名字。

现在只须再将这片薄石灰板弄断即可。

沙力动手进行,朵兰特再度遮着脸,她拒绝当这种惨剧的见证人。

尽管使尽力气,沙力却没有办法达到目的。石灰板完好无缺,似乎和花岗岩一样坚硬。沙力恼怒不已,拿起一颗岩洞地上到处都是的小石块,试着将这片石灰板敲碎,但是就连让它稍微破损一下都没有办法。

“我真搞不懂……这块板子这么薄,怎么会……”

“拉美西斯受到保护,”朵兰特大叫,“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即使是一位巫师!走吧,快走吧!”

这对夫妇在这个住宅区的小路上晃来晃去,沙力因陷入一股提心吊胆的惊慌中而找不到原路。当他们一走近,所有的门便关上,几双眼睛从半遮掩的护窗板后窥视他们。虽然天气炎热,朵兰特却继续用披肩遮着脸。

一个瘦小有着一张禽兽脸的男人挡住他们的路,他那深绿色的眼珠闪着不安的神情。

“你们迷路了吗?”

“没有,”沙力回答,“请让开。”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可以帮助你们。”

“我们可以自行应付。”

“在这个地区,有时候会碰上一些意外。”

“我们知道怎么防备。”

“要是碰上一群带了家伙的暴徒,你们将毫无逃命的机会。在这里,一位身上带着一些奇珍异石的人可是个诱人的猎物。”

“我们没有那些东西。”

“你们不是用绿松石付钱给那名黎巴嫩巫师吗?”

朵兰特紧靠着她丈夫。

“无稽之谈,都是无稽之谈。”

“你们很不小心,两个都是,你们没忘了……这个?”

这个瘦小的男人将那块刻了拉美西斯名字的石灰板拿给他们看。

朵兰特两眼一翻,倒在她丈夫的怀里。

“所有反对法老的巫术行为都将被处以死刑,你们不知道吗?我不想检举你们,请放心。”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助你们,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进里屋去,左边那间,你妻于需要喝点水。”

那栋房子地面坚硬,摆饰普通但很干净。一位圆圆胖胖的金发女子帮沙力让朵兰特平躺在一张铺着草席的木头长椅上,然后拿水给她喝。

“我叫欧费尔,”瘦小的男人说,“这是丽妲,埃赫那顿的后裔兼埃及王位的正统继承人。”

沙力目瞪口呆。朵兰特回复意识。

“你……你在开玩笑?”

“这是真的。”

沙力转身面向那名金发女子:“这个男人在说谎吧?”

丽妲摇摇头后走开,然后坐在屋内的一个角落,好像对所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别吓坏了,”欧费尔安慰,“她吃了很多苦,重新学习生活很困难。”

“但是……她怎么了?”

“有人威胁要杀她,毒打她,将她监禁起来,要她放弃对惟一真神阿吞的信仰,还命令她忘了自己和父母亲的名字,试着摧毁她的灵魂。假如我没有及时解救她,她将变成一位可怜的疯婆子。”

“为什么你要帮助她?”

“因为我的家人曾经遭受迫害,和她的家人一样。我们只有一个生存的理由:报复。报复将赋予丽妲权力,驱逐埃及地上的那些假神明。”

“你们的不幸不应该由拉美西斯来负责。”

“当然应该,他属于一个欺瞒和虐待百姓的可恶朝代。”

“你们如何死里逃生?”

“阿吞的拥护者掩护我们,喂养我们,希望他实现我们的祈”

“他们依然人数众多吗?”

“比你们想像中的还多,但都被迫销声匿迹。即使只剩下丽妲和我,我们也将继续奋战下去。”

“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拉美西斯的姐姐抗议,“这些痛苦辛酸与我们无关。”

“错了,”欧费尔反驳,“现在,你们是我的盟友。”

“我们快离开这个房子吧,沙力!这里都是些魔鬼。”

“我知道你们是谁。”欧费尔透露。

“不可能!”

“你是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姐姐,这个男人是你的丈夫,沙力,法老的前家庭教师。你们两个都是他暴政下的牺牲者,希望报复。”

“这是我们的事。”

“我手上握有这块你们用过的施了魔法的石灰板,假如我将它交到首相办公室去检举……”

“你这是勒索!”

“让我们联合起来,就没有威胁了。”

“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沙力问。

“用巫术对付拉美西斯是个不错的点子,但是你们不是专家。你们所选择使用的魔法只会令一般人生病,但是对付不了法老。法老在接受加冕时,他的四周已经受到一层无形的保护,应该一个个消灭。丽妲和我,我们办得到。”

“你们要求用什么交换?”

“住处,安身之所和一个联系的秘密地方。”

朵兰特靠近沙力:“别听他的。这个人很危险,他将毁了我们。”

沙力走向那位巫师:“一言为定,我们缔结为盟。”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拉美西斯点燃了几盏油灯以便照亮卡纳克神庙的内中堂,那是神庙最神秘的一部分,惟有他和大祭司,他缺席时的代理人有权利进入。黑暗消失,出现了众神之神,一间粉红花岗石小神庙供奉着阿蒙在人间的形象——“蒙面人”,没有人看过他的真面目。一些香环慢慢地燃烧着,使这个神力转世在有形与无形身上的神圣地方香气四溢。

法老弄断那个内中堂的泥印,拉出门栓,然后打开圣骨箱的大门。

“平静地醒过来,原始的万物创造力量。承认我,我是你的儿子,我前来接纳你的建议以便成就你的功德。平静地醒过来,照亮这片以你的爱为生的土地。透过你的精力,使万物死而复生。”

法老点亮这尊神像,脱掉围在他身上的彩色布条,以圣湖之水为他浴身,涂上香脂油膏,重新缠上纯洁的新布条。之后,为了以他的声音唤醒众神,拉美西斯向他献上祭品,在同一时间里,其他的祭司也将供品放在神庙的各神坛上。每天早上,在埃及的所有庙宇里,都举行着同样的宗教仪式。

终于轮到最神圣的祭奠了,那不朽的生命戒律,玛亚特的祭奠。

“你以神明为生,”法老对神明说,“他以他的芬芳使你复活,以他的露水滋养你。你双眼所见就是法律,你就是法律。”

法老关上内中堂的大门,拉出门栓,放上一块泥印。明天,馁钸大祭司将以他之名重复所有的仪式。

当拉美西斯走出内中堂时,整个神庙都苏醒了。祭司们拿走人们供奉在神坛上的净物:那些来自卡纳克面包店铺的面包和糕点。屠宰师傅准备午餐所需的肉类,工艺家们则重新投入工作,园丁们以鲜花装饰神庙。日子平静而快乐。

拉美西斯的马车走在赛哈马纳的马车前,朝国王谷的方向前进。虽然是清晨时分,但已是酷暑难耐。尽管妮菲塔莉畏惧那个山谷大火炉,她依然保持平静。颈子上一条湿毛巾和一把阳伞让她还受得了这样的考验。

在出发前往北方之前,拉美西斯想再看一眼他父亲的墓穴,想在那口写上了职权、埃及名称为“生命之主”的棺柩前凝思。在这个神秘的黄金房间里,塞提的灵魂不断地转世。

两匹马车在国王谷的狭窄人口小道前停了下来。拉美西斯帮妮菲塔莉步下马车时,尽管有警卫在场,赛哈马纳仍然小心察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即使在这里,他还是不放心。赛哈马纳望着那些守在入口的警卫,在他们身上并没有看出任何不妥之处。

出乎妮菲塔莉的意料,拉美西斯并没有走上那条通往塞提和他们祖先的永久安息地的小路,那些拉美西斯的始祖,一个个靠着躺着。他向右转,朝一个工地走去。几名工人正在岩石上挖掘,岩石则一小块一小块掉下来,掉到一个篮子里。

在几块被磨光和整齐的石块上,一位城里隐修院工会的工艺大师将一份纸莎草纸摊开。他向皇家夫妇鞠躬行礼。

“这里就是我墓穴的所在地。”拉美西斯向妮菲塔莉透露。

“你已经想到那个时候了?”

“在执政的第一年,法老便必须设计他永久住所的蓝图,并且开工。”

蒙在妮菲塔莉眼前的那层悲伤消失了。

“死亡随时窥视着我们,你说得对,假如我们知道如何准备,日子便会过得轻松愉快。”

“你对这个地方满意吗?”

皇后慢慢地环顾她四周,仿佛她驾驭了整个空间,探测了所有的岩石和那片土地的最深处。然后她静止不动,合上双眼。

“你的躯体将在此安息。”她预言。

拉美西斯抱紧她:“即使法律要求你留在皇后谷,我们也将永不分开。我将请人在这片神爱的土地上为你建造一座从未有过的最美的永久居所。后世将永远纪念它,世世代代歌咏它的美丽。”

法老谷的神力和这个严肃的时刻让皇家夫妇重新结合为一体,凿石工人、采石匠和工头都清楚地感受到这种神圣的气氛。他们除了是彼此相爱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之外,还是一位法老和一位皇室皇后,他们的生死有永生印玺的戳记。

工作暂停。每个工匠都懂得分享这两位负责统治的人物的神秘,以便上天能安稳地坐落在支柱上,大地能沐浴在欢乐里。缺少他们,尼罗河不再流动,鱼群不再跳跃河面,鸟类不再翱翔空中,人类也将无法生存。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分道而行,但是他们的眼光并没有分开,他们刚刚才跨越婚姻的真正大门。

工匠重新挖凿岩石,法老走向工头:“把你的设计蓝图给我看。”

法老看着那张摊在他面前的设计图。

“加长第一道走廊,建造第一个四角圆柱厅,再挖深点岩面,然后尽量扩大玛亚特大厅。”

拿着工头交给他的毛笔,法老用红墨水更改了原来的线条,然后确定他所要求的空间大小。

“从玛亚特大厅出来,直接向右转,由一条窄小的走道通到黄金住所,有八根圆柱,中央将停放石棺。几间小神庙,用来摆放死者的家具,与它相连互通,你觉得如何?”

“技术上毫无问题,陛下。”

“假如工程上碰到问题,立刻通知我。”

“我会负责解决。”

皇家夫妇和他们的随从走出法老谷后,再度朝尼罗河的方向前进。因为法老没有向赛哈马纳指明目的地,赛哈马纳只好不停地侦察所有的山顶。确保拉美西斯的安全需要全天候战备,然而年轻的君主根本完全无视危险的存在。但夜路走多了,终会碰到鬼。

在耕地的远处,皇家马车向右转,经过高官的大公墓和图特摩斯三世的纪念神庙,他是那位平定亚洲将埃及文明推广到整个近东和更远地区的威名显赫的法老。

拉美西斯停在沙漠和耕地的尽头,离建筑工人的村落不远,一个无人居住的地区。赛哈马纳立刻调动人马,担心有任何攻击者躲在稻田里。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妮菲塔莉?”

皇后高雅、轻盈地脱掉凉鞋以便好好感受大地的力量。她的双脚轻触热烫的沙子,左右来回走动,然后回到原处,在棕榈树阴下的一块平坦石头上坐了下来。

“全能的力量就在这里,一种与驻在你心中一样的全能力量。”

拉美西斯双膝着地,轻轻地按摩皇后美丽的双脚。

“昨天,”她说,“我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几乎是可怕的感觉。”

“你可以描述一下吗?”

“我感觉你在一块长形的石块里,由它保护着。有人试着敲碎它,以便拿掉这层保护,将你摧毁。”

“那人成功了吗?”

“我的心灵与这股邪恶的势力奋战,打倒了它。那个石块完好无缺。”

“一场噩梦?”

“不,我当时醒着,一个影像穿过我的思想,是个模糊的事实但是存在,真的存在……”

“你的烦恼消失了吗?”

“没有,还没完全消失。我还是担心,好似有位敌人躲藏在暗处,超出视野,执意要将你消灭。”

“我有很多的敌人,妮菲塔莉,但是应该感到惊讶吗?为了打击我,他们不惜使用最卑鄙的手段。我要不因害怕他们的打击而麻木瘫痪,或者不顾一切往前冲。我决定往前冲。”

“因此我必须保护你。”

“赛哈马纳将负责此事。”

“他负责看得见的攻击,但是你要如何防备那些看不见的打击呢?那就是我的责任,拉美西斯。用我的爱,我将在你身边筑上一道连魔鬼都无法跨越的墙。但是还需要……”

“你在想什么?”

“一个尚未存在的人,他将延续你的名字和生命。”

“他将在此出生,在这片你以赤裸的双脚寻找过的土地上。我也是,我也考虑过这个体积庞大的盟友,这个石头世界,这个以不朽材质建造的灵魂。这里将建造一所我的百万年神殿,拉美西斯神庙。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想像,像想像我们的孩子一样。”

正文 第三十章

赛哈马纳摸摸他的小胡子,穿上一件领口宽大的紫色紧身衣,喷上香水,然后从镜子里整理整理他的发型。因为很在意他将对拉美西斯说的那番话,所以他应该表现得像个意见受人重视的可尊敬和理智的人。赛哈马纳在做这个决定前十分犹豫,但他的推论并没有错,况且他无法将任何不悦藏在心中。

他完成清晨梳洗后走上前同法老交谈。精神饱满,君主可能比较容易接纳他。

“你今天真是明艳耀人!”拉美西斯说,“你决定放弃指挥我的私人侍卫队,而去关心孟斐斯最新的服饰潮流?”

“我想……”

“你以为好好打扮一番比较方便说出些棘手的事?”

“谁告诉您的……”

“没有人,请放心,你的秘密没人知道。”

“陛下,我是对的!”

“很好的开场白!但是关于什么事情呢?”

“那只本可以咬伤您和破坏您旅行的毒蝎……是由某个人放进您的卧室的。”

“理所当然,赛哈马纳。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因不满意我的粗心大意,我展开了一项调查。”

“结果吓坏你了?”

“事实上,陛下,事实上……”

“你害怕了,赛哈马纳?”

这样的侮辱让赛哈马纳脸色发白。假如拉美西斯不是埃及的法老,赛哈马纳的拳头会让他闭上嘴。

“我应该保证您的安全,陛下,但并不是那么容易。”

“你抱怨我令人无法预测?”

“假如您不那么……”

“你有烦恼?”

“我怀疑您的一位亲信想放进那只毒蝎,所以必须知道您船舱的位置所在。”

“许多人都知道!”

“可能,而我的直觉向我保证有办法找出元凶。”

“用什么办法?”

“我自己的办法。”

“公正是埃及社会的建国基础,赛哈马纳,法老是法律的第一位公仆,他的地位不超过法律。”

“换句话说,我可以不需要正式命令。”

“不会阻碍你工作的进行吗?”

“我懂了,陛下!”

“我不确定你听懂了我的话,赛哈马纳。按照你的意思办事,但是要尊重别人,我不允许任何敲诈勒索的行为。正式命令与否,我都将为你的行为负责。”

“我不会干扰任何人。”

“你保证?”

“海盗的话算数吗?”

“一个勇敢的人不会背叛自己。”

“当我说‘干扰’,我……”

“你保证,赛哈马纳。”

“好,我保证,陛下。”

皇宫的整洁是罗枚日夜关心的项目之一,晋升为拉美西斯的家庭总管,他负责法老的生活无事不留意。在一位吹毛求疵以讨好罗枚换取职务上方便的书记员的命令下,那些打扫的、洗地板的和其他擦擦抹抹的工人也不敢怠惰。书记员检查工作小组的作业情形,毫不犹豫提醒那些工作不佳的人,威胁他们若再重施故技的话,将减少他们的薪水。

夜晚来临时,这名书记员走出明亮如镜的皇宫,身心疲惫,口干舌燥,他快步走向一间卖一种可口啤酒的小酒馆。当他穿过一条挤满运送小麦的驴子的小街道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抓住他上衣的领口,强迫他倒退地走进一间大门嘎嘎作响的黑暗店铺里。这个公务员害怕死了,甚至不敢叫一声。

两只大手掐着他的脖子:“给我说实话,恶棍!”

“放手……放手让我呼吸……”

赛哈马纳稍微放开他一点。

“你和你老板是同一伙的?”

“老板……哪个老板?”

“罗枚,那个总管家。”

“但是……我的工作无懈可击!”

“罗枚讨厌拉美西斯,是不是?”

“我不知道……没有,没有,我不认为!而我,我是法老的忠实仆人!”

“我确定罗枚是个业余的毒蝎专家。”

“毒蝎,他?他怕死它们了!”

“你说谎。”

“没有,我向你保证没有”

“你看见他玩过。”

“你搞错了……”

赛哈马纳开始怀疑,通常像这一类的逼问都可以得出很好的结果,看来这名书记员似乎说了真话。

“你在寻找……一位业余毒蝎专家?”

“你认识?”

“法老的一位朋友,叫赛大武……他以养毒蛇和毒蝎过日子。听说他会说它们的语言,而它们也听他的话。”

“他人在哪里?”

“去孟斐斯了,他在那儿有间实验室。他娶了一位努比亚女巫师,名叫莲花,那女人和他一样可怕。”

赛哈马纳放开这名书记员,对方摸摸脖子,很高兴能够呼吸了。

“我可以……我可以走了吗?”

赛哈马纳挥挥手要这名公务员走开:“等一下……我没把你弄痛吧?”

“没有,没有!”

“走吧,别告诉任何人有关这次的谈话内容。否则,我的双臂将变成毒蛇,让你窒息。”

就在书记员拔腿逃开时,赛哈马纳平静地走出那家店铺,他沉思着朝相反的方向走。

他的直觉向他保证,总管家罗枚晋升得太快,最有可能伤害法老。赛哈马纳怀疑这样的人,擅长在恭谨的外表下掩藏一份野心。但是他或许得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这名书记员提供给他一条有利的线索:有关法老的一个朋友赛大武的情况。

赛哈马纳扮了个鬼脸。

拉美西斯很注重友谊。对他而言,那是份神圣的价值。攻击赛大武将引起危险,比那些拥有可怕武器的人更危险。然而,知道这个消息后,赛哈马纳无法坐视不管。回到孟斐斯后,他将特别留心这对异于常人的夫妻,他们和蛇类的相处太容易了。

“我没有听到任何人抱怨。”拉美西斯指出。

“我遵守诺言,陛下。”赛哈马纳肯定地说。

“你那么确定?”

“完全确定。”

“你的调查结果如何?”

“目前还没有。”

“完全失败?”

“是一条错误的线索。”

“你还是不放弃?”

“我的职责是保护您……同时尊重法律。”

“你对我隐瞒了一条重要的细节,赛哈马纳。”

“您认为我会吗,陛下?”

“一位海盗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吗?”

“我以前是名海盗,但是我太喜欢现在的生活了,所以我不会做出那些无用的冒险。”

拉美西斯的眼光变得犀利无比:“你喜欢质疑并非好事,但是你仍坚持。”

赛哈马纳随便点了一下头。

“对不起,打扰了你的调查。”

赛哈马纳难掩失望:“我很谨慎小心,我向您保证……”

“你没有错。明天,我们到盂斐斯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罗枚简直毫无头绪,皇家预定从底比斯到孟斐斯的旅行筹划工作让他烦恼不已。每位女士都该有个胭脂盒子,每个高官的椅子都应舒适无比,船上的餐饮应和陆地上的一样,拉美西斯的狗和狮子也应该享用一份美味和不同的饮食。但窘况百出,一个厨师刚刚生病,洗衣工人迟到,连纺织厂女工也送错毛巾!

拉美西斯下了一些指示,而这些指示都应照办。罗枚,他原打算以研究精致食谱过平静的日子,却受到这位严峻和急躁的年轻法老的赏识。当然,他震撼了他四周的人,让人觉得不通人情,他点燃一把可能伤及所有接近他的人的火,但是他也和一只在空中狂乱飞翔负责保护他安全的隼一样令人着迷。罗枚极欲表现他的才能,即使必须牺牲他平静的生活。

这位总管家,亲自提着一篮新鲜的无花果,出现在皇家之船的舷梯上。赛哈马纳挡住他的去路。

“强制搜查。”

“我是陛下的总管家。”

“强制搜查。”赛哈马纳重复一遍。

“你在找碴儿?”

“你神情不安?”

罗枚颤抖不已:“什么意思?”

“或者你不知情,那你就没有问题;或者你知道,那你可是躲不过我的。”

“你疯了,你这个撒丁人!既然你那么多疑,那你自己把这个篮子送去给国王,我还有千千万万件事情要办。”

赛哈马纳掀开那块盖在篮子上的白布。那些无花果实十分漂亮,但是难道没有暗藏玄机吗?他一个个拿起,用一只不安的手,将它们放在甲板上。在每个动作里,他都等着看到一只毒蝎露出它那凶狠的尾巴。

当篮内空无一物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有将篮子重新填满,却得小心不能压烂了那些熟透了的果实。

伊瑟非常高兴。

她向拉美西斯弯腰行礼,仿佛一位宫中的年轻官员初次见到国王般,差点儿就昏厥过去。

他将她扶起,既严肃又温柔:“你变瘦了?”

“可能吧,陛下。”她的脸色阴郁,似乎带着不安,但是眼神明亮。

“你有烦恼吗?”

“我可以对你诉说吗?”

他们坐在低矮的椅子上,彼此依偎着。

“我有一点私下会客的时间。”

“国王的职业那么迷人吗?”

“我身不由己,伊瑟,要办的事情比可用的时间还多,但的确是这样。”

“你将返回孟斐斯?”

“正是。”

“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应该跟你走或留在底比斯?”

“你猜猜我保持缄默的原因。”

“真让我受不了,我向你承认。”

“我让你自己作决定,伊瑟。”

“为什么?”

“我爱妮菲塔莉。”

“你也爱我,不是吗?”

“你应该恨我。”

“你统治一个国家,但是你是否真的了解一个女人的心?妮菲塔莉是个非凡的人物,而我不是。但不管是她,是你或神明都无法阻挡我爱你,无论你留给我什么样的地位。为什么一位妃子没有拥有幸福的权利,假如她知道如何掌握你留给她的每一秒钟呢?看见你、和你交谈、分享你生活中的片段时光是一种我绝不和任何事情交换的珍贵欢乐。”

“那你决定怎么做?”

“我要回孟斐斯去,和你一起。”

约有四十艘船在欢送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的众人的欢呼声中驶离了底比斯。阿蒙大祭司的继承过程顺利,南方首都的市长保住了他的席位,首相也是,宫中举办了豪华的欢送会,人民庆幸河水泛滥、土地丰沛,保证国家的繁荣发展。

罗枚同意放松一下。在这艘皇家船上,没有任何错误发生,除了赛哈马纳不停地监视之外。罗枚严格要求搜查所有的船舱和每一位工作人员。终有一天,这个外来客会挨揍而且没有入会同情他。罗枚对专业人士的蔑视已经让他树立了不少的敌人,只有国王的支持尚能保留他的地位,但是能持久吗?

这位总管家心中一惊,再度检查了国王轿子的安全性:扶椅是否坚固,确定一天五餐的菜肴精致美味,然后跑向甲板,带着一袋新鲜的水给在遮篷下纳凉的那头狮子和那条狗喝。

从妮菲塔莉宽阔船舱的一扇窗中,拉美西斯兴味十足地看着他做着这些事。

“终有一天,有位总管家比关心他的工作更关心自己的特权!你不觉得吗?”

一抹疲倦的阴影蒙上妮菲塔莉明艳的脸庞。拉美西斯在床边坐下,将她搂在怀里。

“赛哈马纳似乎不同意你的看法。他和罗枚之间产生了某种敌意……”

国王很惊讶:“什么原因?”

“赛哈马纳疑神疑鬼的,随时保持警戒。”

“怀疑罗枚没有道理!”

“我希望。”

“你也怀疑他的忠诚度?”

“我们对他了解得还很少。”

“我给了他一直梦想的职务!”

“他会忘记的。”

“你今天很悲观。”

“我希望我错看了罗枚。”

“你观察到某件具体事实?”

“除了赛哈马纳的敌意外,什么也没有。”

“你的观察很珍贵……”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面对你,没有一个人的态度是中立的,拉美西斯。或者他们将帮助你,或者他们将讨厌你。你的权力就是他们责备的对象。”

国王躺了下来,妮菲塔莉蜷缩在他身边。

“我父亲不具有比我更强的权力吗?”

“你们既相似又相异。塞提的统治不需要任何语言,他的力量是神秘的。而你,你是火和激流,你开创一条路却不关心该使用多少力气。”

“我有个计划,妮菲塔莉,一个很大的计划。”

“一个而已?”

“这个计划真的很大。从加冕典礼开始我就一直想着它,它对我来说像件无法逃避的事情。假如我达到了目的,埃及将会耳目一新。”

妮菲塔莉抚摸着国王的前额。

“这个计划已具体化了,或仍只是个梦想?”

“我有办法将梦想转成事实,但是我在等待指示。”

“为什么要犹豫?”

“因为需要上天的同意,没有人能够撕毁与神明的协商。”

“你希望保持神秘吗?”

“将它转成文字,就可以体现它,而你是皇后,你不应该不知晓我的心灵。”

拉美西斯吐露,妮菲塔莉聆听。

很大……拉美西斯的计划很大。

“你等待上天的指示是有道理的,”她下定论,“我将每分每秒地在你身边期待。”

“假如它不来……”

“它会来的。只有我们知道如何辨认。”

拉美西斯坐了起来,凝视着被每个人昵称为“美人中的美人”的妮菲塔莉。她看起来难道不像情诗中的完美女人,与陶釉和绿松石器皿上那些胴体轻盈光滑,有着深邃蓝色眼睛的人像吗?

国王轻轻地将耳朵附在他妻子的腹部。

“你感受到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吗?”

“他会被平安生下来,我向你保证。”

妮菲塔莉长袍上的一条肩带滑落了下来,露出一只乳房。拉美西斯咬下那块细腻的布条,他妻子完美的胸部袒露无遗。她的眼中流动着湛蓝的尼罗河、饱含深情的欲望和充满结合在无限爱情里的胴体的神奇魅力。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加冕典礼之后,拉美西斯首次进入他父亲位于孟斐斯的办公室。室内没有任何装饰,四壁洁白,三扇方格式的大窗,一张大桌子,一把靠背直挺的国王坐椅,几把草席客椅和一个纸莎草的柜子。

他喉头一阵酸楚。

塞提的灵魂依然统治着这个庄严的地方,为了治理埃及和使它幸福,他在此工作了无数个日夜。这里没有任何死亡的痕迹,却留有一股永不变迁的意念。

传统要求子孙必须建立家园和开创自己的生命之路。拉美西斯本应该下命令叫人拆毁这问办公室,重新建造一间符合他形象的,这本是年轻的法老来窥探这间宽敞的办公室的理由。

从一扇窗里,拉美西斯凝视着那个皇家马车休憩的中庭,然后他触摸那张办公桌,打开那个装着新的纸莎草纸的柜子,最后在那把靠背直挺的扶椅上坐了下来。

塞提的灵魂没有拒绝他。

子承父业,父亲接纳儿子成为埃及两地的主人。拉美西斯将原封不动地保留这间办公室,当他在孟斐斯时,他将在此工作,保存它的简朴,这是一个可以协助他做出正确判断的珍贵之地。

在这张大桌子上,有两根极柔软的洋槐树枝,两端以一条麻绳系着。那是一根塞提曾在沙漠里用来寻找水源且终于找到的小棍子。那一刻是对拉美西斯王子的教育之一,虽然他尚不知晓自己的命运!他了解法老与自然力和创造的神秘战斗,他走进资源的世界里,让神秘的生命发光。

统治埃及,不只是领导一个国家,而是与那个未知者对话沟通。

荷马用他那因为年迈而麻木的手指头搅拌着鼠尾草,将它装进烟斗的烟锅里,一个令人满意的塞满烟垢的大蜗牛壳。在抽两口烟之间,他喝下一口加了八角和芫荽的烈酒。当他的女仆告诉他国王来访时,这位希腊诗人正坐在一张有着柔软靠垫的扶椅上,在柠檬树下咀嚼着傍晚的温存。

等到近一点瞧见拉美西斯时,荷马被他的外表吓了一跳。

这位诗人困难地站了起来。

“坐下来,拜托您。”

“陛下,您变了很多!”

“……您变得谦恭有礼啦,亲爱的荷马?”

“您被加冕为王。而当一位君主拥有您的神采时,我们就应该尊敬他。看见您,就很清楚地知道您不再是那位我可以教训的冲动少年了……我的话,法老还听得进去吗?”

“我很高兴看见您身体健康。您对这儿的生活条件还满意吗?”

“我可以支使一位女佣,我的园丁很听话,厨师手艺一流,还有那位帮我誊写诗词的书记员也都值得嘉许。我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喵地一声跳上诗人的膝盖。

和往常一样,荷马在身上涂了橄榄油。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卫生和更芬芳的香精了。

“有进步吗?”

“我对宙斯向上帝说的话不无满意:在天上挂上一条金绳索。一旦我用力一拉,我便能卷走大地和海洋,我将把它悬在奥林匹斯山上,那么这个世界便会倒转在空中。”

“换句话说,我的统治尚未稳定,而我的王国仍随风摆荡。”

“在这种退隐的生活里,我怎么会知道呢?”

“诗人的灵感和从仆人们的嚼舌根儿中,不会让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荷马搔着他的白胡子:“很有可能……不能走动只意味着一些不方便。人民很期许您返回孟斐斯。”

“我必须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

“提名一位新的阿蒙大祭司,在您开始执政后不会背叛您的,我知道……过程进行得迅速而且合法。选择一位没有野心的长者证明了一位年轻君主稀有的政治才能。”

“我很欣赏这个人。”

“为什么不?重要的是他必须服从您。”

“假如北部和南部分裂的话,埃及便毁了。”

“这是个奇怪的国家,但是很迷人。我真不该习惯你们的风俗,甚至背叛那种我最爱喝的酒。”

“您好好照顾您的身体了吗?”

“埃及这个国家到处都是医生!我的枕边轮流站着牙医、眼科医师和普通科医师!他们开了许多我拒绝服用的药水。还有那些多少可以改善我视力的眼药水……假如我以前就有的话,在希腊,我的眼睛可能还能用。我再也不回那里去……太多的乱党、太多的冲突、太多自陷于仇恨里的酋长和小国王储。为了写作,我需要宁静和舒适。请努力建造一个伟大的国家,陛下。”

“我父亲已经开始了这项工作。”

“我写了这些句子:‘哭泣有什么用呢,它只会使心灵战栗,既然这是上帝加诸于人的命运,处罚他们,自己就不会活在痛苦里?’您也逃不过共同的命运,然而,您的职权让您处在一个高于受苦人类的地位。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法老和那个几世纪以来持久存在的国家,您的子民才会相信幸福,贪婪地品尝着它,甚至可以建设它呢?”

