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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之歌》


第一章 出人头地.人中珠玉

冷风飕飕,寒气逼人,大雪初停的夜晚,一个年轻人呵着白气,搓着手,如很多其他过往客商那样,走进了渡口附近的客栈。

天气严寒,渡口已经结冰封冻数日,多数船只已无法运行,许多商旅、行人迫于无奈,都挤在渡口附近的客店,等着天气回暖,解冻通行,因此附近几家客店都挤满了人,房价水涨船高,来得快而又肯砸钱的,早早订到了房间,好吃好睡还有热水澡伺候,晚来的就只有在一楼随便找张桌子,和越来越多的旅客们挤一挤了。

似曾相识的情景,年轻人的目光在客店内游移,最终落在其中一桌上,那一桌的客人乍看没什么特别,商人、读书人、苦力,还有两名江湖味极重的武人,但当这么一群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聚在一起,谈得甚是热烈,这本身就透着怪异,更别说这些看似九不搭八的人,身上都流露着相同的气质……

见到了目标,年轻人显得很高兴,迎上朝这边走来的一名店伙计,从他手中的托盘上拦截了一碟花生和酒,扔了几枚铜子出去,无视店伙计的叫骂,拎着酒与花生,就往那一桌挤过去。

“嘿,几位老兄,天寒地冻,借个位置,大家一起来交个朋友吧?”

本就很挤的桌子,忽然多一个陌生人要挤进来,这是很惹人讨厌的一件事,不过,看在这年轻人如此上道,还主动带酒来的份上,众人也就勉强配合,让出一个位置来给他。

“啧啧啧,诸位真好兴致,大雪下了几天,封冻渡口,大伙儿一块进退不得。”年轻人笑道:“诸位可知道,数百年前,曾有一位偕神雕共闯江湖的大侠,也是在这样的大雪天,出来行侠仗义,那地方应该就是此地,古时候的名字叫做……叫做……”

年轻人好像想主动说点江湖轶事,结果话才出口,旁边就有人哂道:“你是说风陵渡吧?这渡口最近是又叫回这名字。”

“呃,确实就是风陵渡……”

“你不是本地人吧?这渡口是叫风陵渡没错,但附近两百里内的四处渡口,都已经改名叫风陵渡,并且各自找来一堆学者背书,证明自己就是当年的那个,为此争执不下,打起了官司,最南边的那个风陵渡,没等官司有结果,就开始抢建主题风景区了。”

“是、是这样吗?”

“不信可以自己去看,虽然主题风景区还没盖好,但已经在卖风陵渡馒头、风陵渡灯笼,还有风陵渡桃子了。”

“………这真是一个大家只讲钱的堕落年代啊。”

卖弄知识不成,弄巧成拙的年轻人,讪讪地坐下,因为刚才出了糗,他不再抢着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

年轻人坐下之后,那两名江湖客略带警戒地看了他一眼,约略印象是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因为不修边幅,胡乱穿衣,加上一把大络腮胡,看来略显老成,不过那种搓着手的笑脸,怎么看都有些近乎谦恭,总之,绝不是那种霸气外露,值得注意的人物。

既然不值得特别注意,众人就老实不客气地倒酒、吃花生,继续之前的话题,眼下大地上局势动荡,各种族、各势力之间的小规模冲突不断,最吸引人们注意的话题,除了各地爆发的武装摩擦外,就是各式各样的宝物、宝藏消息。

“嘿,说那些已经过时的消息干什么呢?你们知不知道这几天北方的最新消息,大炼金术师吉尔菲哈特最新也是最后的作品,即将现世了!”

“真的?这可不得了啊,吉尔菲哈特造出来的东西,每一次都闹出不小的动静,这一次不知宝落谁家?”

这个新的火头,实在是点得刚刚好,众人的兴趣一下子给撩拨起来,比起那些虚无缥缈,背后还可能牵涉一堆阴谋陷阱的宝藏传说,大炼金术师的最新作品,这种好事要实际多了,况且,吉尔菲哈特并不是普通的大炼金术师,他所制造出来的魔导器,不仅在大地上保持多项纪录未被打破,更因此成就了几段传奇故事。

只是,这位大炼金术师本身也堪称传奇,他的际遇,再次证实个人实力未必能取得应有待遇,虽然有着被公认大地第一的炼金术成就,大半生却颠沛流离,兜兜转转于各大势力之间,欲建一番事业而不可得,还总是给人利用、出卖,谋夺他的作品,令这位以多产而闻名的大炼金术师,只能为人作嫁,作品成就他人功业,自己最终被逼困居山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人是与世隔绝了,但一个有才能的名人,不管躲在什么荒凉角落,都会被满世界的人找上门。吉尔菲哈特所住的白银谷外,打他入谷而居的那天起,访客就络绎不绝,请他出手帮着打造魔法铠甲、神兵利器,还有些脸皮厚的江湖新人,直接求他赐赠过往作品,只要能得一件他亲手打造的神兵,就能在闯荡天涯时大占便宜,扬名立万了。

脸皮厚的,学乞丐般求讨,更无耻一些的,就是豪夺逼取了,为了这些纷扰,白银谷设有多重强力结界,更被浓雾**,令九成九的求宝之人被拒诸谷外,里头有些人为了表现心诚,死守不走,类似的人有样学样,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居然形成了一个村镇,蔚为奇谭。

“吉尔菲哈特今年多大岁数了?也该七八十高龄了吧?距离他上一件作品天皇之剑问世,怎么也都有十多年了,我还以为他早就不在人世了,这次的作品是什么?”

“不好说,只是有风声传出来而已,没人知道详细情形,但这件作品足足十年苦功累积,岂同寻常?必定是惊天动地的神物!”

十年磨一剑,大炼金术师的这件作品,肯定非同小可,再加上吉尔菲哈特年事已高,穷尽心血造出这件作品后,恐怕有生之年,再也没这样的精力了,因此这件作品才被冠上“最终”之名。

既然是关门之作,吸引力加倍提升,任谁听了都摩拳擦掌,因为在过往纪录中,吉尔菲哈特的作品,并不全是兵器,也没有全落在武者之手,就曾有一件他试做的魔导器,赠给一名普通人,后来令那人一步登天,不到十年就成了大魔法师,被神圣帝国的皇城“紫禁龙宫”迎去供奉。

有这种例子在前,吉尔菲哈特的作品,对任何人都是大诱惑,只不过,众人没兴奋太久,其中一名商旅打扮的中年人,忽然冷哼一声,

“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吧?这种众所周知的大事,哪轮到普通人捡便宜?白银谷外早就人山人海,慈航、太乙,还有各帮各派的高手,都不会缺席,就连大内密探都早就行动起来,小小一座白银谷,如今必是山雨欲来,一个弄得不好,嘿嘿……”

话没说完,意思却听得出来,白银谷已成了火药库,只要一点火花,剑拔弩张的各方势力就会爆发冲突,先杀个明白,届时殃及池鱼,不但得宝无望,还有性命之忧,搞到一堆人有去无回。

说到这里,众人都觉得兴味索然,明明一个机会就在眼前,却没有足够实力去掌握,要说去赌赌运气,又觉得风险太大,不想为此枉送性命。梦想无比美丽,现实却令人扫兴,在座之人都很挣扎,犹豫着是不是该去白银谷拚一拚。

“那、那个……”沉闷气氛中,有人问了出口,“圣莲教也有人去了吗?”

“肯定有的。”中年商人不客气地把冷水浇下去,但详细情况,他也不可能知道,毕竟包括他在内,在座之人都各有自己的关系网路,或是交游广阔,或者本身就是某个势力的底层成员,能比普通人多接触到一些消息,但真正的第一手秘辛,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有喔!”出奇的,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轻人开口了,“听我姑妈家的四表哥的厨子说,圣莲教麾下四神五门六真人之中,已有一名门主率坛中兵马赶赴白银谷,连四神都出动了一名,白银谷大会确实很热闹喔!”

语气轻松,听起来好像在说什么赏花会一样,但圣莲教的凶名一出,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去白银谷赌赌运气的众人,登时心惊肉跳,那两名江湖人甚至立刻起身买单,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生怕为此沾上麻烦,只想走得越远越好。

都闹成这样,再谈下去当然没什么意义,众人预备散伙,但那个年轻人却在此时开口。

“不好意思,请大家再等一下,小弟有件事想请各位帮……呃,不对,该说是小弟有个情报,想要提供给各位。”

年轻人道:“白银谷已成风云聚会之地,但被吸引而至的,除了各方强豪,也有青年俊杰,其中有一位……啧啧,堪称是文才与武功俱佳,智慧与英俊的化身,江湖侠气、道义的代言人,腰缠多金,天生霸气外露,人称多情门门主情场不败的大英雄、大豪杰……”

“头衔长得可以砸死人,所以这个英雄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就叫情场不败?”

“呃……不是啦,他叫东方恋雪,这名字很好记吧?”

“哦,东方恋雪?好娘炮的名字啊。”

在座众人互看一眼,都觉得这名字很有古怪,绝不是真实姓名,而且过去从未听过,年轻人看出众人疑虑,连忙道:“他生平罕至南方,但在北地却干下好几件大事,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各位早晚都会听到的。”

听似有理,但在座众人不乏北地出身之人,很肯定从没听过这号人物,众人目光一对,心里大致有数,其中一人问道:“这个大高手和你是什么关系?”

“哦,这位强者是我朋友啦,强者我朋友说……”

“少来!先承认你就是你朋友吧!什么娘炮名字,这样就想红,你找戏班子唱戏去吧!混什么江湖!”

被当众吐槽,小伎俩给拆穿的年轻人颜面扫地,站起来拱了拱手,勉强维持点面子,跟着便飞也似地跑出客店,转眼就不见踪影,而他所玩的把戏,众人也都了然于胸。

江湖中人为了争一个成名的机会,无不拚得头破血流,这次白银谷中风云汇聚,高手们固然是为了得宝而去,却也有很多人明知得宝无望,却希望能利用这个舞台有所表现,藉此成名,因此赶往白银谷去。名气对江湖人就是这样重要,响当当的名头,不但代表着好处,还可以拿来唬人。

之前,有异想天开之辈,伪造自己的悬赏令,价码写得天高,又放出许多谣言,藉以造势,自抬身价,在被拆穿之前,着实风光了一阵,走在路上都吓退不少高手;还有人以同样手法,化身成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大侠,在各处王侯府上招摇撞骗,最后成功拐走数十名富商的讬运黄金,逃逸无踪。有这些例子在前,这个年轻人在耍什么花招,也就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的年轻后辈,一个比一个想要偷懒,江湖路上何来捷径?用这种态度闯江湖,就算得意一时,很快也是横尸街头的下场。”

“不过,这小子在店里一眼就认出我们,找上我们,这份眼力是不错的,说不定,是个有潜力的脚色,将来会大放异彩也未可知。”

坐这一桌的人,不管表面身分如何,都兼着情报贩子的工作,有几个还是当地帮派的暗线,值此乱世,各方势力时有摩擦,正职与兼差的情报贩子,如雨后春笋般到处冒出,似他们这样的人,大地上随处都有,今日在此也只是偶遇,一起坐下交流情资,不想却被那年轻人打了岔。

“少胡扯了,这点眼力算啥潜力?但……我们该帮他那个忙吗?”

“帮啊!为什么不帮?助人为快乐之本嘛!可是怎么帮……这就由我们说了算的,总不能真让后生小辈称心如意,看不起人吧。”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以专业程度而言,在这里的他们还真算不上角色,连被称为探子都不够格,只是组织最底层的草根与跑单帮的贩子,然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身为草根基层的他们,也有着特殊的优势,就算处理“情报”的专业度不足,可要比起传播“流言”的速度,没什么专家比它们更厉害。

与此同时,在客店外的不远处,刚才灰头土脸跑出去的年轻人,手放在耳朵边,听着那一阵阵传来的哄笑,频频点头。

“大概成功了吧……”

被人耻笑,年轻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快,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如果没有料错,江湖上很快就会出现有关“东方恋雪”的各种传闻,内容绝不会是什么英明神武、风流帅气之类的好话,保证是有多糟说多糟,卑鄙无耻,下**荡,不在话下,搞不好还会传说此人天天推老太太上马路被车撞,丧尽天良……

“名声坏没关系,能派得上用场就好,放对了地方,烂名声也能有好效果,希望能有个好的开始吧……哦,差点忘了重要事……”年轻人皱皱眉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开第一页,将上头的第一行划去。

“出人头地手册,上位法则第一条……新人入江湖,必要装逼……这件做完了。”

划去这一行,年轻人望向远方天际,眼神骤然转厉,伸手虚抓,仿佛这一抓就要掌握天幕之下的一切,气吞山河。

“我的成功,我的传奇,就从这一刻开始,白银谷将成为我灿烂传说的首页,我的江湖、我的天下……等着你们的主角吧!”

无比自信的话语,若有人听见,必将印象深刻,只可惜他身边什么人也没有,没人为他记下这历史性的一刻,而他似乎也不很在乎,拿笔搔搔头,划去了册子上的第二行。

“上位法则第二条,出发之前,必要做历史性传奇宣告……这条也做完了,划掉吧,不过,话说回来,这是我第几次做传奇宣告啊?宣告了那么多次,为什么我还没上位?啧,写这本手册的家伙,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年轻人用笔搔了搔头,看来十足懊恼的样子,而当天上风雪又一次席卷降下,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只余客店内持续传来的喧闹人声……------------------------------------------------------------------------

吉尔菲哈特所住的白银谷,位于大地西南方奇斯卡尔山脉的边缘,只要往里头再深入一步,就会碰到世居于山中的兽蛮人,这些凶暴部族人不人、鬼不鬼,非人非兽,力大无穷,普通人避之惟恐不及,也就只有吉尔菲哈特,才能住在他们势力范围的边上,一住就是许多年。

很多人把这看成实力的表现,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份能耐,然而,只有熟识吉尔菲哈特的人才晓得,堂堂天下第一的大炼金术师,没有被礼聘供奉起来,却不得不流落荒凉之地,这正是吉尔菲哈特的无奈与失败。

怎样也好,因为吉尔菲哈特的到来,本是荒山的白银谷得到开发,外围还多了一个小镇,镇上所住的,除了抱持希望不放弃的求宝之人,就是为了赚他们钱而来开店设铺的商人,为这荒凉之地,添上少许繁荣。

由于运输不便,物资缺乏,这些店铺的素质都只是一般,说不上什么好品质,但镇中央专门接待贵客的玉龙庄,却是一所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齐备,极具气派的豪华庄园,这座庄园正是吉尔菲哈特的作品。

无中生有,这是创世之神才有的能力,任何神、人都没办法,炼金术师也是一样,资源困乏的问题,也困扰着吉尔菲哈特,但一流的炼金术师,总能以一化多、变废为宝,所以仅仅三日,他便令这座庄园拔地而起,修建完工,而比起建筑本身,后来在玉龙庄中服务的杂役、仆佣,更为外人所津津乐道。

白银谷的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几座小山村,罕见人烟,就算要从里头招募,素质也不会好到哪去,吉尔菲哈特更不可能找兽蛮人来当仆役,于是,身为炼金术师的他,巧手点化,造出了一堆拟真人偶,用来充当仆役。

创造生命,这是至高无上的神能,炼金术无法做到,吉尔菲哈特的拟真人偶,外型与真人一样,全是俊男美女,能够执行简单的命令,智能相当于十岁小孩,像这样的拟真人偶,遍布玉龙庄内,为入住的贵客服务,满足客人的一切要求,光只是这样的安排,还不足以让玉龙庄正常运作,但再加上几个从镇中、附近村里选来培训过的管事,就能把玉龙庄打理得井井有条。

整座白银谷,被复杂的结界法阵所封,谷口只见一片迷雾,连看也看不进去,更别说深入,这是吉尔菲哈特亲自布下的屏障,多年来不断更新,只要是对吉尔菲哈特的专业给予高评价之人,就不会傻得强行闯关,那片迷雾虽然看不清楚,可是谁都明白,里头杀机处处,随时都会要人命。

求宝之人来到白银谷,自然是为了得到吉尔菲哈特的作品,而要求宝就得先碰到人,偏偏吉尔菲哈特近年来足不出谷,根本不在外头露脸,旁人想求也求不到,只得在外头镇上日复一日待下去,少数人自恃本事高强,打着硬夺的主意,强行闯谷,却都落得有去无回的下场。

这次吉尔菲哈特关门作品的消息传出,白银镇上几乎被急涌而来的各方人马塞爆,除了表明态度来求取宝物的,还有人打着正义旗号,特来赶助吉尔菲哈特一臂之力,要帮着他守护作品,绝不让他受人胁迫而从事,更有人跑来当和事佬,希望协调群雄,避免爆发武力冲突,徒添死伤。

如今,求宝的、想抢宝的、想助阵的、想当和事佬的,多方人马已齐聚白银镇上,虽说迄今为止,吉尔菲哈特仍未露面,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最后作品到底是啥,但各方人马的首脑,全都住进玉龙庄,等着吉尔菲哈特的出面交代。

能入住玉龙庄的宾客,都不是普通人,全是江湖大豪、一方高手,这些人相互间分属不同势力,有些还处于敌对,甚至多次交手,如今全住在一个屋檐下,整体气氛之诡异,可想而知。玉龙庄内的拟真人偶,智能有限,对此感觉不深,但那些管事却都被弄得神经紧绷,快要崩溃,此刻,一名管事受不了这过于紧张的气氛,偷偷躲在花园一角休息。

“真是一群神经病,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这样也能追着来要?到时候如果最后作品是一件马桶刷,也要抢回去当宝吗?”

蹲在角落,自言自语,这名管事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黑色头发,蜡黄面色,和那些拟真人偶相比,俊美程度差得真不是一点半点,这也很正常,庄内的真人管事,都是来自镇上与附近村落,荒山野岭,哪出得了什么倾国美人?正常情形下,山野村姑,差不多也就是这类素质了。

少女蹲在假山石下,从袖中偷偷取出一支菸,菸是从招待客人的菸盒中偷出,她以往没抽过菸,只是看那些贵客吞云吐雾,似乎非常享受的样子,还说可以消除压力,今次逮着机会,便偷了一根想躲起来试试。

“咳!咳!咳咳……”

一如每个初试烟味的少女,偷偷抽菸的代价,就是狂咳至眼泪横流,完全不能理解,为何这么呛人的怪玩意儿,居然还有人爱得要命,恼火之至的她,一下就将菸扔到脚下,用力踩灭。

“搞什么,呛得我这么难受,这东西真是……”

话没说完,少女手脚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似是捆绳,还不只一根,将她双臂连同上半身一起捆住后,发出一股大力,拉得她离地飞起,重重摔到一旁。

“哈哈哈,抓到了!”

手拿捆人套索的,是五名二十几岁的青年,衣服看上去,该是某个帮派的帮众,职位多半不高,也不是什么大帮派,欠缺教养,才会在玉龙庄内肆无忌惮地胡来,至于他们想要干甚么,少女就算不是很懂,也感受得到危机。

“闷了几天啦,这鬼地方连个ji院也没有,还是人呆的吗?”

“嘿嘿,不是没有,只是你歪嘴老三付不起而已,奶奶的,这荒凉地方,ji院居然像观光风景区一样宰人!”

“是啊,这庄里的婢女漂亮是很漂亮,却全他妈的都不是人,好不容易逮了个小妞,却长得……这也太普通了吧?叫人怎么玩得下去啊?”

“话不是这样说,你们看,这小妞……胸口好像还挺有料的。”

几个登徒子你一言,我一语,越来越是下流,还有人准备开始把风、解裤带,少女就这么被五头色中恶狼给包围,只是纵然身陷绝境,她的眼神也一直维持冷静,没有分毫动摇,直到其中一人急不可耐,抢先在少女胸前摸了一把,她才像受惊的小兔一样,整个身体猛往后缩,但被缠索捆住,逃也逃不了。

这个动作,刺激了男人的兽性,刹时间,他们的笑声近乎狞笑,只是他们并没留意到,少女的眼神有着惊愕、愤怒、羞怯,却没有惶恐,反而显得异常冷静,而且……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五个意图不轨的男人,正要动手,其中一个再次伸手袭胸的男人,忽然发出惨叫,抖着手,踉跄后退,其他人吓了一跳,就看到他右手鲜血横流,似是受了伤,还来不及出言相询,急速破风声连续响起,剩下四个人的右掌都给利器打穿,握着的套索全落了地。

“什么人?”

“大胆狗贼!暗算你爷爷!”

“狗娘养的,滚出来!”

连串大骂声中,他们也已经看清楚,五人的手掌都被短箭射穿,这短箭约有两掌长,比寻常的弓箭短,却比暗器长得多,不晓得如何发射,劲道强得异常,一箭射出,破肉穿骨,甚至还有两个人的手掌,直接给钉在大腿上,拔也拔不出,惨叫得像鬼一样。

五人纷纷拿出兵器,想摆开架式,只是所有人的右掌被废,匆忙间只能左手拿家伙,又要止血,又要喊痛,怎么看都没有气势,这情形落在少女的眼中,更觉得可笑,人家躲在暗中发箭,形迹不露,占尽优势,哪可能蠢得跑出来?玩弓箭和暗器的人,从来就不是站出来和人真刀真枪拚输赢的,这人连续五箭不虚发,箭法极准,恐怕下一次出手,就直接是五箭破喉,可笑这五个傻瓜不找掩蔽不逃跑,只一个劲在这里叫嚣,全不晓得一只脚已进了鬼门关……

第二章 远交近攻.无往不利

(江湖人真蠢……好蠢……)

少女心中这样暗暗说着,但稍后发生的事,却让她更搞不清楚这些江湖人,一声大笑传出,一个人影从花园的另一头,约莫六十米外的大树后头转了出来,肩上背着一把铁弓,看起来非常厚实,无怪能射出如此强猛的劲箭。

这人相当年轻,不到二十岁,边幅无修,穿得非常邋遢,脸上更是一副络腮胡,怎么看就怎么让人摇头,最让人傻眼的,就是他似乎认为这边已经没有任何危险,满面春风,笑容可掬,搓着手,大步走过来。

“哈哈,几位仁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几位这样的泡妞手法,似乎有点……嘿嘿嘿……大家都是文明人,何必……”

话没说完,三件兵器就已经架到脖子上,有刀有剑,还有几名伤者的满面怒容。

“臭小子!暗箭伤人,卑鄙!”

“卑鄙是我的兴趣,无耻是我的性格,所以这指控我就笑纳了,几位用刀剑架在我脖子上,意欲何为啊?”

“贼王八,你偷袭伤了爷爷们,要你填命!你下辈子长长眼吧!”

“哦,射伤了手,就要赔命,几位真会做生意,不过,你们真认为这样就能取小弟性命,为社会除害?”

年轻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几名凶人大感困惑,兵器都已经架在人家脖子上,煮熟的鸭子还会飞上天去?

“唉,你们出来跑江湖,动手宰人之前,都不先弄清楚对方身分的?不知道对方身分就喊打喊杀,这是江湖大忌喔。”年轻人耸肩笑道:“我身为一个文明人,非常喜欢用工具,距离够远,就躲起来放箭;靠得近了,我就放这个!”

年轻人闪电出手,从袖中翻出一件事物,他动作太快,旁边几个人虽然刀剑架颈,却都没能反应过来,看到他手里突然多了件东西,以为是武器,第一念头就是想要动手,刀尖都已割破皮肉,渗出鲜血,年轻人笑嘻嘻的脸色不变,反倒是几个人看清楚了那件东西后,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大叫出声。

“白、白莲金令!”

叫声中满是惊恐之意,几个人吓得扔了手中的刀剑,全部跪倒在地,少女看着这一幕,大惑不解,那个年轻人反倒是不以为奇,也不管颈上仍淌血,仍旧笑嘻嘻地说话。

“看你们的样子,是金枪帮,还有铁剑盟的人吧?你们算是圣教的外围组织,帮主和长老隶属于道门麾下……孙子辈的,像白莲金令这样的高级货,你们恐怕不认得,需不需要我解释一遍啊?”

“不、不知尊使到来,有失远迎,教内规矩,见白莲金令如见……如见……”

“行啦,见金令如见教主圣尊,这些老掉牙的话全都省了吧,反正你们在乎的也不是这个。教中不成文的规矩,银令以下,授予教中亲贵,见令如见教主圣尊,但金令只由教主密使出掌,执行超机密任务,为了保密,见一个杀一个是常有的事,还有过屠村灭镇的前例,所以……金令又名阎王令。”

年轻人摸着下巴,道:“你们也是知道规矩的人,这么说……该死而无怨了?”

每说一句,这几个人就忙不迭地磕头,还有个人吓得尿了裤子,一个劲地说着饶命,年轻人又摸了摸下巴,道:“说起来,我不是变态的,不喜欢到处杀人,这样很不好,算你们走运,今天就放过你们吧……”

五人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正要离去,忽然听年轻人咳嗽一声,道:“这样就想走?你们不知道规矩?欠债还钱,你们还插着我的箭,临走还要占我便宜?”

话中有话,五人顿时脸色惨白,犹豫了一阵,为首的一人猛一咬牙,挥刀把自己中箭的那只手掌连腕砍下,其余四人依样照做,瞬间地上多了五只血淋淋的断手,跟着他们便立刻逃走,不敢停留片刻。

年轻人看了看犹自坐在地上的少女,又看了看地上的断手,失笑道:“江湖规矩就是这点不好,要他们还箭而已,怎么把手都砍下来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阴险?口口声声说要饶人性命,放人都还要留人一只手,太卑劣了吧?”

少女的指责,没让年轻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是个普通的女孩,见了刚才的血腥场面,必然胆颤心惊,害怕自己也给灭口,偏偏这少女什么也不怕。

年轻人随手在颈中止了血,笑道:“做人要感恩,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该表达一下谢意?”

“帮我的忙?就因为你救了我?少自以为是了。”

“不是指那个。”年轻人指了指少女身下的草地,少女顺着一看,底下的青草不知何时已枯萎一片,不由得变了脸色。

年轻人道:“刚刚那些人要对你乱来的时候,周围的魔力波动一下子增强了,我不能肯定那是魔法还是魔导器,但能量相当强,发动起来,肯定那些家伙没有好下场,所以认真来说,我其实是来救他们的命,还有帮你忙的。”

“什么意思?”

“……吉尔菲哈特长年隐居在谷里,外头别的事情他或许可以不理,玉龙庄是他亲自建下的据点,里头的动静,他没理由不关心,就算他用魔法设备远程监控,总也要留个人当眼线,才好应变各种状况啊。”

年轻人笑道:“据我所知,玉龙庄的总执事,只是他从附近山村雇来的一个村姑,啥也不知道,只负责偶尔转达吉尔菲哈特给她的话,很多人都死盯着她不放,但我相信,如果她身上没问题,那吉尔菲哈特必然在庄中藏着一个暗桩,一个真正的心腹……我已经在这里盯了三天,注意里头每个成员,包括那些不是真人的家伙……终于,有了发现。”

“……你想怎么样?”

少女双手一挣,捆着她的套索寸寸碎断,用以表示她不会任人鱼肉,只是这个可爱的小动作在年轻人看来,却暴露出更多的东西,绳索断裂的那一瞬间,魔力能量汇集在绳上,绳子先是脆化,然后才碎裂,这已经可以看出少女所用的手法……

“你是潜伏在这里的,要是没有我,刚才你已经暴露身分,这种事相信你不愿意发生,所以,无形之中我已帮了你一个大忙,而你也欠了我一份大人情。”年轻人笑道:“我还没想到这份人情该怎么还,后头想到了再找你说,不过,要是你愿意,今晚过来以身相许,我也不反对啊,哈哈。”

话才说完,气红了脸的少女就一个箭步窜上来,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超响亮的耳光。

“无耻!”

一击得手,少女才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妥,退后一步,胡乱说道:“我长得这么……这么普通,这样你也要,你和刚才那些人一样不长眼!”

“这个嘛!他们确实有眼无珠,我就不同了。”被打了一耳光,年轻人半点不生气,笑道:“吉尔菲哈特是伟大的炼金术师,这点不错,但要说到易容术,他就是个外行了,你脖子上易容膏的接缝痕迹太明显,鼻子也怪怪的……小姑娘,术业有专攻,可不是随便贴张假面皮上脸,就叫易容改扮了。”

“你看得出来?”

“现在只有我看出来,你要是不把破绽补上,很快玉龙庄里的九成人也会看出来,江湖中还是有亮眼人,况且……”年轻人笑了笑,目光落在少女鼓胀胀的胸口,“他们说得没错,你……确实挺有料的。”

“啪!”

又是一声响,落在脸上,赏完耳光的少女,怒道:“老师说过,圣莲教的人没一个好人,我才不会还什么人情给你。”

“吉尔菲哈特是你师父?有趣,但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你老师早年也是圣莲教医、卜、星、匠四神之一,你连他也骂进去?再说,圣莲教的人不是好人,这关我啥事?”年轻人看看手上的金牌,“哦,你说这个啊?道具而已,不要介意。”

说完,随手一捏,金牌应声而破,非但不是金质,甚至还是空心的,少女一下看傻了眼,楞道:“金牌是假的?那你刚刚……”

“忽悠他们啊,这种高级货他们反正没看过,随便看看就随便信了,一群权威主义的受害者,唉,可怜的孩子……”

年轻人耸耸肩,随手又从袖中亮出几块一模一样的假金牌,“我说过了,混江湖我靠道具,远了就放箭,近了就亮金牌,白莲金牌是我吃饭用的家伙,当然要多几块随身携带。”

“可是……他们……他们的手……”

“怪我喔?我要他们还箭,他们自己把手砍了,这关我屁事?混江湖混得脑筋迟钝,真是武术界的耻辱。”年轻人道:“那几个人没死,回去少不得泄漏风声,他们的上司可没那么好骗,等一下说不定就会开始追查假冒圣莲密使的事,我为你担了这么大干系,你又欠我一份大人情了。”

如此厚颜无耻的家伙,少女一生从未遇过,当下有种气到发晕的感觉,勉强道:“你该不是要我把你藏起来,然后藉此进入白银谷吧?如果你有这种想法,我劝你……”

“不用,大人情是要留着以后讨的,这点小状况我自己处理就成,人海茫茫,他们也未必找得到我。”

“找不到?这个镇就那么点大,你长得又这么明显,别的不说,光是你一脸的大胡子就……咦?”

少女察觉到问题,瞪着年轻人,就看他笑嘻嘻地往脸上一撕,整片杂乱的大胡子,赫然是黏上去的假货,随手就撕了下来,没有了胡子的那张脸,白白净净,秀秀气气,让人看了就生好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好像有些匪气。

“胡子现在没有了,干净衣服我随身还有好几套,你说,他们等一下上哪里找穿着邋遢的大胡子去?”

少女皱起眉头,看到这里,她反而镇定了下来,隐约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似是不停在惹自己发怒,虽然不知道他的动机,但总没理由让他称心如意,越是面对挑拨,自己越该镇定。

(在我见过的人里头,这家伙的机灵应变,算是一等一了……唉,我也没真的在江湖上混过,不知道真正的聪明人是怎样,听说那些智者一步百计,脑筋动动就有无数念头,我是肯定不成的……但如果只是摆平这家伙,应该也不难。)

少女一言不发,双掌缓缓交叠起来,这手势看似不经意,其实却做好了准备,只要手指一动,那个年轻人脚下所踩的地面,就会喷发极冻冰岚,在零点一秒内,将他整个人冻成一块大冰,随手敲一下就会碎裂,简单把碎冰扫扫,旁人根本来不及发现……类似的机关,玉龙庄中遍地都是,这家伙挑自己来欺负,可真是找错人了……

“淡定!做人要和谐,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眼中的杀气都快喷出来了,杀我对你没什么好处,处理尸体很恶心的,再说,我又不是来与你为敌的,说不定还能帮到你,大家拿出诚意来,和气点好吗?”

年轻人笑了笑,自顾自地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开首页,“嗯,装逼又装了一次,那第二条……唔,这一天、这一刻,东方恋雪与凤香结识于花园中,除了后世的历史学家,当时就没有人能够预测,这两个江湖超新星将为大地带来多大的风云变动……”

少女一惊,不知这人怎么会晓得自己的名字,但转念一想,他既然已经在旁窥视三日,肯定有机会听见自己的名字,不足为奇,只是……他拉拉杂杂说这些东西,祈祷不像祈祷,难道发了神经病不成?

“你又发疯了?”

“没,身为一个江湖新人,我只是想早点上位而已,仪式总要照程序来。对了,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的名字里藏着一个秘密,希望你能为我解答,当作还我的第一个人情。”

“我的名字?”

凤香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藏什么秘密,但好奇心确实被撩拨起来,横竖不是要泄漏吉尔菲哈特的下落,也不是要带人进白银谷,答应点小事应该没问题吧?

“……你问吧。”

“记得你叫做凤香……”年轻人的表情严肃,眼神非常认真,“你的缝……当真很香?”

少女愣了短短几秒,虽然晓得这可能也是对方的故意挑拨,但这一下没能忍住,她迅猛做出回应,令得一声惨叫回响于花园中。

“呜哇~~~~问问而已,你居然**眼睛!”-----------------------------------------------------------------------

凤香觉得自己今天倒楣透顶,这辈子从没碰过这么乱七八糟的人,脸皮超厚,卑鄙下流,还好像有着出不完的鬼主意,自己的身分已被揭穿,他虽然满口没有一句要胁,但要胁的意味谁也听得出来。

自己那一下插眼之后,这家伙藉口疗伤,匆匆逃逸,尽管没说什么时候会再露脸,但估计不用多久,就会再次出现自己面前,到时候,肯定会要他好看,绝不是只插一下眼睛就算了。

说起来,自己其实不是那种土土的村姑,过去曾多次随吉尔菲哈特造访各大城市,待的时间都不长,却也算见过世面,与其他那些山野村妇大不相同,这是吉尔菲哈特特别为自己安排的历练,自己对历练成果不能说很有信心,眼下正是首次考验,没想到却碰上个那样的家伙,感觉真是挺糟。

即使没有那个家伙,眼前的情况也够烦了,关门作品的这件事,意外泄漏了出去,弄得外头一堆牛鬼蛇神,其他的倒也罢了,就是那几大势力最难处理。

放眼当前大地,虽有诸国并立,却以神圣密德兰帝国为尊,实力最强,长年征伐吞并下来,已占据大地六成土地,所有精华区域尽入其疆,独称帝国,迫其余诸国改名为王国或大公国,霸道之至,要不是因为国内问题严重,早已并吞掉其余弱小诸国,一个不留,白银谷虽不在帝国领地内,却不可能独立于帝国的影响力之外,近几日来,帝国那有如庞然巨**的阴影,已形成实质压力,一日重过一日。

慈航静殿、太乙真宗,一佛、一道,两大宗门在大地上传承久远,已逾千年,素来就是正道势力的中流砥柱,无论是大地上的哪一国,只要是人类势力,就有这两大宗门的弟子,其势力超越国界,比寻常的中小国家更强得多,尤其是慈航静殿,底蕴最为深厚,神圣帝国席卷大地,气焰滔天,对之却不敢轻侮。

帝国近十年来对外休兵,专心处理内部问题,为了避免引起国际纠纷,不便在国外公然行动,一切只能暗着来;慈航、太乙两大宗门,自重身分,纵然在乎那件关门作品,也不会扯下脸来豪夺,相比之下,还是另外那个麻烦最要命。

圣莲教,源于一个死灰复燃的古老教派,消失大地已久,近百年前重新创教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只是一个在乡间骗骗愚夫愚妇的小组织,却在数十年内迅速崛起、壮大,兼容并蓄,博采百家,广收各派好手,什么黑白两道的成员都被吸收,势力飞快膨胀,如今已是大地上数一数二的强大势力,论底蕴,或许还不及两大宗门,可是比起战力,肯定胜过两大宗门。

更令人感到畏惧的一点,就是由于在短时间内急速扩张,圣莲教麾下成员良莠不齐,教规松散,风气极坏,加上仍处于扩张期中,侵略性十足,经常爆发武力冲突,作风狠辣,往往不择手段,令人避之惟恐不及,不愿轻易惹上,眼下最大的压力来源,正是圣莲教一方。

若照圣莲教一贯作风,既然对这最后作品志在必得,就不会在乎什么手段、形象,早就直接开军队过来了,圣莲教非国非邦,但教中天、神、道、佛、巫五门,都有各自的私人部队,战力强横,即召即来,素来横行霸道惯了,之所以这次没有蛮干,是因为吉尔菲哈特过去曾是圣莲教的四神之一,至今也未被完全除名,香火之情倒是其次,如果公然撕破脸,不仅给人看笑话,也会让其他势力有介入空间,因此,圣莲教迟迟没有动作,连使者都只传了书信说要来,却至今未曾抵达。

凤香对于江湖事只是一知半解,吉尔菲哈特偶尔会提一些旧事,却也说得不多,自己试着多搜集情报,多去分析,却常常被弄得晕头转向,搞不懂那些江湖人的想法,只觉得……单纯作炼金术研究、各种器物的制作,远比处理那些复杂的人事要简单多了。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自己的身分尚未全面暴露,除了那个超厚脸皮的无赖,还没有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应该可以多撑些时间,不让人入白银谷去……说来真是太不公平,那么大的压力,该扔给吉尔菲哈特去扛的,却落在自己肩上……

“唉……什么烂情况啊……”

凤香在一面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镜中的影像,一个脸色有些蜡黄,似有病容的女仆,面目尚称清秀,穿着蕾丝白围裙,看来很普通,而她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什么易容膏的破绽,不知是自己专业技术不够?还是那个家伙言过其实?

“江湖……一堆怪人聚集的地方……”

摇了摇头,凤香拿起端茶的托盘,回到玉龙庄的大厅。

玉龙正厅,是整座玉龙庄最大的厅堂,容纳几百人不成问题,为了表现气派,八方开阔,都是大面的落地窗与透明玻璃,尽览四面庭院山水,院中绿野流觞,经过特殊设计,水过各处石洞,都会形成音符,环绕一周,宛如一首乐曲,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每逢下雨,水量、流速发生变化,各处石洞冲激发出的音符,还会与平时不同,变化万千,最令造访过玉龙庄的贵客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依照玉龙庄的过往规矩,来自四面八方的贵客,依照所属势力,分别被安排在各处独立院落,有相当大的私密空间,省得有仇家狭路相逢,引发冲突,这次也是如此,可是为了关门作品一事,谁也不甘心被关在院落里耳目闭塞,于是大批江湖宾客都到了主厅,忙坏了接待的仆役,凤香也藉机混在里头,从那些江湖人的说话中搜集情报。

这个工作之前一直干得不错,可是最近两三天,来此求宝的江湖人,眼见四面八方的来人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吉尔菲哈特又不曾露面,不晓得在暗处打什么主意,气氛诡异,连带也使得这些江湖人再难沉住气,言语动作渐趋火爆,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那些只有简单智能的人形傀儡不觉得有什么,凤香却时时心惊肉跳,被这紧绷的局面弄得喘不过气来。

“……搞啥啊?我说这吉尔菲哈特到底是什么意思?做了东西出来,到底要给谁?好歹也出面说个一声啊,一直闷着不出来,搞得大家困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算什么啊?”

大嗓门传入耳里,凤香认得那是神拳盟盟主过千山的声音,神拳盟是个小门派,过千山本人的实力也稀松平常,勉强上得了枱面,在江湖上的名头,主要还是得自于他的嗓门够大,这实在是一种悲哀。

最初,在玉龙庄中碰到类似情形,凤香只觉好笑,群雄聚会的场面,慈航、太乙的代表没出声,最是嚣张的圣莲教也没动作,那些小门派的掌门却总抢着跳出来讲话,这到底是因为没见识、不知死活?还是“半瓶水,响叮当”呢?

不过,吉尔菲哈特却向她解释了这种情形。

‘小门派生存不易,稍微行差踏错,便可能招来灭顶之灾,因为一两次失言,被人杀光满门良jian,在江湖中是常有的事,但总是抢着出风头、抢着说话,却还能继续存在,这样的人或门派,不管大小,都不可以小看。江湖路不易行,能总在风尖浪口全身而退,必有保身艺业,若只看表象,往往就会吃上大亏,外头的世界……貌似忠厚的狡诈之人、扮猪吃老虎的阴谋者,太多太多了……’

吉尔菲哈特语重心长道:‘那些大势力的首脑人物,城府都很深,绝不轻易表态,一旦表示清楚,就失去可以斡旋的空间,所以他们总会拿人来当枪使,看似小帮小派,背后却有庞大的身影,他们的一言一行,正代表了后头主子的态度。’

‘那……这些大势力,什么时候才会出来表态呢?’

‘除非……志在必得,绝无转圜余地,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目的,他们才会主动出来表明态度,这象征着决心,通常……都会非常麻烦……’

吉尔菲哈特的话,言犹在耳,但凤香对江湖大势不熟,无从判断这个过千山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势力支持,就只听见他的大嗓门,大声嚷嚷。

“过兄好豪气,但吉尔菲哈特就是不出来,你又能如何?冲进白银谷去吗?那白银谷号称有入无出,不晓得多少英雄豪杰困死其中,过兄神功无敌,就代表大伙儿出头,闯进白银谷去,请大炼金术师出来说话如何?”

一句话从在场群豪之中抛出,发话者实力在过千山之上,但连他自己也不敢硬闯白银谷,现在这么说,自然只是挑拨笨蛋去当出头鸟,而过千山显然也不是蠢得太厉害,听了挑拨者的话,他没有立刻嚷着要去闯谷,却是哈哈大笑。

“吉尔菲哈特像乌龟一样躲在谷里,那边机关埋伏这么多,老子可不会傻傻冲进去当靶子,横竖这里也是他的地盘,老子把整座玉龙庄的佣人杀光,庄子也一把火烧了,不怕他不出来见人!”

凤香一脚踏在厅边,正要进去,骤听见这句,登时一愣,不晓得是不是该立刻转头离开,才刚迟疑了一下,便听见一声佛号犹如暮鼓晨钟,直贯脑门而来。

“我佛慈悲!”

第三章 拂拭神通.九天雷动

一声佛号,振聋发聩,蕴含着无比精纯的佛力,传入耳里,不只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心头还一片祥和、安宁,什么负面情绪都为之一空,是真正的佛门高僧所发,而有此修为的,自然只会是来自慈航静殿的高僧。

凤香心神略定,端着茶盘走进大厅,斜眼一看,厅上众人都以敬佩的目光,望向西南方的十余位僧侣,为首的一名老僧,六十来岁,须眉尽白,袈裟大袖飘飘,俨然就是图画中的有道之士,两眼似乎有些昏昏欲睡,但刚才那声佛号,震动四座,让谁也不敢小觑,正是慈航静殿罗汉堂首座,眠月大师。

罗汉堂在慈航静殿中,司职所有弟子的教学,其中也包括武技,在罗汉堂任职的僧侣,等若是武术教头,这位罗汉堂首座就是总教头,一身禅功自然是厉害得很了。

慈航静殿属于佛门体系,僧侣的修练模式,与寻常武者不同,实力强横与否,不只是看体内的真气、内息,也和个人的佛力关系重大。佛力即是信仰力,透过自身虔诚向佛,诵经修持,洗涤前业,明心见性,渐渐产生佛性,而后化为佛力,这是为小乘修法;若能广弘佛法,普渡众生,教化万民,怀大慈悲,如此也能生佛性、化佛力,是为大乘修法。

佛力可以由信徒的信仰力生成,也可以由神佛恩赐,尽管这种例子极其罕有,但总之是比修练魔力、真气要快得多,当僧侣成功将佛力融合本身真气,化为一体,实力就陡增一倍,所以慈航静殿之内,高手如云,傲视其余宗派,而且佛力也会产生神能,除了放光、净化、治疗之外,僧侣们所独享的拂拭神通,令普天下的魔法师咬牙切齿,更是慈航静殿能在大地上屹立千年不倒的主因。

只是,有利故有弊,僧侣们的修行纵有千般好处,却也受限良多,佛力讲究慈悲,如果一个持戒修行的僧侣,动不动就好勇斗胜,手染百人鲜血,那还谈什么修行?所以僧侣的修行,受戒律限制,一旦违反戒律、杀孽太重、抛弃信仰,身上佛力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毕生修为一夕化为乌有,因此,千年来大地上的人们都知道,慈航静殿高手众多,有些时候甚至比大地上其他势力加起来都多,但综合战力却不怎么样……

无论如何,慈航静殿的势力,天下人谁也不敢轻忽,再加上刚才一喝之威,足显实力,这位眠月大师既然开口,厅上众人便随之沉默,想看看慈航静殿有什么话说,之前连着多日,慈航、太乙的使者虽然都已抵达玉龙庄,却未公开表态,众人刚才一番闹腾,本也就存着逼这些大势力拿个话的心思。

眠月道:“我等远来是客,当有为客之道,岂能以刀斧施加无辜仆役之身?还请诸位施主自制。”

话的本身没多少新意,只是出自慈航高僧之口,让人必须慎重看待,不过,能被慈航静殿派到这里来,肯定也不是那种迂腐不化,只懂得说大道理的呆子,所以喝止住神拳盟的过激意图后,眠月禅师道:“各路朋友远道而来,聚会在这玉龙庄中,也是有缘,但主人不露面,出家人总不能整日赖着不走,尽吃主人家的白食,廉教御,不如明日由你我出面,到白银谷去看看情况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登时移到大厅右边一众道人身上,那是太乙真宗群道的位置,领队的长发道姑年约四十,身材极高,足足一米八的个子,浓眉大眼,顾盼之间,英气横生,虽然披着道袍,气势却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腰间更还挂着一柄巨剑,却是太乙真宗三十六教御之一的廉杏贞,也是此次太乙真宗一行人的首领,成了数十人中的一点红。

太乙真宗以修道成仙为目的,讲究依附仙山灵脉,吸纳天地日月精气,去芜存菁,超脱为仙,因此门徒广布天下名山大川,在山中开辟洞府,**修道,以其疆界地域划分,共分三十六府,每一府设一教御,统帅一方,掌教真人则由三十六教御中升任选出,坐镇总部龙池,号令天下道流弟子。

与僧侣不同,太乙真宗的门徒入教,都是为了修己成仙,修道也不是为了求神救赎,自然没有信仰力可言,也没法凝成佛力与真气结合,他们的修练之法,有些近于魔法师,都是探寻森罗本源,将自身与自然元素结合,因此武技均带有元素属性,威力极大,而修练与使用元素类的术法,也事半功倍,再加上镇山之宝乾坤诀,千年来得以与慈航静殿分庭抗礼,历久不衰。

“眠月大师,你客气了。”廉杏贞长身站起,对着慈航众僧一拱手,“我此次动身之前,掌教真人以水镜传令,表示贵我两派交好,这次要尽可能与慈航同心协力,大师既然有请,廉杏贞敢不从命?”

廉杏贞是武将世家出身,本人也曾是神圣帝国的重将,虽是女子之身,说话声音却铿锵有力,充满军将之风,剽悍有力,不过,比起她的话、她的剑,她的身分更引起在场众人兴趣。

太乙真宗三十六教御,廉杏贞已有大剑师的实力,在三十六教御中算是上乘,却还没到佼佼者的程度,然而,太乙真宗自圣莲教崛起后,便与神圣帝国亲近,启用了一批神圣帝国人升任教御,让双方关系更加友好,此次白银谷事件,帝国为之震动,却没有派出使团,便有人开始怀疑,这位廉教御是代表太乙真宗而来?还是也能代表帝国?

廉杏贞道:“明日大师且作壁上观,与我同来的师侄中,有几位精于机关土木之道,虽不能与大炼金术师相比,却也未必派不上用场,明日各位就看看我太乙真宗的手段。”

第四章 慧眼识人 击掌为盟

号称百年来炼金术第一人、大地第一天才,吉尔菲哈特的才华与作品,都被认为是古今无双,其中还有多项划时代的特殊技术。

吉尔菲哈特的来历不明,公开的资料上,说他是在帝国东北的一座小山村中长大,采药为生,从草药师转成炼金术师,自学成材,而后出世入江湖。这些事都有资料可查,只是谁也不相信,毕竟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炼金术不是武术,不可能自学出师,需要大量的资料、良师指导、足以支持长期实验的大笔金钱,才能堆积出一位炼金术师来,吉尔菲哈特就算是不世出的天才,这种出身也过于传奇,听来假得过头,而在江湖上,要伪造出身痕迹……真的不是很难。

过去无可考,世人所知道的,就是吉尔菲哈特的横空出世,甫一出道就震惊大地。

吉尔菲哈特一涉足江湖,就开了一家工坊,贩卖卷轴与其他小件魔导器,就是这个工坊,让他一夕间名动江湖。

开工坊卖卷轴,是所有炼金术师最初的赚钱门路,现今大地上的炼金术工坊,大大小小起码有六七千家,中小型的工坊只能生产数种至数十种常用卷轴,只有那种囊括上千名法师的大型工坊,才能包山包海生产各类卷轴,这类工坊往往都附属于某些大势力,要不然,就算再有人脉,又如何能拥有这么多的魔法师固定效命?

吉尔菲哈特开的工坊,只是小型工坊,接单却是来者不拒,不只那几十种常用的魔法,几乎所有能制成卷轴的高、中、低阶魔法,他全部都能制作出来,一开始,所有人只以为这家伙脑子有问题,或者为了成名,乱夸海口,但随着有人下了订单,他也如约交货,这个奇怪的小工坊开始被人们注意,几个月里,各式各样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他也一一完成,里头还包括一些制作难度极高的特殊魔法,就算是大魔法师亲自制作,成功率也不过十分之一,吉尔菲哈特居然也做出来了。

如果这种成绩,是出自帝国、圣莲教的专属工厂,那是不足为奇,但吉尔菲哈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他的工坊也只是一个小作坊,为何能做到这种效果?

两个合理的解释,其一:这是某个阴谋,在吉尔菲哈特的背后,有某个大势力在支援,看似孤身一人,身后却是庞然大物,整件事就是一桩正在进行的阴谋。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吉尔菲哈特的背后一无所有,无帮无派无靠山,也没有任何资源,这个猜测显然不成立。

其二,吉尔菲哈特是一个超级魔法天才,本身的修为已达大魔法师境界,甚至超乎其上,所以才能完成那么多的各式卷轴。然而,与吉尔菲哈特接触过的人都晓得,他本人虽然是个魔法师,却不算强,最多刚摸上高阶法师的边,会用的魔法也相当偏门,完全为制造器物做支援。

两个主要可能被否定,又排除他背后另有高人存在,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个百年一见的炼金术天才,而且已经掌握某种不为世所知的技术,所以才能人所不能,以一个小工坊的资源,做出超大型工坊的成绩。这个结论一出来,吉尔菲哈特的身价百倍,成了大地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为了观察,也为了考验,大量的邀约函寄到吉尔菲哈特手中,让他关掉了工坊,游走大地,赴约参加各种炼金术师的竞赛,并在之后的一年里,连夺各项大赛的冠军,他所制作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兵器或魔导器,风格极为多变,有的注重功能,朴实便捷、有的华丽无双,威力夸张,可以说是一名多样、多产的炼金术大师。

在这之前,不是没有人怀疑,这个吉尔菲哈特或许只是一个表面人头,完成所有作品的另有他人,可是这些比赛却粉碎了谣言,所有人亲眼看着吉尔菲哈特完成那些作品,夺得头魁,而第一名与第二名之间的差距,实在不是一点点,吉尔菲哈特的制作手法,所有人见所未见,绝非当前所知的任何一种炼金魔法,这令横空出世的他,成了一个为世所注目的惊叹,短短一年的时间,吉尔菲哈特的大名如雷响遍天下,这时的他,甚至还没有满四十……

绝顶的风光、绝世的荣耀,大炼金术师的传奇,不晓得羡煞多少旁人,成了多少江湖新人的偶像,如果这是整个传说的起点,那就再理想不过,可惜……这似乎是整个传说的巅峰。

古往今来,光彩无限的大魔法师、武道宗师,屡见不鲜,但风光的炼金术师就少得多,炼金术师通常和其他的伟大工匠一样,都是躲在研究室,或是无名深谷,再不然就是托庇于某个大势力底下,绝少自己跑出来闯江湖,这除了因为炼金术师必须花长时间在研究上,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人身安全,能够打造出超强兵器,却没有足够能力使用这些神器的他们,无疑是腰缠万金、走在暗巷,却没有自卫能力的三岁小孩,很容易成为野心家的目标。

吉尔菲哈特不算笨,闯出名声之后,他很清楚自己的自卫力量不够,选择托庇于大势力之下,有心干一番事业的他,没有选择温和的慈航静殿,经过一番考虑,他接受了帝国的礼聘,成为紫禁龙宫的大炼金术师,却又不晓得因为什么缘故,十年后他叛逃出宫,引来帝国的追杀令,掀起江湖上一片惊滔骇浪。

无论导火线是什么,怀璧其罪,相信是一切的根本理由。帝国要杀一个人,这个人基本上是死定了,然而,能从帝国刀下抢人的个人或组织,并不是没有,两大宗门都有这种力量,只是吉尔菲哈特似乎不愿就此沉寂,选择了圣莲教,成为圣莲教四神之一,通过交涉,让帝国放手。

圣莲教非国非邦,势力之强却犹胜多数邦国,吉尔菲哈特的研究得到圣莲教支持,更给出四神之一这样的尊位,说得上扬眉吐气,在之后的几年里,他的作品不断推出,多数是可量产型的魔导器,让圣莲教的军力往上提了一层,看起来,吉尔菲哈特这次是选对了东家,两边鱼帮水、水帮鱼,相得益彰。

但事实证明,吉尔菲哈特的选择大错特错,加入圣莲教仅仅五年之后,吉尔菲哈特就不知为了什么理由,与圣莲教翻脸叛逃,圣莲教下密令追杀,帝国也不忘打落水狗,派出高手加入追杀行列,更糟糕的是,两大宗门虽没配合追杀,却表明态度,不愿也不能参与此事,一代大炼金术师,竟然逃之无门,找不到立足之地。

帝国、圣莲教虽然没有明着进行追杀,但杀机却弥漫着当时的大地,只要不是太迟钝,就能感觉得出,照理说,吉尔菲哈特这次是死定了,但事情的发展却急转直下,吉尔菲哈特忽然回到圣莲教总部,面见教主圣尊,双方达成协议,吉尔菲哈特保留四神头衔,仍归圣莲教内,却不在圣莲教中,从此隐居深山,不得出境一步,圣莲教则停止迫害行动。

表面上看来,圣莲教慈悲为怀,顾念旧情,没有赶尽杀绝,而吉尔菲哈特吃了大亏,但每个人都晓得,像圣莲教这样的大型组织,一旦翻脸,绝没有人情可讲,特别是对叛徒下达格杀令后,肯定不计一切代价取他性命,不可能会中途停手,况且,吉尔菲哈特明明都被追杀到边境了,是怎么穿过层层的追杀网,回到圣莲教总部的?途中不知有多少帝国、圣莲教的高手,没理由放他通过……

令人不解的疑团,始终笼罩在迷雾里,人们只知道,这次事件一过,圣莲教内传出消息,三天尊开始长期闭关,六散仙之中有三人暴病身亡,五门门主有四名因故去职,由教主另外择人接任,而那四名门主……其实是两死两重残……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神圣帝国,紫禁龙宫折损了一批实力极强的精锐,逼得帝国军方开出高价向外招揽,补充皇城的损失。

很明显,曾有一场激战爆发,甚至可能是连着几场恶战,让帝国、圣莲教都吃了大亏,五门主折其四、六散仙死一半,这损失实在太大,问题是……吉尔菲哈特本人算不上战力,就算他忽然大发神威,也不可能造成这么辉煌的战果,这一切让人怎么想也想不通。

真相被掩盖在迷雾之下,吉尔菲哈特就此隐居于白银谷中,闭门研究,定期提供作品给圣莲教,圣莲教也满足其一切原料需索,但吉尔菲哈特不曾出谷离镇,其他人想要得到他的作品,只能到谷外苦求。

情形发展到此,吉尔菲哈特再有才华,已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很多人脑筋一动,就把主意动到他的弟子身上,只要能成为他的弟子,继承其一身本领,将来肯定前途无量,在镇上长待不走的人,倒有三分之一是来求拜师的。

众所周知,吉尔菲哈特一生只收了两名弟子,授之以毕生技艺,但一个在他离开紫禁龙宫时,暗算出卖,背叛恩师;另一名则在他与圣莲教反目逃亡时,为了掩护老师,遇害身亡,吉尔菲哈特既愧且痛,心灰意冷的他,再也没动收徒的念头,任人怎么恳求,他也拒之千里。

只是,谁也没想到……不,或许早已有人料到了,吉尔菲哈特终究不甘心让一身才学跟着入土,所以还是打破心结,收了一名弟子,而且……还是一名如此年轻的少女。-----------------------------------------------------------------------

“啧啧啧,这趟捞到大鱼了,你说,如果那些人知道你是吉尔菲哈特的弟子,他们还要不要继续闯白银谷?我赌他们立刻放弃,只要把你给抓了、分了,后头什么宝贝没有?”