拉美西斯笑一笑:“您开始看出埃及的秘密了。”

“别再悼念您的父亲,也别试着去模仿他,成为一位无可取代的国王。”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在孟斐斯所有的神庙里举行祭奠,向全城的大祭司致敬,他负责协调所有工匠的工作,他们其中不乏天才雕刻师。

国王和皇后坐在王位上,头戴王冠,手持权杖,在那无止境的时间里保持不动,以便让那些雕刻家,在石块上刻下皇家夫妇永恒的年轻面貌。妮菲塔莉尊贵地忍受着这种考验,拉美西斯却显得很不耐烦。从第二天起,他把亚眉尼叫来,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保持持久不动。

“河水的泛滥情形如何?”

“恰到好处,”国王的机要秘书回答,“农人希望能再好一点儿,但是蓄水池的情形很乐观,我们不缺水。”

“我的农业部长做得如何?”

“他向我报告行政工作情形,不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他从一个田庄跑到一个田庄,开垦又开垦,每天都解决一千零一个难题。这不是一位部长平常该有的行为,但是……”

“农民过得如何?”

“收成很好,谷仓装得满满的。”

“牛羊呢?”

“按照最近的清查,生产增加,死亡减少。兽医单位并没有向我呈交任何令人不安的报告。”

“我亲爱的哥哥谢纳呢?”

“模范长官。他联合了外交部所有的合作单位,颂扬你,并且要求每个公务员必须认真有效率。他很积极地从事他的工作,每天清晨很早便开始工作,向顾问们咨询,对我们的朋友亚侠很尊敬。谢纳变成了一名卷宗专家和负责的部长。”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亚眉尼?”

“我不拿行政工作开玩笑。”

“你和他谈过了吗?”

“当然。”

“他对你的态度如何?”

“谦卑有礼。当我要求他每十天得向我呈报一份他的活动情形时,他一点也没反对。”

“很奇怪……他应该会将你扫地出门才对。”

“依我所见,他自得其乐。他在你的控制范围内,你还担心什么?”

“别纵容他的任何不轨行为。”

“我知道,陛下。”

拉美西斯站了起来,把王冠和权杖放在王位上,打发那位已画好草图的雕刻家。妮菲塔莉也跟着国王放轻松。

“摆姿势真是个酷刑,”法老承认,“假如有人事先向我说明这个圈套,我会拒绝的!还好,我们的人像只做一次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每个职务都有它的严格之处,连陛下也无法幸免。”

“你小心点,亚眉尼,假如你变成了智者,你也可能被雕成塑像。”

“依照陛下让我过的生活,我毫无希望!”

拉美西斯走向他的朋友:“你对我的总管罗枚有何看法?”

“一个效率高但焦虑不安的人。”

“焦虑不安?”

“任何小细节都可能纠缠他,而且他不停地追求完美。”

“那么,他很像你。”

亚眉尼恼怒不已,双手交叉:“这是责备吗?”

“我想知道罗枚的行为举止是否令你不安。”

“正好相反,他令我安心!假如所有的行政官员都和他一样,我就没有烦恼了。你在抱怨谁?”

“目前,什么也没有。”

“你不必担心罗枚。假如陛下没事的话,我想回办公室去了。”

妮菲塔莉温柔地举起拉美西斯的手臂。

“亚眉尼忠心耿耿。”

“他本身就是个政府。”

“那个指示,你感受到了吗?”

“没有,妮菲塔莉。”

“我感觉到了。”

“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但是它走向我们,像匹蹦蹦跳跳的马。”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在九月的前几天,河水泛滥遍及全国。埃及好似一座大湖,到处都看得见村镇环绕的小山丘。对那些不在法老工地上工作的人而言,是度假和到码头边散步的日子。安居在小山岗顶,牛羊们终日饱食农人带来的饲料。在那些河水泛滥前原为耕作的地区,人们则来此垂钓。

在三角洲的最南端,靠近盂斐斯的北边一点儿,尼罗河泛滥达二十公里宽。北边的支流,水涨宽幅超过两百公里,整条河在海口汇聚后再将涨水推向海洋。

纸莎草和莲花绵延滋生,仿佛整个国家回到了人类出生前的原始时代。欢乐的水清洁了大地,淹死了那些害虫,留下带来繁殖和生长的肥沃松软的湿泥。

和从5月中旬的每个早晨一样,由一位专家从孟斐斯城测水阁的阶梯下去,它的四壁刻有探测水涨高度和计算水涨速度的古得单位(一古得等于零点五二米)。在每年的这段时间里,在河水泛滥于9月底完全退去之前,井中的水位则以几乎看不出的速度开始下降。

这口测水阁像个以大石块建造的古井。这位专家因害怕滑倒,小心翼翼地走下去。他的左手握着一块小木板和一根用来书写的鱼骨,他利用右手,倚墙而下。

他的脚触及水面时吓了一跳,他伫立不动,勘察墙上的记号。

他的眼睛可能看错了,他确定,再确定,然后跑着上楼梯。

那位孟斐斯地区的运河主管瞪大眼睛瞧着这位被派到测水阁工作的技师。

“你的报告异于常态。”

“昨天,我也这样想,今天我再次确定过,毫无疑问!”

“你清楚日期吗?”

“现在是9月初,我知道。”

“你是位有见识的公务员,排在晋升名单的前头。我同意忘了这件差错,但是别再重犯,并且修正你的错误。”

“这不是个错误。”

“你逼我采取纪律处分吗?”

“您亲自去看看,我求您。”

这名测水阁职员的保证惹恼了那位运河主管。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不明白,但这是事实……我在板子上记下的事实,连续两天都是如此。”

两个男人走向测水阁。那位主管亲自察看了这个不寻常的现象:河水不仅不退反而上涨!

十六古得,是理想的水涨高度;十六古得,称为“完美的欢乐”。

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全国,喧哗声四起。拉美西斯,在他执政的第一年,成就了一项奇迹!水库储满了水,保证田地的灌溉直到干季末期,多亏国王的神力,埃及两地享有一段欢乐的时光。

拉美西斯继承了塞提。埃及由一位仁慈的法老统治,他拥有超自然的力量,能够控制涨水,消灭饥荒的幽灵,喂饱人类的肚皮。

谢纳火冒三丈。要如何控制这一群俗人将一种自然现象看成神迹显现呢?这个该死的水涨回流,从没有任何一位测水阁的控制员遇见过,但的确是真的,且非比寻常的,甚至可以被称为奇观,但是应该和拉美西斯无关!然而,在城市和乡村里,人们举行庆典歌颂法老,热烈地推崇他的名字,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可能同神媲美了!

谢纳取消所有的约会,和其他政府官员一样,他让部里的属下享有一天的休假。特立独行将是个大错误。

为什么拉美西斯享有如此多的好运呢?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他的声望即凌驾塞提之上。他的许多对手都颤抖不已,自问他是否会被打败?如果往前冲,他更应该加倍小心,慢慢地编织他的网。

他的坚持将战胜拉美西斯的运气。天性不忠实,总会放弃它该保护的人。当运气远离拉美西斯时,他就采取行动。还得准备一些有效的武器,才能强烈准确地出击。

马路上叫喊声高扬。谢纳以为是口角争吵,但是这种喧哗却扩大成一场庆典:是整个孟斐斯在欢唱!这位外交部长只须爬上几级阶梯即可抵达阳台。

他所看见的场面,和几千名埃及人一样,让他目瞪口呆。

一只巨大的蓝色的鸟,像只苍鹭,在城市上空转着圈子。

“凤凰,”谢纳心想,“不可能,凤凰回来了……”谢纳无法除去这个可笑的想法,定跟望着那只蓝色的鸟。传说它来自天庭,为了昭告世人一个光明灿烂统治的开始,并且开创一个新纪元。

一篇童话故事、一些祭司们所捏造出来的蠢话和一堆愚弄老百姓的无聊言论!但是那只凤凰飞来飞去,展翅翱翔,仿佛在选择方向前先探寻孟斐斯一番。

假如谢纳曾是位弓箭手,他会射下这只飞禽,证明那只不过是只发疯和迷失方向的候鸟。若是命令一名士兵去做?恐怕没有人会服从,而且人们会怪罪部长发疯了!所有的人都把眼光聚集在这只凤凰上。突然,欢腾声静止了。

谢纳重燃希望。当然,每个人都知道,假如这只蓝色的鸟真是只凤凰的话,它不会心满意足于飞翔在孟斐斯上空,因为根据传说,它有一个明确的方向。由于这只苍鹭的犹豫,人群的幻觉将很快地便会消失,他们再也不会相信拉美西斯的第二个奇迹,甚至可能推翻第一个。

这个明显的好运正在转变!

接着是几声孩童的惊叫声,然后一片沉寂。

这只蓝色的巨鸟继续绕着大圈子。由于空气澄静,人们听得见它飞翔时的优雅歌唱,它的振翅拍击好似弄皱布匹的沙沙声。欢乐之后紧随着的是痛苦与哭泣,人们根本没有运气看见凤凰,因为它每十五世纪才出现一次,这只不过是只失去伙伴和不知何去何从的可怜苍鹭。

安心之后,谢纳走回办公室。他真有理由不相信那些用来愚乡愚民的老传说!没有一只鸟或一个人可以活到几千年,没有一只凤凰会来通报时间,告知法老的命运。从这个事件当中,却可以得出个教训:掌控群众对一个欲执政的人来说是必要的。给他们梦想与幻觉和给他们食物吃一样重要。假如一位国家元首的声望不是自然生成,那么就必须运用谣言和传闻制造一些。

欢腾声再起。

但可能是愤怒群众对他们企盼的奇迹失望的埋怨,谢纳听见拉美西斯的名字,因而他的沮丧情绪愈加剧烈。

他折回阳台,瞠目结舌,看着欢腾的人群目送那只凤凰飞往那个原始的石块,那根独一无二的方尖碑。

谢纳狂怒至极,了解上天已宣示了一个新世纪的到来——拉美西斯的世纪。

“两个指示,”妮菲塔莉断言,“意外涨水和凤凰来朝!这是什么样炫人耳目的开始?”

拉美西斯阅读着刚刚送来的报告。水涨已达到理想的高度,这是对埃及的恩宠。至于那只被全盂斐斯人民歌颂的蓝色巨鸟,它栖息在艾利欧大神庙的那根方尖碑的顶端,那道灿烂令人目眩的光线。

来自天庭,这只凤凰不再移动,静静凝视着这个神爱的国家。

“你看起来很困惑?”皇后观察着说。

“谁不会对这些指示的力量感到惊讶呢?”

“它们让你却步?”

“正好相反,妮菲塔莉。它们肯定我应该迈步向前,不必担心批评、阻碍和困难。”

“所以,实现你那个大计划的时刻来临了。”

他把她拥在怀里。

“水涨和凤凰都给了答案。”

气喘吁吁的亚眉尼闯进皇家夫妇的会客大厅:“主管……生命殿堂的……他希望和你谈一谈。”

“请他进来。”

“赛哈马纳要搜他身……这会引起非议!”

拉美西斯快步走向会客室,那位体型高大、六十多岁、头颅光滑、身穿白袍的主管正和那名头戴盔甲、身穿战铠和手持武器的撒丁巨人对峙着。

这名主管向法老弯腰行礼,赛哈马纳看见他脸色不悦。

“没有例外,”赛哈马纳喃喃地说,“否则您的安全没有保障。”

“您有什么请求?”拉美西斯问那名主管。

“希望您尽快到生命殿堂一趟,陛下。”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当塞提带拉美西斯去艾利欧时,他便决定让拉美西斯接受一场他未来命运所系的考验。今天拉美西斯以法老的身份,跨越与卡纳克阿蒙神庙同样壮观的瑞神庙。

在这个以运河连接的神圣地区,盖有几幢建筑:原石神庙,阿图姆庙堂,创造之神,位于无花果树下的柳树小神庙树干上刻有各朝代的名称,还有在萨卡拉建造金字塔的创建者左塞的纪念堂。

艾利欧的景观很奇妙。几条皆盖有供奉神明的临时石块搭成的祭坛的小路,穿梭在洋槐、柳树和柽柳树林及茂密的果园和橄榄园中。养蜂人家采集大量蜂蜜,牛栏保护乳房充满乳汁的母牛,工厂训练优秀的手工艺家,还有约一百个乡镇为该圣城工作,圣城则保证他们的福祉。

埃及的智慧在此茁壮生长,透过宗教仪式和神话由师徒传授着,大学究的同僚、祭司和巫师在此默默和秘密地学习他们的技艺。

艾利欧生命殿堂的主管,全国最古老和所有大神庙竞相模仿的典范,并不习惯出现在世俗场合。他专心于沉思和阅读,很少离开他的辖区。

“您父亲常住在这里,”他向拉美西斯透露,“他最大的心愿是远离世界,但是他知道这个梦想永无实现的机会。您,陛下,你还年轻,心中和脑海里有无数的计划,但是您配得上您所拥有的名字吗?”

拉美西斯强忍着怒气:“您质疑什么?”

“上苍将替我回答,请跟我走。”

“这是命令吗?”

“您是国家的主人,而我是您的仆人。”

艾利欧生命殿堂的主管并没有垂下眼睑,这个对手比他所有较量过的还可怕。

“您愿意跟我走吗?”

“请带路。”

这位主管步履稳健,朝原石神庙的方向前进,署有根刻满象形文字的方尖碑。碑顶上,那只凤凰屹立不动。

“陛下,您愿意抬起头,正视那只鸟吗?”

正午的阳光令人眼花缭乱,而那只凤凰则完全淹没在刺人的光芒里。

“您想让我失明吗?”

“由您自己判断,陛下。”

“国王不必接受您的挑战。”

“除了他自己谁敢强迫他?”

“解释清楚您的态度。”

“您享有一个名字,陛下,而这个名字支持您的统治。直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个理想。您的统治将原封不动,或者无论该付出多少代价您都敢完成它?”

拉美西斯正视了太阳。

那个金日轮并没有烧伤他的眼睛,他看见那只凤凰长大,振翅飞向高空去。在一段长时间里,君主的眼神都没有离开那道照亮天际和创造白昼的光芒。

“您真是拉美西斯,光明之子和太阳的后裔。愿您的统治宣告战胜黑暗。”

拉美西斯知道他原来不必惧怕太阳,因为他是它在世间的化身,和它合为一体,它滋补他的精气。

这位主管沉默地走向一幢长形的建筑,四周的围墙又高又厚。拉美西斯跟着他走进艾利欧的生命殿堂。堂内中央,有个小山丘保护着那块覆盖着母羊皮的圣石,那些巫师用它来执行嬗变仪式,然后将一些碎石摆在人教人士的石柩上,以便让死者死而复生。

这名主管请国王进入一间收藏了天文、星象、先知预言和皇家大事记的图书馆。

“依据我们的大事记,”这名主管宣称,“凤凰已经有一千四百六十一年没有出现在艾利欧了。它在您统治的第一年归来,确定了天文学家所建立的两份年历的神奇交会时刻:那个固定的年份,每四年少一天,和那个真正的年份,每年少四分之一天。即使在您登基的那一刻,这两个宇宙环也相叠。假如您同意的话,应该竖立石碑昭告这个事件。”

“从您的启示中我应该领悟出什么样的教诲?”

“无巧不成书,陛下,您的命运与诸神相系。”

奇迹般的河水泛滥,凤凰来朝,一个新纪元……这种好征兆对谢纳而言太多了。虽然心情沮丧,他却能在为拉美西斯所举办的庆祝仪式上表现得宜。拉美西斯的统治,在这么多的预兆下,显示了神奇卓越。没有人会质疑上帝选择了这位年轻人来统治埃及上下两地,维持统一会替他增加威望。

只有赛哈马纳闷闷不乐,确保国王的安全需要时时窥探。那些真正想暗杀国王的高官想向法老致意,而他还驾着马车在孟斐斯城的大道上,在人群的欢呼声中东奔西窜。不顾赛哈马纳的叮咛,国王自我陶醉在民心众望里。

不自满于曝光在城市里,国王走向大部分地区被河水泛滥淹没的乡村。农人们忙着修理工具饲养牛羊,强固谷仓,孩童们则利用浮标学游泳。红嘴鹤和黑嘴鹤在上空翱翔,一群群暴躁的河马悠游在河中。夜里只休息三四个时辰,拉美西斯拜访了许多乡镇,他得到各省省长和市长们的效忠承诺,并且赢得老百姓的信任。

当国王回到孟斐斯后,河水开始退潮,农民准备播种。

“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累。”妮菲塔莉指出。

“怎么会累呢?倒是你,你似乎累坏了。”

“有点不舒服……”

“医生怎么说?”

“我应当卧床休息让分娩顺利。”

“那你为什么还起来?”

“你不在时,我应该……”

“在你分娩前,我会寸步不离孟斐斯。”

“你的那个大计划呢?”

拉美西斯显得不太高兴:“你允许我……做一趟短途旅行吗?”

皇后微笑:“我怎么能拒绝法老呢?”

“这片土地太美了,妮菲塔莉!巡视它让我觉得它是上天的奇迹,水与太阳的女儿。它是由何露斯的力量和哈托尔的美丽所完成的。我们生命中的每一秒钟都应该奉献给它,你和我不是为了统治而生,而是为了服务。”

“我相信,我也是。”

“你的意思是?”

“服务是人类所能完成的最高尚的行为。惟有服务,才能成就一切。从加冕典礼以来,我看清了另一个事实:你和我都不能只自满于服务。我们还应该领导、指引和操控船舵,好使国家这艘大船航行在正确的方向上。没有人能取代我们的位子。”

国王变得忧郁起来:“当我父亲过世时,我也有这种感觉。有一位长者存在,有他的指导、规劝和命令的感觉是多么的好!幸亏有他在,才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有无法痊愈的伤痛。”

“这正是你的子民对你的期待。”

“我正面凝视了太阳,它并没有灼伤我的眼睛。”

“太阳在你心中,拉美西斯。它赐予生命,使植物、动物和人类生长。但是它也能变得凶暴,它也可能使万物干枯和死亡。”

“太阳焚烧着沙漠,但是那里并不缺乏生物!”

“沙漠在大地之外,人类并不在那儿筑屋居住。惟有那些在那儿建造永恒居所的人可以跨越世代,泯灭时间。这不就是法老的心意:遗忘人类而将思想种在沙漠里吗?”

“我父亲是位沙漠人。”

“所有的法老都应该是,但是他的眼光也应该使山谷里繁花盛开。”

当晚霞闪耀在艾利欧惟一的方尖碑上时,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一起分享这宁静的傍晚时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当拉美西斯房间的光线暗下来之后,赛哈马纳才离开皇宫,但是却没有忘记先检查一下他亲自挑选的警卫是否仍坚守岗位。

他跳上一匹俊美的黑马,快速穿过孟斐斯,朝沙漠的方向奔去。

埃及人都不喜欢夜晚出游,认为太阳下山后,恶魔便会倾巢而出,攻击那些粗心大意的旅客。不过这名撒丁人不信邪,而且对付得了一帮乌合之众,一旦他想做一件事情,就没有人阻挡得了他。

赛哈马纳原希望赛大武能到宫中参加拉美西斯的庆祝会,但是这名蛇虺巫师,符合他古怪的名声,并没有离开他的实验室。因为死心塌地在寻找那个在拉美西斯船舱内放人毒蝎的人,赛哈马纳向人四处打听,想从其中多少得出一些机密信息。

没有人喜欢赛大武,人们害怕他的巫术和他所制造的那些东西,但是却不得不佩服他那节节高升的交易量。借着销售毒蛇液给那些医治重病的药品制造商,他逐渐累积了财富。

尽管赛哈马纳继续怀疑罗枚,他也不得不承认赛大武是个重要的嫌疑犯。在他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过之后,他不敢再出现在拉美西斯面前,与他的朋友面对面。但是躲藏在家里,不就等于招供了吗?

赛哈马纳一定得见到他。这位海盗前辈惯于依据脸色判断他的敌人,多亏这样的洞察力才得以存活到今天。等他见了赛大武之后,他便可以下定论。既然他深藏不露,他只好逼他出现。

赛哈马纳在田原的尽头下了马,将马辔系在一棵无花果树干上。他在马匹耳边喃喃细语了几句安抚的话,便悄悄地走向赛大武的田原实验室。尽管月亮只呈月牙状,夜空却很明亮。鬣狗的咆哮吓阻不了赛哈马纳,他感觉好像游近了一艘船准备突击。

实验室灯火通明。如果深入盘问是否可以得出真相呢?当然,赛哈马纳答应过不打扰这些嫌疑犯,但是需要不就是法律吗?他小心翼翼地弓着背,绕过一座山丘,从后门接近那幢建筑,背部紧贴着墙窥听着。

实验室里传来阵阵呻吟声。这名蛇虺巫师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赛哈马纳横着走,移到了门口,然后往里边望一眼。瓶子、罐子、滤器、关着毒蝎和毒蛇的笼子、大小不等的刀子、篮子……木板和工作台上堆放的全是一些旧家伙。

地板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光着身子缠绵在一起。一个完美的努比亚女人,胴体纤瘦,热情奔放,发出欢愉的呻吟。她的伴侣,头发乌黑,头型四方,身材矮壮但很有男子气概。

赛哈马纳转过身,虽然他对女人很滥情,但是他没兴趣看别人做爱,然而这名美丽的努比亚女子真让他心动。打断这样的激情游戏将是项罪过,他只好耐心等待,等赛大武疲累后或许比较容易盘问出结果。

他兴致勃勃地想着那名明天晚上将和他共进晚餐的盂斐斯女子,听她最要好的朋友说,她喜欢强壮和肌肉发达的男人。在他左边出现一个奇怪的声音。

赛哈马纳转过头去,看见一条挺直了身体,正准备攻击的眼镜蛇。他向后退,撞上了墙,然后呆立不敢动。第二条眼镜蛇又挡住他的去路。

“退后,死家伙!”

这名巨人的匕首吓阻不了那些同样可怕的蛇,假如他有办法杀死其中一条,另一条也会将他咬死。

“发生什么事啦?”

赛大武身上一丝不挂,手上拿着火把,发现了赛哈马纳。

“你想偷我的宝贝……我那些忠心的看家狗会帮我排除这类的烦恼,它们警觉性高又热情。对你而言的麻烦是,它们的吻可致人于死地。”

“你不可能会谋杀人,赛大武!”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是你毕竟还是个当场被逮捕且犯下明显不法行为的小偷,你手上还拿着匕首。”

“我是赛哈马纳,拉美西斯的私人侍卫长。”

“我见过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偷窃想法?”

“我只是想见你。”

“三更半夜?你不仅打扰我和莲花温存,甚至说谎不打草稿。”

“我的责任是保护国王。”

“我威胁到了拉美西斯?”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你却这样想,因为你来监视我。”

“我不能出任何差错。”

那两条眼镜蛇靠近赛哈马纳。赛大武的眼中充满怒气。

“别做傻事。”

“老海盗还怕死吗?”

“这种死法,是的。”

“滚开,赛哈马纳,而且不要再来烦我。否则,我就不再制止我的警卫了。”

在赛大武的一个手势下,两条眼镜蛇退了下去。赛哈马纳出了一身冷汗,从它们中间经过,笔直地往前走到田边为止。他的怀疑确定了:这个赛大武是个罪犯。

“他们在做什么?”小凯眼睛望着那些把羊群赶到湿草地的农人们问。

“他们要羊群将播下的种子踩进土里,”农业部长内疆回答,“河水泛滥为河岸和耕地带来大量的软湿泥,幸亏有了它,小麦才能茁壮生长。”

“这些绵羊很有用?”

“跟母牛和所有生产的动物一样。”

河水开始退潮,人们重新撒谷播种,高兴地踏在大河流为他们带来的丰沛肥沃的泥巴上。他们很早便开始工作,因为这种柔软和容易翻耕的土地只有很短的耕种期。农人用锄头翻过,将那些含水的土块敲碎,很快地在播种了的土地上覆上一层泥土,而牲畜们则帮忙将种子压人士里。

“你的乡村很美丽,”小凯说,“但是我比较喜欢纸莎草纸和象形文字。”

“你想去看个农庄吗?”

“如果你想的话。”

农业部长牵着小凯的手。小凯以与读书写字时同样严肃的表情走着,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温和的内疆被小凯的孤立个性感动,他不叫嚷着要玩具或同伴,只要求他的母亲伊瑟,让他和他的家庭教师做同样的事情。内疆觉得应该让拉美西斯的儿子走出那间金色的囚房,让他发掘大自然的神奇。

小凯仔细观察着,不像一位被奇特和新颖的表演所吸引的小孩,倒像是位准备记录以便写成报告向上级递呈的经验丰富的书记员。

这个农庄包括一些谷物储藏窒、牲畜棚、一个家禽饲养场、一间面包工作室和一个菜园。在农庄的门槛处,人们请内疆和小凯将手脚洗干净,然后由农庄的主人招待他们,主人很高兴能有高官来拜访。他带他们去看那些最美丽的,被精心饲养和照顾的乳牛。

“我的秘密,”主人透露,“就是带它们去吃好的草料,让它们不会太热,吃得好,然后日渐茁壮起来。”

“母牛是哈托尔女神的动物,”小凯说,“这就是为什么它既美丽又善良的原因。”

这名庄稼人感到很惊讶:“谁告诉您的,王子?”

“我在故事书上学到的。”

“你会认字了?”

“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

“给我一块石灰板和一节芦苇。”

“好的,好的……马上来……”

庄稼人询问内疆的眼神,他眨了下眼表示同意。小男孩带着他的工具,走进农庄的大庭院,再到牲畜棚去,让那些农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时辰之后,他把写满数字的石灰板拿给农庄的主人看。

“我算清楚了,”小凯肯定地说,“你一共有一百一十二头母比”

小孩揉揉眼睛,靠在内疆的大腿上:“现在,我想睡觉。”

农业部长将他抱在怀里。

小凯已经睡着了。

“拉美西斯的一个新奇迹。”内疆想。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和拉美西斯一样健硕,双肩宽阔,饱满的额头覆盖着浓密的发丝,络腮胡,脸上因日晒皱纹满布,摩西慢慢地走进国王的办公室。

拉美西斯站了起来,两位朋友相互拥抱。

“这就是塞提办公的地方,不是吗?”

“我什么也没移动,摩西。这个屋子里充满他的思想,但愿它可以启发我执政的灵感。”

一道温煦的阳光从那三面足以让空气流通的方格子大窗中射进来。夏末的署气终于变得凉爽了。

拉美西斯放弃那张直背的国王御椅不坐,改坐在草席椅上,面对他的朋友。

“你好不好,摩西?”

“我的身体很健康,我的气力无处发挥。”

“我们没有时间见面,是我的不对。”

“你知道游手好闲,即使是奢华的,也会令我却步三分。”

“孟斐斯皇宫对你没有吸引力?”

“那些高官让我烦透了。他们不停地赞扬你,不时地把你捧得跟天上的神明一样伟大,真是愚蠢和可鄙。”

“你批评我的作为?”

“奇迹般的河水泛滥、凤凰、新纪元……这些都是了解你受百姓欢迎的无可争议的事实。你拥有超自然的能力,但你的命运真的与众不同吗?你的人民相信这些吗?”

“你呢,摩西?”

“或许那是事实,但是,你不是上帝。”

“我说过我是吗?”

“当心点,拉美西斯,你四周的谄媚之言恐怕会使你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你对法老的角色和职权仍认识不清。而且,你太小看我了。”

“我只想帮助你。”

“我会给你机会。”

摩西的眼神闪着好奇:“把我派回卡纳克?”

“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如果你同意的话。”

“比卡纳克还重要?”

国王站了起来,背靠着窗。

“我构思了一个伟大的计划,我向妮菲塔莉透露过。她和我都认为在具体实现之前应该先等待指示。那样的河水泛滥和那只凤凰……上苍给了我两个指示,依据星象法则,生命殿堂确定我将开启一个新纪元。当然,我终结我父亲早已开始的工程,在卡纳克一如在阿比多斯,但是这个新纪元应该有新作为。这算自负吗,摩西?”

“依据传统,每位法老都应该这样做。”

拉美西斯似乎烦恼不已:“世界在改变,赫梯人造成永无止境的威胁。埃及是个富庶和令人觊觎的国家,这些就是引领我设计该计划的动机。”

“增加武力?”

“不,摩西,是迁移埃及的生命中心。”

“你的意思是……”

“建立一个新首都。”

这位犹太人大吃一惊:“这不是……疯狂的行为吗?”

“我们国家的命运系在东北边防,我的政府应该设置在三角洲地区,以便迅速得知任何赫梯人威胁利比亚、叙利亚和其他属地的消息。底比斯仍将是阿蒙的城市,它是一个经过我精心打扮、高耸着卡纳克神庙和卢索尔神庙的美丽城市。在尼罗河左岸,那座宁静之山永远保护着国王谷、皇后谷和其他正直之士的永久居所。”

“那……孟斐斯呢?”

“孟斐斯是埃及两地的平衡点,在三角洲和尼罗河谷交界处,它将是我们的经济首都和国内的调度中心。但是还应该向北和向东推进一点,摩西,别只在我们自己舒适的孤立地位里神气活现,别忘了我们曾被侵袭过,而且埃及像块引诱人的猎物。”

“我们的堡垒疆界还不够强吗?”

“遇到危险时,我得迅速处理。我愈靠近边防,通知我所需的时间则愈短。”

“建立一个首都是项冒险的工程。埃赫那顿不就失败过吗?”

“埃赫那顿犯下了无法饶恕的过错,他所选择的城市在埃及中部,从第一块奠基石开始,即遭受谴责。他不为人民谋福利,只想实现他个人的神秘梦想。”

“他和阿蒙的祭司群不也相互对立,和你一样?”

“假如阿蒙的大祭司忠于法律和国王,我为什么要打击他呢?”

“埃赫那顿相信惟一的真神是他。”

“他几乎毁了他父亲,伟大的亚门传递给他的这个繁荣的国家,埃赫那顿是个懦弱和优柔寡断的人,迷失在他自己的祈祷里。在他的治理之下,埃及的敌人侵占了我们许多的属地。你还坚持为他辩护吗?”

摩西犹豫起来:“今天,他的首都被抛弃了。”

“我将为几代人重建。”

“你简直让我害怕,拉美西斯。”

“勇敢点儿,朋友。”

“一个城市从无到有需要多少年?”

拉美西斯笑一笑:“它不是无中生有。”

“什么意思?”

“在我受教诲的那几年当中,塞提带我去参观了几座主要的城市。在每趟旅行当中,他都传递了一项让我试着去发觉的信息,现在,这些巡视都有了定义,其中一个城市便是阿瓦瑞斯。”

“阿瓦瑞斯!那座魔城,西克索人入侵的城市?”

“塞提的力量足以弭平毁灭之力,利用隐藏的光芒,将它用来建设。”

“而你,你要将阿瓦瑞斯改变成拉美西斯之城?”

“‘拉美西斯之城’,埃及的首都,终于有了它自己的名字。”

“真是疯狂!”

“拉美西斯城将会美妙无穷和令人感到舒适,诗人将歌颂它的美丽。”

“需要多少年?”

“我没有忘记你的问题,而且我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才召见你。”

“我不明白……”

“我需要一名有自信的人来担任该工程的主管,避免任何延迟。我心里很急,摩西,阿瓦瑞斯必须尽快地变成拉美西斯之城。”

“你定好了期限了吗?”

“一年之内。”

“不可能。”

“有你在,可能。”

“你以为我有办法以隼那样快的速度搬运那些石头,然后以我个人的意愿将它们组合起来吗?”

“石头没办法,砖块则有可能。”

“那么,你想到……”

“那些众多从事该行业的犹太人,他们目前分散在几个都会区,把他们集合起来,你就可以组成一支优秀的、天下无敌的、能够顺利完成一项大工程的工作队了!”

“神庙不都该以石头建造吗?”

“我是要扩建已存在的东西,重新建筑需要好几年。利用砖块,我们可以搭建皇宫、行政大楼、高官的别墅和一些大小不等的房子。在一年之内,拉美西斯城就可以居住,像个首都般运作了。”

摩西表示疑惑。

“我认为不可能。不说别的,光这个计划本身……”

“这个计划在我脑中。我会将它画在纸莎草纸上,由你亲自督导实行。”

“犹太人几乎都相互对立,每个族群有他们自己的领袖。”

“我不要求你成为一国之君,而是工程的主管。”

“强迫我并非易事。”

“我有信心。”

“等计划公之于世之后,其他的犹太人将会试着取代我。”

“你认为他们有办法吗?”

摩西再度微笑。

“在你所设下的期限内,毫无成功的机会。”

“我们将建造拉美西斯城,它将在三角洲的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并且照耀埃及的美艳。开始工作吧,摩西。”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制砖工人亚伯内再也受不了沙力对他的凌辱。就凭着他是拉美西斯姐姐的丈夫,这名埃及人就可以轻视和严厉对待他的工人吗?他少付加班的工资,分配的食品偷工减料,并且以工作不完善为借口取消一些工人的休假。

当摩西还住在底比斯的时候,沙力只能暗中攻击,自从摩西离开后,他变本加厉。前晚,他还以木棍鞭笞一名十五岁的男孩,责备他从制砖厂搬运砖块到船上的速度不够快。

这一次,真的让人忍无可忍了。

当沙力出现在制砖厂的大门口时,这些犹太人围个圆圈坐在地上。只有亚伯内站着,面对一些空篮子。

“站起来,去工作!”沙力命令,他愈来愈憔悴。

“我们要求道歉。”亚伯内平静地宣布。

“你用什么字眼说话?”

“那个被你无故鞭打的男孩躺在床上,你必须道歉。”

“你是不是神志不清,亚伯内?”

“只要我们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我们就不工作。”

沙力笑得很诡谲:“你真可笑,我可怜的亚伯内!”

“因为你欺侮我们,我们将提出控诉。”

“你既可笑又愚蠢。在我的命令下,安全人员做了项调查,确定那个小工人是意外伤害,一切该他自己负责。”

“但是……这是胡说八道!”

“他的宣判已由一位书记员转录下来,我也在场。假如他想翻供的话,是他自己将被控告说谎。”

“你怎么敢如此捏造事实?”

“如果你们不马上工作的话,处罚将会很严厉。你们得将砖头送到底比斯市长的新居去,他无法忍受任何推脱延迟。”

“法律……”

“别再谈法律了,犹太人,你弄不懂的。假如你敢提出控诉的话,你的家人和你的亲戚都将遭池鱼之殃。”

亚伯内惧怕这名埃及人,他和其他的工人只好又开始工作。

朵兰特,沙力的妻子,愈来愈对那位个性奇特的利比亚巫师欧费尔着迷。虽然他神情不安,一副禽兽脸孔,说话时却言词平淡,并以一种沟通的热情谈起阿吞神。他同意接见许多拉美西斯姐姐的朋友,谈论埃赫那顿所遭受到的不公平的虐待,还有推广崇拜一神教的必要性。

欧费尔用魔法迷惑人。没有人可以不受他谈话的影响,某些人震惊不已,另一些人相信这名巫师的见解正确。他慢慢地织就了一张网,网住那些有价值的猎物。几个星期之后,阿吞的拥护者和丽妲的网脉扩充了许多,即使距离登上王位似乎还很遥远,这种宗教和神秘性的策略却已具备了行动的雏形。

丽妲参加会谈,但是保持沉默。年轻女子的尊贵仪表、举止和自制赢得了多位高官的赏识。她的确属于那个值得重视的皇家血系,难道她迟早会重回皇宫的行列里吗?

欧费尔不批评、不夸张地以低沉和说服人心的声音,再次提出他对埃赫那顿的信心,那些他所写的对阿吞的赞美诗词和他对真理的爱慕。爱与和平,这不就是那位遭受迫害的国王和他的后裔丽妲所发出的信息吗?而这份信息宣布了一个美丽的未来,一个埃及和其文明该有的未来。

当朵兰特将前任外交部长梅巴介绍给这名巫师时,她非常引以自豪。自豪使她走出了惯有的麻木不仁,自豪成就了一件高贵的事业。拉美西斯放弃她,巫师将还给她一个生存的意义。

这位前外交官脸庞宽大仁厚,仪表尊贵稳重,并不隐藏他的怀疑。

“让我迁就您的坚持,亲爱的,但是只为了博您开心。”

“谢谢你,梅巴,你不会失望的。”

朵兰特将梅巴带到坐在树下的巫师身边,他正将两条麻线捆在一起好用来编成一条系护身符的细绳。

他站起来鞠躬行礼:“对我而言,能够接待一位部长是莫大的荣幸。”

“我什么也不是。”梅巴酸楚地表示。

“不公平会在任何时候打击任何人。”

“这不算安慰。”

拉美西斯的姐姐插嘴说:“我已经都向我朋友梅巴解释清楚了,或许他愿意帮我们的忙。”

“别幻想了,亲爱的!拉美西斯把我关在镀金的退休生活里。”

“你希望报复他!”巫师以庄重的语气肯定地说。

“别夸张了,”梅巴反驳,“我还有几名具影响力的朋友……”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事业,不是你的。我有另一个目的:证明丽妲的合法地位。”

“这是做梦。拉美西斯是个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况且他不会把权力让给任何人。再说,那些在他执政第一年所出现的奇迹使他深得民心。相信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征服这样厉害的对手,不应该在他的地盘上下手。”

“您的计划如何?”

“你有兴趣吗?”

梅巴尴尬地摸着那个他挂在颈子上的护身符。

“那么……”

“透过这个动作,你刚给了我一个答案:魔术。我有能力摧毁拉美西斯四周的保护力量。那将很费时而且困难,但是我办得到。”

这名前外交部长吓得倒退了一步。

“我没有办法帮您。”

“我不要求你的帮忙,梅巴,而是从另一个观点来攻击拉美西斯。”

“我听不懂您的话。”

“阿吞的拥护者需要一名德高望重和受人爱戴的首领。当阿吞神将歼灭其他的神祗时,这个人将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推翻被打败和无能反击的拉美西斯。”

“这……这很危险!”

“是埃赫那顿遭受迫害,不是阿吞神。没有任何法律该禁止对他的崇拜,他的信徒人数众多,而且决定坚持到底。埃赫那顿失败了,我们却会成功。”

梅巴被搞糊涂了,双手颤抖不停:“我需要考虑一下。”

“很令人兴奋不是吗?”朵兰特问,“展开在我们眼前的是个新世界,一个我们拥有自己地位的世界!”

“是的,可是……让我想一想。”

欧费尔对这次的会谈很满意。梅巴太过谨慎和胆小,没有身为一酋之长的气魄。但是欧费尔憎恨拉美西斯,他希望恢复他的身份地位。他可能趁机征询他的指导人兼朋友谢纳的意见,那个欧费尔想操控的人。朵兰特和他谈了很久这位新上任的外交部长,长久以来一直嫉妒他的弟弟。假如他没有改变的话,谢纳是被摧毁拉美西斯的意念激励着往前进。透过梅巴,巫师将与该重量级人物取得联系,并且使他变成他最重要的盟友。

经过了一整天的疲惫和没完没了的工作后,沙力右脚那个因关节炎而变形的大脚趾叉红又肿。他驾着他的公务马车,长久站立的姿势真让他受不了。惟一感到庆幸的是对那些犹太人采取了纪律处分,让他们终于明白与他作对于事无补。多亏他和底比斯安全官的关系和该市市长的支持,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那些挑砖工人,把怒气发泄在这些贱民的身上。

那名巫师和他那位沉默不语的女使者的出现开始让他觉得厌烦。当然,这两个奇怪的人物仍保持神秘,但是却有点儿过分地影响了朵兰特,她对阿吞神的虔诚变得令人恼火。禁不住迷失在他的神秘主义里,而且拿欧费尔的话语当活水喝,她难道忘了当妻子的责任?

朵兰特在别墅的门槛边等着她丈夫。

“去拿药膏来替我按摩。”他痛得锥心刺骨。

“你是否太怕痛了,亲爱的?”

“我怕痛?你根本不知道我白天工作的担子有多重!那些犹太帮瞧不起我。”

朵兰特扶着他,把他带到房里。沙力倚在靠垫上,他的妻子帮他洗净双脚,抹了香水,并且在那根红肿的脚趾头上敷上药膏。

“你的巫师还在?”

“梅巴来拜访他。”

“那位前外交部长?”

“他们很合得来。”

“梅巴,阿吞的拥护者?他是个胆小鬼”

“他还和许多人保持着关系,许多高官仍敬重他。假如他同意帮助欧费尔和丽妲,我们会有进展的。”

“你别和那两个异端分子太接近!”

“沙力!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好,好……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们是惟一可以帮我们恢复身份地位的人。而且那种对阿吞的信仰是如此美妙,如此纯洁……当你听到欧费尔谈论他的信仰时,你不觉得你的心在悸动?”

“你的丈夫不比那位利比亚巫师还重要吗?”

“但是……这无法比较啊”

“他整天看着你,而我成天监督着那些懒散的犹太人。一位金发女人和一位棕发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你的欧费尔他可真走运!”

朵兰特停止按摩沙力那根疼痛的脚趾头。

“你疯啦,沙力!欧费尔是个巫师兼帮人念经祈祷的人。他已经很久不再想到……”

“你呢,你还想吗?”

“你真令我倒胃口!”

“脱掉你的长袍,亲爱的,重新帮我按摩。那些祈祷,我才不在乎。”

“啊,我差点忘了!”

“什么?”

“有位皇家信使送来一封你的信。”

“快去拿来给我。”

朵兰特走开。沙力的脚趾头已经不那么痛了。上级有什么指示呢?可能是要指派给他另一个较光荣的职务,这一次,他可以不再和那些犹太人厮混了。

沙力拆开纸莎草纸,打开它,读着。

他脸上的肌肉紧绷,双唇毫无血色。

“坏消息?”

“我和我的制砖小组被召见到孟斐斯。”

“这……这太好了”

“信上的署名是摩西,皇家工地的主管。”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所有的犹太籍制砖工人都回应了召见。当摩西的信传达至他们工作的各个地区时,一片欢喜之声不绝于耳。自从摩西在卡纳克居住后,他的声望传遍全埃及。每个人都知道摩西保护他的同族兄弟,不容许任何欺压的行为。而且身为拉美西斯的朋友,为他带来了无穷的便利,现在他被指定为皇家工地的主管,对许多人来说,一股巨大的希望诞生了。这名年轻的犹太人一定会调高他们的薪水和改善工作条件的。

摩西本人倒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反应。几名族长心中不快,但是法老的命令不容争议,他们也在摩西的指挥下转移阵地,摩西则跑遍那些驻扎在孟斐斯北部的帐篷营地,确保它们的舒适和卫生。

沙力挡住他的去路:“你召见我的理由是什么?”

“你马上就会明白。”

“我不是犹太人!”

“这里也有几名埃及小队长。”

“你忘了我的妻子是拉美西斯的姐姐?”

“我是这些工地的主管。换句话说,你得听我的。”

沙力咬着嘴唇:“我的犹太工作队纪律很差。我习惯用木棍,而且不想改变。”

“遭木棍挨打后,可以使人比较听话,但是使用不当时,则是持棍者应受处罚,我会亲自负责此事。”

“你的傲慢自大吓唬不了我。”

“小心点,沙力,我有办法将你革职,你不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制砖工人吧?”

“谅你也不敢……”

“拉美西斯全权委任我,别忘了。”

摩西推开沙力,沙力在这位犹太人走过的脚印上吐了口痰。

这趟让朵兰特觉得兴奋的孟斐斯返乡之行,反而预示着一场灾难。尽管正式被告知朵兰特陪同她丈夫回来,拉美西斯并没有任何表示。这对夫妻乔装为仆人,住在一栋躲藏着巫师欧费尔和丽妲的中型别墅里。虽然沙力非常不同意,这个三人帮仍执意要在孟斐斯重新开始他们在底比斯的计划。由于有大量的外籍人士居住在这个经济大城里,对阿吞神的信仰将比在传统和反对宗教改革的南部容易推广。朵兰特从中看出一个有利他们计划发展的契机。

沙力则持怀疑态度,特别是他很担心自己的前途。摩西将在几千名狂热的犹太人面前说些什么呢?

外交部的大门口有一尊外形为玫瑰色花岗石的大狒狒的托特雕像。它是象形文字的主人,转世为一只足以吓跑所有野兽的可怕动物,它在上帝创造人类时不就将语言做了区分了吗?以此为例,外交官得会说几种不同的语言,因为那些埃及人雕刻在石块上的神圣符号禁止在国外使用。当他们居住在海外时,大使和外派人员运用的是当地国的语言。

和部里其他的高级公务员一样,亚侠被请到位于大门左侧的小神庙里,向托特的祭坛献上一束水仙。在埋首于一大堆国家安全所系的文件之前,向这神圣的书记官祈福是必要的。

礼仪完毕后,这名优雅杰出的外交官穿过几间公务员忙着办公的大厅,然后要求晋见在同一层里拥有一问宽敞办公室的谢纳。

“亚侠,终于看到你了!你到哪儿去了?”

“我过了个有点儿无聊的夜晚,而且无法像往常一样熟睡。我的迟到对你没有影响吧?”

谢纳的脸又红又肿,毫无疑问,拉美西斯的哥哥正为某种极端的痛苦不安所折磨。

“有严重的事件?”

“你可听说了犹太籍制砖工人群集到孟斐斯的北部?”

“我一点儿也没注意。”

“我也是,我们两人都搞错了!”

“这些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亚侠将下巴上扬,声调执拗,亚侠对那些他毫无机会接触的工人有着极深的蔑视。

“你知道将他们召唤到那里,从今以后身为皇家工地主管的摩西的身份吗?”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已经在卡纳克管理过一个工地,而且得到晋升。”

“假如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昨天,摩西对那些犹太人演讲,向他们揭露拉美西斯的计划:在三角洲建立一座新首都!”

一阵沉默紧接在这段话之后。亚侠平常一向对自己十分有自信,此刻却显出惊讶的表情。

“你确定……”

“是的,亚侠,完全确定!摩西将执行我弟弟的命令。”

“一个新首都……不可能。”

“不是为了拉美西斯”

“只是个简单的计划吗?”

“法老亲自策划和选择地点。一个不可思议的地点:阿瓦瑞斯,那个我们花了许多力气才摆脱被西克索人侵略的城市!”

突然,谢纳的月亮脸变得开朗起来。

“假如……假如拉美西斯疯了?他的计划一定会失败,那么就得求助于一些有理智的人。”

“别太乐观了。当然,拉美西斯冒很大的险,但是他的直觉很正确。没有更好的决定可做,把首都设置在那么远的东北部和那么靠近边防,他很清楚地警告了赫梯人。与其自我关闭,埃及明白地对外表示已意识到危险,而且寸土不让。当敌人暴动时,国王便可以很快地被告知,而且立即反击。”

谢纳坐了下来,终于觉醒了。

“这是个灾难,我们的谋略完蛋了。”

“别太悲观。一方面,拉美西斯的愿望或许无法实现;另一方面,为什么要放弃我们的计划呢?”

“很显然的,外交政策不就操控在我弟弟的手上了吗?”

“这并不令人意外,但是还得依赖他所收到的信息和从中所做的局势判断。让他降低我们的角色,恭敬地服从他。”

谢纳重燃信心。

“你说得对,亚侠,一座新首都并不是一个无法跨越的壁垒。”

杜雅母后又重新找回对孟斐斯御花园的感情。就如塞提很少陪她散步一样,在他身边生活的那些年是多么短暂啊!她忆起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曾梦想有一段长远和平静的老年生活,两人在其中点滴回忆他们的过去。但是塞提已步上那个冥土的美丽大道,而她却独自漫游在这个美妙的,种满石榴树、柽柳和枣树的花园里。步道两侧有矢车菊、银莲花、羽扇豆和毛莨。杜雅有点儿疲倦地坐在莲花池旁一个紫藤蔓延的亭子里。

当拉美西斯走向她时,她的悲伤一扫而空。

在一年不到的执政时间里,她的儿子已经信心十足,而畏惧似乎永无机会驱除他的意念。他以他父亲般的严厉态度治理国家,好似有一股永不疲倦的力量驻在他心里。

拉美西斯温柔恭敬地拥抱他的母亲,然后坐在她的右手边。

“我需要和您谈一谈。”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儿子。”

“您赞同我所选择的那些政府官员吗?”

“你记得塞提的忠告吗?”

“是他指引我的:‘细察人们的灵魂,寻找个性坚毅和正直,有能力做出公正判断和不违背服从誓词的官员。’我做到了吗?可能要等明年才知道。”

“你已经开始担心暴动?”

“我想得太多了,但是暴动无法避免。志不同,道不合。当新首都这个想法进入我脑海时,迅如风驰电掣,一道光芒穿过我的思想,对我宣布一件无法毁灭的事实。”

“这叫做直觉,无法理解和分析。借由它,塞提做了许多的决定,他认为它在法老心中世代传递。”

“您同意拉美西斯城的建造工程吗?”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何还需要知道我的看法呢?”

“因为我父亲在这个花园里,而您和我听得见他的声音。”

“指示都出现了,拉美西斯,你的统治将开启一个新纪元。拉美西斯城是你的首都。”

拉美西斯的双手和母亲的紧紧相握在一起。

“您会看得见这座城市,妈妈,您会喜欢它的。”

“我担心你的安全。”

“赛哈马纳很谨慎。”

“我说的是你的神秘保护力量,你想要建造你的百万年神殿吗?”

“地点已经选好了,拉美西斯城是我目前的当务之急。”

“别忘了这座神殿。假如黑暗力量崛起反对你时,它将是你最好的盟友。”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地点好极了。

土地肥沃,田原宽阔,牧草丰富,小路两侧鲜花遍布,苹果树的果实味道香甜如蜜,一座树木茂盛的橄榄园,几座鱼群悠游的池塘,几个盐田和几处长满高大茂密的纸莎草的大草原:这就是阿瓦瑞斯的乡村景色,一座令人厌恶的城市,只剩下几间房子和一座塞特神庙。

就是在这里,塞提确定了拉美西斯的权力;就是在这里,拉美西斯将建造他的城市。

此处的美丽和繁盛让摩西大吃一惊!犹太工人和埃及工头都加入由拉美西斯亲自率领,他的狮子和狗陪侍在旁的远征队。赛哈马纳双眼窥视着,和十几名侦察兵走在君主前面以便确保他不受任何威胁。

阿瓦瑞斯小镇在太阳底下酣睡着,它只袒护着几名毫无前途可言的公务员,一些动作缓慢的农人和纸莎草收割工人。该城似乎注定要被四季永恒的旋律所遗忘。

这支远征队伍从孟斐斯出发,在圣城艾利欧做短暂的停留,拉美西斯在那儿向他的保护神瑞献上祭礼。然后他们经过布巴斯蒂,温柔和爱情女神芭斯特的城市,她投胎转世成母猫。沿着佩吕斯附近那条被称为“瑞之水”的尼罗河支流,靠近孟扎勒湖,阿瓦瑞斯在“何露斯之路”最左端,那是经过西奈半岛到叙利亚一巴勒斯坦的捷径。

“这是最重要的战略地点。”摩西看着拉美西斯交给他的那张地图说。

“你现在了解我择地的理由了?这里有运河延伸出去,可经由‘瑞之水’和那些艾尔-观大海峡谷的大湖相通。紧急时可利用船只,我们可以很快地就抵达西勒堡垒和边防要塞。我将加强三角洲东部的防御力量,控制外邦入侵之路,而且可以立即得知任何发生在我们属地内的暴动。这里,夏天气候凉爽,驻军不会受暑热之苦,而且可以随时准备支援。”

“你的眼光真远大。”摩西认为。

“你的手下反应如何?”

“他们似乎很高兴能在我的指挥下工作,但是最大的动机难道不是你对他们承诺提高他们的薪水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要建造一座非凡的城市。”

摩西再度低下头看地图。要建造四座主要的神庙:西部,阿蒙神庙,“隐密者”;中部,塞特神庙,“地主”;东部,阿斯塔德神庙,“叙利亚女神”;北部,邬亚德婕神庙,“翠绿青葱,地方繁荣的保证者”。塞特神庙附近有一个大河港,与两条环绕该城并为其带来健康饮用水的“瑞之水”和“阿瓦瑞斯之水”相通。河港四周有仓库、谷仓、工厂和工作室。往北一点,在城市的中央有皇宫、行政大楼、高官的别墅和混杂了富有和贫穷人家的住宅区。主要的交通干道从皇宫出发,连接右线道的创造者卜塔神庙,然后由两条大路向左通往阿蒙神庙的方向,向右抵达瑞神庙。塞特神庙比较独立,位于那条连接“瑞之水”和“阿瓦瑞斯之水”的运河对岸。

至于军队,他们拥有四个兵营,一个位于佩吕斯支流。其他三个分布在“阿瓦瑞斯之水”沿岸,第一个在卜塔神庙后面,第二个在住宅区交界处,第三个靠近瑞神庙和阿斯塔德神庙。

“从明天起将有一批专家开始到琉璃瓦制造厂上班,”拉美西斯透露,“从最平凡的房子到皇宫会客室都将明艳照人。但是还得把这些建筑物盖起来,这就是你的任务,摩西。”

用右手食指,摩西一一指出每栋由君主确定了规模大小的建筑物。

“工程虽浩大,但是很振奋人心。不过……”

“不过什么?”

“不怕得罪陛下,我认为还缺少一座神庙。我发现一处极好的空地,在阿蒙神庙和卜塔神庙之间。”

“还应该崇拜哪位神明?”

“那位建立法老职务的神明。你不是将在那间神庙里庆祝你的世代相传?”

“为了符合那样的仪式,一位法老得执政三十年,现在就建造这样的神庙是一种对命运的不尊敬。”

“你还是预留了一块空间。”

“不去想这件事表示蔑视我自己的运气。在我执政的第三十年,在庆祝会上,你将是前排的贵宾,与我们的童年友伴们并列。”

“三十年……上帝将留给我们什么样的命运?”

“目前,上帝命令我们一起建造埃及的首都。”

“我把那些犹太人分为两组。第一组在埃及工头的指挥下,负责将石块运送到他们工作的神庙工地。第二组将生产建造你的皇宫和政府办公大楼所需的砖块。这两个生产队的调度工作并不容易,我担心我的声望将急速下降。你知道那些犹太人怎么称呼我吗?马沙,‘从水中被拯救出来的人’!”

“原来你也完成了一项奇迹?”

“他们很喜欢一段古老的巴比伦传说,他们用我的本名摩西编了一个文字游戏,‘那个诞生的人’,因为他们认为我,一个犹太人,我深受神明的眷顾。我不是接受了达官贵人般的教育,而且是法老的朋友吗?神明把我从不幸和浑噩的‘水’中拯救出来。一个享有如此多好运的人值得跟随,这就是制砖工人对我充满信心的原因。”

“但愿他们什么都不缺乏。在紧急状况下,我授予你动用御谷仓的权利。”

“我将建造你的首都,拉美西斯。”

这些制砖工人戴着由一条白头巾系着的黑色假发,露出耳朵,习惯蓄髭和留短胡子,额头窄小,嘴唇很薄,组成了一个以技术自豪的工会。叙利亚人和埃及人试着挑战他们,但是最好的专家是犹太人,而且仍旧还会是他们。受埃及工头的严密监督,工作很辛苦,但是工资不错,且偶有多日休假。况且,在埃及,饮食很丰盛,居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那些比较勤快的人甚至用一些回收的材料建造自己的住宅。

在拉美西斯城的工地上,摩西并没有掩饰此地的工作节奏将比平常快,但是奖赏将补偿他们的烦恼。参加新首都的建造工程将使犹太人致富,只要他们不吝惜他们的汗水。三个工人以正常的速度,一天可以制造八九百块小型的砖块。在拉美西斯城,他们还必须仿制一些用来依序叠放其他体积较平常和较小砖块的巨型莫基石。①建造这些奠基石是工头和凿石工的工作,不是制砖工人的。

①每块约六千立方米。

从第一天起,这些犹太人便知道摩西不会放松警戒之心。那些希望在树下享受一个长长午睡的人都失望了,而且彻底明白:这样紧凑的工作步调将持续到首都正式完成为止。和他的同僚一样,亚伯内决定努力工作,汗水滴入调和了尼罗河的软湿土和稻草碎片的混合物中,然后用手搅和,便可得到很好的混合结果。有几块空地供工人用来润湿软泥土,他们在一条与运河接通的沟堑中汲水,然后唱着歌,起劲地用着锄头和十字锹翻搅原料,以便制成较坚固耐用的砖块。

亚伯内精力充沛,动作灵活。等他觉得黏土可以用时,他便把它们装在一个篮子里,由一位工人挑到工厂去,再倒入长方形的木头模型里。脱模是道需要技巧的手续,摩西有时候会亲自参与。砖块被放在很干燥的土地上先晒上四天,然后从颜色浅的开始,被堆放或送到其他各工地去。

借由普通材料,尼罗河软湿土所制成的砖块却坚固无比。当建筑根基被打好之后,这些砖块甚至可以维持几世纪之久。因为加薪和奖赏的刺激,在这些犹太人当中产生了一种真正的竞赛心理。当然也因为自傲能参加一个巨大工程的建造,战胜托付给他们的挑战。当工作热忱减退时,摩西会重新鼓励他们,于是几千块完美的砖头便会应运而生。

拉美西斯城将诞生,拉美西斯城从拉美西斯的梦想进入现实。因景仰国王的计划,工地的工头和凿石工人盖起坚固的奠基石,那些挑砖工人努力不懈地挑着犹太人所制造出来的砖块。

在太阳的眷顾下,一座城市终将诞生。

亚伯内在每天下班前,都对摩西称赞不已。这位犹太人的首领从一个工作队走到另一个工作队,确定饮食的品质,将餐点送给病患和过度疲劳的工人,他的声望不断地提高。

利用他所储蓄的奖金,亚伯内替他的家人在这个新城市里买了一栋房子。

“你对自己满意吗,亚伯内?”

沙力肖瘦的脸上出现一抹邪恶的笑容。

“你想对我怎么样?”

“我是你的队长,你忘了吗?”

“我做好我的工作。”

“不行。”

“什么不行?”

“你漏掉了几个砖块。”

“我没有!”

“有两名工头注意到了你的过错,而且起草了一份报告。假如我把它交给摩西的话,你将被革职,并且可能遭受处分。”

“为什么你要捏造事实,为什么要编出这样的谎言?”

“你只有一个解决的方法:以你的食粮换取我的缄默。那么,你的过错便可一笔勾销。”

“你真是豺狼虎豹,沙力!”

“你没有选择,亚伯内。”

“你为何憎恨我?”

“因为你是犹太人,在那么多人当中,你为其他人当替死鬼,就是这样。”

“你没有权力这样做!”

“回答我,马上。”

亚伯内垂下眼睑。因为沙力势力比他强。

正文 第四十章

在孟斐斯,欧费尔觉得比在底比斯自在多了。这个大城市住了许多外籍人士,他们大部分能与埃及居民相处融洽。在他们当中,有一些埃赫那顿主义的信徒,经过巫师一再鼓吹那个原已消失的信仰之后,相信埃赫那顿主义在未来的几年内,可以为他们带来幸福和繁荣。

那些有机会见到丽妲的人,都对她印象深刻。没有人怀疑她的皇家血统和她就是那位被诅咒的国王的继承人。巫师那耐心十足和说服人心的讲演好极了,而拉美西斯姐姐这幢在孟斐斯的别墅则提供了最佳的会谈场所,日复一日,惟一真神的拥护者人数愈来愈多。

欧费尔并非第一位鼓吹这种思想的外国人,但却是惟一试着恢复那个被埃赫那顿的后继者所抛弃的异端信仰的人。他的城市和他的墓地被弃置不顾,没有任何官员被葬在阿吞城附近的大墓场。而且人人皆知拉美西斯,在依他的旨意安排了卡纳克的行政问题之后,不允许任何宗教暴乱。欧费尔小心翼翼地斟酌一点一滴对国王和其政策的批评,却不提出反对意见。

巫师逐渐攻城掠地。

朵兰特给他送来一杯新鲜的角豆树果汁。

“您看起来很累,欧费尔。”

“我们的工作需要每分每秒的专心。你丈夫好吗?”

“他心情很不好,在他最近的一封信里,他的时间都用在训斥那些懒散和不诚实的犹太人身上。”

“不过,我却听说首都的建造工程进展迅速。”

“按一般的评论,将十分美丽壮观!”

“但是,奉献给塞特,邪恶和黑暗势力之神!拉美西斯试着泯火光明,遮晦太阳。我们必须阻止他。”

“我有信心,欧费尔。”

“我需要你的支持,你是知道的。你允许我使用我知晓的力量去阻止拉美西斯摧毁埃及吗?”

“拉美西斯是我的弟弟!”

欧费尔温柔地拉起朵兰特的双手。

“他让我们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当然,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为什么还要犹豫呢?拉美西斯愈是往前进,保护他的神力便愈强。假如我们有分歧,我还可能取胜?”

“真糟糕,糟糕……”

“现在我还来得及反击,但是,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得太迟了。”

朵兰特犹豫着是否该说出最后的处置方法。欧费尔松开她的手。

“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你想到什么?”

“听说妮菲塔莉皇后怀孕了。”

“这不是谣言,看就知道了。”

“你喜欢她吗?”