东方恋雪皱眉道:“不过该怎么分还真是个问题,好好一个大活人,难道手脚给两大宗门,中间身体给圣莲教?哇,那圣莲教赚到,因为你波好大……呃,其实我是想说,如果要这样分的话,脑袋可以给我吗?我放在家里当花瓶,每天光看就爽死了,哈哈。”

放肆的笑声,凤香还可以充耳不闻,不过被揭破身分,心中忐忑,要发作也没那份底气。身为吉尔菲哈特如今唯一的弟子,她是知道厉害的,如果被外界知晓自己的身分,分尸是不至于,但肯定各方势力都会动作,到时候,无论结果怎样,起码自由两个字是从此无望了。

过去,不晓得在多少个夜里,吉尔菲哈特曾在自己面前深深叹息,那种叹气声……自己曾一度无法理解,为什么人可以叹气叹得那么用力,仿佛将五脏六腑都一起呼了出去;却又叹得那么无力,好像整个躯壳都被抽空,里头已没有半丝灵魂,只是一个空壳……

吉尔菲哈特不常对自己说心事,因为他没有什么好事可以说,连串的失意、碰壁,甚至让他开始酗酒,长时间不清醒,他醉后的呓语,就是不停地说,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相信,无论是神是鬼,全都只想要控制他、逼他制造东西,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法挣脱出这个结果……

这些话对自己的影响很深,即使吉尔菲哈特不作叮嘱,自己也晓得,如果想维持自由,不像笼中鸟一样过日子,就绝对要保密身分,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否则,自己的收场恐怕不会比吉尔菲哈特好到哪去。

之前一直没出什么问题,因为有了上一代的教训,看吉尔菲哈特变成那样,自己压根就没有出去闯的雄心壮志,只想安于这个小地方,造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想到祸事来得突然,这许多人一下来了白银谷,自己抱着侥幸的心态,混在仆役里,想尝试独力应付,万一事情太大,还可以趁乱开溜,没想到那么快就被人识破,连一直隐藏的东西都被发现,此刻,自己心跳加快,呼吸不畅,想要镇定下来的努力,宣告徒劳……

“你不用太紧张啦,认出你是吉尔菲哈特的徒弟,这也没什么,你想啊,就算别人不知道,但只要发现你是吉尔菲哈特留在这里的心腹,他们肯定也会把你弄去严刑拷打,到时候,别说你的徒弟身分,连你这辈子穿过多少颜色的内裤都能查出来,所以你实在不用因为身分暴露,就一副晴天霹雳的样子,该暴露的东西早就露了。”

东方恋雪的话,让凤香稍微好过一点,只怪自己涉世不深,很多事情想不到那么细,却不料东方恋雪的下一问,马上又让自己两眼翻白。

“你真正该在意的是……你师父出事了吧?伤……或病,也可能瘫痪,总之就是不能理事,或是出了什么状况,让你无法与他联系……应该就是这样。”东方恋雪道:“你师父不懂得玩阴谋诡计,外头闹得这么大,他迟迟不露面,就代表他出事了,你这姑娘又毫无自保之能……”

“别小看人,我欠你人情,不想让你人间蒸发,但惹急了,在这里让你变成残废,也没什么难的……”

“唔,容我更正,你有一定的自卫能力,但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局面,以你的情况而言,最妥当的措施,不是在这里扮女仆,而是趁着所有人目光被吸引在白银谷,自己悄悄溜走,只要走得快加隐姓埋名,可以躲上十年八年的,你却偏偏没走,留在这里等人捉,撇除你胸大脑残、变装成瘾的可能……是你心有牵挂,明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又不能离开白银谷……直说吧,你师父是重病弥留?还是做危险东西出了岔子?”

一串话说下来,凤香的心情大坏,觉得自己的江湖经验太少,以至于心里的所有秘密,在这家伙眼中无所遁形,如果自己再说点什么,他可能又像扯粽子一样,抽丝剥茧分析出一堆东西。

“怎么不说话?哦,对了,你喜欢吃粽子吗?我很喜欢豆沙口味的喔。”

“我没……呃,你为什么知……”

凤香愕然,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对方表情,就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蕴藏着满满的笑意,再次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冷静、必须冷静……气恼无济于事……

少女感到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好像做什么都会做错,不敢说话也不敢做决定,然而,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就认输,自己的人生,不能一开始就放弃,不能和“他”一样放弃人生……

“……你说你叫东方恋雪?”

“哦?是啊。”

“这名字听起来很娘娘腔,不会用在男人身上,相信也没有哪个父母会给小孩取这种名,你如果不是心理变态,就是用假名……我判断不出答案,因为你百分百是个心理变态。”

“哈。”

东方恋雪笑了起来,本来只是觉得这女孩可爱,现在则开始觉得她有趣,居然没给自己吓住,还想要反客为主,也许……自己的计画可以修正一下……

“你的分析很有意思,怎么不继续说下去?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女人分析我的。”

“我说不下去,因为我确实没那份能力,但如果给我时间,你能做到的,我也一样作得到。”凤香道:“我想聘用你,请你协助我处理这些麻烦。”

“啧,还以为碰到一个有点意思的女人,结果居然是个疯婆子。你要聘用我?你知道我是谁?什么背景?从哪里来?来这里为了什么?你啥都不知道,就要聘用我?嘿,想找火坑跳,也不用那么急,这世上一堆地方可以让你死得连渣都不剩。”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晓得你的背景,不晓得你想干什么,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就只有你把我摸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些并没有什么关系……”

少女深吸一口气,高耸的胸口,出现了动人的起伏,东方恋雪别了别嘴,很想发笑,但当凤香再开口,声音已经回复镇定。

“不管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你发现了我却没揭穿,肯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而我敢保证,如果外头那些人知道我的底细,你就什么也得不到,相反的,如果你接受我的聘用,这才能让你得到最多好处。”

“有趣,这算是反客为主吗?”

“别以为你多知道了点什么,就占了优势,这里始终是我的地盘,信不信我有能立刻干掉你的力量?最多不过大家一拍两散,我把你和外头那些人一起埋了!”

凤香这么说,心里却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自己虽非虚张声势,但如果真的动用了手上力量,等若露了形迹,再也躲不下去,没有藏匿空间了。

东方恋雪暗自发笑,根本没把凤香的威胁放心上,这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女孩,根本不知道刚才那些话,已把她的最后底牌出卖,能一举把自己与外头的群豪都干掉,这证明整座玉龙庄存在着大型毁灭机关,自己既然知晓,就有不足为惧了。

只是,凤香没给自己吓倒,还强势反客为主,这实在有趣……瞬间,东方恋雪脑中闪过一幕画面,那是自己这次出发前,和某个人的对话。

绝崖之巅,松涛之下,那个覆盖在黑斗篷底下的削瘦身影,独坐大石之上,仿佛已化为这面绝壁的一部分,夕阳西斜,斗篷底下,隐约可以看见他一边脸上的刺青。

‘喂,我又要入江湖了,要替你带什么回来吗?’

‘你在帝国干的案子,我已听说了,他这次给的任务真烂……你手册带了吗?’

‘无所谓,比这更烂的任务和妞,我都摆平过,有挑战的工作才会多好处,反正我出马,石头里也能榨出油来。手册我带啦,一点屁用都没有,你确定这本你所谓的心血结晶,真的有用?’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此行……别只看着过去,未来才是你应该在意的重点……’

‘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点会死吗?会几手预言术,就整天在这扮先知,你根本从来没准过。’

‘……聪明人太多,请珍惜傻瓜,这世上好的傻瓜太少……这不是预言,只是我给吾徒、吾侄、吾友的一点建议。’

这些话,自己当时不是很放在心上,因为那家伙总爱扮先知,给的建言十有九错,特别是每次给自己号码去签彩票,次次都不中,害得自己一再赔钱,无廉耻无良心,然而,就在此刻,随着那些话在脑中闪过,自己心中着实一动。

这次来此是为执行任务,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捞点好东西走人,并无意过早介入江湖纠纷,毕竟,自己现在应该多方面投资、布局,在那些准备工作都完成前,为了贪图一些利益而过早被人注意,只会因小失大。

不过,这个女孩很有意思,如果要着眼未来性,那么,比起吉尔菲哈特的最后作品,他的弟子无疑更值得自己投资,虽然……这个投资,风险高得吓人……

“……明知我不是好人,对我也不了解,还敢雇用我?你说要给我好处,那先说说,你打算雇我做些什么?”

“这……”凤香停了一下,毅然道:“我和我师父的平安与自由。”

“你们的平安与自由?这玩笑开太大了,你知不知道当年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让帝国与圣莲教同意放手,给吉尔菲哈特生存空间的?还有,你如果真有底气,就不该这么暴露你的心虚,这代表你没自信保住你们的安全,我受雇只能帮你忙,不是当救世主。”

东方恋雪道:“别的不说了,先顾你自己吧,我这人很公道,帮不上忙就不收钱,绝不占人便宜,但你既然也知道我不是好人了,我想先问你一句,为了你和你师父的平安,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嗯!”

“不要应得太快,你根本没法想像那是什么样的代价,你想要平安与自由,但答应了这些东西,却可能让你很没自由,这样不是本末倒置?聪明人不要干傻事。”

如果东方恋雪没这么说,凤香还有些犹豫,但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下了决心,“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就在你身上赌这一次!”

“屁啦,这辈子没进过赌场的人,赌什么赌?你看人毫无眼光可言,多半还是想说反正我也不一定能做到,做不到就不用履约是吧?看你这眼神,我就知道了,好!就冲着你这份心思,我来试试看自己的能力,事后……如果有事后,也不怕你不守约定。”

凤香并不怕威胁,但一番话说到这里,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脑袋发热,惹上一个危险家伙,不过,没等她缓过来,对面的问题已经连珠抛来。

“你在这边扮女仆多久了?一直在这里?还是才来没几天?”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为什么要问我?”

“问你是省时间,我在这边只是蹲了几天,你们所有人的**颜色我都清楚,但你们的身家底细就不是太清楚了,如果要我猜的话,你不笨,不会是近几天内才来当女佣的,你的动作也没破绽,估计起码已经在这边干了几个月,或者一年半载了。”

“对,我已经在这里快一年了,这里的仆役每隔一年就会更换,避免麻烦,所以就算问起他们,他们也不会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凤香补充说明,表示自己潜伏之前,是有过深思熟虑的,但东方恋雪却抛来一个新问题,“这里的真人仆役都是从附近山村召募,山村很小,彼此都认得,这点你想过吗?”

“呃,我……”

“算了,没关系,我来处理,明天他们闯谷肯定没结果,我会再来找你,问你最后作品是什么,你横竖不会说实话,我建议你利用这一天的空档,好好想个不是太烂的谎话。”

东方恋雪道:“等一下出去后,会有点sao动,你被人问起,只要说自己是被掳进来逼供就可以了。”

“等一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庇护所位置的?就算你埋伏了几天,也不可能从外头看得出来啊!难道你也懂机关土木之学?”

“略懂,不过你弄错了,这里不是庇护所,原来这庄子里还有庇护所?真是妙!”

“不是庇护所?那……这是什么地方?大厅方圆百米之内,除了庇护所,没有这样的密闭空间啊!”

“密闭空间?没那回事,我只是把你拖进厕所,没点亮灯,为什么你会以为是庇护所?你确定……你当真懂得看人?”

凤香还不及答话,忽然对面的男子有了行动,也不见他怎样作势,骤然拔身而起,撞穿厕所的板壁、屋顶,一跃冲天,惊动四方的同时,他还放声大叫。

“精彩喔!有美女在厕所露光屁股,所有人快来看啊!”

“…………我后悔了,早知道,还是该让你一炮成灰的。”

第五章 舍身取义.大光明法

凤香一度以为,普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聊的jian人?好端端没事,明明直接走出去就好,偏偏要搞什么一飞冲天,整间厕所都给他穿破弄垮,想不吸引人注目都难,动静搞得这么大,自己还怎么藏身下去?

结果,当厕所崩塌,凤香愕然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居然被大片人马包围,除了圣神骑士,也有慈航、太乙门人,将这里团团围住,看那架式,只差一步就要动手攻坚了。

只能说,专业人士实在不可小看,虽然东方恋雪将自己抱出时,没发出任何声息,还用上“遁形斗篷”一类的障眼物,而汤朱笛当时又正在战斗,可这一切到底是引起了她的怀疑,事后立刻循线搜捕,率众来到这间茅厕外。

东方恋雪破屋穿出,打了所有人一下措手不及,他动作奇快,轻功又极好,一掠就十余米,两下起落,就已经翻出院子去,现场众人大多数没反应过来,少部分人急忙出手,掌气、暗器乱飞,就听那人闷哼两声,被两枚钢镖打中,却避过最致命的太乙剑器,成功逃脱,不仅如此,他还在即将翻出去的瞬间,转身拉弓、放箭,一次三箭,分朝三处射落。

虽是三箭,射出来可不只是伤几个人那么简单,三箭都是魔法箭矢,具有穿透特性,轻易把人射穿,穿出之后,立刻爆炸,还放出大量呛人眼鼻的烟雾,刹时间整个院子都被浓雾覆盖,什么也看不到,就连想要出手的汤朱笛,都被这阵混乱给阻住,不过,短短一瞥之间,她仍是做出判断,让身旁的部属记下。

“……不足五级,四级……最多不过四级半的修为,轻功有超水准的表现,应该是盗贼或*贼一类……”

审判所出身的行家,眼光比寻常人准得多,一眼就能判断出目标的大致修为,一般情形下,甚至连出身家数都看得出来。

现今世界的修行体系繁多,骑士、剑士、魔法师、僧侣……各有自己的修练系统,以低、中、高、大分阶,但万变不离其宗,为了容易统计,又将所有的修行体系分成八级,单纯计算所发出的力量、魔力单位,尽管这种分级法,被人讥笑只是蛮力,常常失准,不过,搭配各种职业的原本体系来看,就八九不离十。

原则上,两级进一阶,拥有三级力量就晋升中阶,五级力量踏足高阶,大部分的人一辈子也就是到此为止,六级力量的高阶不管在哪都吃得开,而若有足够的资质,加上个人的努力,取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突破,把力量推上第七级,就可以超越高阶,得到“大”字尊称,大剑师、大魔法师、大骑士……这基本上已是各大势力的核心阶层了。

十**岁,就练上中阶,这算是很不错的资质,却也还说不上天才,毕竟光只是圣莲教内,就有一个未满十岁却突破高阶的变态怪物,而区区四级半力量,群豪更不放在眼里,各派弟子之中,有这修为的随便抓也是一大把,反倒是这个年轻人的武学路数,让在场的明眼人非常在意。

江湖经验丰富的武者,光是看出手姿势、听呼吸节奏,就能判定目标人物的武学家数,但刚才匆匆一瞥,居然没认出来,这通常代表那人受过特殊训练,刻意掩藏本身路数,所以,尽管不留痕迹,本身却是最大的痕迹,而且……这人还偏偏就是用弓箭的……

“哼!掩耳盗铃,跑得了吗?”

冷哼一声,汤朱笛目光转厉,望向那个刚才从茅厕中被拉出来的女仆,却已慢了一步,她已被太乙真宗的人给护住,名为保护,但想来是不会让自己过去审人了。一想到这里,汤朱笛转头下令,用最快速度取来庄中服务人员名单,并且核对周围三百里内所有山村的人口情况。

凤香远远看见圣莲教的人全数撤离,不由得大松一口气,这些人的离开不算意外,圣莲教与吉尔菲哈特的关系险恶,玉龙庄是吉尔菲哈特所建造,他们只要不太笨,就不会蠢到在这里头栖身,离开是必然的,而他们一去,自己的压力就轻多了,其他门派可没有那么多的拷问手段,纵有……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

过了这一关,别的事情就简单了,凤香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照东方恋雪的建议说话,面对太乙真宗、慈航静殿的人问起被挟持经过,她说那个怪人把自己掳到茅厕,只字不提吉尔菲哈特,问的全是庄中客人之事。

凤香尽量装得又土又笨,说了几个门派,却都是圣莲教的下属组织,乍听之下,这人好像是针对圣莲教而来。这个情报,让在场的人都一阵疑神疑鬼,凤香肯定这些话很快就会传到圣莲教的耳中,届时,那个总是把自己吓得够呛的家伙,就该付出点代价了。

(……刚刚听圣莲教那怪人的话,他……才四级半?这么低微的力量,能做什么?还以为他深藏不露,怎么也有个六级、七级,要是早知道他只有四级半,我根本不该被他吓住,一动手就能灭了他!)

凤香懊悔不已,要成长为一名优秀匠师,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顶级的大炼金术师,常常要为人量身订做武器,哪怕本身没有很强的武技、魔法,眼力却绝对要有,自己跟着吉尔菲哈特学了很多,在专门知识与技巧上,已有出色水准,但因为都是在山里闭门造车,历练、经验远远跟不上,以致难成气候,要不然,现在就不会混得这么上不上、下不下了。

这一番闹腾很快结束,隔天,眠月禅师、廉杏贞率领众人前往白银谷,凤香最初想偷偷跟去,却很快发现玉龙庄周围已被层层监视,虽不能确定是哪方人马,可是自己若跑出去,肯定会暴露身分,好在自己敢在这里玩潜伏,自然有所准备,偷偷溜进一处庇护所,开动里头的魔法装备,随着法阵启动,一个白银谷的剖面虚像浮现出来,凤香伸指点了点,将视野调整,对准谷口。

白银谷、白银镇,事实上都布满魔力机关,以吉尔菲哈特的能耐,制造远距离遥控装置,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凤香受力量所限,能操控的东西有限,但要遥看白银谷里外的影像,却是没有问题。

影像一出现,就看见大队人马来到白银谷口,那里早被吉尔菲哈特改造过,地势险要,入口处极窄,两侧山壁陡峭非常,从谷口往里望去,两排树墙之后,白色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一群人浩浩荡荡,慢慢来到白银谷口。

以眠月禅师、廉杏贞为代表,他们吐气扬声,求见大炼金术师吉尔菲哈特,两人都是内力精纯之辈,不用刻意运气,自然声音传得又远又响,数里之内,保证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他们的话,凤香考虑用魔法设备伪装吉尔菲哈特说话唬人,却终究不敢冒险,世上聪明人比自己想得还多,万一弄巧成拙,反而被人窥破手脚,更为不妙,所以她选择沉默静观。

一轮场面话,没有得到谷中的任何回应,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吉尔菲哈特既然一直不露面,断没理由在这时做出回应,反正谁也不认为吉尔菲哈特会出面,真正的重头戏,是之后两大宗门的动作。文攻不成,便当武吓,白银谷是吉尔菲哈特亲手设置,普通人进去便有入无出,中小型的门派根本没资格硬闯,也只有像两大宗门这样的超强势力,才有闯谷的资格。

哪知道,眠月禅师、廉杏贞教御一番场面话说完后,居然没有任何更近一步的动作,早先说已备妥机关土木人才的太乙真宗,也像全没说过那些话一样,率领门下弟子掉头就走,如此一来,群众哗然,若只是来谷口讲完几句场面话就回去,这和白痴有什么两样?

这个结果让很多人意外,无法接受,却也有一些人早已料到。在圣莲教的人马出现之前,太乙真宗为求尽快了结此事,会试图闯谷,但圣莲教的人已经现身,还在旁边虎视眈眈,此时冒着牺牲,强行闯谷,那只是为人作嫁,没有半点好处,太乙真宗可没有这份善心,做做样子后退走,这才是正常的。

凤香不懂权力斗争,但这两批人马没有强行闯谷,着实令她松了口气,然而,当两大宗门要率领众人离开返庄,圣神骑团的大队人马却在此时来到,也不问什么白银谷内的事,开口就要找太乙真宗问责任。

“什么责任?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廉杏贞不改武将习性,脾气暴烈,她本就对十字审判所没有好感,再见圣神骑团来势汹汹,火气也大了起来。

汤朱笛冷笑道:“做了什么,正要请太乙真宗解释,给个交代,我圣莲弟子的血,怎能白流?”

问罪的起因,是五名圣莲教弟子的死,这五人隶属于圣莲教的外围组织,昨日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探查重要机密,莫名其妙地重伤回来,在治疗过程中身亡,除了每个人断了一只手,就找不到别的伤痕,死得颇为蹊跷,全身血液几乎流干。

凤香听得莫名其妙,那五个人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为什么没看到其他伤口,这也很好解释,箭是射在手腕上,他们走之前把手砍掉,当然就看不到箭伤,不过,那种伤口不是很大,他们也立即裹伤止血,似乎没理由失血身亡,难道……有人从旁下手补刀?

廉杏贞率直火爆,闻言登时怒道:“圣莲教死了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有证据,下手的人是本派弟子不成?”

“正要请廉教御指教。”汤朱笛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孔,看不见一丝情绪起伏,“经过检验,他们的血液里头,被验出抢命丹的成分……”

“抢命丹?”廉杏贞一愣,那是太乙真宗的独门高级伤药,原则上是禁止流出,仅由太乙真宗的高阶干部持有,不过谁都晓得,只要肯砸钱,在黑市中便能买到,算不上什么绝秘事物。

可是,那五个圣莲教的喽啰,听起来就是杂碎之类的人物,这样的人别说不够资格持有,就算要买,他们也没那个钱,甚至就算是他们的帮主、门主,都未必有能耐弄到抢命丹,现在居然从尸体上验出来,这件事确实怎么听都古怪。

“抢命丹是我太乙真宗之物不错,但就光凭这个,便说与本派有关,这也未免太没见识了吧?”

名门大派,面子要紧,抢命丹明明是管制药品,外头黑市却能高价买到,这种事太乙真宗之内谁都晓得,却谁也不会承认,廉杏贞不能直承此事,话绕了个弯,点出汤朱笛的指控过于草率,一厢情愿。

“别急,单凭抢命丹不能证明什么,况且抢命丹是太乙真宗疗伤圣药,燃烧伤者的元气之火,提升肉体机能,纵是濒死也能抢回命来,救命而非致命,姑且不论谁舍得在他们身上用这等贵重伤药,既然用了,他们原本是不会致命的。”汤朱笛冷笑道:“但他们的身上,又被验出了枯血散的成分……”

此言一出,周围群雄倒抽了一口凉气,枯血散是帝国特务组织使用的毒药,主要是让人血流不止,由于炼制过程中,有魔法师施加诅咒,所以救治时,必须要由僧侣先施净化,再用药止血,很是繁琐麻烦。

而那五人的死因,也就不难想像了,他们受伤之后,血流不止,寻求治疗,但不治还好,一加治疗,抢命丹的成分被激活,全身血行加速,由伤口激喷出来,立刻枯血暴死。

“本来,透过抽灵之法,我们可以直接询问灵魂,知道是谁下的手,知道他们死前是否查到了什么,但……很可惜,我们要抽灵的时候,碰到了一些意外阻碍……”汤朱笛道:“摧魂恶咒。”

这是紫禁龙宫专门针对圣莲教开发出来的咒法,非常歹毒,直接摧毁灵魂,已入禁咒的范围,但因为十字审判所开发出审问灵魂的魔法,帝国想要彻底杀人灭口,便开发出摧毁灵魂的咒法,一命中就摧毁魂魄,真正死无对证。

原本这是绝妙的灭**术,但慈航、太乙两大宗门严厉约束门下弟子,不得开发、使用类似咒法,而其他中小门派又没有能力开发相关魔法,如此一来,摧魂恶咒就成了紫禁龙宫的标志,不用还好,用了等于是不打自招,反而成了江湖上的笑柄,特别是此刻,一听到是这个紫禁龙宫的独门咒法,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到太乙真宗身上。

近年来,神圣帝国与太乙真宗走得极近,双方为了抑制圣莲教的蓬勃发展,屡屡联手,就差没有诏告天下,而这名凶手杀人,同时用上紫禁龙宫与太乙真宗的秘药,虽然未必就是廉杏贞一行人干的,却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廉杏贞觉得异常恼火,因为除了周围群雄的目光都望过来,连自己所带来的这些弟子,都投来疑问的目光,偏偏自己什么也不能肯定,虽然自己没有派人去干任何事,却不代表太乙真宗没有别人干,掌教真人派自己前来干事,大有可能也派了别人暗中行事……

情况不明,圣莲教逼上门来,廉杏贞也不甘示弱,强硬道:“此事与我太乙真宗无关,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挑拨生事,你想藉此找什么麻烦,却是休想!”

圣莲教咄咄逼人,太乙真宗姿态强硬,剩下就只有靠慈航静殿出来转圜说好话,让气氛缓和下来,而身为一介局外人的凤香,则是整个如在五里雾中,她记得那五个下流胚子,只是在庄中闲着乱转,看到自己后见色起意,这才图谋不轨,怎么一下子变成“执行重要任务、探查机密”了?看那五个傻鸟的呆样,也不可能有人指望这群喽啰能干重要任务吧?

另外,东方恋雪射伤那五人,唬得他们离开,这五人怎么会那样就死了?还死得这么蹊跷?难道,东方恋雪一早就在箭上抹了药,还施了诅咒?如此说来,他当时的目标不是自己,打一开始就盯上了那五个人?

凤香觉得东方恋雪这人背后藏着好多谜团,修为明明不怎么样,却很有能耐,不但神出鬼没,心机很深,还似乎门道畅通,再怎么说,抢命丹、枯血散、摧魂恶咒,这都不是容易弄到手的东西,他一下连用三样,这本事就大得很,如果让自己来猜,除了出身紫禁龙宫或太乙真宗,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少女心里忐忑不安,忽然见到画面的边缘,一道骑影扬起烟尘,飞快飙来,是一名圣神骑士,策马疾驰而来,似有急事,到了汤朱笛的身旁,下马施礼后,低声说了一串话。

声音压得很低,别说凤香听不见,就连附近的高手们也听不到,只看见汤朱笛脸色难看,怒哼了一声,凤香好奇心起,将整个画面调整了一下角度,并且把那名圣神骑士口唇动作放大,依稀能辨识出只字片语。

“……探查……回报……几个山村……杀个精光……”

这几个词解读完毕,凤香心头大震,自己还是太过天真,昨天十字审判所的那些人没来盘问,却是釜底抽薪,直接去附近山村调查,确认庄中每个仆役的资料,核对可疑人物,这一手确实厉害,如果他们成功,自己恐怕再藏不了一天半天,就要被请去审判所了。

问题是,审判所的调查似乎碰壁,而失败的理由,好像是他们所去的村落,整个村子给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当然就查不出任何东西来。这是有人在帮自己吗?但……为了隐藏身分,就把几个村里一百多口人全杀光?如此辣手,这种事情自己连想也没想过,如果早知如此,自己宁愿立刻就逃,也不在这里继续躲藏下去了……

‘不要应得太快,你根本没法想像那是什么样的代价……’

东方恋雪的话,在耳边响起,凤香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凉透了,想不到这人如此辣手,为了让自己能多守密几天,居然把那么多不相干的无辜人都灭口……

愣了一下,直到吵闹声传来,凤香才惊醒,发现群雄俱已让到一旁,圣神骑士列队谷口,看这架势,竟是要强攻白银谷。白银谷机关处处,守备森严,强攻势必损兵折将,更会被旁边窥视的强敌所趁,太乙真宗便是因此才明明准备妥当,却不愿动手,现在圣莲教无惧于此,摆开架势要强攻,恐怕是自信攻破白银谷后,实力不会减损太多,更不怕被人渔翁得利,换句话说,他们手上的力量强得惊人。

“……圣莲教……早想和你们交一交手……”凤香喃喃自语,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追随着吉尔菲哈特学艺,听着他提起往事,凤香早有心理准备,晓得自己必然有一天,会对上圣莲教,也一直以它们为假想敌,白银谷内的防御布置,主要是由吉尔菲哈特设计,但近年来实务维护工作,却早就交到自己手上,自己发挥创意,又增添多种设计,让那些试图闯谷的人大吃苦头,只是还没机会面对实际的战阵冲击,此刻正是验证所学的时候。

圣神骑士排队列阵,铁甲在阳光照射下,反映着白光,而当里头的神官开始祈祷,施加祝福,五颜六色的彩光迅速笼罩在圣神骑士身上,随着多重防护、辅助魔法的完成,他们每个人的铠甲上,都闪烁七彩虹光,心里的恐惧、紧张……所有负面情绪被驱散,气力大增,斗志旺盛,成了一支没有缺点的雄师。

“第一、第二队,入谷!”

汤朱笛发号施令,却没有身先士卒的打算,神官出身的她,本就不擅长冲锋陷阵,而圣神骑士在她命令下,也不是飞驰入谷,却是策动坐骑,缓步向前,十人一排,仿佛结成一面铁壁,朝前方直线移动,气壮山河。

这支有如海潮般的骑兵队,在碰到谷口树墙时,没有破坏,而是从旁绕了过去,其势如水,见到这一幕的凤香,确认他们是有备而来,因为谷口的树墙看似平常,却暗藏诅咒,如果闯谷者攻击树木,就会受到诅咒反击,令他们在入谷后头晕目眩,更容易被浓雾所迷。

诅咒这种东西,不是杀伤力越强越好,有时候越是简单的目标,晕眩或昏睡,却因为专一,更为难防,谷口树墙阻路,许多闯谷之人都选择将树破坏,以增威势,却没想到因此中了诅咒,十几步后便开始头晕,至于被破坏的树墙,一天之内就会长好。

通过树墙,白色浓雾弥漫过来,这片迷雾遮蔽了整个白银谷,从碰触着人开始,便迷人心智,让人产生种种幻觉,不辨方位,在雾中迷路;这些幻觉不只是幻象幻听,也直接影响人的五感,让人奇痒、奇痛、奇热、奇寒,不战自溃,即使能够挺住,种种迷神法咒亦会削弱人的意志,恐惧、焦躁、担忧、愤怒……种种负面情绪,令人心智动摇,最终整个崩溃。

能产生类似效果的迷阵不少,但一次能做到这么多效果的复合性迷阵,就相当少见,而且,身为炼金术大师,吉尔菲哈特手段高超,他炼成的法阵,能让九成九的防御法器、法咒都失效,就算身上挂满祝福圣物,施了防御法咒,也通通不管用,所以多年来闯谷的人准备虽充分,照样有来无回。

圣神骑团是圣莲教的主战力之一,却也是吉尔菲哈特当年在圣莲教的重大贡献,知己知彼之下,白银谷的防御系统,自然有针对措施,圣神骑士身上所散发的七彩虹光,一入迷阵,就迅速黯淡下来,迷雾的种种蚀心效果迅速发作,只是圣神骑士们意志坚定,又早料到会有这情况,纵使幻觉临身,痒痛难耐,四十个圣神骑士哼也不哼一声,保持队形,缓缓向前迈进。

这份意志力着实了得,圣神骑士的钢铁意志,不但傲视圣莲五门,就算帝国军的强军也比不上,但这蚀心迷雾并非咬牙死撑就能撑过,圣神骑士就算坚忍不摇,他们所策骑的马匹却没这本事,不仅如此,浓雾中还生出一道道旋风,迅速化为旋转风刃,锋锐犹胜钢铁,自四面八方旋动迫来。

整个白银谷,一时充满锋刃的旋动破空声,在浓雾中时隐时现,乍生乍灭,别说区区四十骑,就算是千军万马,照样也会被浓雾一口吞掉……

“不愧是吉尔菲哈特,举世无双的大炼金术师,圣神骑士不是对手……”汤朱笛看了身后的圣神骑士一眼,冷笑道:“也难怪,当初圣神骑团的强化与大改造,本就是他一手主持,想用原版的东西对付原创者,对前辈太失礼了。”

语毕,汤朱笛策马疾驰入谷,甫一穿过树墙,这名神官出身的新任大团长便右掌一扬,一个巨大的金色十字,出现在半空,放射圣光,既照射在她自己的身上,也将四十名圣神骑士笼罩在内。

“阿弥陀佛,好一式大光明法。”看见空中的大十字,眠月禅师忍不住称赞出口。

神官、僧侣,道虽不同,却是殊途同归,都是修练神圣法力,这一手大光明法,是神门的独有咒法,慈航众僧虽然不会,但慈航静殿却有近似的法咒,所以众僧都晓得内中原理,还有这一手的难度。

光明法的初阶,就是简单的照明术,练上去之后,从普通放光渐渐带有神圣属性,放出能够净化、破邪的圣光,是为大光明法,问题是这一手要练上去,不是单纯埋头苦修就修得成的,不但心性要纯,还不能干什么坏事,若是一个卑鄙狡狯、心存奸险的恶人,那是练上几辈子都练不出来的。

多少僧侣一世吃斋唸佛,行善积德,最终也没能将光明法练出什么名堂来,而能够在这上头有所成就的,若非是大智大慧、大澈大悟的高僧,就是心性纯良,舍身取义,怀抱着救世理想的大德,汤朱笛虽远远没到那种境界,但一个执掌审判所,不晓得染过多少鲜血的刽子手,居然能把光明法练上去,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光明法异常难练,练上去了自然有许多好处,汤朱笛打出了圣十字,金芒普照,圣神骑士如同沐浴神恩,一度被蚀心迷雾影响的负面状态,尽数清除,人人精神大振,铠甲与兵器上不只是散发七彩虹光,光芒高度窜闪,如同火焰,远远看去,仿佛每个骑士都被笼罩在圣光之焰中。

圣神骑士的力量,与加持状态、团队人数息息相关,当圣光加身,铠甲的属性被激活,一群圣神骑士又相互共鸣起来,实力可不是增加一成两成,而是一倍、两倍这样狂增,此刻四十名圣神骑士气势如虹,在圣光之下,集体运气,大喝一声,金色光焰朝四面八方燃去,如野火燎原,所过之处,气旋风刃应声而碎,浓雾也全给蒸发。

第六章 斗转星移.天地大变

大团长亲自出手,圣神骑士的威能有若天将,转眼间就把风刃尽数破去,蚀心迷雾更好像畏惧他们一样,散得远远,没法再迫近他们二十米范围,而当圣神骑士策马前行,每往前进一步,浓雾就消散一分,渐渐让白银谷的整个轮廓露了出来。

凤香叹了口气,蚀心迷雾之前摆平了七成五的闯谷之人,但圣神骑团当年由吉尔菲哈特亲手改造,花费偌大心血,将之强化成五门团战首位,只要结成战阵,数量一多,就几乎无可匹敌,要搞定他们,只凭雾中杀机果然不够,得要动真格的了。

十指结印,凤香脚下出现一座不大却图形繁复的魔法阵,周围还升起护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操作席位,而整个白银谷的立体影像,也多出百余个红色光点,代表能连结的机关俱已待命。

手指连点,凤香在白银谷的影像上连点数处,每点一处,就是一片金色涟漪闪过,点完三处,凤香暗忖应该足够,对方只动用四十名圣神骑士,明显留有后着,自己若一下露出太多底牌,战术上将非常被动。

只是,从玉龙庄这边遥控,能操作的东西有限,很多厉害杀着使不出来,或许有必要回到白银谷去,这样才能真正与敌人交战,出庄的路是给人封了不错,但庄中早有隐密地道,其中还有一条与庇护所相连,自己大可经由地道赶回去,唯一所虑者,赶回去再快也要三十几分钟,这期间无法遥控谷中机关,若因此有什么闪失,那就糟糕了……

心里一时犹豫,凤香发现外头似有喧哗,开通机关倾听,庄中各处都传来类似声音,好像正有人在庄内到处搜索,这个发现让凤香心头大震。自己始终是经验太少,没防到这着引蛇出洞,显然有人早料到吉尔菲哈特的心腹可能在庄中遥控,所以那边一面闯谷,这边也同时开始搜索,幸好,庇护所极为隐密,从外头难以发现,也能抵御一定程度的硬攻,自己该是安全的。

“……可恶,你如果还在,我们就能联手给圣莲教好看,替你出口气了啊!你什么时候不好缺席,偏偏就挑这时候,让我一个人挑大梁……那两块半救命玉牌,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承受着极大压力,凤香不禁抱怨几句,而在她注意力被外头动静吸引时,谷中情势又有变化,许多异响自浓雾中传出,似是密集的拍翅声,朦胧的形影在雾中闪动,移位的轨迹很怪异,一移就拉出一长串的残影,方位变化不定,难以捉摸。

“……这个……恐怕是……”廉杏贞沉吟道:“裂空妖螳。”

在场群雄多数都听过这个名字,在现今大地上的各种危险魔兽之中,裂空妖螳肯定是排得上名的,这东西的螳镰锋锐无匹,能够切开空气,形成真空刀刃,威力极强,一秒起码能挥上百次,擅长分身残像,又爱成群结队出来,碰上牠们,修为六级以下恐怕都凶多吉少。

群雄基本上都久闻吉尔菲哈特的大名,但那几乎都已是他十多年前的旧闻,所以不太理解,吉尔菲哈特是大炼金术师,不是大召唤师,是如何搞出这种魔兽来的?

廉杏贞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带来的人手,擅长机关土木,也对蚀心迷雾有研究,刚才若是由太乙真宗下场,同样也能破去迷雾,只是,从眼前声势来看,这里搞不好还是裂空妖螳的巢穴,战斗已经超出单纯的机关范围,如此一来,以自己手边的战力,只怕没法全身而退,幸好闯谷的人不是自己……

“听我号令,结阵抗敌。”汤朱笛朗声道:“主以慈爱的光照耀我们,我们在主的怀抱里,永享主的光辉,愿天主永受赞美。”

简短的祈祷文,令上空的圣十字大放光明,不只是让圣神骑士的铠甲炽吐光焰,还在他们周遭立起一道光壁,浑厚得有若实质,更随着他们的环形队形,绕成一个圆,无隙可寻。

裂空妖螳的速度既快,又会不断分身化影,想用普通肉眼捕捉到牠们,难上加难,但这道圣光障壁一结成,百多道妖螳幻影消失,凝化成十二只妖螳,重重撞碰在圣光壁上,仿佛身遭火焚,连连痛叫,愤怒地挥出螳镰,将圣光壁打出裂痕,可是圣光无穷无尽,随即就将所有裂痕都补上。

圣神骑士同时反击,有圣光之壁屏障,他们面对真空镰刃也无惧,抓准空档,刺出他们的破魔枪,裂空妖螳给圣光烧灼半身,速度减慢,无法闪躲,就这么一枪一个,十多只裂空妖螳瞬间被灭。

外头群雄见识到圣神骑团的战力,只觉得满嘴苦味,说不出话来,他们心里有数,如果是逐个上阵,四十名圣神骑士全部拚光,未必能干掉一只妖螳,可是四十名圣神骑士结成战阵,再有一名六级高段的神官配合,战力赫然陡增不只一倍,不折损一人,消灭掉十多只妖螳。

后头战况的进展,一再印证这个事实,白银谷的生物守卫不只是裂空妖螳,里头还有一堆不应存在,更不应共存的魔性生物:能喷吐高温火焰,性情暴烈的赤顶朱鸟、皮粗肉厚,力大无穷的独角白象蜥、触物立成冰,剧毒无比的寒霜蚕虫……这些平常难得一见的魔性生物,连接出来,几乎看花了所有人的眼,廉杏贞脸色更是坏到极点,她能肯定,若是由自己带本宗子弟闯谷,后果不是“或许无法全身而退”,而是百分百全军覆没。

只是,这些魔性生物彼此间有很强的地盘意识,更难以被驯服饲养,吉尔菲哈特想要在白银谷里养上一种,已属不易,到底是怎么让牠们一起居住在谷中,却没有打起来的?

“……三千世界。”廉杏贞手按剑柄,道:“吉尔菲哈特在帝国任职时提出的概念,终于被开发成功了。”

三千世界是吉尔菲哈特提出的一个概念,最终目标是纳须弥于芥子,当时听来太过虚幻渺渺,没有多少人在意,今日看来却已开发完成,证明吉尔菲哈特僻居荒谷多年,完成的研究可不是一项两项,众人想到无不眼红心热,恨不得立刻进去搜索。

可惜,哪怕主人不在,白银谷也不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除了那些魔性生物很要命,眼前还有一个更麻烦的存在,入谷半小时后,圣神骑团已经打退第四波魔性生物的群袭,那些魔性生物诚然强大,但圣神骑团却如岸边的巨岩,任大浪拍击,始终屹立不摇。

特别是,当四十人的圆阵即将撑不住,汤朱笛准确地判断时机,让外头待命的其余圣神骑士依次投入战场,最后总数一百名圣神骑士全数入谷,结阵发力,里头还有十名第六级的高阶骑士,如此坚强阵容,力量成倍增幅后,纵然对付魔兽,也如摧枯拉朽,将几种不同的凶狠魔兽全部打退,威风到极点。

亲眼目睹神兵威势,群雄深切体认为何圣莲教这些年来好生兴旺,连帝国都避免与之正面冲突,而圣神骑团又何以被称为五门之中第一强军,沐浴圣光之下,他们的力量不但能够成倍增幅,还可以交互传递,叠加集中在一人身上发出,无怪能打得魔兽群土崩瓦解。

正当所有人赞叹不已,被驱退到数百米外的浓雾,又传来奇特声响,这次似乎不是魔兽,因为雾中细碎的金铁碰撞声,像是什么机械齿轮在转动,而一直镇定指挥的大团长汤朱笛,脸色一下沉了下去,变得极为难看。

汤朱笛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前的战况,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风光,一来,这群骑士是自己特选的精锐,最差的也有中阶水平,如果随便在骑团中选个一百人来易地而处,肯定没有这种战果;二来,圣光并非真的无穷无尽,每逢力竭,自己便召唤生力军投入战场,将他们坚定的信仰力,转化为顶上圣光放射,维持光阵,如今所有圣神骑士都已投入,后继无力,而白银谷的后着却还不知道有多少,聪明的话,便该见好就收……

只是,纵然自己晓得吉尔菲哈特的底牌,绝不只是几群魔性生物那么简单,也想不到会碰上这个东西,这个……不被允许存在,应该早就被销毁,所有资料不许留存的麻烦作品,居然被吉尔菲哈特又制造了出来,虽说自己不曾见过,但从浓雾中渐渐走出来的这群东西,肯定就是那个没错,因为……对面传来的魔力波动,说明它们与圣神骑士一样,正在吸取上方的圣光,转化为圣焰……

这个奇异的变化,谷外群雄或许不清楚,圣神骑士却是人人色变,正从雾中缓慢行出的那群东西,居然也有圣力反应,这是绝没可能发生的事,吸纳圣光、放射圣焰,是圣神骑士的独有能力,难道对面来的也是一队圣神骑士?这又怎么可能了?

“大、大团长,这……”

之前团内对汤朱笛的空降上位,颇存着抵制情绪,除了必要情况,骑士们都不愿以“大团长”称呼汤朱笛,但这一轮战斗下来,汤朱笛的表现令团员刮目相看,她发出的圣光无比精纯,哪怕出身十字审判所,也有足够资格带领全团,所以这声大团长叫得敬意十足,希望这名半精灵少女能解释众人的疑惑。

而大团长果然没有辜负团员的信赖……

“当年吉尔菲哈特负责重整、改造圣神骑团,完善圣光体系,过程中为了有个对照,他造了一组模型,那是最早的半生命体,以强化合金为体,有着简单的思维,能执行不复杂的命令,吸收圣光,转化神焰,虽是虚拟的生命,却完全拥有与圣神骑士相同的能力……”

……不只是相同,毕竟合金强化战体,非血肉之躯可比,吸收圣光的效率也比人体更佳,如果补齐人工智能方面的缺陷,哪怕只有玉龙庄中人形仆役的程度,也会比普通的圣神骑士更强。然而,创造人工生命,这与神门教义严重抵触,大犯神门禁忌,最终引起神门强力反弹,使得教主圣尊下令,销毁相关作品与研究档案,而这也令得一心追求效能的吉尔菲哈特大为不满,种下他与圣莲教反目的远因,想不到……僻居荒谷多年,吉尔菲哈特将这作品又重现人间。

“大团长,我们都是骑士团的老人了,为何……我们从未听过此事?”

“此事是教中机密,为了笼络吉尔菲哈特,当年的关系人士全被下了封口令,你们自然不会知道。”

汤朱笛简单解释,没有直接说实话,此事是她在拷问前任大团长海姆时得知,此话说了,徒然引来众人白眼,于事无补。

若是在一般情形下,汤朱笛还真想点兵上前拚一阵,看看吉尔菲哈特的杰作威力如何,哪怕结果是己方伤亡惨重的败阵,只要能验证那支金刚骑队的战力,圣莲教高层也必欣然。

但目前却不是战斗的好时机,己方这伙人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周围被杀退的魔性生物仍虎视眈眈,雾中的金刚骑甲不晓得有多少,虽未发动攻击,却已掐住圣神骑团的命脉,源源不绝吸收上方圣光,抽走圣神骑士的本源之力,再这么下去,不用几分钟时间,十字圣印就要崩溃,而失去圣光,圣神骑士被打回原形,光是四周的魔性生物一拥而上,就能让这一百人死无全尸。

这情形众人也看出来了,只是骑士团规,若无命令,不得擅自退却,所有人一起望着汤朱笛,等着她的命令,远处的凤香也死死盯着她看,整个战局推演到现在,凤香自信占尽优势,几拨魔性生物交替夹攻,耗尽圣神骑士的体力,如今他们泥沼深陷,自己一下令进攻,便可将他们全数吞掉。

全场的注意焦点,集中在白发美少女的身上,等着她下撤退的命令,然而,在这致命的一刻,汤朱笛只是冷笑。

“出动圣神骑团的精锐,只能攻破白银谷的第一阵,连摸清底细都做不到,吉尔菲哈特不愧是天才,不愧是大地上首席炼金术师。”汤朱笛道:“四神之一,始终是四神,让五门来处理,不倾全门之力,是没胜算的……”

全军覆灭就在顷刻,大团长却不冷不热地夸起敌人来,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就连凤香都莫名其妙,正觉得想不透,整个画面陡然一花,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骤然出现,影响周遭空间,更令法阵受到震荡。

“怎会?”

凤香这一惊非同小可,谷口附近的监控设备,是吉尔菲哈特亲自制作的魔导器,已经算是半神器,不是那么容易破坏或影响的,至少,人力应该是做不到的,监控画面会花掉,代表那边出现了一股超越人力的强大力量,造成干扰……那会是什么?白银谷的地基稳固,不可能忽然有火山爆发、岩浆怒涌,或是大地震啊?

“该、该不会是……”

凤香判断出这股力量绝非人力,但说到底,自己也没见过真正的绝世强者,无从了解那些真正的绝强者,个人威能到达怎样的境界,假如这一切真是出自个人所为,那么……该不会是圣莲教主到了吧?

传说,圣莲教主为了参悟至高无上的神功,长年闭关苦修,甚至已经不问教中俗务,一身神通也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战无不胜,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确实就有可能制造出这样的效果来,但……为何圣莲教主会亲至此地?难道……吉尔菲哈特的最后研究,当真传到外界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糟了,普通的神兵或新技术,还未必能入圣莲教的眼界,可是吉尔菲哈特最后的研究,若为人所知,各方势力不会只是像现在这样派人过来,而是会倾巢尽出,由最高首脑亲自统帅,直攻至白银谷来,自己别说抵抗,连逃都逃不掉……

心里正紧张,画面又回复正常,虽然杂讯不少,不太清晰,却仍可以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百名圣神骑士之前,是一个身穿蓝袍、拿着长长魔杖,看来年纪很大,皱纹很多,估计已经过百岁的老人。

这个老人除了年纪大,就没有什么特殊,更感觉不出那种强人的气势,他现身在白银谷中,也只是莫名其妙就站在那里了,没造成任何异象或影响,若不是刚才那一阵让整个监控系统大乱特乱的魔力冲击,凤香也不会觉得他有什么特别厉害的。

老人的岁数很大了,行动极为吃力,像是连抬个手都气喘吁吁,形象也和传说中的圣莲教主不同,凤香不禁疑惑起来。不只是她,谷外群雄也大惑不解,想不通这个仿佛一点火就能烧起来的枯朽老者是谁,但有点见识的人都不敢大意,光看这老人的派头,除非他是无聊到跑出来搞笑的,否则就是个大魔法师,而这些掌握了世界本源之力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四方的魔性生物群,感受不到这个新来的人类有什么威胁,持续迫来,对面的金刚骑甲也没停下步子,老人双眼无光,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吉尔菲哈特这家伙,小气的毛病没变啊,这么舍不得下本钱,唬不住人的!”

语毕,老人未动魔杖,只是只手向天一指,风不移、云不动,但周围所有的人,包括圣神骑士,甚至谷外群雄,都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就连凤香都同受影响,只觉得整个天地快速旋转,头晕目眩,自己几乎就要滚倒在地上。

幻术?精神攻击?

几个可能的选项,在凤香脑海中盘旋,她知道许多幻术、精神攻击的知识,此刻脑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但从没真的挨过精神攻击,不晓得被打中是什么感受,不能判断当前问题,就无法对症下药。

不过,当她好不容易撑起身体,双手握着护栏,勉强站起,却看到惊人的一幕。以前曾看过一些高手战斗的片段影像,知道那些绝顶高手运使力量时,惊天动地,令风云变色,尽管惊人,却也有心理准备,但此刻风云未变,地面甚至连尘沙也没扬起,那些围逼过来的魔性生物,却像掉进水里一样,胡乱挣扎,身不由主地向空中飘去。

“漂浮术?”

凤香抚着犹自晕眩的脑袋,努力思索,漂浮术是中阶魔法,但广及数百米的大范围施法,这就有些不合理,或者这老人是大气法师,大气法师能够轻易操控数十米范围内的空气变化,带动范围内的人飞行,可那至多也只是百米,这老人所影响的却有数百米……

老人缓步踏出,歪歪斜斜的步子,似是足下无力,却暗合天上斗柄星位,明明现在是白天,空中却极短暂地闪现星芒,老人双目已盲,一手持杖,一手颤抖着结印,随着星芒闪现,他身上气势陡然暴增,仿佛正在施展一项大绝招。

“移星避月,天地大变,疾!”

法咒一成,老人持杖重重往地上一击,强烈的晕眩感,再次狂袭周围所有人,天与地好像急速旋转起来,圣神骑士首当其冲,无分人马,纷纷翻倒在地,连谷外群雄都不能幸免,只有少数修为已入六级的高手,才能勉力支撑,而他们更骇然发现,天旋地转并非错觉,是真正发生的事实,被送上半空中的那些魔性生物,发出凄惨嚎叫,身体渐渐被延伸、拉长,在半空不住旋转,连声音都像被拉开,久久不绝。

这一幕景象,加上白银谷空中的扭曲现象,让凤香毛骨悚然,之前的种种还不足以判断,可是眼前的情形已够明显,这个老人能够操控重力,所以能让大片魔力生物腾空,更将极度重力施加于它们身上,连空间都为之扭曲,那些魔性生物纵有金刚之体,又何能抵挡?

老人对重力的操控,已经到了从心所欲的境界,多股不同的重力,分自上下左右多向施加,产生的杀伤力远比单纯施加重力于一点要大得多,不只魔性生物,附近的所有防御机关,都在天地大变中承受不住,被一一摧破,恐怖的威力,让观者胆寒。

操控重力的魔法师,非常冷门,也非常罕见,因为相关的魔法都非常难练,可是只要一练成,在同级数的术者中,战力绝对都是佼佼者,非常难斗,但令凤香恐惧的却还不是这些,而是她发现老人操控重力的技巧源头。

引力!

重力即是万有引力,受星体运动影响,如果能参透星体运行的奥秘,巧妙借力,就可以影响重力,别说是让物体腾空,就算翻江倒海,也是合理之事,而圣莲教医、卜、星、匠四神之中,就有一名星象魔法师黑云孤寂,旁人以为星象魔法师的能力,只限于占星、预知,没有多少战斗力,其实大错特错,只要充分利用星体的力量,能够应用的范围几乎无穷无尽。

正是这股超越人力的至绝力量,一举强破白银谷的机关布置,连结山势而建的法阵,在黑云孤寂降临的瞬间,就被他引来的星力给震溃,凤香目瞪口呆之余,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吉尔菲哈特在此,会怎么应付这个恐怖的敌人?

幸好,这一轮施为,对黑云孤寂来说,似乎也是豁力而为的大绝招,消灭了周围的威胁后,他整个魔法师袍被汗水浸透,不停咳嗽,几乎要当场跪倒,汤朱笛立刻下马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挥手阻止。

“……咳……真是老了,才只是这样,体力就不行了……”黑云孤寂笑了两声,道:“还有点手尾必须清掉……老人家占点便宜,就姑且征你们的圣光一用了。”

说完,黑云孤寂一举法杖,圣神骑士上空犹自放光的十字圣印,骤然分解,这是不应该出现的事,系统不同,魔法师照理无法驾驭圣力,哪怕再强也是一样,但这不合情理的事,却给黑云孤寂做到,十字圣印分解化光,向天空射去。

黑云孤寂的动作,凤香并不十分明白,但当十字圣印化光往天上射去,凤香心中没由来地一颤,全身汗毛直竖,好像大祸临头一样的感觉,跟着便意会过来,发动手上所有力量,不顾一切地往上硬挡。

这一挡,挡得正好,可是力量却有所不足,化为天雷的圣光,分为三道,前两道连环打下,直接将庇护所上方的房舍,连同结界一起打穿,无数屋瓦石块纷砸下来,凤香靠着魔法阵最后输出的能量,化为一层屏障,这才勉强撑过,可是第三道圣光天雷却在此时打下。

“危险!”

情急之际,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本来庇护所中不会有别人,可是屋舍崩毁,里头的一切自然也没保留地露出,外头的人不但看见这边状况,更还能扑奔过来,在天雷轰炸的前一刻,如同野豹,将她整个人从护栏中抱拉掠出。

轰隆一声巨响,第三道圣光天雷,将邻近的几间屋舍一起轰开,屋瓦落石全数崩砸下来,凤香只觉得,自己像给什么人抱在怀里,温暖的感觉,让人很安心,仿佛什么危险都被隔绝,伤害不到自己。

而在撑过这一阵爆炸后,外头迅速传来人声,如此大的动静,整个玉龙庄的人都被惊动,更别说那些被留下来搜索的圣神骑士了,他们纷纷往这边赶来,预备收尸兼逮人。

“……人太多,杀不出去,这里有没有秘道?”

神智恍惚,凤香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这么问,依稀就是东方恋雪的声音,当下也不说什么,伸手往地道的方向一指,简单交代了开启的方法。

东方恋雪不敢浪费时间,踢开压着秘道口的石块,迅速开启秘道,在圣神骑士围拢过来之前,与凤香一起进了地道,还没忘记往外头扔点东西,大火迅速从地道口往外蔓延开来,不久之后,一下剧烈爆炸,再次将什么东西都掩埋下去。

第七章 无心之射.封神一箭

从昏沉中渐渐回复意识,凤香觉得头有些痛,刚才那连串爆炸,东方恋雪以身相护,将冲击热浪都挡下,没伤着自己,但砸下来的砖石太多,终究无法尽挡,一块砖石砸着额头,头破血流,东方恋雪的情况好像也差不多,灰头土脸还带血渍,正抱着自己狂奔。

这条秘道从地下直通白银谷,为求隐密起见,当然不可能建得太宽敞,上方壁顶时高时低,大多数地方只能弯着腰通过,本来是用一种特殊的小车,人蹲在上头穿行,东方恋雪直接抱着个人,在地道中时而直立,时而半蹲,就这么迈开腿跑,速度居然比乘车快,最难得的还是异常平稳,凤香看看位置,发现他起码已跑完三分之一的路程,自己居然没给摇醒,这份轻功可高得很啊。

“醒了?正好有话问你,前头没什么埋伏吧?好歹也是抱着你在跑路,我可不想跑到终点,忽然被乱箭射杀啊!”

“终点的地道口,设有禁制,开启若不得其法,就会引发魔法诅咒和爆炸,其余一路上……倒是没什么机关。”

给男人这么抱着跑,凤香的感觉很怪,但如果自己被放下来走路,又不可能用最快速度赶回去,只得闷声不吭。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凤香心有余悸,魔法师强大,自己早有所知,但强到这种程度……也太匪夷所思了,难道这个四神之一的黑云孤寂,比圣莲教主还厉害?如若不然,圣莲教主的修为又到了何种境界?

“嘿,不用吓得尿裤子啊,老鬼虽然厉害,却还比不上圣莲教主,只不过占了天时的便宜。你知道,掌握本源之力的魔法师,都能一定程度引用天地至力,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不过,要夸张到这种程度,还是要一些特定条件配合的。”

东方恋雪道:“太复杂的东西我就不说了,总之,老鬼近百岁的年纪了,怕死得很,平时几乎都躲在魔法塔里不出,但从现在开始的七天,恰是六十年一次的五刑坐位,在这段时间内,老鬼能够接引天上星力,把自身力量提升数十倍至百倍,故而能人所不能,若非如此,这老鬼素来小心,如何肯离开魔法塔,跑到白银谷来?”

“……你……你也是魔法师?星辰法师?”

“拜讬,我哪里看起来像魔法师了?还有,你别乱动行吗?我肩上的弓,快被你踢下去了。”

“你不是魔法师,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凤香突然想到,若黑云孤寂当真如此小心,五刑坐位的时刻之秘,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东方恋雪能随口道来,光这份情报力就很不简单。

“不用多想,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至少你的存在、还有你师父最后研究的内容,我就搞不清楚,否则之前也不用白白蹲上几天,坐失良机。”东方恋雪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东方恋雪,屠夫的儿子,绰号是爱偷看剧本的人,或者你听不惯我名字,要叫我娘炮也可以……我的兴趣很广泛,琴棋书画,三教九流,我闲时都沾一些,只是通通都不精,我也喜欢打工,三百六十行我起码干过三分之一……这样的说明,满意吗?”

会满意才有鬼,只是凤香不打算做口舌之争,双方的阅历经验全不对等,自己就算开口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反而容易被他抓住破绽,又看出一堆自己的秘密,还是等回到白银谷,拿齐了装备,到时候再来问话。

“唔……”疾驰中的东方恋雪,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看上方壁顶,这时已跑完三分之二的路程,出口将至,凤香不知他为何停步,愣了一下。

“你这地道,应该是直通白银谷深处的吧?途中有没有岔道?可以先上去地面看看的?”

东方恋雪的话,恰好正是凤香困扰的地方,这条密道为求方便,当然是直抵白银谷的核心,一出来就是吉尔菲哈特的研究室,那里可是重中之重的要紧地方,自己从密道一出来,固然可以直接回研究室,操控一切,但身旁这家伙该怎么办?外头那么多人处心积虑想要入谷,自己全力抵挡,却让这个底细不明的家伙钻空子?

“有……前面不远,有几条岔道,都可以上到地面去,你想要干什么?”

“嘿嘿,来而不往,太没礼貌了,我这个人是老爷爷控,只要看见老爷爷,就忍不住想去打个招呼。”东方恋雪笑道:“上位法则第三条,行走江湖,一定要招募老爷爷或者落魄大叔当吉祥物。难得碰上这么一个老的,不去打招呼可说不过去啊。”

凤香弄不懂这男人想干什么,但横竖自己也没想好是否该带他入实验室,就姑且照着做了。

两人从密道中出来,出口处一堆荆棘封路,凤香举起手,低声唸了两句,这些闪烁着金属光芒的荆棘便分开让道,明显也是某种魔性生物。

白银谷的第二段防御线,有着大量的魔性植物,综合战力更胜前头那些,可若当真交锋,肯定挡不住黑云孤寂和圣神骑团,眼见四周一片平静,没有战斗痕迹,凤香着实好奇,黑云孤寂之前显露的力量,如神如魔,天地之间恍若无物可挡,他早该一路摧枯拉朽地直进,抢在自己之前直入实验室,怎么会反被自己抢在前头呢?

“不要低估,但也别高估你的对手,老鬼刚才放的那一招叫天地大变,是他的得意大绝招,耗损自身元气甚钜,以黑云老鬼的高龄,放完一招就虚脱,连走路都成问题,没那么快走到这来,况且,黑云老鬼惜命怕死,放完大绝清障碍后,肯定是让圣神骑士打前锋,自己才不会冲

第一个。”

分析合理,凤香频频点头,却蓦地一震,想起刚才发生在白银谷中的种种,自己是透过监控系统才得知知晓,东方恋雪其时不在谷内,是怎么知道这些经过的?自己一受袭击,他就冲过来救了自己,难道……他一直在旁窥视?

“当然啰,我说过会再与你连络的嘛,肯定要时时盯着你,不然怎么联络?至于我怎么知道谷中发生的事,当然是有我自己的管道,你就别好奇了,有缘分的话,将来有一天你会晓得,不然,我只好告诉你我是偷看剧本知道的。”东方恋雪道:“你还不一样有很多话不能说?不服气的话,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你说你师父这几年在研究什么?”

凤香语塞,却随即怒道:“别胡说八道!那几个村落被屠村是怎么回事?我没想到你这么人面兽心……”

“哇哇,我记得有人说过,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的,现在怎么了?是女人就可以说话不算话?你这个易容手段九流的黄脸臭三八。”

“你!我……”

凤香被气得差点晕去,却被东方恋雪一下捂着嘴,这才发现他目光严肃,没有任何戏谑之意,跟着,下方谷道传来人声,圣神骑士当先开路,黑云孤寂手持法杖,骑着一头额生三角的黄牛,缓慢跟随队伍前行,本来待在谷外的群雄,也随着队伍一同进来,只是隔着一长段距离,以免引起圣神骑士的敌意。

对圣神骑士而言,眼前情况颇为不妙,他们的气力尚未回复,已是疲兵,大团长汤朱笛一时也施不出大光明术,少了圣光护持,圣神骑士的铠甲等若凡铁,连应有战力的三成都发挥不出。

于情于理,应该替换人员补充,或是原地结阵休息,等上几个小时后,这才挥军前行,但白银谷乃各家必争之地,拖则生变,所以黑云孤寂、汤朱笛都主张要尽快前进。圣神骑士素来以服从、勇敢为美德,黑云长老与大团长既然下了命令,就无论如何也要攻进去。

“啧啧,看看这群人,跩得二五八万一样,我这个人最讨厌高富帅了,看我给他们留点颜色看看!”

“你连五级修为都没有,凭什么给人颜色看?别以为躲得远远偷放箭,就是安全保证,两百米不到的距离,一击不中,魔法师绝对可以反杀你的。”

“修为不用高,比你高就好,嘿嘿,别以为五级不到,就没有威胁性了,这一箭就算射不中,也能拖慢他们一点时间……运气好,几个小时都有可能……”

东方恋雪窃笑着,弓已在手,跟着便从箭囊中取出两支箭,搭放在弦上,凤香心中有气,本来没有细看,偶然一瞥,大吃一惊,伸手就要抓那两支箭来细看,却给东方恋雪挡着。

“三八,少碍事,别阻着我敬老尊贤啊。”

东方恋雪笑得鬼祟,双眼却缓缓闭上,整个人进入一种至静的状态,仿佛化成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连呼吸、心跳都停顿,凤香从没有见过这等诡异情况,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弓弦一震,上头的两支箭先后消失,似是射了出去,怪异的是,箭射出没有一点声音,明明弓弦震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消失的箭,越过一段长长距离,没有任何人看得见,圣神骑士也恍若未觉,当箭再次出现,赫然已经来到黑云孤寂身前,不足一米之处。魔法师的肉体强悍程度,远不能与武者相比,为了保命,魔法师通常都备有多重护身结界罩体,黑云孤寂更不例外,他精修百年,魔力无比深厚,笼罩体外的结界多达十余种,这一箭射来,十几种防护结界全被触发,五颜六色的彩光,环绕着枯朽老人,纵有千刀万箭亦不能破。

然而,箭上却骤然生出一道金色气芒,粲然夺目,这道金芒一起,箭便化灰消逝,但十多道结界光罩也随之破碎,骑在牛上的黑云孤寂,惊讶出声,“封神箭?拂拭神通?还有这手法……失传超过两甲子的天箭秘传,无心之射?”

除了慈航静殿的拂拭神通,普天下就没有任何技巧,能够如此轻易破去所有的魔法,这一箭将黑云孤寂的护身法咒全数破尽,无声无息出现的第二箭,更在此时直指黑云孤寂的咽喉而去。

“长老!”

汤朱笛看到这支冷箭,急忙出手拦截,但并非是武者的她,出手不及箭速,唯有催马往前一尺,竟是要舍身掩护,替教中长老挡下这一箭。

眼见这一箭即将命中,天光骤闪,一道血色赤芒穿云直下,在千钧一发之际,击穿那支暗箭,威力无俦,箭身整个被熔掉,化为灼烫液体滴落地面。

不是雷殛,不是烈火,这一击来自九天苍穹,属于某种浩瀚星力,煮金熔铁,不在话下,箭上原本有魔力保护,受星力一冲击,什么也没剩下。整件事发生在短短四五秒间,旁人完全反应不过来,直到双箭俱毁,才有圣神骑士赶来护援,将黑云孤寂、汤朱笛给围住保护,却给发怒的半精灵少女赶开。

“无能的东西!现在才来有什么用?马上去追!”

汤朱笛怒斥圣神骑士,下令追敌,圣神骑士连忙分兵,要往前追赶,却给黑云孤寂叫停。

“不用追啦,能避过我的感知,刺客最少也在两百米外,这时早跑了,此地陷阱重重,你们冒然追去,很有可能反中对方埋伏,若因此损兵折将,就非得折回去啦!”

黑云孤寂道:“况且,能使无心之射、发封神箭的人,就算能追,也绝不可以追。”

“封神箭?”汤朱笛皱眉道:“就是当年吉尔菲哈特为帝国所铸,超越卷轴、石板的超级兵器?古塔城一战,帝国一箭破城,威力惊天动地,但从没听说能够抵销魔法……”

黑云孤寂道:“封神箭顾名思义,是一种魔力储存装置,比魔法卷轴、石板之类的道具更进一步,能储存这两者所不能储存的强大或特殊法咒,当日在古塔城,吉尔菲哈特小子将超大型破城魔法,储存在封神箭内,故此一箭破城,现在只不过在箭内改装拂拭神通而已。”

“拂拭神通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魔法,是将神佛之力混和自身信仰力、真气的魔武技,既非魔法,如何储存?”

“嘿嘿,若是没有这样颠倒乾坤的本事,吉尔菲哈特何能与老夫并列?我们今日又何需来此?”

“如此说来……这刺客就是来自……”汤朱笛回头望向身后的太乙真宗,那边的人同样被这边动静惊到,正朝这边的方向看来。

“哈哈哈,这种和抢命丹一样,在黑市场里出高价就能买到的东西,如何能当身分凭证?这啥也证明不了,最多只证明刺客真是有钱,封神箭如今用一支少一支,在黑市中的价钱,每支都过千金,嘿嘿。”

黑云孤寂的话,让圣神骑士闻者心惊,一千金币,足可在帝国首都的繁华区中买一座豪宅,在其他地方更可以买上十座八座庄园,区区一支箭就值千金,敌人出手实在阔绰,也真肯下本钱。

汤朱笛道:“既然肯下这样的血本,敌人为何不出动实力更强的高手?刚才那名刺客,修为似乎不是很高,白白浪费了封神箭这样的昂贵兵器。”

“那是因为无心之射这门技巧,重在精准,过强的力量,会妨碍无心之射的发动,反而难以掌握真谛。这门射术神技,出自远古佛门,据说是明王神通,心念不动而箭自发,无痕无迹,不落因果,后来辗转化为武技,流传于北地,因箭技易修,禅心难得,已两甲子未现人间,今日……让老夫虽瞎亦大开眼界啊。”

黑云孤寂道:“无心之射练到至境,箭矢化为无形,箭一动,直接就在目标出现,无视一切防御,纵隔千里,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这刺客远没有修到传说中的境界,但直接出现在一米之内,也相当不俗了,配上封神箭与爆破矢,寻常高手是挡不住的……可惜……要刺杀老夫,这点代价还未足够……”

略作沉吟,黑云孤寂忽然问起,近日大地上可有什么擅使弓箭的好手?这话一出,汤朱笛没有特别表情,圣神骑士却都觉得古怪。

自古以来,星辰法师最拿手的技术,就是占星,由星象中所窥见的未来,虽然没有预言术那么全面、详细,却是无可屏障、不能干扰,绝对真实,所以一直以来,黑云孤寂都是圣莲教地位最高的预言师,每有大事,教主必定亲自造访观星塔,谘询他的意见。

照理说,黑云孤寂应该是无所不知,早该预料到有刺客偷袭,所以才能及时挡下那两支箭,而一个无所不知的人,怎会不知道凶手的资料?怎会还要开口相询?这实在是很奇怪的……

“大地上使弓箭的好手颇多,混迹江湖的却少之又少,大部分都在军中任职,江湖好手比斗拚杀,最多就是用上暗器,弓弩并不实用,擅使弓箭的人……”汤朱笛想了想,道:“有一个新近崛起的人物,来自北地,善使弓箭,也朝白银谷而来,名叫东方恋雪,昨日在玉龙庄中逃走的那人,很可能就是他了……”

“哦?有详细资料吗?”

“这人没干什么大事,又新入江湖不久,未受关注,我们没有他的确切资料,昨日才开始正式调查,单就手上讯息来看,此人武功低微,卑鄙无耻,贪花好色,凭着出色轻功,连续多次作案,受害者中有稚龄女童,也有八旬老妪,每次都是先杀后奸,令人齿冷,其行径已引起公愤,帝国已派出高手缉捕……”

“听起来真是出色的人渣,但他再怎么渣,自有旁人去处理,老夫好奇的是此人能力如何?”

“现有资料看不出什么过人之能,他不讲信义,滥杀无辜,这或许可以看成心狠手辣的优点,除此之外,他武功不强,从不打硬仗,现有的几次记录,他都是藉着地形掩护,躲在远处放箭,从不和人打近身战……”

“果然如此。”黑云孤寂袖袍一挥,道:“之前老夫曾听过,无心之射虽然神妙,却有使用限制,除非练至绝顶境界,否则无法在目标物百米之内发动,后头你们若遇上此人,只要发动雷霆快攻,不给他拉远距离的机会,无心之射便没有什么用处了……封神箭一射千金,且看他有多少一掷千金的豪气……”

这消息大大鼓舞了圣神骑士,那一招无心之射,实在很恐怖,事前毫无征兆,无形无影,普通人如何挡得下来?即使将此人团团包围,他一通乱射,包围他的人肯定成箭靶,怎么应付?现在知道他有这弱点,无心之射不能在百米内发动,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黑云长老,你且随队慢行,我亲率两支小队追赶,先把这*贼给搜出料理了。”

汤朱笛急于表现,正要率队冲出,黑云孤寂的法杖一摆,将她拦下,“……还是稍微停一下较好,待所有人回复体力后再追,这里……毕竟是吉尔菲哈特的地头,周围山川树木,都有他的气息……很不寻常,况且……敌人若是他请来的帮手,除了封神箭之外,难保还有什么麻烦的东西,慎重不是坏事……后头那些人若是等不住,让他们先行又何妨?”-----------------------------------------------------------------------

凤香带着东方恋雪在山间急奔,他们的前方原本没有路,尽是大树、长草横封,但凤香反举手掌,亮出一枚刚戴上的戒指,所有的树木、长草,纷纷向两旁让开,出现了一条通路,恰好可让两人通过,两人一过,草木迅速回复原状,看不出通过痕迹。

原本凤香还没决定,是否该带这个男人回到实验室,但看了他刚才的那两箭后,凤香就像下定决心,带着东方恋雪,以最快速度直奔实验室而去。凤香对谷内环境了若指掌,再加上有这样的妙法赶路,半个小时过后,两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眼前,一栋三层楼的蓝瓦白墙房屋,静静矗立在如荫草地上,后头有一座转动的水车,周围林木异常茂密,似乎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可是仔细观察,附近百米的范围内,没有任何鸟鸣虫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周边,令得动物尽数远离,不敢靠近。

“真有一套,好大的威煞,光看这气势,还以为里头藏了一头巨龙咧,哈哈,该不会藏着什么绝世神兵吧?现在敌人兵临城下,有什么好东西赶快拿出来,大家分一分,联手抗敌,或许还有希望啊,与其到时候便宜外人,不如先便宜我吧,哈哈哈。”

东方恋雪看来很轻松,似乎全没感受到什么压力,凤香则闷不吭声,举起手掌,无名指上的戒指一下闪动,戒指延伸成一个金属手套,覆盖住她整个右掌,而她五指迅速对着空气敲动,将一个又一个命令发布下去。

回到白银谷中,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凤香对谷内所有设施的掌控,远非在玉龙庄时可比,几个命令一下,实验室内亮起灯光,并且有了声响,里头设施已被启动,东方恋雪朝实验室亮光的位置看了一眼,陡觉脚下土地生出魔力波动,暗叫不妙,欲避已慢了一步,地面浮现出一个半径三米的魔法阵,阵中的魔纹闪动火光,明显是火系的阵型,只要一经触发,马上就是高温火焰冲天飙起。

东方恋雪对自己轻功有自信,区区三米,一动念就可以掠出去,但火焰发动的速度未知,纵然自己能一掠数米,却没把握能在火焰窜起前掠出,贸然试险,非常不智,而凤香则早已退出三米外,不怀好意地朝这边看来。

“喂!大小姐,就算你把恩将仇报看成一种美德,但外头狡兔还没死光咧,你这么快就开始烹走狗了?”

“少废话!省省你的口水,我可以先告诉你,这个魔法阵有特殊用途,就算你击倒我或击杀我,法阵也不会解除,只要你试图离开,或者回答我的话有半句虚假,高达千度的火焰马上将你烧成灰烬。”

“呃!搞了半天,原来是拷问专用?你和十字审判所那些人一伙的吗?还不快出去认亲戚!”东方恋雪笑道:“我有点好奇,说谎话被侦测到,会被野火烧死,那如果我行使沉默权,什么也不说,会有什么结果?”

“想得美!你想闭嘴装哑巴吗?请便,如果你那么干,我就进去拿了便当、美酒,在这里边吃饭,边等你开口,看看是谁先受不住!”凤香板起了脸,道:“少啰嗦了,现在我问你,你是哪来的?是哪里的人?”

“这个嘛……其实我是有苦衷的……你不知道,我是……”

“忽悠!再接着忽悠!你多胡扯一句,立刻就把你烧个干净!”

厉声说话,凤香稍稍出了胸中恶气,自相识以来,整个被这男人耍着玩,弄到什么自尊都赔光了,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地头,肯定要立刻把面子找回来,这法阵是吉尔菲哈特与自己联合完成的得意之作,尚没有机会对外发表,今日就让这家伙尝尝厉害。

“这个……我很为难啊,出来之前,我也是吃过药,被施过咒的,如果被你一吓就什么都说了,遭到魔法反噬,我随时都会没命啊。”

“你要是不说,现在就要死!”

口中说得凶狠,凤香心中产生动摇,她曾听吉尔菲哈特提起过,大地上有些组织为了控制底下成员,充分保密,会让手下人吞服毒药,只要得不到压制毒性的暂时解药,立刻毒发;更厉害一点的,甚至还会下咒,如果手下为敌所擒,要招供组织的秘密,一字出口,立刻身亡。

魔法阵的业火未被触动,加上东方恋雪的表情,确实是又紧张,又惶恐,想来说的是事实,这么一来,硬逼他吐实,只会把他搞死,未免有些弄巧成拙了。

(对了,那种魔法通常范围非常有限,只能守住核心机密,不然如果范围一大,手下人随便说个两句话,立刻暴毙,这样还不用顾什么保密,组织就先要全灭了……不能直说,可以旁敲侧击啊。)

心念一转,凤香问道:“封神箭你从何处得来?”

东方恋雪竖起大拇指,为了她的体谅而露出笑容,“当然是为了出任务而拿来的装备,若非如此,封神箭那么贵,你看我像是用得起的样子吗?”

“口说无凭,你……”

面对这个质疑,东方恋雪没有争辩,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箭囊,随手抖开,刹时间金光灿烂,十余支封神箭整齐排在箭囊中,一片耀眼的金芒,看得凤香一阵脑袋昏昏。

第八章 落日之弓.救命玉牌

艺承吉尔菲哈特,凤香当然知道封神箭的存在,这东西铸造时,需要用上数种帝国独有的珍稀物质,工艺难度又过高,除了吉尔菲哈特本人,能维持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其他的大炼金术师恐怕连一成也不到,所以真是用掉一支少一支,黑市中的价码,一支已飙破一千金币,普通的中小门派,根本没资格用。

因此,看到箭囊中十余支封神箭,凤香只觉得头晕脑胀……这家伙居然带着价值上万金币的高价货出来晃,武功还那么差……四级多的修为,带着十多支封神箭乱跑,摆明就是招人来抢的……

只是,封神箭不仅昂贵,还有行无市,多数时候愿出高价也买不到,能携有十多支封神箭的人,肯定与帝国关系匪浅,或者该说……是直属紫禁龙宫的特殊阶层……

“你是帝国的人?”

“嘿嘿,放眼大地,帝国十有其六,又都是精华区域,几乎只要是个人,就都是帝国的人啦,我不能直说,但看这堆封神箭,你难道还不明白?”

东方恋雪一脸愁苦,叹气道:“我是某个大组织的一员,这个组织势力很大,不在圣莲教之下,这样说……你懂吧?”说完,又晃了晃手中的封神箭。

很明显的暗示,凤香点了点头,当今天下,圣莲教声势之旺,举世无双,连两大宗门都有所不及,真要说不在圣莲教之下的势力,只有国家组织,也就是神圣帝国了,这点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而测谎机制也没被触动,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你是帝国的人,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上头派给我一个任务,来这里杀一个人,我就来执行任务,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捞一点,钱也好、魔导器也好,有便宜美女可干也不错……”

“杀人?你要杀谁?”

凤香紧张提问,东方恋雪苦着表情,伸手指了指嘴巴,示意这问题涉及核心机密,他无法开口,凤香待要追问,他已抢先道:“总之不是杀你或你师父,至于要杀什么人,那就不关你的事了吧?杀谁是个人的自由,你管不着吧?”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你、你把那些村民全部杀光灭口,我有要你做得这么过分吗?”

“哇!我问过你,是不是什么代价都肯付的?你明明点头,现在又怪我滥杀,我觉得自己才无辜咧。”

“我说的代价,是我自己愿意付出,不是要牺牲别人!”

“呃……这个,你自己又没说清楚,我替你做事,又帮你精打细算,没让你实际损失什么,还以为你会感动到飙泪,自愿献身咧,天晓得你这也不满,那也要嫌……唉,跟错老板真是倒楣……早知道昨天就干脆qj你了……”

东方恋雪语气轻松,丝毫不把这当回事,这却激起凤香的大反应,她握紧拳头,怒叫出声,“你不要不当回事!那些都是人命,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不管你本事多大、武功多高,你都没有权力把他们说杀就杀!”

“喂,他们跟你又没……”

“我和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不知道他们是好是坏或是怎样,见也没见过几面,但他们都是生命,如果早知道你的代价是指这个,我宁愿自己被追杀一辈子、被关起来当动物养,我也不会让你去干这种事!绝对不会的!”

又怒又愧,少女气到眼角飙泪,声音也带着哽咽,为了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她蹲了下去,眼泪不争气地狂流,自从潜伏在玉龙庄,她承受的压力没有小过,彷徨、焦虑、无助……涉世未深的她全都忍下来,没有崩溃过,没有掉过眼泪,今天却为了自己以外的人而溃堤了。

“我……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江湖人了,仗着自己有点武力,别人的命就都不是命了?为了显你们的威风,就要杀人?会杀人很了不起吗?你们这样子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某天你们也会给人像猪狗一样杀掉?就你们了不起、就你们霸道威风……我最讨厌你们江湖人了!”

少女的头埋在臂弯里,使得哭音断断续续,情绪激昂,她顾不得自己的失态,却也没有看到对面男子的表情。

东方恋雪的脸上,笑嘻嘻的,什么别的表情也没有,打从进入白银谷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被监视着,除了一路上自己找出的监控设备外,还有一种特殊感觉,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花鸟鱼虫,都在注视自己,这种现象非常吊诡,为了不让人看出什么,一切真实情绪绝不能露在脸上。

不过,在心里,东方恋雪受到的震动不小,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类似的话了,这个江湖天天都在杀人,看多了人们的生生死死后,只有白痴才会相信生命宝贵,才会认为所有人的性命平等无价,这些话绝对可笑,说出去给那些圣神骑士听了,保证他们笑到翻过去……

但为何……这些可笑的蠢话,让自己胸口起了阵阵涟漪,难道这些蠢话打动了自己?这个笑话真是难笑,自己有那么容易被打动吗?可若没有……耳边又为何响起了那个声音?

‘我最讨厌江湖人了!仗着自己会点功夫,动手就杀人,会武功了不起啊!我最讨厌江湖人了。’

遥远的回忆,清脆的孩童嗓音,在耳边回响不休,东方恋雪不禁摇摇头,在这节骨眼上,想起这些无聊事,对自己可没有一点好处,甚至是很危险的,但不可否认,这个少女的话,确实触动了自己的心……

凤香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发泄着情绪,忽然脑袋被敲了一下,她嫌烦地伸手一拨,将敲头的东西拨开,却很快又被敲了

第二下,这时她才惊醒过来,先一下翻滚,笨拙地滚了两圈,离开原位,这才抬起头,看见东方恋雪仍站在那里,一步不动,手里却拿了根类似钓竿的东西,用那个东西敲自己的头。“你、你从哪弄出钓竿来的?”

“哦,喜欢射箭的人都喜欢打猎,喜爱打猎的人都好钓鱼,随身带支摺叠钓竿,这也很正常吧,你不要大惊小怪啦。”东方恋雪笑道:“你也真够搞笑,别人随便说灭村,说说你就信,你全身养分都到胸口去啦?”

“你胡……”凤香正要发怒,忽然注意到话中的那份异常,惊道:“你没有屠村灭口?但那些圣神骑士为何报告说……”

“还说咧,你都不晓得这有多累人?我要替你连跑几座村庄,威逼兼说服,让他们同意装死避祸,事后迁村逃跑,还要浪费假死秘药给他们,这些损失我都应该要找你报公帐的,你倒好,一来就把我扔进拷问圈里,还有没有人性啊?”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那些圣神骑士又不是……”

凤香只觉得脑袋发晕,理性上,她难以相信这是事实,圣神骑士可不是白痴,让几个村子的人全部装死避祸,就算真有那么神奇的药物帮忙,但真能不露一点破绽地瞒过圣神骑士?这种事情怎么想就怎么荒唐,哪有可能?

然而,东方恋雪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魔法阵也没被触发,证明他所言不虚,一切确实如他所说。姑且不论这么荒唐的事是如何做到,单以个人情感来说,凤香很愿意相信这件事,至于合理性问题……就先不考虑了。

听到东方恋雪没有干出那样的恶行,凤香心里好过不少,思索几秒后,手掌一晃,白光闪动,魔法阵随即撤去,东方恋雪脱困而出,笑了一笑,缓步走到凤香的面前,伸出手来。

“我是东方恋雪,请指教。”

凤香擦擦眼泪,又瞪了这个男人一眼,这才伸手与之相握,接着,稍微有了伙伴默契的两人,一同进入大屋之内。

东方恋雪的封神箭奇袭,争取了相当的时间,但来者兵强马壮,早晚也会直进到这里来,眼前两人所能做的,一是尽量设法阻慢敌人步伐,一是统合手边所有资源,对此,东方恋雪的态度明确。

“时间紧急,我就不废话了,你我之间信任有限,要是我一直在这里,你防我,我也防你,敌人还没杀来,我们就先同归于尽了,所以我有一个建议,就是你先在这里整理,把防御机关能开的都打开,而我出去外头打游击,设法拖慢他们的前进速度,如果能顺便干掉一两个人,那就更好了。”

东方恋雪道:“不过,出去之前,先向你要点东西,现在大家唇亡齿寒,我完蛋你也死定,有什么好装备还不快点拿出来?”

“你身上十几支封神箭,连抢命丹都有,还找我要什么装备?”

“哇!你死到临头,还这么小气吝啬?封神箭是组织交给我执行任务用的,还只给了我一把烂弓,拿去射射目标人物还可以,你要我拿这把烂弓去挡人家大队人马?良心何在啊?”

东方恋雪摆出泪眼汪汪的模样,颤声道:“高难度的任务,才这些封神箭给我用,预算已经很紧了,刚刚还为你浪费了一支,难道你不该补偿我点什么?”

“为了我?刚刚是你自己说要敬老尊贤的,你还叫我三八!”

“这哪能怪我?你确实是三八没错啊,猜疑心又重,又小气,别说废话了,快点把该给我的东西拿出来,不然我立刻自杀,血喷你满头满脸。”

“……我是炼金术士,解剖分尸之类的事情没少干,你不是以为喷点血、扔点内脏就能吓到我吧?”

凤香一面说话,一面转动手套,旁边的一面墙应声分开,里头上百个柜子之中,有一个顶了出来,凤香伸手入柜,取了一把短弓出来,扔给东方恋雪。

“拿去。”

东方恋雪顺手接过,打量一眼,确认这是一把亮红色的短弓,似是金属,却呈现半透明的晶石特征,触摸起来并不冰冷,还像生物一样发着微温,本身透出着魔力波动,频率却似生物的心跳,相当奇特。

“落日弓。”凤香说着弓的名字,道:“以北海碧眼鹏鲲的化石奇金所精制,弦是赤背火蛟之筋,拉满的情形下,一箭威力等同重型巨弩,射箭像是发炮,每次拉弦发箭,不靠臂力,只消耗本身精气,发箭时,配合弓的魔力脉动,能提升五成命中,一千五百米内有绝对杀伤力。”

普通弓箭的射程,大概是一百五十米左右,弩箭则是一百米,一千五百米内的绝对杀伤力,这已经进入弩炮的范围,能用一张短弓,拥有这样的射程,还有等同重型巨弩的杀伤力,等于是拿着一座弩炮在手上,不愧是魔法兵器,东方恋雪捞了这么一把神弓在手,本应该很高兴,但他却一副哭丧脸的表情。

“射箭是要讲求精准没错,但不只是攻击要准,威力也要准啊,有时候上头只是要我射穿人家蛋蛋或是眼睛,你让我拿把小型弩炮在手上,这我怎么执行任务?不成,你给我换一把来。”

凤香瞪着一面要求换弓,一面却把弓收到肩上的东方恋雪,道:“射箭时,以相反节奏配合弓内魔力波动,它就只是一把普通短弓,射程七十步,拉开很费力气,不耗精气。”

“哦,两用啊,还可以摺叠……设计得挺好啊。”东方恋雪道:“走之前,我还有句话想说……”

“你刚刚说走之前向我要点东西,现在东西给你了,你又还有话想说?你这算什么?切香肠,步步进逼啊?”

“别那么计较,女人太小气,就是臭三八,怎么说大家现在也是同舟共济,你不给我交交底,我哪晓得什么时候可以且战且退,什么时候又必须死守不退?万一我在不需要拼命的时候拚上性命,那岂不糟糕?所以你起码得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王牌,或者起码让我了解一下,你师父的状况是怎样?为啥我们不能带着他和重要物资逃跑?”

言之成理,凤香也愣了一下,认真思考,一时意动,戴着控制手套的右掌转动,那面柜墙发生变化,如魔术方块般迅速换位组合,但这解封程序还没跑完,凤香眼神一变,骤然转厉,东方恋雪一看就知道她改变主意,忙道:“有话慢慢说,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东方恋雪脚下发光,一个骤然出现的魔法阵,放出强光,将他整个人吞噬,瞬间传送出去。

送走了东方恋雪,凤香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东方恋雪这个人实在很麻烦,话多而且死缠不休,和他讲个几句,自己便给气晕,跟着就不能理智判断,只要有他在,自己的脑子好像一直都是昏的……

“喀拉!”

一声轻响,身后的柜子已完成重组,正中央的那个柜子被顶出,凤香走到那个柜子旁,重看一次柜子里的东西。

自从吉尔菲哈特出事,她已不晓得反覆看过这些东西多少次了,柜子里有三块晶莹剔透的玉牌,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两块半,因为其中有一块,很久以前便被吉尔菲哈特亲手击毁,折成两半,还扔了出去,是自己日前在白银谷中辛苦找寻,用上了所有手段,这才找回半块。

完整的两面玉牌,上头刻有飞龙图形,中央部分有字,一个写着“至尊无上”,一个写着“永霸天下”,至于损坏的那半块,上头的文字已无法辨认。

‘这些玉牌,内中藏有魔咒,每一块都对应着一个人,一个非同小可,跺脚能令大地掀浪三尺的盖世人物,我曾经承诺,以一件心血作品,换取他们出手一次,所以危急时刻,这些玉牌可以救命。’

当时,吉尔菲哈特这么说过,而凤香更知道,所谓的心血作品并不仅是一个形容词,那代表着一个特殊仪式,炼金术师在作品将完成的最后阶段,自刺心口,以心血灌入,强行提升作品的级数与威力,像吉尔菲哈特这样的大炼金术师,心血灌入的效果,绝对是完成超级神器的保证。

可是,此法也是炼金术中的禁忌邪道,意义和古时炼金术师为完成作品,纵身跳炉**差不多。提取心血,对炼金术师的伤害不是一点半点,每次使用,都有五成的丧命风险,纵然不死,也极损真元,大病一场,三五年内难以下床,还可能落下残疾,几乎就是把人废了。

吉尔菲哈特开出这样的重酬,也就难怪这些玉牌被看成重中之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只是,对于这些玉牌的救命效果,吉尔菲哈特似乎也存疑。

‘……事隔许久,不晓得那些承诺还算不算数……’

‘为什么会不算数?那些绝世人物都很重承诺,别说相隔十年八年,就算是隔上几百年,他们也会守约定的,况且,你给的报酬又那么重……’

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其实颇不以为然,一件心血作品的代价太大,就算人家本来无意守约,就冲着心血作品的重酬,也必赶来援助,说得更难听一点,哪怕是帝国、圣莲教来为难,不能力敌,便当利诱,只要扔一件心血作品出去,天大的事情也可以摆平,就是怕那些人贪得无厌,要完一件又一件而已。

‘不,不是那么简单,当年我也开出过这条件,但事成之后,他们都没有向我索取报酬,既然当初的约定没完成,我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再请出他们,说到底,他们都是很难请的人物……’

吉尔菲哈特说话时的表情,让自己印象深刻,失意多年的他,愤世嫉俗,提到什么人都是鄙夷、不屑,很难得听他称赞什么人,就连慈航方丈、圣莲教主都得不到他的好脸色,却只有这一次,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敬意。

很难想像,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得到他这样的敬重,以往也不是没人帮过吉尔菲哈特大忙,但几乎所有人帮忙,都是为了索取好处,那三个人拒绝了酬谢,是因为这点好处它们看不上?还是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好人?

自己对那三个人充满了好奇,只是吉尔菲哈特从没有正面提过关于那三人的事,自己也无从知晓他们的身分,眼下……终于到了使用这救命玉牌的时候,问题是……吉尔菲哈特只告诉自己玉牌的作用,却没有告诉自己驱动玉牌的咒文,就算自己想拿玉牌来找帮手,也不知如何做,只能干瞪眼。

“可恶,这该怎么办……”

凤香咬着指甲,思索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一下怪声,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靠近,她首先便感到奇怪,整栋屋子看似平常,其实连同地下秘窟,全部都在自己的监控下,任何人的试图侵入,自己肯定会知道,怎么会有东西来到这么近,自己却迟迟没发现的?

惊愕之中,凤香往下看了一眼,瞥见有个东西在脚边一缠,似是什么树根、树藤之类的东西,速度奇快,一下缠上自己双腿,跟着就是大力一拉,重心顿失,整个人栽倒地上,连叫喊都来不及,被那神奇异物拖着直走,很快就消失在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圣神骑士是圣莲教的第一精兵,人尽皆知,五门之中,最具威胁是天门,高手最多是道门,可是群体战力第一,上阵冲锋,却肯定是神门,只要教主圣尊的命令一下,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什么危险绝境,素以服从、坚忍为美德的圣神骑士都是勇往直前,从没有退缩过。

但这一次,他们确实觉得这一仗不好打,因为情况太过混乱,前头有敌人,后头也有敌人,糟糕的是,这些敌人还不能战起来,只能大眼瞪小眼,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一百名圣神骑士都有这样的感觉,他们无惧牺牲,以往圣神骑士团的辉煌胜利,除了坚强实力,也是用惨烈牺牲堆出来的,所有的圣神骑士果敢而坚忍,即使接到牺牲的命令,也勇于赴命,因为他们深信自己的死亡,能够成为全团胜利的基石,只要死得有意义,纵死也无惧,然而,不怕死亡的他们,也有畏惧的东西,就是这种敌我不分,或是碰上敌人也不能战的场面。

前方的各种机关埋伏,这肯定是要突破的,问题是后头还有一票江湖人物虎视眈眈,像是来抢食物的秃鹰,如果真的扫平了前方障碍,找到什么要紧事物,那些家伙肯定一拥而上,争当螳螂身后的黄雀……那份明显的恶意,所有圣神骑士都感受得到,并且犯着嘀咕。

“腹背受敌可不妙,为什么我们不先扫掉后头的敌人?”

“因为后头的还不是敌人,两大宗派的人都在,我们如果先动手,就要负上制造冲突的责任,况且,现在一动手,潜在敌人变成真的敌人,那就真正是腹背受敌,前进不得了。”

“那为什么我们不退到一旁?别让人继续当枪来使,如果他们也不愿走前头,顶多一起退出白银谷耗时间就是了,也好过现在这样啊。”

“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次上面下的是死命令,就是要抢在所有人之前,把白银谷的秘密拿到手,如果让那些家伙抢了先,或是大家在外头耗时间,那就不符原始目的了。”

“白银谷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上头那么急?”

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但没有人敢再接口了,涉及高度机密的事,他们不够格知道,也不想知道,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其实,像这种复杂而敏感的任务,调擅长冲锋陷阵的圣神骑士来,真是不适任,应该由天门中人来执行,那些神出鬼没,专门进行各种黑暗任务的特工,绝对是探索白银谷的好人才,还不用被后头各派的大队人马遥遥盯着。

如果说,有什么理由让上头不派天门特工,却选择圣神骑士团来出任务,最大的可能,恐怕就是这位新任大团长了,一来她需要功绩,稳定地位,坐上神门门主的宝座,二来众所周知,她是教主圣尊一手栽培的心腹,教主肯定信她多过信天门的特工。

“……你们有没有觉得,团长表现怪怪的?”

“当然有啊,刚才那两箭,她居然挺身替长老挡箭,就算是为了上位,有没有必要那么拼命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之前隐约听过,她之所以能成为大团长,除了教主圣尊强力主导,黑云长老的大力保荐,也是她击败众多候选人出位的理由。”

“黑云长老为啥会保荐她?从没听说黑云长老与她有什么关系啊……一个是人,一个是半精灵……”

“这个谁知道……”

为了避免惹火上身,圣神骑士们的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甚至用上了传音技巧,但对出身审判所的汤朱笛而言,这种未经加密的传音,窃听起来根本没难度,所有对话尽数落于耳中,她面上没有表情,只是谨慎地策马前行。

“你很沉得住气,年轻人有你这样的定力,很不容易。”

这声称赞,来自身旁的黑云孤寂,老人眼盲,听力分外清晰,那些话同样也落入他耳里。

“你可知道,当初老夫为何要保举你坐大团长位?”

“长老大恩,汤朱笛一世铭记在心,不敢妄推。”

“呵呵,你要装不知道吗?也罢,那你又可知道,为什么本教这次如此在意白银谷的秘密?又为何要出动老夫亲来?”

“……教主不曾交代。”

汤朱笛简短应答,身为一个合格的心腹,上头有命令,就要忠实执行,不多话是称职的必备条件,也是长命的要件。

黑云孤寂笑了两声,道:“吉尔菲哈特困居荒谷,痛定思痛,终于明白他此生失败在有才能,却没实力这一点上,所以这十几年来,他针对这点下功夫,一是研究自我改造,力量强化;二是研究延长寿命……这个世上,武功高、魔法强,都不是真强,只有能活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猛人,他提升力量不成,就索性与所有仇人斗长命……嘿嘿,这条思路是对的,只可惜他领悟得实在晚了点。”

“那么我们……”

“不久之前,教主得了消息,说是吉尔菲哈特的研究有了突破,将两条路合而为一,研究出来的成果,可以让人不灭不死,长存永生,并且拥有翻江倒海、毁岳破山的威能,教主向老夫求证,老夫观星斗轨迹,最后确认这情报没错。”

黑云孤寂道:“吉尔菲哈特不愧是盖世天才,他所研究出的道路,说得直白些,就是超凡成神……嘿嘿,多少绝世强人梦寐以求的道路,居然被他摸索成功了,如今你该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全速抢进,誓要将这秘密早一步掌握在手。”

“……是因为这消息如果传出去,慈航、太乙,甚至帝国皇帝都会全力来夺,所以教主不惜牺牲,一定要尽早得到手,但既是如此,为何不让天门……”

“天门的影子特工吗?嘿,你以为他们没来过?早在你们抵达之前十日,天门的特工队就已经先入白银谷了,原想不知不觉取得秘密,结果……不愧是无影无声的特工队,前后十拨人马,全军覆没,入谷无声,死也死得安静过人,没半点联络,这么说……你该了解状况了吧?”

“……明白了。”

汤朱笛心头大震,有了一个很坏的猜想。之所以要火速前进,除了要抢在众人之前,恐怕……也是为了抢在某人、某物出关之前,若慢了一步,具有神人之威的某人、某物,说不定会反干掉入谷来的所有人……

第一章 噬血魔诀.归元藏经

白银谷中,多股不同的江湖势力,沿着谷中道路缓缓前进。圣莲教为首,其余群雄遥遥跟在后头,从白天一直走到傍晚,继而入夜。

照理说,众人本是为了礼貌性拜谷而来,不该有太多的准备,特别是跟在后头的江湖群豪,走上那么久,饮水、粮食早该出现问题,但从当前的情况看来,只能说,九成的人都准备周全,他们一开始就是打着武力闯谷的准备。

也因为如此,当走了那么久,迟迟不见终点,群豪心中便犯着嘀咕,虽然不晓得白银谷有多深、多长,但从谷外看来,最多也不过半日路程,怎么会连续走了大半天,感觉连一半都还没走到呢?难不成所有人都中了幻术?

“阿弥陀佛,这并不是幻术。”

在慈航静殿的队伍中,眠月禅师面对弟子们的好奇询问,做出了解答,身为慈航静殿有数高手,又精晓拂拭神通,对幻术的鉴定有绝对权威,为弟子们解惑释疑。

“不是幻术?那又是什么呢?”

“………三千世界。”眠月禅师道:“这仅仅是一个猜想,但与事实应该相去不远。”

“师叔,什么是三千世界?我们对吉尔菲哈特所制作的神器也有研究,里头似乎没有你所说的这个三千世界。”

“那是满久之前的事了,吉尔菲哈特之所以被认为成就出类拔萃,无人能及,并不全是为了他的作品,很大一个层面上,也因为他所提出的某些概念。”眠月禅师道:“三千世界,这正是他早年所提出的一个概念、一个构想,须弥山高耸入九天,芥子小如微尘,无边佛法却能以芥子纳须弥,一沙一世界,化为九千亿世界。”

乍听之下,玄之又玄,其实却是空间魔法的延伸,魔法师大多能使用魔法袋,将物品放入魔法袋中,物品自然缩小,重量也随之减轻,“三千世界”的基本原理,就是在魔法袋的基础上扩增万倍,在一个小小空间内,自成一世界。

吉尔菲哈特提出这个构想时,还在紫禁龙宫任职,风光无限,因此这理论备受世人瞩目,但这位大炼金术师分心太过,几乎每月都扔出一两个划时代创新概念,又没有时间深研下去,久而久之,便被人淡忘。圣神骑士团强攻白银谷,碰到多种不同的魔性生物群起拦截,这些魔性生物几乎都有很强的排他性,不可能与其他魔性生物共居一地,当时就有不少人想到“三千世界”,肯定是吉尔菲哈特完成了这项研究,在谷口区域设有微型空间,这才让许多不同的魔性生物存于其中。

三千世界当初只是一个概念,没有做出实物来,谁也不晓得具体表现是如何,众人在谷中走上半天,前路还是老长一段,仿佛永远也走不完,这很有可能就是被引入微型空间,只是吉尔菲哈特布置巧妙,让微型空间与现实世界不断交错,形成大迷宫,这才让人难以察觉。

“如果是幻术,拂拭神通可以轻易破去,但这种技术似乎不全属魔法范围,眠月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无须慌张,静观其变就是,走在前头的人,自会找到办法应付,若真是寻不着路,也还可以退回去。我等本非为了夺宝而来,想我慈航静殿千年基业,难道还真缺了这点东西?一切随缘便是。”

眠月禅师一段话,令随行弟子底气大壮,回想起出发之前,方丈大师在罗汉堂会见所有与行弟子,清楚言明此行不为得宝,无非是藉此机会让随行弟子长长阅历,一切以平安为先,毕竟慈航静殿千年基业,什么珍贵神器没有?犯不着眼馋别人的东西,此行主要是维护江湖正气,避免有人横抢硬夺,伤及无辜,得不得宝,倒是次要了。

无欲则刚,慈航弟子既不存贪念,正气、胆气自然便壮,眠月禅师将这情形看在眼底,大是欣慰,只是掌门方丈的另一层意思,看来这些弟子们是理解得不多了。慈航静殿底蕴深厚,寺中所藏的大量神器,被妥善研究与使用的,不到三成,确实不用觊觎吉尔菲哈特的神器。

问题是,得之无益,失之却可能有害,如果吉尔菲哈特真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落到紫禁龙宫或是圣莲教手里,彼方如虎添翼,对慈航静殿就有大害,所以此行目的,得不得宝尚在其次,主要是不让宝物落在麻烦人手里,如此对慈航静殿就善莫大焉。

这是慈航静殿的立场,但太乙真宗是否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近年来,太乙真宗与圣莲道门之间的摩擦颇多,分外感受圣莲教崛起的压力,因此与帝国势力相结合,已经渐渐偏离世外宗门的角色,卷入世俗纷扰中,眠月禅师每每思及,不免慨叹再三。

“只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的战斗就好……”

入谷至今,眠月禅师一直觉得有某种异样的压迫感,时隐时现,并不明显,有时几乎以为是错觉,可是当自己不在意的时候,那股压迫感又像大石一样直压下来。

莫名的压迫感,是对于危险人、物的直觉,白银谷中存在着这样的东西毫不足奇,问题是当压迫感若有若无,时隐时现,这就只有两个解释,一是那件东西危险有限,不构成太大的威胁;一是那股压迫感是人非物,还是一个能刻意压抑自身存在的绝顶高手,躲藏暗处窥视,这……就很危险了。

“更何况……还有那一号棘手人物在……”

眠月禅师的低语,身旁弟子们虽然听见了,却没什么人理解其中意义,但在太乙真宗的队伍中,昔日的帝国女将军以忌惮的眼神,望向圣莲教的队伍,并对弟子们进行解释。

黑云孤寂降临白银谷的那一招,斗转星移,天地大变,以无匹星力强憾八荒四野,如此惊世神通,吓坏了素来趾高气昂的太乙真宗弟子,那一击令得大地掀裂,群山皆动,人力怎能发出如此神威?这只有在古老典籍与传说中才听过的力量,真实上演,太乙真宗的弟子群惊得方寸大乱,纷纷聚在教御廉杏贞的身旁,想要问个究竟。

“不要大惊小怪,你们的见识太少了,这也值得大呼小叫吗?”廉杏贞斥责一众弟子,但任谁都瞧得出来,她自己的脸色也非常难看,“术业有专攻,用你们的微末修为去臆度当世强人,只是以管窥天,圣莲四神各有专精,都是已经掌握到世界本源力量的绝顶人物,岂是易与?特别是黑云老……前辈,近百岁……甚至可能已经过百岁的修为,从上两代江湖直纵横至今,实力无从估计……”

廉杏贞的声音不大,还有种刻意压低的感觉,武将出身的她,作风一向直接,不让须眉,说得明白些,几乎就是肆无忌惮,现在这样低声说话,仿佛心存惧意,害怕着什么,这些跟随她日久的弟子都觉得古怪,望向她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而这种带有质询意味的眼神,分外刺激了廉杏贞的火爆脾气,令她决定把那些顾忌抛诸脑后。

“顾忌什么?我也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胆怯起来,可耻!”

廉杏贞抛开顾忌,脸上再现英气,道:“黑云老贼当年是大地上著名的凶神,横行无忌,猖狂了十几年,帝国官府多次围剿,始终拿他没有办法,最多也就是把他bi出帝国境内,那时候丧命在老贼手下的无辜性命不知几何……”

当时,廉杏贞只是个十来岁的女校尉,无从得知高层机密,但黑云孤寂的凶名,哪怕在军中还是时有耳闻,知道这人原本是北方双蛇大神庙的神官,精研白巫术与占星,原本也是个品行纯良、安分守己的人物,却不知道怎么发了狂,堕入邪道,奸杀了神庙的圣女祭司,毒毙抚养他成人的师父与一众师兄弟,一把大火烧了双蛇神庙,跟着就南下闯荡。

这号人物所过之处,都是一片血雨腥风,他烧杀掳掠样样都来,本身修为已是第七级的大魔法师,堕落入邪的黑巫法极难对付,诅咒动念即至,最要命的是他还擅长占星,水准更是超越其他各派的星辰术者不只一筹,这令狙击他的难度大大增加。

大地上,武功练得再强、魔法修为再高,都不见得难对付,只要布置得好,第八级的绝顶强人,都有可能死在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手里,真正要说很难杀的人,除了本身就是杀手、刺客类的特殊人物,就是那些擅长占卜、预言的先知。一个能准确窥见未来的预言师,价值万金不换,但有法便有破,预言术哪怕练得再高,也容易被各种技术所屏蔽、混淆、误导,做出错误的判断,唯有天上星体运行,不是任何力量能阻挡、偏移,观星所见的未来,必然会实现。

“当年……不,哪怕一直到现在,黑云老鬼也仍是大地上首席星辰术者。用占星所见的未来,局限很多,非常狭窄,但优点就在无可屏蔽,老鬼凭着这一手本事,屡屡避过围剿,更在围杀他的人散去后,逐一找上去灭门,手法凶残,弄到敢与他为敌的人越来越少。”

廉杏贞一手插腰,道:“老贼之所以难对付,除了这些理由外,还因为他逆练了归元藏经,那本是双蛇神庙的独门秘传,后来……”

话忽然停住,廉杏贞发现弟子们一脸迷惘,显是不理解他的话,更不清楚归元藏经是什么东西,“嘿,你们听不懂?归元藏经是双蛇神庙钻研升仙之道的副产品,本来是将自身肉体归化于天地,脱去皮囊,尸解升仙,但老贼拨正为逆,效果就和臭名昭彰的噬血魔诀、夺胎化骨、邪陀摄元杵差不多。”

有了这个解释,弟子们懂是懂了,脸色却变得很差,这几门技巧有些是武功,也有些是邪术,共同点就是吸取旁人力量为己用,邪陀摄元杵还简单些,只是单纯吸化目标的真气、力量,其余两种就歹毒得多,连血肉精气也一起吞下去,煎皮拆骨,化得干干净净。

这类功法尽管阴毒,但因为见效快、好处大,偷偷修练的不乏其人,消息一旦走漏,必为天下群起攻之,可是若攻而不死,让其辗转成了气候,往往就是一场大劫,实际可举的例子太多,众人光是想想,都为之颤栗。

“黑云老贼的归元邪术,采用吞噬之法,不但化人血肉,还吞食魂魄,虽然过程中限制颇多,可是功成之后,就能将吞噬对象的毕生修为,据为己有,能使用此人生前的一切特有技法……”

在这个乱七八糟,邪法妖功横出的年代,吞噬别人的毕生修为,已经不算什么了,但能完全重现那人的特有技法,这就很了不起,圣莲道门便是凭着这项特有技术,独步天下,现在黑云孤寂能做到这一步,众人闻之暗惊,更想起之前谷口的战斗,并非神门信徒的黑云孤寂,却能够巧妙吸收圣光并利用,旁人不知他底细,还以为是前辈高人有广大神通,如今想来……他肯定吞噬过高阶神官一类的对象,否则已经堕落的巫者,怎么可能使用圣光?

一名太乙真宗弟子嗫嚅道:“还好,老贼瞎了眼,要不然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有办法对付……”

“高兴得太早了吧,瞎了眼之后,老贼的听觉更厉害,听到你的话,说不定马上就来吞了你。”

旁边另一名弟子随口嘲弄,原先的那名弟子立刻脸色发白,不敢接话。

看见弟子们的反应,廉杏贞叹了口气,摇头道:“老贼卑鄙阴毒,遭了报应,双眼瞎掉,那也是有可能的,区区瞎眼,还不足以赎他罪孽于万一,不过……当年他入圣莲教,绝足江湖时,眼睛还好好的没瞎,似乎……”

廉杏贞停了停,考虑了数秒,道:“总之不可大意,老贼闭上眼睛,不等于他双眼就真的瞎了,这些老江湖,一个个都是超级老狐狸……”

“廉教御,这老贼既然如此厉害,为何近年来在大地上凶名不显?若不是您今天告诉我们,我们根本没听过这些事啊……”

“打你们学艺的那天起,师长们就反覆叮嘱,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以为都是说着玩的吗?老贼确实神通广大,横行了十多年,但有一次他不晓得走了什么霉运,也不知惹上什么人,被打成重伤,修为尽废,拖命逃跑,消息传了出去,江湖上炸了锅,他的仇家全部跑出来,要取他性命,把他像狗一样的追杀,要不是圣莲教出来多事,老贼多年前就横尸街头了。”

廉杏贞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黑云老贼绝不是个案,江湖上有太多的神秘,看起来像是莫名其妙,其实早就注定有那么一天,你们记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常怀敬畏之心总没错。”

一名年轻弟子义愤填膺,怒道:“黑云老贼作恶多端,圣莲教为何要代他出头?”

“哈哈,小子,圣莲教之所以能迅速壮大,就是因为干多了这种垃圾回收的投资,黑云老贼如是,当年的吉尔菲哈特也是,圣莲教常常在这些奇人惹上大麻烦的时候,给予庇护,将之招揽入内,就是这么汇集众力,才能有如此发展。”

廉杏贞道:“黑云老贼入教后,凭着举世无双的观星本领,立了几个大功,成为四神之一,只是那些复仇的人虽然被圣莲教阻挡,不能直接对老贼下手,却也逼得他不敢涉足江湖一步,这些年他躲在自己的魔法塔里,就怕被仇家找上,要不是他还偶尔露面,替圣莲教占星,旁人根本就以为他死了……不过,看老贼刚刚那一手,威能之强,犹胜往昔啊……想不到,圣莲教为了争宝,居然出动这老贼……”

语气之中的忧虑,在场弟子都听得出来,无论如何,圣莲教这次确实出动了一名堪称强绝的战力,相形之下,己方就显得不太够力,要是双方火拼,黑云孤寂杀了过来,这边要如何抵挡?特别是想到敌人擅长吞噬邪法,能将神魂血肉一次吸纳干净,太乙真宗众人心下已自怯了。

“廉教御,那老贼……老贼该不会对我们动手吧?”

一名弟子提出了这个问题,廉杏贞还不及回答,前方的圣神骑士团那边,轰然一声炸响,声音好大,大片烟尘冒起,好像挨了几下炮击,但当烟尘中出现几个巨大的身影,人们就晓得事情不是如此简单,白银谷的新一波守卫出现了。

这并不是圣神骑团所遭遇的第二道防线,从谷口的第一道防线至今,圣神骑士团起码已经连破十多道防御机关,也多亏黑云孤寂的一着天地大变,震溃吉尔菲哈特的多数布置,十多道防线威力大减,众人才能全身而过,只是,眼前的这一道拦截网,似乎就在宣告:此阵难过!

缓缓站立起来的巨大身影,每一个都有近十米高,魁梧厚实,近似人形,脚踏在地上,立刻就是一阵猛烈摇晃,当人们终于看得仔细,这才发现是三尊巨魔像。

这种巨魔像,通常都以石像的形态,存在于神庙、陵墓之类的地方,移动的速度可能略嫌迟缓,威力却是绝对没话说,配合适当地势,横扫千军,不在话下,至于眼前这三尊巨魔像,近十米的高度,不算太惊人,比起一些古墓中动辄十七八米的高度,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但身躯却异常厚实,由某种强化合金所建,坚不可摧的气势,仿佛三座小山丘,横挡在圣神骑士的面前。

“哈哈,好、好,吉尔菲哈特终于拿出点诚意来了。”

黑云孤寂放声大笑,他大破白银谷口的第一道拦截线时,发现隐藏在浓雾中的金刚战甲,尽管圣气极强,却只有一具是真的,其余都只是用来唬人的道具,根本算不上部队,故而耻笑地主没有诚意,如今,三尊巨魔像的出现,让老人感到一些威胁……这可以当成主人待客诚意的表现了。

事实上,这次不只是三尊巨魔像,剧烈的炸响连声不绝,巨大的石块纷纷从天而降,十多座小山般的巨石,不晓得被什么力量抛上半空,又重重落下,不光砸在圣神骑士的前方,也落在江湖群豪的后方、左右侧,当这些团状巨石缓缓分解,成形站立,就化成一尊尊不同的巨石兽。

最前头的三尊巨魔像,是合金所构成的巨人;左、右两侧则是石虎、石豹之类,后方的石兽却是有翅鹰隼,每一个都有着庞大的体积,重量起码数十吨,将闯入谷中的众人团团围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进入白银谷之前,群雄多少都觉得,吉尔菲哈特孤身一人,既无朋友,也没有帮手,孤立无援,要对付起来应该不难,但此刻被这些庞然巨兽包围,群雄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吉尔菲哈特可能只有一个人,但在白银谷中,他绝对不会势孤力弱,真正人少的一方……恐怕是自己这边。

巨人高达十米,其余的巨石兽虽然没那么高,却也都有六七米的高度,被这样的巨石像俯看盯着,那个压迫感不是说着玩的,圣神骑士或许无惧,两大宗门的弟子素质也还好些,但其他门派的江湖人就没这定力,面对那些巨大石兽,很快便有人开始发出惨叫,掉头就跑,而这样的行为迅速传染开来,逃跑的人数一下子变多,巨石兽也不再旁观,动作起来,光只是一下简单的拍掌,几十吨重量的下砸,轻易将走避不及的倒楣人压成一团模糊血肉。

“哎呀呀,扁掉了啊,何必跑得那么快呢?这样就被吓跑,后头宝藏不就没份了吗?”

也不是每个人都在逃命,有人跑、有人丧命,还有人正奋勇反击,试图凭藉手上兵器,与这些巨石兽战斗,而在其中,还有一个特别怪的家伙,无视周遭的混乱,仿佛闲庭信步般乱走着,与整个画面非常不协调。

那是一个长了一脸大胡子的年轻人,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出现在队伍中,与群豪一同前进。这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相反的,他是一个嘴很碎的话痨,打从来到旁边之后,话就没有停过,却出奇的不惹人厌,也没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妥,就是此刻所有人连逃带爬,他却独自一个站着,像看不见周围所有危机一样,非常诡异。

“你、你发神经病啊?还不快点逃!”

“哈哈,别急啊,这么快就跑,那可不好玩了啊!”