“一点儿也不。”

“今天晚上,我的一位同胞将给我送来一些必需品。”

“我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朵兰特在走开前尖叫着说。

那个男人在午夜时抵达。别墅一片肃静,朵兰特和丽妲已入睡。欧费尔打开大门,拿着商人递给他的那只袋子,然后用朵兰特先前交给他的两匹麻布付了账。

这样的交易只花了几分钟。

欧费尔把自己关在别墅的一间小房里,锁紧门窗。只有一盏油灯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在一张矮几上,巫师把袋内的东西摆好一个猴子小雕像、一只象牙手臂、一个粗糙的裸女雕像、一根小柱子和另一个手持毒蛇的女人雕像。那只猴子可以将托特神的技术提供给他,那只手是行动的能力,那个裸女就是生殖器官被破坏的皇后,那根柱子将使他的攻击持久不懈,那位蛇蝎女郎则负责将巫术毒液注入妮菲塔莉的身体里。

欧费尔的任务并不轻松。皇后拥有坚强的人格,况且在加冕时,她受到了一些无形的保护,和拉美西斯的一样,但是怀孕使她的防卫力量减弱。另一个生命依存在妮菲塔莉的生命里,慢慢地剥削她的力气。

至少需要三天三夜才知道这个诅咒有没有机会成功。欧费尔有点儿失望无法正面打击拉美西斯,因为他姐姐的变节不允许他这样做。等他说服了朵兰特之后,他将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目前,他必须先削弱敌人的力量。

拉美西斯把例行公事交给亚眉尼和他的部长们,自己经常往返于拉美西斯城的建筑工地。多亏摩西的鼓励和严密的工作组织,工程进展得很快。

工人们兴致高昂,不仅因为餐点美味丰富,更因为所宣布的奖金均依照每个人的努力情形按时发放。工作最卖力的那些人囤积了一笔可观的积蓄,可以在新城市定居下来,或者在另一个他们置了点田产的地区居住。况且,还有一支配备齐全的医疗队伍负责照顾伤患和提供免费的医疗服务。和其他的工地相反,在拉美西斯城的建筑工地上,并没有出现那些以不实的借口骗取休假的伪装者。

国王极为担心工人们的安危,几个工头持续地监督着。只有几名工人在安放阿蒙神庙的大花岗岩石块时受了点轻伤。多亏有人细心地关照他们的工作进度,这些工人才不至于耗尽全身的体力,每工作六天就有两天让他们放松心情和恢复体力的休假。惟有摩西不休假。他审视工程、调解纠纷、采取紧急措施、重新安排失和的工作队、申请欠缺的工具、草拟报告,午饭后休息一个小时,而夜里只睡三个小时。发觉自己的长官精力无穷,这些犹太制砖工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从未在一位如此替他们争取福利的人手下工作过。

亚伯内真想告诉摩西沙力对他的凌辱,但是他担心遭受报复,因为那名埃及人和警方的关系很好。假如亚伯内被指名为暴动者,他将被驱逐出境,而且再也见不到他的妻子和小孩。自从他认账后,沙力便不再找他麻烦,甚至对他十分友善。看来最艰苦的部分似乎已经过去了,这名犹太人保持沉默,和他同僚一样认真地制造砖块。

那一天早上,拉美西斯来工地视察。当国王抵达的消息宣布后,所有的犹太人均彻底地清洗了一番,修整胡子和短髭,戴上他们节庆时才用的假发,加上一条新的白头带,并且将砖块一五一十地按秩序排好。

从第一辆停在制砖厂前面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位身穿铁铠,手持武器,外表可怕的巨人。会有工人将遭受纪律处分吗?二十几名弓箭手随后散开的举动更加重了这种气氛。

赛哈马纳二话不说,在这些伫立不动和忐忑不安的犹太人之间穿梭。

当他对检查结果感到满意之后,对其中一名士兵做了个手势,要他们为皇家马车开路。

那些制砖工人向法老王弯腰行礼,拉美西斯一个个点名向他们道贺。宣布分发新假发和配给几桶三角洲的白酒的奖赏引来了一阵雀跃欢呼,但是最让工人们兴奋的是国王对刚出炉的砖块的注意。他用手抓起其中几个,然后细看一番。

“很好,”他说,“加一星期的配给量和额外公休一天。工作队长在哪里?”

沙力从队伍中走出来。

这位拉美西斯的前家庭老师是惟一对君主的到访感到不舒服的人。他以前是名优秀的教师和前途无量的高官,很害怕再见到这位说他阴谋造反的国王。

“你对你的新工作满意吗,沙力?”

“我感谢陛下把它委托给我。”

“要不是我母亲和妮菲塔莉的宽厚仁慈,你将遭受更严厉的处罚。”

“我明白,陛下,而且我试着以行动将功赎罪。”

“那些过错无法被抹灭的,沙力。”

“那个吞噬我内心的愧疚比黄连更苦。”

“它应该是十分甜蜜,才能让你永永远远地从罪过中苏醒过来。”

“我无法得到陛下的原谅吗?”

“你侮辱了玛亚特,你的灵魂永远邪恶。但愿摩西对你没有任何怨言,否则你将再也无机会凌辱任何人。”

“我向陛下保证……”

“不要说了,沙力,你该庆幸有机会参与拉美西斯城的建造工程。”

当国王登上他的马车时,全场欢呼声四起,沙力则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唱和。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和预期中一样,神庙的建造比一般的民房慢。然而,石块的运送照常进行,那些拉纤专家,其中大都是犹太人,准时地将它们送达工地。

多亏制砖工人的努力工作,那座皇宫除部分的石造工程委托给专家外,已在市中心形成一个重要的地标。第一批运输船靠岸了,仓库启用,细木工厂制造豪华的家具,琉璃瓦厂也开始从事生产。别墅的围墙似乎从地面下蹿出,城市的各角落已具备雏形,首批军队也在不久后即可进驻。

“皇宫的湖?自将很壮观,”摩西预言,“我预计掘湖工作可以在下个月中完成。你的城市会很美丽,拉美西斯,因为它是用爱建造的。”

“你是最大的幕后功臣。”

“只是表面上。整个计划是由你策划的,我只不过负责执行而已。”

国王察觉他朋友的语气中有点儿责备的味道,当国王准备请他解释清楚时,一位孟斐斯皇宫的信使快马加鞭地朝国王而来。赛哈马纳强迫他在距离国王约十米处停下来。

这位信使气喘吁吁地跳下马。

“请赶快回孟斐斯去,陛下……皇后……皇后生病了。”

拉美西斯一头撞上帕瑞阿马库大夫,皇家的御医,一位年约五十岁的博学权威人士,有着既长又细的双手。他是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技术纯熟,但是对病患很冷酷。

“我一定要见皇后。”拉美西斯要求。

“皇后睡着了,陛下。护士用一种掺杂了安眠药的油替她按摩了身体。”

“她怎么了?”

“我担心是早产。”

“是不是……很危险?”

“事实上危险性很高。”

“我命令你一定要救活妮菲塔莉。”

“生产迹象仍很乐观。”

“你怎么知道?”

“我的医护人员做过例行实验,陛下。他们将一些大麦和小麦分装在两个袋里,然后混合了皇后的尿液。大麦和小麦最后均发了芽,因为小麦先发芽,所以她将生女儿。”

“和我所学的正好相反。”

帕瑞阿马库医师显得很冷漠。

“陛下把它和另一种实验搞混了,在此实验当中,人们将一种特种小麦和大麦种在地上。然后祈求种子,从您的心里进入皇后心里的那个部分,能够安稳地留在婴儿的脊柱和骨头里。一份好的精液可以制造优良的脊髓和完美的骨髓。我还必须提醒您,父亲负责制造骨头和肌腱,母亲则是肌肉和血液。”

帕瑞阿马库对刚刚向这位名声显赫的学生所上的一堂医学课感到十分满意。

“你怀疑我这名前贵族学校学生的生理学知识,大夫?”

“当然不敢,陛下!”

“你没想到会有这场意外?”

“陛下,我的知识有限……”

“我的能力无限,大夫,我要求一定要顺利生产。”

“陛下……”

“是的,大夫?”

“我对您的健康情形很关注。我尚无此荣幸能够为您检查,请将此工作委派给我。”

“不必了,我不晓得什么叫做生病。等皇后一醒过来,马上通知我。”

当赛哈马纳准许帕瑞阿马库医生进入国王的办公室时,太阳已下山了。

这位大夫局促不安。

“皇后醒过来了,陛下。”

拉美西斯站了起来。

“但是……”

“快说,医师!”

“皇后刚被送到产房去。”

“我立刻要见她!”

“产婆一致认为皇后不应该失去第二个孩子。”

拉美西斯折断那枝他用来写字的芦苇笔。假如妮菲塔莉过世了,他还会有能力执政吗?

生命殿堂的六位产婆穿着长紧身衣,戴着绿松石项链,帮助妮菲塔莉走进产房,一间空气流通和以鲜花装饰的房间。和其他埃及女人一样,皇后进行分娩时全身赤裸,上身挺直,蹲在几块用芦苇草铺成一张床的石头上。它们象征每个由托特神决定寿命长短的新生儿的命运。

第一位产婆拦腰抱紧皇后,第二位负责生产的每道手续,第三位张开双手迎接婴儿,第四位替婴儿做些初步的照顾,第五位是奶妈,第六位将两把生命之锁交给皇后,直到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为止。明知道情况危急,这六名产婆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

替妮菲塔莉按摩良久之后,产婆长在她的小腹上擦些泥罨剂,再将腹部捆紧,并在阴道里放进一块由笃薅香、洋葱、牛奶、茴香和食盐所混合的药膏。为了减轻皇后的疼痛,她将一些捣碎了的熟土,加上温热的油之后,涂抹在生殖器官上。

这六位产婆知道妮菲塔莉的战斗将会持续很久,况且后果并不确定。

“但愿哈托尔女神赐给皇后一名婴儿,”她们其中一位单调地朗诵着,“不受任何疾病侵袭。滚开,来自地狱的魔鬼,悄悄地回去,把向后长的脸背过去!不要拥抱这名婴儿,不要让他昏睡,不要伤害他,不要带走他!但愿神明降临在他身上,使他生气蓬勃,但愿他不受任何妖魔鬼怪袭击,但愿星辰爱护他!”

夜晚来临时,阵痛开始。她们在皇后的齿间放迸一块蚕豆糕,以免她咬紧牙根时伤到自己。

这六名产婆对她们的技术有信心,集中精神,朗诵着对付疼痛的古经文,协助妮菲塔莉分娩。

拉美西斯再也按捺不住。

当帕瑞阿马库医师第十次出现在国王面前时,他以为国王会掐住他的脖子。

“终于结束了吗?”

“是的,陛下。”

“妮菲塔莉呢?”

“皇后还活着,身体健康,而您有了个女儿。”

“她也是身体健康吗?”

“这……很难说。”

拉美西斯推开医师,冲向产房,一位产婆帮他清洗了一番。

“皇后和我的女儿在哪里?”

“在皇宫的卧室里,陛下。”

“老实说!”

“婴孩很脆弱。”

“我要见她们。”

之前,产婆长让妮菲塔莉喝了一些镇定药水,她睡着了。

小婴儿美丽非凡,天真无邪,一双眼睛既惊讶又好奇。妮菲塔莉和拉美西斯韵女儿已经浅尝了生命的奇迹。

国王把她抱在怀里:“她长得真好!你们还担心什么?”

“那条我们应该挂在她颈子上的护身符的带子断掉了。陛下,这是一个很不好的预兆。”

“这种预言有根据吗?”

“我们在等女算命仙。”

女算命仙在几分钟之后抵达,和其他六位产婆重新组成哈托尔七结义,负责预测新生儿的命运。在婴儿四周围成一个圆圈,她们互通思想以便窥视她的未来。

她们的默想比往常更久。

不久,这位女算命仙脸色凝重地解散团体,走向国王。

“天时不和,陛下。我们没有办法……”

“老实说,我求你。”

“这个小孩的命运依赖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假如我们找不出方法可以赶走那些吞噬她心灵的魔鬼的话,您的女儿将活不过今夜。”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那位奶妈身体很强壮,负责为皇家夫妇的女儿喂奶。帕瑞阿马库大夫亲自检查奶水的品质,它应该有角豆树粉般的香味。为了确保奶量充足,奶妈必须饮用无花果汁和吃下用油炒过、然后捣碎的鱼脊椎骨粉。

让奶妈和医生感到失望的是,小婴儿拒绝进食。他们又试了另一名奶妈,也没有成功。最后一个办法是喂食一种储藏在河马形瓶罐中的特级鲜奶,但也没有使情形好转。新生儿不吸吮从动物奶头下流出的那种带甜味的液体。

当拉美西斯把她抱在怀里时,医生润湿小婴儿的双唇,然后准备用浸湿了的布条包裹她。

“不能让她脱水,陛下!”

“你的知识没有用,我的力量可以让她存活。”

国王把女儿紧紧揽在胸前,走向妮菲塔莉的床头。皇后虽然疲惫不堪,依然容光焕发。

“我很高兴……她没有被好好保护吗?”

“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你想过我们女儿的名字了吗?”

“这个任务该让给母亲。”

“她叫梅丽妲蒙,意为‘阿蒙宠爱的人’,而且会看见你的百万年神殿。当我生下她的时候,有一股奇怪的想法钻进我脑海里……要赶快建造,拉美西斯……那座神庙将会是你对付恶势力的最坚强的堡垒,我们将在那里结合为一体,共同抵御敌人。”

“你的心愿终将成真。”

“为什么你把孩子抱得那么紧?”

妮菲塔莉的眼神如此清亮明澈,如此有自信,拉美西斯无法对她隐瞒事实。

“梅丽妲蒙生病了。”

皇后坐了起来,抓住国王的手腕:“她生什么病?”

“她拒绝进食,但是我会将她医好。”

皇后疲倦地放弃战斗。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黑暗的势力想再夺走我们的孩子……夜晚令我心痛。”

妮菲塔莉昏厥过去。

“告诉我你的结论,大夫?”拉美西斯问。

“皇后很虚弱。”帕瑞阿马库回答。

“你有办法救她吗?”

“我不知道,陛下。假如她得救了,她将再也无法生育孩子,再次怀孕将会致她于死地。”

“我们的女儿呢?”

“目前她很安静,产婆们的假设或许是对的,但是听起来很荒谬。”

“说出来!”

“她们相信孩子是受了诅咒。”

“诅咒,在这里?在我的皇宫里?”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这种想法不切实际的原因。不过,我们或许应该把宫里的巫师请来……”

“但是假如他们其中一位就是肇事者呢?不行,我只剩下一个机会。”

梅丽妲蒙在拉美西斯强有力的臂膀里熟睡着。

宫中谣言四起。妮菲塔莉又生下一名死婴,而且皇后再也支持不住了。拉美西斯沮丧至极,几乎失去了理智。谢纳不敢相信这些四处流窜、恶意中伤的谣言,但也希望它们不是空穴来风。谢纳装出沉重忧伤的表情,和朵兰特一起到宫中去。朵兰特看起来神情颓丧。

“你变成了一名演技精湛的演员,亲爱的妹妹?”

“这些事把我吓坏了。”

“你不是既不喜欢拉美西斯,又不喜欢妮菲塔莉。”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这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变得很敏感。假如谣言是真的,我们的前途就有希望了。”

朵兰特不敢向谢纳坦白巫师欧费尔所成功施行的诅咒才是令她不安的真正原因。为了顺利破坏皇家夫妇的命运,那个利比亚人拥有一份罕见的施行法术的力量。

亚眉尼以比平常更惨白的脸色接待了朵兰特和谢纳。

“得知情形后,”谢纳表示,“我们认为国王希望他哥哥和姐姐能够在他身边。”

“对不起,他比较希望独自一人。”

“妮菲塔莉怎么了?”

“皇后在休息。”

“孩子呢?”朵兰特问。

“帕瑞阿马库医生照顾着她。”

“你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吗?”

“需要等一等。”

当谢纳和朵兰特离开皇宫时,他们看见赛哈马纳和几名警卫簇拥着一名没戴假发,不修边幅,身穿一件有着许多口袋的羚羊皮长袍的人,行色匆匆地走向皇家夫妇的私人寝宫。

“赛大武!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这位蛇虺巫师走向国王,凝视着他手上抱着的婴孩。

“我不喜欢小孩,但是这是个小美人,妮菲塔莉的杰作。”

“梅丽妲蒙,我们的女儿。她快夭折了,赛大武!”

“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被诅咒。”

“在这里,皇宫里?”

“我不确定。”

“怎么了?”

“她拒绝进食。”

“妮菲塔莉呢?”

“她很痛苦。”

“我猜想那位帕瑞阿马库医生束手无策了。”

“他的确不知所措。”

“这很正常。把你的女儿轻轻放回她的摇篮里。”

拉美西斯照办。当她一离开父亲的臂弯时,梅丽妲蒙的呼吸就变得困难起来。

“只有你的力量可以使她生存……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但是……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在这个皇宫里!这个女婴连个护身符都没戴!”

赛大武从他的一个口袋中,拿出一个金龟形的护身符,系在一条打了七个结的细绳末端,然后挂在梅丽妲蒙的颈子上。那只金龟子身上写着:“凶残的死亡带不走我,神圣的光明将拯救我。”

“抱起你的女儿,”赛大武命令,“替我打开实验室的大门。”

“你有办法……”

“时间紧迫。我们稍后再谈。”

皇家实验室包括几个部门。赛大武把自己关在那间存放了一些公河马的下犬齿的房间里,它们有的超过七十厘米长和十厘米宽。他把其中一只雕刻成两端拉长的月牙状,然后在不损及象牙本身的情况下将其表面磨亮,在上头刻了几尊可以驱逐那些从夜里窜出谋杀母亲和婴孩的恶势力的神像。赛大武选了几个他认为最符合当时情况的符征:一个狮身鹰头鹰翼的怪兽、一只持刀的母河马、一只青蛙、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和一个双手各抓着蛇的大胡子侏儒。他大声叫唤着他们,使他们变得灵验,然后命令他们斩断男女恶魔的咽喉,践踏他们,撕裂他们,将他们驱逐出去。接着用毒蛇液准备了一份开胃药水,即使是一小滴,对新生儿的器官都可能太刺激了。

当赛大武步出实验室时,帕瑞阿马库医师发疯似的快步走向他。

“赶快动手,孩子快不行了!”

拉美西斯面对落日,一直将女儿抱在怀里。尽管有他的精力保护,婴儿的呼吸却变得不规则起来。妮菲塔莉的孩子,这个因他们的结合而生下的惟一孩子必须存活……假如梅丽妲蒙死掉的话,妮菲塔莉也会失去生存的意愿。国王心中义愤填膺,升起一股挑战黑暗势力和从恶魔手中拯救女儿的怒气。

赛大武走进房里,手上拿着那根刻了图腾的象牙。

“这个应该可以制止诅咒,”他解释,“但是还不够。假如我们想弥补在她身上所遭受的伤害,让她进食的话,就必须让她喝下这份解药。”

在说出它的成分之后,帕瑞阿马库医师跳了起来。

“我反对,陛下!”

“你对结果有把握吗,赛大武?”

“有危险是真的。由你自己决定。”

“快动手。”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赛大武将那支象牙放在梅丽妲蒙的胸前。她躺在摇篮里,一双大眼带着疑问的眼神,呼吸已顺畅。

拉美西斯、赛大武和帕瑞阿马库医师皆沉默不语。那个护身符似乎显灵了,但是它的保护能持久吗?

十分钟之后,梅丽妲蒙动了起来,并且哭泣。

“快叫人去拿一个欧佩女神像来,”赛大武命令,“我回实验室去。医生,用水润湿婴孩的嘴唇,其他什么都不要做!”

欧佩是只母河马,代表着产婆和奶妈的主人。在天上,欧佩是大熊星座,因为这星座会破坏死而复生的俄赛里斯的安宁。这表示喂养婴儿的欧佩的雕像将摆在摇篮前头……母奶充足并由生命殿堂的巫师补给适当的精力。

欧佩的出现安抚了婴儿,梅丽妲蒙再度沉入梦乡。

赛大武回来,两手各拿着一枝雕刻粗糙的魔术象牙。

“这只是雏形,”他表示,“但是应该够用了。”

他把第一枝放在婴儿的腹部,第二枝放在脚边。梅丽妲蒙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现在,有一种正义的力量保护着她。诅咒被化解了,妖术失效。”

“她得救了吗?”国王问。

“惟有进食可以让她免于一死。假如她的胃口一直紧闭,她将必死无疑。”

“给她喝你的药剂。”

“你自己喂。”

拉美西斯轻轻地开启他熟睡的女儿的双唇,然后在小嘴里倒入那个有龙涎香味的液体。帕瑞阿马库医师将头转过去。

几秒钟之后,梅丽妲蒙张开眼睛,号啕大哭。

“快!”赛大武说,“雕像的胸脯!”

拉美西斯抱起女儿,赛大武拿掉塞住流出鲜奶的金属瓶塞,国王把婴孩的嘴唇紧贴在那个小孔上。

梅丽妲蒙快乐地吸着那有营养的液体,只稍微停下来喘口气和发出愉快的叹息。

“你希望得到什么,赛大武?”

“什么也不要,拉美西斯。”

“我提名你为皇家巫师。”

“他们不需要我就可以应付自如了!妮菲塔莉怎么样了?”

“她感到很惊讶。明天她会到花园里散步。”

“小婴儿呢?”

“活泼多了。”

“那七位仙女怎么说?”

“那张遮蔽梅丽妲蒙命运的黑布已经被撕碎了,她们看见一件女祭司的长袍、一位高大尊贵的女人和几块神庙的石头。”

据说,那是个庄严朴素的生命。

“你应该成为有钱人,赛大武。”

“我的毒蛇、我的毒蝎和莲花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你的研究经费将不受限制。至于你的毒清产品,皇宫将以最高的价钱悉数买下,然后分给各医院。”

“我拒绝特权。”

“这不是特权。因为你的产品优良,你的报酬应该提高,工作应该得到奖励。”

“假如可以的话……”

“请说。”

“你还有法尤姆的红酒吗,塞提执政第三年的?”

“明天我叫人给你送几瓮去。”

“这得花费我不少瓶的毒蛇液。”

“请接受我的赠礼。”

“我不喜欢馈赠,尤其是来自国王的。”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请你收下这份礼物。你是如何学会那一套拯救梅丽妲蒙的知识的?”

“蛇类几乎把所有的一切都教给我,此外莲花教我剩下的一部分。努比亚巫师的技术真是无法形容。你女儿戴在颈子上的那个护身符可以帮她避掉许多麻烦,但是必须每年更换一次。”

“一栋公家别墅正等着莲花和你。”

“在城中心?你真爱开玩笑……我们怎么研究蛇啊?我们需要沙漠、夜晚和危险。说到危险……那个诅咒非比寻常。”

“说清楚。”

“我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因为攻击力很强。在这件法事里有外国巫术,叙利亚、利比亚或者犹太。假如我没有使用那三枝魔术象牙的话,我根本没有办法破除那个邪恶的势力。况且我尚未提及那个让新生儿饿死的念头呢……依我所见是一个居心叵测的恶灵。”

“宫里的巫师?”

“真让我惊讶。你的敌人是个妖术专家。”

“他会故伎重施……”

“可以这么说。”

“怎么样才能找到他,然后让他无法造成伤害?”

“我也不知道。这个来势汹汹的恶魔知道如何完美地隐藏自己。或许你已经见过他,他可能对你十分友好和善,或许他躲在一个无法得知的神秘地方。”

“我该怎么保护妮菲塔莉和梅丽妲蒙呢?”

“使用已经显灵的方法:护身符和召唤好运的宗教仪式。”

“但是如果还不够呢?”

“那就必须使用一种超越妖术的力量。”

“所以,干脆建造一座庙宇创造它。”

百万年神殿……是拉美西斯最好的抗战盟友。

拉美西斯城逐渐成形。

虽然还不像个城市,但是建筑物和屋舍已初具雏形,皇宫以雄伟的分量凸显它的地位,其底座基石可媲美底比斯和孟斐斯城。工程的进度不减。摩西似乎永不疲倦,是个模范主管。看着自己的努力成果,那些新城市的建筑工人和挑砖队的工头都希望能看到工程的完成,甚至有些人还打算定居在这个他们用双手打造的城市。

两个族长嫉妒摩西的成功,曾试着反对他的威权。但根本不用这位年轻犹太人浪费口舌解释,全体的制砖工人一致要求摩西继续当他们的首领。从那一刻起,摩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逐渐表现出像个一群亡国民众的无冕王。建造这个城市花费他许多精力,让他无暇自顾烦恼,他再也不过问一神论的事情,只专心于工地的完善管理工作。

拉美西斯造访的消息令他兴奋不已。那些相信厄运的乌鸦不是宣布了妮菲塔莉和她女儿的死亡吗?有好几天,气氛一度很紧张。为了使谣言烟消云散,摩西曾打赌说,国王不会延迟拜访这个正在建造中的城市。

拉美西斯让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赛哈马纳无法阻挡工人们在皇家马车的过道上排成一列欢迎人墙。他们希望触摸皇家马车,以便能够进一步接近法老的神力。这位撒丁人暗骂年轻的国王对安全措施毫不在意,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拉美西斯直接走向摩西暂住的那间别墅。当法老王双脚着地时,摩西向他鞠躬行礼,待走进室内和避开所有人的眼光之后,这两位朋友相互拥抱。

“假如我们继续努力,你的疯狂赌注将会成功。”

“会比预定的期限超前吗?”

“一定会。”

“今天,我想看看全部的工程!”

“你只会感到惊讶。妮菲塔莉怎么样了?”

“皇后人很好,我的女儿也是,梅丽妲蒙将和她母亲一样漂亮。”

“她们不是差一点儿就逃不过死亡吗?”

“是赛大武救了她们。”

“用他的毒蛇液?”

“他成了巫术专家,而且驱逐了伤害我妻子和女儿的妖术。”

摩西吓了一跳:“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

“卑鄙下流的人才会伤害女人和她的孩子,而且疯子才敢攻击法老王的妻子和女儿!”

“我想这个可怕的伤害和拉美西斯城的建造可能不无关系,我盖这个城市得罪了很多高官。”

“不会,不可能……在得罪和犯罪之间存有很大的距离!”

“假如肇事者是名犹太人,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罪犯就是罪犯,不管他是哪个民族,但是我想你弄错了。”

“假如你知道任何内情,请不要隐瞒我。”

“你对我没信心?”

“我那样说了吗?”

“没有一位犹太人会犯下这种罪大恶极的过错。”

“我将离开几个星期,摩西,我把这个城市交给你。”

“当你回来时,你一定不认得它了。别迟到太久,我们不想延后开市仪式。”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在炎热的6月初,拉美西斯庆祝他第二年执政的开始。从塞提谢世前往那个星辰之国至今已经一年了。

皇家夫妇的船舰停泊在西利西亚山附近,两条河的交汇处。

依照传说,尼罗河的精灵住在那里,而法老王应该唤醒他,让他成为大地的养父,让河水泛滥充沛。

献上了牛奶和酒,朗诵过仪式经文之后,皇家夫妇便进入一个凿在岩洞里的小神庙。里面气温怡人。

“帕瑞阿马库医师向你说了吗?”拉美西斯问妮菲塔莉。

“他开了个可以完全消除疲劳的新药方给我。”

“没有别的?”

“他对我隐瞒有关梅丽妲蒙的实情?”

“没有,请放心。”

“那他还应该告诉我什么?”

“勇敢并不是这名好医生的主要美德。”

“他犯了什么样的懦弱之罪?”

“是奇迹将你从分娩中拯救出来。”

妮菲塔莉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我不能有其他的孩子了,不是吗?而且我没有办法替你生个儿子。”

“凯和梅丽妲蒙都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国王应该有其他的孩子和儿子,假如你认为我必须因而隐居在神庙里……”

拉美西斯把他的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爱你,妮菲塔莉。你是爱情与光明,你是埃及的皇后。我们的灵魂永远结合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伊瑟可以替你生儿子。”

“妮菲塔莉……”

“一定要,拉美西斯,一定要。你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你是法老王。”

当他们抵达底比斯时,皇家夫妇前往那个将建造拉美西斯的百万年神殿的地点。此地让他们觉得雄伟,并且充满由西山和肥沃草原所提供的精气。

“我不应该为了那个首都而忽略了这个建造工程,”拉美西斯承认,“我母亲的叮咛及那个针对你和我们女儿的谋杀行为唤醒了我的心灵。惟有一座百万年神殿能够保护我们脱离躲藏在暗处的恶势力。”

妮菲塔莉雍容高贵地漫步在这一大片似乎注定贫瘠的砂石土地上。和拉美西斯一样,她和太阳之间存有一股默契,它滑过却不伤害她的肌肤,并且以它的光芒让她容光焕发。在这些静止的片刻里,她是创造女神,她的每个步伐神圣化了那些被挑中的土地。

皇室大皇后来自永恒,她将永恒刻在这片已经印上了拉美西斯的御玺和太阳晒过的土地上。

两个男人在皇舰的甲板上相遇,互不前进。赛大武比赛哈马纳矮,但是一样体格壮硕。两人四眼交错对峙。

“我不希望再见到你接近国王,赛大武。”

“让你失望不会让我感到难过。”

“听说有个魔鬼巫师让皇后和她女儿的性命遭受危险。”

“你还没有找到他?拉美西斯的身边危机四伏。”

“你曾经遭人揍而闭嘴过吗?”

“试试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但是小心我的蛇群。”

“这是威胁吗?”

“我才不在乎你的想法。不管穿什么衣服,海盗就是海盗。”

“假如你承认犯错,可以让我省下许多时间。”

“身为侍卫长,你真是后知后觉,你不知道我救了皇家夫妇的女儿吗?”

“胡说八道,你很邪门,赛大武。”

“你心理不正常。”

“等你下次还试着想谋害国王时,我会用我的拳头敲碎你的脑袋。”

“别吹破牛皮了,赛哈马纳。”

“试试看!”

“胡乱攻击国王的朋友将使你遭受劳役之苦。”

“你马上就会被送去了。”

“你会在我之前,撤丁人。现在,让开。”

“你要去哪里?”

“去找拉美西斯,而且依照他的命令,去净化那个原已住了几条蛇的未来蛇虺神庙的地点。”

“我不准你为非作歹,巫师。”

赛大武推开赛哈马纳:“与其闹出些可笑的事情,你最好小心保护国王的安全。”

拉美西斯在位于底比斯的尼罗河左岸,古尔纳神庙里那间纪念他父亲的小神坛前默祷了几个小时。国王将几串葡萄、一些无花果、刺柏浆果和松球摆在神坛上。在这个休憩的地方,塞提的灵魂可以借由献礼的神圣精华得到平静的生存。

就是在这里,塞提宣布由拉美西斯继承他的王位。年轻的王子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父亲话语中的重担。他活在梦想里,在一位巨人的保护阴影下,其思想翻腾有如一艘穿越天庭的圣船。

当那两个红皇冠和白皇冠戴在他的头上时,拉美西斯从此放弃继承王位的安适心态,而向一个他从不质疑的艰苦世界挑战。在这个神庙的墙壁上,那些微笑和表情庄严的神明圣化了生命,一个死而复生的法老向他们进行祭拜,和那位隐形者沟通。外边的世界是勇敢和懦弱、正直和虚伪、仁慈和贪婪的人类世界。而他,拉美西斯,处在这些相互抵触的力量当中,负责维持人类和神祗间的联系,无论他的希望和弱点为何。

他只不过才执政一年而已,但是,长久以来,他已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当拉美西斯登上赛哈马纳驾驭的马车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我们去哪里,陛下?”