“神经啊,你要发疯,我们可不奉陪,想死你就自己去死吧。”

“哇,好无情啊,真是恐怖的江湖。”

东方恋雪耸肩笑了笑,弯腰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热身,看看情况,确认自己已经落在整个队伍的最后头,巨大的石鹰举爪朝自己踏下,这才开始拔腿开溜。

“不得了啦!救命啊!要死人啦!”

不跑则矣,东方恋雪一跑起来,不但脚下烟尘滚滚,奔行奇速,他还一面大呼小叫,声音之中充满恐惧、痛楚,乍听之下,还以为他被那些巨兽所伤,肚破肠流,快要没命了。

轻功是东方恋雪强项,哪怕一开始落在最后头,但他认真急奔起来,很快就把前面的人赶上,不仅如此,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跑起来除了脚下烟尘极大,飞沙走石,身影还朦胧模糊,几步踏出,陡然间分光化影,一个人化为十几道模糊不清的残影,看上去仿佛拉成一长串,加上大量烟尘,声势委实惊人。

这一手本事,对于身旁同样在逃难的人们来说,真是一场大灾难,烟尘迷眼,看不清楚,又有一长串幻影迷目,忙乱中很多人眼花撩乱,脚底一下踉跄,跌倒在地,立刻被巨石兽踩踏下去,粉身碎骨。

“救命啊~~救命~~我的腿断啦~~我的肚子破啦~~~救~~命~~啊~~”

东方恋雪越叫越惨,脚底分毫不停,旁边偶有巨石兽朝他攻击,他步履忽快忽慢,诡奇难测,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巨石兽的攻击,让旁人遭殃,而在奔出一段距离后,东方恋雪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张中阶魔法的卷轴,迎风一抖,卷轴化灰消散,一片大火朝周围燎烧出去,附近走避不及的人们,登时倒了大楣,被大火烧身。

“唉唷!不好了,巨石像喷火啦!”

奇惨的叫声,造成一个不美丽的误会,但效果却是非常显著,巨魔像之类的魔法兵器,原始设计只能说是土系魔法的极致,凭着超强的攻防力,无懈可击地战斗,不过在某些古老遗迹之中,确实曾出现会喷火、放电,甚至使用简单魔法来战斗的巨魔像,其杀伤力只能用浩劫来形容。

那一类的高等巨魔像,全世界也就只有那么几具,不可能出现在其守护遗迹以外的地方,现今世界的炼金术水平,也还造不出那样的怪物来,然而,这里是吉尔菲哈特的地方,在这位大炼金术师手上,一切皆有可能,看着后头巨石像所过之处,烈焰飞腾,焦黑的尸体在火焰中痉挛,再听见那一声声惨叫,带来的恐怖感不是一点半点。

群豪队伍中段、前段的人,不乏高手,面对巨魔像也没退怯,挥动兵器战斗,但后头这一下大乱,所有人疯狂往前冲,唯恐爹娘少生了两只脚,这股逃命的势潮过于猛烈,连带冲乱了前头的战局,就连慈航静殿、太乙真宗两拨人马都承受不起,没法继续战斗,被逼着开始往前跑。

一浪推着一浪,当所有人都被迫动了起来,往前急奔,将要承受这股人浪冲击的,就是位于最前方的圣神骑士团。

圣神骑士堪称善战,面对三尊巨魔像,一百名圣神骑士团结抗敌,有攻有守,竟是丝毫不落下风,但发现后方情况有变,江湖群豪集体奔冲过来,圣神骑士们纷纷变了脸色,如果团结在一起,结成阵势,再配合圣光,圣神骑士们有信心面对一切,但这么一大群人如浪潮般冲来,阵势一乱,后果不堪设想。

情势危急,所有骑士的目光再次集中在大团长身上,想看这个半精灵少女有何决定,如何面对这个乱局。

“不打没必要的烂仗,结成两个方阵,分朝左右退开,严密自保。”

汤朱笛做出的判断,令所有骑士暗暗点头,冲过来的江湖群雄人多势众,里头还有慈航静殿、太乙真宗两拨人马,要是不顾一切地硬战起来,圣神骑团也未必挡得住,确实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汤朱笛这样的处置,已经是最好了。

不过,汤朱笛的命令才刚出口,一旁维持沉默已久的黑云孤寂突然开口,“你留余地,但若他们通过时反施偷袭,或者有人趁乱混在里头,趁机袭击我方,那如何是好?”

汤朱笛闻言一震,似遭点醒,立刻开口喝道:“如果遭遇袭击,不用顾忌,全力格杀!”

这个命令,清楚落在每个圣神骑士的耳里,紧跟着,一场惨烈的战斗就此上演。

第二章 巨魔石像.趁火打劫

混乱的情势,不是没有人察觉到不妥,如眠月禅师、廉杏贞这类的领队人,都几度尝试让弟子们止步,因为在他们看来,后方燃起的大火实在古怪,虽说很有可能就是巨石像喷出火焰,但那些火焰燃烧的模样,很像是中阶魔法“野火燎原”,这就怪异了。

最理想的做法,就是在与圣神骑士团接触之前,先把冲势停下,然后与圣神骑士联手,共同对付四面八方的巨石兽,为了表示诚意,慈航、太乙两派可能要率先挺身,接下巨石兽的攻击……

想法很理想,实行起来却有很大难度,后头人群基本上已丧失理智,而巨石兽群的攻势既猛,大火更是烧个没完,特别是当火势扩散速度加快,往前又吞了十多人后,名符其实是火烧屁股的逃命压力,人冲着人,这冲势哪里能止得住?

幸运的是,圣神骑士团还算是能体谅众人苦衷,队伍分开两边,让出中央的通路来,他们一面承受前方三尊巨石像的冲击,一面冒着巨大风险,迅速分成两个方阵,朝旁边退开。

看到圣神骑士团的反应,眠月禅师、廉杏贞均感欣慰,暗赞圣神骑士团的主事者明理,如果事情能够这样进行,那倒是很好,可惜混在人群中的阴谋份子不这样打算。

群雄自圣神骑团让出的通道冲过,立刻就撞上最前头的三尊巨魔像,这些巨魔像尽管不会喷火、放电,但十米高的巨躯,光是站在那边就充满威胁感,冲在最前头的江湖群豪不由得脚下一顿,后头的人群却止不住这冲势,两边一撞,已是乱上加乱,一股野火又不晓得从哪边冒出,迅速在众人脚下烧了起来。

混乱中,能够看见火焰源头是一张卷轴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而不管真相如何,为了躲避火焰,群豪很自然地朝两旁散冲,就圣神骑士而言,他们看到混乱的人群冲过来,还有大片火焰也朝这边烧来,危险的信号令他们绞紧神经,偏偏在这时候,同伴的惨叫声又传入他们耳中。

“啊!”

与这惨叫同一时间,最接近群雄的几名圣神骑士,或是落马栽倒,或是挥剑格挡,很明显,有人朝着他们攻击,而且已经有人中了暗算。要是汤朱笛早先不曾下令,圣神骑士或许还会彷徨,但有了那条命令,一切应变就简单得多,圣神骑士们毫不犹豫地挥剑相向,管他什么慈航僧侣、太乙剑士,燃着光焰的圣神之剑都照砍不误。

并不是没有人查觉到阴谋的气氛,慈航众僧对魔力波动最是敏感,那道无名怪火一起,慈航众僧就察觉不妥,能够使用拂拭神通的人随即运力,要将这阵火焰消去,但来自暗中的冷箭,连珠频发,纷纷射在他们的手腕、脚踝,就连眠月禅师都有三支冷箭招呼。

单纯的冷箭,对慈航众僧威胁有限,慈航静殿的金钟罩大地驰名,此行众僧中的多数都是此道高手,普通冷箭根本伤不到他们,但敌人显然很肯下本钱,射出的箭矢带有“穿透”特性,居然是破甲箭一类的高级货,慈航众僧修为虽高,却也抵受不住,受了些轻伤。

可以射伤普通僧侣的破甲箭,当然难不倒眠月禅师,他袖袍一挥,三支冷箭全被扫坠在地,只是给这一阻,失控的情势就此一发不可收拾,而他环看四周,各个慈航弟子中箭的情况,全落在他眼中,短短时间内,这么多人手、足中箭,合理推断,暗中偷袭的人不会只有一两个,起码有十多人,是一支专业的暗杀小队了。

中小门派养不起这样的队伍,如果说是什么大型组织,首先想到的,就是圣莲天门、紫禁龙宫的特务队伍,但圣莲天门没理由对付自己人,最有可能的……

眠月禅师不自觉地望向太乙真宗的方向,想看看那边的状况,不过当他瞥见混乱中的圣神骑团,心头的疑虑更近一步得到肯定。连圣神骑士也被射落马,这用的已经不只是破甲箭,还用上的破魔箭了,那支小队的装备果然够精良,肯砸本钱,光十几支破魔箭射出去,百余金币便没有了,而砸下的本钱越大,也就越代表背后势力志在必得的决心,但……紫禁龙宫砸下血本,到底想要干什么?

眠月禅师想不通的事,东方恋雪当然不可能特别跑去回答,此刻的他,搞不好就是全场最忙的人了,如果说之前的他,在轻功上有杰出表现,现在他就是拿出了真本事,形若鬼魅,在犹如乱马奔腾的人群里飞快来去,忽焉在左,忽焉至右,高速瞬移,却没碰撞到谁,靠着混乱的情况作掩饰,甚至没人发现他大有问题。

“好忙好忙,一个人要干整支小队的工作,下次还是别练什么无心之射了,练千手千眼千子弹比较实际啊……啧!那我下次岂不是会被派去干整支大队的工作?无良的资方啊……”

眠月禅师的估计,只是依常理而论,但东方恋雪所做的事,却是完全超乎常理,之所以他能一个人完成整支小队的工作量,制造出那样的假象,还不被旁边的人发现,全凭着他的“无心之射”。

因为有着这门奇异功法,东方恋雪无须像普通人那样挽弓发箭,他只是将箭从囊中飞快取出,搭在弓上,下一刻,箭自动发出,直射目标,别人哪怕与他近在数步之内,忙乱中也只看到他手搭着弓,弓却是朝下,而他只在人群中飞快乱跑,浑似丧家之犬,一箭也没拿起来射,哪想得到无声无息之间,他已将百多箭连珠发出。

(啧,这把弓是谁作的?真顺手!老头还是小妞?如果是小妞的话,干脆骗回家当老婆,比抢什么宝贝都划算啊……)

持弓在手,东方恋雪心里有数,落日弓增幅命中率的异能,和无心之射这套技巧简直就是绝配,自己用落日弓放箭,瞄准锁定的时间大幅缩短,相对来说,就是放箭的速度陡增一倍,这才能转眼间连放百多箭出去,同时搞定圣神骑士、慈航众僧两边目标。

情况发展至今,两边的圣神骑士与江湖群豪乱战成一团,再加上周围的巨魔像、巨石兽,真是大乱特乱,东方恋雪目的完全达到,看看这股乱象,他甚至还有种冲动,想多扔几张卷轴出去,放把大火来庆祝。

(如无意外,这样可以大幅消耗闯谷之人的实力,两边人马狗咬狗,有本事继续前进的可就没多少了,不过……真正的高手,该不会这样就给阻住吧?如果这样,黑云老贼就太让人失望了……)

失望不是好事,愿望成真有时候也不是,东方恋雪这边忙得一塌糊涂,脑里陡然一下晕眩,不只是他,周围所有人都产生同样感觉,与之前在谷口发生过的情况类似,就是程度上有差。

黑云孤寂现身的那一击“天地大变”,撼动周围山川地势,惊世骇俗,但那样的一击,似乎可一不可再,此时只见一道星光自苍穹射下,落入圣神骑士团中,将黑云孤寂照得发亮,散发邪异的红光,跟着便是一股巨力,以黑云孤寂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卷动。

风系的大魔法师,能够引气流成强风,吹起身旁的一切,但黑云孤寂眼下所用的却不是这招,他的周围一点风也没有,所有事物却离地而起,开始飞快转动,首先被影响的自然是圣神骑士,不过,所有被卷上去的圣神骑士,都在绕个两圈之后,轻轻坠地,毫发无伤。

这股急旋的异常大力,飞快增广了影响范围,从十数米一下骤增到数十米,正在大乱斗的江湖群豪,有八成都无法幸免,全给卷飞离地,还能脚踏在地上的,就只有修为在五级以上的高手,被卷飞上去的群豪,可没有圣神骑士那么好运,全部在空中越转越急,头晕目眩,狂呕出来。

被卷上半空的不只是人,当这股异力在数秒内影响到百米范围,就连那些巨魔像、巨石兽都被影响,被扯得离地而起,在空中狂乱挣扎。

(老贼运用星力的手段,已经出神入化,凭藉行星引力,影响重力,几十吨的东西照样被扯上去……)

在这场实力的考验中,东方恋雪当然不属于能踏在地上的高手群,理所当然被扯了上去,只是早已有备的他,一被扯上半空,立刻默运心法,将整个身体完全放软,尽管转眼间就在空中转上几十圈,头晕脑胀,烦恶欲吐,却始终还保持一片清明,肉体与灵魂仿佛切分成独立个体,哪怕再怎么难受,仍能思考,甚至观察敌情。

(十几尊巨魔像、巨石兽,全给旋扯上天,几百吨的重量,和星体之间的引力相比,根本不值一哂,但操控星力的却是人,始终是有其极限的血肉之躯,运使这股天地大力之时,老贼会没有破绽吗?)

这个估计确实没错,十几尊巨魔像、巨石兽虽然被扯拉上天,但当这些庞然巨物在空中挣动,爆发其之巨力,被笼罩在邪异红光中的黑云孤寂,脸色骤然一沉,动作也为之一顿,似是感到吃力。

天上星光骤盛,射向黑云孤寂的血色红芒,笼罩面积陡增一倍,成了一条星光赤柱,传递下来的星力激增,黑云孤寂吸纳之后,发挥出的力量也直线上升,数百吨的重物,在他操控下如若鸿毛,举起的手掌一转,空中的旋转力量加剧,巨大的巨魔像、巨石兽相互碰撞,发出恐怖的声响。

巨魔像、巨石兽仿佛有灵性,在半空中不住挥动肢体,试图挣脱出来,无奈此时此刻,已不似之前,吸取更多星力的黑云孤寂,作得到绝对压制,十几尊巨魔像、巨石兽尽管不住挣动,却是越飘越高,徒劳无功,而在激烈碰撞之下,这些本是强不可摧的庞然巨物,渐渐出现裂痕,终于在连声巨响之下,迸碎成满空大小石块,如喷泉一般冲上高空,纷坠而下。

由于不是垂直落下,所以底下的人们得以不受伤害,若非如此,哪怕圣神骑士的防御力再强、仍能站立的那些高手再厉害,被这阵来自近千米高空的岩石雨一砸,恐怕也凶多吉少,而岩石雨朝四周喷发出去,附近山岭随即遭殃,像是被大片陨石轰个正着,立刻造成山崩。

前后两道超强力防线,都打得群雄束手无策,也都是由黑云孤寂出手破解,这除了让人对圣莲四神再生敬意,也仿佛在向人昭告,要对抗“四神”之一,就只能由“四神”之人出手。

黑云孤寂的再一次出手,技压全场,当天上星光渐息,血色光柱消失,所有给扯上天去的人,也缓缓下降,这着实让很多头痛欲裂的人们暗叫好运,特别是那些知晓黑云孤寂往昔凶名的人,无不庆幸这个大邪人此次出手如此和气。

只是,这个想法似乎过于天真了些,因为就在血色星光柱消失的一瞬,施法完毕的黑云孤寂,脸上骤然闪过血光,那是一种异常的红色,仿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却因为有星光柱的掩饰,没什么人发现……除了东方恋雪。

(果然!接引那么强的星力入体,老贼的肉体承受不住了……糟糕!)

东方恋雪脑筋一转,意识到危险降临,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眼光,就只见逐步放缓引力操控,让群雄缓缓落下的黑云孤寂,忽然将手一翻,一个影响范围仅有十米不到,力量却极为强横的引力圈,狂暴出现,将附近三十多名快要落地的江湖群豪扯入。

许多发着碧光的魔力符文,绕着引力圈出现,让这个越缩越小的引力圈,旋转力量瞬间激增数十倍,造成的结果就不只是让人头晕想吐,光是刮体而过的劲风,就猛烈如刀,割肉溅血,而那些陷入其中的倒楣家伙,也如之前的巨石兽那样,频繁对撞,在连串惨嚎声中,很快就粉身碎骨,化为大量糜烂血肉。

陷入引力圈中的牺牲者,有两名是太乙门徒,廉杏贞眼见门徒遇险,第一时间出剑相救,重剑化青光,疾刺向黑云孤寂。

“老贼!休伤我教弟子!”

一剑刺出,劲若风雷,只是剑至中途,就让汤朱笛指挥圣神骑士,十名骑士合力出击,长枪有若浪涛,将太乙剑器挡了回去,而引力圈一下急速缩小,犹如一个漏斗,将引力圈中的血肉精华,尽数注入最底端的黑云孤寂体内,黑云孤寂得到精气补充,气色迅速回复正常,甚至还好过发招之前,连腰杆都挺直起来。

至此,谁都看得明白,黑云孤寂很可能伤了元气,所以才吸摄生人血肉来补充,这种歹毒邪法倒也没有很罕见,只是从圣莲教长老手中使出,分外讽刺而已,黑云孤寂一击袭杀三十多条人命,补充自身元气,本也足够,却忽然想到吉尔菲哈特多半还有厉害后着,心念一动,又一道引力圈生出,再扯二三十人过来。

这么一来,全场群豪登时急了,就连掩护黑云孤寂施法的汤朱笛也急了,若是杀伤无辜太多,惹起公愤,将来势必难以收拾,万一教主要找替罪羊顶包,那可就危险了;在场的人又太多,还有慈航静殿、太乙真宗的要人,没可能将他们全部灭口,只能劝黑云孤寂收手。

“黑云长老!请住手,这里并不适……”

叫声未完,黑云孤寂长袖一挥,引力圈消失,竟是收了手,连汤朱笛自己都吓一跳,意外自己的请求如此有效。

事情真相就只有黑云孤寂自己清楚,这次的引力圈一发动,将人一拉扯入圈,激转咒力还没催动,黑云孤寂心头骤升警兆,连忙停止引力圈,反手在身前又施了四道防御结界,结果三支极为尖细,有若松针的小箭,就急射过来,猛打在结界上。

三支暗箭其实不是射来,是有人觑准他发动引力圈,趁机扔了三箭出来,小箭受引力牵动,就往中心的黑云孤寂飙射过去,三箭别有玄机,是高等的破魔箭,碰着黑云孤寂布下的魔法结界,便爆出强光,迅速穿透,但也幸亏如此,这三箭被逐一消耗尽,没能继续打入黑云孤寂近身的几重保命结界。

“藏头露尾的鼠辈,给老夫出来!”

身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大魔法师,黑云孤寂纵然目不视物,感知世界只有比一般人更敏锐,稍加感应,就察觉到大气中的遗留痕迹,找到三支破魔箭的出处,更锁定了发射破魔箭的阴险刺客。

“哼!”

黑云孤寂举手一翻,手掌周围的空气被吸走,形成一圈真空,跟着便化为一道削铁如泥的真空之刃,飙射出去,这本来该是风系法师的技巧,不是占星师能够施展,但眼下谁也不会在乎了,而偷偷发了这三箭的刺客,反应更快,没等这记真空切射来,便飞身躲避。

轻功的高水平,就在此时完全展露,东方恋雪本来被困在引力圈中,还没落到地上,半空中也无从借力,但他硬是凌空弯腰,翻了一下筋斗,躲过真空切的袭击,而后他脚下重重一踏,明明踩在空气上,却像脚踏实地一样,有所借力,整个人如箭离弦,朝远方射去。

电光石火的几下,全场犹自头晕眼花的人们,没有几个能看清,而那些看得清楚的,脑里迅速闪过几种可能。要踏虚空如实地,这个不是单纯轻功好就能做到,还要特殊功法与绝顶内功修为,估计不会少于四十年的苦修,这个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有这份能耐,所以应该是借助了什么特殊装备。

“啊!那是……”

正与汤朱笛动手的廉杏贞,表情有短暂的扭曲,其他人本来还没想到什么,一见这名太乙教御如此反应,都想到了一件事。几年前,帝国与太乙真宗合作,共同开发新装备,其中就有一双战靴,名为“藕丝步云履”,有多种异能,踏空而行正是之一,看廉杏贞的反应,多半就是此物没错了。

“那人放的箭……好像是破魔箭?还有刚才……他是不是也放了破甲箭?这两种魔法箭矢可都不便宜啊,他用得真不手软!”

“破魔箭每支大概也要十枚金币,每一支出去,大房子买不起,但也可以买一间小套房,或是一匹不错的异血良驹了……”

“藕丝步云履也要几百金币吧?他身上肯定还有别的装备,应该也不会太差,全身行头总计起来……”

人们的窃窃私语,最后汇集起来,形成一个念头,让他们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年轻人……真是有钱!

在这个炼金术高度发达的时代,钱就是硬实力,有钱就能买好装备,而优秀装备加上正确使用,在实战中产生的效果不是一点半点,令这一个力量不足五级的小卒子,能在大魔法师的攻击中逃生。

东方恋雪在半空中连环踏步,脚下步云履放出魔法力场,一个又一个的菱形气块,出现在东方恋雪脚下,他每踏一下,身形就凌空掠出六米,仿佛一支箭矢飙射,把黑云孤寂发出的几道真空切都甩在脑后。

“射击!”

汤朱笛的反应极快,喝令圣神骑士掷枪上天,要将东方恋雪射下来,哪怕让此人千疮百孔,也顾不得了,但他反应再快,还是慢了一步,东方恋雪飞射出去,身法越来越快,空中莫名其妙地异常加速,几十根长枪从他身后擦掠而过,没一根能伤他,就看他越飙越远,甚至没有半刻落下与停顿,从群雄头顶飙过。

(黑云老贼确实超威,但衰老的肉体似乎负担不起九天星力,运力一大,骨肉经络就不堪冲击,这个情报太有用了……不过,似他这等修为的大魔法师,应该都练有回春秘术,能够维持肉体的青春,何致如此?此事古怪,还要再作调查。)

东方恋雪飙行神速,眼看就要冲上左侧山岭,届时只要几下起落,躲入树丛长草之间,就能让后头的人没法追踪,等人也跟着奔爬上来,自己早就跑远了,至于黑云孤寂的虚实,就留着下一波攻击来搜集……

(唔,周围山岭的气息为何这么古怪?入谷以来,一直有股奇异的被监视感,花草树木仿佛都在盯着我看,是因为品种有异,受过改造?还是什么别的理由?整座山谷的草木气息,浑成有若一体,似有万物,又像只有纯一,此等异象,见所未见……时间紧迫,不妨试他一试……嗯,就这么办!)

主意一定,东方恋雪便付诸行动,底下的江湖群豪、圣神骑士,全都瞪大眼睛死盯着他,本以为他就要跃上山岭,逃逸无踪,哪知道就在他飞身一跃的瞬间,藕丝步云履的异能竟然失效,一直以高速飞驰的东方恋雪,一脚踏空,从二十米的高处跌下。

“呜哇啊啊啊啊~~~~~”

东方恋雪叫得极惨,一面下坠,一面手脚还不停挥动,没有人怀疑他的“意外失事”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与其担心他会否跌死,多数人认为他不等落地就要没命,因为圣神骑士的追击已到。

江湖武人善使弓箭的寥寥无几,圣神骑士却是军事组织,成员挽弓射箭的本事都在水准之上,首波掷枪是因为时间紧急,第二波攻势当然就是乱箭如雨,飙射出去,连汤朱笛都还来不及喊一句留活口。

圣神骑士射出的箭矢,全部附带内劲,份量也沉,破空声极为强劲,东方恋雪的步云履失效,人又在下坠中,挡不住,也不可能从这么大片箭雨中逃脱,眼看就要被乱箭穿身,蓦地,与他相去不远的西侧山壁,发出一声巨响。

一下强力爆炸,大量土石炸出,却迅速结合、硬化,凝结成两个似手掌,又像护墙之类的半圆体,及时盖住东方恋雪,几十支硬箭射来,石屑纷飞,却终究没能造成实质伤害。

突来变化,多数人都反应不过来,但百余米外的黑云孤寂,却是身躯一震,尽管目中无光,可是在这一瞬间,老人身上爆发出的那股凌厉气势,就像蛰伏许久的猎豹,死死盯上了目标一样,小而强的引力圈再次出现,这次不是吸摄,是往外推扫,同时将老人高速推进。

仿佛出现了一个真空的龙卷风,莫名大力,将身边的圣神骑士连人带马撞开,那些被沾着的江湖群豪,更是如断线风筝般摔出老远,场中出现一片好大的空缺,黑云孤寂操控引力圈推进,速度急逾奔马,百余米的距离,眨眼便至,他人在半途,便举起手上法杖,发出一个小型的引力圈,炮弹似的罩向东方恋雪。

大魔法师的认真出手,岂同泛泛,别说是血肉之躯,哪怕是钢铁,在这引力圈的数十倍重力袭击下,也得四分五裂,那个粉屑纷飞的石罩立刻碎开,里头的东方恋雪像是吓傻了,没有任何动作。

奇异的声响出现,同样来自山壁上,在黑云孤寂举起法杖的瞬间,大片黑漆漆的东西,从山壁上延伸出来,全是树藤、树根之类的东西,以惊人的高速生长、蔓延,如早先的土石一样,交织在一起,并且受到莫名强化,形成一件巨物。

这一次的形态明显得多,赫然就是一只由树根、树藤交织组成的巨掌,在石罩破碎的那一刻,及时挡住引力圈,救下了东方恋雪,而一直乱挣扎乱叫的东方恋雪,却像是走了天大好运,脚底步云履回复作用,用力一蹬,身体狂飙射出,一掠近二十米,转眼便窜上山头,一下跑得不见踪影。

树藤所化的巨掌,威势有若万马奔腾,不但轻易轰破引力圈,更如殃云天降,直直罩向黑云孤寂,两者的体积足足差了七八倍,树藤巨掌夹带轰破咒力圈的余威,自天拍降,仿佛一掌就要将黑云孤寂拍入地底,粉身碎骨。

“哼!装神弄鬼!”

黑云孤寂法杖打横,驾驭星体引力,微一发劲,巨大的树掌发出连串脆裂声响,跟着便一下爆炸,粉碎成无数木屑,炸上天空,落向四面八方,底下的群豪纷纷躲避。

身在爆炸点的中心,黑云孤寂周围十米之内,没有任何木屑飘下来,形成一片净空之地,缓缓放下法杖的他,脸色略显灰白,气色不算好,却露出了诡异的邪笑。

“………天人合一,化身而入至道……情报不假,果然不枉我走这一趟……”

第三章 双蛇禁事.共约拜寿

“啊哈!丰收丰收,这次真是大丰收了。”东方恋雪边走边拍手,喜悦的情绪表露无遗,不过,话只说到这边,就没在往下继续,既然知道自己身处异境,说出来的每个字只怕都会落在旁人耳中,他就会格外小心,不该说出口的字,一个也不会说。

(最重要的讯息,其实是最后那一下,结石出拳、凝树为掌,这已经不是武功,但似乎也不是魔法,那是怎么做到的?某种异能?吉尔菲哈特开发出的新技术?嗯,凝树为掌的那一下,很异常啊!)

石头比木头来得坚硬,这是物理的常识,凝石出击,威力肯定比结木要强,但刚刚的战斗中,巨木之掌爆发的威力,在石拳的十倍以上,这显然不合常理,其理安在?

(刚才近距离观看,藤木表面闪现金属光泽,这已不是普通的强化,而是异化,木材已发生质变,威力才能凌驾石材之上,除此之外……好像还有点什么其他因素……啧,光是近距离观察还不够,如果能实地化验就好了。)

东方恋雪心中盘算,腰间忽然传来震动,他急忙从中取出一个钮扣状的物体,拇指般大小,正闪动红光,对着正中央按下去,一个呆板的声音唸了出来,“你有十通新留言,已全部作废……”

“妈的!还说是革命性新作品、高级货,根本是最差劲的**,通通作废是怎样啊?和你那手册一样,都是不靠谱的货!”

东方恋雪懊恼地看着手中的装置,这个魔法装备,应该是能够接收旁人留言,还有突破结界**,与人实地通话,看来似乎功能强大,无奈有着很多限制,作用范围大概是一百公里,超过这距离,就无法通话,远方的人可以对自己留言,但超过一百公里外送来的留言,全部作废……真正想要实用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除了已作废的无用留言,还有一个正发过来的通话要求,东方恋雪将魔导器放入右耳,魔导器自动开启,并且打开一个半米范围的屏障结界,阻止一切声音泄漏、杜绝魔力窥探,可以比较放心地说话。

“……一堆没用的设计,好不容易有点能用的地方……喂喂,听得见吗?我阿东啦,不然小恋、阿雪也可以,呃,还是我之前说自己叫西门?南宫?令狐?哈哈,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不用介意……”

脸色一变,东方恋雪将魔导器取出,过了几秒,才又重新放回去。

“吾友,就算对我的名字也不满意,也不用开口骂人啊,这样太不和谐……什么?老爸明天过生日,要我别忘了去给他拜寿?这我当然记得了,当初我们约好的嘛,怎么可能会忘呢?要不要我顺便带个**妞去,给他老人家跳luo舞助兴啊?我刚认识了一个**妞,长得怎么样不清楚,胸部真是挺大的……哈哈哈,何必客气……什么?他身体不好,恐怕受不了?”

东方恋雪大笑道:“没事,我最喜欢让身体不好的老人家看性感东西了,不说不知道,我前个月还推一个老太婆上马路咧……啥?说我胡扯?这话太伤人了,我心如刀割啊……”

一面说着话,脸上还挂着笑,东方恋雪的左肩忽然爆开,大片鲜血喷溅出来,这不是中了暗算,只是伤势再也压不下了。刚才黑云孤寂发出引力圈,数十倍重力施加下来,尽管他没有被击中,又得到石、木屏障救援,但哪怕只被小小擦过一下,凭他的四级半修为,也足以造成重伤了。

之前一路走来,东方恋雪都在潜运真气,试图化去这些伤害,但到最后,仍是承受不住,只能将力量bi至左肩,让其在左肩爆发,尽管伤得不轻,可是早已有备的伤害,没什么好惊讶的,他脸上甚至不见痛楚之色,仍挂着笑,继续在说话。

“哦,问我是不是受伤了?老朋友,这么关心可让我惶恐啊,该不会是要来补刀吧?哈哈哈,我几乎所有的朋友都有这种冲动,只能说是我做人太成功,魅力值就像蜀国国王那么高啊……好啦,不鬼扯,这玩意儿通话双向收费……说错,是双向耗能,继续长舌,我的真气要吃不消了。”

笑着说话,东方恋雪运指如飞,一下子完成点穴止血的工作,他的力量不强,手法却是极为精准、巧妙,妥善运使每一分力道,迅速将血止住,更取出绷带,自行裹伤,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练得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脸上表情分毫未改,光是看脸,根本没法相信他正在处理这样的重伤。

“行啦,最迟十二小时之内,我一定会带着礼物,去向伯父祝寿的,记得把宴会的前期准备先搞好,我这边还有点手尾要收拾,会尽快搞定,不耽误大家时间的,我挂啦,替我祝福伯父长命百岁。”

切断了通话,东方恋雪皱皱眉头,翻手滑出了一面镜子,看看镜中的人像,发现自己面无表情,还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看上去非常不妥,连忙摇了摇头,深深吸一口气,伸出两指,插起自己的嘴角,将嘴角往上拨,弄成一个看来很开心的笑脸。

“还是这样好看多了。”

对着镜子再看了看,确认自己的脸上堆满笑容,东方恋雪松了口气,把镜子收入袖中夹层,吹起了口哨,轻快地继续上路。----------------------------------------------------------------------

东方恋雪这边启程动身,其他人可没有那样好运,一场大战过后,收拾善后,是被留下来的人之责任,而这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刚才那么一轮大混战,你砍我、我杀你,全都杀红了眼,地上还躺着大片死尸,这要能大和解才有鬼!

看起来很棘手的事,其实处理起来也不难,如果这边只有普通的江湖杂鱼在,以圣莲教的作风,很有可能来个超级血洗,把所有人杀光,消灭所有别的声音,清场了事,但现在多了两大宗门的人在场,圣莲教只能“和谐解决”。

几边都是老江湖,没有必要的话全都省下,汤朱笛、眠月禅师、廉杏贞几个人一见面,几句话之间就把事情定下调来。

“一切都是误会,都是有心人的挑拨,为了不让阴谋家称心如意,我们绝不能中计!”

“在这节骨眼上,我们必须团结,相互信任,不能让有心人的奸计得逞。”

“对!”

“善哉!”

同仇敌忾,义愤填膺,三方代表的话说得无比信任,仿佛三方都有很久的交情,你信任我,我信任你,碰到大事,绝不含糊,一切都只是误会、只是有心人的挑拨,不过谁的心里也清楚,实际情形是你不信我,我也压根信不过你,刚才发生的一切,会否真是有心人阴谋设计,尚属未知,即使真有其事,你也未必看不出来,搞不好只是假装上当,趁机动手,反正事后往“受骗上当”上一推,啥责任也不用负。

再说……三方的许多死伤,固然可以说是混战所致,但黑云孤寂的那一手,却实实在在地是杀人吸血肉,扯不上误会,只不过这老魔头几次出手,震慑全场,又摆明不在乎大开杀戒,谁也不会蠢到想去制裁他……至少不是现在。

最后达成的协议,是众人继续往前进,所有一切问题日后再议,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屁话,看似无聊,却有必要,否则大家就只能先在这里打上一场殊死战,直接算帐,活着的才继续往前走。

“教御,那个射箭的杀手,会不会真是……”

“住口!我不要再听见这句话,这是你可以质疑的事吗?相关的字词,不要再让我听见从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嘴里说出。”

廉杏贞如此斥责身边的弟子,她知道弟子们要问的是什么,刚才圣莲教的人虽没明白说,字字句句却也作着相同暗示,指控太乙真宗与帝国合谋,针对圣莲教下手,廉杏贞听得出来,却只能佯作不知,全往“阴谋挑拨”上头推,在她心里,完全不能肯定此事与太乙真宗有没有关系,偏偏又不能对弟子明言,这样看起来,好像她这女教御不够资格参与重要决策,是个被边缘化的闲人……

如若可以,廉杏贞真想立刻联络总部龙池,向掌教真人问个究竟,无奈这种超远距离的联络设备,非常昂贵,她手边并没有这样的东西,反倒是圣莲教那边装备齐全,汤朱笛派了个使者过来交涉,自己好像去搞联络了。

而在圣神骑士这边,汤朱笛一脸严肃,从一顶携带用的小帐棚中走出,这个骨架中添加秘银而制成的小帐棚,是一个超精密的隔绝设备,只要是在帐篷内,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窥探,也是圣莲教高级干部出重要任务时的必带装备,附近的圣神骑士都知道,大团长刚才就在这帐篷里,与圣莲教本部联络。

“大团长的表情好难看,她刚才是联络总舵的谁啊?”

“想知道,自己怎么不去问?”

“……谁有这种胆子?”

不敢直说出口,但教内谁都晓得,汤朱笛是教主圣尊的嫡系亲信,这些年来教主为了研习更高深的力量,长年闭关不出,有资格谒见教主的人少之又少,汤朱笛就是其中之一,此次白银谷的任务,之所以由圣神骑团来执行,恐怕就是因为教主信不过旁人,只将机密任务交给这个心腹大将来执行。

汤朱笛从帐篷中走出后,一语不发,直直走向黑云孤寂,老人仍是骑在牛背上,手里拿着一截朽木,反覆把玩,对身旁发生的事全不在意,听见汤朱笛过来了,这才缓缓道:“适才敌人两次出手,结果木胜于石,为何如此?”

“木质发生异化,产生质变,所以威力强上几分,纯以手法论,这是炼金术,所以……恐怕是吉尔菲哈特在后头操作。”

汤朱笛细看老人手中的枯木,她还记得这些木头最早的时候,表面闪烁着金属光泽,如今却枯朽干瘪,仿佛只要轻轻一搓,就会化灰崩散,这代表那种异化手法,具有可逆性,只是似乎也未必能真正还原……

“不全是这理由,你只见到表面。”黑云孤寂摇头道:“注入这些东西之内,促使其发生异化的,是一股生命能量,石是死物,木是有机活物,对生命能量的接收与反应更好,所以异化得更为彻底,威力也更强大。”

汤朱笛看了周围一眼,小心翼翼道:“这种技术是吉尔菲哈特最终研究的一部分?”

“看来应是如此,打入谷之后,除了那些机关、魔法陷阱,整个白银谷的衣草一木,散发着相同的气息,浑成有若一体,构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炼成阵,一旦发动,谷内所有的生命精华,都会汇聚到一点上。”黑云孤寂道:“相信那也就是吉尔菲哈特之最终目的,如此强大的生命能量,足以让生命型态钜变,超脱凡躯,化身为神。”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老人露出了深深的向往、陶醉之情,汤朱笛看在眼里,知道这些修为绝顶的当世高人,无论是修练武术或魔法,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后,所追求的东西,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操控旁人生杀予夺,以及能够永久保有这些成就……说得明白一点,就是长生不死的美梦。

哪怕是一些对权力、财富没兴趣的强人,也不能免于这个追求,长生不死、永存不灭、与天地同在,这是所有修练体系的最终课题,尽管途径千门万法,但有一点是各种修练体系的共识,就是人的肉体形态过于脆弱,更受限于新陈代谢、生老病死的循环,想要追求不死不灭,就一定得舍弃肉身皮囊,转化为其他的生命形态……

“您是认为,吉尔菲哈特即将施行某种魔法仪式,转化整个白银谷的所有生命为能量,助他成事?”汤朱笛皱眉道:“这仪式随时都可能进行,如此说来,我们必须立刻赶到,否则他若成功,我们岂非不是对手?”

“嘿嘿,哪有如此容易?吸纳整座山谷的生命能量,这种大手笔虽然罕见,过去却不是没有,千余年前的战国时期,曾有大魔法师以万人血祭,甚至还有过几十万人一起血祭的例子,其目的也是为了升仙成神,最后不也全告失败?”

黑云孤寂道:“明白说吧,我不怕吉尔菲哈特成功,却怕他失败,他若失败,就这么死了,所有技术全部失传,我们岂非白走这一趟?”

汤朱笛听了这句,忍不住问道:“既然您不看好吉尔菲哈特,那又为何要他的这项技术?”

“嘿嘿……”

黑云孤寂笑了两声,没有答话,尽管话没出口,汤朱笛却已懂了,始终还是那句话,自古文人相轻,但相轻的又何止是文人,这些脚踏在巅峰领域的绝顶人物,每一个都是自傲得很,相信人定胜天,别人不成的事定能在自己手上完成,黑云孤寂所打的主意,多半也是这样了……

“……刚才战斗一结束,你就去搞秘密联络,是要向教主报信吧?可问出了些什么没有?”

“教主圣尊闭关练功,不接任何音讯,我没有能够连络上。”

汤朱笛的回答,没有让黑云孤寂意外,与教主相关的一切,都是教中机密,哪怕刚才真的联络上教主,又真说了什么,汤朱笛也肯定是这个答案,因此,黑云孤寂没有追问不休,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你以一个半精灵的身分,能成为大团长,除了教主的钦点,也是因为我的推荐。”

“……是,我有所耳闻。”

“打你在教中出现的时候起,我便一直关注着你,若没有我的背后支持,你再怎么年轻有为,短短时间内,也绝对升不到这样的高位……”说到这里,黑云孤寂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短暂扭曲,“当然,圣教中是有那个怪物的例子在前,教主对此人破格提升,但现在不也打回原形,被贬去当一名小小香主了?”

那个怪物,是圣莲教的禁忌与黑历史,教中所有人都避而不谈,就当没有这号人物存在,连名字也不愿提起,汤朱笛听了,很想当作没听见,但考虑到黑云孤寂主动挑起这话,必有所指,当下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一切全赖教主圣尊与长老的栽培,此恩此德,永志不忘。”

“何必那么客气?你我父女至亲,需要这么客套吗?”

堪称是突如其来的一下炸雷,汤朱笛动作不变,身体却有些微的僵硬,好半晌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不愧是长老,我早知这一切最终瞒不过你。”

“你生具异相,有精灵血统,又少年白发,声音尖细,旁人或许不知,却怎么瞒得过老夫?这正是双蛇神庙的圣女特征,神庙早已不存,神蛇血脉也断绝多年,剩下几个老东西死撑苟延残喘,如何会忽然冒出你这个圣女?着实令老夫困扰了一阵,夜晚观星,这才知道,你是我的亲女。”

星象中显示的讯息,绝不会有错,但往往只能显示未来或命运的某个节点,很不全面,黑云孤寂看出那个少女与己是血肉至亲,可是其他细节就一片模糊,只能靠自己推敲。

“大魔法师岂会只得一技傍身?老夫另有其他的占卜技术,也有天门以外的情报管道,几边资料一凑,才大致拼出事实……那些食古不化的迂腐东西,居然用得出这等手段,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黑云孤寂当年叛出双蛇神庙之前,奸杀了神庙的圣女,为了安全起见,他吸其魂魄,毁其尸身,确定圣女生机已绝,没可能再复活出来威胁自己,这才扬长而去,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神庙收殓尸骸时,在圣女的胎房中,发现一颗圣女临死前以独门秘法促长凝成的精卵,将之剖腹取出后,以神庙的秘法培养成人。

这个秘法相当耗时,足足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完成,其时双蛇神庙早已破败没落,为人所淡忘,所以也没人留意到,神庙遗迹在某天晚上发生大火,所有神庙的残存者都被烧死,双蛇神庙至此灭绝。

“查清这些事的时候,我多少有些讶异,以为你是来报仇的,但观察了你一段时间,又觉得不像……灭绝神庙的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吧?星象中我看得出这一点,只是看不出你为什么这样做。”

“………没什么特别的,纯粹看他们不顺眼而已,逮着机会就干了……”摇了摇头,汤朱笛道:“我的人生,走我自己的路,不允许任何人想要替我设定道路,更绝不会任人摆布!”

一面说话,汤朱笛的姿势不变,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种明显的敌意举动,让附近的圣神骑士惊觉不妥,只不过一个是大团长,一个是四神长老,这两人之间不管有什么冲突,都轮不到他们来干涉。

“呵,别紧张,现在的你,既是教主亲信,又是圣神骑团大团长,老夫可不想与你有冲突啊,哈哈哈……”

黑云孤寂笑得有些夸张,事实上,刚才如果汤朱笛不是这态度,如果这一路上,汤朱笛没有先后两次冒着风险,挺身相护,他已暗扣在手的一记引力圈,绝对会抢先打出去,先发制人,虽然这孩子对自己非常重要,又是圣神骑团的大团长,不容有失,但为了安全起见,把她打成重伤,废去战斗能力,这却还是可以的……少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心腹大患,也才能安心……

可是,汤朱笛刚才的反应,令自己非常满意,尽管这是有点意外的答案,但回顾自己当年,确实也有类似的心情……

“哈哈哈,说得好,强者的人生,不允许任何人摆布,有志气!不枉老夫这样看好你啊!”黑云孤寂大笑道:“这把火烧得妙,把那些死剩种都烧得干净,你干得很好,如果你不下手,可能老夫就要亲自跑这一趟了,哈哈哈~~~”

大笑声中,黑云孤寂在汤朱笛手上拍了两下,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也是试探,汤朱笛什么反应也没有,连本来的防御架势都撤除,任黑云孤寂拍了几下,躬身行礼,道:“我投身圣莲教,只想离开那个荒凉的鬼地方,到外头干一番事业,双蛇神庙的宿仇旧帐,我不感兴趣,也和我没关系。”

“好,好,你放心的干,圣莲教会是你完成梦想的地方。”黑云孤寂话锋一转,“若是准备妥当,就动身吧,多做耽搁,老夫当心有人插手。”

“长老不信吉尔菲哈特能成功,不惧他功成之后的威胁,却担心有人横生枝节?”汤朱笛朝太乙真宗众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是否帝国与太乙真宗已联合起来,真要与我们为难?刚刚那刺客来得神秘,虽然说是误会,可真相如何我们暂时无法查证……”

说着,汤朱笛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天空,此时早已入夜,星斗高挂,黑云孤寂只要观星占卜,就能验证那名刺客的来历,就算不全面,但哪怕是一点能确定的蛛丝马迹,也会大有帮助,所以这一眼既是暗示,也是询问。

尽管黑云孤寂双目不能见物,汤朱笛还是确信,老人感受得到自己的这个眼神暗示,否则,他一个瞎子,居然能观星算斗,这岂不是非常荒唐?

可惜,黑云孤寂对这个暗示毫无反应,只是冷笑道:“区区太乙真宗,何足道哉?帝国若真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大,当年就不会让吉尔菲哈特叛逃出宫,束手无策。”

“这个……”

汤朱笛不晓得该怎么答比较好,帝国的军力之强,举世无双,高手与人才也不缺,只是因为过于内斗内行的关系,消耗过于剧烈,以至于这十几年来,一代不如一代,确实出现了人才断层,像黑云孤寂这样的辛辣批评,说得并不过分,切中要害,问题是……圣莲教同样也让吉尔菲哈特叛逃离教,束手无策,黑云孤寂这样说,等若是将圣莲教也一起骂进去了。

“哈哈哈,后生小子,也难怪你不清楚……你是审判所出身,专管刑狱,负责从犯人口中拷问出话来,又是教主的亲信,接触的机密不在少数,但此事乃我教奇耻大辱,估计什么资料都不会留下,你也无从得知吧?”黑云孤寂笑道:“如何?当年吉尔菲哈特叛逃成功的真相,有人告诉过你吗?”----------------------------------------------------------------------

白银谷中一堆不请自来的客人当中,东方恋雪可以说是最疲于奔命的一个,其他人虽然也在跋山涉水,不过都是单纯朝谷中深处前进,没有人像他一样,终点与最前线来回跑,都快成了短中长程全面跑步健将。

“呼,好忙好忙,下次还是弄辆车子或是滑轮鞋吧,轻功再高,这么消耗体力还是很累人啊!”

东方恋雪跑回吉尔菲哈特的工作室,人还没到,远远就大喊一声,“喂,我回来了,快点把所有机关都关上,别莫名其妙连我也打,我完全是无辜的啊!”

可能是喊的这一声有用,东方恋雪直线跑进实验室,到了门前就一推进去,什么机关也没触发,直直就闯了进去。

“吵吵闹闹的,你在嚷个什么啊?安静一下,对你而言很难吗?”

凤香早已等在那里,看到东方恋雪这样跑过来,张口便骂,东方恋雪笑嘻嘻的,本来要回答,却有些狐疑地看着凤香,上下打量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凤香双手插腰,挺起胸部,看似盛气凌人,却有一丝心虚。

“说不妥倒也没有……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什么?没、没有啊……”

“没有就好,但……唔,你那里有没有能记录图像或影像的魔导器?”

“又来要东西?你这么喜欢要东西,怎么不去当乞丐或强盗?”

“嘿,其实乞丐和强盗我还真的都干过,强盗还干过好几种,山贼、水匪、马贼我都有经验,不然怎么能号称三百六十行干过四分之一呢?”

东方恋雪接过凤香开抽屉取来的一枚晶石,这种晶石是以人的思感发动,能将人眼中所见或脑中印象投射入晶石之内储存,虽不便宜,也不是什么稀有的魔导器,只不过这枚晶石澄澈剔透,全无杂质,算得上高级货。

“啧,东西还不错……”

东方恋雪将晶石抛了抛,甚感满意,点了点头,忽然闪电出手,一下子将凤香所穿的浅蓝色连身裙,由肩膀拉脱至腰间,粉红色的内衣、雪白丰满的上围,整个都裸露了出来。

凤香瞪着东方恋雪,满脸震惊,像是被吓傻了,连尖叫都忘记,而东方恋雪扬扬眉,笑道:“做得还挺仔细的嘛,本以为里头啥都没穿的。”说完,把手中的晶石放在面前,晶石不住闪动,每一下闪动,就是拍摄下一张画面,连续闪个几十次,几十张少女上身半裸的画面,全部收刻入晶石之内了。

一阵愤怒的脚步声,迅速由远而近,墙壁的一角忽然被推开,翻出了一个暗门,从中冲出的却是凤香,她怒气冲冲,手里还拿着一把电光乱窜的骑士短枪,对着东方恋雪。

东方恋雪像压根就看不到那把枪一样,仍是一派轻松,看看身前与屋角的两个凤香,笑道:“厉害!这是双胞胎姊妹的流行梗吗?”

第四章 醉梦难忘.情定一吻

大地之上,重要人物遭到刺杀,那绝对是家常便饭,为了防止刺杀,人们想出各种方法,替身、影武者的利用,屡见不鲜,只是考虑到人命牺牲的代价,就有人尝试以炼金术来寻找解方。

高明的炼金术师,制作一个会活动、在一定距离内受操控的魔偶,易如反掌,如果是大炼金术师,更可以做得维妙维肖,几可乱真,东方恋雪入屋时所见到的凤香,就只是一个拟真的魔偶,尽管外表上没有分别,却还是被他一眼就看出不妥。

“你个无耻的下流胚子!给我下地狱去吧!”

“哇,有话慢慢讲,大家都是文明人,动手伤感情啊。”

东方恋雪判断情势,凤香手上的那支骑士短枪,电光四射,看来是某种强力武器,哪怕是被握在粗通武艺的外行人手里,威胁性也不容小觑,更何况,整间屋子都是人家的地盘,有什么机关陷阱可不好说,这小妞当真动手,自己能飞身过去抢下的机会……不大,还是智取聪明些。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识破这具魔偶的吗?这应该也花了你许多心血吧?”

东方恋雪的话,确实引起了凤香的兴趣,这个魔偶花了她不少的心血,运作时甚至连魔力波动都不外泄,自信已毫无破绽,哪想到首次实用,一个照面就被拆穿,对信心的打击真是不小。

“你说。”

“哈哈,道理很简单,因为你这魔偶一点破绽也没有。也不知道你是心理变态,还是性格扭曲,居然把魔偶做成这样。”东方恋雪将魔偶的衣服拉了回去,笑道:“你现在的样子,是易过容的,刚刚我一看到魔偶就觉得奇怪,因为我看不出任何面具或易容膏的痕迹,本来的所有破绽都没了……我不可能看走眼,易容的脸也不可能变真脸,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整个人都是假的。”

凤香默然不语,这确实是一个最明显的破绽,只是因为自己的个人好恶,下意识地忽略了,结果被人察觉,真是可恨。

“老实说,你到底有多讨厌自己的本来面目啊?连制作魔偶,都要弄张假脸上去,你的真面目该不会是丑八怪吧?但这张脸也没多好看,蜡黄面皮,标准黄脸婆,如果你真是恐龙大丑女,假脸应该弄张漂亮脸蛋才对啊。”

东方恋雪一拍掌,道:“是了,你肯定出过意外,把脸给毁了,这张脸是你本来的样子,所以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对你仍有特殊意义,连魔偶都要特别做成这张脸,至于你的真面目……恶,毁容后该不会坑坑巴巴,或者都是烂肉吧?”

“胡说八道!”

凤香差一点就想发射电光,但这里始终是自己的屋子,干掉那家伙是没什么,要是他闪过,电光打穿了墙壁,修复起来可麻烦得很,现在显然不合适。

“对了,争执先放一边,有事要拜讬,这里有没有茅厕?我跑来跑去半天,都没有机会进厕所,野外大便又不雅,好不容易赶回来,能借我个厕所用吗?”

东方恋雪捂着肚子,像是腹痛难耐,凤香露出嫌恶的表情,更不愿意在这里动手,否则万一这家伙被电流贯体后,一时不死,屎尿迸流,又或是虽然死了,屎尿乱喷,这该如何是好?就算能洗干净,以后想想也都恶心!

“跟我来!”

凤香没好气地带人走路,推开几扇门,穿过两个回廊后,来到一间茅厕之前,“这里就是了,小心别掉进去。”

“哇,里面黑漆漆的,会不会有机关啊?如果死在茅厕里,传出去肯定遗臭万年的。”

“啰嗦死了,你爱用不用拉倒,像你这种人,最好进去了就别出……呜!”

一声未出,凤香的嘴巴已经被堵住,她还真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色胆包天,居然在这种地方强吻自己。

生平首次与人这样接触,感觉无比复杂,被强吻的感觉很不好受,对方的动作更说不上温柔,四片唇贴在一起的滋味,有些恶心,不过,这家伙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被体热一薰,让那些反感渐渐都变得可以接受,还让人整颗心安宁下来……

短暂失神之后,凤香猛力把人一推,将这可恶的窃吻贼推开,因为用力过猛,有些东西从她衣袋里掉了出来,凤香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拿起手中的骑士短枪,往杆上一拍,一个巴掌大的紫色魔法阵浮现,印入枪中,紧跟着,化为奔腾怒流的紫电,疯狂喷出。

“我靠!”

要不是早已有备,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形下,东方恋雪可没把握避开这一击,电光闪动间,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才险险避过,衣服却已燃烧起来,多亏他滚得够快,才没有整个人都烧成火球,而那间可怜的厕所,则在电光肆虐下,整个被打塌,化为一片碎石瓦砾。

“有话慢慢讲!你不看功劳也要看苦劳啊,我刚刚为了你出生入死,好几次差点命,肩膀上的血还喷得像火山爆发一样,这你别昧着良心说看不见啊!我肯定你都看到的,我什么报酬都没要,只亲了你一下,你就卸磨杀驴了?好没良心啊!”

“给我闭嘴!”

凤香怒斥一声,却停下了攻击,东方恋雪没说错,他整个战斗过程,包括逃离之后伤势爆发,肩头炸伤,这些画面她确实都看见了,明明人家为了自己而战,伤得不轻,还确实拖慢了入侵者的前进速度,自己却把他打得更伤,这实在说不过去……

“你……你为什么对我……”

想到刚才的画面,凤香心头一阵狂跳,举起袖子,用力抹了抹嘴唇,可是急促的心跳却难以平复……

“很简单啊,刚才你摆了个魔偶来唬人,我哪知道我面前的这个你,是真人还是魔偶?当然就要想办法来试一试啊,上一次是脱衣服,这次如果还脱衣服的话,你大概没什么反应,所以就换个花样来了。”

“花样?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初……初……”

凤香说着,有种想掉眼泪的感觉,胸口酸酸的,像有什么重要东西失去了,再也回不来……明明也觉得,因为没了初吻而掉眼泪,这样很孩子气,但就是忍不住很想哭……

“喔,这点我也考虑过了,因为考虑到你可能是初吻,要尽量给你留点难忘的回忆,这样才对得起你。”

东方恋雪两手一摊,叹气道:“但我也很无奈啊,现在时间紧迫,找不到什么浪漫地方,我也很想弄个繁花如锦,有玫瑰有香槟的梦幻般美景,可实在来不及啊……没办法,只好改在厕所前了,虽然不浪漫,不过……也算特别吧?能在厕所门前丧失初吻,这种体验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想开一点,我已经算对得起你了。”

“你……”

只出口一个字,少女倔强地闭上嘴,不再把自己的脆弱暴露人前,沉默了几秒,道:“……你的仇家一定很多吧?你没有什么朋友,对不对?”

“咦?你怎么知道?”东方恋雪摸摸头,有些尴尬地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整天都被人追杀,我也想要多交些朋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仇家都增加得比朋友快呢。”

“我这辈子有解剖过死人,却不曾亲手杀过人,但你……将来有一天,我绝对要亲手宰掉你!”

凤香说着,又用袖子擦了擦嘴巴,还像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样,抹了几下之后,索性伸手到颈项,用力一揭,将整张脸皮都掀了下来,刹时,露出来的真面目,令人眼前为之一亮。

那是一张下巴尖尖细细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深蕴着灵气,肌肤白嫩,像是上好的瓷器,分外显得脑后的黑色长发,光可鉴人,乍看之下,是一名黑白分明的大美人,甚至漂亮得有些不太像真人,倒似一具极为精致的瓷娃娃,美得令人怜惜、惊叹,偏偏在这张绝色仙容之下,饱满的胸口,似两座小丘,高高隆起,虽然少了几分仙气,却分外多了人味,更让人心头怦然。

“……哇喔……”

东方恋雪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阅历与经验远在同年纪的人之上,更从没有看女人看到傻眼的经验,不过,这一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瞬间竟令自己喘不过气来,很想……向这少女道歉,让她别再那么一副难过的表情……

(不好!)

瞬间意识到了危险,东方恋雪刚要迈出的脚步,硬生生止住,脸上又是一副很欠打的贼笑,“哇塞,虽然早知你易容,不过真没想到,不是大恐龙,是大美人一个,太可惜啦,如果一早就知道的话,就不用脱你衣服,直接剥裤子啦,抢占初吻多无聊啊,我们直接在厕所前制造初夜的美好回忆吧,嘿嘿,其实……现在觉悟也还不晚啊……”

这话入耳,凤香几乎气得眼前发黑,脑里的第一反应,就是用手里的这把雷光枪,把那畜生轰成焦炭,不过,脑中剩余的理智,却让她克制下来。

……这个男人的行动非常奇怪,普通人照理都不会那么白痴,在对方明明拿着致命武器的时候,还说着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蠢话,他这样做,如果不是真的蠢得厉害,就是故意引自己发怒……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凤香还是决定不让他得逞。

一下深呼吸,凤香将怒气强压了下去,弯腰去捡刚才掉在地上的东西,但东方恋雪却更快一步,将地上的玉牌拾起。

“这是……”

“还给我!”

救命玉牌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凤香立刻想把东西夺回,不过东方恋雪看了一眼,露出古怪表情。

“这……是救命的符令?气味有些熟悉啊……”

认得出这点不足为奇,这类的魔导器,为数本就不少,在某件器物内暗藏魔法指令,一毁去外壳,指令发动,自动飞往目标处求救,等级低一些的有距离限制,顶多就在一百里内求援,高级的救命符令无远弗届,甚至还是瞬间移动,说多快就有多快。

凤香将玉牌从东方恋雪手中取过,发现他目光仍紧盯着玉牌,心中不由一动,“你认得这些玉牌?”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因为就连自己也只晓得这两块半玉牌能救命,但到底是发给谁,吉尔菲哈特从未提过,自己当然也无从知晓,更没理由会有外人知道。

“你认得这几面玉牌?”

“江湖相传,赌神退隐之前,留下两面玉牌给他的恩人,用来……呃!”东方恋雪道:“这……这些典故不是重点,你既然有玉牌可以救命,为什么不用?够资格让吉尔菲哈特留在手上的救命符,找来的人应该很厉害吧?”

“他说过,玉牌只有在最万不得已,最紧急的时候才能用,我……我之前不知道状况是不是紧急……”

凤香说着,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听来挺白痴的,但东方恋雪却颇能理解,“明白,情况就像温水煮青蛙,危机一点一点加,不知不觉就要命了,来不及反应,可是之前你不用,现在敌人都已经杀到家门口了,难道还不够紧急吗?”

东方恋雪拿起两块完整的玉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像在确认什么,表情看来是那么专心,所以当他伸手拿起玉牌时,凤香只迟疑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这一块恐怕没用了。”嗅嗅气味,东方恋雪将那块写着‘永霸天下’的玉牌,扔回给凤香,“光闻就知道,这张玉牌的主人一定很忙,可能忙着闭关,可能忙着吃喜酒,可能在浴缸里碰到了怪兽,又或者上街打酱油的时候穿越了……总之不用指望。”

这些话纯是胡扯,但凤香却觉得不是没有可信度,理由自己也说不上……这家伙鬼扯的玩笑话,不知为何让自己觉得不是玩笑。

“还有这一块……妈呀!”拎着刻有‘至尊无上’字样的玉牌,东方恋雪的表情扭曲起来,像是刚连吞了十枚苦黄莲加玻璃渣,“你们居然敢招惹到这号人物?把她找来,到底会救命还是要命,这个很难说喔……不过,也不用烦这个了,想让这块玉牌发挥作用,除非你搬去住她家隔壁……不,楼下稳妥些,那样只要提前六个时辰通知,她就有七成可能来救……以白银谷的位置,现在用玉牌,她大概……半年之内能到吧,收尸是赶不上了,捡骨就刚好……”

用词夸张,但凤香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而这些话也听得凤香头皮发麻,“这……这都是个什么人啊……”

“嘿,别问比较好,或许将来你有机会碰上她,到时候你就明白我的苦心了,不过如果把她拉来这里,也有好处,别的不说,圣莲教的人看到她,肯定跑得比逃难更快,别看黑云老贼威风八面,提到她也是脸黑黑,怪物这个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东方恋雪瞥向最后半块玉牌,那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几乎无法辨认,但字体比另外两块小得多,唯一还能认出来的,就是上头残留的“龙”、“门”两字,但玉牌既然损毁,求救功能无法发动,肯定是废了。

“唉,可惜,毁掉的偏偏是这一个……这明明是最有可能派上用场的,要是能用,就可以解危了啊……”

“你知道这三块玉牌分别找的是谁?”

“……也不能说是全知道,你师父当年能从圣莲教追杀中全身而退,其中真相,迄今仍是江湖谜团,到底是谁帮了他?众说纷纭,都有人整理出书了,我有次蹲茅厕刚好看了其中一本,基本上,一切都都是猜,配合玉牌上的线索,真正比较确定的,也就只有第二个,玉牌里有她的气息……”

东方恋雪说着,忽然皱起眉头,“话说回来,黑云老贼的厉害大出意料,再跟他这么战下去,我们必死无疑,左右横竖是个死,死马要当活马医,管他什么时候来,多个希望多条路。”

说完,东方恋雪抢过“至尊无上”玉牌,用力往地上砸去,凤香见状大惊,顾不得失态,飞身扑去地上接,险险接住玉牌,没让玉牌碎裂,吓出了一身冷汗,“你干什么?谁让你自做主张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怒火中烧,凤香的愤怒却踢到了大铁板,面对这些斥责,东方恋雪只是淡淡一句,“刚才你见过你师父了?是不是他告诉你,情况没有那么紧急,用不着大惊小怪?”

“你!”

像是受惊的小猫,凤香一下子跳了起来,脑里连骂自己大意,居然忘了这家伙最拿手的本事,又被他扯粽子似的揪出连串秘密来。

“敌人已经杀到家门口,这如果还不叫危急,你的脑子就真要危急了,但你仍没打算用玉牌,连我想用,你都拼命去挡,这太奇怪了,你不可能误判情势到这种地步,所以……答案是,情况确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危险,你有恃无恐,这才不愿意浪费救命玉牌。”

东方恋雪微笑道:“如果这张底牌,你一开始就握在手上,就不会找我当帮手了,整件事的关键,该是在我走之后的那段时间,你得到了什么倚仗,才有了信心,当然也不排除你是找到了什么师父的留书或留言,可是这些东西,你之前应该早已翻遍了……因此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已经和你师父取得联系。”

“你……你早晚会因为这样,被人砍死……”

“别慌啊,还没完呢,之前我就说过,如果你师父能动的话,你们最该做的事,就是立刻跑路,省得成为全天下人的目标,那么,既然你已经和你师父取得连系了,为什么还不跑?因为他只能说话不能动,还是跑不掉?还是因为你觉得不该不告而别,总得向我这个在外头拼命的人给个交代,然后再跑?”

东方恋雪耸耸肩,笑道:“或者……你不急着跑,是因为你师父告诉你,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个局,是他故意藉这机会把人诱来的……对吗?”

凤香目瞪口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与其要说是自己思虑不周,还不如说,是眼前这家伙太过妖孽,自己随便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都会被他拿到把柄。

“喂!吉尔菲哈特,大师,给个面子,出来见个面吧!”

凤香那边还没回过神,东方恋雪这边已开始大声嚷嚷,想把吉尔菲哈特给叫出来,打从入谷以来,他一直有所怀疑,战斗时行险一试,那份疑虑已肯定了七八成,既然吉尔菲哈特还肯赏这薄面,出手救人,足见自己还被视为同一阵线,既然如此,叫人出来见面,应该还有几成把握。

“大师,老伯,阿伯,谢谢你刚才出手相助,后头该怎么样,我们四四六六讲清楚吧?别看我这样子,其实我挺忙的,到处跑摊不说,不到十二小时后,还得赶去参加寿宴,时间真的不是很够,不如我们谈清楚,看看我该怎么配合你们吧。”

连嚷了几声,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却没有任何回应,凤香有点紧张,不晓得吉尔菲哈特会不会现身,等了几秒,一阵急促的嘟嘟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却是来自东方恋雪的胸前。

“呃!我不是调静音了吗?谁在这时候找我?”

东方恋雪皱着眉头,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枚钮扣状的金属小球,放到耳里,魔力装置自动开启,进行通话。

“喂,谁找我?我现在很忙啊,没事就别来打……老爸?怎么会是你?”东方恋雪似乎很吃惊,声音都陡然拔高了几度,连忙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凤香好奇心起,跟着他往外走,却发现他脚下越走越快。

“你找我做什么?回家吃饭兼相亲?好啊好啊,这次的妞正不正?胸部大不大?你先替我验一验,像上次那个垫出来的,我可不要,发明魔术内衣的人真该处死……唔,不对,我正在工作,忙得要死,鬼才回去相亲,你想寻人开心就找别人玩去,我忙得快断气啦。”

东方恋雪不耐烦道:“什么?提醒我去庆生?有没有搞错?原来你也知道?知道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啥?你也要去?我去你老母,人家和你有半点屁交情吗?你一把年纪,不安分守己,还去凑什么热闹?以为有生日蛋糕招待吗?你为人jian到喷汁,蛋糕没份,屎就有得你吃啦!”

凤香再一次目瞪口呆,如果东方恋雪真是在和他的父亲说话,那这一段话,确实是超劲爆的,怎么会有父子这样说话?转念再一想,凤香大为吃惊,这里是实验室的范围,不晓得笼罩的几层防御结界,照理说,应该是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能在实验室内进行通话的……

心念一动,凤香开动设备,进行侦测,一如所料,东方恋雪的通话受到极强保护,无法解码破译,也无从得知内容,这个技术力实在很了不起,哪怕东方恋雪身上封神箭、藕丝步云履之类的装备全是高级货,他的那个通讯器,还是让凤香感到惊讶。

“……好了好了,不鬼扯了,这玩意儿双向耗能,你无所谓,我的真气快耗光啦……啥?你有话没说完?得了吧,你除了威胁我,若没赶上给人拜寿,你就亲手宰了我,还能有什么新话说?反正是废话,留到给你拜山的时候再讲吧!”

东方恋雪切断通讯,凤香本来还等着他回来说话,哪想到他手一挥,直线往前走,居然就这么出了门。

“喂!你……”

“横竖你师父也还没考虑好,我在这里等是浪费时间,不如到前头去做点事,正面作战我不擅长,但骚扰人是我强项,试着让他们再减损点实力吧……别担心,不管你师父怎么决定,我们的约定就是约定,说一是一,一定保你安全。”

东方恋雪走出实验室数步,忽然又回头,大喊道:“大师,不,伯父,我这人不贪心,很好说话的,我站在你们这边,帮你们把事情摆平,事后你也不用给我什么谢礼,只要……只要答应把你徒弟嫁给我就好,谢谢啦~~~”

仍旧说着那种令人火大的话,凤香气得抄起电光枪,追出门口,就见到那家伙在大笑声中远奔,无论人品如何,他的轻功确实是在水准之上,而且还是极端实用的那种,不讲究姿势美观,全力冲刺速度与爆发力,飞窜出去,像是一头全身是劲的猎豹,几下子就不见踪影,还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可恶!”凤香喃喃道:“本来还以为,他的轻功是出自名门,或者是受过特殊训练,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自找自练的……”

那么爱寻人开心的个性,还有一张那么jian的嘴,有得占的便宜就拼命占,没事见树尚且要踢三脚,把这样的人扔到江湖,每天被人追砍一次都算少,如此还能活得有滋有味,轻功有可能不好吗?

莫名其妙又给占了便宜,再想到刚刚厕所前面的那个吻,凤香双颊绯红,忍不住拿起电光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聚集成束的强烈电流,划破天空。

背着落日弓,正往前急奔的东方恋雪,看见了这道横越苍空的紫线,不觉哑然失笑。

“小姑娘挺好的,没什么城府,心事都藏不住,一生气了就会动手发泄,和小丫头打交道,可比和老狐狸交手要省事得多……”

话说到一半,东方恋雪不禁皱眉,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可刚才发生在厕所前的那一幕,居然在脑海中盘旋不去。那个吻倒是没什么,毕竟类似的事自己没少干,接吻对自己而言,早就是吃饭喝水之类的平常事了,但……那女孩摘下伪装面皮的一瞬间,那个画面,却好像烙进了自己脑中,一分一秒过去,越来越是清晰。

“去,虽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但这劣根性也未免太大根了吧。”东方恋雪自言自语道;“可是,确实是很美……差点以为看到仙女,脑子一片空白了,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好像是那次被驴子踢中蛋蛋的时候……反正很久没有类似体验了……啧,可惜啊……”

说着,东方恋雪摇摇头,自己现在需要心无杂念,如果还胡思乱想一堆东西,不能专心,等一下说不定就会搞到没命回来……

(臭老爹,连威胁都说得那么动听,不过时间真是不多了啊……吉尔菲哈特显然知道自身缺点,不擅长勾心斗角,所以是打定主意,不到最后关头不走到枱面上来了……如果任他的计画顺利实施,他占有绝对地利,想搞定他就难了,黑云老贼应该想得到这点,那么接下来……)

想到这点,东方恋雪心下雪亮,对后头的情势有了简单估算。

(……原来如此,开始下鱼饵的,会只有我一个吗?)

第五章 致胜秘诀.公子多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古以来就是无上真理,实践起来,更是一点错也没有,进入白银谷中的各派联军,一路遭到伏击,虽没什么伤亡损失,但防不胜防,搞得群雄乌烟瘴气,前进速度大大推迟了。

有关敌人的真面目,那是众说纷纭,连敌人的具体数目,都没法确定下来,多数人坚持,肯定是有一支特种小队,潜伏在白银谷中,不住袭击群豪,因为如果没有起码一支小队的人数,又怎能做到如此繁复而多样的狙击?

一下是细如芒刺的暗箭,箭上还有多种不同的药物,有些见血封喉,有些迷人神智,还有些让人麻痒难当;一下又是威力奇大,有如攻城火炮的重箭,还配合一些魔兽群的出击,射穿魔兽的身体,直取目标,中箭的人往往一面和魔兽战斗,一面就死得莫名其妙;一下却又是燎原大火,有如火云盖天,骤然升起,烧得众人焦头烂额。

这些明着来的攻击倒也罢了,最头痛的,还是那些无形无色的毒雾,又或者是那些巫法诅咒,事先全无预兆,一发动就比毒雾更厉害,最要命的是,这些大火、毒雾、诅咒,一动就是一大片,完全超过了个人使用的规模,而是兵团作战时,整个魔法营一起施咒的威力,哪怕是使用卷轴,几个人都放不出这么多来,因此,多数人都认定,白银谷中必是潜藏着一支十数人至数十人的复合型小队,专门针对入侵者狙击,目的很可能不是一次杀灭,而是逐步削弱敌人力量,诱至某处,倚仗地利,全力歼之。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还是由圣神骑士打头阵,其他人殿后捡便宜,肯定会引起圣莲教方面的猜疑,别说什么继续往下走,圣神骑士团可能把心一横,先解决掉身边这些可能的隐患再说。

“阿弥陀佛,值此时刻,我等更该同舟共济,贫僧不才,愿领本寺弟子开路前行。”

关键时候,慈航静殿的僧人,维持了当世名门的气度,由眠月禅师率领,手持棒杖,当先开道,他们所修的禅功、佛法,对于清除毒素、破去迷障、化消诅咒这些方面,具有奇效,是替补圣神骑团的最佳人选,也是靠了他们表露诚意,才把一场可能爆发的战斗化消。

“慈航贼秃,假仁假义,重要时候,倒也有些基本风度……”黑云孤寂笑道:“但真理始终只握在少数人手里……狙击小队?可笑,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只野猴子上窜下跳,何来什么小队?”

其余的圣神骑士,都与黑云孤寂隔了一段距离,只有大团长汤朱笛随行在侧,闻言皱眉道:“就是刚才的那名用箭刺客?但他如何以一个人……”

“他手上有封神箭,里头所填装的,恐怕都是一些攻城、兵团级战争使用的大型魔法,据说封神箭当初研制的目的,就是为了以简代繁,用一支箭矢,容纳超大型魔法,所以能做到这效果,不足为奇,我反而很好奇,是谁为他填装这些魔法的?”

黑云孤寂道:“封神箭纵能容存超大型魔法,但把这些魔法注入,也不是一两个大魔法师能做到,起码也需要六名以上,或是上百个高阶法师……这可不是小数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最强的那几大势力能够做到,难道……此人当真来自帝国?”

“哈哈哈,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原本我还有这样的怀疑,现在我已确定,这人绝对和帝国、太乙真宗没有半点关系。”

“也有道理,他一直把我们的怀疑往那方向引导,是干得夸张了,但既非帝国、太乙真宗,又不是我们这边,难道……”汤朱笛的表情变得古怪,“会是慈航静殿?这未免荒唐了……”

“你确实挺荒唐的,既然掌管审判所,又是教主亲信,机密情报应该接触得不少,难道在你的认知里,这世上除了帝国、两大宗门与本教,就没有其他的同等势力了?”

“这个……”汤朱笛露出苦笑,“正如您所言,机密情报,机密情报,机密和情报有时候是两码子事,我负责打理的是审判所,不是情报部,要比博闻多识,审判所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呃……”黑云孤寂愣了一下,点头道:“你所言不错,是老夫疏忽了,其实有一点你该去查,那小子使用封神箭的态度……足以用来攻下一座坚城、打一场十万人等级战争的量,就这么被他挥霍在这里……”

“确实,这家伙真是有钱,他到目前为止花掉的,大概是我十几年的薪水,有够挥霍。”

“不管是什么大势力,都不可能在这种战斗上,用这种方法大洒钱,直接派一个几个第七级的高手,或是请动一个第八级的强人,可以直接把钱省下,那刺客的做法显然不合常识……换作是你,什么钱你会尽快花光,又花得毫不心疼呢?”

“贼赃!”汤朱笛点头道:“有理!我稍后立刻请教内调查,看看最近帝国有没有什么机密的军械运送遭劫情报,这人很可能是趁帝国运送机密军械的时候,抢了所有东西,才会满身帝国、太乙真宗的高档配备,又用得毫不吝惜……之前我居然没想到这可能……”

“哈哈,出去才调查,有什么意义?这人如果存心保密,一离开白银谷,你这辈子未必还有机会再遇到他,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苍天之下,卧虎藏龙,强的绝不只是枱面上四大势力,不曾列名在高手榜单上的真正强人,所在多有,而正在死盯着我们、挖坑给我们跳的,更不会只有帝国与两大宗门……”

“长老是指……”汤朱笛低声道:“我教中人都知长老观星占斗,预见未来,从无误差,白银谷中现在既有两大宗门搅局,又有不明力量活动,我方处境可谓如履薄冰,长老出关助我等一臂之力前,想必已占星观过吉凶,请长老指点明路。”

“这个……无论是何种占卜或预言术,窥测天机已属忌讳,泄漏天机更有果报,哪怕不立遭天谴,也有业报累积……”

黑云孤寂沉默了一下,忽然笑道:“你必定在想,教主请我观测天机时,我就知无不言,你要我占算,我就说什么业报,这不是怕天谴,只是看不起你这小辈吧?唔,你我骨肉至亲,我从没给过你什么,又岂能在此时拒绝你的要求?”

“………多谢指教。”

“首先,你必须明白,观星并不能窥见未来的全貌,只能看见某个点,一鳞半爪,如何解读全凭观星者个人,一旦解读错误,曲解其意,同一个状况,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事实,这也就是所谓的星象弄人、天机误人……”

黑云孤寂叹道:“出关入世之前,我曾占星解命,所得到的结果,整个白银谷之事,都是一个局、一个阴谋,里头包含着许多的算计……”

汤朱笛静静听着,发现黑云孤寂没再往下说,忍不住道:“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你别太看高我的能力了……”

汤朱笛闻言不禁愕然,能知道整个白银谷事件可能是个局,这固然重要,可以事先准备、预防,问题是,吉尔菲哈特最后作品一事,发生得过于突然,而且如此机密大事,居然一下子就轰传江湖,搞到人尽皆知,本来就很有问题,自己初得知此事,也怀疑是有人阴谋设计,想要凭此引各路群豪入局,目的不知,假如这就是黑云孤寂甘冒天谴,观星所得的结果,那……这观星占卜有什么鬼用?自己不用观星也一样知道……

“观星,并不是你想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而是星象想给你看到什么,其他的地方,就如同在濛濛雾里……有这个限制在,占星斗数可说是极不靠谱的预知法,只是因为所观测到的东西,必然实现,无可屏蔽,这才成为预知法的王者。”

黑云孤寂傲然道:“放眼当今天下,本教、帝国、两大宗门,看似四足鼎立,但你又可知道,表象之下,有多少暗流涌动?多少巨奸大恶,蛰伏欲出,蠢蠢待动?若不是顾忌老夫的存在,害怕一有动作,便被老夫抢先一步窥破天机,令其奸谋败露,这些藏于黑暗之中的野心家,早就出来活动,让这乱世更乱……世人视老夫为邪魔,但又可知老夫恰如那一枚棺材钉,钉死在那些野心家的手脚上,若是老夫不在,四方平衡的局面立刻要被打破,苍生苦矣。”

汤朱笛听完,着实有些头晕脑胀,自己是审判所出身,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但还是受不住这番话,最初,自己还以为黑云孤寂是在说笑,但看他的表情,严肃认真,恐怕是说真的。

也亏得汤朱笛的镇定功夫不错,才能脸色不变,换成是廉杏贞听见,可能当场就吐出来,特别是当黑云孤寂说出“苍生苦矣”时,汤朱笛明显感觉到,自己面部肌肉正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不过,深思一层,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无论是谁,要实行怎样周密的野心计画,对他的观星斗数必深为忌惮,那些还潜伏在深海的巨鲨,或许就因为他的存在,才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汤朱笛忍不住再看了眼前老者一眼,或许这么多年来,真是因为有这枚棺材钉,大地上才尚算稳定,没有爆发那种将整个大地一起卷入的战争,恶人……也是能产生善用的……

汤朱笛一派恭谨,“长老既知此地是个局,那我们是否还要继续前进?”

“当然,区区小事,何必畏首畏尾?站在老夫的高度,江湖上不晓得有多少人想置老夫于死地,针对老夫的设局与圈套,每年成百上千,收的每张帖子,背后都是阴谋布局,如果害怕有人设局,根本连呼吸都不能,早早自尽吧!既生于世,老夫从不畏惧什么阴谋,只要有足以横扫一切的实力,就算陷入阴谋之中,也能强行破局而出。”

黑云孤寂道:“况且,星象亦告诉老夫,吉尔菲哈特最新开发的技术已完成,天人合一,化身而入至道,正是老夫追求已久的境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能取得那项技术,老夫便能突破瓶颈,解决已困扰老夫多年的问题,离永生不灭更近一步,至少……也能再上一阶。”

“再上一阶?长老您如今已是第八级的大魔法师,若再往上突破……”

“不过是八级初段而已,更进一步,顶多是到达中段,想要再往上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黑云孤寂道:“但……也不是全无可能,星象显示,此行虽具奇险,却有钜利,关键之处,就在你身上。”

“我?”

汤朱笛一惊,却见黑云孤寂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身体也摇摇晃晃,险些就从牛背上摔下来。

“长老!”

汤朱笛伸手欲扶,黑云孤寂摇手阻止,“没事……老夫没事……”,这样说着,黑云孤寂连续几下重咳,脸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显然状况严重,绝不是没有事的样子。

“你之前第二次出手之后,状况就一直不好,是否……”

“不用在意,只是一点陈年痼疾,困扰老夫多时了,这次前来,正是为此,只要取得那项技术,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但即使遇上吉尔菲哈特,他也未必愿意交出,届时难免动手,长老您是我方最大的倚仗,若您的状况有问题,我方将非常不利……”

“说得好,但你可知我方的最大倚仗,并不是老夫,而是你。此次出发之前,星象向我显示的最重要讯息,就是假若你我父女同心,便能无惧一切,成就我前所未有的巅峰领域,星象的显示绝不会错,所以此役我们必能取胜,重要的是你我齐心……也因此,老夫才向教主要求,让你率队前来……”

身为当代绝顶术者,黑云孤寂的语气,始终不急不徐,但在说出这个预言的刹那,汤朱笛确实感觉到有那股热切之情,而且,在审判所里待了多年的她,有特殊技巧可以辨识说话真伪,因此能百分百肯定,黑云孤寂没有说谎,这预言千真万确。

“……承蒙赏识,必当尽心尽力,协助您开创巅峰。”

除了这么说,汤朱笛也不晓得该怎样回答,就算这话是真话,也不代表黑云孤寂把所有话都说出来了,至少,光只是听这些,自己可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都没有……

“长老,天色将明,趁着还能见星,不若您再看看,能不能对我们的处境有点帮助?”

话说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非常不信任专业,相当无礼,但汤朱笛却顾不上这些,眼前无疑有其他更该在乎的东西,若不趁这机会弄清楚,稍后当敌人发动主攻,情况就……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当心!这可能是新的魔性生物!”

“呜哇啊啊啊啊~~~”

意外的惨嚎之声,分从左右两侧响起,敌方似乎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汤朱笛立刻确认了一下环境,发现周围群山环抱,形成一个漏斗状的地势,己方正处在漏斗的底部,相当不利,只要敌人发挥地形优势,居高临下,扔几块大石头下来,就够己方好受的。

除此之外,一眼望去,四周的植被异常茂密,不但四面八方长满了树,树与树之间,更是长满了半人高的草,茂盛生长的情况,完全违背了自然界的规律,极为异常。

“大团长,是不是有魔兽藏在那些草木间?我们该怎样布防?”

“长草多成这样,树却不枯,此地何来养分供给那么多的植物生长?魔兽未必在草木中,这些草木本身可能就是魔性生物……通知弟兄们,这该是一片吃人的树林。”

“是!”

小队长急急忙忙将话传下,汤朱笛心中忐忑,自己的话只点出了一半,眼前情况还有另一种可能,刚才黑云孤寂曾提过“生命力”、“生机”的重要性,此地的生命力如此旺盛,对吉尔菲哈特最为有利,而天色将明,黑云孤寂的实力在白天多少受影响,这么一来,可以说是敌方处心积虑,终于将己方诱入了“主场”,最终胜负虽是难料,却肯定不妙。

此时,惨呼声频频从左右两侧响起,慈航众僧当先开路,太乙真宗居中,圣神骑士团落在最后,两侧都是其余中小帮派的江湖群豪,这些人的实力全靠不住,碰上主力敌袭,兵败如山倒,敌人先找他们开刀,摆明了是要剪除羽翼,并且利用他们的死亡来震慑人心。

进入白银谷至今,连续的战斗,没有能够好好休息,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慎防来自暗处的随时偷袭,这份疲累可不是说笑,再加上一道强过一道的防线,不少被贪念冲昏头的人,都已开始清醒,晓得吉尔菲哈特的秘宝,不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现在除了圣神骑士心志坚定,两大宗门的弟子素质较高,其余的江湖群豪,哪个不是暗生怯意?士气之类的东西,早就没剩下多少了。

此刻,敌袭无形无影,根本看不见敌人如何来攻,就只听见左右两侧,一声声惨嚎错落响起,不时有人好端端站着,手里拿着兵器,正全神戒备,却忽然“飕”一下不见踪影,整个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声拖得长长的惨呼,声音迅速变小,终至无息,但那丝惨烈痛意却仍留在余人听觉里,久久难去……

“什么人暗算?一路躲着偷袭,够胆就滚出来!”

“是英雄好汉,真刀真枪出来和爷爷拚过,别只躲着暗算,卑鄙的狗贼!”

“下三滥的手段,有种出来露脸,老子不把你砍成肉酱,不算好汉!”

连串怒骂声,从江湖群豪之中发出,但不管他们有多愤怒,躲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却不曾显露,而他们的怒骂,夹杂在频繁惨叫之中,听起来格外软弱,没有一点力量,这点他们自己最清楚不过,所以当惨叫声越来越向内bi近,死亡的恐惧近在眼前,这些平素在江湖拚杀中不皱眉头的汉子,却在这种诡异压力下,斗志崩溃,一个接一个地转身而逃。

像这种乱拼凑成的联军,最怕的就是这种状况,之前大混战的情形又要出现,同样是奔逃的人狂窜,弄乱了坚守迎战之人的阵形,更让暗处的敌人有机可趁,如果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两次袭击的发动人,不是同一个。

“……真乖,什么别的时候不好来,偏偏挑天亮的时候来……”

悄悄躲在山岭上的树林中,东方恋雪把下头的混乱状况尽收眼底,他感觉得到,底下有人正在咒骂自己,这点他着实感到无辜,因为下头正发生的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停地跟着这支队伍,一下在前,一下在后,又布陷阱又偷袭,还要小心别让人发现形迹,特别是对方还有黑云孤寂这样的大魔法师在,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多亏了自己手上高级装备多,拿着高价货当消耗品用,拼命烧钱的结果,这才得以打到现在。

这样的打法,弄到敌人精神快崩溃,自己也一样累到快要挂,为了能支撑下去,东方恋雪先一步跑到前头,找个地方,短寐休憩,而他也有预感,长夜将尽,吉尔菲哈特的反击,必在天明的一瞬发动。

(黑云孤寂得星辰守护,白天虽然不至于废了,力量总是因此减退,要杀他必然得趁白天……问题是这种事,你知道,我知道,半个江湖的人都知道,黑云老鬼当然也晓得,难道会没有防备?这么简单直接的战斗思维……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吉尔菲哈特是当世天才,可不善谋略,也不懂做人啊……)

脑中这样叹息着,东方恋雪的面上仍旧堆满了笑,不时朝四周拱手施礼,“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啊”。

同在一片山域,在东方恋雪附近,没有人,却长满了茂密的草木,眼下既然是这些草木有异,不抢先打个招呼,拉拉交情,万一吉尔菲哈特敌我不分,连自己也攻击下去,那就真是大糟特糟了,幸好,周围叶木摇晃的沙沙声不断响起,到处都有藤木移动的现象,却没有波及过来,打的招呼还是有效果。

此刻藏于暗中,居高临下,东方恋雪远比底下骚乱的人群知道得更多,那些发出惨叫的人,并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某件东西无声无息地缠上脚踝,绑住双腿,用力一拉,直接消失在半人高的草丛里。

缠住他们双腿,将他们拉倒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一根根闪烁金属光泽的树藤,这些异化后的树藤,质地特异,有人被缠上后,反应迅速,挥刀便斩,却斩之不入,迅速被捕捉、拉倒。

(质地坚硬、柔韧,起码有这两种特性,但如果只有这样,那就令人失望了,大炼金术师,你该有点其他的本事吧?)

仔细观察之下,东方恋雪察觉到更多奥秘,群豪之中不乏武艺高强之士,面对异化妖藤缠身,并非没有抵抗之力,但当妖藤缠上皮肤,整个人就好像手酸脚软,没有力气再做抵抗,而与树藤贴触的部位,要嘛迅速干瘪灰败,要嘛立即溃烂出血,仿佛沾碰到剧毒。

(高明啊,这应该是专门破坏皮甲类的破甲散,毒素大概调强了百多倍,对生人血肉也有效果,而那树藤本身,除了坚韧,恐怕还有吸人精气的效果……是了,藤木表面分泌毒素,让人麻痹、溃烂,少了皮肤阻碍,精元被藤木吸收得更快,就算是四、五级的好手,至多撑上十几秒,整个人就给吸干了。)

东方恋雪观察到,妖藤并不全是由左右两边山域延伸下去的,大部分其实是直接由地底冒出,白银谷经营多年,吉尔菲哈特恐怕早就让那些妖藤布满地下,随时可以破土而出,松软的地下,应是早已预留许多空洞,把人拉下去,直接就埋在里头,至于生还希望……不少人在被妖藤缠身的十秒内,就血肉尽枯,精元给吸蚀光,成了一具干尸,即使还能保住一线生机,但妖藤的毒素入体后持续发作,所谓的生存希望……确实渺茫了。

这样的死伤状况,不停由两侧向内迫近,东方恋雪估算,这个妖藤阵本可以全方位同时启动,之所以没有,当然不会是因为什么好心,多半还是想要借刀杀人,先搅乱情况,再趁乱袭击,这个构想截至目前,尚算成功,底下已经乱成一团,只有两大宗门、圣神骑士,这三方还守得住。

有了先前的经验,三方人马都还维持住,没有陷入慌乱,但是当大量妖藤也混在逃窜人群中,乱袭而来,要挡下就吃力得多了。

太乙真宗的群道,纷纷擎剑在手,依各自方位,联手布成剑阵,其中功力较高的,不只手中持剑,还以意念驭剑,另有一把长剑飞起,绕在周身旋动,剑发豪光,一个人同使两路不同的阴阳变化,威力倍增,配合整体剑阵,增强效果不是一点半点,就见剑芒吞吐闪烁,剑影纷纷,逼得人难以正视。

但与剑阵相比,真正威力巨大的,仍是教御廉杏贞操控的那柄巨剑。灌注元神魂魄,将神兵练成剑器,这是大剑师的象征,也是第七级修为以上才有的能力,廉杏贞这柄巨剑,力沉势猛,每一下挥动,都带有风雷之声,完全发动之后,剑身越来越黝黑,电流环绕剑身,所过之处,地面都被殛得焦黑,剑器绕着群道所组成的剑阵飞行,每有妖藤冒出,都被剑器砍断绞碎,既保护一众弟子,也阻吓其他人别朝这边闯。

慈航众僧就是另一种做法,他们结成阵势,先是十余名僧人站在外围,坦露上身坚实的肌肉,随着运气凝劲,迅速染上一层金铁之光,更浮现梵字符印,那是金钟罩凝气显形,外加佛言法咒笼罩,结成罗汉金身。

内圈,以眠月禅师为首,数十名僧人诵经持咒,以十多具罗汉金身为桩,发动法阵,一道灿烂金芒,罩住慈航众僧,犹如铜墙铁壁,没有任何妖藤能够侵入,妖藤更好像畏惧金芒一样,只要金芒一亮,就往后退避。

慈航、太乙两大宗门,各有惊人绝学,圣神骑团当然不会弱于其下,他们的行动也很简单,汤朱笛再次祭起大光明法,圣神骑士全体进入祝福状态,全神戒备。

佛光、剑芒、圣辉,三方交映,都快弄得人睁不开眼,就连远远躲在旁边山坡上的东方恋雪,都有双眼灼痛的感觉,他一面暗笑,一面搭起了落日弓,将手中三支封神箭,逐一放上去。

“……金光闪闪,厉害啊,吉尔菲哈特,你不会这样就技穷了吧?别让我失望啊……”

第六章 混沌火弩.斗转星移

战场上,三方主要势力各有防身技巧,并且记取早先被人冲乱的教训,这次一开始就不让乱冲乱撞的人近身,只不过,三方的作法各自有所不同,做得最彻底的,肯定还是圣神骑士团。

“听我号令,凡是朝我们这边冲来的,不论人鬼妖魔,一概格杀!”

或许是之前的混战打得太没面子,汤朱笛下的命令异常决断,也不怕事后引起什么难以收拾的大问题,而这道命令一下,圣神骑士虽感讶异,却无人抗命,他们本就以服从为美德,而且,他们也早就想这么干了。

众骑士应命动手,首一波长枪刺击,就让窜逃过来的十多人变成串烧,面对严阵以待的圣神骑士,这些一盘散沙的江湖豪客,根本不堪一击,就连迫近过来的妖藤,都被圣光防壁阻住,无法越雷池一步。

“住手!不可妄造杀孽!”

这边杀戮一起,那边眠月禅师就出声喝阻,慈航静殿以慈悲当宗旨,看到这边圣神骑团大开杀戒,当然不能视若无睹,只是他才刚出声,另一边不待汤朱笛开口,黑云孤寂阴恻恻的笑声便先响起。

“小和尚果然有好生之德,真是假仁假义,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之地,这些人实力低微,也敢跑来抢宝,死有余辜,我教虽不喜滥杀无辜,但也绝无牺牲自家人性命,去护这些杂碎的道理。”

黑云孤寂冷笑道:“小和尚若是看不过去,何不大开出家人方便之门?只要你们把结界范围增加两三倍,不就把这些杂碎全容纳进去?他们的jian命也得以保全了。”

眠月禅师年过六旬,在寺中与掌门方丈同辈,够资格喊他小和尚的人,别说是慈航静殿,就算整个江湖都找不出几人,但碰上黑云孤寂这个百岁妖人,眠月禅师也只得认栽,而黑云孤寂所指点的“明路”,根本是不可能的,法阵、结界的维持,都需要耗损佛力,每个法阵、结界,都有既定的规模,想要扩张加大,随便加上一点,能量消耗就是几成、翻倍、数倍这样狂增,以慈航众僧当前的力量,干这种事摆明是自杀行为,撑不上多久,结界就会解体,届时下场是不问可知。

“啊!”

一声惨叫,在连声痛嚎声中特别刺耳,那是一个倒楣的家伙,逃到太乙真宗的阵边,被廉杏贞一剑砍成两段。听到这声惨叫,眠月禅师只得一叹,连太乙真宗都如此表态,慈航这边再坚持,已无意义,还可能赔上这群弟子的性命……

只不过,就算不去干涉别的事,也不代表就能平安,东方恋雪悄然旁观,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些异化木藤,看起来很妖异,却没有多少黑暗之气,蚀人血肉是靠分泌剧毒物质,也不是黑暗魔力,与那些暗属性的魔性生物不同,基本上,可以当成没属性的……既然没有属性相克问题,碰上光属性的结界,顶多就是闯不进去,为啥还表现出一副畏惧的样子?植物有灵,戏瘾成狂啊?可是……好像还真有人信了。)

这个判断,很快就以实际形式出现在战场,那些如触手一般乱舞挥动的藤木,将逃窜的人们吞灭了大半,却屡屡无法攻入三大阵营的防御阵,眼见技穷,却忽然生出诡异变化。

慈航圣罩、太乙剑圈之内,赫然冒出了大量藤木,这些藤木不从外部强攻,却从地底下越过防御线,直接透入内部。

藤木不仅来得无声,还有诡异的奇效,一出现便先针对慈航阵中的十多具罗汉金身,藤木自脚边冒出,悄然缠了上去,这些僧人的金钟罩都有相当修为,而金钟罩练至高段,便有极其强悍的抗击力、反震力,别说是树木,哪怕是牛筋、绳索,一缠上去便给震断,然而,金钟劲却像对这些藤木没有反应,丝毫反震力都没有发出。

藤木一缠上身,分泌出的毒液,立刻麻痹人的皮肉,而吸取精气的本能也同时发动,令武者的护身力量外泄,即使是金钟罩也不例外,金钟劲源源泄出,生成破绽,毒素也趁隙注入,整个过程在短短两三秒内完成,受袭者根本来不及反应。

十多名凝成罗汉金身的武僧,眨眼间被异化藤木缠遍全身,甫要鼓劲护体,全身精气就加速外泄,一运金钟劲,狂泄之势更是挡也挡不住,仿佛被针对设计了,而护身金钟劲既破,又遭大量腐骨毒注入,这些武僧虽没有像适才的罹难者一样全身溃烂,却是整个人笼罩上一层死灰色,跟着就成了一具生机尽绝、没有呼吸、血肉尽转为石的石像。

以罗汉金身构成的阵桩一破,整个法阵自然也崩溃,大量早已围集在外的藤木,一举攻入,配合内部从地下狂涌冒出的同类,一起喷发毒雾,并捆缠住人体,慈航众僧因为之前的大意误判,错以为这些邪恶生命体,受到佛光克制,应变不及,几乎瞬间全灭,给藤木包缠如茧,拉到地下去,能够脱身出来的,只有以眠月禅师为首的两三人。

一支慈航静殿的僧兵劲旅,如此轻易地全灭,这事还是五年之间的头一回,说出去都没人肯信,但是与太乙真宗相比,这边的情况又不算什么了。

自地下冒出的藤木,同样侵入太乙真宗的剑圈,但在喷发各种毒物之前,它们先剧烈震动起来,在摆动震荡中,发出一种特殊的波动,这股震波带有某种针对性,于万物皆无损,唯一被影响到的,就只有太乙真宗的御剑术。

那些绕着剑主飞行,如电似光的飞剑,像是与剑主失了联系,乱飞出去。能成功使用御剑术的,俱是五、六级的高阶剑师,御剑时需要将大量真气贯注其内,现在人剑失控,真气为之夺,他们猝不及防之下,个个气血逆行,冲击成伤,而这些高手一倒下,剑阵中最强的几个点不攻自破。

剩下的人也不会好过到哪去,飞剑失控,位在附近的师兄弟首当其冲,倒楣透顶,刹那间血花四溅,七八个人就这么被飞剑透体,非死即伤,剑阵大乱,而后飞剑凌空炸开,碎片如箭飙射,这又是一场灾难,异化藤木趁机喷发剧毒,缠上人体,太乙真宗瞬间全军覆没,只剩廉杏贞一人仗剑突围。

廉杏贞的剑器与魂魄结合,非普通御剑术可比,不受外力影响,这才能保有实力,逃脱出来,但看到随行弟子全部溃灭,其中还有些是她的亲友,女教御不禁心痛如绞,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前后不足十秒,两大宗门的人马,就只剩下廉杏贞,还有包括眠月禅师在内的三名僧人,其他的不是被拖入地下,就是横尸地面。四名幸存者又惊又怒,想要有所行动,但身上又受伤又中毒,手脚俱麻,只能觅处调息bi毒,无力再战。

(真恐怖……)

遥遥看着这一幕,东方恋雪暗自心惊,哪怕早知道吉尔菲哈特已有准备,但眼前这情况,仍让他背后阵阵发寒。

(这家伙躲在荒山十几年,还真没浪费时间啊,他是把各家各派的特长记在脑里,逐一破解了吧?苦心孤诣,这个仇恨好深啊……慈航静殿的金钟罩、佛印真言,太乙真宗的御剑术,他都研发出专门的破解技术,今天这一仗如果不是在白银谷,而是在慈航本部与龙池,那就是一场浩劫了……)

心惊于这个结论,东方恋雪忽然发现一桩奇事。

“那群光头大和尚全给拖下地底去,贼道却都扔在地上,曝尸荒野……啧,血肉都快烂光了,这么厉害的猛毒,他自己研发的?还是和谁合作?大地上哪个用毒名家或组织会与他合作?还是大山深处的兽蛮人?那里听说有些用毒好手,说不定……不对!”

全身烂到只剩下骨头的人,当然是死得彻底,但被拉到地底下的,那就未必,吉尔菲哈特对两大宗门的态度,还是有区别,没有对慈航众僧下死手,避免造成无可转圜的仇恨,这作法可比他当年聪明得多。

(果然不错,所以,那四人撤出战场时,才没有被拦下,否则大有可能全死在这里……十秒内灭掉两大宗门的人马,这战果真惊人,那对圣莲教又有何安排?这是头号仇家,他不可能没有研究的,却为何搁着不处理……)

战场之中,慈航、太乙两支人马,十秒之内双双败亡,输得奇惨,半点还击之力都没有,如此通天手段,看在圣神骑士团眼中,说没有压力肯定是假话,只是圣神骑士勇敢无畏,连死也不怕,当然没有退缩之理。

事实上,他们也有不用畏惧的理由,神官放出十字圣光,连结发动组成的大光明罩,不是只半圆形地笼罩下来,而是结成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立体圆球,连地下都严密**,想要从地下侵入,绝无可能,这是他们多几分安全感的理由,然而,这却也同时是他们恐惧的理由,因为……这个全方位的立体球罩,就是当初吉尔菲哈特替圣神骑士团设计出来的。

消灭了绝大部分的敌人后,千百藤木如蛇爬动,包围住圣神骑士,在外蠢蠢欲动,虽没有突破光罩,但数量之多,也让他们心惊不已,特别是这些妖藤围而不攻,无形中就形成一种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打破这阵沉默对峙的,是一阵奇异的破空声响,由十数里外传来,打一开始,隆隆作响的声音便有若闷雷,随着距离拉近,那声音更如千雷齐轰,震耳欲聋,所有圣神骑士心下忐忑,不晓得将要来的是什么。

“……声音好响,应该是件大东西,如果我们分散作战,那东西攻击不易,才要用这些藤蔓将我们困于一处……由这样推测,那东西笨重缓慢,但……威力奇大,是重型攻击武器?”汤朱笛惊道:“敌人想要正面强攻?”

兵种的特性,圣神骑士最拿手的就是正面战斗,受到神力祝福的他们,无论攻防,力量都强到变态,速度也不慢,在硬碰硬的战争中几乎没吃过亏,而今敌人居然不耍小伎俩,要正面硬攻,到底出动了什么超级兵器?

“长老!”

无论如何,没理由顺着敌人的意来,汤朱笛本想下令全军突围,却发现黑云孤寂抬头向天,表情甚是专注,像是在确认什么,不久,黑云孤寂面露惊骇之色,“好家伙……居然真的把这禁忌邪物重现世上,那可是神话领域的东西啊!”

说话间,天际一道强光乍现,一道火流星出现半空,在天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线,中央是一件金属巨物,椭圆的锥状体,比破城用的巨型弩箭还要粗得多,长度有**米,尾端生着弓箭般的尾翼,喷射出猛烈的火焰,型态与当今世上所有的魔导兵器大异,没人认得这是什么,甚至……连魔力波动也不强。

汤朱笛和圣神骑士都没能生出什么威胁感,圣神骑士全望向大团长,等待他的命令,却见到黑云孤寂脸色惊惶,怒喝道:“所有人全力防冲击、防毒、防强光,赌上性命,五分钟之后,你们若能不死,再回去叩谢神恩吧!”

这句重话的份量,让所有人都知道大祸临头,连忙采取对策,而黑云孤寂扔下这句话之后,只手举天,发动星体引力,同时,全神汲取星力,要将力量催迫至本身所能容纳的极限。

星芒回应术者的呼唤,在天上一闪,凝成光束落下,但此刻日出东方,天已大亮,黑云孤寂纵使全力鼓催,透射下来的星芒光束,也就只有拳头大小,与早先的星光赤柱不可同日而语,所吸纳到的能量,也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可是黑云孤寂双掌盘旋,强烈晕眩感狂袭着全体圣神骑士,所有人看着这黑袍老人的身体渐渐发亮,闪烁点点星芒,有若天神降世,惊人的魔力波动,一波波往外散。

威风八面的外表下,个中压力,只有黑云孤寂自己才知道,最初现身谷中的那一击,将自己储蓄十多年的星辰元力,消耗过半,为的是展现绝世威能,以如神如魔的超绝力量,震慑各路人马,并破去所有机关、法阵,若要再发出同样的一击,只能把剩余的星辰元力全数释放,十多年的心血累积就此消耗殆尽了,那原本是自己扣在手中的保命底牌,预备要用来打倒吉尔菲哈特,现在却不得不用上了。

天上飞的这个鬼东西,世上能认出来的人恐怕不多,那不是当今天下已为人知的魔导武器,而是远古时代,神话之中流传的东西,被称之为“神之火”、“神之雷”一类的东西,吉尔菲哈特尚在圣莲教时,曾提过一项研究课题,就是把神话之中流传的武器,重现世上,还发表过几张设计图,其中的一样,名为“混沌火弩”,就与此刻天上的邪物造型类似……

“圣光青穹!”

汤朱笛一声大喝,全力发动大光明法,同时圣神骑士举枪发劲,配合着圣力加持,凝聚成一道金芒冲天,这是圣神骑士团最强的集体防御术,可挡千枪万刃,但碰上这个连黑云孤寂无比忌惮的邪物,后果如何,谁也不晓得。

天上喷火邪物未至,圣光青穹才刚刚发动,外头的大片藤木,居然抢先一步动作,贴上金色光罩,开始迅速地吸收能量,并且分解光罩的结构,这种事在圣神骑团史上还不曾有过,但如今,所有人也只有傻眼的份。

顷刻间,圣光青穹残缺不齐,效果已不足五成,天上的金属巨物骤然落来,黑云孤寂双臂往上力推,一股令天旋地动的大力发了出去,下方无分人、马,都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比昨日在谷口还晕得多,但没等他们倒地,震天巨响便疯狂震撼他们的听觉,一股炽烈无伦的热浪,伴随强猛震波,犹如海啸怒潮,一下将他们全掩没。

局中之人,因为感觉过于混乱,对一切变化把握得不是很清楚,但身在数百米外的东方恋雪,却把整个过程尽收眼里,当那金属巨物爆炸开来,释放出大片火云,热浪狂袭四面八方,仅从刮面而来的劲风强度,东方恋雪就知道,这点距离远称不上安全,第一时间飞窜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飙退。

“要死了!玩这么厉害的东西,就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吗?吉尔菲哈特老头!你会遭报应的!”

普通的高手,哪怕全力飞驰,仍能维持优雅身段,但东方恋雪就没这本事了,他逃命狂奔的姿势,近似狗爬,极为不雅,只不过虽然顾不上姿势,他逃命时仍不忘嘴上牢sao,一面骂,脚底速度越来越快,风驰电掣,将什么灼烫气流都甩在脑后。

“跑得快,没人爱;跑得慢,大灾难喔!”

冲上山岭高处,一滚一翻,火舌从身后险险飙过,隆隆气爆声响个没完,当几分钟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渐停,强风也停歇下来,东方恋雪探头一看,发现几分钟前还一片翠绿,植被浓密的山谷,现在只余一片焦土,什么花草树木,无论是正常生物,还是异化魔种,全都在高温烈火、强猛暴风摧残下,化为灰烬。

整座山谷像是给大火焚烧过几天几夜,举目尽是焦黑,几乎就看不到什么其他颜色,烈火摧枯拉朽般烧尽一切后,又因为冲击波所造成的真空状态而熄灭,这才造成眼前这片白烟袅袅,黑灰处处的景象。

第七章 死蝉多诈.涕泣求生

圣莲教的四神当中,“星”黑云孤寂、“匠”吉尔菲哈特,当年曾有过一段交情,吉尔菲哈特为了了解星辰魔法的奥秘,黑云孤寂为了制造高等魔导器,双方刻意结交,频繁走动,看在教中其他人的眼里,都认为这两人的交情不错,所以当年吉尔菲哈特叛逃,立刻有人提醒教主,要严防黑云孤寂暗助友人。

汤朱笛在审判所的档案之中,读过这段记录,当时便觉得古怪,而今,看到吉尔菲哈特现身,与黑云孤寂对话的气氛,汤朱笛更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因为存在于这两个人之间,那股剑拔弩张的敌意,绝不是两个老朋友见面所该有的。

“十余年不见,小友精神奕奕,风采犹胜往昔,教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看了,好生欣羡啊!”

作为故友重逢的问候,这句话道是中规中矩,但是当黑云孤寂一面咳血,一面说话,而对面的吉尔菲哈特又是这种情形,怎么看,这都是一句恶毒的讽刺。

汤朱笛一面扶着黑云孤寂,一面观察着敌人,仔细注意每一项细节。传闻兽蛮人所栖息的大山深处,有一个名为树人的物种,是老树吸收千年以上的日月精华,异化为人,数量极其稀少,只有个位数的存在,却都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力,能够无止尽地汲取大地灵气,当其与地脉结合,所激发出来的力量,连龙都能活生生赤手打死,相当强悍。

不过,树人应该都是由树化为人形,没听说由人变成的例子,况且,吉尔菲哈特的模样,也与传说中的树人有差异,他的现身,是由无数藤蔓交织组成,似是某种魔法的凝形化体,并非真身,甚至可能是由多件魔导器所拼组成的装构体,这是许多炼金术师常用的手段。

(古怪,明明是藤木之体,怎么里头隐隐还有血肉气息?唔……这股气息,明显不是什么正路,吉尔菲哈特这些年来入了邪道?)

在审判所多年的经验,汤朱笛有了这样的判断,藤木交缠所化的躯体,照说没有生人血肉在内,可是那股血腥气息,一下浓烈过一下,似乎还有些压制不住,这怎么看都不像正派术法,吉尔菲哈特这些年里,到底在研究什么?

“非人非树,既是动物,也是植物,万法合一,比人身更近天地本源一步,这……就是你的答案?”黑云孤寂咳嗽两声,笑道:“这答案确实不错,看看你的样子,虽然还未能像真正的树人一样,无穷无尽汲取大地灵气,与大地合而为一,但整座山谷内的所有草木生命,都与你结合,寿元已能成功突破肉身限制,若再给你个几百年时间,谁说你不能找到那最后一着,修成至境?”

“黑云老狗,这些年来,我无时不刻都深记着几个名字,发誓要把他们所给过我的痛苦,加倍奉还!你就是其中之一,还是里头最卑鄙的一个。”

化为藤木之体的吉尔菲哈特,比普通人要高大,约莫有着一米九左右的身高,体型魁梧,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棵古树多过像人,尽管也有十指,却是近似树枝,要不是血腥气味间断传来,其实已没有多少人味,看来……为了追求力量,洗刷往日屈辱,这位炼金术天才已完全脱胎换骨了。

“当日我视你为友,处处以礼相待,自问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我离开圣莲教,整个计画原本天衣无缝,全因你由星辰中窥破天机,把我出卖给他们,还亲自出手暗算,此仇不报枉为人!”

提起当年旧事,吉尔菲哈特义愤填膺,但这些话却听得汤朱笛直摇头,亲身感受到他当年的失败理由,而黑云孤寂更放声大笑。

“枉为人?怎么你现在这副德性,还算人吗?你也是大地上的成名人物,怎么说起话来如此幼稚?江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与弱,哪有什么朋友?老夫是何等样人,你也不打听打听?自己不带眼识人,又怪得谁来?你到现在还说这等小儿话语,就无怪你一生失败,妻女师徒都受你所累,死得干干净净。”

黑云孤寂大笑道:“你急功好利,为了快速成功,总想利用这些大势力来助你研究,却又从不肯忠心效命,自视过高,稍有挫折,就认为他们无理屈才,连后路都没安排好,便拂袖而去,哈哈哈,你也不想想,帝国与圣莲教,是那种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江湖险恶,人尽皆知,你又凭什么当这江湖像扮家家酒一样,至今仍天真得可以笑死人?”

一句一字,碰触的全是吉尔菲哈特此生伤口,这些批评入耳,一生的颠沛流离、辛酸痛楚,点点涌上心头,那感觉绝不好受,而声声狂笑,更刺激了吉尔菲哈特的怒气,多年累积的悲与怨,在瞬间爆发,他身不动,竖起一根手指,似是信号,空中隐隐有声音由远而近。

汤朱笛脸色大变,如果再来一枚天火,自己绝没有本事抵挡,只有与黑云孤寂一同葬身此地,以那惊人的毁灭威力来看,恐怕吉尔菲哈特自己都要陪葬,问题是……吉尔菲哈特的藤木之身,很可能只是一种魔法凝形的身外化身,毁了一个,只要本源无损,就能再聚合出新的,身体毁灭对他毫无意义。

这一点,黑云孤寂也看出来了,“哈哈哈,好算计,身外化身,毁之不尽,你其实连指头也不必动,直接用你的神之火,把我们一起灭了,你就站着看好戏,拚着毁掉一具副体,可以近距离观赏仇敌成灰,值回票价啊!”

“哼!狗种,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胆小怕死,躲缩在乌龟洞里,我早已立过誓言,必要亲手杀你,祭我女儿在天之灵!”

“哈哈哈,真是笑死老夫,堂堂大炼金术师,修为到了你我这等境界,怎可轻易动怒?旁人说几句,你便怒形于色,比江湖上的三流莽汉还不如,此外,你竟然蠢得把发誓当回事,这话笑点好大,小友你何妨再多说几句,说不定真能让你如愿以偿,让老夫活活笑死在你面前,助你大仇得报啊!”

黑云孤寂越笑越开心,仿佛他才是那个即将报大仇的人,汤朱笛感觉得出,黑云孤寂这是故意在激怒敌人,使敌人心浮气躁,相形之下,吉尔菲哈特就实在让人失望,黑云孤寂说的每句挑拨,都能顺利达到目的,枉费他身为当代绝顶人物,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心浮气躁?

(也许,是因为多年仇怨的累积,一有发泄口,就再难压抑,不吐不快,所以才情绪失控……这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在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将血海深仇内敛心藏?吉尔菲哈特这样的反应,本就正常……)

汤朱笛多少觉得讶异,自己所接触到的档案中,并未提及吉尔菲哈特有娶亲,更别说儿女,即使说徒弟、传人,也只有紫禁龙宫中的那位大魔法师,此人活得好好的,圣莲教多次刺杀,也没能将他杀掉,想取他性命恐怕很难,那么,黑云孤寂所指的“妻女徒弟”又是什么?黑云孤寂知道此事,自己却连听都没听过,显然自己所被允许知晓的秘密……还是有限啊……

不过,吉尔菲哈特所召唤过来的东西,显然不是天火,因为由远而近的声音,没有天火那样的隆隆轰响,反倒相当尖细,只是尽管声音不大,那股令人心惊肉跳、呼吸不畅的压迫感,更证明飞来之物,绝非凡品。

“轰隆!”

一声惊爆,电光霹雳自九天落下,轰然打在地上,炫目的强光、惊人的威势,汤朱笛不自觉后退两步,而当电光消失,他看到一把紫电环绕的三叉戟,cha在地上,不住散发着迫人的威煞。

戟长一米九二,尖端三根缓缓收尖的齿牙,闪着乌金的光泽;戟身极粗,颜色却是漆黑如墨,是一种异样的深黑色,深邃得仿佛将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不晓得是什么金属打造,而三根齿牙的下方,戟身上镶嵌着一枚宝石,赤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红宝石像是有生命的异物,以等同人心跳的频率,有节奏地闪烁着赤芒。

这样的一支长兵器,静静地cha在地上,无声无息中,散着阵阵威煞,仿佛是一头蛰伏的恶兽,而当吉尔菲哈特一下伸手,五根树枝般的指头缠握上戟身,无数紫电便由戟中释放,环绕着三叉戟闪动,炽烈放光,似是为了能被使用而欣喜雀跃。

汤朱笛对天下神兵有一定认识,很肯定自己所知的魔法兵器中,没有这样的一把神兵,看来这也是吉尔菲哈特隐居后的作品,瞒过了各方势力的探查,就为了今时今日,而从那不凡威势来看,这应该是一件吉尔菲哈特的心血作品,下足了本钱。

“此物名为三叉雷戟,仿造神话时代的神器,耗我五年份的心血所铸,能引万雷天殛,是我为了回报挚友相助恩情,特别完成的礼物,日后必会赠交于他,不过在那之前……”

吉尔菲哈特喝道:“我将用这雷戟,开天辟地,先替那些死在你黑云老贼手下的冤魂,报仇雪恨!”