“去国王谷。”

“我已经搜查过舰队的所有船只。”

“没有疑问?”

“没有。”赛哈马纳神色不安。

“你真的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对我说,赛哈马纳?”

“真的没有,陛下。”

“你确定?”

“无凭无据控告别人将是个天大的错误。”

“你找到那个魔鬼巫师了吗?”

“我的意见不足采信,惟有事实算数。”

“上路吧,赛哈马纳。”

马匹奔向国王谷,它的入口处随时有警卫监守。在这种夏日午后,原已囤积在岩石里的燠热之气全都释放出来,让人觉得走进了一个无法呼吸的大火炉里。

那位小队长汗流浃背,辛苦备至地向法老王弯腰致敬,向他保证没有任何小偷潜入塞提的墓穴里。

拉美西斯并不是走向他父亲的陵寝,而是他自己的。凿石工人结束一天的工作,正在清洗他们的工具,将它们摆在篮子里。君主的临时造访中断了他们的交谈,工匠群集在负责起草每日工作汇报的工头身后。

“我们已经挖好了那个长廊,直通玛亚特大厅。我可以带您去参观吗,陛下?”

“让我自己去。”

拉美西斯跨过墓穴的门槛,走下一小截从岩石中凿出的阶梯,它正好符合由光明进入黑暗的距离。在他前面的走廊四壁上刻有一些直行排列的象形文字和一些由一位永远年轻的法老朝拜光明神力的祈祷经文。接着展现在眼前的是那颗老旧的太阳应该越过的障碍。

走过这个黑暗王国后,拉美西斯看见自己尊贵地站在神祗面前,他们在天庭的出现一如在世间。画像画得像极了,涂上鲜艳的色彩后,重新创造了那位永恒的国王。

右手边是那问有四根石柱的皇家马车厅,这里将储藏辕木、车身、车轮和其他拉美西斯御用马车的零件,以便能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新组合,让君王可以四处移动,用光明击倒敌人。

再往前走,走廊变得较为狭窄,有为死而复生的国王雕像开嘴和开眼的宗教仪式和经文装饰。

接着又是岩石,刚由凿石工人粗略地切割过。开凿和装修玛亚特大厅和停放棺柩的黄金厅须费时好几个月。

拉美西斯的死亡之景已经在他面前建筑好了,既平静又神秘。没有遗忘任何一个永恒的字眼,也没有遗忘任何一景的生活。年轻的国王将在那片他的冥土上生生不息,加入一个法律永远超越人类智力的宇宙。

当法老王走出他的墓穴时,一个安详的夜晚笼罩在他祖先的山谷里。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阿蒙的第二位传人朵齐,一路直冲到底比斯皇宫,因国王刚下令召见卡纳克行政系统的主要官员。他身材矮小,头颅剃得精光,印堂低窄,鼻子尖挺、下巴削瘦,下颌长得像鳄鱼。朵齐担心因他那位愚蠢的秘书忘了紧急通知他而迟到,当时他正在审查那些负责牲畜管理的书记员的账册。失职者将被贬到农庄,远离神庙舒适的办公室。

赛哈马纳检查过朵齐后,放他进入法老的会客大厅。面对他,坐在一张扶手椅子上的是老馁钸,阿蒙神庙的大祭司和第一位传人。馁钸满脸皱纹,双肩下垂,把疼痛的左脚放在一个垫子上,同时嗅闻着一瓶花香精。

“请原谅我的迟到,陛下……”

“别说了,第三位传人在哪里?”

“他是生命殿堂净礼仪式的工作人员,他希望能在那儿僻静。”

“那第四位传人呢?”

“在卢索尔工地。”

“为什么他不在这里?”

“他负责监督棘手的尖石碑的安置工程。您是否要我叫他立刻过来……”

“不用了。卡纳克神庙大祭司的健康情形是否良好呢?”

“不好,”馁钸以疲惫的声调回答,“我行动不便,所以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档案室里。我的前任负责人忽略了一些古老的宗教仪式,我希望重新赋予它们价值。”

“你呢,朵齐,你是否多负责了些世俗的工作?”

“应该的,陛下!巴肯和我在我们尊敬的大祭司的监督下负责庙区的管理工作。”

“我这些年轻的属下都了解行动不便并不表示眼力也不好,”

馁钸肯定地说,“国王委托给我的任务将会顺利完成,而且我不纵容失误和懒散。”

这份坚定的语气让拉美西斯吓了一跳。尽管神色疲倦,老馁钸依然坚守岗位。

“您的莅临是份喜讯,陛下,这表示您那座新首都的诞生并没有排挤掉底比斯。”

“这并不是我的原意,馁钸。哪一位登上王位的法老敢忽略胜利之神阿蒙的城市呢?”

“为什么要迁移呢?”

这样的问题似乎带着很重的责备味道。

“阿蒙大祭司不该过问埃及的政治。”

“我完全同意,陛下,但是他没有权利关心自己神庙的未来吗?”

“这点你放心。卡纳克的圆柱大厅难道不是史无前例、最美丽和最壮观的建筑吗?”

“谢谢您的恩宠,陛下,但是请容一位老者向您请教您造访的真正原因。”

拉美西斯微微一笑:“谁比较没耐心,馁钸,你或我?”

“您身上燃烧着年轻的火,我身上则担负着黑暗王国的呼唤,我所剩不多的岁月不容许我做无益的讨论。”

拉美西斯和馁钸之间的针锋相对让朵齐无话可说,假如大祭司继续如此挑衅君主,君主将暴跳如雷。

“皇家遇到了危险,”法老透露,“我来底比斯寻求它需要的神秘保护力量。”

“您打算怎么做?”

“建造我的百万年神殿。”

馁钸握紧他的手杖。

“我赞同您的做法,但是必须先扩充神的力量,您是这份力量的主人。”

“我该怎么做?”

“结束卢索尔神庙的建造工程,那间最好的代表神的庙宇。”

“你不为自己的庙宇争取利益吗?”

“在其他情况下,我可能会试着多少影响您一点儿,但是您这番严肃的谈话劝阻了我。卢索尔累积了卡纳克赞美神明所需要的力量,这就是您执政时所需要的能力。”

“我会考虑你的意见,大祭司,而且我命令你筹划那座将建造在河左岸的百万年神殿的瞻礼仪式。”

为了浇熄那份让他发狂的兴奋,朵齐喝下了好几杯浓烈啤酒。他双手颤抖,背上冷汗直流。在忍耐了如此多的侮辱之后,好运终于向他开口微笑了!

他,阿蒙的第二传人,被处罚终老在这个次要的职位上,现在是国家最高机密的守门人!在吐露隐情时,拉美西斯犯下了一个朵齐可以从中获利的错误,他满怀希望能够获得大祭司的职位。

百万年神殿……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朵齐认为根本无法完成!但是他得保持冷静,不能仓促行事,不能浪费一秒钟,要说好听的话,懂得闭紧嘴巴。

他这个第二传人的地位容许他有挪用粮食配给以,交换金钱的机会,只需在清单上划掉几笔就够了。身为监督书记官的主管,一点儿风险也不会有。

他不是在做梦,他真的拥有操控此般周详计划的能力吗?大祭司和国王都不是三岁小孩。稍有差错,他便会露出狐狸尾巴,但是这样的机会再也不可能出现。每位法老只会建造一座百万年神殿。

距离卡纳克半小时的路程,卢索尔以一条路边矗立着保护神斯芬克斯雕像的小道与阿蒙神庙相通。利用生命殿堂那些包含了天上地下所有秘密的档案资料,以及参考托特神的经书,巴肯草拟了一份符合拉美西斯从执政第一年起即希望扩大卢索尔神庙的计划案。多亏馁钸的支持,工程进展快速。在亚门霍特普三世的庙堂边加盖一个五十二米宽、四十八米长的拉美西斯雕像大庭院。在那座六十五米宽的优雅塔门前,神庙的入口有六尊法老大雕像守着神的力量,还有两根高十五米的方尖碑,高耸入云,驱邪辟凶。

一座无与伦比美丽的砂岩石块,金银镶成的四壁,银矿铺成的地面,使卢索尔成为拉美西斯执政时期的杰作。那些代表神明存在的皇家军旗旗杆,上达天庭。

但是那个巴肯约于一个小时前参与的举动却让他大感失望。

从阿斯旺工地回来,一艘七十米长的平底驳船,托运着两根方尖碑中的第一根,在尼罗河中转圈子,被一个在任何一张航行地图上都没有标出的涡流困住了。那名站在这艘以无花果树干建造的重型船首的水手,不停地以一支长篙探测河底,避免船只搁浅在沙洲里。舵手惊慌失措,操控错误,就在舵手落水的那一刻,两个船舵中的一个也被折断了,另一个则卡住,无法使用。

平底驳船的失控晃动使得承载物也失去平衡。在摆荡的同时,这根重达两百吨的方尖碑,弄断了好几根将它固定的缆绳,其他的粗绳也备受脱绑的威胁。很快地,这根玫瑰色的巨大花岗石碑便会掉入河里。

巴肯握紧拳头,无助地哭泣。

这次可怕的船难事件将使他的心情无法平复。理所当然地,他推卸不了遗失一根方尖碑和造成几名水手罹难的责任。他不等河水上涨便命令这艘平底驳船上路,是不是太急功好利了?

阿蒙的第四传人真想以自己的性命阻止这场意外,但是船却愈摇愈厉害,一阵不祥的爆裂声证明船身将于不久后断裂。那根方尖碑是个完美的作品,只需在尖塔镀上一层金子,它便可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此时,它已注定要消失在尼罗河里。

岸边一个大胡子巨人,身穿铠甲,持武器,指手画脚,他的抗议声被强劲的风吹散了。

巴肯看见他朝一名泳将喊话,请求他回去,但是后者快速地朝着这艘摇摇欲坠的船只而来。

旁人皆担心他会淹死或被某枝桨打昏。终于,他游到这艘平底驳船的船头,然后借由一根缆绳沿着船身而上。

这个男人握紧那个卡住不动的船舵,试着用双手转动它。他使出一股难以想像的力气,把力量放在脚跟上,手臂和胸前的肌肉几乎要裂开了,终于,他成功地移动了这块沉重的木头。

这艘船停止旋转,静止了一会儿后,与河岸的方向平行。利用一阵顺风,掌舵的这个男人终于让船只航出了旋涡,水手马上重拾信心加入帮忙。

当这艘平底驳船靠岸时,几十位凿石工人和粗工马上将方尖碑卸下。

当船难的救星出现在甲板上时,巴肯认出了他。拉美西斯,埃及的国王,冒着生命危险拯救了那根刺过云层的尖顶石碑。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谢纳一天吃六顿饭,胖得像座肉山。当他失去争取权力的信心,无法再对拉美西斯采取报复行动时他就会这样做。把胃撑得饱饱的,可以平抚他的心情,让他忘记一个新都市的诞生和国王那咄咄逼人的声势。连亚侠都无法安抚他。当然,他会举些说服人心的论据:比如说,法老的权力削弱了,头几个月执政的热忱松懈了、拉美西斯前途充满各种的困难……但是没有任何具体事实证明这些空话。赫梯人似乎吓死了,被年轻君主完成的奇迹所震慑。

总之,一切每况愈下。

当他的总管家通知他梅巴,这位他取而代之,而且让他信以为真拉美西斯就是惟一该对此人事调动负责的前外交部长来访时,谢纳正专心地吃着一只烤鹅腿。

“我不想见他。”

“可是他很坚持。”

“打发他走。”

“梅巴声称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您。”

这位前外交部长既不会吹牛也不会虚情假意,他的地位是步步为营才建立起来的。

“那么,让他进来。”

梅巴一点也没有改变:脸庞宽大安详,神态威严,说话不痛不痒,没什么个性。是个沉醉于自己舒适生活和习惯的大官,无法了解自己失宠的真正原因。

“谢谢您愿意接见我,谢纳。”

“老朋友的造访是件乐事,你是否想吃点或喝点什么?”

“一点点冰水就够了。”

“你不再喝酒了?”

“自从我被革职后,我一直为头痛所苦。”

“我很遗憾成为这个不平事件的意外受益者。时间会改变一切,梅巴,或许我可以为你争取一份荣誉差事。”

“拉美西斯不是个会吃回头草的国王。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他已如此成功。”

谢纳狠狠地咬了一口鹅翅膀。

“我本来已经听天由命了,”老外交官坦承,“直到您的妹妹朵兰特让我去见一位奇特的人士。”

“那人叫什么名字?”

“欧费尔,一个利比亚人。”

“从来没听过。”

“他避不见人。”

“为什么?”

“因为他保护着一名女子,丽妲。”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按照欧费尔所言,丽妲是埃赫那顿的后裔。”

“但是他所有的后裔都被歼灭了!”

“但假如这是真的呢?”

“拉美西斯会立刻将她驱逐出境。”

“您的妹妹很支持她和那些排除异己的一神教阿吞的信徒。在底比斯,他们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了。”

“我希望你不是他们的成员!这种疯狂行为将不得善终。你忘了拉美西斯承传自那个谴责埃赫那顿企图尝试一神教的那个经验的朝代吗?”

“我完全清楚,而且我本来也害怕和欧费尔相见。但是仔细考虑之后,这个人或许会是个对付拉美西斯的有利帮手。”

“一个必须隐姓埋名的利比亚人吗?”

“欧费尔拥有一个值得珍惜的长处:他是名巫师。”

“世界上有几百个巫师!”

“这一个能够让妮菲塔莉和她女儿的性命遭受威胁。”

“你说什么?”

“您妹妹朵兰特深信欧费尔是个智者,而丽妲将登上埃及的王位。她以为我可以聚集阿吞的信徒,所以我得知她的知心话。欧费尔是个可怕的巫师,坚决要摧毁皇家夫妇的防卫神力。”

“你确定吗?”

“当您遇见了他,您便会相信。但是这还不是全部,谢纳,您考虑过摩西吗?”

“摩西……为什么是摩西?”

“埃赫那顿的想法和某些犹太人的想法相去不远。不是有人谣传法老的这位朋友为一神教的想法所苦,而且动摇对我们文明的信仰吗?”

谢纳仔细地瞧着梅巴:“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但愿您能鼓励欧费尔继续进行他的妖术,然后和摩西碰面。”

“你那位埃赫那顿的女后裔令我感到不舒服……”

“我也是,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让欧费尔相信我们信仰阿吞和丽妲的执政。当这名巫师打败了拉美西斯和操控摩西对付国王之后,我们再将这个可怕的人物和他的保护人一脚踢开。”

“有趣的计划,亲爱的梅巴。”

“我仰赖您将此计划往前推展一步。”

“你希望以什么做交换?”

“恢复我的旧职务。外交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喜欢款待各国大使,主持上流社会的晚宴,用些密语和外宾交谈,增进邦交,设计陷阱,享有外交礼遇……没有人可以了解这其中的乐趣,假如他没有进入这个领域的话。当您称王时,请提名我为外交部长。”

“你的提议完全合理。”

梅巴觉得很庆幸。

“在不打扰您的情况下,我想喝点酒,我的偏头痛突然痊愈了。”

巴肯,阿蒙的第四传人,跪倒在拉美西斯面前。

“我无话可说,陛下,我是这场灾难的惟一负责人。”“什么灾难?”

“那根方尖碑眼见就要落海了,船员将会大量死亡……”

“你的这些梦魇毫无意义,巴肯,惟有事实算数。”

“它无法抹去我的粗心大意。”

“为什么你会犯下这种错误?”

“我希望将卢索尔变成您执政下的一块瑰宝。”

“你以为一件杰作就可以满足我吗?起来,巴肯。”

这位拉美西斯的前任武术教练强壮如昔。他愈来愈像一位运动员,而不是位苦行僧。

“你运气不错,巴肯,而且我珍惜那些幸运儿。一个人的意志力不正可以抵御命运的打击吗?”

“若没有您的协助……”

“所以你有召唤法老的能力啊!很好的战绩,老实说,值得记载在大事记上。”

巴肯担心紧随这些讽刺话语之后是一个可怕的惩罚。但是拉美西斯那锐利的眼神转开了,移向那艘平底驳船。卸货的工作一点儿也不困难。

“那根方尖碑真是太完美了,第二根什么时候可以做好?”

“9月底,我希望。”

“但愿文字雕刻家动作快一点!”

“在阿斯旺工地,天气已经很热了。”

“你喜欢开疆辟土或唉声叹气?”

“凿石工人从西利西亚山工地里挑选一块美极了的砂岩。”

“要他们也投入工作,而且不准延期。今天起调派一名信使,去监督那些雕刻师傅,不准他们浪费时间。为什么那个大庭院尚未完工呢?”

“没办法再快了,陛下!”

“你错了,巴肯。为了建造一间神庙,一个献给无时无刻不在创造宇宙的全能力量的安息之所,不应该像一名胸无大志的工头,老犹豫该做的步骤,并且对材料过于保守。你的思想应该像雷电般投射在石头上,让神庙诞生。你看起来慢吞吞又无精打采,这才是你真正的缺点。”

巴肯目瞪口呆,无力反驳。

“等卢索尔竣工后,它将滋生神的力量,我需要这份精力,愈快愈好。调用最好的工匠。”

“但一部分的人负责您在国王谷的陵寝。”

“他们到这里来,我的墓穴需要人。你还将负责另一件紧急的工程:在尼罗河左岸建造我的百万年神殿,它的存在将为埃及王国化险为夷。”

“您是要……”

“一栋壮观的建筑物,一座可以驱逐敌人的全能的神庙。明天,我们就开始。”

“但是,陛下……”

“立刻召集各省的雕刻家,但是只录用双手灵巧的。”

“陛下,白天是无法延长的!”

“假如时间不够用的话,巴肯,就创造它。”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朵齐和那位雕刻师傅在一间两人从未去过的酒馆相会。他们坐在最幽暗的角落里,旁边是一些大声说着话的利比亚工人。

“我接到您的信,所以我来了,”雕刻师傅说,“为什么这么神秘?”

朵齐戴着一顶遮住耳朵和盖住额头的假发,变得让人无法辨识。

“你曾向任何人提起我这封信吗?”

“没有。”

“甚至没有向你的妻子?”

“我未婚。”

“向你的情妇?”

“我明天晚上才会见到她。”

“把那封信给我。”

雕刻师傅将那卷纸莎草纸还给朵齐,朵齐把它撕成碎片。

“假如我们意见不合的话,”朵齐解释,“我们之间将无任何瓜葛。就当我从未给你写过信,我们也从未接触过。”

这位虎背熊腰的雕刻家是个直肠子的人,无法明了这些话中的含意。

“我曾经为卡纳克工作过,而且任劳任怨,但是从没有人要我到一问酒馆来对我说些前后不一致的话。”

“让我们开门见山,你想不想致富?”

“谁不希望呢?”

“你可以很快地累积财富,但是需要冒险。”

“哪一种危险?”

“在告诉你之前,我们必须先达成协议。”

“什么协议?”

“假如你拒绝的话,你得离开底比斯。”

“否则?”

“或许最好就此打住。”

朵齐站了起来。

“好,请留步。”

“你发誓,以法老的性命和电击伪誓者的沉默女神之名为担保。”

“我保证。”

发誓是拘束一个人的神奇行为。背叛它将失去神的力量,并且被剥夺灵魂的优点。

“我只想请你在一根石碑上雕刻一些文字。”朵齐透露。

“这是我的本行啊!干吗那么神秘兮兮?”

“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那……酬劳呢?”

“三十头乳牛、一百只绵羊、十只油脂肥牛、一艘轻型船、二十双凉鞋、一些家具和一匹马。”

这位雕刻家被吓住了:“全部……只为了一根简单的石碑?”

“正是。”

“疯子才会拒绝,一言为定!”

两个男人相互击掌。

“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明天黎明时分,在底比斯左岸。”

梅巴邀请谢纳到他以前部下的一间别墅,距离孟斐斯北方二十公里的乡下。这位前外交部长和拉美西斯的哥哥经由不同的管道和以相差两小时的时间先后抵达。谢纳认为最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亚侠。

“你的巫师迟到了。”谢纳对梅巴抱怨。

“他答应我一定会来。”

“我没有等人的习惯。假如一个小时内他还不来的话,我就要走了。”

这时欧费尔走进来,身边有丽妲陪着。

谢纳的坏心情顿时消失,他着迷般瞧着这个令人不安的人物。身材瘦削,颧骨凸出,鼻子凸起,嘴唇极薄,这个利比亚人有着一张随时准备吞噬猎物的秃鹰脸。而那名年轻的女子低着头,像个被征服者,毫无个性。

“真是莫大的荣幸,”欧费尔以一种让谢纳起鸡皮疙瘩的低沉声音说,“我们真不敢期望会有这样的恩宠。”

“我的朋友梅巴向我提起你们。”

“阿吞上帝将会感谢他。”

“这是个最好不要说出的名字。”

“我为丽妲登基王位的权力奉献自己的生命。假如您愿意接见我,不正是因为赞同我的做法吗?”

“您的推理完全正确,欧费尔,但是别忘了最主要的障碍:拉美西斯本人。”

“正好相反。这位统治埃及的法老是个体型剽悍,力气过人的人物,是个很难应付的可怕对手。然而,我自认拥有一些灵验的武器。”

“那些使用妖术的人将被判处死刑。”

“拉美西斯和他的祖先曾试着摧毁埃赫那顿的丰功伟业,在他和我之间,战斗将很激烈无情。”

“所以所有的劝阻意见将起不了作用?”

“正是。”

“我很了解我弟弟的为人,他是个桀骜不驯而且性情残暴的人,他受不了任何觊觎他权威的企图。假如他在执政的路上发现一些信仰一神教的信徒,他会将他们碾为烂泥。”

“这就是为什么从暗处攻击他是惟一可行的方法。”

“绝佳的计划,但是很难实现。”

“我的魔法将像盐酸般腐蚀他。”

“您认为和对方城堡内的人联手如何?”

巫师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和猫的眼睛一样,让人不敢逼视。

谢纳对自己很满意,他击中了对方的要害。

“那人叫什么名字?”

“摩西,拉美西斯的一位童年朋友,那位他委托监督拉美西斯城工地的犹太人。说服他帮助您,我们就成了盟友。”

那位指挥像关岛堡垒的司令生活优哉无虑。自从那场塞提亲自率领的袭击以后,在埃及管辖下的努比亚各省,百姓们生活安分守己,并且定期进贡。

两国的南部边界防御严密,几世纪以来,没有任何努比亚部落想过要侵略它,甚至示威抗议。努比亚永远是埃及的属地,那些部落酋长的后裔均在埃及受教育,然后在努比亚王的监控下,返回国内宣扬法老文化,那是个由国王提名的高官职位。尽管埃及人害怕长久待在国外,这个职位却令人垂涎三尺,因为它的任职者享有至上的特权。

但是这位指挥官并不贪心,因为没有任何地方比他的家乡像关岛气候更宜人,秩序更安定了。天一露白,当地驻军即出操锻炼,以担当日后用平底驳船将大石块运送到北方的采石工人的工作。好似战争的岁月已久远,又好似最好它已经真的久远了!

自从他被提名以来,这位司令倒成了海关人员。他的手下负责检查从大南方运来的货物,再依经济财政部所规定的标准课税。他办公室里堆满一些行政公文和废纸,但是这位指挥官宁愿和它们打交道,也不愿和可怕的努比亚战士斗争。

几分钟之后,他将登上一艘快艇去查看尼罗河边的各个防御堡垒。和每天一样,他被微风的温柔浅浅地抚弄着,饱览河岸和峭壁的美丽风光。

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让他跳了起来。

他的传令官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面前:“紧急通知,司令!”

“从哪里发出的?”

“从一艘在努比亚沙漠里的巡逻舰上。”

“那些产金矿区?”

“是的,指挥官。”

“信使说了些什么?”

“事态很严重。”

换句话说,这位指挥官不能将这卷纸莎草纸塞在柜子里几天不去理睬。他拆掉信封,打开那封信,很惊讶地读着。

“这……这搞错了吧!”

“不,指挥官。那位信使还在等您问话。”

“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些努比亚暴徒竟敢攻击埃及的运金护航军队!”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明月初升。

拉美西斯光着上半身,头戴假发,身穿古式缠腰布,像位古帝国时代的法老王。妮菲塔莉则穿着一件紧身白长袍,在国王的宝座上,有一颗七道光芒的星辰,由赛霞女神于拉美西斯神庙、那座百万年神殿建造时所转世而成。拉美西斯回忆起他和那些凿石工人生活在一起的岁月,在西利西亚山的工地上,他手持木槌和凿子。在他父亲将他从那个梦幻中拉出来之前,当时他曾希望成为该团体的一员。

皇家夫妇的身边围绕着三十几名来自卡纳克神庙的司仪,带头者包括大祭司馁钸,第二传人朵齐和第四传人巴肯。从明天起,两名建筑师和他们的工作队将开始工作。

拉美西斯所策划的那座百万年神殿所涵盖的面积足足有五公顷大。除了神庙本身以外,还包括一座皇宫和许多依附的建筑物,有一座图书馆、几间仓库和一个花园。这座神圣的城市经济自主,将纪念且崇拜那一股显现在法老王身上的超自然神力。

震惊于规模这么庞大的计划,巴肯拒绝想像它的困难度,全神贯注在皇家夫妇所完成的每个动作上。安设好这座未来建筑物的几个象征角落之后,国王和皇后,拿着一根长木槌,将那些地基的木桩敲入土里,然后系上缆绳,以唤醒安霍特普——那位首座金字塔的创造者和所有建筑师的记忆。

接着法老王用锄头凿出一条地基路堑,在沟里放下几个小金条和小银条、一些模型工具和护身符,然后用沙子将它们盖住,避人耳目。

拉美西斯以坚定的手势,利用一根杠杆将第一块基石放在它的位子上,然后亲自造了一块砖,从他这个创造的动作当中将涌出神庙的地面、墙壁和天顶。举行净化瞻礼的时刻来临了:拉美西斯在这片圣地上绕场一周,撒下一些埃及人称为“颂德”的乳香粒。

巴肯呈上一座木门,未来神庙大门的模型。在祝圣的同时,国王打开这座百万年神殿的嘴巴,赐给它生命。从此之后,语言之神住在神殿之内。拉美西斯用那根白色“散发光芒”的狼牙棒敲打着这扇门十二次,呼唤神灵显现。他拿着一盏油灯,照亮这座无形的神明将居住的神庙。

最后,他朗诵古老经文,说明他不是为了一己之利而建造这座神庙,而是为了将它献给它真正的主人——法律,这是所有埃及神庙的起源和目的。

巴肯感觉参与了一场真正的奇迹。在这里举行的一切,在几位权贵人士的眼前,超越了人类的智力。这片仍空无一物的土地已经属于天神,神力开始运作了。

“石碑已建造完成。”朵齐宣布。

“将它竖起来。”国王下令。

那个接受朵齐收买的雕刻师傅带上来一小块刻满文字的石头。那篇经文将永远圣化拉美西斯神庙这片永不回归世俗的土地,符号的神奇将士地转变为苍穹。

赛大武走上前来,带着一张未经加工的纸莎草纸和一个装满新墨水的小器皿。朵齐吓了一跳,这个不修边幅的人的出现并不在预期之内。

赛大武在这张纸莎草纸上写下一段经文,由右到左横列,然后大声地朗诵。

“愿每一张口出恶言反对或企图反对法老王的嘴巴都将被日日夜夜地封住。愿这座百万年神殿是个保护皇家性命和驱逐恶魔的神奇地方。”

朵齐冷汗直流,没有人通知他有这场巫术作法,幸亏这一切并不会影响他计划的进行。

赛大武将这张纸莎草纸卷好递给拉美西斯。国王在上面盖上他的御玺之后,将它放在那根将被植入地面的石碑底部。阅读碑文的同时,国王赋予它们生命。

突然间,他转过身来:“这些碑文是谁刻的?”

在君主的问话当中,可以嗅到一股怒气。

雕刻师傅走上前去:“是我,陛下。”

“是谁交给你这篇刻在碑上的经文的?”

“阿蒙大祭司本人,陛下。”

雕刻师傅匍匐在地,既为了尊敬也为了避开拉美西斯怒光四射的眼神。这篇有关启造百万年神殿的传统经文被篡改过,失去了它祝佑的功能。

年迈的馁钸与黑暗的势力联盟,将法老王出卖给敌人,背叛了拉美西斯!国王真想用那根建筑木槌将他粉身碎骨,但是一股来自这片祝圣过土地的神奇的力量,散播了一股沁人的温热,在他的心里打开一道门,改变了他的看法。不,他不应该使用暴力,而那个馁钸刚刚完成的秘密的动作支持了他这个念头。

“起来,雕刻师傅。”

这个男人听从吩咐。

“走向大祭司,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朵齐胜利了。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那位长者的辩白将语无伦次而且毫无效果。国王的惩戒将很严重,大祭司的职位将出缺。这一次,国王将召聘一位经验丰富和熟悉行政运作的人,就是他,朵齐。

这位雕刻师傅谨记叮咛。他在一位右手持金权杖,中指带着一枚金戒指的老者面前停了下来,那是两个阿蒙大祭司的象征记号。

“真的是这个人将那篇雕刻在石碑上的经文交给你的吗?”拉美西斯问。

“就是他。”

“你说谎。”

“没有,陛下!我向您保证是阿蒙大祭司亲自……”

“你从未见过他,雕刻师傅。”

在雕刻师傅转身控告他的时候,馁钸将他交给一位年迈司仪的权杖和戒指取回。

这位工匠吓呆了,犹豫了起来。

“朵齐……你在哪里,朵齐?救救我,我不是主谋!是你告诉我说大祭司想要摧毁神殿的!”

朵齐逃跑了。

雕刻师傅暴跳如雷地追上他,用拳头猛烈击打他。

朵齐身负重伤。那位雕刻师傅则被控告犯下伤害罪、亵渎文字罪、贪污和诬告罪,将经过首相法庭的审理,或者被判自刎,或者到绿洲监狱服苦刑役。

事件发生后的次日,太阳下山时,拉美西斯亲自将那根正式修改过的奠基拉美西斯神庙的石碑竖起来。

拉美西斯神庙于是诞生。

“你怀疑朵齐企图陷害你?”拉美西斯问馁钸。

“人的天性就是这样造成的,”大祭司回答,“很少人能够安分守己不嫉妒他人。如同智者在书上所写,欲望是种无法医治的绝症。”

“应该换掉朵齐。”

“您想到巴肯,陛下?”

“当然。”

“我不反对您的决定,但是我觉得时候未到。您让巴肯负责监督卢索尔的工程及您的百万年神殿,这个决定是对的,这个人值得您的信赖。但是别给他太大的压力,别让他在太多不同的事情上分心。等时间一到,他将跨越其他行政等级。”

“那你的建议是……”

“为取代朵齐,提名一位老者,像我一样,负责默想和宗教仪式。那么,卡纳克阿蒙神庙就再也不会为您惹麻烦了。”

“由你亲自挑选。你看过拉美西斯神庙的建造计划吗?”