言罢,吉尔菲哈特将手中一米九二的长戟举起,神戟破空而来时,已在天上汲取电能,这时被举起发动,爆出一团雪亮光华,刺眼夺目,而当吉尔菲哈特将长戟重顿于地,一股莫名波动,更自戟内发出,经由地面,传向四方。

汤朱笛原本以为,此戟名中有雷,又电光四射,攻击模式应当与雷电有关,没想到吉尔菲哈特的第一击,居然是重顿于地,惊愕之余,她倒也没有忘记要闪躲,只是因为还扶着一个人,速度上慢了一步,才刚要跃起,那股无声震波已然传到。

“百雷!”

吉尔菲哈特的暴喝声中,震波自地面传入汤朱笛、黑云孤寂体内,这股奇异的震波,赫然不受任何护身真气、法阵的阻挡,长驱直入,两人如遭雷击,胸口更好像被大铁锤重重敲了一下,口中鲜血狂喷,无力站起,一下便跌坐地上。

附近本来还有十多名重伤的圣神骑士,这一记震波来得突然,他们的伤势无论轻重,都没能闪避,被震波轰个正着,表面甲胄出现裂痕,内部腑脏破裂,多数人五官溅血,当场毙命。

汤朱笛也伤得不轻,那道震波所过之处,所有的护身魔法都没被激活,却令肌肉扭曲撕裂,骨骼也生出裂痕,尽管只是小到看不见的伤痕,但无数个累积在一起,伤害也非常可观,她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脑中闪过的唯一念头,就是黑云孤寂会否死在这一下震击之下?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手掌上发着柔和的白光,白光一照在汤朱笛身上,就让她的伤势不再恶化,开始好转。

“沉住气!孩子,我来救你。”

这道白光是治疗咒文,黑云孤寂原是无法施展,但他曾吞噬高阶神官入体,故而得以使用。而治疗咒文一加身,汤朱笛的伤势好了许多,黑云孤寂却因为伤重之下妄动魔力,情况恶化,口鼻之间呛喷得全是黑血。

“哼!人渣!”吉尔菲哈特将三叉神戟一摆,怒道:“你对自己的孩子爱护有加,可见你仍有几分人性,但过往你所残害的每个人,有谁不是自己父母的心头宝?你当日下手害我孩儿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咳咳,当然想过,否则何必要下那么重手?你这烂船仍有三斤钉,不先让你悲怒如狂,理智尽失,要对付你还真有些棘手啊……咳……要杀便杀,何必废话?你这废人真是江湖上的大笑话,身为炼金术师,不把精力用在铸造神兵、神器上,却总追求提升自我力量,偏偏你又根本没那天份,最后全成了浪费资源,连自己造出的神兵都无力驾驭,可笑,可笑……”

“那是你们自私的想法,我有制造神兵的能力,却不是生下来只为当你们私人锻造工的,我自己制作的武器,我最清楚其设计理念、优劣特色,也只有在我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最强威力。”

“所以,你现在的模样,就是你这些年来的答案?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真换到了你梦寐以求的至高力量?你的战斗方法完全不对,虽然有了足以驾驭神器的力量,但本质仍旧是个乱挥刀子的刀匠,你根本不懂怎么去运用力量……”

黑云孤寂大笑道:“也怪不得你,因为你本来就是个脑子进水的东西,现在又塞满了树枝树皮,活该脑残,可怜这等神兵落于你手,暴殄天物啊……”

“哼!”

吉尔菲哈特放弃做口舌之争,将三叉戟举起,又往地上重重顿去,汤朱笛大吃一惊,鼓起余力,带着黑云孤寂跃起,即使内伤不轻,但半精灵的体质远优于人类,汤朱笛仍能短暂浮空,避过大地上的震波。

“空中也不安全!”

吉尔菲哈特将三叉戟拔起,发动进一步的异能。

“千之雷!”

电光从天而降,还不是一道两道,是千百道白紫色电芒,如蛇乱窜,笼罩住方圆百米之地,狂鞭乱笞,密度之高,每平方米都有七八道闪电贯串,正浮空躲避的汤朱笛,被紫电贯体,痛嚎出声。

“呜啊啊啊啊~~~~”

天雷殛体,汤朱笛两人浑身冒烟,重摔回地上,幸亏先前那道震波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否则坠地后再挨上一下,就算有治疗咒文,恐怕也保不住性命。

柔和白光再度亮起,尽管比之前微弱得多,却还是有效地治疗汤朱笛的伤势,黑云孤寂对本身状况置之不理,第一时间处理汤朱笛的伤,这着实令汤朱笛困惑。

(他这样做,已经算是舍命相救了,我的性命,他看得比他自己的还重?为什么?可是,但如果他真那么想保住平安,又为何一再刺激吉尔菲哈特?是为了让敌人大意,露出什么破绽吗?他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眼前有一件事很清楚,就是自己已经没有再战的力量了,黑云孤寂的话并不全对,吉尔菲哈特异化躯体所得到的力量,配合神器,也许还不足以与当世第八级的绝顶高手硬拚,也许真的破绽很多,尚未能领会实战精要,但却绝不是没有威胁性,自己年纪轻轻,第六级的修为,实力是公认的强,可连挨那三叉戟两击后,便重伤难起,要不是有黑云孤寂连续施救,搞不好已经毙命,而自己甚至还没能碰到吉尔菲哈特一下手指……

如此战力,再搭配上刚才的天火,吉尔菲哈特此番重出江湖,肯定能掀起一番风云,以一人之力,令帝国、圣莲教付出惨重代价,这是何等辉煌成就……

只不过,黑云孤寂有一点说得很对,吉尔菲哈特身为天才炼金术师,制造兵器的手段,已经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能充分引导出兵器的真实威力,但以一个战斗员而言,这人的表现只能说是不及格……

(千之雷的威力很强,如果能再做增幅,配合适当地形,杀伤力不逊于一击天火,但明明是大范围的广发形招数,却用来攻击两个人,九成的威力全部打空,不管他是有心炫耀,或是单纯失误,这都是要不得的致命错误……他确实只是一个胡乱挥刀的刀匠……)

“咳……咳咳……”

连续使用治疗咒文,黑云孤寂伤上加伤,尽管他自己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的实质伤害,却无法掩盖,血频频从口鼻之间呛喷出来,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黑云孤寂,你不是束手待毙的人,为何不还手?”吉尔菲哈特遥遥举戟,喝道:“别想让我大意,你的伤势还不足以致命,你的力量也还有保留,为何不发出你的最后一击?”

“哈哈哈哈,真是好笑,我的一击?我要攻击什么?你以藤木化体,真身可能躲在很远的地方,又或者早已把躯体化去,与白银谷中所有植物生命同化,就算我拚了命,把眼前的你给摧毁了,你随时都可以再凝出一具藤木化身,我的攻击有什么用?”

黑云孤寂仍在狂笑,在他身旁的汤朱笛,注意力却都放在他黑袍之下的躯体上,之前这具躯体的肌肉不住蠕动,剧烈痉挛,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皮肉底下冲破出来,炸裂躯体,可是挨了一下“千之雷”,被多道电流贯体而过,血肉异变的情况,却从此停住,像是整个被压制下去。

(电击稳定了的状况?这却是为何?他的异变,不像是伤势复发,倒有些像魔法的反噬,是什么魔法的反噬?)

汤朱笛脑中闪过几个问题,但没能生出答案,而她隐约之间,更有种感觉,黑云孤寂的异状虽然止住,却绝不是平安无事,相反的,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气味,像是那些反噬仅是被强力压下,当雷电的压制被冲破,强势反扑的这些异化状态,将是前所未有的严重,可能直接要掉黑云孤寂的性命……难道正因为如此,命不久矣的黑云孤寂,才完全不在乎吉尔菲哈特的bi命危机?

“我本来,还想看看一代星象高人,死到临头,有什么临终挣扎的手段,但你既然放弃生存机会,那就上路去吧。”

吉尔菲哈特放开三叉戟,随手打了一个法咒,印上戟身,像是解开了什么锁令,漆黑的戟身顿时大放光明,通体雪亮,如同水晶,盛放出来的光华之强,像是日正当空时,最耀眼的太阳,而三道电芒,由三根戟尖激射上天,与空中云层一接触,立刻引发连锁异变。

天上的云层本来不是很厚,也没有很多,但电流贯天,刹时间风起云涌,大片乌云迅速冒出,又浓密又厚,三秒内就遮遍了整个天空,而后,大片电光闪动的厚密乌云,压缩聚合,以惊人的高速,广及整片天空的雷云,飞快缩聚成一个两米直径的雷云球。

有别于之前的电光乱窜,这个雷云球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所有雷电尽数内敛于内,丝毫不外泄,如此无声也无息的杀着,却如将要到来的暴风雨,在沉静的死寂中,随时爆发最恐怖的杀伤力,而比起“千之雷”,这一招的能量绝对集中,轰击出来,威力绝对毁天灭地。

汤朱笛仰望雷云球,一方面确实赞叹吉尔菲哈特的才能,从凭空召唤来大片雷云,凝缩为雷云球,整个过程在五秒钟之内完成,当今世上恐怕就没有任何大魔法师能做到,而这团雷云球蕴藏如此庞大的能量,却能深自内敛,没有丝毫发散,这不晓得是用了什么奇异的魔法,自己所知的魔法技术中,没有任何一种能做到,吉尔菲哈特不愧是绝顶天才。

另一方面,汤朱笛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她心里清楚,哪怕自己再强几倍,也不可能接下这雷云球,当这雷云球轰下,自己必死无疑,就不晓得黑云孤寂是什么想法?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有着对死亡的恐惧?而自己努力多年的大事未成,怎能如此轻易就死……

“这一式灭神之招,名为万雷,轰落后既能往外扩张延伸,也能凝缩为更小的一点,专攻一点;是专门用来破坏都市,或是杀灭超越第八级的圣级人物,也堪称是我此生炼金术的次高成就……”

吉尔菲哈特缓缓说话,哪怕已经化为树木,但当他说着自己的得意作品,语气中的钟爱之情,却像是一个父亲,提起令己骄傲的孩子一样。

“本来我打算用这一招屠灭圣莲教,今ri你们有幸碰上,能被天谴万雷超渡,算是你们三生有幸,通通去死吧!”

“等一下!”

一直只会挑拨敌人与狂笑的黑云孤寂,忽然有了动作,语气中充满急惶惊恐,像是被万雷之威给吓到,往前一扑,先对树人磕了两下响头,忙道:“是我不好,吉尔菲哈特小友,求你宽宏大量,饶我不死,至少……求你放这孩子一条生路,保全双蛇神庙的最后延续。”

前倨后恭的态度,任谁都会感到不妥,但能看仇人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对吉尔菲哈特而言,确实快慰,这令他不自觉地停住动作,却没有忘记提高戒备。

“黑云老贼,你刚才不是一直很骄傲吗?为何忽然变了态度?你我之间,仇深似海,难道你以为磕几个头,说声道歉,我就有可能饶你狗命?太天真了,以你的卑鄙为人,如此做作,必有奸计,是想趁机偷袭我吗?我不会上当的!”

“不、不是啊……我是真心忏悔,我有诚意的啊……”

不知是否故意做戏,但黑云孤寂的求饶,确实有着水准以上的表现,一个百岁老人,堂堂的大魔法师,居然眨眼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毫无尊严地叩头求饶,让汤朱笛整个看得傻眼,想不到黑云孤寂能为了求生,做到这种地步……

“卑鄙的老狗,现在想要乞命讨饶,也未免太迟了!你出卖我、害我女儿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怎么求也没用,但我不是光说说而已,如果你愿意放我和这孩子一马,我可以拿秘密来交换啊……”

黑云孤寂涕泪纵横,道:“十几年了,你离开圣莲教,躲在这荒谷,只定期交些不三不四的半成品出去,可你交出的东西,最终都能被整理完成,还有你逃走时明明已销毁大半研究记录,圣莲教却仍有办法完成你的研究,做出成品来,这些事情……十几年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确实是非常怪异的事,吉尔菲哈特多年来苦思不解,圣莲教内明明没有跟得上自己水平的炼金术人才,但却能凭着一些毁去九成的残余资料,完成自己的研究课题,而自己故意设下陷阱的半成品,居然也被一一突破难关,做出正确的成品来,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

汤朱笛闻言也是心中一动,此事是教中绝顶机密,饶是自己身居要职,又是教主亲信,却也不够格知晓。根据自己的暗中留意,只依稀知道,尽管吉尔菲哈特叛教出逃后,四神之中的“匠”位从此虚悬,一来表示吉尔菲哈特仍是圣莲教中人,一来也显示圣莲教主敬重人才之心,但实际上……早有人递补顶上。

这个人个性古怪,是典型的研究人员,从不和人往来,也不屑名利,只是躲起来搞研究,但能力确实非同一般,吉尔菲哈特的许多未完研究,都在此人手中完成,圣莲教这些年来在设备上从不弱于其他势力,就与此人有关,堪称是圣莲教的命脉之一。

(……之前就怀疑过,这个人不单是能力超卓,还可能和吉尔菲哈特有关系,问题是……与吉尔菲哈特有关的人,除了紫禁龙宫中的那一个,其余皆已死绝,又会是什么人?)

第八章 刀剑如梦.恍然一生

吉尔菲哈特停下动作,尽管仍保持着安全距离,也维持警戒,但他确实暂停下攻击,想知道那个答案,内心更隐约有一种恐惧,害怕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普天之下,人才是出不完的,大江后浪推前浪,出现超越自己的人,是迟早的事,没有什么好讶异的,更不值得为此沮丧或愤怒,但隐藏在圣莲教之后的那个人,不只是能力方面的问题,本身还似乎另有玄机。

自从知道圣莲教完成了自己当年遗下的作品,自己便心中起疑,开始利用每年交东西给圣莲教的机会,在物品或蓝图中设下陷阱,作为试探,而后头看圣莲教的完成效果,自己所设下的阻碍,全给成功破解,这让自己的疑惑越来越深。

……藏在圣莲教背后的那个人,不但炼金术的水平很高,还肯定对自己很了解,是对自己有过深入研究,又或是与自己有很深关系的人。问题是,自己亲友尽数死绝,唯一在世的徒弟,被帝国视若拱璧,断无可能与圣莲教联手,然而,撇除这个荒唐的选项……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能……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长年跟随你的助手,后来被你秘密收入门下的关门弟子?为了掩护你逃出,又替你抢回女儿,他牺牲了自己……真是可惜啊,多好的一个年轻人……我记得,他好像……姓……姓陆对吧?”

黑云孤寂提起过往,却正是吉尔菲哈特毕生恨事,若非脸部由木质构成,旁人定会看到他脸上抽搐。那天晚上,正是这个平素鲁钝耿直,拙于言辞,却一路忠心耿耿的弟子,拚上了性命,争取到机会,虽被黑云孤寂一杖破体,却抢回了已被种下血咒的女孩。

陆云儒,这是他的名字,谁都料想不到,这个多年来只会默默埋头做事的木讷男子,居然是个血性男儿,被黑云孤寂一杖破体,又连挨了旁人多重攻击后,他已受了致命伤害,却仍能鼓起余力,发动禁忌神器,自毁魂魄,引爆一身精血,化为满室血雾,既以毒攻毒,为师父与小师妹解咒,又挡下各路追兵,让师父得以逃出生天。

他竭力所救的那个女孩,因为体弱,即使解咒,中毒已深,三天之后仍是死了,但若然没有他的努力,连那三天也争取不到,就真的无法可想。

哪怕时间已过去十多年,每当回想起那一晚的情景,破碎扭曲的干瘪残躯、满天的鲜血、至死不能瞑目的眼神……都让吉尔菲哈特非常痛苦,如果不是有这些仇恨支持,或许他早就一蹶不振,自杀身亡了。

事隔多年,再听见忠心弟子的名字,吉尔菲哈特的情绪仍然激动,紧紧握着三叉戟,难以平静,但在愤恨之中,那股恐惧感也更强了……为什么仇人会在这种时候,重新提起那个已逝去多时的人名?

“……我真不知该替你高兴好,还是替你难过好,你如果知道故人仍然在生,想必会很高兴吧?你已经没剩下几个亲朋好友了……”

黑云孤寂乞怜的语调忽然一转,脸上浮现的嘲讽笑容,只能说是狞笑,“但有幸被自己的两个徒弟分别出卖一次,就不晓得你是什么样的深刻感受了?说说看如何?”

这话一出口,情况变得非常混乱,汤朱笛听见吉尔菲哈特的怒吼,脑里迅速整合资料,自己确实记得,吉尔菲哈特有一名助手,在吉尔菲哈特逃亡时,自我牺牲,以魔导器发动了类似“解体大法”一类的禁忌秘法,杀身成仁,掩护吉尔菲哈特逃走,但并没有任何资料显示他仍在生,更投身圣莲教,成为圣莲教的技术支援……如此大事,自己半点也接触不到,所谓的“教主亲信”,会否言过其实了?

短短一下闪神,身旁风声响动,伤重的黑云孤寂居然冲了出去,这实在是很荒唐的事,不管他想做什么,哪怕是想偷袭,但堂堂的大魔法师,不放魔法,却直接冲上前去,难道想和人打肉搏战吗?他武术造诣明显不怎么样,扑冲的去势摇摇晃晃,速度更不能说是快,这样也想成功,那除非吉尔菲哈特白痴了……

“找死!”

奇迹并没有发生,吉尔菲哈特手腕一抖,三叉戟化作一道银虹,贯穿黑云孤寂的身体,三叉戟是重兵器,这样当面刺入,破开身体轰出,内脏破裂,脊椎折断,绝对是致命伤。

“云儒忠肝义胆,岂会叛我?更绝不可能与圣莲教同流合污,休想用谎言动摇我心志,老贼,你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这就老实去死吧。”

吉尔菲哈特怒极咆哮,因为是藤木之体,怒吼的声音异常古怪,像无数枝叶摩擦,但那沸腾的怒意,却是谁都感觉得出。

“你……炼金术浩瀚……医道……”

在吉尔菲哈特的怒吼声中,被三叉戟贯穿的黑云孤寂,好像说了什么,但声音微弱,汤朱笛听不清楚,特别是最后几句,根本没有声音,汤朱笛只能从吉尔菲哈特的动作,判断出黑云孤寂说了某些话……

“畜生!”

吉尔菲哈特的怒吼声,如同闷雷轰炸,再次响彻周遭,这一次,无论黑云孤寂说的是什么,肯定非同小可,吉尔菲哈特的眼神之惨烈,如果是血肉之身,双眼绝对会裂眶脱出,吼出的惨嚎,仿佛要撕裂喉咙,整个身体摇摇晃晃,更险些连握着三叉戟的手都松开了。

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这大概是吉尔菲哈特最后所能做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当然更不可能推出三叉戟,完成最后一击,事实上,即使推出去,也未必能有什么效果,因为……汤朱笛在后方看得清清楚楚,黑云孤寂的身体尽管被三叉戟贯穿,却自始至终没有流半滴血。

魔法师的强度,远不如习武之人,这是公认的事实,但与此相对,魔法师也开发出很多技术,强化某部位、某方面的效能,做到一些极其妖异的非人效果,尽管这类技术往往有很大的局限,但实用性上已然足够。

“喝啊!”

黑云孤寂一声暴喝,双手大张,一股杂乱的气劲,如万马奔腾,自体内轰窜而出,碎裂半身衣衫,而首当其冲,受到波及的,就是前方的吉尔菲哈特。

如果吉尔菲哈特果决一些,直接贯劲戟上,发动电能,有过半可能将已破体的黑云孤寂殛杀解危,快速而准确的攻击,向来就是最好的防御,但他战斗经验不足的缺点,在此时暴露出来,面对黑云孤寂的反扑,兵器卡陷在敌人体内的他,已无法举戟防御,要退后又已太迟,陷入非常不利的情况。

饶是如此,吉尔菲哈特心中仍然镇定,自己多年研究,转化生命形态所构成的藤木之体,无论攻防,都无懈可击,瞬间炼体强化后的抗击度,足以媲美传说中的十二关金钟罩,天下无双的护体硬功,就算遇上圣莲教主,想摧破自己的金木体,也绝非易事,况且,就算摧破了也没有意义……

转化生命形态,第一步就是要分解本来的身躯,大魔法师会尝试将元素化,成为火、电、冰之类的纯元素结构,而自己的做法,则是别开蹊径,将元神、尽数分解,散入所培植出的异种藤木之中,藤木往外延伸,与所有的植物相连,成为植物之主,目前所涵盖的范围,仅限于白银谷与周遭土地,但将来势必会延伸至整个大地,无穷无尽,届时化身何止千亿,随灭随生,不死永存。

(……我已超越列祖列宗,真正脱离人的层次,成为神了……)

这个念头再次在脑中闪过,吉尔菲哈特忽然发现,黑云孤寂发出的攻击很怪异,不是有形的攻击,也不是气劲或冲击波,更不是魔法,百多道能隔绝魔力的藤木,眨眼间拔地而起,并排城墙,却挡不住无形阴气,只见眼前鬼影幢幢,吼啸扑来,退之不及,已被击中。

身在后方的汤朱笛,看得格外清楚,黑云孤寂的身上,飙起一股阴风,风中仿佛可见无数人影,若有似无,尖啸着冲出,尽管前方骤然升起一道藤木之墙,却也没能挡住,让这股阴风穿透木墙进去。

藤木墙上,闪烁着奇特的银光,汤朱笛百分百确定,这些异化藤木中含有极高的魔力隔绝金属成分,抗魔性极强,能阻断大多数的魔法,即使是诅咒都会被封住,吉尔菲哈特确实是有备而来,只是这番苦心准备,却没能派上用场,就听见吉尔菲哈特痛嚎出声,下一刻,他已滚倒在地,声嘶力竭地惨叫。

(黑云孤寂是暗属性的术者,虽然不是死灵系,但会弄阴魂也无可厚非,吉尔菲哈特不可能没有防备,但准备没有发挥效果,为何?黑云孤寂到底做了什么?)

汤朱笛脑中一片混乱,看着黑云孤寂摇摇晃晃地站着,吃力地将三叉戟拔出,一直没有流出的鲜血,也终于出现,只是分量极少,而且那种异常的流血,不似刻意压制出血量,倒很像体内鲜血就只剩这些,根本就流不出来。

“哈哈哈哈~~~~小友,折腾多时,终于还是你倒下,我站起来了。”

狞笑之声,再次响遍全场,只是从外表看来,黑云孤寂纵然胜利,也是惨胜,被三叉戟破体的他,怎么看都是致命重伤,当他缓缓拔出三叉戟后,被开膛破肚的躯体惨不忍睹,腑脏俱裂,脊椎也折断,少了一半的心脏,仍有活动,但与其说是跳动,更近于蠕动,而浓烈的腐臭气味,更从他腔体内不处散出,中人欲呕……

汤朱笛没有质疑黑云孤寂为何能承受如此重伤仍不死,从种种迹象来看,在三叉戟破体之前,他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所有内脏腐臭发黑水,看似活人,却形同腐尸,这样都能不死,区区兵器破体,又怎么死得了?

(明白了,他不像其他魔法师那样,施回春术保持状态,是因为肉身出了严重状况,为求减轻损伤,压下反噬,只好让一直维持虚弱状态……这是一种不到万不得已不敢用,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损伤自身,断绝毒素或魔法毒咒的反噬,拖延时间,争取生机……)

高明的诅咒、暗伤与病菌,入侵人体后,便会与人体血肉相结合,那个人的修为越高、力量越强,它们发作起来也越厉害,根本无可治疗,而黑云孤寂采用的方法,是一种治疗的邪道,拚上玉石俱焚的风险,来争取生机,至于疗效……说穿了不过是以拖待变,毫无积极效果可言……

至于黑云孤寂到底有什么暗伤、隐创在身,那就不用问了,似他这样的邪恶术者,累积起来的报应冤债,九辈子都还不完,诅咒他死的仇家成千上万,这些怨念足够形成诅咒了,更别说他修练的各种邪法,吞噬他人血肉精魄……

(对!定是如此,我忽略了这个问题,他逆练归元藏经,用来吞噬旁人的血肉精魄,一个两个或许没问题,数量一多,时间一长,早晚压制不住,这是此类术法的通病,所以他一使用吸纳得来的魔力,反噬就立刻出现……)

黑云孤寂现身白银谷后的种种,在汤朱笛脑海中飞快闪过,分外印证了自己的估计。为了维持的虚弱,压制魔力反噬,黑云孤寂的力量受到限制,而当他遇到险状,不得不狂吸九天星力,发动猛招时,由于注入的能量过强,反噬随时会出现,他不得不杀人吸蚀血肉,形成新的血印,强压下反噬,这作法形同饮鸩止渴,因为吞噬所引发的反噬,得到新的血肉滋补,下一轮发作只会更厉害。

所有关键处全部想通,汤朱笛缓缓站起身来,听着吉尔菲哈特的惨叫,仿佛正身遭万刀凌迟,而黑云孤寂气力衰弱的狞笑,则是满载着畅快与得意。

“哈哈,小友,当日初识,星象就告诉我,你的一生必惠我良多,果然一点也不错,此次我本以为,你找寻到的解脱成神之道,能助我解决归元藏经的吸蚀后患,没想到还未夺得你的技术,你就已经为我解去这长年大患,你简直就是我黑云孤寂的再生父母,再生父母啊!”

黑云孤寂开怀大笑,似乎已有几十年没那么开心过,笑了半晌,这才叹气道:“这些年来,我ri日夜夜,就受这痛楚的折磨,归元藏经的吞噬效果虽然彻底,入体的阴魂也被我压制得无力反抗,但千算万算,算尽了机关,却算不尽因果,造孽引来怨恨,怨恨累积,形成因果业力,这股业力不能驱,也不能卸,如附骨之蛆……时间一长,就形成至毒咒怨,苦缠着我不放……”

吉尔菲哈特有否听见这些话,没人知道,汤朱笛却听得莫名其妙,身为一个魔法师,使用暗系魔法招来怨魂反噬,这是常有的事,但黑云孤寂的问题显然不是这样简单,此人老谋深算,早已计算过怨魂反噬的后果,并且妥为安排,至于现在出现的问题,似乎另有别因,而他所说的“业力”,这说法玄之又玄,过去不曾听过,应该也不是随口胡诌……

“哼哼……”

察觉汤朱笛一脸迷惘,黑云孤寂冷哼两声,不想在这上头多说,那是他此生最不愿回忆的痛事,也是深植内心的梦魇,如若可以,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记起。

“小友,你是当代最高明的炼金术师,各种抗魔法的防具,你都打造过,恐怕连你这木头身躯,都添加了抗魔属性,用来抵挡魔法和诅咒吧?准备得很周全啊,但你可听过一句话……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说着那句话的时候,黑云孤寂的声音变得异常苦涩,随即又恢复过来,“再厉害的魔法,也只是一种术,术可防可破,唯有进入道的领域,才能掌握真理,因果业力是道的一部分,随缘随生,逃不了也避不开,你向我发动攻击,你我之间构成因果之炼,所以,我的还击,你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却包含着多年来的苦思研究与理解,这些年里头,除了观星测斗,自己无时不刻就在思索其中奥妙,试图解决身上的致命隐患。

吸纳过多生人、阴魂,所招致的反噬祸患,不是什么稀罕事,所有的死灵术者都有相同烦恼,而各种相关的解决方法,也有专人著书记载,不难解决,若非如此,自己又不是贪心贪到没脑子的蠢人,怎会甘冒奇险,肆无忌惮地吸了那么多高手入体?

问题是,在那一夜、那一掌之后,自己所有的防范都失效,从此日日夜夜承受着怨魂反噬之苦,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无法根除,只能饮鸩止渴地强行压制,换来一次次更猛烈的爆发,若非圣莲教主定时出手相助,这具肉身早已崩毁多时,而在多年苦撑后,自己的身体千疮百孔,虽然还可再撑上十几二十年,但自己又怎会满足?因此一得知吉尔菲哈特的情报,就决心出关,亲自前来白银谷赌上一把。

(……结果,星象指引的方向果然不错,虽然有奇险,但当冒上生命风险后,收益也是奇大,我还没取得他的技术,就已经把心腹大患转移,若再得到他的研究成果,永生有望,突破第八级也不是梦想……到时候,当年的仇……)

想到得意处,黑云孤寂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吉尔菲哈特滚在地上,藤木躯体的表面,浮现一张张人脸,有眼有口,栩栩如生,这些人脸并非静止,多数都作哭嚎状,有些甚至还流下血泪,见之令人胆寒,而每一张人脸,都竭力挣扎,似尝试破体脱出,也就是这种苦痛,才令吉尔菲哈特承受不住,乱滚惨嚎。

“怨魂吞食血肉,相争破体,哪怕你并非血肉之身,还是很痛苦吧?这就是你扭曲天道,妄造杀孽,吞食魂魄的报应!哈哈哈,过去这些年来,我可是亲身体验啊!”

黑云孤寂笑道:“老朋友,你不是能化身千亿,化体毁去一具,随时能够生出新的吗?你怎么不再生啊?别那么客气,尽管分身出去,我绝不阻止……”

如果能做到,当然不会不做,吉尔菲哈特已尝试多次,可是,整个身体像是化为囚牢,元神更被锁住,别说逃离出去,就连多弄出一个分身都作不到,最奇怪的是,这些怨魂身上没有魔力反应,并不是被某种魔法锁在这里,无法故无破,自己完全无从破解。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些年来我试过无数的魔法,没有一个能起效果,束缚住怨魂的是因果业力,不属于任何魔法的范畴,除非你能超脱因果,或者令所有怨魂除怨升天,否则做什么都没用的。”

黑云孤寂道:“我这个人很记恩情,你帮了我大忙,我也不好让你一直受苦,就大发慈悲一次,送你上路吧!”

语毕,黑云孤寂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三叉戟,这本是吉尔菲哈特的神器,如今为他所夺,将要反过来抹煞创造者的性命,这一戟轰下,后果如何,不得而知,汤朱笛却首先急了。

“不可伤他性命!我们还没从他口中得到资料,若他就这么死了,我们岂非空忙一场?又如何向教主交代?”

“慌什么?人死了,直接锁魂问魄不就行了?这可是你们审判所的专长,再说不是还有一座研究室在吗?”

黑云孤寂似乎全无顾忌,就要下手,汤朱笛想要阻止,却已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异样的破风声响起,而且不是由远飙近,一出现就已在近处。

“哈!这下还不bi出你来!”

黑云孤寂狞笑一声,三叉戟改压为扬,将吉尔菲哈特的沉重身躯挑起,迎向乱射而来的三支封神箭。

(……这个小贼,无心之射全没征兆,封神箭每次又都是暗藏破城型魔法,很难应付……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承受下来,有点风险,但多了这块活盾牌,便可稳必胜……那小贼藏在哪里?得要先将此人拔除,否则就像芒刺在背,着实是隐忧……)

老谋深算,黑云孤寂脑中闪过多个念头,但三支封神箭先后命中吉尔菲哈特,连续爆开。

三箭连环爆,第一箭炸开的,果然是破城型专用火弹“焚城火雷”,一枚超大火弹出现,打在吉尔菲哈特的身上,熊熊烈焰,瞬间就将他吞噬,巨大的力量,也把握戟的黑云孤寂给轰开。

这种程度的威力,是意料中事,黑云孤寂人虽退,戟仍牢握在手,但接下来的两支封神箭,却让他大为错愕。

第二支爆开的,是一道精神冲击,范围极广,若用在战场上,能让数千士兵抱头滚倒,变成白痴,但拿来对付自己这个大魔法师,却只能让自己短暂晕眩一下。

晕眩,没有什么,只是熊熊大火遮蔽视线,要谨防敌人又趁机用无心之射偷发封神箭,黑云孤寂不敢怠慢,全神贯注,控这支刚夺来的三叉雷戟,放出电流,环绕周身。

蓦地,一股奇异的气息,像是最冷的冰水,迅速蔓延过来,从脚踝一下盖过头顶,让黑云孤寂不由自主地打颤,仿佛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一夜,那个铭刻于心的梦魇深夜……

“难、难道……不!这不可能!”

出言否定,但黑云孤寂的颤抖却停止不住,久违的恶梦,似乎又重回到眼前,特别是那种浑身仿佛浸在冰水里的恐惧感,此生就只出现过那一次,恍恍惚惚中,黑云孤寂察觉到眼前有人,不知何时,有个人来到自己面前。

自飞腾烈焰、熊熊大火中现身,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整个身体都藏在黑暗底下的男人,打他出现的那刻起,冲天大火骤然熄灭,就只剩下一个黑斗篷之中的他。

“……缘孽业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未种因者不得果,是谓因果,你,仍在律之内……”

“没、没这可能……你……真是你……你不是人……是妖……你这只妖……”

眼睛瞪得老大,出于求生的本能,黑云孤寂惊恐地狂叫出来,声音奇惨,直到一只直轰入胸膛的手掌,把他这声杀猪似的凄厉嚎叫,硬生生止住。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黑云孤寂以为自己死了,就像许多年前的那天晚上,自己或许早已死在那个深夜,留存在世的,不过是一具千疮百孔的残破身躯……然而,多年的修为,让他在极度恐惧中,仍有所感应,察觉到一丝魔力波动。

(这是……好像是教主的疯魔诀……不对!)

双眼怒睁,黑云孤寂一声大喝,鼓动魔力,被打穿的胸膛回覆知觉,一切迷障全数被破开,**扰的感知回复正常,只发现一个年轻人,左手拉着犹自着火燃烧的吉尔菲哈特,脚下狂飙如飞,正以最快速度奔冲远离,慌乱的模样,完全就是逃命。

“小贼!竟然戏耍老夫?”

由幻觉中清醒,一度失态的黑云孤寂勃然大怒,三叉雷戟重重一击,轰在地面,甫掌握的震波异能,透地而发,远远传了出去,瞬间追上逃跑中的两个人。

“呜哇!”

那个年轻人被大地震波扫中,腑脏登时受创,大口鲜血喷了出去,血洒长空,但即使是受创,他逃命的本事实在惊人,脚下竟然分毫不停,抓着吉尔菲哈特这样的重物,也像全没影响一样,速度如流星赶月,转眼间就翻过焦土山头,一下没了踪影。

“哪里走!”

黑云孤寂想追,但受创过重的身体却支撑不住,一下摇晃,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才靠着三叉戟的支撑,勉强站立起来,转过头,眼中映出了汤朱笛的身影,

受到刚才大地震波的波及,汤朱笛猝不及防,同样也受了伤,只是强把这一口血吞咽下去,发现黑云孤寂又站起来,望向这边的目光……很奇怪。

“……孩子,星象诚不欺我,此刻就是你我联手同心,一起干大事的时候了。”

第三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汤朱迪

一计灭一计生,局局相叠、环环相扣,究竟是谁算计了谁?又是哪一方能成为赢家?

观星预测父女携手便可共创巅峰的黑云孤寂,竟吞噬了亲生女儿汤朱迪,从而化腐生肌,重获新生,攀上巅峰,再加上夺来的三叉雷戟,黑云孤寂可谓无敌,面对这样的强敌,东方恋雪该如何守住承诺、完成任务?

“如果你信得过,我答应你,将来有一天,我必为你讨个公道,当然……要收报酬的。”

第一章 父女携手.共创颠峰

被大地震波给击伤,汤朱笛此刻的感觉,非常糟糕,首先就是一股难言的挫折感,枉费自己颇为自负,觉得以这年纪,能有此修为,足可傲人,但自己却被吉尔菲哈特的魔导器,几下就弄成重伤,还连人家一根指头也碰不到。

(……吉尔菲哈特看似不可一世,却被黑云孤寂轻易反杀,相形之下,我就实在很差劲了,难道多年的勤修苦练、自豪的过人天赋,这些如此不堪一击?一切只是我自视过高?这感觉真是难受啊!)

而后,当黑云孤寂拿着三叉戟,摇摇晃晃地撑站起来,说着要两父女联手同心,一起干大事,但脸上的表情,却像是猎人盯着重要的猎物……或者说,老饕凝视美味的食物时,汤朱笛心中有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已然到来。

“很荣幸能协助您共举大业。”

汤朱笛弯腰行了一个礼,手掌有少许的颤抖,此刻天上凝聚的雷云尽散,重新回复到晴空万里的天色,阳光洒照下来,白发尖耳的少女,得自母系的精灵血统,让她的美颇有一种出尘脱俗之韵味,哪怕身上染着血污,冒着轻烟,仍是美得令人心动,只可惜,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瞎子。

“不知道我能怎么帮到您?如今,我们已经大获全胜,但您的伤似乎……”

“没关系,这不难解决……真正最要命的心腹之患已解,其余的问题都是小意思。”黑云孤寂道:“你有所不知,我大概在十五年前,想到了根治我旧患的方法,却一直到今日才得以实行……因果业债,要转移岂是易事?除了我与目标对象,必须有因果牵扯,对方更要有足够的根基,承受那些阴魂反噬。”

口气中微带得意,黑云孤寂忍不住满腔喜悦,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自己所花的心血。

“首先,若不是吉尔菲哈特要杀我,若不是他确实有足够能力杀死我,这条缔命之炼就无法完成,也就是说,要实验这个方法,就得有赌命的决心,否则只是白挨皮肉痛;再者,对方必须有与我相若,或是较我更强的修为,这样的人可难找了,即使有,又如何能设计他入局?如何能在这等高手的杀意下保命?那又是一难。”

黑云孤寂叹道:“十五年前,我刚研究出这方法时,曾冒险一试,将怨魂孽障成功转移,本以为这个风险冒得值,没想到,那个靠临时灌功提升上来的家伙,居然如此不顶用,不足十秒就爆体亡……”

“啊……”汤朱笛低呼一声,也大概猜得到后头发生什么事,黑云孤寂功亏一篑,转移后尚未进入安定状态的怨魂,爆体而出,肯定又回归黑云孤寂之身,还因为术式反弹,为祸更烈,将黑云孤寂整得生不如死,往后十五年都不敢再尝试。

“如今想来,要能承受怨魂孽债的载体,除了修为要与老夫相近,恐怕还需要特殊体质,不是普通人类的血肉之躯,而是像吉尔菲哈特那样的异变化体,早知如此,我直接弄头高等魔兽过来,说不定十年前就成功了……”黑云孤寂摇摇头,道:“不过,此法过于凶险,如今虽已功成,仍有少许麻烦需要善后……”

“什么麻烦?”汤朱笛说着,还主动往前走上两步,扶住黑云孤寂的手。

“唔,转移怨魂业力,要冒很大的风险,若不让自身处于近乎生机断绝的必死状态,因果孽债就不会开始清算,也无法转移,吉尔菲哈特的那一戟真是厉害,实不相瞒,这具躯体生机已绝,如今……只是靠控尸偶的技术,勉强维持行动而已。”

汤朱笛点了点头,原本她没发现这秘密,但刚才搀扶住黑云孤寂,一碰到他的手,便立刻识破其中机密,无怪如此开膛破体的重伤,黑云孤寂浑若无事,不喊疼,不断气,原来在三叉戟破体的瞬间,他便已死了九成九,只是保住心口一丝生机,靠着控尸骸的技术活动。

“此法只能短短撑一段时间,如今已是极限,若再得不到处理,老夫就要真的丧命,成为死尸一具了。”

“处理……”汤朱笛皱起眉头,“起死人,肉白骨,如此大能,纵是医神亦未必可做到,即使可以,总部距此数千里之遥,我们仓促间如何赶得回去?还是长老您另有什么妙策?”

“嘿嘿,妙策吗?确实是有的……孩子,你生得真美,与你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现在的模样,真是让我回想起她……”

口气忽然变得很轻柔,黑云孤寂一边抓着汤朱笛的手腕,一边伸手摸她的脸,仿佛陷入年轻时的美丽回忆,忘却了眼前的致命危机,过了一会儿,这才万分遗憾地叹道:“可惜……可惜……”

“什么可惜?长老您的身体若再不治疗……”

“……可惜枉我为圣莲教卖命几十年,只因为我善窥天机,教主居然派我亲生女儿来杀我!”

一语惊四方,汤朱笛闻言,急忙将头一仰,空着的那只手早已暗扣着两个法咒,正要先发制人,却给黑云孤寂挥动三叉戟,当头砸下,不得不侧身闪躲,但仍给黑云孤寂牢握住的手掌,忽然一阵酸软,一股邪恶力量自黑云孤寂手上传来,迅速侵筋蚀脉,转眼间,半边身体麻软难当,失去知觉。

“长、长老……你……你为何……”

“为何什么?乖女儿,你问这话的声音,和你母亲当年一模一样,听着就让我无比兴奋啊。”黑云孤寂狞笑道:“还想再装下去吗?我早就看出来,那个不住偷射箭的刺客,一路又扮巫婆又扮鬼,装得好像来自帝国、太乙真宗,其实压根和你就是一伙的,开头你为我挡箭,也是与此人早有默契,那一箭另有玄机,根本没杀伤力,只为让你能施恩于我、取信于我,完成你们的刺杀计画,我说得不错吧?”

“误会,这些只是……”

“还想狡辩?那小子最后的三箭连环,第三支封神箭中所藏的东西,使人幻觉丛生,勾起内心的恐惧,还能对老夫产生效果,这分明就是教主的疯魔诀,再回想你之前的言行,一直试探老夫能否占星,意存不良,便能肯定你与那刺客必是一路的,都是受教主指使,来刺杀老夫!”

这些话,黑云孤寂心里其实只有七成把握,因为让他陷入幻觉中的那一击,虽然像极了疯魔诀,关键处却有些似是而非,加上自己也没真的被疯魔诀打过,以此指控,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只是试图诈汤朱笛一诈,见她沉默不答,心里的肯定就十成十了。

“哼!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次也不能例外,我为圣莲教两代鞠躬尽瘁,教主居然命你杀我?”

“少在这边装忠良了,你背着教主干的那些事,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更何况,你不是也说了吗?这世上有太多人,因为顾忌被你窥破天机,不得不蛰伏躲藏,不敢行动……”汤朱笛冷笑道:“教主天纵英才,鸿图霸业正在开展,又怎能事事都为你所先知晓?”

黑云孤寂着实一愣,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自古以来,先知这种角色都很难当,不但敌人想要杀,就连自己人有时都会为了保密而下杀手,实在是最无奈的技术人员,但这鸟事实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感觉还是差劲得很。

“所以……教主来向我谘询白银谷一事,并且诱我出山来此,全部都是局了?”

“你不是什么都能算、能观星吗?何必问我?即使是局,只要实力够强,哪怕有再多的陷阱,也可以强行挣破,这话可是刚才你自己说的,难道你现在改说法了?”

汤朱笛勉力挤出一个微笑,黑云孤寂掌上传来、令自己血肉麻软的异劲,无疑就是他逆练的归元藏经,既然用上了这手功夫,他想要干什么,也就不问可知了,如果想要少受些痛楚,自己似乎应该放弃抵抗,任由他吞噬吸化,不做垂死挣扎比较好……无奈,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喜欢乖乖向命运低头的人……

“哼!当年,你母亲与我种族有别,我只能吸蚀她魂魄与修为,将肉身抛弃,不料却因此留下了你,真是天意,你我骨肉相连,一脉相通,吞噬掉你,能够令我破损的重生,更绝没有任何的不良效果与反噬,是上天所赐给我最好的礼物!”

黑云孤寂狂笑道:“我的隐患已除,只要将你也吞下,再夺得吉尔菲哈特的遗产,别说是更进一步,就算冲破第八级,也不是不可能,届时我何惧什么圣莲教主……”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记后着存在,多了一次不死的机会,黑云孤寂才敢赌命挑衅吉尔菲哈特,无论自身如何受创,也要全力护住汤朱笛的平安,否则倘若她被重伤,吸收之后效果不如预期,而自己的肉身也受伤过重,那就满盘皆输,再无翻身机会了……

不过,哪怕能够透视天机,也不可能把命运掌握在手中,预备全力发动归元藏经的黑云孤寂,发现汤朱笛空着的那只手,骤然摸向一直悬挂在她腰间的红色长笛,跟着便是银光一闪,长笛末端弹出一截剑刃,直刺过来。

魔法师通常都会保留一两手绝活,留待命悬一线的最后时刻使用,平时绝不轻易示人,通常是某种瞬间发动的魔法或是强力魔导器,黑云孤寂始终保存戒心,提防汤朱笛的反扑,却不料她的最后挣扎竟是如此。

“笛中藏剑,这就是你的保命底牌?太可笑了!”

无须使用魔法、召唤星力,也不用挥三叉戟还击,黑云孤寂只是猛催归元藏经,加强吸力,汤朱笛整个身体瞬间乏力欲晕,刺出的笛剑,未至中途变软垂下来,令她意识到如果不先设法解去这道囚锁,什么自救、什么反击,纯属无稽之谈。

有了方向,跟着就有了决断,汤朱笛一挥笛剑,锋锐的剑刃,自她被抓锁住的手腕上斩过,壮士断腕,鲜血激喷,她踉跄着往后跌去,被斩下来的一只手,迅速被黑云孤寂吸化得干干净净,血肉精华尽去的手,犹如枯柴,稍稍一碰,便粉碎落地。

吸了亲生女儿的一只手,对黑云孤寂的伤势,有立竿见影之效,原本腐臭、污黑的脏器,忽然有了新鲜的血色,开始出现生机,尽管其他部位尚没有明显变化,但只看这一点,汤朱笛就知晓自己对黑云孤寂的重要性,也很清楚对方绝没有可能放过自己……虽然这其实没什么差别……

“哼哼,光只是一只手,就有如此作用……孩子,现在我真是后悔当年杀掉你妈,如果我能和她多生几个孩子,替你多添些弟妹,不知该有多好?”

在普通亲子之间,可能只是随口的家常话,听在汤朱笛耳中,感觉格外讽刺,断腕的她,痛得额头冒汗,秀美的脸上却只有冷笑。

“……果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哈哈哈哈,乖女儿,这正是天下父母心!”

黑云孤寂狞笑声中,再次扑上,彼此都是魔法师,他绝不会给汤朱笛拉远距离或逃逸的机会,至于她手中的那支笛剑,自己压根就不放在眼里,眼下仍处于半生半死的尴尬状态,但反过来说,也就是半个不死之身,受多重的伤都无所谓,只要能在一刻钟内,将这女娃娃连皮带骨吞个干净,多重的伤害也能痊愈,反之,倒是要提防她刻意拖延时间,或者……

“……你想靠吞噬我来治伤?我状况是否良好,应该对你很重要吧?如果我成了一条死尸,不能生吞,效果恐怕会差很大吧?”汤朱笛凄然一笑,厉声道:“父亲老贼,你我一拍两散!”

说完,汤朱笛回剑自刺,刃锋所指,正是自己的心脏,这下可把黑云孤寂吓得不轻,估不到她居然如此聪慧,一出手就捏在自己的致命处,心中一急,挥着三叉戟就朝她击去,就算因此让她受创,影响到吸收效果,那也顾不得了。

可是,意外的事情连接而来,汤朱笛的回剑自尽,赫然是一式虚招,见黑云孤寂来攻,剑刃立刻转了方向,对着黑云孤寂刺去。三叉雷戟本是笨重的大型兵器,不适用于近身战斗,黑云孤寂又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拦截,就这么给汤朱笛闯过,被血染红的朱笛剑,直bi面门而来。

黑云孤寂着实吃了一惊,普通的一下刺击,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汤朱笛的这一刺,途中忽然变招,法度严谨,颇具剑术名家的气象,一惊之下,这才明白过来,汤朱笛作为一个魔法师的最后底牌,不只是一把武器,还有充分使用这武器的本事。

(上当了,她居然暗藏着这一手……半精灵的精神力、体力,在人类之上,确实有魔武双修的本钱,她平时把武技隐而不发,就是为了危急时候杀个出奇不易?或者……是教主命她隐藏,保留她作一着厉害暗棋?)

魔武双修是很常有的事,但多数成绩都不怎么样,不上不下的,真正两边都有所成就的,千中无一,黑云孤寂不太确定,汤朱笛是当真拥有上乘武功?或是只学了一两式厉害招数用以保命?不过,他很快就察觉不妥,汤朱笛的这一剑,相当不寻常。

这些话,黑云孤寂心里其实只有七成把握,因为让他陷入幻觉中的那一击,虽然像极了疯魔诀,关键处却有些似是而非,加上自己也没真的被疯魔诀打过,以此指控,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只是试图诈汤朱笛一诈,见她沉默不答,心里的肯定就十成十了。

“哼!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次也不能例外,我为圣莲教两代鞠躬尽瘁,教主居然命你杀我?”

“少在这边装忠良了,你背着教主干的那些事,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更何况,你不是也说了吗?这世上有太多人,因为顾忌被你窥破天机,不得不蛰伏躲藏,不敢行动……”汤朱笛冷笑道:“教主天纵英才,鸿图霸业正在开展,又怎能事事都为你所先知晓?”

黑云孤寂着实一愣,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自古以来,先知这种角色都很难当,不但敌人想要杀,就连自己人有时都会为了保密而下杀手,实在是最无奈的技术人员,但这鸟事实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感觉还是差劲得很。

“所以……教主来向我谘询白银谷一事,并且诱我出山来此,全部都是局了?”

“你不是什么都能算、能观星吗?何必问我?即使是局,只要实力够强,哪怕有再多的陷阱,也可以强行挣破,这话可是刚才你自己说的,难道你现在改说法了?”

汤朱笛勉力挤出一个微笑,黑云孤寂掌上传来、令自己血肉麻软的异劲,无疑就是他逆练的归元藏经,既然用上了这手功夫,他想要干什么,也就不问可知了,如果想要少受些痛楚,自己似乎应该放弃抵抗,任由他吞噬吸化,不做垂死挣扎比较好……无奈,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喜欢乖乖向命运低头的人……

“哼!当年,你母亲与我种族有别,我只能吸蚀她魂魄与修为,将肉身抛弃,不料却因此留下了你,真是天意,你我骨肉相连,一脉相通,吞噬掉你,能够令我破损的重生,更绝没有任何的不良效果与反噬,是上天所赐给我最好的礼物!”

黑云孤寂狂笑道:“我的隐患已除,只要将你也吞下,再夺得吉尔菲哈特的遗产,别说是更进一步,就算冲破第八级,也不是不可能,届时我何惧什么圣莲教主……”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记后着存在,多了一次不死的机会,黑云孤寂才敢赌命挑衅吉尔菲哈特,无论自身如何受创,也要全力护住汤朱笛的平安,否则倘若她被重伤,吸收之后效果不如预期,而自己的肉身也受伤过重,那就满盘皆输,再无翻身机会了……

不过,哪怕能够透视天机,也不可能把命运掌握在手中,预备全力发动归元藏经的黑云孤寂,发现汤朱笛空着的那只手,骤然摸向一直悬挂在她腰间的红色长笛,跟着便是银光一闪,长笛末端弹出一截剑刃,直刺过来。

魔法师通常都会保留一两手绝活,留待命悬一线的最后时刻使用,平时绝不轻易示人,通常是某种瞬间发动的魔法或是强力魔导器,黑云孤寂始终保存戒心,提防汤朱笛的反扑,却不料她的最后挣扎竟是如此。

“笛中藏剑,这就是你的保命底牌?太可笑了!”

无须使用魔法、召唤星力,也不用挥三叉戟还击,黑云孤寂只是猛催归元藏经,加强吸力,汤朱笛整个身体瞬间乏力欲晕,刺出的笛剑,未至中途变软垂下来,令她意识到如果不先设法解去这道囚锁,什么自救、什么反击,纯属无稽之谈。

有了方向,跟着就有了决断,汤朱笛一挥笛剑,锋锐的剑刃,自她被抓锁住的手腕上斩过,壮士断腕,鲜血激喷,她踉跄着往后跌去,被斩下来的一只手,迅速被黑云孤寂吸化得干干净净,血肉精华尽去的手,犹如枯柴,稍稍一碰,便粉碎落地。

吸了亲生女儿的一只手,对黑云孤寂的伤势,有立竿见影之效,原本腐臭、污黑的脏器,忽然有了新鲜的血色,开始出现生机,尽管其他部位尚没有明显变化,但只看这一点,汤朱笛就知晓自己对黑云孤寂的重要性,也很清楚对方绝没有可能放过自己……虽然这其实没什么差别……

“哼哼,光只是一只手,就有如此作用……孩子,现在我真是后悔当年杀掉你妈,如果我能和她多生几个孩子,替你多添些弟妹,不知该有多好?”

在普通亲子之间,可能只是随口的家常话,听在汤朱笛耳中,感觉格外讽刺,断腕的她,痛得额头冒汗,秀美的脸上却只有冷笑。

“……果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哈哈哈哈,乖女儿,这正是天下父母心!”

黑云孤寂狞笑声中,再次扑上,彼此都是魔法师,他绝不会给汤朱笛拉远距离或逃逸的机会,至于她手中的那支笛剑,自己压根就不放在眼里,眼下仍处于半生半死的尴尬状态,但反过来说,也就是半个不死之身,受多重的伤都无所谓,只要能在一刻钟内,将这女娃娃连皮带骨吞个干净,多重的伤害也能痊愈,反之,倒是要提防她刻意拖延时间,或者……

“……你想靠吞噬我来治伤?我状况是否良好,应该对你很重要吧?如果我成了一条死尸,不能生吞,效果恐怕会差很大吧?”汤朱笛凄然一笑,厉声道:“父亲老贼,你我一拍两散!”

说完,汤朱笛回剑自刺,刃锋所指,正是自己的心脏,这下可把黑云孤寂吓得不轻,估不到她居然如此聪慧,一出手就捏在自己的致命处,心中一急,挥着三叉戟就朝她击去,就算因此让她受创,影响到吸收效果,那也顾不得了。

可是,意外的事情连接而来,汤朱笛的回剑自尽,赫然是一式虚招,见黑云孤寂来攻,剑刃立刻转了方向,对着黑云孤寂刺去。三叉雷戟本是笨重的大型兵器,不适用于近身战斗,黑云孤寂又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拦截,就这么给汤朱笛闯过,被血染红的朱笛剑,直bi面门而来。

黑云孤寂着实吃了一惊,普通的一下刺击,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汤朱笛的这一刺,途中忽然变招,法度严谨,颇具剑术名家的气象,一惊之下,这才明白过来,汤朱笛作为一个魔法师的最后底牌,不只是一把武器,还有充分使用这武器的本事。

(上当了,她居然暗藏着这一手……半精灵的精神力、体力,在人类之上,确实有魔武双修的本钱,她平时把武技隐而不发,就是为了危急时候杀个出奇不易?或者……是教主命她隐藏,保留她作一着厉害暗棋?)

魔武双修是很常有的事,但多数成绩都不怎么样,不上不下的,真正两边都有所成就的,千中无一,黑云孤寂不太确定,汤朱笛是当真拥有上乘武功?或是只学了一两式厉害招数用以保命?不过,他很快就察觉不妥,汤朱笛的这一剑,相当不寻常。

黑云孤寂这辈子也见识过许多上乘剑术,出自一些高人之手,懂得什么叫做精妙剑招,但从没见过哪一剑,从出剑的那刻起,就生出如此惨烈的悲绝气势,汤朱笛的独腕,笼罩在一层赤色红芒中,这抹厉光迅速延伸至全身,乍看之下,无法分辨她是笼罩在血中还是火中。

血也好,火也好,见多了拼命招术的黑云孤寂,都不会给轻易吓倒,但这一剑之中蕴含的惨烈痛意,却让黑云孤寂神为之夺,一时愕然,那道剑意……不是奋力求生,也不是玉石俱焚,却是一种痛到难以承受,不能再活下去,只愿拖着眼前目标,直坠地狱深处的悲绝……

传说,一式绝顶剑招,若能掌握神髓,就能体会创招者当时的心境,更能将那一幕传递出来,黑云孤寂仿佛就“看”得到,染满鲜血的残破宫城、遍地遭杀戮的死尸……熊熊大火,焚烧着这一切……一名龙袍溅血的亡国之君,披发仗剑,远远看着被火吞没的帝都……纵然武功天下无敌,独木……又何能擎天?即使杀出重围,血路哪有尽头?家国既灭,新的天地之下,岂有自己的容身之地……无敌却无可奈何……残存,亦末路……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满腔怨愤、不甘,化作一声悲龙之啸,狂嚎出来……纵然事隔千年,黑云孤寂仍这声悲啸所慑,心神失守,待得惊觉,汤朱笛的一剑,已迫近至身前,闪躲不及,瞬息间,所有重新凝结的护身法咒,全数发动,组成五颜六色的魔力光罩,但黑云孤寂心中清楚,这些已起不了多大作用……

一声脆响,黑云孤寂的多层魔法护罩,连同他的不死魔躯体,被这一剑狠狠破开,新生的鲜血喷溅出来,与汤朱笛周身的赤芒一触,立即被吸收,这让黑云孤寂察觉到一件事。

(继承创招者城焚国亡的心境,这一式属火,烈焰熊熊,威力奇大,才能一剑破我多层护罩,但她又不是火系术者,就算魔武兼修,忽然间怎么发得出这么厉害的火焰……是了!她焚血引火,这是散尽自身精血,化为红莲怒焰攻敌的禁忌邪招!)