“我的生命是一长串快乐和安详的日子,但是我可能会有个遗憾:无法活得那么长寿看见您的百万年神殿竣工。”

“你别这么想,馁钸。”

“我的骨头疼痛,陛下,我的视力衰退,我的双耳重听,而我睡眠的时间愈来愈长。生命终点接近了,我有自知之明。”

“智者不都活到一百一十岁吗?”

“我是个心满意足的老人。我为什么要责备死亡收回我已享用过的运气,将它赐给别人呢?”

“我觉得你的眼力还很好。假如你没有把权杖和戒指交给那位司仪的话,后果将会是如何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陛下,玛亚特会保护我们的。”

拉美西斯凝视着那一片将建造他百万年神殿的广阔地面。

“我看见一座壮观的建筑物,馁钸,一座花岗岩、砂岩和玄武岩的神庙。它的城门直上云霄,它有镶金的铜门,一些树木庇荫清澈的水池,谷仓里装满小麦,宝库里藏着金子、银子、贵重的宝石和稀有的花瓶。庭院和神庙里将住着活雕像,一块保护神明的地方。黎明和黄昏时,我们将一起登上阳台,景仰烙印在石头上的永恒。有三个人将永远活在这座神庙里:我的父亲塞提、我的母亲杜雅和我的妻子妮菲塔莉。”

“您忘了第四个人,他也是第一个:您自己,拉美西斯。”

皇后走近国王,手上拿着一根洋槐树的幼苗。

拉美西斯跪下,将它种在土里,妮菲塔莉仔细地替它浇上水。

“好好照顾这棵树,馁钸,它会和我的神庙一起长大。但愿神明允许我终有一天能在它慈悲的树阴下体息,忘了这个世界与人类,在神明牵起我的手之前,和显现在树叶丛中和树干上的西方女神相见。”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摩西躺在他那张无花果木头的床上。

这一天真累人。约有五十几起小意外,两个工人在皇宫工地上受了轻伤,第三军营的物资运送被延迟了,一千个左右不合规定的砖块待销毁……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烦恼累积愈来愈多,渐渐地动摇了他的信心。

那些不明确的质疑再次侵入他的心灵。建造这座首都让他觉得快乐无比,但是盖几座神庙去崇拜神明,包括恶神塞特,不是冒犯了惟一的真神吗?身为拉美西斯城工地的监督主管,摩西为光耀一位传承古老祭礼的法老而全心奉献。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靠近窗户边,有个人影晃动。

“是谁?”

“一个朋友。”

一个瘦削的男人,五官长得像动物,步出黑暗,走进油灯映照的摇荡微光里。

“欧费尔!”

“我想跟你谈一谈。”

摩西从床上坐起:“我很累,我想睡觉了。我们明天到工地再谈吧,假如我有空的话。”

“我有危险,朋友。”

“什么危险?”

“你很清楚!因为我相信一神教,那位人类的救星。那位你的子民私下景仰的上帝,他将于未来推翻所有的偶像后统治世界,而他的征服行动应该从埃及开始。”

“你忘了拉美西斯是法老吗?”

“拉美西斯是个暴君,他蔑视神明,只关心一己的权力。”

“请尊重他,那样会好一点儿。拉美西斯是我的朋友,而我负责建造他的城市。”

“我很看重你高贵的情操和你对他的忠诚,但是你万分痛苦,摩西,而且你有自知之明。在你的心中,你拒绝这样的政权,你期待真神的统治。”

“你胡言乱语,欧费尔。”

这位利比亚人的眼神坚定不移。

“请坦白,摩西,停止自我欺骗。”

“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吗?”

“难道不是吗?我们拒绝同样的错误,维护一样的理想。在联合我们力量的同时,我们将可改变这个国家和人民的未来。无论你愿不愿意,摩西,你已经成为犹太人的领袖。在你的统治之下,他们将不再敌对。在不知不觉中,一个民族已然形成。”

“犹太人服从法老王的指挥,不是我的。”

“那个独裁者,我不承认他!而你也否认他。”

“你错了,人各司其职。”

“你负责指挥你的民族走向真理,我负责重建对一神教的膜拜,将埃赫那顿的合法继承人丽妲推上埃及的王位。”

“停止口出狂言,欧费尔,鼓吹推翻法老王只会导致不幸的后果。”

“你知道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建立一神教的政权吗?一旦我们拥有真理,还应该知道如何奋斗以实践它。”

“丽妲和你……两个光明异端派分子!真是可笑。”

“你真的以为我们很孤单吗?”

犹太人吓了一跳:“当然……”

“自从我们第一次碰面之后,”欧费尔表示,“情况改变了很多。一神教信徒的人数之多和决心之强让你想像不到。拉美西斯的能力只是个幻觉,他自陷其中。有一大部分国家的精英跟随我们,而你,摩西,你将为我们开道。”

“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能力引导我们,成为真理信仰门徒的首领。丽妲必须躲在暗处,直到登上王位为止,而我只不过是名宗教人土,对大众没有影响力。当她表达时,你的声音将被听见和领会。”

“你到底是谁,欧费尔?”

“一个简单的信徒,像埃赫那顿一样,在对狂妄自大的埃及卑躬屈膝之后,相信一神教将统治所有的民族。”

摩西早应该将这个魔鬼扫地出门,但是他的言谈让他着迷。欧费尔说出那些深藏在这位犹太人脑海里的想法,一些他拒绝承认的颠覆性的想法。

“你的计划荒谬可笑,欧费尔,你毫无成功的机会。”

“时间将证明我们的想法,摩西,而且它将带走一切。领导犹太人,给他们一个国家,让他们可以匍匐在一神教面前,承认他的全能。丽妲将统治埃及,我们将联手合作,而这个联盟便是为全民创造真理的家园。”

“这只是个梦想。”

“你和我都不是梦想家。”

“我再重复一次,拉美西斯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不纵容任何暴动行为。”

“不,摩西,他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最凶猛的对手,那个想毁灭真理的人。”

“滚出去,欧费尔”

“想想我的话,然后准备采取行动,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休想”

“再见,摩西。”

犹太人彻夜未眠。

欧费尔的每一句话都像潮水般在他的脑袋里涌现,冲走他的反驳和害怕。尽管摩西依然不承认,下次的会面却在他的期待当中。

狮子和那条狗彼此挨着靠在一起,啃完一些鸡骨头。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坐在一棵棕榈树下相互依偎着,欣赏着底比斯的田野风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国王才说服赛哈马纳给他一次偷闲的机会,刽子手和夜警不就是最佳的贴身保镖吗?

从孟斐斯传来一些好消息。小梅丽妲蒙很喜欢喝奶妈的母奶,而且和她的哥哥凯见过面了,农业部长内疆以学识渊博的家庭教师的身份负责照顾她。伊瑟很喜欢这对皇家夫妇的女儿,亦对妮菲塔莉有着致上真挚的思念。

黄昏的夕阳既温柔又舒服,照亮妮菲塔莉如丝缎般的肌肤。一阵笛声在微风中响起,牧童们在赶回羊群的归途上唱着歌,几匹背着重担的驴子碎步跑在田原上。在西边,橘红的落日将底比斯山染成玫瑰色。

在酷热的夏日之后,是个温柔的夜。埃及真是美丽!以金色、绿色、银色的尼罗河和灿烂的晚霞为装饰。妮菲塔莉也美极了,只穿一件透明的精致亚麻长袍!从她那柔软的胴体里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在她庄严和宁静的脸庞上有着一份清明灵魂的高贵气质。

“我配得上你吗?”拉美西斯问。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我觉得你有时候离这个世界和它的卑鄙丑陋、皇宫和其中的勾心斗角及我们的世俗任务很远。”

“我做得不好吗?”

“正好相反,你一点儿过错也没犯过,好似你一直都是埃及的皇后。我爱你,而且我崇拜你,妮菲塔莉。”

他们双唇轻触,充满热情。

“我本来决定不结婚,”她承认,“我想隐居在神庙里,既不轻视也不憎恶人类,但是他们多少让我觉得是野心的奴隶,野心使他们变得渺小和脆弱。而你,你将野心置之度外,因为命运为你选择了道路。我尊敬你而且我爱你,拉美西斯。”

两人都知道彼此的思想一致,没有任何考验可以将他们分开。一起建造百万年神殿的同时,他们已经完成了皇家夫妇的第一个奇迹,一种惟有死亡才可以终结的冒险精神。

“别忘了你的任务。”她提醒。

“哪个?”

“生育儿子。”

“我已经有一个了。”

“你应该有好几个。假如你很长寿的话,或许有几个将比你先过世。”

“为什么我们的女儿不能继承我呢?”

“依照占星家所言,她的天性比较偏向沉思的个性,和小凯一样。”

“这不是很适合执政吗?”

“一切取决于我们所生活的局势和世界。今晚,我们的国家依旧一片安详,但是明天会怎么样呢?”

马匹的奔跑声划破夜的安宁。

赛哈马纳风尘仆仆地跳下马。

“很抱歉打扰您,陛下,但是情势所逼。”

拉美西斯打开那卷赛哈马纳交给他的纸莎草纸。

“指挥官的报告,”他对妮菲塔莉透露,“努比亚暴徒攻击一艘运送金矿到各主要神庙的护航舰。”

“伤亡情形如何?”

“超过二十人死亡,而且有多人受伤。”

“只是几个抢匪或是一场叛乱的开端?”

“还不知道。”

拉美西斯心情烦乱,来回走了几步。狮子和那狗察觉主人的不安,上前舔舐他的双手。

法老最后说出了皇后担心听见的一些话:

“我马上出发,因为法老该去重整秩序。我不在时,妮菲塔莉,由你治理国家。”

正文 第五十章

法老的军舰由二十几艘船首船尾皆不触及水面的新月形船只组成。船上的那面大风帆由几条缆绳将它紧系在一根坚固无比的桅杆上。船的中央部分是一问保留给工作队和士兵的船舱,船首则是一间较小的船长室。

在司令舰艇上,拉美西斯亲自操控那两个船舵,一个左舷,一个右舷。船上还加盖了一个有遮篷的栅栏以便照顾国王的狮子和他的狗,夜警蜷缩在那头野兽的前脚间,和狮子相依为命地享用它每日丰盛的口粮。

和上次旅行一样,那些沙漠般的丘陵、绿茵的小岛、湛蓝的天空和一小片从沙漠中涌现的绿洲,都让拉美西斯神魂颠倒。这个火热的国家,既动荡不安却又超越所有的争斗,像极了他的灵魂。

燕子、白鹤和红鹳在军舰上空翱翔,一些在棕榈树梢上嬉戏的狒狒则一路伴随船行。忘了他们出征的目的,士兵们将时间花在赌博性的游戏上、喝着棕榈酒或者在阴凉的地方打盹。

越过第二道瀑布,进入库什国时才让他们想起,他们并非被请来参加一场旅游。船只停靠在一处荒凉的河岸边,士兵们安静地下船。他们开始架起帐篷,在营区四周加上护栏,然后等待法老的指示。

几个小时之后,努比亚王和他的随从向坐在镶金雪松木制的折椅上的君王报到。

“为何会如此?”拉美西斯要求。

“我们掌握了详细情况,陛下。”

“我要的是解释。”

努比亚王胖了许多,他用一条白手巾擦着前额。

“这是一件不幸的意外,当然,但是不应该过分夸张它的严重性。”

“金矿护航队被抢、二十几名士兵和矿工被杀,这说明了为什么我会带一队远征军来拜访你。”

“那封寄给您的信件或许太耸人听闻了,但是陛下的光临怎能不让我感到高兴呢?”

“我父亲平定了努比亚,要你负责维持此地的安全,而你的疏忽和怠慢让这份宁静遭受破坏。”

“命中注定,陛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你是努比亚王、国王的右旗手、南沙漠的大都督和战车队长,而你竟敢说这是命中注定?你在和谁开玩笑?”

“我的行为无懈可击,我向您保证!但是我的工作很繁重:要监督各城镇的市镇长、检查谷仓的进货情形,还要登记……”

“金子呢?”

“我尽最大的努力监督它的生产和运送,陛下!”

“却忘了保护护航队?”

“我怎么能够预测会有一群疯子袭击呢?”

“这不正是你的责任之一吗?”

“命中注定,陛下……”

“带我去发生意外的地方。”

“那在运金矿的路上,在一处偏僻干燥的地方。唉,您什么也看不到!”

“肇事者是谁?”

“一个苦难卑鄙的部落,他们狠下心肠来做了这个该死的勾当。”

“你派人去搜寻了吗?”

“努比亚很大,陛下,我的属下人手不够。”

“那表示没有进行任何正式调查?”

“惟有陛下您有资格决定采取武力干涉。”

“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我应该伴随陛下去追查那些凶手吗?”

“努比亚人是否为了支持他们准备造反了呢?”

“是有点儿可能,但是……”

“暴动是否已经开始了?”

“没有,陛下,但是那些匪徒的阵容似乎扩大了。这就是为什么您的莅临和处置将是我们最大的期盼。”

“喝下!”赛大武对拉美西斯说。

“有必要吗?”

“没有,但是我宁愿小心点。赛哈马纳并非可以完全挡掉蛇群保护你。”

国王按时喝下这份赛大武为他准备的,以蓖麻根和稀释的眼镜蛇血液为主的饮料。拉美西斯就这样获得免疫能力了,可以在金矿道上安全地探险。

“谢谢你提供我这趟旅行,莲花也很高兴能够重回故乡,还有见到那些预期中的美丽毒蛇!”

“这不是趟休闲旅游,赛大武。我们可能会遇到可怕的敌人。”

“但是假如你让那些可怜的家伙沉湎在他们的金子里呢?”

“他们又抢劫又杀人,没有一个不该接受制裁,因为他们违背了玛亚特。”

“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你再考虑一下吗?”

“没有。”

“你考虑过你的人身安全吗?”

“事态太严重,无法托给下属处理。”

“叮咛你的部属要特别小心,在这种季节里的蛇毒,要他们在身上涂上阿魏——一种波斯种的阿魏树的树脂油膏。它那可怕的味道可以吓跑一大部分的毒蛇。如果有士兵被咬伤了,通知我。我去运输车上睡觉,在莲花身边。”

远征队步行在一条石子路上,带头的是骑在强壮马匹上的一位侦察兵、赛哈马纳和国王,然后是拖曳货车的牛群,背负武器和水壶的驴队,还有步兵。

这位努比亚侦察兵相信那些攻击者应该就在他们侵袭护航队的地方附近,只有几公里远,一个在他们协议分赃前可以暂时藏身的绿洲。

依照他所拥有的这张地图,国王可以高枕无忧地走进这片沙漠荒地,因为沿路都凿有水井。依据努比亚的行政报告,几年来,没有任何一位矿工受过口渴之苦。

所以侦察兵发现一头驴子的尸体时大吃一惊。通常,采金者会使用强壮和经得起长期工作的牲畜,而不会轻易死去。

在第一口大水井附近,悲剧重演。从军官到二等兵,每个人的梦想都一样,尽情地喝水、把葫芦装满、在四角桩撑起的帆布遮荫下呼呼大睡……因为在三个小时之内夜晚即将降临,国王当然必须快马加鞭。

侦察兵是第一个抵达那口井边的人。尽管暑气逼人,所发现的情况却令人毛骨悚然。他快步跑向拉美西斯。

“陛下……水井没水!”

“或许是水位下降,下井底看看。”

利用一根赛哈马纳拉着的绳子,这名侦察兵依命行事。当他上来时,整个脸都绿了。

“没水,陛下。”

这支远征军没有足够的水可以折回原路,或许只有那些最强壮的可以活命。事到如今只能往前走,期待能够抵达下一口水井。但是,既然这些努比亚的行政报告都不正确,下一口井会不会也没水呢?

“我们可以离开主路线,”侦察兵建议,“走右边的岔路,往匪徒所在的绿洲方向前进。在这里和绿洲之间,有一口他们在袭击过程中赖以维生的水井。”

“休息到天黑,”拉美西斯命令,“然后,我们就出发。”

“夜晚行军很危险,陛下!那些蛇可能拭目以待……”

“我们没有选择。”

多么奇怪的情景!拉美西斯忆起他的第一次努比亚之行,在他父亲的身边,期间那些士兵也碰到同样的考验——一个暴动部落在水井中下毒。在他内心深处,国王承认他低估了危险。

一个重整秩序的简单行动有可能会酿成一场灾难。

拉美西斯对他的属下训话,告诉他们实情。士气变得消沉,但是那些最有经验的老兵并不灰心,反而安慰他们的同志。他们不是身处在一位会行奇迹的法老的指挥之下吗?

那些步兵不顾危险,反而喜爱夜间行军。一位警觉性高的后卫负责军队避免遭受突击,前头则有一位侦察兵小心翼翼地探路。多亏月圆,可以看得很远。

拉美西斯想到妮菲塔莉。假如他回不去了,她将担负统治埃及的重任。凯和梅丽妲蒙都还太小无法执政,而很多的野心人士将以更强烈的方式释放他们被压制的憎恨。

突然,赛哈马纳的马匹竖起前足。他吓了一跳,从马上摔了下去,跌落在石子路上。还来不及反应,他沿着一个沙质斜坡滚了下去,然后停在一个从路面上看不见的洞底。

一个奇怪、很像喘气的声音让他紧张起来。

距离他两步远,有一条蛇沙沙作响,从它的肺部突然排出一阵空气。它被打扰了,变得好战而且准备攻击。

赛哈马纳跌下马时把匕首遗失了,他失去武器,只能往后退,避开所有的攻击行为,但是那条响尾蛇移向他的侧边,阻止他的去路。

他因右脚踝疼痛不已,根本无法站起来,更没有办法逃跑,他成了一个可以轻易得手的囊中物。

“该死的畜生!你让我壮士未卒身先死!”

那条响尾蛇慢慢地靠近。赛哈马纳向它的头部丢掷沙粒,使得它更加火冒三丈。就在它往前扑的同时,一条黑影奔向蛇,有一根分叉的棍子将它按在地上。

“漂亮的动作!”赛大武自我炫耀,“十次机会当中才可能成功一次。”

他抓住那条蛇的头部,它的尾部仍奋力地晃动着。

“真是美极了!这条响尾蛇带着三种颜色,淡蓝、暗蓝和绿色。真像一位优雅的小姐,你不觉得吗?算你运气好,它的响声在很远的地方便听得见,而且容易辨识。”

“我想我必须谢谢你。”

“被它咬噬只会引起受伤四肢的局部红肿和出血,因为它的毒液不是很多,但是毒性很强,心脏强壮的人或许还可以活命。老实说,响尾蛇并不如它的外表那般可怕。”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赛大武以药草敷在赛哈马纳扭伤的部位,并且用涂有一层消肿药膏的麻布包扎他的脚踝。几个小时之后,便可消肿。赛哈马纳满心怀疑,自问难道不是这位蛇虺巫师自编自导这出毒蛇谋杀案以便以救星的姿态出现,让他相信他真是拉美西斯的朋友,不曾企图伤害他吗?然而,赛大武的冷漠态度并没有让他从此事件当中得到任何好处或为他做任何辩护。

天亮后,军队休息至午后,然后继续前进。虽然还有足够的水供人和牲畜饮用,但是必须马上补充。尽管疲惫和不安,拉美西斯仍要求加快速度,让后卫提高警觉。那些叛徒不会正面攻击,而会试着以突击方式削弱他们的敌人。

队伍里,土丘们不再开玩笑,不再谈论返回河谷的事,也不再说话交谈。

“就在那里!”侦察兵伸出手臂指着说。

远处几丛乱草,一个干旱石堆所形成的圆圈,一个用来承载由一条旧绳索绑着的大羊皮袋的木头框架。

一口水井,惟一活命的希望。

侦察兵和赛哈马纳冲向那个救命的水源,他们蹲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赛哈马纳摇摇头。

“这个国家从盘古开天时即缺水,我们将会渴死。从没有人成功地在此凿出一口持久的水井。我们应该到别处去寻找水源!”

拉美西斯集合属下,向他们承认情况的严重性。明天,饮用水可能就全部用罄,他们将进退不得。

几名士兵将武器丢在地上。

“捡起来。”拉美西斯命令。

“有什么用?”一位军官问,“我们都快被太阳烤焦了。”

“我们来这片沙漠地带的目的是为了重建秩序,所以我们必须完成它。”

“干枯的尸体如何能和努比亚人抗战呢?”

“从前我父亲曾碰到类似的情况,”拉美西斯提醒,“而他却救了所有的人。”

“那么,也救救我们!”

“躲到阴凉处去,让牲畜喝水。”

国王转身背对他的军队,面向沙漠。赛大武走到他身边。

“你打算怎么做?”

“一直走。走到我找到水源为止。”

“这很荒谬。”

“像我父亲当年教给我的一样,我依葫芦画瓢。”

“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

“一位法老不会像个战败者般等死。”

赛哈马纳走上前来:“陛下……”

“排除惊慌,维持轮流守卫。别让士兵们忘了他们可能遭受攻击。”

“我不能让你在这片广大的荒漠地带单独行动,你的安全在此没有保障。”

拉美西斯将双手放在赛哈马纳的肩膀上。

“我要你负责我的军队的安全。”

“请勿迟归。群龙无首的军队恐会失去理智。”

在士兵们呆滞的眼神中,国王离开那个旧水源,走进红沙漠里,朝一座石子山丘的方向往上爬。他从山顶上,看见一个荒凉的地区。

和他父亲一样,他得看透地下、矿脉和那个来自精气海洋,深藏在石头间,充塞在高山里的神秘。国王的胸口剧痛,他的视觉改变了,他的身体灼热,像被一把强烈的火焰攻击般。

拉美西斯取下那根挂在缠腰布上的洋槐魔棒,他父亲曾经借用这根棒子去延续他的视野。附着在它上面的魔力依然不变,但是在这一片广大的地方,到哪里去寻找希望?

他的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说话,一个来自冥土的声音,一个和塞提说话时一样洪亮的声音。胸口的剧痛变得不堪忍受,使得拉美西斯动弹不得,亦无法步下山丘。他对这种压迫任何行人的无情炽热再也毫无感觉了。他的心跳慢慢地减弱。

沙粒和岩石改变了形状和颜色。拉美西斯的视线慢慢地进入沙漠的深处,他的手指紧紧地握住那两根末端由一条细麻绳连接的柔软洋槐树枝。

这根棒子跳了起来,动了一下,掉到地上。国王继续前进,那个声音走远了。他又回到原地,向左走,再一次,声音又接近了,棒子亦开始抖动。拉美西斯撞上一块遗落在这片石子大海里的巨大花岗石。

大地的力量从他的手中夺走那根棒子。

他找到水源了!

那些士兵们口干舌燥,皮肤被太阳灼伤,肌肉酸痛地推移开那块岩石,朝国王指示的那个地方向下挖。他们找到了五米深的水源,高兴地大叫。

拉美西斯要他们挖掘几个洞口,因为一系列的水井便靠着一条地下渠道相连在一起。透过这个矿工所使用的珍贵技术,国王不仅从死神手中救出了他的军队,而且预计可以让一片够大的地区灌溉无虞。

“你想到那些绿油油的花园了?”赛大武问。

“生产和繁荣不就是我们可以在世上留下的最美的痕迹吗?”

赛哈马纳急躁起来:“你忘了那些努比亚暴徒了?”

“一刻也没忘过。”

“但是士兵们都成了挖土工人!”

“按照我们的习惯,这个工作通常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在海盗生涯里,我们不会混淆这些事情。假如我们被野兽侵袭了,我们还能够自我防卫吗?”

“我不是要你保护我们的安全吗?”

在士兵建造水井和渠道的同时,赛大武和莲花抓到了几条体型大小不等的毒蛇,并且采集了一些珍贵的毒蛇液。

赛哈马纳忐忑不安地来回巡视,强迫士兵们像在军营般轮流地操练。许多人因而忘了金矿护航舰被劫,一心只想到在行奇迹的法老的指挥下返回尼罗河谷。

“都是些业余的。”这位昔日海盗心想。

这些埃及士兵都是临时性质的,多由工人和农人临时组成,他们不曾有血淋淋的短兵相接和为死亡而战的经验。和海盗的训练根本无法相比,他们必须随时保持警惕,他们必须随时准备以任何武器宰割任何一位敌人的咽喉。赛哈马纳恼怒极了,甚至懒得教他们几个致命的打击和突击招式,这些步兵永远也不可能懂得如何作战。

然而,赛哈马纳却觉得努比亚暴徒就在不远处,至少已经两天了,暴徒逐渐接近埃及军营,并且窥视着他们。拉美西斯的那头狮子和那条狗,它们也感到一股敌意。它们变得神经兮兮,睡眠减少,听到一点动静即低吼。

假如那些努比亚人真是海盗的话,这支埃及远征军将会被歼灭。

埃及的新首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成长,但是摩西再也不想多看它一眼。拉美西斯城对他而言,只是个奇怪的城市,住着一些假神和一些迷失在荒谬信仰里的人民。

他忠于职守,继续指挥各个工地,维持工作进度。但是每个人在他的身上都感到一股愈来愈强烈的粗暴,当然他所指责的都是那些埃及工头,大部分的时候没有理由,只是对纪律的严格要求。摩西花费愈来愈多的时间和犹太人在一起,而且每天晚上和一些小团体讨论他们的未来。许多人很满意目前的生活条件,一点儿也不想为建立一个独立国家而改变,这样冒险的代价似乎太大了。

摩西坚持己见。他唤起他们对一神教的信仰,他们的原始文化,从埃及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和远离偶像的必要性。有几个人的心灵开始动摇,其他的人则无动于衷。但是所有的人都承认摩西具有领袖气质,他的行动对犹太人有利,而且没有人敢轻视他的言谈。

这位拉美西斯童年玩伴的睡眠时间愈来愈少。他睁着双眼,梦想一片由他心目中的上帝所统治的肥沃土地,一个由犹太人自己执政的国家,他们像保护最珍贵的财产般守着国家的边防。

终于,他明白了多年来一直吞噬着他灵魂的那把火的意涵!他可以说出那个无法熄灭的欲望了,他将带领一个族群走向自己的真理。但是有份不安梗在他的喉头,拉美西斯肯接受如此的造反,如此对他权力的挑衅吗?摩西一定得说服他,让他接受他的意见。

回忆大量涌现。拉美西斯不只是个普通玩伴,而是一位真正的朋友,一个被一把相似但不同的火所燃烧着的人。摩西不会策划阴谋背叛他,他将挑战拉美西斯,面对面,使他屈服。即使看似不可能成功,但一定得努力完成。

因为上帝与他同在。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这些努比亚暴徒头颅前半部剃光,耳上戴着耳环,鼻子扁平,双颊画上线条,穿戴着彩色珍珠项链和紧身豹皮缠腰布,在下午即将埃及军营团团围住,当时大部分拉美西斯的士兵都还在睡午觉。他们挥舞着洋槐大弓箭,可以在这支远征队采取反应前用箭刺穿大部分的埃及人。

他们的首领犹豫是否该下达攻击命令,那是因为有一小群人同样拿着尖锐的弓箭,躲在由盾牌和棕榈叶形成的围墙后面。领头的是赛哈马纳,他正等着这个突击行动。那些步兵精英,将把这些努比亚队伍杀得片甲不留。暴徒的首领心知肚明,即使胜利似乎已经唾手可得。

时间仿佛静止了,没有人敢动一下。

努比亚首领的主要顾问建议他趁几名长于赛跑的战士快速冲向那些人墙时尽量射击和攻打敌人,但是那个首领习于战斗,而赛哈马纳的脸色也没什么好征兆。这位满脸胡楂儿的巨人难道没有对他们设下一个或几个他们无法察觉的陷阱吗?这个人长得并不像他曾经杀过的埃及人,凭他猎人的直觉,他知道应该小心点。

当拉美西斯走出他的帐篷时,所有的眼光均集中在他身上。他头戴一顶前额部分贴紧头部,后面开叉的蓝王冠,身穿一件短袖的绉褶亚麻衫和一条金色缠腰布,腰带上系着一条野公牛的尾巴,这位法老右手拿着那根神奇权杖,和牧羊人的手杖一样,它的顶端紧贴着他的胸膛。

赛大武走在国王身后,手上拿着君主的白凉鞋。尽管情势危急,他还是想到亚眉尼,法老王的书记官,他一定很惊讶看见他朋友刮净胡子,戴假发,穿缠腰布,一副宫中朝臣的模样,只差腰上挂着一个奇怪的袋子,悬在背后。

在埃及士兵不安的眼神下,法老王和赛大武直走到军营的尽头,在距离努比亚人约三十米处停下来。

“我是拉美西斯,埃及的法老,谁是你们的领袖?”

“我。”那位答话的努比亚人往前迈了一步。

这位暴徒首领脑后插着两根羽毛,用一条红头巾绑住,肌肉发达,挥舞着一支用鸵鸟毛装饰的标枪。

“假如你不是个懦夫的话,就走到我这里来。”

首领的顾问提出异议,但是拉美西斯和赛大武都没有佩带武器,而他手上握有一支标枪,他的顾问则有一把双刃匕首,这位首领朝赛哈马纳的方向看了一眼。

“走到我的左边。”首领命令他的顾问。

假如赛哈马纳下令射击的话,将有一面人肉盾牌可以保护这位首领。

“你怕了吗?”拉美西斯问。

两位努比亚人离开他们的兵士团,朝国王和赛大武的方向走去,他们停在距离国王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就是你,那位镇压我子民的法老。”

“努比亚人和埃及人向来和平相处,你因杀害金矿护航队员和抢夺那些准备献给埃及神庙的金子而破坏了这份和谐。”

“那些金子是我们的,不是你们的,你才是偷窃者。”

“努比亚是埃及的省份,服从玛亚特,杀人和偷窃都该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才不在乎你的法律,法老王!在这里,我有我的法律,其他的部落已经准备好了要响应我。当我杀了你之后,我就是英雄!所有的士兵都将听从我的指挥,我们要把埃及人永远赶出我们的国土!”

“跪下。”国王命令。

这位首领和他的顾问互看一眼,大惊失色。

“把武器放下,跪下,服从法律。”

一个咧嘴强笑的动作扭曲了努比亚首领脸上的表情:“假如我跪下,你会原谅我吗?”

“你将自己置身于法律之外,原谅你等于否认它。”

“所以你不知何为宽恕……”

“正是。”

“为什么我该屈服?”

“因为你是个暴徒,你惟一的自由就是服从法老。”

那位顾问上前挡在酋长的面前,挥舞着手上的匕首。

“但愿法老死去,我们得救!”

赛大武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这两名努比亚人,他打开袋子,放出那条被他囚禁在袋子里的毒蛇。它以一种致人死亡成性的动作飞速行进在灼热的沙粒上,在那名努比亚人做出他的动作之前即咬中他的脚。

那人吓了一跳,蹲下去,用匕首划开伤口,将血挤出。

“他现在已经感到比水冷,比火热了,”赛大武两眼瞧着右边的那位首领说,“他的身体在冒汗,他再也看不清楚天空,唾液会从他的口中流出。他的眼睛和睫毛皱紧,他的脸浮肿,他口渴难忍,他将死去。他再也站不起来,他的皮肤在变黑之前将呈紫色,他将不停地打哆嗦。”

赛大武晃动他那个装满毒蛇的袋子。

努比亚士兵节节后退。

“跪下,”法老王再次命令,“否则,将领受残酷的死亡。”

“是你该下地狱!”