理性分析只到这里,察觉到汤朱笛焚血为招,黑云孤寂又惊又怒,若她精血焚尽,自己吞噬之后的益处就大大削减,若是不足以复原躯体,那自己就非常危险了……然而,这份惊惶,很快就化成了恐惧……破体之后,黑云孤寂发现,汤朱笛的焚血一剑,正爆发着第二重杀伤力……

除了附有破坏力强大的血焰,剑刃在刺出同时,进行肉眼几不可见的超高速震荡,形成高频波动,足令凡器化为神兵,削金断玉,无坚不摧,这似乎是风属性的技术,在武技上的实用则是闻所未闻,汤朱笛似乎也未能发挥此招的真实威力,然而,这无可匹敌的一式,正在自己体内疯狂肆虐,再不制止,就真有危险了。

千钧一发,即使想要发动天上星力,也已不及,黑云孤寂唯有另用他法,心念一动,一道魔力发散出去,几乎就在同一刻,血焰、高频震荡波全部消失,持剑攻心的汤朱笛,整个人软软地瘫了下去,跪倒在黑云孤寂的面前,美丽的眼眸中不见惊惶,只有少许错愕,还有浓浓的不解,几秒之后,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想通了一切。

“嘿,明白了吗?你的父母想必没教过你,天下没白吃的午餐,不要钱的好处,通常都带毒,就算是你父母喂给你的也一样……先前几次为你治疗,回复咒文是货真价实的,只是每次都放了一道蚀骨咒进去……我本来很不愿意发动的,你筋骨受到侵蚀,我吞噬之后的效果就会打折扣,谁也不愿吃有毒食品下肚啊,能将我bi到这种程度,你确实够本事,该可以安息了……”

对于一个能这么大言不惭的“父亲”,汤朱笛已经没有任何话可说,此刻她浑身筋骨酥软,半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不过,纵然身临绝境,她眼中所闪烁的,却不是绝望,而是一种非常值得玩味的嘲讽,若不是周身乏力,她甚至还能笑出来。

黑云孤寂看不见这些,却感觉得出,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你……你……你妈妈一定吃了很多屎……才生下你……”用尽全身每一分剩余力气,汤朱笛闭目道:“看谁先到地狱吧,你后出发,说不定会比我先到……”

“说得好!来世当个孝顺的好孩子吧!”

没法再等下去,黑云孤寂手一扬,浩瀚星辰之力转化为引力,集中在自己身前的这一点上,却是同时朝四面八方撕扯,脆弱的血肉之躯,哪堪承受?瞬间,粉身碎骨,血雨怒洒,但所有的血滴与碎肉,俱被引力漩涡牵扯,全数浮空旋转,最后化为点点红光,被黑云孤寂一点一滴纳入体内。

吸收着与己同源的血肉精华,黑云孤寂的,迅速发生变化,充盈体内的元气,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已不知多久不曾有过的蓬勃生机,重新回到身上,黑云孤寂不禁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黑云孤寂惊觉自己的笑声毫无喜悦之意,背后冷汗涔涔,这是因为汤朱笛濒死反扑的那一剑,与吉尔菲哈特战斗看似激烈,弄至开膛破体,但凶险处却远不及汤朱笛的一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感受到生命危如累卵。

那一剑确实好生厉害,不知道汤朱笛从何处学来,自己从未听过天下有如此悲戚孤绝的剑式,难道是教主亲传的绝学?不过,真要说自己是被汤朱笛吓到一身冷汗,那也不对,正确来说,该是那一剑所带来的险恶危机,勾起自己久远的记忆,那个不愿再想起的恶梦……

脑中思绪回到很久之前,那时,自己还没听过因果、业债这些鬼道理,只是仗着双蛇神庙的真传、北地的特有魔法、逆练归元藏经的吞噬邪术,横行大地,虽不能说所向无敌,却也没人奈何得了自己,甚至连慈航方丈、太乙掌教都不放在眼里,如非忌惮两大宗门人多势众,早就杀过去,与两派领袖比个高低。

自己的邪名,在当时,就是威震天下,无人不惧,只差一点点,自己就会开宗立派,建立自己的魔法塔,成就传世功业,可惜,人的一生,一旦到了巅峰,就会碰到重挫,而自己从未想过的梦魇,就出现在那一天的深夜,一个与自己一样穿着黑斗篷,却比自己更适合黑暗百倍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体型削瘦,年纪好像很轻,但自己很清楚,魔法师的实际年龄根本不能用外表判断,如若回春有术,百岁高龄也能面如冠玉……他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黑斗篷底下,自始至终,没有露出真面目来,哪怕是一下眼神,自己都没有能看到……见到最多的东西,就是那一只白皙秀气,却如神如魔般的左掌……

‘我是妖!栖息人心深处的妖,永远也在魔之下的妖!’

没人能理解的诡异说话,却不重要,那个黑斗篷底下的妖,扬起了左掌,将在场数十名自己邀来共举大事的一方高手、魔法师,在几下呼吸间,杀得干干净净,并最终印在自己胸口,将两排肋骨打折,腑脏尽碎,也就是在那近身的一瞥间,自己看见他脸上的刺青花纹,还有嘴角的一抹讥嘲冷笑……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濒临死亡的恐惧、求生的欲念,自己激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将体内积存的星力、吸蚀高手累积的力量,几乎全释放出去,拚了命震脱那只妖掌,不顾一切地逃了出去,像条狗一样的逃命,自艺成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可自己什么也顾不上,不管什么尊严、理想,就只求能够保住一命,只求能离开那个黑色的梦魇越远越好……

不知怎么做到的,自己成功逃出来了,也许,那个男人本就没有打算下杀手,而自己一路狂奔,最后在昏迷之前,耳边始终反覆回响着他的一句话。

‘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爱玩吸吸乐的家伙,你的余生,将会牢记这句话。’

最初,自己不懂,后来……随着对这句话的理解渐深,简直是痛澈心肺,那个黑斗篷男人对魔法的理解之深,自己远远不及,他已经超越了“法”,进入“道”的层次,那一掌……不仅摧破了自己的身体,更打乱了自己身上的因果,令得无边业力不待自己身殁,便提前反扑清算,吞噬入体内的数十名术者,其阴魂突破禁制,日日夜夜,在自己体内搅动、挣扎,想要破体而出,没有任何魔法能够压制……每逢业力发作,身受那莫名苦楚,就像坠入无边地狱,求生不能,求死不甘,有时想想,如果那天晚上,没从那个男人手底下逃脱,说不定反倒还好些。

那一掌,让自己数十年沉沦炼狱之底,但自己最终仍是爬了上来,再一次拥有与天下顶峰强人竞争的力量,星象显示,吞噬女儿后的自己,将突破巅峰,这一次,自己绝不会重蹈覆辙。

一声暴喝,在已成焦土的漆黑山谷中剧烈回响……

“从今日起,我黑云孤寂誓要取回过去应得的一切!”

第二章 同心锁魂.莫忘莫失

黑云孤寂的吼喝之声,远远传了出去,在整座白银谷中反覆回响,震得群山皆鸣,尽管没有人凑趣答上一声,却不代表没有人听见,至少……有个发足狂奔的年轻人,听见了他的这声怒吼。

“要死了,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立什么志啊?立志就立志,为什么还发誓啊?还叫得那么大声,做不到也不怕丢人的吗?呜呃!”

话说到最后,便是呕血狂喷,负伤逃命的状态下,还分神发牢sao,内伤爆发呕血,这可以说是话痨本色,也只能说是自找的,不过,要是看看东方恋雪此刻的状况,其他人也很难对他挑剔什么了。

区区四级半的力量,硬挨了一记三叉雷戟的震波,只伤不死,这已经是很杰出的表现;他受伤后没能休养调息,飞奔逃命,背上拉扛着一个吉尔菲哈特,这可不只是一个成年人,化为藤木之体后,一米九几的身高,体重在三百公斤以上,东方恋雪以负伤之身,扛背着如此重物,以百里时速狂飙奔行,还分神发牢sao,却直至此刻才呕血,这已经是非常了得,至少……足可参加武林铁人赛,拿块奖牌回来了。

口中虽然溢血,东方恋雪脚下不停,速度也丝毫不慢,这是长年艰苦磨练的成果,逃跑的时候,哪怕慢上一步,也有性命之忧,所以在这一点上,东方恋雪的专业自尊绝不含糊,要不是因为有人叫停,他的脚步怎么都不会停下。

“……停……停下来……”

声音来自背后,说话的当然只会是吉尔菲哈特,东方恋雪听见了,却是充耳不闻,“别开玩笑了,这里离黑云老贼可没多远,他回复体力之后,很快就能追上我们,在这里停下来,就是找死啊!”

“……有……有件事必须要做……”

吉尔菲哈特的声音,本来就很怪异,现在更是难听,很明显可以听出来,他正在强忍身上的剧烈痛楚,东方恋雪无从判断伤势的严重程度,这已经不属于正常的伤害,但黑云孤寂既然能承受多年而不死,藤木之体的吉尔菲哈特照理说也不会那么容易完蛋的。

迟疑片刻,东方恋雪停下脚步,将吉尔菲哈特放了下来,再怎么说,这都是一个超过三百公斤的重物,如果双方闹意见,吉尔菲哈特挣扎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眼下每一分体力都很重要,不能浪费,趁机停下脚步,稍微喘口气,也是好的。

吉尔菲哈特的体型虽大,却是异常虚弱,被放下来之后,甚至没法站稳,跌坐地上,不过,失去战斗能力的他,却还保有一定的活动力,坐倒在地后,一掌拍在地上,东方恋雪察觉到一股魔力波动,透过地面,传了出去。

(太过微弱,不会是攻击,应该是遥控作,他在遥控什么?哪怕不能战斗,整座白银谷应该都还是受他控,他该不会想要玩自爆吧?真要这么干,好歹也事先知会我一声啊!)

心里这么想着,东方恋雪忽然记起之前战斗中,那些被藤木拖落地下的慈航众僧,还有侥幸走脱的眠月禅师、廉杏贞,在天火之前,且战且退的他们,似乎正遭藤木触手攻击,天火席卷大地后,他们就不见了,如果没有当场死亡的话……

“……你救了多少人下来?慈航静殿与你无怨无仇,也不怎么惹人厌,你手下多少会留点情,避免还没出谷,就搞到外面的世界处处是敌,说不定只要是和尚你都救下了,还有太乙真宗的那个道姑,你也救下了?杀些低层弟子是为了立威,保住高层人物的性命,是留点转圜余地,你其实也不是那么不懂做人嘛!你把人全拉到地下了吧?他们的轻功都不怎么样,要是你不出手保人,肯定会被大火烧成焦炭。”

东方恋雪边说边盘算,如果自己所料无差,这些人真是被吉尔菲哈特所救下,那现在吉尔菲哈特正在做的事,应该就是放人……

“倘若你的状态再好点,说不定还能把这些人洗脑改造,用来对付黑云老贼,可是,看你连站都站不起来,我想你已经没有这种力气了,所以你才决定要放生……呃!”

东方恋雪惊道:“放生?这表示留在此地十死不生,你真打算要玩自爆?是的话早点说,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啊!”

纯属猜测的东西,想要求证,就只能靠着言语刺探,来搜集反应情报,但吉尔菲哈特的回答也很直接。

“……你是圣莲教的人?”

“呃!”

“不用否认,你的同伙已经默认了,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经丧命在黑云孤寂手里,被他所吞噬,更令他攀升至最强状态。”

即使力量被**,吉尔菲哈特仍能与白银谷中的植物相通,天火燎原,烧尽地面上的一切,地底下却仍有藤木枝节存在,黑云孤寂与汤朱笛的父女相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是吗?还真是快啊……”

乍闻汤朱笛死讯,东方恋雪不为所动,只是耸了耸肩,脸上一丝哀戚表情也没有,道:“你都已经这么认定,我就算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吧?我这个人很懒,尤其是要勉强不信我的人去信,我又不是专门传教的……总之,我确实是接了任务,要来这里干掉黑云老贼,为此我还特别去拦截帝国的武器运输队,干了好大一票案子,本来有满大胜算的,现在……我还是想想该怎么跑路吧……”

“我虽然不是很了解江湖,但一个受命杀人的刺客,还可以放弃任务跑路的吗?”

“说得好啊!这可多亏你了,我原本是预备挑动几边人马互斗,消耗掉老贼的力量,待他最弱的时候,才一箭干掉他的,前头都进行得很顺利,哪想到你一上场,没耗掉他力量不说,还给他送了兵器,现在老贼手里多了那把三叉戟,想对付他可没那么容易……”

“你有什么打算?”

“跑路啰,为了一次任务把命赔上,多不划算?老贼那么厉害,我打他不过,难道还跑他不过吗?只不过,多少有些麻烦,没完成任务就逃跑,上头的人气到发飙,九成会连我也要杀,今后有一段时间要找地方避风头了……”

东方恋雪懊恼地搔着头,似乎非常困扰,吉尔菲哈特没有全信,这个年轻人给自己的感觉,非常滑头,每句话都是半真半假,不能尽信,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合作对象了。

“如果与我联手,你觉得如何?胜算比你一个人单干要大很多。”

“与你联手?”

东方恋雪上下打量吉尔菲哈特,看着神情萎靡的大炼金术师,片刻后,很不客气地道:“大叔,我能理解你想复仇的心情,但还是省省吧,现在的你,哪还有什么战力啊?就算你还藏着一堆心血作品、神兵利器,你也没有能力去使用了,和你联手,别说打赢了,恐怕连跑都跑不掉吧?”

“还真是没看过这么惜命如金的杀手……”

“嘿嘿,大叔你是想说我贪生怕死吧?那是当然的啦,现在早就不流行杀手视死如归了,那么卖命去杀人,谁稀罕啊,死了就什么都享受不到,做那么高风险的职业,最后屁都没有,意义何在?难道作杀手还想求一个名垂千古吗?贪生怕死,这只是新时代青年的起码精神!”

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话,东方恋雪忽然笑嘻嘻地道:“所以,大叔,我建议你,想法别老是那么悲壮,动不动就死啊,自爆什么的,何必呢?你虽然没有战斗力了,但你本来就不是战士啊,只要离开这里,养精蓄锐,将来大有机会东山再起,找回今日的场子,之前凤香不肯逃是因为你,你不肯逃是为了设圈套,现在圈套反套住你自己,你还死撑着干什么?扮英雄扮得再壮烈,也没钱收的。”

吉尔菲哈特闻言愕然,这才明白,这个年轻人是绕着圈子,在劝自己留下有为之身,勿轻言牺牲,不由得对此人有了一丝好感。

“……你还年轻,不会理解,人生匆匆,没有几次重头来过的机会,所谓的东山再起,对我已经……”

“嘿,普通人确实人生短短,没几次机会可以东山再起,但你不一样嘛!转化生命形态之后,现在的你,寿命是用树来算的,就算不去报仇,只要后头小心保养身体,黑云老贼死了,你都还活蹦乱跳咧,何必受点挫折就急着拼命?你看看我,裁员遇过、减薪碰过,绿帽戴过、被劈腿有过,大风大浪见惯,我也没去死啊!”

东方恋雪抬头挺胸,刻意摆出一副自豪的样子,吉尔菲哈特看在眼里,虽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但心意却感受得到,好感不由得又增几分,只是……长久以来的执念,岂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的?

“我要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说的联手,不是两个人一起上,而是由我独战黑云孤寂,并封住他手中的三叉戟,若我不能成功与他同归于尽,你再偷袭已遭重创的他,这样……你觉得如何?”

“对我没风险,只是捡便宜,就算状况不对,还能偷偷溜走,果然设想周到,是很具诱惑的方案……”

东方恋雪这么回答,但光看眼神,就知道他没有多少兴趣,别的不说,他压根就信不过吉尔菲哈特提出的作战方案,万一又弄巧成拙,黑云孤寂非但不伤,还力量又增,自己就真是死定了,说到底,那支不在预计内的三叉戟,确实很麻烦,自己在山上潜伏时,看见那什么百雷、千之雷、万雷,就晓得这次麻烦很大,所有制定好的计划可能都得放弃……

不过,这家伙宁愿死战,也不愿意逃走,这有点奇怪,特别是当自己已经点过他留得青山在后,照说没有理由非去拼命不可,先逃离此地才是理想上策,但他全不考虑,是他个性坚毅,宁死不屈?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隐情?后者的可能性似乎高得多……

“我拒绝,这个方案很烂,超烂,烂到不行了……”

一口否决了吉尔菲哈特的提案,这话并非出自东方恋雪之口,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说话的人却是凤香,刚刚抵达现场的她,从山壁中的一处暗门跑出来,怒瞪着这里的两个男人,一双明亮的凤目中,充盈着晶莹的泪水……

“喂!你可别误会,是这位大叔自己提案的,我可没有答应,怪我没有道理啊!”东方恋雪试图解释,凤香根本理也不理,快步飞冲向吉尔菲哈特。

化为藤木之身的大炼金术师,外表只能说是丑恶,如果不是东方恋雪见惯各种怪人怪物,换个胆量小一些的上来,搞不好就给吓得腿软,但凤香全然不以为意,直扑过来,一把抱住吉尔菲哈特,眼泪忍不住直掉下,哽咽失声,那种伤心的模样,让东方恋雪着实一惊。

脑中胡思乱想,东方恋雪的表情异常端正,半点不泄漏脑中所想,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狠狠打击了他推理方面的自信心。

“爹!我不要你死……你不可以死的,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呜……”

“别哭,别难过了,爹不会忘记还有你要照顾的,快别哭了。”

“刚刚……呜……我以为你死了,我立刻就跑出来……还好……你还……”

“一败涂地到这种地步,与死何异?如果不是放不下你,爹定会与那老贼拼命。”

一个哽咽落泪,一个温言劝慰,父女天伦之情,表露无遗,让一旁的东方恋雪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都快可以塞一个鸡蛋进去。

“父、女?这……怎么会?情报资料上没说你有女儿啊。”

东方恋雪表现得十足震惊,只不过这份讶异之情,一半以上是装出来的。早在黑云孤寂说什么妻女之仇的时候,东方恋雪就知道手上的资料有误,或者说,不够全面,这种事情偶有发生,上头为了考验属下的能力,派出去执行任务前,交付的资料不完全,让底下的人摸着石头过河,自行从实际状况中,补完所有的情报,完成任务。

当然,这种考验,等于是拿人、拿任务来玩,碰上比较危险的任务,不完全的资料常常玩出人命来,死几个手下事小,耽误到任务进行,那就不得了,所以一般情形下,没几个人会碰到这种状况,只有自己,总是受到上面异样的关爱,一天到晚碰到这种事,不但执行时限比别人短,装备要自己筹措,连资料也给半调子,与其说是派自己出来执行任务,不如说根本就是把自己往死里整,最好死在外头不用回去了……

(这次叫我刺杀黑云老贼,装备居然只给我两条香蕉,这样要是也刺杀成功,下次大概扔一篮苹果给我,就要我去杀圣莲教主了,怎么杀?难道要我扮巫婆去哄人吞吗?他奶奶的……不过,吉尔菲哈特有女儿,可听黑云孤寂的口气,那个女儿应该是早就死了,凤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恋雪困惑地望向这对形貌相差太大的父女,很希望能听到答案,不过他也很清楚,此地不是个适当所在,因此当吉尔菲哈特挣扎着要起身,东方恋雪马上靠过去,将他搀扶起来,拉靠在自己背上,对皱眉看过来的凤香耸耸肩,道:“别瞪我啊,现在大家怎么说都是同船共济,你把我干掉了,等一下黑云孤寂杀过来,你要自己去扛?”

形势比人强,凤香也不打算在不适当的时候内哄,况且不管怎么说,没有东方恋雪涉险相救,父亲已经没命了,无论他存着什么居心,光为了这一点,自己就该感谢他。

“……谢谢你,走吧!”

白银谷中的各处密道,原本是至为重要的机密,现在也管不了这许多,凤香开启密道,让东方恋雪背着吉尔菲哈特,沿密道返回实验室。

一进入密道,凤香马上发现,除了东方恋雪,恐怕还真没有别人能适任这工作,轻功高的人不少,但扛背着一个超过三百公斤的重物,窜高窜低,还能跑得这么快、这么稳,不让背扛着的伤者因震动而难受,这种专业才能就很可贵了。

“不用这么讶异啊,你是不是以为杀手就只会杀人?才没有那么简单呢,像我们这种底层的杂兵,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得做,有时要闯入险地杀人,有时是闯入险地救人,基本的救护技巧都要会,就算不拿来救人,说不定某天就用来自救,像跑路的时候脚步要轻、震动要小,这些都是基本条件的。”

“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杀手。”

“好说,讬了你们父女的福,我很快就要改行了。”

东方恋雪背扛着吉尔菲哈特,脚下速度虽快,凤香勉强也跟得上,只是想到自己动用多件魔导器,对方却像是纯凭体力奔驰,自己还只能勉强跟上,这个挫折感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转眼间,三人已经从地道中奔出,回到地上,实验室就在眼前,不过,看到实验室,东方恋雪像是想起了什么,陡然一惊,站定不动,将吉尔菲哈特给放了下来。

“我不能再背你老爸走了,后头剩下没几步,你自己把他背进去吧。”

“你发什么神经病?”

“少来了,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才被你拐进陷阱bi供,前事不忘,哪这么快又上当啊!”

“这次不会了啦,没有时间再搞那些了,你快帮忙把我爹带进去。”

“不会?”东方恋雪狐疑道:“我信不过你耶,不然你自己站到那个魔法圈里发誓,我慢慢考虑要不要相信你。”

凤香为之气结,着实体会到信用不良的苦果,问题是,被别人怀疑也就算了,这家伙明明是最可疑的人,却给他拿着自己痛处,实在让自己想要吐血。

幸好,冷静下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是急昏头了,都已经回到实验室外围区域,连bi供魔法阵都能架设,区区运个几百公斤的重物进去,毫无难度可言,随便召唤来几件运物工具,很轻易就完成工作了,反倒是在入屋时,凤香反覆看了东方恋雪几眼,对是否该放他进来感到迟疑。

如果只有凤香一个人,凤香倒是敢赌上一把,毕竟东方恋雪给自己的感觉,还是可以信任的,可是当父亲变成这样,危在旦夕,凤香就方寸大乱,完全不敢赌风险,迟疑难决,最后反倒是吉尔菲哈特做出决定。

“让他进来吧,就算他是敌人,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这也是不得不作的妥协。”

“嘿,还是大叔明事理,我们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早点进去吧。”

“等一下!”

凤香拦住东方恋雪,不由分说,就将一件事物往他拇指上套去,吉尔菲哈特在旁看见,脸色大变,想要阻止,却因伤重乏力,没能成功,东方恋雪则是反应稍迟,只看见那是一枚由秘银所铸的戒指,上头镶嵌着一颗猫眼大的红宝石,色殷如血,里头隐约浮现魔纹,显然是一件魔导器,功用不明,本来他也不以为意,但看见吉尔菲哈特的糟糕脸色,这个胆大无畏的年轻人不禁有些心虚,小声道:“请问一下……这礼物是什么?”

“同命戒指。”

凤香说话的时候,不是之前那种赌气模样,反倒笑吟吟的,说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东方恋雪暗叫不妙,这种态度转换,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好像变成了被猫盯着的老鼠……说不定还很快就会变成死老鼠。

“同命戒指……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不太妙的感觉……”

“哦,没什么啊,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吗?我为了表示诚意,这就是给你的保证,用性命来信任你的证据。”凤香笑道:“这枚戒指套上去之后,你我生死同命,能感应到彼此的位置,纵万里不能相隔,如果我死掉,你也一样会死……”

“开什么玩笑?你唬我没见过世面啊?”东方恋雪哂道:“凡是牵涉到锁命、锁魂的魔法,都有很繁复的程序,不但要知道生辰八字,还要取来双方的精血施咒,还得都出于自愿,施法起码得要三五天,紧急浓缩也要三五个时辰,魔导器也一样,你随便套一个上来,就说生死同命,别笑死人好不好?”

“常识是这样,我体质特殊,那些繁琐的程序就都免了,不信你试试看,你要是能把这枚同命戒指拔下来,我就跟你姓。”

就算凤香不这么说,东方恋雪也正那么做,几次试拔,戒指纹风不动,牢牢套在拇指上,这下东方恋雪的脸色就难看了。

“不可能……所有同命相连的魔法,都要当事者同意,就算你们是炼金术大师,也没可能颠覆这个基本规则……”

“是啊,但什么规则都有衍生解释……你只好怪自己嘴巴坏了,谁让你上趟离开的时候,开口要我爹把我嫁给你呢?又谁让你偷吻我的?”

“这他妈的也可以?”

“当然,魔法世界奥妙无穷,岂是你一个人所能尽知,况且……”凤香奇兵突出,冷不防地问道:“对着戒指起誓,你敢说你没有想过,如果把我娶回去,就能得到所有我爹的技术与作品,比得什么作品都赚?”

“这……这当然是有……”

要命的戒指戴在手上,撒谎的风险太高,东方恋雪本想说“知道你身分又见着你的男人,十有八九都会这样想”,但这句话尚未出口,戒指上的红宝石蓦地绽放奇光,无形的魔力波动散发,一声轻响过后,戒指牢牢套在手上,刚刚只是拔不下来,现在完全贴合,半点缝隙也没有,东方恋雪一愣,随即恍然。

“我……中圈套了?”

对于这个问题,凤香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亲口认了帐,魔法契约的通则,多项间接证据,可以抵一项直接证据,恭喜你,契约正式成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如果你死了,我就会挂点,那如果我死了呢?”

“一样啊,要是你死了,就陪条命给你了,以当前的情势来看,你的死亡率比我小得多,这笔生意怎么看都划算。”

凤香笑道:“有劳了,现在真的可以放心把保安工作交给你,你就放心努力吧。”

“还真敢说咧……”

东方恋雪可不觉得这笔生意有什么划算,莫名其妙把命与人挂勾,人家不怕,自己可是心惊肉跳,刚想开口问问,这个鬼戒指有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问题,脑中忽然一痛,许多画面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跑过。

画面很乱,里头的大多数,都是吉尔菲哈特尚是人形时候的样子,四五十岁左右,背景似在圣莲教中,到处都看得到教徽,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脸色蜡黄,有病在身,总是在吉尔菲哈特的身边,笑靥如花,似乎非常开心,光是看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就让人感觉到幸福……不难理解,这就是凤香的父母……

(怪哉,这妞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倒是她易容之后的样子,与她母亲的轮廓有几分相像,她用易容的脸来怀念母亲?好变tai啊!)

许多画面中的其中一幕,似乎是在一个实验室中,桌上摆满了烧杯、烧瓶,还有炼金术专用的“生命之卵”器皿,只不过,目睹这画面的人,给人一手掐着脖子,对面则是吉尔菲哈特与那年轻女子,两人一脸焦急,担忧着女儿的安危。

这画面看起来,似是凤香被人挟持,挟持者自然只会是黑云孤寂。忽然,画面一下剧烈晃动,是黑云孤寂被人从旁偷袭,连凤香也给夺过,从眼角余光所见,动手救人的,是一个看来很正气的国字脸青年,能冒死从黑云孤寂手中抢人,果真胆色不凡,但好像仍晚了一步,凤香的身上泛着邪异红光,所中的毒咒开始发作。

(这些就是情报中缺失的段落……不好!我见了她的记忆,她该不会也在看我的记忆吧?)

惊觉不妥,东方恋雪立刻收摄心神,从幻象中挣脱出来,赫然感应到一些自己的记忆画面,飞快向着凤香传去,只不过与自己的情况不同,凤香传递过来的记忆,是她幼时的记忆;自己被窥探的记忆,却是刚发生不久的事。

东方恋雪一清醒,记忆交流立刻被切断,然而,却实在迟了点,凤香已经错愕地叫了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三章 不夜鬼镇.量子未来

在东方恋雪的一生中,被人指着鼻子问“你到底是谁”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从前就很多,以后肯定也还会有,但被人问得这么心惊胆颤的,这还是近几年内的第一次。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没想出该怎么回答之前,东方恋雪只能干笑着拖时间,脑里闪过许多念头,想要找一个合理些的答案来过关,心里着实庆幸,还好刚才回溯的记忆,是由新而旧,没给人看到太多东西,但比较令人懊恼的一点,就是自己截断记忆画面之前,最后一组回忆,是在绝崖之巅,与那个人的对话……

“你真是圣莲教的?”凤香道:“那个穿黑斗篷的是什么人?”

“黑斗篷?你说哪一个?现在很流行穿着黑斗篷到处跑啊,你该不会是在说黑云孤寂吧?”

“忽悠!再继续忽悠下去!我看你能鬼扯到什么时候?”凤香脑里的讯息非常乱,东方恋雪的回忆画面很快,也很零碎,一股脑全输入进来,她头痛欲裂,心知还要花很多时间整理,才能真正清楚。

“什么黑袍人?”吉尔菲哈特看得出情况有异,问了一声,凤香随口答道:“是一个瘦瘦的中年人,脸色有些苍白,没看见长相,不过脸颊上有刺青,红蓝两色,有些像是花朵……那个人称呼他徒弟,可能是他的师父……”

此言一出,引起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东方恋雪表面紧张,全身紧绷,心里却激动到想流泪,感谢老天赏脸,这女人居然漏掉了最重要的那个讯息;吉尔菲哈特却是一下剧震,虚弱的他,居然激动到站立起来,把凤香吓了一大跳。

“爹!”

凤香连忙过去搀扶,心中懊悔起来,本来是想说父亲江湖阅历比自己多,或许能帮忙听出什么线索,却忘了父亲的仇家、敌人可不少,要是激动起来想要复仇,在这节骨眼上,那可非常不妙……

怎知道,事情的发展却全然出人意料,吉尔菲哈特只是用力地看着东方恋雪,道:“你……是他的徒弟?当真是?”

“嘿……令千金亲眼看到的,我想抵赖也赖不掉啊……别叫我拿证据就是,我师父的为人,你该清楚,他不会给我什么证明信物的……”

听了这句回答,吉尔菲哈特激动不已,一步跨迈向前,险些跌倒,却及时握住东方恋雪双臂,叫道:“世侄!”

这一声“世侄”,把凤香吓得不轻,父亲这辈子恃才傲物,极少看得起什么人,朋友更少之又少,像现在这种搂人肩膀叫“世侄”的举动,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东方恋雪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的师父又是什么人?

(难道……是那支三叉雷戟的主人?)

早在三叉雷戟未完成之前,父亲就曾说过,此物日后要转赠给一名友人,以报他相助之德,自己猜测过,会不会是那两块救命玉牌其中之一的主人,此刻看父亲对东方恋雪如此亲热,这又不晓得是怎样一笔混乱帐了……

“香儿,这位东方世侄的师父,就是我曾经向你提过的高人,余如来。”

吉尔菲哈特说话的时候,凤香一直盯着东方恋雪,光从他的表情看来,“余如来”这个名字肯定就不会是真名,正要开口,不想吉尔菲哈特叹道:“……当然,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似他这种在江湖中待那么久的人,都不晓得换过多少个名字了,余如来……也不过是诸多代号中的一个。”

凤香一时愕然,东方恋雪已抢着点头,“说得对,我早就觉得吉尔菲哈特这名字也怪怪,有哪个父母会这样给小孩取名?还不也是江湖代号一个。”

“……东方恋雪,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嘿,我现在才发现,在这里的三个人里头,你是唯一的异类,想要好好混江湖的话,还是认真取个好一点的代号,再回来加入我们吧。”

不管气氛如何,在屋子门口说上半天话,是非常脑残的事,三人回到实验室中,吉尔菲哈特始终是大炼金术师,黑云孤寂强加于他身上的怨魂反噬,虽然无法驱出,但配合一些稀有的魔法药物、昂贵的魔导器,加以镇压,怨魂挣扎破体的情况略为好转,尽管不能战斗,至少回复了行动力。

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镇压怨魂,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因为吉尔菲哈特身为大炼金术师的底蕴深厚,被称为炼金术中至高无上的珍宝,白银之水,那里居然有满满的一大坛。

白银之水据说有点石成金、治疗百病的作用,不但需要很高的炼金术水准才能制作,过程中费工耗时,需要非常多的珍稀材料,成功率还只有三成,绝对是一件超级烧钱的要命玩意儿,更糟糕的是,这东西具有奇毒,而且制作时间漫长,哪怕是用足了整间工厂的庞大仪器运转成天,也才只能挤出几滴,和钟ru石洞里的滴水成岩有得拼。

“白银之水,你们居然有那么多?满满一坛啊……”东方恋雪道:“这东西据说是贤者之石的原料,只要进一步精炼,就能去除毒性,凝化为贤者之石,制造生命之水,这是不是真的?”

“这里的资源不足,没有机会进一步精炼,无从回答你的问题。”凤香没好气道:“至于这些存量,都是十几年来的辛苦累积,虽然速度比外头的落后技术要快十多倍,可是要累积这么多,仍是很不容易的,你要是觉得羡慕,不用客气,尽管把这一坛白银之水大口干了,剩下一滴就是乌龟。”

白银之水蕴含剧毒,要透过复杂的炼金手段,才能为人体微量吸收,如果直接当水一样喝下去,唯一结果就是暴死当场,东方恋雪苦笑着耸耸肩,不敢多言,但看吉尔菲哈特将十几滴白银之水,配合其他材料,调成满满一大缸的黏稠药膏,涂抹上身后,那些狂嚎的鬼脸略微消褪,而他木质化的程度也更进一步,登时有所领悟,吉尔菲哈特转化生命型态的关键物,很有可能就是利用这些白银之水。

“嘿!既然是同舟共济,那我也来帮忙吧。”

救治过程中,东方恋雪担任了一个很称职的助手,凤香很惊讶地发现,他在炼金术上虽不能说是精通,却也有相当造诣,父亲与自己需要的东西,有时候不待开口,他便已经取来,显然他很了解这边正在做什么,这可不是普通杀手会有的能力……他的师父又是什么人?隶属哪个组织?如果是圣莲教中人,父亲照说不可能有这样的好脸色。

累积的疑问太多,一等手术做完,凤香立刻就抢着问,“你和你那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不是圣莲教的吧?为什么……你师父如果真是我爹的朋友,为什么他没有来,只派你来……你也不是专门为了我们来的吧?”

“停,你一口气问那么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但很明显的……你弄错了一些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师父他很无聊,整天都在窥视你们,你们一出事,他马上就要来帮手?”

东方恋雪道:“他为了研究突破的道路,大部分时间都坐枯禅,据我所知,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离开过那块岩石了,就算他得到你们的消息,除非有明确信号,否则他也不会特别跑出来的,至于什么信号……他不是留了块玉牌给你们吗?我在玉牌上闻到他的气味,你要问他为啥不来,不如先问问自己为啥不用那玉牌吧……我最初看到玉牌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他挖坑给我跳咧。”

凤香望向吉尔菲哈特,其中道理她当然知道,父亲设局引诱敌人前来时,自然是信心满满,预备在自家的地盘上,把敌人逐步歼之,不会为此惊扰故友,所以没有动救命玉牌的打算,想不到事情急转直下,现在就算想用玉牌,恐怕也已经晚了。

(爹原本就想诱来黑云孤寂吗?恐怕不是吧?他的计画看起来随机性太大,应该是料不准什么人会被诱来的,说不定他本来针对的目标还是圣莲教主咧,唉,爹也真是……)

最初,凤香不理解什么江湖斗争,只知道自己父亲曾是江湖中的大人物,但这两天旁观见识,目睹黑云孤寂是何等狡诈、心机深沉,东方恋雪又是怎样机灵应变,她已大致了解,父亲虽然专业技术超人一等,其实却是不擅长与人斗争,更不懂得勾心斗角,而回过头来看父亲的整个计画,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到了极点,失败是很正常的……

“我到这里来,是奉了组织的命令,小……师父他并没有多对我交代什么,我不确定他对白银谷的事有什么想法。”东方恋雪道:“救命玉牌仍在你们手中,若你们愿意,随时可以打碎玉牌,师父他是一个重信诺的人,我相信他会赶来救援,重点只在于……你们要不要使用这面玉牌而已。”

合情合理的回答,凤香望向父亲,却看到一双异常坚定的眼神,父亲显然不愿意再去麻烦故人,这可能是因为尊严,可能是因为什么其他理由或顾忌,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到了这一步,父亲仍不打算向任何人求救。

“爹……”

凤香不知道父亲为何这样坚持,但却晓得,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等待在前头的会是什么,父亲大劫难逃,自己也会失去唯一的亲人……

“我说……世伯。”仿佛听见凤香的心声,东方恋雪开口了,“不管有没有帮手,我们自己的状况最要紧,我以为……当战则战,当逃则逃,避敌锋锐也是正常战术的一节,明知道打不赢还不走,这才是傻鸟,以您的才能,眼下就算遇到点困难,后头也必然能找出解法,留在这里搞同归于尽,实在太浪费了,你就算不替自己想,也要替女儿想想啊……还得快点想咧,照我估计,黑云孤寂最慢一个时辰内,就会追到这里来,你若不快点走,就真的不用走了。”

“……就这么扔下任务跑掉,你的组织会放过你?哪怕是你师父出面,也未必保得下你……”

“无所谓啰,只会压榨人力的无良组织,鬼才管他们的感受。”东方恋雪耸耸肩,满不在乎道:“现在就死和将来才死,我当然选后者了,给我两条蕉,就要我去干掉黑云老贼,这么过份的要求,本来就是他们自己脑袋给大铁门夹了,要怪我喔?”

“你真的没把握刺杀黑云孤寂了?”

“大叔,我只是四级半修为耶,我有把握那才叫奇怪吧!”东方恋雪叹道:“不瞒你说,如果我的情报无误,推测也没错的话,黑云孤寂虽因五刑坐位的天时,而得到颠峰的星力运用,却也因为吸纳过猛的星力,无法在这段时间里观星占卜,那我就有五成的把握刺杀成功,可是……他得了你那支三叉雷戟,战力提升得可不只几成,别说是你那个万雷,就算只有百雷、千之雷,我就闯不过去,这样一算,成功机会不足两成,要不然……用得着连我也跑路吗?”

“黑云孤寂在圣莲教中,只不过是一个中等人物,比不上教主,也比不过左右双使,我若连他也胜不过,还谈什么报仇雪恨?要是不能复仇,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外面……也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监牢。”

“唉,这么说就太偏颇了,正常情况下,黑云老鬼的战力,确实只是中等人物,别说顶上那三个,就算是医神、道门门主这两个,他都多半打不过,问题是这几天,他有本命天时加持,五刑坐位,星力汲取近乎无穷无尽,就算是圣莲教主亲至,都未必能压得下他……大叔,你的时间还长着,又何必急着在这几天和他分胜负呢?”

东方恋雪察言观色,肯定对方半点都没有把这话听进去,不由得暗暗摇头,估计此事若非另有隐情,就是专业人才的怪脾气发作,死脑筋钻进了死牛角尖,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没用了。

“爹,你别这样。”凤香拉着父亲已成树枝的手,“如果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黑云孤寂若来,我们父女一起和他拼了。”

“呃,打扰一下,黑云孤寂这个老变tai,看到高素质的美人,一向是***,杀了又吞……”东方恋雪道:“依照你凤大小姐的高素质,黑云老贼是肯定不会放过,不但要死,死前会**,死后还会被他吞噬、结合,魂魄也被禁锢,保证你起码几十年的时间,天天爽到……说错了,惨到不行啊。”

吉尔菲哈特听得出这是一种恐吓,但是当女儿热烫的眼泪,点滴落在他的手臂上,他终于咬牙道:“好吧!我们一起走,香儿,我再用药镇压一下伤势,你去把重要的东西收一收,就算要走,我们也不能留东西给黑云老贼。”

凤香闻言大喜,连应了几声,跟着便冲了出去,东方恋雪则是用一种很遗憾、很怪异的表情,看了吉尔菲哈特几眼,转身也跟着凤香离开。

“你的组织,到底叫什么啊?”

“说了你也没听过,说了也白说。”

“别那么看不起人,我一直有在留意江湖资讯的,那些大的杀手组织,多少我也听过,除非你的这家真是小到可以藏在乌龟洞里,否则你尽管说说。”

“……真理会。”

“这是什么组织?我没听过。”

“以前曾经叫过这名字的,后来改名了……正义联盟。”

“也是杀手组织的名字?还是没有听过,我以为你是什么邪恶组织的,但听起来都还满正派的啊,有其他的吗?”

“………魔门。”

“听都没听过。”凤香皱眉道:“本来不是正义、真理吗?怎么忽然一下就变成魔门了?”

“说得好啊。”东方恋雪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每当一个组织同时掌握到正义与真理之后,就那么快都全入魔了呢?”

“,,,这话挺有意思,不过仍是答非所问,你的组织怎么像老鼠会一样,名字换来换去的?到底是搞刺杀,还是搞非法传销的?就没有一个我可能听过的名字吗?”

“……你自己孤陋寡闻,个个都没听过,我有什么办法?”东方恋雪摇摇头,缓缓道:“……非常物品交易会。”

“你说啥?”凤香瞪大了美丽的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

“……伏流城拍卖会……不夜鬼镇……量子未来交易所……”东方恋雪一口气说了四五个名称,都是当今大地上,响当当的地下物品交易组织,其势力遍及黑白两道,影响力无可估计,其中有几家,凤香还与之有生意往来。

最初,凤香以为东方恋雪只是照排行名次,数着天下最大的几个地下商品交易组织,但看到东方恋雪的表情,还有他刚才所说,那个组织搞出一堆名称的习性,凤香陡然间明白过来,错愕开口。

“你……你不是脑子烧坏了吧?这几个交易会,都是相互竞争的关系,非常物品交易会和不夜鬼镇还有深仇大恨,一百年里交战过十几次,每次都死不少人,现在你居然告诉我,这几个交易会……背后是同一个老板?”

“不,不是背后同一个老板。”东方恋雪笑道:“压根就是同一个组织,打从一开始,就是基于各式需要,成立不同的部门,对外则冠上不同的名称,多角化经营,避免遭人忌,看似独立,实则一体。”

凤香瞪着东方恋雪,很难接受他说的东西,因为尽管东方恋雪讲得简单,好像只是一个大组织成立一堆部门,但那几个交易会,专精的物品范围各自不同,每一种不同的范围,都牵涉到不同的人才与人脉,正是由于很难有哪个大组织同时囊括这些领域,才会是几个大型交易组织并存,维持均势;再者,这些交易会成立的时间有早有晚,量子未来交易所是近十年内新崛起的,不夜鬼镇的传说却已超过两千年,搞不好比慈航静殿的传承还久远,现在东方恋雪说这些交易会其实都是同一个……这种事,难以置信……

“不可能……”凤香仍是难以接受,摇头道:“这种事没有可能。”

“呵,什么叫没有可能?人不可能变成树?人不可能成神?吉尔菲哈特不可能有女儿?黑云孤寂不可能把背负的业障转移?奇迹不可能发生?”东方恋雪哂道:“这个江湖,一切皆有可能,如果你不能先接受这一点,就早晚会被这一点把你玩疯。”

凤香凝视着东方恋雪,多少仍觉得有些不现实,但假若此言不虚,那这个组织的实力无可估计,整体势力的庞大程度……不在圣莲教、帝国之下……

“……这么大的秘密,你就这样告诉我?”凤香省悟过来,道:“你的组织隐藏得如此之深,实际状况应该是重要机密吧?你告诉我,难道不怕遭到处罚?这肯定是重罪……”

“你说得不错啊,哈哈,其实……这样也好,也是我给自己施加的一种压力。”东方恋雪笑道:“原本我一直在犹豫,与你们两父女非亲非故,又不见得真能捞到什么好处,犯不犯得着为你们拼那么大,自己放弃任务,以后被组织追杀不说,还可能因为帮过你们,被更多的人追着杀……我一直都想要偷偷溜跑的,可是转念一想,英雄没有天生,很多豪杰都是被bi出来的,只有被bi到抉择点上,才知道一个人是龙是虫,所以我就bi自己一把,犯更多的规矩,断了退路,这样哪怕我胆怯,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护着你们父女逃出去了……”

“你……你真的……”

“干什么这种表情?别告诉我你很感动啊,这才到哪?光这样就让你感动的话,你到江湖上,恐怕不到一天,就不是了,当心当心啊!”

东方恋雪夸张的大呼小叫,没有引起凤香的反感,倒让她第一次觉得这男人或许不错,因为他从不刻意讨好自己,平常嘴巴超坏,开口就是占嘴上便宜,哪怕是在能够获得自己好感的微妙时刻,他都刻意把气氛破坏,仿佛存心让自己讨厌他一样,这点实在很奇怪,假如他真想从自己这边拿什么好处,照说不是应该拼命给自己好感吗?

(爹以前说过,人心复杂,看起来越是正派、越是大义凛然的,往往心存黑暗,好人有限,反倒是良药苦口,那些故意想要赶你走的人,有时候可能是用心良苦……唉,这个江湖,真是复杂且麻烦。)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凤香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手上这戒指的关系吧?”

“啥?”

“你、你可别想歪了!”

凤香脸上一红,当初把同命戒指套在这男人手上,主要目的是为了报一箭之仇,让他也尝尝被人恶整的滋味,同时也是一个保障,使他不敢生歹念,倒没有想什么别的意思,是后来听了父亲提醒,才想到这样做很不妥当,因为……

“我告诉你,同命戒指,只是让两个人的命绑在一起,生死与共,还可以在特定条件下,心灵相通,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意义,你别想得多了。”

“是啊,我明白的,你就是傲娇,口嫌体正直,嘴上不肯认嘛。”东方恋雪吹了一声口哨,笑道:“吻也吻了,抱也抱了,连戒指都戴上去了,你早就是我们家的人啦,傲娇的新媳妇,还不赶快叫两声老公来听听。”

“少臭美了,谁要嫁给你啊?”凤香正色道:“你帮了我们很多忙,在这么要命的时候,我也很感谢你与我们共患难,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一定会好好酬谢你,但若说要嫁你,因为……”

话没说完,凤香忽然发现,东方恋雪正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望向自己身后,好像那边有什么,正要开口相询,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意识蒙眬,就这么晕了过去。

“我说啊,早就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手了,但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就不能让她把话说完才弄晕她吗?还是她将要出口的事,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

东方恋雪一面继续收拾包袱,一面没好气地说话,而站在已晕倒的凤香身后之人,自然就只会是她的父亲,吉尔菲哈特。

刚才吉尔菲哈特答应一同离开,凤香欣喜若狂,但东方恋雪察言观色,当时便已经看穿,吉尔菲哈特只是想要骗女儿离开,本身并无撤退打算,所以对后头发生的事毫不意外。

“承蒙世侄你的帮手,着实帮了大忙,但香儿不能许配予你,绝对不行。”吉尔菲哈特道:“你始终是一个江湖人,归宿是在江湖,如果香儿将来与你牵扯在一起,对她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我希望她拥有的未来……”

“世伯的父爱令人感动啊,行,我不会对令千金有非分之想的,被误会事小,要是被你以为我找不到别的女人,那就糗了。不过……能否问问,为啥你死待着这里不肯走,连命也不要?总不会因为此地鸟语花香,你舍不得离开优美环境吧?说实话,黑云孤寂又不是来搞都更拆迁,你赖在这边当钉子户,赖得再久也没钱收的。”

东方恋雪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吉尔菲哈特不给个交代,自己肯定不依不饶,浪费彼此更多的时间。

“……我……不晓得该怎么说……”

“没问题,正所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大叔你可以慢慢讲,我去煮两杯浓茶,陪你一起讲到天亮,我煮的茶……很有名的!”

“凤香当年中了黑云老贼的血咒,因为无可救治,我虽然试了各种办法,仍是无救,所以她其实已死过一次,或者说,真正的她,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透过脑部移植而复活,脑子是原本的她,身体却不是……”

吉尔菲哈特道:“这具的来历,有些问题……多年来我一直设法压制,不让那些人察觉,本来这也没什么问题,但我以白银之水,转化生命形态,变为真木之体,功成出关,那些人必然得到讯息,若他们追踪过来,见到香儿,后果不堪设想,因此……”

东方恋雪等了一会儿,发现吉尔菲哈特没有往下说,知道他不想说得更多,便道:“明白了,你本来打算功成出关后,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女儿,没想到现在鸡飞蛋打,保不住自己还连累女儿,所以打算牺牲自己,断去线索,至少能保住女儿平安,果真是伟大的父爱,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不能跑,你女儿被你弄晕了跑不掉,而你又没把我弄晕,还对我说实话,想必是要我负责,带你女儿跑出去,既然如此……”东方恋雪笑道:“多余的事我就不问了,反正你也不想说,但我一场奔波劳动,要点报酬总不过分吧?”“你想要什么?神兵利器?为着你们师徒的人情,我会尽量满足你。”

“………你制造卷轴的魔法……技术!”

第四章 前尘往孽.无辜受累

在大地上,魔法师的数量比武者要少得多,能够施放各种魔法的魔法师,素来就是人们羡慕的对象,若能够突破高阶,踏足大魔法师的境界,那更会受各方势力所礼遇,争相招聘。相较于武者,魔法师无疑更让人们充满憧憬,而比起苦练而成的武功,魔法更有条捷径,让普通人也能使用各种魔法,就是魔法卷轴、魔导器之类的存在。

一般的制作流程,是以特殊物质做成卷轴、石板,再将能够储存魔力的宝石研磨成粉,以这些粉末化成魔法阵,再将魔法封入魔法阵中,如此一来,只要将卷轴、石板激活,封在里头的魔法就会发动。虽说激活卷轴、石板也需要魔力,但那些许的魔力,很容易便可以透过魔法结晶来供应,所以,透过卷轴、石板类的工具,低阶法师可以发出高阶魔法,比较极端一点的例子,连普通人也有可能发出超越高阶的大魔法。

如此便捷的道具,当然有其他方面的代价,卷轴、石板的制造原料都不便宜,绘制魔法阵的宝石粉末与墨水更是高价品,一支卷轴用过之后,就要重新炼制才能再用,重新炼制的时候,宝石粉末、魔力墨水都要更新,整体弄下来,帐单数目比抽灵术还让人伤魂落魄,因此常有人感叹,靠卷轴战斗,砸出去的不是魔法,而是金币。

但比起材料方面的费用,制作魔法卷轴最大的一笔花费,却是在注入魔法的环节上。

卷轴、石板等魔导器充其量也就是一件储存设备,并不能直接生成魔法,封藏于其中的魔法,自然是魔法师注入进去的,注入“变巨术”、“轻灵术”、“风行术”,需要中阶或低阶的魔法师,注入“天生大力”、“身手敏捷”、“快人一步”,那就需要高阶魔法师,越是效果强大的魔法,就要动用越高等级的术者,这些术者不可能出手做白工,肯定要收取费用,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以普通行情来说,一支卷轴售价的百分之四十至五十,就是给魔法师的报酬。

为了节省成本,很多炼金术师本来就是魔法师,制作卷轴自然也是亲力亲为,自己注入魔法,省得辛辛苦苦一场,被人赚走大头,不过,魔法卷轴的买卖,毕竟不是自产自销的小市场,人们对各式卷轴的需求极大,而一个魔法师会的魔法有限,为了让利益最大化,常常是一大群魔法师组成工坊,相互合作,一次生产出大量的各色卷轴,透过拍卖会或其他途径贩卖,所得的钱再按比例均分。

这样的产销模式,不只行销有年,整个体制已经维持超过千年,只有越来越大的工坊出现,进而由工坊变成某种组织,甚至还有过该组织意外发展强大,一度雄霸大地的例子,但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直至吉尔菲哈特的横空出世。

吉尔菲哈特最早出道的时候,背后没有组织的奥援,也没什么资源可言,但他成立的工坊,却源源不断地生产各种卷轴,不光是中小型的常用魔法,还包括一些高级、顶级的稀有魔法,全世界也没几个人会,他照样制作出卷轴,而当有心人进行调查,会那些魔法的大法师,没有一个协助过他制作卷轴,换言之,吉尔菲哈特有一种划时代的新技术,可以不靠魔法师持咒,直接造出卷轴。

这绝对是当初吉尔菲哈特迅速成名的重大理由,各方势力后头对他争相纳为己用,也与此有很大关系,如果哪个势力能够得到这项技术,大量且快速地生产魔法卷轴,在战场上的助益可不只是一点半点,如果数量一多,由量变产生质变,绝对能主宰一场战争的胜负,甚至一个强权势力的起落兴衰。

然而,直至吉尔非哈特叛离圣莲教,十余年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将这技术交给任何人、任何势力,直至如今……

“好!没有问题。”

吉尔菲哈特一口答应,爽快得反吓了东方恋雪一跳,他确实很想得到这项技术不错,大地之上各方势力哪个不想?但吉尔菲哈特死撑着那么多年,没有将这技术传授给任何人,哪会因为自己开口要求,便立刻答应?就算运气再好,也不会好得那么夸张吧?

“事已至此,我把这些技术留在手上,又有何用?就算不失传,早晚也只会便宜别人,我希望这技术能有人使用,或者,至少也有个人保管,横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人选,直接给你,也不是太差的结果。”

吉尔菲哈特道:“当年你师父救我一家性命,又保着我杀回圣莲总部,却不肯收任何谢礼,是我最感激的恩人,我一直都想重重谢他,三叉雷戟便是我造来赠他的礼物,虽然被黑云老贼夺走,但我还有几件得意作品,本想讬你交赠给他,你既然没兴趣,那改为赠你这项技术也没什么。”

“小……师父他当年不收,现在也不会收的,他那个人可不好说话,如果你真要送他礼物,弄点什么好的茶叶、茶具,他倒是会感兴趣,至于你那些得意作品……”东方恋雪轻咳一声,正色道:“扔着也太浪费了,如果你一定要送给我,相信我也不会不收的。”

“好个厚脸皮的小子,这也是你师父教出来的?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啊……”

吉尔菲哈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沉吟道:“这么说起来,确实有一个人,如果你能够……”话没说完,吉尔菲哈特便摇头道:“不可能,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师父,也没有办法杀掉那个人……”

“这个……你的要求,是苛刻了一点……”

“你知道我在说谁?”

“好歹我也是交易会出来的,总不会连自家大头目是谁都不晓得吧?当今世上,我师父对付不了的人,还真不是很多,哪可能猜不到你在说谁。”

“你……知道我与那人的事?”

“不知道,但那家伙仇家遍天下,只不过九成五都已经是死人,剩下的多数都搞不清楚仇家是谁,所以才没有像你一样寸步难行。你和他有仇,这不难理解,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只要不死,基本上都与他有仇。”东方恋雪摇头道:“如你所见,我只有区区四级半的修为,没资格承诺你什么,但如果你信得过,愿意把希望寄讬在我身上,我答应你,将来有一天,我必为你讨个公道,一出这口恶气,当然……要报酬的。”

“年轻人还真是敢说啊……连你师父都做不到的事,你认为你能比他还强吗?”

“将相本无种,他做不到的事,不等于我做不到,如果因为他做不了,我就试都不试,直接放弃,那也不用讲什么未来,直接自杀就可以了。”东方恋雪认真道:“我相信,我是为了创造奇迹,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你要是不信,何妨拭目以待,看看我有没有实现这话的一天,怕只怕……你没那么长命而已。”

吉尔菲哈特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觉,东方恋雪的话,听来就是纯粹不知天高地厚,大胆狂言,然而,曾几何时,自己也抱有着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态度,自信无事不可为,只是如今看来,这无疑只是一个笑话……

那么,这个年轻人呢?

他似乎有着与自己一样的起点,一样的想法,未来……十几年或几十年后,他会走到与自己相同的终点吗?从结果来看,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也没有看人的眼光,可是……自己却觉得,这个年轻人……会成功!

年轻……就是好,蕴藏无限可能性的未来,让这小子看起来光彩焕发,甚至有些刺眼了,就算自己能再活几百年、上千年,也不可能再拥有这样的光辉……实在是让自己羡慕……

(这样的心性,还真不像是他的徒弟……能把东西讬付给这样的年轻人,也不枉我的一番心血了。)

再次大败之后,吉尔菲哈特看开了很多。过往几十年都放不下的东西,曾经视为无上珍宝的作品,现在都没有必要牢握在手上,能够替作品找到一个值得讬付之人,也就足够了。

“好,也该支付你报酬,那几件作品,到时候你挑一件,价值足抵万金,要是你与它们有缘,全都给你也可以。”

“我拒绝,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样就想把我打发了?”

东方恋雪贪得无餍的嚣张态度,让吉尔菲哈特怀疑自己是否又看错人了,自己开出的条件,已是前所未有的慷慨,这年轻人却不满足,这也太贪心、太欺负人了,但奇怪的是……自己居然还对他没有反感……

“那你还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能拿到生产卷轴的技术,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东西,现在拿了也没用,所以我全不要,如果你真想答谢我什么,就好好活下去,你的性命比什么魔导器都要宝贵。”

东方恋雪看了晕倒在地的凤香一眼,道:“她看起来好像很坚强,其实还是很依赖你的,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要是你不在了,她搞不好要闹自杀。我这个人不敢说是什么好人,但接下的工作,还是尽量不违约,我曾答应她,要保住你们父女的平安,所以请大叔你别让我糗掉,多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有你活着,她的平安才有意义啊。”

“你……”

吉尔菲哈特本来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像是给什么东西卡住……自己都几十岁的年纪了,没道理会那么容易被打动,可是,这些话传入耳中,一种心酸的感觉,不住在胸口蔓延。

除了相依为命的女儿之外,已不晓得有多久,自己没有被当成是个人来看待了,好像在所有人的眼里,自己就只是一个制造器物的工具,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不停地制造各种神器,没人在乎自己的想法或感受,更没被人当成是个“人”,像现在这样的感受,很久很久不曾有过了……

遗忘多年的感觉,原来……竟是感动……

吉尔菲哈特百感交集,想对东方恋雪说点什么,蓦地,一段十余年前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那句话……与此刻所闻,何其相似……

东方恋雪一句话说完,眼看着吉尔菲哈特的情绪稳定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想局面突生变化,吉尔菲哈特的眼神骤然转厉,身上杀气大盛,东方恋雪不晓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正自错愕,就听见吉尔菲哈特暍问道:“他是你师父?你父亲是什么人?”