那名努比亚首领将他的标枪举高,但是一声咆哮将他震住。才一侧身,他就看见拉美西斯的狮子张着大嘴扑向他。那头野兽以它的利爪将这个努比亚人胸肺撕裂,用嘴咬下这个可怜虫的头。

在赛哈马纳的一个动作示意之下,埃及的弓箭手将箭瞄准那些不知所措的努比亚人,步兵们快速地冲向敌人,要他们乖乖就范。

“把他们的双手反绑!”赛哈马纳命令。

当拉美西斯得胜的消息传开之后,几百名努比亚人走出他们的藏身之处和村落,向他投降和致敬。国王挑选了一名头发花白的高龄族长,把水井旁新开垦的肥沃土地交给他,同时那些罪犯也托付给他,在努比亚军队的监控下,他们将从事农务工作,逃逸和重犯者将被判处死刑。

之后,这支埃及远征军朝暴徒们在绿洲建立的据点方向前进。他们在那里只碰到一小群抵抗军,并且找回了那些金银匠用来装饰雕像和神庙大门的金子。

夜晚来临时,赛大武捡了两片完全干燥的棕榈叶脉,用膝盖将它们夹紧,以一根干枯的木棒摩擦着它们,速度愈来愈快,木屑终于着火了。轮流值勤时,士兵们将为火添柴,它可以吓跑眼镜蛇、鬣狗和一些其他不受欢迎的动物。

“你完成了捕蛇的任务了吗?”拉美西斯问。

“莲花很满意。今晚,我们公休。”

“这个国家很迷人不是吗?”

“看起来你和我们一样喜欢它。”

“它让我接受考验,强迫我必须超越,它的力量就是我的。”

“没有我的毒蛇,那些努比亚暴徒会杀了你。”

“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赛大武。”

“你的计划还是很危险。”

“它可以避免一些流血的战争。”

“你是否了解,你很粗心大意?”

“有什么关系?”

“我只不过是赛大武,而且我可以拿蛇开玩笑,但是你是埃及上下两地的主人,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将使国家陷入混乱。”

“妮菲塔莉将以智慧统治。”

“你才二十五岁而已,拉美西斯,但是你已经没有年轻的权利了,把战士般的热情冲动交给别人吧。”

“法老可以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吗?”

“别太离谱了!我只不过要求你小心点。”

“我不是受到了全方位的保护了吗?皇后的神力、你和你的蛇、赛哈马纳和他的属下、夜警和刽子手……没有人有我这般的运气。”

“别糟蹋运气了。”

“运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既然你顽固不听,我想睡觉了。”

赛大武转身背对国王,睡在莲花的身边,她所发出的舒服叹息声暗示国王应该离开。蛇虺巫师的睡眠时间恐怕很短暂吧!

该如何说服赛大武,让他相信他是国家的栋梁,拥有成为一位成功部长的天赋呢?赛大武是拉美西斯所碰到的第一个大挫败。他热衷于走自己的道路,拒绝当官,该让他自由选择还是强迫他成为国家的重要一员呢?

拉美西斯整晚仰望着那满天星辰的夜空,那个他父亲的灵魂和他所继承的法老们的灿烂居所。他很自豪能和塞提一样在沙漠中发现水源,并且镇压暴徒,但是这样的胜利并不能满足他。虽有塞提的处置,仍有一个部落起义造反。在静寂一段时间之后,同样的情况会再发生,惟有斩草除根才能阻止这样的暴动,但是根在哪儿呢?

黎明时,拉美西斯觉得背后有个东西出现,他慢慢地转身察看。

一只大象快步走进绿洲,一点都没有惊动那些散落一地的棕榈叶。那头狮子和那条狗张大眼睛,但是保持安静,就像它们知道主人平安无事一般。

是它!那只有大耳朵和长象牙的公象,几年前,拉美西斯曾摘除一根刺在它象鼻上的长箭而救了它一命。

埃及国王抚摸着这只萨王纳稀树草原之王的鼻子,巨象发出一声高兴的咆哮,把全军营都震醒了。

这只大象慢慢地走开,走了约一百米之后,回过头来望着国王。

“我应该跟它走。”拉美西斯决定。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拉美西斯、赛哈马纳、赛大武和几十名训练有素的步兵跟在这头大象后面,它穿过一片狭窄荒凉的平原后,走上一条两边长满荆棘类植物,通往一处高原的小道,高原上有一棵超过百年的洋槐树。

那头大象停下脚步,拉美西斯走向它。

他眼睛朝着和这头巨象同样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幅十分美丽的风景。壮观的岩石山嘴正俯看着宽阔蜿蜒的尼罗河。他,埃及的法老,凝视着这条神秘的创造之河,一条庄严无比的圣河。岩石上,一些象形文字提醒人们这个地方受到哈托尔女神的保护,她是星辰和喜欢在此停泊片刻的航行员之后。

大象用它的右前掌拨动一块砂岩,岩块则沿着峭壁滚落,掉进一片夹在两山之间的赭色流沙里。北边山峰陡峭,几乎垂直人海,南边一望无际,空旷的大地向东绵延。

一个年轻小伙子把他那艘用挖空的棕榈树干做成的船停在岸边,在船上小憩。

“去把他找来。”国王命令两名士兵。

当他看见他们时,这位努比亚人拔腿就跑。他以为躲过他们了,然而他的脚却被一块从沙土中露出点儿头的岩石绊倒,跌落到尼罗河边。两名埃及人将他的手反绑,带到国王面前。

这名逃逸者转动着受了惊吓的眼珠,担心会被割掉鼻子。

“我不是小偷!那条船是我的,我发誓,而且……”

“回答我的问题,”拉美西斯说,“那么你就可以自由了。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阿布辛拜勒。”

“你可以走了。”

这个男孩一路跑到船停泊的地方,用他的双手尽力地划着“别待在这里,”赛哈马纳建议,“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

“我没有瞧见任何蛇的蛛丝马迹,”赛大武反驳,“奇怪……哈托尔女神把它们都吓跑了吗?”

“别跟着我。”国王命令。

赛哈马纳走上前:“陛下!”

“还要我重复一次吗?”

“您的安全……”

拉美西斯走下通往河边的斜坡,赛大武制止赛哈马纳。

“服从命令比较好。”

赛哈马纳低声抱怨地服从。国王独自一人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在一个充满敌意的国家!假如碰到了危险,即使没有命令,他仍会快速前往搭救。

拉美西斯抵达河岸时,转头望着那个砂岩峭壁。

就是这里,努比亚的中心。由他,拉美西斯,将阿布辛拜勒变成挑战时间、缔结埃及和努比亚之间和平的奇迹。

法老在阿布辛拜勒凝思了几个小时,沉浸在纯净的天空、闪烁的尼罗河和强有力的岩石景色中。这里将建造一座该省份的主要大神庙,聚集神明的精气和散发一股让武器的厮杀销声匿迹的强烈保护力量。

拉美西斯看着太阳,它的光芒不仅照耀在这块峭壁上,而且进入岩石的中心,从内部照亮它。当建筑师在此地工作时,他们必须保留这份奇迹似的光芒。

当国王走回峭壁的顶部时,赛哈马纳忍无可忍,差点向他提出辞呈。但是那头大象的安详表情安抚了他,他不能比一头野兽更没耐心。

“我们回埃及去。”国王下令。

谢纳用泡硷清洗过嘴巴之后,把脸朝向一位技术纯熟的剃须匠,他懂得如何替他刮除毛发却让他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谢纳很喜欢在身上涂抹香水,当然在戴上假发前,头顶也得擦一擦。这些小欢乐使得生命变得轻松一点,并且美化了他的仪表,尽管他没有拉美西斯英俊和强壮,却可以和他的优雅媲美。

根据他那个贵重的宝物水漏壶,他知道约会的时间近了。他的轿子既舒适又宽敞,是全盂斐斯最美丽的,只比那座终有一天属于他的拉美西斯的轿子差一些。他要轿夫们在重型平底驳船进入孟斐斯和卸货的主要港口的大运河边放他下来。欧费尔坐在一棵柳树下乘凉。谢纳靠在树干上,看着往来的渔船。

“有进展吗,欧费尔?”

“摩西是个很特别的人,拥有不易驯服的个性。”

“换句话说,你失败了?”

“我不这么认为。”

“感觉对我来说还不够,欧费尔,我要的是事实。”

“通往成功的道路有时既费时又弯曲。”

“别对我说教,只要告诉我,你成功了,是或不是?”

“摩西并没有反驳我的建议,这不就是个可喜的成果吗?”

“真有趣,我承认。他肯定了你计划的价值了吗?”

“埃赫那顿的想法对他并不陌生,他知道这个想法可以用来建立犹太人的信仰,而且我们的合作将会成果丰硕。”

“他的声望呢?”

“愈来愈响亮。摩西具有领袖气质,他可以轻易地融入各族群里。一旦拉美西斯城完成后,他将负起他自己真正的使命。”

“还需要多少时间?”

“几个月。摩西尽力激励制砖工人,他们工作的速度惊人。”

“该死的魔城!因为它,拉美西斯的名声已越过北部边界。”

“法老王在哪里?”

“努比亚。”

“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别做梦了,欧费尔,皇家信使已经传回令人振奋的消息。拉美西斯甚至在沙漠里发现了一片水泽地而显现了一个新奇迹,而他的军队则开垦了一块农耕地。法老将带回被偷窃的金子,将它献给神庙。一次成功的远征行动,一次模范的胜利。”

“摩西不晓得他得和拉美西斯针锋相对。”

“他的好朋友……”

“他对惟一真神的信仰将更坚定,争论是无可避免的。当开战时,我们应该支持摩西。”

“这是你的角色,欧费尔,你知道我不能在第一线作战。”

“帮助我。”

“你需要什么?”

“一间在孟斐斯的住所,几个仆人,一些能让我的拥护者自由行动的方便。”

“可以,但是你得按时向我报告你的活动情形。”

“那是我应尽的义务。”

“你什么时候回拉美西斯城?”

“明天。我将和摩西会面,告诉他我们的信徒与日俱增。”

“别再担心你的处境,只要说服摩西为他的信仰而战,反抗拉美西斯的暴政。”

制砖工人亚伯内低声地唱着歌。还有一个月不到,拉美西斯城的第一座军营便可以竣工了,第一批从盂斐斯来的步兵将可在此驻扎。地方将很宽敞又通风,最后阶段的工程顺利极了。

多亏摩西肯定了亚伯内的优点,派他负责一小队十个经验丰富又勤劳的制砖工人的进度。沙力所耍的敲诈行为将只会是个不愉快的回忆,亚伯内将和他的家人在这个新城市定居下来,成为公共建筑的维修人员,快乐的未来已在他眼前展现。

今晚,这位犹太人将和他的朋友一起去品尝尼罗河鲈鱼,玩蛇形跳方格游戏,期望他的小兵能顺利走在格子里,不要掉进埋伏在那条蛇形身体里的诸多陷阱。谁先走到终点谁就是胜利者,而亚伯内预感好运在向他招手。

拉美西斯城开始热闹起来,慢慢地,这一大片工地将转变成一座等不及要运作的城市。而人们早已想到开市的热闹场面,到时候法老王将为他的城市揭开序幕。在命运的游戏里,亚伯内得到了为一位伟大国王的理想服务和结识摩西的恩宠。

“你好吗,亚伯内?”

沙力穿着一件利比亚式的紧身衣,宽大的黄黑直条布面,再以一条绿色的腰带系在腰上,他的脸愈来愈消瘦。

“你想干吗?”

“关心你的健康情形。”

“你走吧。”

“你变得傲慢起来了?”

“你不知道我升官了吗?我再也不受你指挥了。”

“这个小亚伯内像只公鸡般趾高气扬了!好,好……别生气。”

“我有急事。”

“还有什么比讨好你的老朋友沙力更重要的事情呢?”

“小亚伯内是个明理的人,不是吗?他希望能在拉美西斯城有个小小的安定生活,但是他知道那些好事情有一定的价码。而这个价钱,就是由我来决定。”

“滚开!”

“你只不过是条虫,犹太人,而当人们践踏虫的时候,是不会有抗议声的,我要一半你的配给和奖金。当这座城市竣工后,你将会很乐意成为我的仆人。我真高兴能有位犹太籍仆人。在我家,你一点儿也不会无聊。你运气真好,小亚伯内,假如我没有注意到你的话,你将只是条寄生虫。”

“我拒绝,我……”

“别说蠢话,乖乖地服从。”

沙力离去。亚伯内蹲下来坐在后脚上,神情沮丧。

这一次真是太过分了,他一定要告诉摩西。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妮菲塔莉艳冠群芳,像颗出现在吉年之始的晨星,她的手指像莲花般温柔。妮菲塔莉明艳照人,她的发丝芳香,飘散犹如让人陶醉其中的陷阱。

爱她,得以重生。

拉美西斯轻轻地按摩她的脚,然后亲吻她的腿,让双手在她那被阳光晒成金铜色的柔软胴体上游移。她是一座长满奇花异草的花园,一座清凉的水池,一个滋长乳香树的遥远国度。当他们结合时,他们的欲望有着河水泛滥的奔腾力量。

自从国王归来后,妮菲塔莉和拉美西斯即将自己献给对方,他支开所有的亲信和顾问以便和妻子重逢。在一棵无花果树茂密的枝叶下,这棵大树形成凉爽的绿阴,它那绿松石般的嫩叶和绽开的果实,艳红如鸭血石般,这里成了皇家夫妇绝好的隐身之地。

“这趟旅行真久啊……”

“我们的女儿呢?”

“凯和梅丽妲蒙的健康情形好极了。你儿子觉得他的妹妹既美丽又安静,但是迫不及待想教她读书,他的家庭教师得安抚他的热情。”

拉美西斯把妻子搂在怀里。

“他错了……为什么要浇熄一个人的热情呢?”

妮菲塔莉没有时间反驳,因为国王的双唇印在她的上头。在北风的吹拂下,无花果树的枝丫既顺从又一致地低头弯腰,遮掩住旖旎风光。

河水泛滥的第四个月的第十天,拉美西斯执政的第三年,巴肯手持一根长棍,走在皇家夫妇的面前,带领他们参观已竣工的卢索尔神庙。从卡纳克出发,后面跟着一长列的仪式队伍,他们步上连接两座神庙的斯芬克斯小道。

卢索尔的新建筑一片肃静。那两根方尖碑、那些皇家巨像和那个既坚固又优雅的塔门配合得天衣无缝,足与以往的最伟大的建筑物媲美。

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越过大门,走进一个露天大庭院,它的四周皆饰以大圆柱,象征神的全能。在这些圆柱之间,则有几尊站立的国王大雕像,表达他无边的力量。妮菲塔莉皇后轻轻地倚靠在大雕像的腿边,显得既弱不禁风又坚忍不拔。

馁钸,卡纳克的大祭司,拄着他的金权杖,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向皇家夫妇。

这位老者鞠躬敬礼。

“陛下,这里每时每刻都在创造您执政所需的灵气。”

底比斯城和整个地区的人民,从最富有的到最卑微的,都参加了卢索尔的开庙节庆。在这十天内,人们在路上唱歌跳舞,酒馆和露天雅座满是人潮。透过法老王的恩赐,免费提供的淡啤酒把人们的肚子都快撑爆了。

国王和皇后主持一场记载在大事记里的庆祝晚宴,拉美西斯宣布神庙已建造完成,未来将不会再添加任何建筑物。只差挑选那些与执政有关,用来装饰塔门和大庭院四周的主题和象征符号。每个人都认为君主延缓他的决定以及先和生命殿堂的司仪们达成共识是个明智之举。

拉美西斯很欣赏巴肯的态度,阿蒙神庙的第四位传人,不提及自己的优点,反而称赞那些建造卢索尔神庙的建筑师们同心协力的可敬之处。晚宴结束后,国王将努比亚金子交给阿蒙的大祭司,从此以后金子的采掘和运送工作将归上级监督。

在出发前往北方之前,皇家夫妇拜访了拉美西斯神庙的地点。在那里也是,巴肯亦有任务在身。地基、挖土和采石工人已经开始工作了,那座百万年神殿将从沙漠中升起。

“快赶工,巴肯,但愿建筑工程尽早完成。”

“从明天起卢索尔工作队就会抵达这里,到时候我会有较多优秀的队员。”

拉美西斯很满意他的计划被严格地执行。他已经想像到那些小神庙、那间圆柱大厅、那些祭坛、那间实验室、图书馆……几百万年在建筑物的石块脉络里流转。

国王和妮菲塔莉跑遍这块圣地,他向她描述他的梦想,仿佛他已经触摸到了雕刻后的石墙和那些圆柱。

“拉美西斯神庙将是你的伟大杰作。”

“或许。”

“你为什么迟疑呢?”

“因为我要在埃及盖满神庙,献给神明一千零一个供奉的地方,好让整个国家都受到他们精气的灌溉,让这片土地像天堂一样。”

“有哪座神庙可以超越百万年神殿呢?”

“在努比亚,有一头大象带领我去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地方。”

“知道它的名字吗?”

“阿布辛拜勒。它受到哈托尔女神的保护,而且是船员休憩的地方。那里的尼罗河美到极点了,河流和岩石结合,那些砂岩悬崖本身似乎就是滋生神庙的承载者。”

“在那么远的地方开垦一片工地,不是有无法克服的障碍吗?”

“表面上似乎无法克服。”

“你的任何一位前辈都不曾做过这样的尝试。”

“这是真的,但是我会成功。自从我在阿布辛拜勒沉思之后,我就不断地想起这件事。那只大象是那位隐形之神的使者,它的埃及名字,阿布,不就和地名一样,而且代表‘开始,开端’的意思吗?埃及的重新开始,它国土的开端应该就在那里,在努比亚的中心点,在阿布辛拜勒。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平定这个省份,使它快乐。”

“这不是个荒谬的工程吗?”

“当然是!但是这不就是神的旨意吗?那把燃烧我的火将变成一块永恒的石头。卢索尔、拉美西斯城和阿布辛拜勒都在我的希望和梦想当中。假如我只心甘情愿于管理一些日常事务,我就背弃了我的职守,你赞同阿布辛拜勒的计划吗?”

“你应该酝酿它,让它在你的心中成长,直到它的影像如光般闪烁为止,然后,再行动。”

在百万年神殿里面,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均感到被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奇特力量鼓舞着。

工厂、仓库和军营均已准备就绪。首都的一些主要大道可以通向各个不同的住宅区,并且直达各重要的神庙,虽然还在建造中,但是某些庙堂的内厅已经可以举行一些宗教祭奠了。

制砖工人的工作结束后,紧接着的是园丁和油漆匠,更别说还有那些将给拉美西斯城一张迷人脸庞的装饰专家了。一股不安萦绕在摩西心头:拉美西斯会喜欢吗?

摩西登上皇宫顶端,凝视着这个城市,他也是,和法老王一样,完成了一项奇迹。除了有勤奋的工人和严格的工作组织并不够,还要有热忱,这并不是人性的优点,而是来自上帝的创造之爱。摩西多么希望将这座城市献给他,而不是将它交给阿蒙、塞特和他们的同类!浪费如此多的天才只为了满足那些无言的偶像……

摩西用拳头撞击阳台的边缘。

没有一位埃及国王会纵容少数民族的造反,拉美西斯怎么可能将王位让给埃赫那顿的后裔!一个荒谬的梦想混淆着他的心灵。

在他脚底下,靠近皇宫的一个侧门,欧费尔站在那里。

“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巫师问。

“上来。”

欧费尔知道该如何小心处事待人,人们会以为他是一名将向拉美西斯城工地主管提出建言的建筑师。

“我放弃,”摩西宣称,“毋需浪费唇舌。”

巫师变得冷漠无情:“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吗?”

“我考虑过,我们的计划荒唐无比。”

“我是来告诉你,阿吞的拥护者行列大大地增加了。某些重要人士认为在单一神明的祝福下,丽妲应该登上埃及的王位,这样一来,犹太人就自由了。”

“推翻拉美西斯?你开什么玩笑!”

“我们信心坚定。”

“你们以为你们的言论将打动国王的心吗?”

“谁告诉你我们只满足于言谈而已?”

摩西像看着一位陌生人般望着欧费尔。

“我不敢想像……”

“正好相反,摩西。你的结论和我的一样,而且这个结论让你觉得害怕。假如埃赫那顿被打败和遭受迫害,那是因为他不敢使用暴力对付他的敌人。不用暴力,我们无法获胜。谁都不会天真地相信拉美西斯会把他那丁点儿的权力让给任何一个人。我们将从内部打击他,而你们,犹太人,你们则负责造反。”

“将有几百人死亡,或者几千人……你要的是一场大屠杀吗?”

“假如你为你的人民准备好了作战,就会获胜,上帝不是与你同在吗?”

“我不想再听了,走开,欧费尔。”

“我们将在这里或在孟斐斯见面,随便你。”

“休想。”

“你知道别无选择。别违背你自己的希望,摩西,别试着堵住他的声音。我们将并肩作战,而上帝终将获胜。”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叙利亚商人哈依亚捋着他的小山羊胡,他对他那收入年年增加的贸易成果感到满意。那些肉类罐头和从亚洲进口的花瓶的品质愈来愈吸引一些富有的顾客,在孟斐斯一如在底比斯。随着新首都的建立,拉美西斯城将是个新市场!哈依亚已经取得在市中心开设一家大店铺的正式许可,他将培养一些懂得讨好挑剔的顾客的店员。

因为预测到了未来幸福的日子,他订了一百多个式样奇特、由叙利亚工厂出品的珍贵花瓶。每一件都是独特的,而且要价很高。在哈依亚眼中,埃及工艺家的手工比他的同胞更精致,但是对舶来品的嗜好,特别是追求时髦的风尚保证他可以大捞一笔。

尽管赫梯军队要求他们的间谍必须支持谢纳对抗拉美西斯,但在失利过一次之后,哈依亚拒绝再策划阴谋造反国王。国王受到太多的保护,况且再次失败恐怕会留给调查人员一条溯及至他的追缉线索。

三年来,拉美西斯以塞提般的威仪治理国政,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年轻的热情。国王好似一道可以冲走任何障碍的激流,没有人有能力反对他的决定,即使他的建造计划藐视现实。宫廷和人民似乎被一位弭平了所有反对者的君主的活力所震慑住了。

在那些进口的花瓶当中,有两只大理石的。

哈依亚把仓库的门关上,把耳朵贴在其上听了很久。确定独自一人之后,他将手伸进一只瓶口有个小红点的花瓶里,取出一小块松木牌子,上头详细记载着一些有关商品的体积大小和产地的密码。

哈依亚很清楚这些密码,可以轻松地破译从南部叙利亚的进口商——他的同伙——那里所传递给他的有关赫梯的讯息。这名商人目瞪口呆地看完内容,将那块牌子销毁后,冲出仓库。

“太完美了!”谢纳边观赏那只哈依亚介绍给他的天鹅形瓶口的蓝花瓶边说,“价钱呢?”

“恐怕很高,大人。但是,仅此一件。”

“你跟我讨价还价?”

哈依亚把花瓶紧贴在胸口,跟着拉美西斯的哥哥走。谢纳将他带到别墅的一个露天阳台上,在那里他们的谈话不会被人听见。

“假如我没猜错,哈依亚,你有紧急的事情要说。”

“正是。”

“关于什么?”

“赫梯人决定采取行动了。”

谢纳既期待又害怕听到这个消息。假如他是那位处于拉美西斯地位的法老王的话,他会命令埃及军队备战,并且加强边防,但是埃及最凶猛的敌人却提供给他一个执政的机会,他应该好好利用这个只有他知道的国家机密。

“你可不可以说清楚点,哈依亚?”

“您好似受惊吓了。”

“谁都会,不是吗?”

“那倒是真的,大人。我自己也还余悸犹存,这个决定恐怕会搞乱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势。”

“更厉害,哈依亚,更厉害……我们玩的是世界的命运,你和我都是这场即将上演的戏剧的主角。”

“我?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讯息传递员。”

“你将是我和国外盟友联系的重要媒介,我的策略的一大部分就依赖你所提供讯息的正确性。”

“您指派给我一个重要的……”

“成功之后你希望留在埃及?”

“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

“你将会很有钱,哈依亚,非常有钱,我不会对那些帮助我取得权力的人忘恩负义。”

这位商人鞠躬回礼:“我悉听尊命。”

“你有进一步的消息吗?”

“没有,目前还没有。”

谢纳来回踱了几步,把手倚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北方。

“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哈依亚。以后,我们将会想起它是注定拉美西斯得下台的开始。”

亚侠的埃及情妇是个小美人,狡黠、点子多、从不满足,她用胴体创造出一些无法言喻的肉体欢乐。在她之前曾有两名利比亚和三个叙利亚女人,漂亮但很烦人。在做爱的过程里,这位年轻的外交官要求新鲜刺激,要能解放全身,让身体有如一把能弹出意外旋律的竖琴。当他正准备吸吮那位轻佻女子的脚拇趾时,他的管家,尽管已经严厉警告过他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不准打扰他,还是急促地敲着他的房门。

亚侠气急败坏,全身赤裸地开了门。

“对不起……部里传来的紧急消息。”

亚侠看着那块木板,只有三个字:“勿推辞。”

清晨两点,孟斐斯的路上空无一人。亚侠的马匹快速地奔跑在它主人的住所和外交部之间。这位外交官没有时间向托特神敬礼膜拜,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通往办公室的阶梯,他的秘书正在等着他。

“我想最好还是通知您。”

“什么事?”

“关于一封由我们在叙利亚北部的通讯处所发出的紧急信函。”

“假如又是一封毫无意义的伪造消息,我会采取处置措施。”

那张纸莎草纸的底部似乎是空白的,用油灯火一烤,便会出现一些僧书字,这是一种将象形文字变形让人认不出来的速记方式。这位待在叙利亚北部的埃及间谍,受赫梯人监控,和其他的不一样。

亚侠一读再读。

“真的很紧急吗?”他的秘书问。

“让我安静一下。”

亚侠摊开一张地图,查看他的线民传给他的资料,假如他没有弄错的话,那么就无法避免这场不幸。

“太阳还没升起呢。”谢纳打着呵欠,喃喃地说。

“请读读这个。”亚侠边将那封线民的来信交给部长边建议。

信的内容将拉美西斯的哥哥从睡意中唤醒。

“赫梯人可能已经控制了几个叙利亚的中心城市,并且冲出了他们那块受埃及统治的区域……”

“内容正确。”

“听说没有伤亡,可能只是一种挑衅。”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赫梯人从没有攻打到南边去。”

“您的看法呢?”

“准备正式进攻叙利亚南部。”

“确定或假设?”

“假设。”

“您认为有办法确定吗?”

“依据情势,短期内应有后续消息。”

“无论如何,尽量保持缄默。”

“这样很危险。”

“我知道,亚侠,然而,这就是我们的策略。我们试着引诱拉美西斯,让他犯下必须付出极大代价的错误,但是赫梯人似乎等不及想展开行动了,所以我们应该尽量延缓埃及军队的准备时间。”

“我不这么认为。”亚侠反驳。

“你的理由是?”

“一方面,我们只会多出几天的时间,根本不够阻止反击;另一方面,我的秘书知道我收到一封重要信件,把信延后交给国王会引起他的猜测。”

“这么说我们首先被告知其实一点儿用也没有!”

“正好相反,谢纳。拉美西斯指派我担任机密室主任,他信任我。换句话说,他相信我对他说的话。”

谢纳微微一笑:“很危险的游戏,不是听说拉美西斯可以看出人的想法吗?”

“外交官的想法与众不同。在我的报告之后,赶紧将您的不安转告他。这样一来,您看起来既忠心耿耿又诚实可信。”

谢纳安静地坐在沙发椅上:“你的聪明才智真令人害怕,亚侠。”

“我很了解拉美西斯,以为他缺少机警将是个严重的错误想法。”

“当然,我们都同意你的计划。”

“还有一个基本问题:了解赫梯人的真正动机。”

谢纳心知肚明,但是他觉得还是不要将消息透露给亚侠,因为,依照情势的转变,他或许得将他当成一只代罪羔羊献给他的赫梯朋友。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摩西来回奔波,进入公共建筑,检查墙壁和窗户,驾着马车穿梭在各个角落,催促油漆匠赶紧结束他们的工作。离皇家夫妇抵达和拉美西斯城的正式开城典礼只剩几天的时间。

还有上千个错误躲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它们全部修补好呢?制砖工人同意协助其他任务过重的工作小组。在这最后拼命的阶段里,摩西的声望依然没变。他的意志仍旧感染和吸引众人,比一个梦想的成真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管疲惫不堪,摩西还是和他那些犹太兄弟们共度漫长的夜晚,聆听他们的抱怨和希望,而且决定担任一个寻找自我的民族的向导。他的想法令许多交谈者感到害怕,但是他的人格却深深地吸引着他们。当拉美西斯城的伟大工程结束后,摩西将为犹太人们开创一个新的命运吗?

摩西只觉得在一阵昏昏欲睡当中,欧费尔的脸孔却不停地出现,但阿吞的崇拜者不会得胜。在命运关键时刻,只有言论并不够,应该付诸行动,而行动通常需要借用暴力。

摩西完成了拉美西斯所托付的任务,所以也解除了对国王应尽的所有义务。但是他不能背叛朋友,况且他应该自觉通知他这个暗中窥视的危险。涤除心灵上的罪恶,他将得到完全的解放。

根据皇家信使的消息,法老和他的妻子将于明天中午抵达拉美西斯城。附近各城镇的居民都将涌到新城市的四周,以免错过了这个大事件。因为人潮汹涌,安全护卫队将无法排开这些好奇的民众。

摩西希望利用他身为工地主管的最后一点时间,远离城市到郊外散散步。但是,就在他准备离开拉美西斯城时,一名建筑师跑向他。

“那个巨大雕像……那个巨大雕像疯了!”

“阿蒙神庙的那一个?”

“我们无法制止它。”

“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碰它!”

“我们以为……”

“快走!”

摩西的马车像狂风般穿过市区。

阿蒙神庙前一片凌乱。一个两百吨重,外形为坐在王位上的国王巨大雕像,慢慢地滑向神庙的大门。它有可能撞上大门,引起严重损失,或者倾斜倒地,裂成碎片。

一百多个吓呆了的工人无济于事地拉着那些将巨像固定在一个木头滑条车上的绳子。有几块垫在绳子与石头碰触点下的保护皮革,已经被磨破了。

“发生什么事了?”摩西问。

“一位爬到巨像顶端指挥工作的工头从前面摔下来,为了避免压伤他,工人们赶紧放下木闸,结果这尊巨像冲出那个用来将它送到安置地点的湿泥车道,而且继续往前冲……”

“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个人阻止!况且工程师都很忙……”

“去拿几瓶牛奶来。”

“要多少?”

“几千瓶!并且找些救兵来。”

工匠们因摩西的出现情绪被平定下来,皆恢复了冷静。当他们看见这位年轻的犹太人沿着巨像的右侧往上爬,站在花岗岩的底座上,然后把牛奶倒在滑条车前划出一条新的道路时,都重拾了信心。一行队伍排列开来协助摩西以防浪费任何一滴让那个巨大的重量在其上滑行的牛奶。听从这位犹太人的指示,第一批救援军飞快地赶来了,在滑条车的两旁和后面系上长绳,一百多名拉纤工人则利用这些绳子降低了巨像继续往前滑的速度。

慢慢地,巨像改变了轨道,重回正确的方向。

“煞车的大木条!”摩西大叫。

到目前为止仍被吓得出神的三十名工人赶紧摆上一根切了口的大木条,以便把滑条车挡在阿蒙神庙前拉美西斯雕像的预定地点。

这尊巨像被控制住后,顺着牛奶滑行,速度也适时地缓慢了下来,最后恰巧停在预定的位置上。

摩西满身大汗地跳下地来,由于他火冒三丈,每个人都认为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去把造成这次不幸意外的负责人找来,那个从雕像上掉下来的人。”

“他在这里。”

两名工人推着亚伯内,他向摩西跪地求饶。

“请原谅我,”他叽叽咕咕地诉苦,“我一个不小心,我……”

“你不是制砖工人吗?”

“是……我叫做亚伯内。”

“你来这个工地干吗?”

“我……我想把自己藏起来。”

“你疯了吗?”

“请相信我!”

亚伯内是个犹太人,摩西在尚未听取他的解释前不会处罚他。他知道这名惊慌失措的制砖工人,只有在单独面对面的情况下才会对他说出实情。

“跟我来,亚伯内。”

一名埃及建筑师抗议:“这个人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宽恕他等于侮辱他的同僚。”

“我先问他话,之后,我自会做决定。”

建筑师向他的顶头上司鞠躬行礼。假如亚伯内是埃及人,摩西就不会如此慎重。几个星期以来,这名皇家工地的主管流露出一股同胞情怀,而这终将转而对他不利。

摩西要亚伯内登上他的马车,用皮带将他绑住。

“今天发生太多的意外了,你不认为吗?”

“请原谅我,我求您!”

“停止诉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我。”

摩西的公家宿舍前有个避风的小院子。马车在停住后,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摩西拿掉他的缠腰布和假发,指着一个大水罐。

“爬到矮墙上去,”他命令亚伯内,“然后把水慢慢地倒在我的肩膀上。”

当摩西用青草按摩着自己的皮肤时,亚伯内手上握着那只大水罐,将那沁人心脾的液体倒出。

“你舌头被剪掉了,亚伯内?”

“我怕。”

“怕什么?”

“有人威胁我。”

“谁?”

“我……我不能说。”

“假如你依然保持沉默,我就依犯下严重职业疏忽罪把你送到法庭接受审理。”

“不,这样我会丢掉工作!”

“那是理所当然。”

“我向您保证,那不应该是理所当然!”

“那么,说吧。”

“有人抢劫我,有人向我敲诈……”

“罪犯是谁?”

“一个埃及人。”亚伯内小声地说。

“叫什么名字?”

“我不能说,他和官方有联系。”

“我不想重复我的问题。”

“他会报复!”

“你信赖我吗?”

“我一直想告诉您,但是我太害怕那个人了!”

“不要发抖了,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保证他将不敢再骚扰你。”

亚伯内惊慌失措地放掉手中的水罐,水罐掉到地上后摔成碎片。

“沙力……就是沙力。”

皇家军舰驶进通往拉美西斯城的那条大运河,朝廷的全体官员都陪侍在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身边。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一睹新首都的风貌,此时若有人想讨好国王就得在此定居。许多难听的批评不胫而走,都绕着同一个主题怀疑:一个在如此短时间内建造完成的城市怎么能够和孟斐斯相比呢?拉美西斯将来或许会碰到严重的失败,迟早将迫使他放弃拉美西斯城。

当军舰驶离大河驶进那条通往首都的运河时,法老从船首可以看见尼罗河如何造就它的三角洲。

谢纳站在拉美西斯的旁边。

“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然而我得告诉你一个严重的消息。”

“很紧急吗?”

“我想恐怕是的。假如我能够在早些时候和你谈一谈,我就不会在这个令人兴奋的时刻来打扰你了,但是你一直都很忙。”

“说吧,谢纳。”

“我很注重这个你指派给我的职位,而且我更希望只为你传递好消息。”

“这一次不同吗?”

“假如我相信那些收到的报告,恐怕我们的处境遇到危险了。”

“直接说出实情。”

“赫梯人似乎已经越过我们的父亲所设定的活动范围,侵入叙利亚中部。”

“确定吗?”

“还不是下断言的时候,但是我希望第一个通知你。过去赫梯人也经常起义暴动,我们期望这一次也是虚晃一招而已。然而,还是小心为妙。”

“我会考虑。”

“你怀疑吗?”

“是你自己说的,这个入侵行动尚未被证实。一旦有新消息,立刻通知我。”

“陛下可以信赖他的部长。”

风势很强,风向明确,船只航行得很快。谢纳的一番话令拉美西斯深思良久,他的哥哥真的对他的角色很认真吗?谢纳有办法编出这种赫梯人入侵的阴谋以便表示自身的价值和凸显他外交部长的能力。

叙利亚中部……一个既不属于埃及也不属于赫梯的中立地带,禁止以武力入侵,只容许让人获得或多或少可信的信息。自从塞提宣布放弃攻占卡叠什城以来,双方阵线似乎都还可以忍受那些来来往往的零星游击战。

或许拉美西斯城的建立,它的战略地位,刺激了赫梯人的造反情绪,担心年轻的法老将觊觎亚洲和他们的王国。只有一个人可以提供给拉美西斯实情:他的朋友亚侠,机密室主任。谢纳所做的官方报告所呈现的只是一些表面和真实情况以外的事情,透过亚侠可以得知敌人的真正企图。

拉美西斯突然兴奋地伸长脖子。

“在那里,港口,城市……那就是拉美西斯城!”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光明之子独自驾着一辆镶金的马车,走上拉美西斯城的主要交通要道,朝阿蒙神庙方向前进。正午时分,他像颗以其光芒造就他的城市的太阳。那头狮子走在这两匹美丽的马匹身边,抬头挺胸,一头狮鬣迎风飞扬。

群众震惊于君王身上所散发出的权威和能够将一只巨兽驯服成保镖般的魔力,静肃了好几分钟。然后一声欢呼:“拉美西斯万岁!”然后其他十个、百个、千个声音跟着喊……沿着国王经过的所有路线,欢腾的场面一下子变得难以形容,但并没有改变拉美西斯从容和庄严的步伐。

达官贵人、手工艺匠和庄稼人家皆穿着节庆服饰,他们的头发因抹上柔软发油而闪闪发亮,妇女们则戴上她们最美丽的假发,小孩和仆人的手上拿着准备撒在马车经过的路上的鲜花和树枝。

庆典还包括一场露天餐宴,那位皇家的新总管订制了一千块用高级面粉所烘烤的面包、两千块精制的圆形面包、一万个蛋糕、一大堆腊肉、牛奶、几盆角豆树果实、葡萄、无花果和石榴。菜单上还有烤鹅肉、野味、鲜鱼、胡瓜和韭葱,而那些从皇家地窖里拿出来的酒坛子和一些前晚才酿造的啤酒还没算进去呢!

在新城市诞生的这一天,法老王邀请他的子民一起用餐。

所有的少女都穿上新的彩色长袍,所有的马匹都用布带和红铜花装饰,所有驴子的颈上均挂上一束花环。家里饲养的小狗、小猫和猴子享有两倍的餐点,至于那些老人,无论他们的地位和出身为何,在无花果树树阴下的舒适椅子上坐好后,都可优先享用餐点。

民众也提出一些有关住房、工作、耕地和牛的申请,亚眉尼亲切地接待和检阅那些资料,在此节庆期间宽宏大量必不可少。犹太工人们亦迫不及待地表达他们内心的欢喜。在努力工作之后有一长段报酬丰厚的假期,而且他们可以夸口说他们以双手建造了埃及王国的新首都。几代之后,人们还会传诵他们的功绩。

当马车停在那尊拉美西斯的巨大雕像前时,全场的观众均屏气凝神,就是这尊巨像,前晚还差点儿酿成了一场灾难。

面对他的雕像,拉美西斯抬起头,把眼光凝聚在这尊石巨人望向苍穹的眼神上。雕像的额前有一个蛇形冠饰,一条吐信的眼镜蛇,它那火烫的毒液将使国王的敌人双眼失明。在他的头顶上是象征两地权力的结合一一上埃及的白王冠和下埃及的红王冠。这尊花岗岩法老雕像坐在王位上,双手平放在缠腰布上,凝视着他的城市。

拉美西斯走下马车。他头上戴着双王冠,身穿袖宽大的亚麻长袍,在那底下闪耀着一件用银色腰带系住的金色缠腰布,君主的胸前则挂着一串金项链。

“你,我执政和我的城市的护卫灵在你身上体现,我打开你的嘴、你的眼和你的耳朵。从今以后,你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些敢攻击你的人将遭受死刑。”

日正当中,垂直地照着法老,他转身面向他的子民。

“拉美西斯城诞生了,拉美西斯城是我们的新首都!”

几千个热情的声音附和这个呼喊。

一整天里,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跑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参观拉美西斯城的每个角落。眼花缭乱,皇室大皇后给它取了个外号——“翠都”,名字朗朗上口。这就是摩西保留给国王的最后惊奇:所有屋宇、别墅和平民住宅的门面皆镶上熠熠生辉的蓝色琉璃瓦片。在此地设置蓝色琉璃瓦制造厂时,拉美西斯并没有想到这些工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造如此大量的瓦片。多亏他们,该城市才得以找到它的统一协调。

摩西优雅高贵地充任仪式的主持人。没有人会怀疑,拉美西斯将提名他的童年友伴为首相,让他成为国家的总理大臣。这两个男人问的合作默契不容置疑,摩西的成功大家有目共睹。国王没有发出任何一个批评的字,他的愿望被彻底实现了,甚至超出所求。

谢纳勃然大怒。欧费尔巫师说谎,或者是他误以为他已经控制了那名犹太人。在这次胜利之后,摩西将成为一位富有人士和一名虔诚的高官。为了一个愚蠢的宗教争论而与拉美西斯作对无疑是自寻死路,至于他的子民,他们在群众里如此安然自得,根本没有任何造反的理由,谢纳惟一真正的盟友只剩下赫梯人了。

招待宴会在皇宫里举行,在那间以象征大自然时序和宁静的彩绘图案所装饰的宽敞石柱大厅里,宫廷朝臣被妮菲塔莉的美貌和高贵所吸引。国家的第一夫人,皇室的神奇女守护神,和每个人亲切且适可而止地交谈。

人们的眼光也不曾离开过那以琉璃瓦铺成的瑰丽地板,代表一幅幅象征清凉水池、繁茂花园、飞禽穿梭其间的纸莎草森林、怒放的莲花或者鱼群悠游的水塘的动人图案,淡绿、浅蓝、杂白、鹅黄和紫红彼此调和成一种歌颂创造之美的温柔色彩。

连那些爱开玩笑和好讽刺的人士都三缄其口。拉美西斯城的神庙离竣工期限还很远,但是它的皇宫在豪华和精致方面却一点儿也不逊于盂斐斯和底比斯皇宫。在这里,没有一位大官感到不自在。在拉美西斯城拥有一幢别墅,已经成为那些国家大臣和高官脑海里的梦想了。

拉美西斯以出乎意料的速度,不断地创造奇迹。

“这位就是让拉美西斯城诞生的人。”法老将手放在摩西的肩膀上宣布。

交谈声戛然而止。

“官方礼仪要求我必须坐在王位上,而摩西跪在我面前,然后由我赐给他几条金项链以感谢他至善至诚的服务。但是他是我的朋友,我儿时的玩伴,而且我们一起激发起这场挑战。我设计这个城市,他则依照我的蓝图实现了它。”

拉美西斯庄严地拥抱了一下摩西,再也没有比从法老的身上接受到这个动作更光荣的事了。

“摩西仍将继续留任皇家工地的主管几个月,以培训他的继承人。之后,他将在我身边工作,为埃及最伟大的光荣尽力。”

谢纳的极端担心是有道理的。这两位朋友同心协力的结果将使他们比一整团军师更可怕。

亚眉尼和赛大武向摩西道贺,但摩西的不安却令他们觉得惊讶,他们认为是过度感动的缘故。

“拉美西斯搞错了,”这位犹太人说,“他表扬了一些我并不拥有的优点。”

“你将是位杰出的首相。”亚眉尼表示。

“但是你依然得听从这位患有头癣的书记员的命令,”赛大武肯定地说,“事实上,是他在执政。”

“说话小心点,赛大武!”

“这些餐点真可口。假如莲花和我能够在这里找出几条美丽的蛇来,我们或许将在此定居,为什么亚侠没来呢?”

“我不知道。”亚眉尼回答。

“这是职业生涯上的一个污点,他再也不能从事外交工作了。”

这三个朋友看着拉美西斯走近他母亲杜雅的身边,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尽管她庄严和秀气的脸上从未显出悲伤的神情,这位塞提的遗孀仍难掩她的骄傲。当她宣布立即搬进拉美西斯城的皇宫里时,她儿子以法老的命令树起这座城市的威严,并获得了全盘的胜利。

虽然竣工了,但是大鸟笼里还没有进驻那些能取悦大官们的视觉和听觉的异国珍禽。摩西靠在一根柱子上,两手交叉,脸色疲惫,不敢正视他的朋友拉美西斯。

“大家都入睡了,除了你和我。”

“你看起来很累,摩西,我们是否可以将此会谈延后到明天呢?”

“我不想再演戏了。”

“什么戏?”

“我是犹太人,而且我相信一神教。你是埃及人,你崇拜偶像。”

“又是这些幼稚的言谈!”

“它让你觉得不舒服,因为那是真理。”

“你接受了所有埃及智者的教育,摩西,而你的惟一上帝既无形又无法辨识,那是隐藏在每个琐碎生命里的力量。”

“他不是寄居在任何物体身上!”

“阿蒙是生命的秘密,他显露在那吹胀船帆的无形的风里,在牡羊头上那对画出创造物和谐发展的螺旋形羊角里,在形成神庙肌肤的石块里。他是所有的一切,他又不是所有的一切。这种智慧,你和我一样了然于心。”

“他不是幻觉!上帝只有一个。”

“那样难道会妨碍他既可化身为多种神像却仍可保留为惟一的上帝?”

“他不需要你的神庙和你的雕像!”

“我再说一次,你累了。”

“我的信仰坚定不移。即使是你,你也改变不了它。”

“假如你的上帝让你必须说出排除异己的话,你得小心,因为他将把你导向盲目狂热。”

“倒是你要小心点,拉美西斯!一股势力正在国内滋长。这是一股仍旧不稳定的势力,但是它是为真理而战。”

“说清楚。”

“你还记得埃赫那顿和他对一神教的信仰吗?他已经开辟了一条道路,拉美西斯。听听他的声音,听听我的。否则,你的王国将会垮台。”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对摩西而言,一切都很清楚。他并没有背叛拉美西斯,甚至提醒他要当心那个窥视着他的危险。他心情平静,可以追随自己的命运,让那股吞噬他灵魂的火焰自由地燃烧。

那位惟一的上帝,雅威,住在高山上。他要寻找的便是那座山,不管旅途多么艰辛。有几名犹太人已经决定跟他一起去,即使将付出一切。摩西停止收拾行李,因为他想起还有个承诺尚未解决。在永远离开埃及之前,他必须先了结这桩道德债务。

只须走一小段路即可到达沙力在城内西区的家,位于一片树木扶疏的老棕榈林边。他发现主人正在养满鱼虾的池塘边饮用冰啤酒。

“摩西!真高兴能接待拉美西斯城伟大工程的真正作者!你的光临是我的荣幸。”

“那份心满意足无法与人分享,况且它并不是个荣耀。”

沙力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

“你那大好的锦绣前程还不至于让你变得蛮横无礼,你忘了你正在和谁说话吗?”

“一个恶棍!”

沙力举起手想掴这位犹太人一巴掌,但是摩西抓住他的手腕。他强迫沙力弯下身去,跪地求饶。

“你虐待一个叫做亚伯内的人。”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说谎,沙力。你抢劫他,而且敲诈他。”

“他只不过是个制砖工人。”

摩西再度用力,沙力痛苦地呻吟。

“我也是,我只不过是个犹太人,但是我能够折断你的胳臂,让你残废。”

“你不敢!”

“我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听清楚!别再打扰亚伯内,我发誓我会把你揪到法庭去!”

“我……我发誓不再打扰他。”

“以法老之名吗?”

“以法老之名。”

“如果你违背誓言,你将遭天打雷劈。”

摩西放了沙力。

“算你走运。”

要不是摩西已打算离开,他可能会控告沙力,但是他希望这样的警告已经够了。

隐约,他感到一股不安。从沙力的眼光中,他看到的是怨恨,而不是屈服。

摩西躲在一棵棕榈树后,他并没有等太久。

沙力带着一根粗短木棍走出来,直接往南,朝那些砖匠的住宅区走去。

摩西远远地跟踪他,他看见沙力走进那幢门半掩着的亚伯内的家里。几乎就在同时,一阵痛苦呻吟声传出。

摩西快步跑进去,在昏暗中,他看见沙力用棍子打着亚伯内,而亚伯内则蹲在坚硬的泥土地上,双手护着脸。

摩西从沙力手中夺下那根棍子,然后用力往他的头上一击。

沙力哼了一声倒在地上,一股血从他的头部流出。

“站起来,沙力,给我滚出去!”

沙力动也不动一下,于是亚伯内便爬向他。

“摩西……他好像……死了。”

“不可能,我没有那么用力!”

“他不再喘气了。”

摩西跪了下来,用手摸一摸这具尸体。

他刚杀了一个人。

路上一片静寂。

“你赶快逃吧,”亚伯内说,“假如警察把你抓了起来……”

“你会为我辩护,亚伯内,而且你可以解释我如何救了你的性命!”

“谁会相信我呢?他们会控告我们同谋。走吧,快走吧!”

“你有大袋子吗?”

“有,放工具用的。”

“拿给我。”

摩西将沙力的尸体扛在肩膀上。他将这具尸体放入袋中,埋在一块沙地里,然后躲到一幢无人的别墅里,好让自己清醒过来。巡警队的猎犬平日很安静,今天却不同寻常地大叫起来,死命地扯着那条狗链。它的主人放了它后,这只猎犬快速地冲向一块位于城边的沙地。

这条狗拼命地扒土。等那位警官和他的同事走近时,他们首先发现了一只手臂,然后是一边的肩膀,接着是猎犬挖出的死者的脸孔。

“我认识他,”其中一名警员说,“是沙力。”

“国王姐姐的丈夫?”

“对,正是他……你看,他的头上有干涸的血迹!”

人们将尸体完全挖出,毫无疑问,有人打死了沙力。

一整个晚上,摩西像只笼中鸟般辗转难眠。他不该掩埋一具恶棍的尸体,试图躲过可以还他清白的法律制裁。但是还有亚伯内,他的恐惧,他的犹豫……而且他们是犹太人,两个都是。摩西的那些对手不会放过利用这个可以将他打败的惨案。拉美西斯可能也已经准备好要以一种坚定不移的严峻态度对付他。

有个人走进这幢只有中央部分已完工的别墅。警察已经包围了他,他会抵抗,他不会束手就擒。

“摩西……摩西,是我,亚伯内!假如你在里头,请出来。”

这位犹太人走了出来。

“你会为我辩护吗?”

“警察找到沙力的尸体了,你被控告谋杀。”

“是谁提出的?”

“我的邻居,他们看见了你。”

“但是他们都是犹太人,跟我们一样!”

亚伯内低下头去:“他们不想惹火行政当局。快逃吧,摩西,在埃及你再也没有前途可言了。”

摩西不甘心。他,国王的工程主管,未来埃及上下两地的首相竟沦为罪犯和逃犯!就在几个小时之内,由昭昭如日到阶下囚……这难道不就是上帝将困难加诸在他身上以考验他的信仰吗?而非让他安逸舒适地在一个亵渎宗教的国家中生活。上帝将给他自由。

“我今晚就出发,永别了,亚伯内。”

摩西经过砖匠的住宅区,他希望能说服他的拥护者跟他一起离开,然后,慢慢地,形成一个能吸收其他犹太人的团体,尽管他们的第一片国土可能是个位于偏远和荒凉的区域。他应该做个模范,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仍有几盏油灯透着亮光。孩子们都入睡了,家庭主妇则闲聊着,她们的丈夫坐在屋檐下正品着一杯睡前的青草茶。

在那条他朋友住的街道上,两个男人拉拉扯扯。他走近一看,认出了他们,是他的两个最忠实的拥护者!他们正为了一张小板凳而相互斥责对方为盗贼。

摩西将他们拉开。

“是你……”

“不要再为了这种小事打架,跟我走。离开埃及,让我们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国家。”

那位年老的犹太人以鄙视的眼光打量着摩西。

“谁要你当我们的王子和向导?假使我们不服从你,你会杀了我们,就像你杀了那位埃及人一样吗?”

摩西受了刺激,沉默不语。在他身上,一个伟大的梦想刚刚破碎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大众唾弃的逃犯了。

正文 第九五十九章

拉美西斯坚持要看一看沙力的尸体,拉美西斯城正式建城以来的第一个枉死之徒。

“是一桩谋杀案,陛下,”赛哈马纳肯定地表示,“头部上有一记致命的重击。”

“有人去通知我的姐姐了吗?”

“由亚眉尼负责。”

“凶手抓到了吗?”

“陛下……”

“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不管是谁,都将接受审判和处置。”

“凶手是摩西。”

“胡说!”

“证据确凿。”

“我要听听证人的说词!”

“主要的被告是一名制砖工人,叫亚伯内,他参与了谋杀。”

“经过?”

“一场不幸的互殴事件,摩西和沙力长久以来就积怨颇深。根据我的调查,他们在底比斯时就有过争吵。”

“但是假如所有的证人都弄错了呢?摩西不可能是凶手。”

“警方书记人员已经记下证人的笔录,而且经过他们的确认。”

“摩西将会辩白。”

“不可能,陛下,他逃跑了。”

拉美西斯下令搜查拉美西斯城的每栋房子,但是调查毫无进展。巡警骑兵部署在整个三角洲,追问无数的村民,还是没有找出有关摩西的任何线索。东北的戍卫军接获明确的行踪指示,可惜已经太迟了。

国王不停地催促,但是依然无法正确地得知摩西的逃亡路线。他是否躲在一个靠近地中海的渔村里?是否藏匿在一艘开往南方的帆船上,是否隐姓埋名躲在某个乡下神庙?

“你该吃点东西,”妮菲塔莉叮咛,“自从摩西失踪之后,你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拉美西斯温柔地拉着他妻子的双手。

“摩西太疲累了,沙力又向他挑衅。假如他在这里,在我面前,他会解释的,他的逃逸是由于工作过度。”

“他该不会把自己锁在内疚里吧?”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

“你的狗很难过,它认为你冷落了它。”

拉美西斯让夜警跳上他的膝头,它快乐极了,舔着主人的双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这三年的统治太顺利了……卢索尔扩城后变得雄伟壮观,百万年神殿正在兴建当中,新首都已举行过开城仪式,努比亚被平定。然而,却在一夕之间,爆出了这桩丑闻!缺少摩西,那个拉美西斯才开始建立的世界将逐渐倒塌。

“你也对我不理不睬,”妮菲塔莉轻声地说,“我没有办法帮你度过这个痛苦吗?”

“有,只有你有办法。”

谢纳和欧费尔在拉美西斯城那个愈来愈繁荣的码头边见面。人们在此卸下粮食、家具、日常用品和其他无数新城市所欠缺的财物。船只带来驴子、马匹和牛。谷仓被填满了,名贵的酒则被储藏在地窖里。和在孟斐斯及底比斯的情况一样,大批发商之间开始激烈地讨价还价,他们争先恐后想在首府里占据最具优势的卖场。

“摩西不再只是名凶杀案的逃犯,欧费尔。”

“您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感到失望。”

“你错估他了,他永远不会改变战场,他所犯下的错误让拉美西斯失去了一位珍贵的盟友。”

“摩西是个忠诚之士,他对单一上帝的信仰并非昙花一现。”

“只有事实算数,或者他将不再出现,或者他将被逮捕和判罪。从此以后,他再也别想操控犹太人了。”

“这么多年以来,阿吞的拥护者已经习惯和敌人打交道,他们将继续努力下去,您会帮忙我们吗?”

“别谈这些,你有什么具体建议?”

“每个夜晚,我都暗中破坏那些皇家夫妇所栖息其上的根基。”

“拉美西斯正处在他势力的巅峰!你不知道百万年神殿诞生了吗?”

“拉美西斯的所作所为尚未完全成功,现在该由我们不择手段地利用他的每个脆弱时刻,利用那第一道裂开缝隙的最佳机会。”

谢纳被巫师平静的意志所感动。假如赫梯人开始进行他们的计划,他们便会削弱拉美西斯的力量。而且假如后者又被从内部攻击的话,无论国王如何强壮,终将跌倒在这些有形与无形的打击之下。

“加快你的行动,欧费尔,和你打交道的不是一位忘恩负义的人。”

赛大武和莲花决定在拉美西斯城设立一间新的实验室。亚眉尼置身在一些新颖豪华的办公室里,夜以继日地工作。杜雅负责解决那些大官所提出的一千零一个问题,妮菲塔莉则履行她的宗教和礼宾义务,伊瑟和内疆负责小凯的教育,梅丽妲蒙美得像朵花似的,皇家总管罗枚从厨房忙到储藏室,再从储藏室忙到皇家饭厅,赛哈马纳不断地改良他的警卫系统……拉美西斯城的生活似乎和谐平静,然而拉美西斯却受不了没有摩西的日子。

虽然他们意见分歧,这位犹太人对他王国的建立功不可没。在拉美西斯城里,到处都留有摩西的灵魂。他们的最后一次交谈证明了摩西是危险思想影响下的牺牲者,受困在一些他不明就里的牵绊里。

有人以魔法迷惑了摩西。

亚眉尼双手抱着纸莎草纸,一个箭步走向在交易厅里来回踱步的国王。

“亚侠刚到,他希望晋见。”

“让他进来。”

这名年轻的外交官自在地穿着一件优雅的绲红边的淡绿色长袍,天生具有领导所具有的异禀。身为男性优雅的主宰者,然而他似乎不如平日潇洒。

“在拉美西斯城的开城典礼上,你的缺席让我感到很遗憾。”

“部里派我出公差,陛下。”

“到哪里去了,亚侠?”

“孟斐斯。去搜集一些我方情报人员所提供的资料。”

“谢纳对我提及一个发生在叙利亚中部的赫梯造反阴谋。”

“这并不是件造反阴谋,况且不只牵涉叙利亚中部而已。”亚侠的声音不再油腔滑调。

“我以为我那位亲爱的哥哥认为事态严重,过分夸张了。”

“那样可能还好一点。重新印证过那些可靠的资料后,我确信赫梯人已展开一场入侵迦南和叙利亚全国的大规模行动,连黎巴嫩的海港都可能受到威胁。”

“直攻我们当地的军队了吗?”

“还没有,但是已经夺下了那些被认为是中立地带的村落和田野。到目前为止,只是些行政措施,表面上并无暴力发生。事实上,赫梯人已经控制了那些由我们管辖,而且向我们进贡的属地。”

拉美西斯俯身看着那张摊在矮几上的近东地图。

“赫梯人从位于我们国土东北部的入侵走廊一路往下行进,所以是直冲着埃及而来。”

“还言之过早,陛下。”

“那么,他们这次攻击的目的是什么?”

“占领土地,孤立我们,吓唬百姓,削弱埃及的尊严,挫我方士兵的士气……动机不胜枚举。”

“你的看法如何?”

“陛下,赫梯人在准备发动一场战争。”

拉美西斯用红墨水圈在安纳托利亚王国的地图上。

“这个民族只喜欢激烈、鲜血和暴动,只要不消灭他们,他们便将危害所有的文明。”

“外交……”

“无用武之地了!”

“您父亲曾协调过……”

“卡叠什的一道边防,我知道!但是赫梯人一点儿也不服从,我要求每天收到一份有关他们行动的报告。”

亚侠鞠躬告退。拉美西斯再也不像朋友说话的口气,而是以法老王的命令。

“你知道摩西被起诉,而且失踪了吗?”

“摩西?真是无稽之谈!”

“我想他是被陷害了。在外交公报里详列他的特征,亚侠,然后把他找出来。”

妮菲塔莉在御花园里弹琴。在她右手边的摇篮中,梅丽妲蒙正熟睡着,小宝贝双颊圆润通红。左手边是小凯,像书记员般坐着,正在阅读一本描绘一位巫师战胜可怕妖魔的战绩故事。在她面前,夜警忙着挖出那棵拉美西斯前晚才种下的柽柳枝丫。它的鼻部深入潮湿的松软泥土中,用前爪挖出一个洞,专心于工作的程度连皇后都不敢斥责它一声。

突然,它停了下来,跑向花园的大门口,高兴地狂吠和活蹦乱跳地迎接它主人的到来。

从拉美西斯的脚步声中,妮菲塔莉感觉到一份深沉的不安。

她站了起来,走向国王。

“摩西他是否……”

“没有,我确定他还活着。”

“该不是……你母亲?”

“杜雅很好。”

“那你为何心情不安呢?”

“我的梦想破碎了……那拥有一个快乐且沐浴在宁静里、每天品尝幸福的国家的梦想。”

皇后合上双眼:“战争……”

“似乎无法避免了。”

“所以,你将远行?”

“除了我还有谁可以指挥军队呢?任凭赫梯人节节进攻的话,等于将埃及判处死刑。”

小凯看了一眼拥抱在一起的皇家夫妇后,又重新专心于阅读里,梅丽妲蒙则睡得很安详平静,夜警继续挖它的地洞。

在这个宁静的花园里,妮菲塔莉紧靠着拉美西斯。远方,在田野的尽头突然出现一只大白鹭。

“战争将我们分开,拉美西斯,我应该到哪里去寻找越过这层障碍的勇气呢?”

“在将我们永远结合的爱情里。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情,在我缺席期间,是你,皇室大皇后,将统治我的国家。”

妮菲塔莉定睛望着天际。

“你的想法是对的,”她说,“不应该向邪恶妥协。”

那只大白鹭以尊严壮观的姿态,越过笼罩在夕阳光辉下的皇家夫妇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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