一听这句话,东方恋雪就晓得不妙,每次跟着这句话而来的,通常都是拔刀砍人,他连忙摇手,“我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人,从小我便给抛弃,是师父将我捡回去抚养的……那个贼王八,这样对待我,肯定早就遭报应,给人剁成肉酱,扔去喂狗了,对,肯定是这样。”

东方恋雪说得异常肯定,但显然没有多少效果,从眼神就看得出来,对方根本不信,还随时都会动手,尽管目前的吉尔菲哈特没战力可言,可是这栋屋子是人家地盘,光是各种魔法陷阱,估计就能整得自己有够呛,动起手来绝没好处。

“大、大叔,有话慢慢讲,文明人是不动手的啊!外头还有强敌,这种时候同室戈,太不智了。”

东方恋雪堆满笑脸,试图拖延,至少……在自己所等待的那件东西送来之前,怎么都不适合动手……

气氛一时僵凝住,忽然一阵莫名尖响飙起,整间屋子为之一震,墙面上也泛起一层红光,乍看之下,仿佛是着火了,吉尔菲哈特见状,脸色大变,东方恋雪脑中也转过多个念头。

(这阵异状……是警报?有敌人杀来了?黑云老贼这么快就杀到?比之前估算得要早太多,该死,怎么再多争取点时间才好?那件东西还没到手,现在不能和老贼开战啊,只得劝说吉尔菲哈特一起逃跑了,不过他一副很想宰了我的样子,要怎么说才能……)

东方恋雪偷瞥了吉尔菲哈特一眼,发现他的眼神奇特,带有恐惧,但却不是对于黑云孤寂那样的惧中带怒,反倒像是什么心里最深处的惧怕,被这警报勾了上来……

“这警报代表什么?不是指黑云孤寂吧?你好像等这个警报很久了……”东方恋雪脑中归纳线索,猛地省悟,抢先道:“是你一直惧怕的人,和凤香有关的那些人,也是你想瞒过的那些人,他们终于发现你了,对不对?”

这个猜测显然命中,吉尔菲哈特身上的怒气顿减三分,屋漏又逢连夜雨,令这位大炼金术师陷入沉思,喃喃道:“该来的始终都会来……终于还是来了……”

东方恋雪无从判断,吉尔菲哈特是指人或是事,如果所指为人,眼下白银谷中又要再多一支人马,混乱的情势如火上加油,可着实不是好事,自己这边资料不足,恐怕也没什么混水摸鱼的空间……

尽管东方恋雪非常用力地在祈祷,但事情终究朝他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发展,吉尔菲哈特猛一抬头,二话不说,东方恋雪骤觉脚底一空,强大吸力在足底出现,一个旋转的无底深洞,要将他整个人吸吞进去,这个魔法陷阱出现得毫无预兆,无声无息,要不是东方恋雪一直在凝神戒备,保证会给吞个正着。

绞紧神经的警戒,换来闪电般的及时反应,哪怕脚下成空,无处借力,但东方恋雪发动步云履异能,凌空一踏,挣脱地洞吸力,为了避免顶上有连锁攻击,他不是直冲而起,只是斜斜飞出,但刚想要开口说话,试图说动吉尔菲哈特,哪知正上方的屋顶,忽然生出一个同样的无底洞,发出同样的吸力,正全力发劲挣脱脚下吸力的东方恋雪,根本不及应变,这才明白是中了吉尔菲哈特的双重机关。

事以至此,不管说什么都已太迟,东方恋雪更不废话,在被吸吞过去之前,他对吉尔菲哈特用力比了一个中指,怒道:“不明事理的老匹夫,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我一定会回……”

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扯入魔法陷阱中,无底深洞瞬间合拢,跟着就在空中消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更看不到东方恋雪的半点形迹。

“……我没有非置你于死地不可,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的能耐了,这是你应有之报……”

吉尔菲哈特开动魔法阵,一道冰蓝色的光华,笼罩在凤香的身上,昏迷中的她,缓缓向地面下沉去……

“……孩子,无论如何,爹都会保住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白银谷中的道路,对大多数人而言,极尽曲折变幻之能事,图中既有浓雾遮眼,又有各种魔法迷障,往往走上几天几夜,都找不到出路,只在原地绕路。

闯谷的不速之客中,不乏魔法修为极高的大魔法师,但无论他们怎么尝试,都破解不了那些迷障,堂堂的大魔法师,也搞得同样迷路,身陷其中,十几年下来,帝国、圣莲教就连一张白银谷的路线详图都画不出来,虽然透过由天上鸟瞰,绘制出白银谷的地形图,可是只要一走入谷中,所见到的路径、山形,就与鸟瞰所见的地形全然不同。

颠倒乾坤,翻山易海的技术,在魔法之中有很多,大魔法师虽说做不到,却都晓得其中诀窍,晓得该怎么破解,但哪怕知道,仍是没有哪个魔法师能够破解白银谷的迷宫,直至今日的黑云孤寂,终于破解掉白银谷的不解之谜,

一声轰响,整座白银谷地动山摇,无数烟尘,四处窜升,大量土石从八方山壁上剥落,不知多少树木、动物受害,全给掩埋在这崩毁垮塌的惨烈灾变中。

“哈哈哈,好一个吉尔菲哈特,虚虚实实,真假莫测,有你的!所有人都以为你的迷宫厉害,以为你是用魔法制造干扰、幻觉,殊不知你是靠三千世界,制造微缩空间,让人误以为陷入迷障,用尽所有破除幻觉的魔法,全都失效,在微缩空间里头迷失方向,走上几天几夜,以为走上几百里路,又上山又下海的,其实全在一块巴掌大的微缩空间里打转,名符其实被你玩弄于掌心,高明!真是高明!之前说你是彻底低能,真是太失礼了,你还是有可取之处啊……”

滚滚烟尘之中,黑云孤寂慢慢现身,对于已经失败的敌人,他不吝于给予任何赞美,因为这只会分外衬托出自身的强大与成功。

纳须弥于芥子,化三千世界,这果然是无上神通,普通魔法师以为身陷迷障,所见皆是幻觉,所施放的魔法都是要破除幻觉,或是破坏**结界,但微缩空间真实不虚,并非幻象,更不是结界,魔法破无可破,那些人想不通其中奥秘,就只能一直被困在其中,即使偶有人参透奥秘,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令白银谷十余年来屹立不摇,无人能破。

黑云孤寂吞噬汤朱迪,化纳成功后,也被耽误了一段时间,他知道三千世界的秘密,却不知道该怎么破解,最后索性耗损元气,接引九天星力,凭着浩瀚无尽的星河之力,大破所处的微缩空间,他此刻有特殊天时加持,吸纳星力不受任何限制,新的又远较之前为强,两相结合,激发出的至绝威力,远远不是之前能比。

一下发劲,沛然星力冲四面,毁八方,不只破坏掉他所在之处的微缩空间,更在连琐效应下,将白银谷内所有微缩空间全部破坏,刹时间引起惊爆连连,无分木树山石,飞禽走兽,尽皆受害,而在那漫天烟尘中,黑云孤寂的新生也终于显露出来。

骨肉至亲的身体,吞噬下去,并不是大补的保证,充其量不过是保证安全,同出一源的血肉,不会产生任何排斥、反噬,除此之外,不见得就有多大的滋补效果,特别是对黑云孤寂这样本身已修为高绝的术者,更是收效甚微,若非如此……以黑云孤寂的辣手,这些年来早就不断制造亲生子女,拼命吞噬,用来助长本身修为了。

但汤朱笛是一个例外,她继承了双蛇神庙的血脉,如果今日神庙尚在,她就是神庙这一世代的圣女,也是黑云孤寂修行突飞猛进的起点、源头,哪怕吞噬她有再大风险,也是非干不可,更别说还多了亲生血脉这一层考量,吞噬后没有任何不良后果,如此奇货可居,黑云孤寂不晓得等着这一天多久了。

长久以来的等待,果然值淂,两代双蛇圣女的魂魄、血肉,吞噬化于体内,对黑云孤寂的助益,大到难以想像,濒临崩解的,迅速重生,不但伤势全数痊愈,还尽去老态,成为一具三四十岁的健壮,身上每一处都蕴含精力,就连本来一直闭着的双眼,都神光外露,散着邪气。

睁着眼睛,黑云孤寂望向天空,即使是白天,普通人看不见星斗,他却仍能看出少许东西,,,只有少许,并不足以用来判断什么……

(星象晦涩不明,但基本上走向不变,父女结合之后,运势如日方中,更有若飞龙在天,无可阻挡,在这白银谷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我……)

(五刑坐位加持,吸收星力无穷无尽,我的力量即是无限,新生的也没有负荷问题,在这段时间内,便是教主……不,圣莲教那jian人也未必是我对手,而且,今晚生辰过后,占星的能力就会逐步回复,只要尽快解决了吉尔菲哈特,出了谷去,凭着无穷星力与占星之能,我将横扫八方,且看到时候谁能阻我!)

踌躇满志,黑云孤寂想着出谷之后的打算,说不尽的意气风发,忽然,前方传来人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此刻的白银谷中,居然还有人这么成群结伴而行,委实令黑云孤寂啧啧称奇。

两边很快就碰个正着,出现在黑云孤寂眼前的,是慈航静殿的众僧侣,他们步履虚浮,像是刚刚生完一场大病,人人脸色苍白,正在觅路出谷。之前的混战,他们被藤木给裹住,拉扯下地,怎么样都无法脱困,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所有木茧浮到地面上来,自动解开,众僧侥幸脱困,真元却耗损大半,想离开却迷了路,光是找路就花上半天时间,好不容易柳暗花明,摸索出了一条道路,走没多久,就碰上了这个赤裸上身,双手分持法杖与三叉戟,满脸邪气的中年人。

要是眠月禅师仍在,有这么一个老成持重的长辈,必不会让弟子们轻举妄动,可惜,这些年轻和尚甫脱大劫,手酸脚软,又是身处险地,看到一个危险的陌生人,心下已自怯了,为首的几个人呼喝一声,散了开来,却是将黑云孤寂给包围在中心,摆出了伏魔棍阵的架势,这是生物遭遇危险时的本能防御反应,无可厚非,但哪怕他们不这么做,结果也是没有差别的。

“呵呵,有趣的小和尚,你们的师父难道没有教过,危险的地方不要靠近吗?”

黑云孤寂大笑出声,跟着就好像看不见这些和尚一样,对着空中叫道:“吉尔菲哈特,这些小子是你引导过来的吧?你是想让他们都死在我手里,我出谷后慈航静殿会来为难吧?哈哈,不要紧,我照单全收,有什么好礼物,尽管都拿出来,别藏着收着,不够意思啊!”

长声大笑,震得所有人耳朵嗡鸣,晓得眼前之人并非易与,而更有人认出他手中的法杖。

“你……你是黑云孤寂?”

“说得对极了,有奖赏。”黑云孤寂狞笑道:“赏你们一个成为老子血肉的机会,与老子一同创造不世功业,将是你们几生修来的福分。”

现场所有的僧侣都想逃跑,却都已迟了一步,三叉雷戟的百雷震波发动,所过之处,当者无不披靡,内脏破裂,口喷鲜血,但没等他们倒地,引力旋风便撕裂他们的身体,化为一道血肉旋风,元魄精华尽数注入黑云孤寂体内。

对黑云孤寂而言,这只能算是塞牙缝的一点小意思,但这些年轻僧人气血正旺,吞食他们虽难以助长本身修为,却可以补养,所以他也吸得非常愉快,直到一个气息的出现。

“哦?”黑云孤寂停下动作,“小友,虽然我是要你把好东西拿出来,但你这么早就亲身上场,这可不是我的原意啊……”

第五章 将军猎犬.粉身碎骨

空间,平静的空间,忽然发生变动,吉尔菲哈特的实验室,其中一处的墙面,蓦地像海浪掀波一样,起伏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一截锋刃离奇地戳出,像切割果冻一样,自上往下一拖,将整个空间切割出一条大缝来,却没有伤及墙面,形成一种非常怪异的景象。

被强行切割开来的空间裂缝,不会维持太久,而在它闭合之前,一个人影从里头飞窜出来,踉跄落地,险些就跌倒下去。

“呼……幸好有备无患,行走江湖就是要靠装备多,东方牌超空间割刀……就是牛!”

险险自异空间中逃出的,自然是东方恋雪,他能平安逃出,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逃出来,绝对大出吉尔菲哈特的意料,而他成功逃出来的理由,当然不是什么鬼扯的东方牌割刀,而是大量高等装备**到报销,以此为代价换来的一线生机,否则,纵使能在陷阱中活命,想要挣脱出来,起码也是三五天、三五个月以后的事了。

此刻,看着手中的匕首,缓缓冒着黑烟,从尖端处开始熔解,东方恋雪心中不只是惋惜,着实是一痛,这把神器自十多年前开始,伴着自己闯过许多险难,如今赔在这里,实在是很不值得,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一件器物再怎么重要,也重要不过人命,眼下情势千钧一发,若自己被困住,外头几条人命恐怕全要完蛋,如此迫于无奈,只得拼着损毁神器的代价,硬是强行破出。

“吉尔非哈特这家伙……还好,做得不是很彻底……”

东方恋雪心里清楚,可以这么快就逃出来,另一个关键因素,还是吉尔菲哈特手下留情,他发动的这个魔法陷阱,范围有限,最多也就是和实验室一样大小,陷入其中,还能像隔一面玻璃似的,看见实验室里的情况,如果他把空间设定成白银谷那么大,甚至无限大,与其他次元相连结,那么自己别说逃出,就算只是想要保命,难度都会非常高。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辈子啊,也就是毁在做事不彻底这点上……”

东方恋雪随口牢sao两句,地上突然亮起红光,他最初以为是敌袭,看看情形又觉得不对,最后省悟过来,取下落日弓,对着地上一箭,力道不是很大,恰好足够将地面破开一个洞。

“唉呀,真是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凤香小姐别来无恙啊……”

说着取笑人的话语,东方恋雪将凤香拉了上来。

吉尔菲哈特将凤香弄昏之后,加上护印,沉入地下,本意是保护女儿,哪怕一定时间之后,他没法回来,事先安排好的魔法阵,就会将凤香转移出白银谷,但凤香苏醒的时间,远较吉尔菲哈特所料为快,而清醒的她,更不会接受父亲这种莫名其妙的安排,全面发力,想要挣脱出来,闹出的动静被东方恋雪察觉,顺手便助了她一把,破去**,把人从地下拉上来。

“谢……”凤香喘了一口气,稍微镇定下来,立刻有了怀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什么话?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我就为什么会在这里啰,你们一家人真是好事多为。”东方恋雪早就想好了说法,“你老爸摆平你之后,跟着就是我遭殃,也被关了起来,要不是我身上装备多,险险脱困,现在搞不好都没命了。”

“真是这个样子吗?你的武功比我高,我爹他如果要同时制服我们,应该是要先把你放倒,怎么会顺序颠倒过来?”

“这个我哪知道咧,那是你老爸,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晓得?而且,请恕我直言,令尊做事常常有些昏招,根本弄不清楚他的逻辑怎么会这样想,你硬要问为什么,只是自己找罪受。”东方恋雪道:“刚才我拼命劝他,要他保重自己、珍惜生命,多想想女儿,还以为他听进去了咧,结果一样对我动手,差点我就完蛋了。”

凤香半信半疑,但当东方恋雪对她晃了晃戒指,她就没有异议了,这眼神落在东方恋雪的眼中,更肯定了他的猜测。

(果然……早就在猜,这枚戒指有古怪,既能传心,就算能测谎也不足为奇,如果让这种戒指满世界都是,普天下的已婚男人就没有活口了,真是危险的作品……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啦……)

身为此道行家,东方恋雪晓得该如何规避这一类的魔导器,谎话是不能说的,但大说似是而非的真话、废话,却是轻而易举,只要话说得巧妙,这类测谎魔法器根本就没用。

“你爹肯定是出去找黑云孤寂单挑了,我们快出去帮手,他现在毫无战力可言,要是被黑云孤寂碰上,那就死定了。”

似是而非的半真话,若不想被人拆穿,就不能留给别人太多的思考时间,东方恋雪催促着凤香离开,担忧父亲安危的凤香更不多话,挥手化出一座小型魔法阵,五指连点,作魔法阵,整座实验室剧烈震动起来。

“快出去!”

“哇!虽然不知道你在搞什么,但这么大动静的东西,就不能等我们跑到外头去才搞吗?”

“时间太紧了,来不及,边跑边作吧,反正应该是够的,准备工作刚才都已经做完了。”

三千世界的微缩空间技术,只要作得当,把整座实验室摺叠微缩起来,绝对作得到,之前凤香一面收拾包袱,一面作相关准备,现在透过魔法阵作,微缩程序启动,整座实验室会在数分钟内,微缩成一个饭盒的大小。

东方恋雪跟着凤香往外跑,亲眼目睹,实验室的后半部,发生空间扭曲现象,反覆摺叠,逐步没入无边的黑暗中,这种魔法现象倒不是首次看到,只是过往所见,没有这样的高效,而在往外跑的过程中,东方恋雪发现魔法发动的范围,不只限于实验室的建筑,就算是地底下的布置,也被纳入凝缩范围。

匆匆一瞥之间,东方恋雪确实看到,地底下有一台巨大的机械,结构异常复杂,像是一个巨大的金属漏斗,末端呈现尖锥状,通体布满让人眼花撩乱的魔纹,正随着微缩程序,快速缩小着体积,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底下那东西是什么?体积好大,是什么超级武器吗?”

“……算不上武器,只是用来量产卷轴的机械,我们的卷轴,都是机械生产,不像其他魔法师一样搞手工业。”

凤香行若无事的回答,东方恋雪心头着实一震,明白眼前所见之物,就是自己向吉尔菲哈特索取的技术,这样看来,凤香应该也能作那台机械……

“卷轴的秘密事关重大,外头不晓得多少人都想知道,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告诉我?”

“很重要吗?我没什么感觉就是了,姑且算是我还你人情吧,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若你喜欢,后头我造一台送给你,用得好的话,你可以成立自己的组织,不用怕人找你麻烦……”

出手极为大方,不过东方恋雪却从这话里听出调侃的味道,这也难怪,如果这女孩当真蠢到相信凭着一台机械,就能成立组织,称雄一方的话,她肯定活不到今天。

“我没见过这样复杂的机械,哪里来的?”单纯这样问,会问得出答案才有鬼,东方恋雪心中一动,道:“你父亲刚刚对我说,你们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还有人在追着你们……特别是你,如果被他们找到,后果会很麻烦,这机械也是从人家那里偷出来的?”

吉尔菲哈特的出身资料全属伪造,其实是来自某个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国度,这个说法早就在江湖上流传,只不过始终属于流言蜚语,未经证实,也无法证实,东方恋雪如果光说这么一句,未必能有什么效果,但他结合吉尔菲哈特说过的话,半真半假地扔出去,就由不得凤香不上当了。

“我爹他……怎么会连这个都告诉你?”

“或许是因为担心你吧,他肯定怕有一天那些人找上门来,会对你不利。”东方恋雪开始加油添醋,“唉,也难怪,除了私人恩怨,还有利益冲突,你们偷走了那么多宝贵的技术,还连机械设备也拿走,偷偷躲上这许多年,他们哪可能不眼红?哪可能放过你们呢?”

人被诬赖的时候都会愤怒、紧张,也就想不到太多的东西,这是东方恋雪特别设下的圈套,结果确实不错。

“我们没有刻意躲人,至少,当初爹以制卷轴的本事出道,高调参加各种比赛,就是想要把消息传播出去,让他们能够闻讯找来,谁知道爹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们却始终没有现身,这怪得了谁啊?后来我们隐居在白银谷,那也不是存心躲人,是……是无奈之举。”

凤香道:“眼红可以理解,说偷不太妥当吧?情况其实比较像是兄弟分家,各有各的东西,但彼此拿到的都差不多,我们凭着自己的努力研究出成果,他们要是有本事,大可自己造出同样的东西,妒忌我们只代表他们的无能……”

少女的话有些重,但东方恋雪在这些言词中,除了发现怒气,还有掩藏不住的心虚,令他明白,实际状况肯定不像凤香说得那么简单。

(她撒谎了?什么地方她没说实话?研究成果肯定是真的,这丫头专业人员的尊严很强,不会在这上头撒谎,那问题就在源头……恐怕不是兄弟分家那么简单,就算不是用偷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光采的事……兄弟分家?吉尔菲哈特和什么人是兄弟吗?她知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秘密?)

东方恋雪心念急转,想尽可能多套点线索出来,但两人已奔出大屋,就听见后方轰然巨响,烟尘飞扬,几秒钟过后,整座实验室完全凝缩起来,连同所有地下设施,凝化成一个餐盒大小的长方形铁匣,凤香上前拾起,随手就收进腰间的魔法袋。

“好方便的技术,如果能广泛使用的话,以后搬家就实在太方便了……”

“只是搬家方便?看你的眼神,你真正想说的应该是,以后跑路就实在太轻松了才对。”

“嘿嘿,居然这么了解我,你要是不嫁给我,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少妄想了,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你这个人,让人一点安全感也没有,谁嫁给你谁倒楣。”

一句出口,凤香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份,想要道歉,但一道亮光,却在此时由天上飙来。

“这是……风天之羽?”

作为炼金术师,凤香当然认得,风天之羽是专门用来传递讯息的魔导器,功能与价格成正比,一端施放,一端接收,越是高等级的风天之羽,越是难以拦截,还多了一些附加功能,可以在羽毛之中封藏物体,也可以进行细部作,在满足设定条件后,自动发射,把东西送到目标地。

眼前的这支风天之羽,来势奇快,不晓得是用上了什么异兽的羽毛,从性能来看,市价估计不会少于一千金币,看出了这点的凤香不禁摇头。

(……价值上千金币的魔导器,平常想看都不容易看到,今天却连着出现,这些人全都不把钱当钱用啊……不过,动到这么高档次的魔导器,应该不会只是传送两句问候的话吧?这东西本来应该是在十万火急的时候,用来救命,或是交代遗言的,用得起的人,身分很不一般啊……)

这支价值千金的风天之羽,绝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而有钱人的朋友,通常也是有钱人,凤香瞥向身旁的东方恋雪,横看竖看,这道风天之羽也不像是发来给自己的。

“要命……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来?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东方恋雪显然知道这道风天之羽的出处,一伸手,将射向他的风天之羽接下,凤香凑过来一看,风天之羽内并没有留言,也没有任何文字信息,这与寻常的使用形式不同,而东方恋雪一指拂过发光的羽毛,羽毛化光消失,只余下一颗血红的珠子,在东方恋雪掌中滚动。

“……血魂珠?今天让人讶异的事可真不少。”

凤香的表情有些怪,因为相较于其他的高价魔导器,血魂珠又是另一种很稀罕的魔力结晶,以类别来说,血魂珠该算是黑暗魔法的范围,以邪术切裂、拘索出人的部份魂魄,凝结为珠,每一颗血魂珠,蕴藏着一个人的精魄,如果落在高明的黑暗术者手中,便能够藉着血魂珠,遥遥控魂珠之主,让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成为最彻底的奴隶。

以专业的眼光判断,凤香当然看得出来,这颗血魂珠被下了极为复杂的密码保护,如果没输入正确的密码,这颗血魂珠非但不能使用,还会自毁。但它既然能在此时,如此诡异地出现,想来东方恋雪是知道密码的……

凤香忍住心中的怀疑,没有贸然相问,只是以炼金术师的专家口吻,淡淡开口。

“血魂珠与其他灵魂结晶最大的不同,就是自愿生成,无法用强迫手段bi取,所以效能才会好到出奇……你面子够大啊,居然有人送血魂珠给你,是女孩子送的吧?这算是示爱吗?”

“唷,好酸的一句话啊,你不是一口一个死都不会嫁给我吗?现在这口气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吃醋了吧?”

“谁、谁吃醋了?”

“吃醋也没用,我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将来我娶猪娶狗,也绝不会娶你的。”

东方恋雪一面说,还一面用力眨眼,抖动眼睫毛,作出大美人的绝情状,将刚才凤香说话时的神采模仿十足,差点就让她忍不住动手轰人。

“别发火啊,你又不是我正牌夫人,连便宜老婆都不算,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与我生死同命的女人,在这世上,愿意和我生死与共的女人,随便找都有一大把,你根本排不上号呢,比如这颗血魂珠的主人,就是一个与我誓同生死的超正妹,哈,只要闭上眼睛,我仿佛就能听到她的深情呼唤,比你有魅力多了……”

东方恋雪微微闭眼,像是认真在聆听那些呼唤,还好像非常享受一样,凤香看他的样子,不觉得这是虚张声势,着实讶异,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当花花公子的能耐,更想不到……回响于他脑海中,生死与共的深情呼唤,会是怎样的声音。

‘东方恋雪!你这大骗子,我死,你也别想活,今天我与你同归于尽!’

久违的尖锐声音,在脑中回响,东方恋雪依稀记起当初在北地出任务时的画面,当时立下的约定,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终于到了该实现的时候……

“嘿,我等了半天的东西,终于来了,现在可以走了。”

“等很久?”

“是啊,这件东西拿在手里,才能对黑云老贼动手,要是这东西没送来,就真的只能放弃任务,和你们父女一起跑路了。”

听东方恋雪这么说,凤香心中一动,暗忖血魂珠虽然因为牵涉魂灵,属于黑暗系的魔法物品,本身却没有什么威力,只是在一些魔法中,产生触媒作用,难道东方恋雪是要靠着血魂珠,发动什么极强的黑暗魔法,一举消灭黑云孤寂吗?

(这不可能……那家伙确实是靠工具吃饭的没错,但血魂珠不比卷轴、封神箭那样方便,想要用血魂珠施放魔法,本身起码得是六级以上的魔法师,那家伙可不是魔武双修的异种,更不可能有这本事……况且,要用作触媒,血魂珠不可能只有一颗,起码也要十几颗的量,才能发动高等魔法,这还没计算黑云孤寂本身的修为,在他面前使黑暗系的魔法,只是自曝其短吧……)

越想越不对头,凤香斜眼望向东方恋雪,想看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别想歪了,我是在等这枚血魂珠没错,但这东西不是用来施放魔法的,最多只能用来解除后顾之忧,有了它,我才有胆气与黑云老贼动手,至于要怎么打赢他……那还是得靠自己努力和祖宗保佑,唉……那支三叉戟真是个大误算、大麻烦……”

东方恋雪愁眉苦脸地抱怨,凤香知道他故意摆出这种样子,可能是问自己,有没有能够帮得上忙的武器或道具,但这次恐怕他要失望了。

“厉害的神器不是没有,可是……应该都派不上用场,爹和我所制造的魔法神器,有威力型也有异能型,不过无论是哪种,都遵循一个基本原则,就是越强的神器,对使用者的要求就越高,也只有真正修为高绝的强人,才能够负荷并发挥那些神器的真正力量……”

“理解,就是说,四级半的我,就算拿着一把超级神剑出去,由于无法发挥神剑的真实威力,最后也只有被人痛宰的份……”

“……也不一定啊,如果你肯赌上性命,以血饲剑,拿剑切腹,也有可能会引发奇迹,爆发出神器的最强威力,与敌人同归于尽……在过去的历史上,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看你一脸福相,说不定能像那些故事中的英雄一样,有主角威能,拼完同归于尽,照样活得下来啊。”

和东方恋雪处了几天,凤香也学着适应这种厚脸皮的毒舌,一句话就把东方恋雪堵了回去。

“呃……我们还是想一点正常人类用的方法吧。如果你说的原则没错,那三叉雷戟怎么怪怪的?它的威力,似乎与使用者的力量没有正相关,更说不上成正比,感觉上……就算是个修为不怎么样的人拿了,都能发出很强的威力。”

凤香的表情有些怪,因为相较于其他的高价魔导器,血魂珠又是另一种很稀罕的魔力结晶,以类别来说,血魂珠该算是黑暗魔法的范围,以邪术切裂、拘索出人的部份魂魄,凝结为珠,每一颗血魂珠,蕴藏着一个人的精魄,如果落在高明的黑暗术者手中,便能够藉着血魂珠,遥遥cao控魂珠之主,让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成为最彻底的奴隶。

以专业的眼光判断,凤香当然看得出来,这颗血魂珠被下了极为复杂的密码保护,如果没输入正确的密码,这颗血魂珠非但不能使用,还会自毁。但它既然能在此时,如此诡异地出现,想来东方恋雪是知道密码的……

凤香忍住心中的怀疑,没有贸然相问,只是以炼金术师的专家口吻,淡淡开口。

“血魂珠与其他灵魂结晶最大的不同,就是自愿生成,无法用强迫手段bi取,所以效能才会好到出奇……你面子够大啊,居然有人送血魂珠给你,是女孩子送的吧?这算是示爱吗?”

“唷,好酸的一句话啊,你不是一口一个死都不会嫁给我吗?现在这口气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吃醋了吧?”

“谁、谁吃醋了?”

“吃醋也没用,我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将来我娶猪娶狗,也绝不会娶你的。”

东方恋雪一面说,还一面用力眨眼,抖动眼睫毛,作出大美人的绝情状,将刚才凤香说话时的神采模仿十足,差点就让她忍不住动手轰人。

“别发火啊,你又不是我正牌夫人,连便宜老婆都不算,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与我生死同命的女人,在这世上,愿意和我生死与共的女人,随便找都有一大把,你根本排不上号呢,比如这颗血魂珠的主人,就是一个与我誓同生死的超正妹,哈,只要闭上眼睛,我仿佛就能听到她的深情呼唤,比你有魅力多了……”

东方恋雪微微闭眼,像是认真在聆听那些呼唤,还好像非常享受一样,凤香看他的样子,不觉得这是虚张声势,着实讶异,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当花花公子的能耐,更想不到……回响于他脑海中,生死与共的深情呼唤,会是怎样的声音。

‘东方恋雪!你这大骗子,我死,你也别想活,今天我与你同归于尽!’

久违的尖锐声音,在脑中回响,东方恋雪依稀记起当初在北地出任务时的画面,当时立下的约定,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终于到了该实现的时候……

“嘿,我等了半天的东西,终于来了,现在可以走了。”

“等很久?”

“是啊,这件东西拿在手里,才能对黑云老贼动手,要是这东西没送来,就真的只能放弃任务,和你们父女一起跑路了。”

听东方恋雪这么说,凤香心中一动,暗忖血魂珠虽然因为牵涉魂灵,属于黑暗系的魔法物品,本身却没有什么威力,只是在一些魔法中,产生触媒作用,难道东方恋雪是要靠着血魂珠,发动什么极强的黑暗魔法,一举消灭黑云孤寂吗?

(这不可能……那家伙确实是靠工具吃饭的没错,但血魂珠不比卷轴、封神箭那样方便,想要用血魂珠施放魔法,本身起码得是六级以上的魔法师,那家伙可不是魔武双修的异种,更不可能有这本事……况且,要用作触媒,血魂珠不可能只有一颗,起码也要十几颗的量,才能发动高等魔法,这还没计算黑云孤寂本身的修为,在他面前使黑暗系的魔法,只是自曝其短吧……)

越想越不对头,凤香斜眼望向东方恋雪,想看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别想歪了,我是在等这枚血魂珠没错,但这东西不是用来施放魔法的,最多只能用来解除后顾之忧,有了它,我才有胆气与黑云老贼动手,至于要怎么打赢他……那还是得靠自己努力和祖宗保佑,唉……那支三叉戟真是个大误算、大麻烦……”

东方恋雪愁眉苦脸地抱怨,凤香知道他故意摆出这种样子,可能是问自己,有没有能够帮得上忙的武器或道具,但这次恐怕他要失望了。

“厉害的神器不是没有,可是……应该都派不上用场,爹和我所制造的魔法神器,有威力型也有异能型,不过无论是哪种,都遵循一个基本原则,就是越强的神器,对使用者的要求就越高,也只有真正修为高绝的强人,才能够负荷并发挥那些神器的真正力量……”

“理解,就是说,四级半的我,就算拿着一把超级神剑出去,由于无法发挥神剑的真实威力,最后也只有被人痛宰的份……”

“……也不一定啊,如果你肯赌上性命,以血饲剑,拿剑切腹,也有可能会引发奇迹,爆发出神器的最强威力,与敌人同归于尽……在过去的历史上,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看你一脸福相,说不定能像那些故事中的英雄一样,有主角威能,拼完同归于尽,照样活得下来啊。”

和东方恋雪处了几天,凤香也学着适应这种厚脸皮的毒舌,一句话就把东方恋雪堵了回去。

“呃……我们还是想一点正常人类用的方法吧。如果你说的原则没错,那三叉雷戟怎么怪怪的?它的威力,似乎与使用者的力量没有正相关,更说不上成正比,感觉上……就算是个修为不怎么样的人拿了,都能发出很强的威力。”

“是啊,那支……比较特别。”凤香有些不甘心,无奈道:“那支打从一开始就是特别制造,违反爹一贯坚持的理念,根本就是一种兵器的邪道,兵器本身的威力凌驾于使用者,人为兵役,乍看之下好像很强,其实却是局限住兵器和使用者两边的成长可能……我最初也不明白,为什么爹要打造一支这样的神器,如果只是打着玩玩,换换口味那就算了,偏偏又花上这许多心血……”

“现在答案很明显了吧?你爹之所以那么做,就是为了战斗,他知道自己比不过那些真正的战士,所以也不讲什么人兵配合、未来xing,能稳当使用才是好兵器,最好什么废人拿了都能用,没战斗经验也没差,那就是他的最佳选择……”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他的想法没错,也算认清自己的弱点,从整场战局来看,策略尚称正确,兵器威力也很强,失败的理由……只是敌人太狡诈,或者该说……他下次造专用兵器,千万记得加上密码,这样至少不会变成自己人的麻烦……”

“下次我会加的……”

凤香低低应了一声,她与东方恋雪并不是一直傻站着,情势紧急,哪有在那边聊天抬杠的余裕?收下风天之羽后,凤香与东方恋雪便拔足飞奔,两人脚底、腿上都有赶路专用的魔法道具,东方恋雪再从旁扶上一把,凤香就可以跟得上他的疾奔。

东方恋雪对白银谷所知有限,感觉还不深刻,凤香却对此第一草一木,了若指掌,很快就发现,谷内所有的微缩空间,被一股巨大力量连锁破坏,这种匪夷所思的非人之力,能够做到的……当然只有黑云孤寂了。

“那……老贼的力量,变得好厉害!”

“天时加持,星力无限吸纳,当然厉害了,正面硬拼,现在就算是圣莲教主,都未必能压得下这老贼……”东方恋雪道:“现在你最好祈祷,你老子在谷中迷路了,绕上半天也没走远,黑云孤寂也迷路了,走上半天还离我们老远,而他们两个迷路的家伙最好还别碰在一起……”

这确实是一个挺美好的愿望,无奈今天他们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天不从人愿,两人循着方位跑上一段路后,骤然听见半空中一声惊雷响,凤香脸色立变。

“那个是……三叉雷戟的异能!”

“果然要命……你要不要再试着祈祷一下,黑云孤寂只是闲着没事干,放个雷打点东西下来当烧烤……”

凤香没有理会东方恋雪的话,急急忙忙就冲了出去,从雷电之声判断,三叉雷戟就在附近,黑云孤寂与父亲可能都在那边,自己若晚到一步,就会是毕生遗憾。

东方恋雪没有立刻跟上,远远地落在凤香后头,这不是因为胆怯或退缩,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角色是弓箭手,干的工作该是狙击,如果不与敌人、友方拉开一定距离,根本就是废人一个,所以当凤香往前奔冲出去,他所做的选择不是跟着一起冲,而是身形一闪,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凤香没有留意身后的同伴是否有跟上,满心所想,都是父亲的安危,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

从小便失去母亲,身边没有其他人,只与父亲相依为命,凤香没法想像失去父亲以后的日子,然而,当她穿出树丛,看见了那个已成战场的所在,映入眼中的画面,是迟来一步的深深遗憾。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黑云孤寂挺着三叉雷戟,往前一刺,贯穿了吉尔菲哈特的身躯,更将他连人带戟一同举了起来。这份重量可不轻,魔法师更不以臂力见长,但使上“大力术”、“天生大力”一类的魔法,几百公斤的东西随便举起,也不是什么难事,而被高举起来的吉尔菲哈特,看来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手脚、全身的树藤都软软垂下,没有再活动。

“爹!”心急如焚的凤香,甚至没意识到出口的话是什么,就大步往前冲了上去。

忽然出现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黑云孤寂着实讶异,而她对吉尔菲哈特的称呼,更令黑云孤寂为之一惊,但为了免除后患,他仍是选择当机立断。

三叉雷戟的异能发动,大量的雷电凝聚于三叉戟尖,跟着,化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将被贯穿的吉尔菲哈特,炸成满天碎木屑,再不留下半块残余。

凤香看着父亲粉身碎骨的惨状,脑中刹时一片空荡荡,只余下多年前父亲叹息的一句话。

‘……猎犬终需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制兵者……早晚也会死在自己亲手打造的兵器之下……’

第六章 大难难飞.死生同命

对于黑云孤寂而言,一连串的状况发生,也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个人本意来说,他很不想杀吉尔菲哈特,因为吉尔菲哈特成了他所有业障报孽的宿体,若是死亡,那些业障理论上会消失,但也有三成可能,会回归他自身,黑云孤寂实在不怎么愿意赌。

不过,吉尔菲哈特摆明就是为了拼命而来,一现身,就发动自杀式攻击,已经没有战斗力的他,只能像个不会武功、不会魔法的平常人一样战斗,最开始,他驱赶一些魔兽、魔虫来攻击,但这些只受他驱赶,不受他指挥的魔性生物,无法产生什么威胁,很快就给黑云孤寂粉碎。

吉尔菲哈特对此也不抱指望,只是利用这些魔性生物的攻击,替自己制造机会,能趁乱逼近黑云孤寂,这个目的,倒是幸运地取得了成功。

黑云孤寂注意到了趁乱而来的吉尔菲哈特,一抖手就在身边发了几个禁制,既干掉几头魔性生物,也禁绝数种魔法的发动,凭此确保无法瞬移进自己五米之内。

“哈哈,小友,当年你女儿中我的血咒,无可救治,应该是死去多年了,但你夫人可是平安无事,我很好奇,不知后来她是如何亡故的?虽说教主下令,对她无需留手,但她们到底是骨肉至亲,教中之人谁也会避讳几分,又有雅德维嘉仗剑来援,照理说不该受到伤害……为什么后来听说是死了呢?莫非是你屡遭失意,用力太过,使得她……”

黑云孤寂的话,一面是探询,一面也是故意刺激对手,果然吉尔菲哈特狂吼一声,像发了疯一样扑冲上来,连扔了几颗威力强大的魔法石,都给黑云孤寂随手弹开,未能引爆。

心念一动,黑云孤寂瞥见吉尔菲哈特捏碎了手中一枚宝石,重硕的身躯骤然消失,跟着便瞬间移动,来到自己三步之内,之前所设的各种防护,赫然全部失效,猛一定睛,吉尔菲哈特丑陋的木脸,已贴近在眼前。

“老贼!我与你同归于尽!”

“天真!就凭你这乱七八糟的小把戏?”

一生结仇无数,黑云孤寂对于被人冲上来玩自爆的场面,早已是司空见惯,但这次吉尔菲哈特似乎不是想自爆,手里拿着几支试管,里头晃动着某种液体,像要扔抛过来。

“白银之水?”

对炼金术略有所知,黑云孤寂知晓此物剧毒难当,在一定温度下,还碰什么就溶蚀什么,自己的魔力护罩能否挡得住,实在没多大把握,当下不假思索,握着半截的三叉雷戟轰插而出,一下就贯穿了吉尔菲哈特的身体,坚固的藤木之身,挡不住三叉雷戟的破石之威,电光在体内窜爆,不足三秒,一代大炼金术师就没有生命迹象,手脚软软垂下,白银之水洒落地上,迅速溶蚀成洞。

(唔,不妥!)

吉尔菲哈特断气瞬间,一股微弱能量释放,传了过来,如果是别人,未必能够察觉,但黑云孤寂最擅长以邪术暗算人,早就在提防敌人也来这一手,立刻便察觉到这股能量波动,尽管确认不是诅咒,而且似乎也没什么杀伤力,他仍是难以心安,要立刻做处理。

“爹!”

一声悲痛的呼叫,来自忽然出现的一个少女,黑云孤寂随意一瞥,登时心头狂震,满脑子的问号,都在惊愕是从哪里跑来一个这等美若天仙、让人眼前发亮的绝色美女?

黑云孤寂色授魂予,险些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这名少女的美丽程度,实在惊人,不过她对吉尔菲哈特的称呼,却非常奇怪,黑云孤寂记得,吉尔菲哈特唯一的女儿,当年身中自己的血咒,无可救治,早该死透了,眼前这美貌少女又是何人?

愣了一下,反应稍迟,黑云孤寂忽然惊觉,来自吉尔菲哈特尸身上的微弱能量,骤然加快了传送速度,自己的经脉已开始沾染到那股奇异能量,魔力护罩全然无用,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发动三叉戟的异能,三叉雷戟脱手暴射而出,连同无数电流乱袭,将吉尔菲哈特炸得粉身碎骨,远远射飞,杜绝后患。

吉尔菲哈特的身躯一碎,那股能量也消失不见,黑云孤寂多少松了口气,吉尔菲哈特怎么说也是与自己同级并列的人物,脑子虽然不太仔细,专业能力却有鬼神莫测之机,他的临死一击,必有深意,可不能掉以轻心了,也只有在将吉尔菲哈特彻底挫骨扬灰后,才能够松一口气,环视战场,看看那个国色天香的小美儿人。

“世侄女?你……是当年的那一个?嘿嘿,你爹爹……成碎片啦!”

黑云孤寂高声狞笑,意态若狂,过半都是故意演出来的,为的自然是刺激这个小美人,毕竟她这一下现身,来得突然,黑云孤寂摸不准她的底细,当然是先激怒敌人,藉机探探敌人深浅,方为上策。

这份意图,凤香不见得完全看不出来,但看着父亲惨死,尸体更被敌人炸碎,落得如此悲哀收场,就算是一直努力吸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别慌别乱,却又怎么有可能做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如许多承受丧亲之痛的人一样,少女发出一声异常凄厉的尖叫,声音之中的悲、恸、怒、怨,有若海啸狂浪,冲击着所有闻声者的心灵与知觉,仿佛只要再叫上几秒,少女的眼中就会奔流血泪,染红大地……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少少刺激便不能自制,破绽大露……)

黑云孤寂暗自发笑,如此肤浅又简单的策略,却能一再获得获得成功,这只证明……那些年轻人确实很好骗,很容易上当……

听着少女连续发出理智尽失的嚎叫,黑云孤寂庆幸得计,开始考虑要如何好好炮制这个美到让人屏息的猎物,但情势发展却急转直下,悲嚎中的凤香,没有流下血泪,身体却骤然放光,生出了熊熊火焰,如血般艳红的烈焰,狂舞飞腾,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身体会冒火的魔法师不少,照理说这也吓不到黑云孤寂,但他却一下看得愣住,像看见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东西,紧跟着,他确定凤香身上散发的,并非是魔力反应,而源源不尽的沛然能量,则从凤香体内,如同一座复苏的活火山,汹涌爆发。

“轰!”

熊熊火舌,自凤香身上奔腾涌出,所过之处,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惊人的高热,不只触物即燃,还轻易焚化所接触的一切,将二十米方圆的空间,化为一座红莲炼狱。

面对这样杀伤力强大的火焰,黑云孤寂也不得不避,往后退开,试图找出安全距离,而凤香却在火海中冉冉上浮,乘着热气流,腾空而起,飘在离地十余米高的半空,冷冷地俯视地面,目光中无喜无悲,更没有一丝情感,但也就是在这样的目光里,一股抹杀所有生机的灭世杀意,不住释放出来,威压着地面上的所有生物,当然也包括黑云孤寂。

(好、好厉害……这丫头是几级的修为?看她刚刚跑出来时候的身手,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二级……连屁都不算的修为,怎么能对我形成威压?)

错愕一闪即逝,黑云孤寂发现更为异常的一点,来自凤香身上的那股危险气息,强烈得不像出自人类之身,仿佛是碰上某种高度进化的异类生命体,先天上对人类就形成克制,站在她面前,像是碰上天敌,几秒钟一过,黑云孤寂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抖了起来。

“这……荒唐!”

黑云孤寂勃然大怒,不能容忍自己的丑态,心念甫动,星引力立即发了出去,为了避免出手太重,他没有复合性多方位施力,仅是单纯由下往上急扯,预备把这美貌少女弹飞上天,再任己鱼肉。

然而,引力控一发射,却失手落空,漂浮在半空中的凤香,速度高得出奇,黑云孤寂的魔力刚发出去,她的身形就瞬间消失,远远避开,令黑云孤寂一击失手。

惊人的高速,在浮空的状态下发动,黑云孤寂甚至不知道她是怎样做到,而这也证明,心头那份重压,并非空来风。然而,黑云孤寂的战斗经验丰富,自然也有对付高速型敌人的手段,他左臂一翻,星光柱由天上直射落下。

“小小丫头,还怕你飞上九天不成?”

冷哼声中,十数道星光柱分自不同角度射落,由于是白天,星光微弱,虽然以黑云孤寂之能,仍能动念招落,但星光柱的规模大受限制,黑云孤寂不得不用上技巧,一发动就是十数道,交织成网,封住上下六方的所有角度,不管速度再快,在星光网内也无所遁形。

这是黑云孤寂过往用来对付速度型敌人的招数,效果堪称万试万灵,只是,此次的敌人,强项并不是只有速度……

“咻~~~~”

感应到十多道星光柱错落袭来,凤香发出一声刺耳尖啸,被熊熊烈焰包裹的身体,凌空再冲高数米,非但速度快绝,更爆发一股强悍大力,硬生生突破星光柱的囚锁,往上冲去,越是冲高,她的力量也不住冲向高峰,地面上的黑云孤寂最有深刻感受。

“……第三级、四级、五级……六级了!”

第六级力量,已是高阶的巅峰,未满二十岁就有此修为,绝对是天才型的人物,黑云孤寂没法不吃惊,这女孩现身时,完全察觉不出有这样的战力,为何一下子力量急涌暴增?特别是……她的力量,似乎还未曾见底……

(若再让她发劲下去,实在太危险了,已不能冒险生擒,必须要立刻击杀,半秒也不能耽搁……)

黑云孤寂预备发动具有毁灭性的引力圈,但周遭空间忽然发生异动,三道劲箭,出现在两米之内的近处,破风射来,尽管不是封神箭那么变态的东西,却也是很高档的破甲、破魔箭,以无心之射直接送来,如果不做处理,肯定要付出代价。

“好浑帐的贼小子,连这里也来插手!晚一点揪出你来,定要将你抽筋剥皮!”

不得不分出手来防御,黑云孤寂大声怒骂,左手一挥,三道魔法护盾,及时挡住三方暗箭,跟着又再一拂,破甲、破魔箭齐折,尽显大魔法师的手段,但给这么一耽搁,想要对凤香先发制人,却是已没有可能了。

同时,凤香在半空中定住身形,力量也冲破第六级,进入第七级的初段,黑云孤寂双目瞪大,非常清楚这代表的涵义。虽说只是一级之差,但第六、第七级之间的那道槛,却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境界之壁,不知有多少人穷尽一生,就是跨不过去,而只要一步迈过,就是一道新天地,所发出的攻击,其威力完全是不同层次。

此刻,凤香周身的火焰开始变形,由缭绕全身,迅速变成主要凝聚在背后,更化为一双左右各两米长的赤色羽翼,整个人仿佛升华成一个美丽的女神,翼上每一根羽毛,都是一道流光飞闪的火焰,耀眼夺目,逼得人没法正视。

火神之翼!

一双平伸展开的美丽翅膀,大力地拍动,上头的千百火羽,如骤雨般狂击落地,首当其冲的目标,自然就是黑云孤寂。

骤见满天火光,黑云孤寂不敢有丝毫怠慢,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躲,对一个魔法师而言,逃避没什么可耻的,硬碰硬才是傻到极点,问题是,火神之翼的千百炽羽,自四面八方全方位袭来,没有任何空缺遗漏,也没有死角可言,黑云孤寂想闪躲,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不能逃,就只能硬拼,黑云孤寂对此自信十足,凭着强上一筹的第八级末段修为,他不信自己压不下这些火羽,这一次,他不再怜香惜玉,双手一旋,强大的引力圈立即形成,朝着漫天火羽迎去。

甫一交接,黑云孤寂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发现自己又一次估错,这些火羽虽然是以第七级力量推动,看似纷乱无章,其实运用得非常有诀窍,每一分力量都高度集中,令得火羽的杀伤力发生质变,由引力圈所构成的防壁,赫然封之不住,两边一接触,来自四方的火羽,像是来自地心的滚烫岩浆,煮金熔钢,无物不克,轻易就将接触到的引力护罩给烧穿。

首招便告失利,等于输了小半招,对于力量正攀上新巅峰的黑云孤寂,是一项难以接受的耻辱,好在他的力量也还未有尽头,随着星力吸摄量增大,引力圈的威力也翻倍增强,牵引满空乱射的火羽岩浆,并流汇聚一处,以浩瀚星力之威,一面压制,一面化消。

十几秒过后,始终是力量深厚的一方占了上风,黑云孤寂的星力越摄越多,引力圈的力量强至不可思议,哪怕火羽炽热如岩浆,布满四面八方,终究也在无边星力的压制下,渐渐暗淡下去。

然而,如果任由火羽这么被压制,对于躲藏在暗影中的东方恋雪而言,这就太过失职了,哪怕封神箭没得发了,破甲、破魔箭还是有一堆的……

“嗖!”

“咻!”

两种不同的破风声,分在黑云孤寂远近数米处响起,六支利箭乱射飙来,黑云孤寂气得两眼发直,这些暗算还不致于令他意外,毕竟早知有一个持弓的狙击手躲在附近,会利用这种时候偷袭,没什么好奇怪,但明知如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贼屡屡出手,无法反制,这才是让黑云孤寂火冒三丈的理由。

(我将星辰引力运用在实战上,固然是威力无俦,但要驾御浩瀚无匹的星力,本身却是一件高精密度的工作,稍微作不慎,星力就会反伤自身,那小贼挑的暗算时间好毒辣……)

黑云孤寂几乎给气炸了肺,这六支暗箭虽不厉害,却不是没有威胁,又是近身袭来,他不得不将引力圈分出部分,回圈成盾,绕着身体扫一圈,六箭尽折,可是节外生枝的结果,就是用来压制岩浆火羽的力量削弱,高热的炎流再一次显出威力来。

更糟糕的是,火羽被无穷星力所压制,这着实刺激到了凤香,半空中的她再次一声尖锐鸣叫,周身虹光大炽,赫然又是一双火神之翼凝聚成形,第二波的火羽炎流,再次覆天盖地袭来。

一波之后还有一波,并非只有单纯的一击爆发之力,这可不是黑云孤寂的预计,那个丫头还能发几波火羽,完全是未知数,躲藏在黑暗中的那小子,似乎也是箭矢充足,吸摄星力对负担很大,自己要是与他们打消耗战,非常不划算,得要另想方法才是。

(单纯爆发极限星力把人杀掉,太可惜了,这丫头的身上肯定藏有许多秘密,若能擒来,对我有大用……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把本来要用在圣莲教那贱人的技法,提前先用在这里了。)

全力作引力圈,迎向第二波的火羽射落,黑云孤寂暗暗做好了准备。对于战局的突变,东方恋雪也非常意外,凤香所爆发出来的惊人战力,令他又惊又喜,之前怎么想都想不到,如果能妥善合作,不是没有可能趁机击杀黑云老贼,但事出突然,自己准备不及,只能这样配合凤香,与黑云孤寂打持久战,看看是否能把他耗垮,或者……逼出他有可能存在的最后底牌……

(如果这老贼还有压箱底本事,那会是什么?恐怕与归元藏经有关,那套功法的潜力,应该还没有掘尽,但他会使出什么技巧,这个就难以估计……)

东方恋雪一面用无心之射牵制黑云孤寂,一面全神盯着战场上每个细微变化,忽然,黑云孤寂所发动的双重引力圈,力量大幅衰弱,明显出现疲态,此消彼长,在气机牵引之下,凤香的岩浆火羽更形威势难当,狂飙射来,轻易洞穿星力护罩。

(糟糕!那丫头没有战斗经验可言,又神志蒙眬,纯凭本能在战斗,这下要上当了。)

看出了敌人的用心险恶,东方恋雪已不及阻止,哪怕是冒着暴露位置的风险,高声叫喊,凤香也未必听得到,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把手上的箭矢一股脑全射出去,希望能起到点作用。

“……小贼倒是精明……”

骤增的无心箭矢,十数支、数十支乱射而来,带有一种急惶的意味,是抢救而非抢攻,黑云孤寂不由得对这只黑暗中的老鼠重新估计,那小贼年纪轻轻,却看破了自己的策略,这份眼力可不简单,然而,也都太迟了。

降低了对无穷星力的吸摄与控,黑云孤寂将主要魔力凝聚于眉间,如箭如电,趁着凤香振翅拍翼,俯冲攻击,双目交会的瞬间,直发了出去。

这是精神攻击的一种,许多魔法师都会兼修,但练到那么高段数的就少之又少,过去黑云孤寂用这一招栽了不知多少武者,眼见凤香来势汹汹,他倒也没指望能一击得手,可是精神攻击才发出去,凤香身上爆闪起三色光环,不起眼的服装内,赫然有针对精神攻击的防护结界,不仅如此,黑云孤寂还发现,敌人的状况非常诡异,受到精神攻击后,脑波忽强忽弱地一下变动,居然将入侵的精神波完全化消,一记攻击落在空处,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现象。

(……就算没有衣服内的魔力护罩,这记精神攻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她的有问题,肯定不是常人血肉,说不定就是吉尔菲哈特的作品!若我能据为己有,必能发挥比现在这更强的星力!)

心头贪欲大炽,黑云孤寂的第二段精神攻击,也随之发动,看似已耗尽的精神波,赫然又生新力,直直透入脑中,这一次,所有的魔法护罩都没起作用,就连凤香的脑部都没有进行防护调节,因为这道精神波不带有攻击性、冲击性,不符合攻击的定义,防护措施不可能封锁住脑部的所有活动。

然而,一件东西不是看起来不危险,就没有杀伤力了,这道看似普通的精神波,却包含了黑云孤寂多年来受孽障报业之苦,所进行的一切研究与理解,精神波入脑散开后,所蕴含的一丝微弱因果力,在脑部如种子萌芽,迅速绽放,切断五识连结,将凤香的意识,带往此生所有记忆的疯狂回溯中。

这原本该是非常高段、极为稀奇的一种术法,甚至不是想使就能使出来,必须天时地利配合,还得要禅心偶得,才能进入状态,带人回溯前生往世,瞬间经历无数轮回,悟澈前因后果,以证大道。

看似神奇,其实却是前人钻研成神之道的副产品,黑云孤寂并未真正参透,所领悟的仅是其中皮毛,但错着也有错用,这式远未完成的灌顶大法,未能真正将凤香带入往事轮回,却将她的思感整个困入现世记忆中,本就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她,这一下整个动作全都停顿住,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身上所有火焰尽数熄灭,直直地摔落下来。

“哈哈哈哈~~~~~”

留在手里多年的一张暗牌,终于打了出去,还收到满意的效果,虽然不是成功暗算圣莲教主之类的丰功伟业,黑云孤寂却也甚至得意,而他更没有傻得浪费时间,趁着凤香还未回神,归元藏经全力逆运发动,左臂扬起,骨肉瞬间分拆开来,化成十多道连皮带肉的触手,浑若无骨,迅速伸展出去,将凤香给缠住,正要更进一步,连串箭矢如飞蝗般乱射而来。

“嘿,一直就在等你这小贼,可惜你太迟了!”

适才分心应付凤香,黑云孤寂尚且对东方恋雪的暗箭游刃有余,如今凤香的威胁已除,黑云孤寂更不把这些箭矢放在眼里,手一挥,引力圈反向发出,所有射来的魔法箭矢全数折断,更还触动黑云孤寂布下的咒术,引发一道蓝光反向回射,落在近百米外的一处乱石堆中。

“啧!”

躲藏在乱石堆中的东方恋雪,被蓝光射个正着,晓得自己行踪已然暴露,这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他本就预备要飞身出来抢攻,与黑云孤寂一战,现在也只是正好,然而,就在他要飞身扑出来的一瞬,剧烈疼痛,骤然狂袭脑门,痛得眼前发黑,正在飞冲的身体,口喷鲜血,失控摔落下来,跌了一个超狼狈的狗吃屎。

(精、精神攻击?我中招了?不……精神攻击我挨得多了,从没有过这样的,好像是有什么力量入侵身体,伤及神魄……我知道了!这是池鱼之灾,那个蠢女人的同命戒指,同的不只是性命,连倒楣了都要拖我ㄧ把……)

顷刻间把握住事态,但剧烈头痛的脑袋,别说是出去战斗了,连站起来都大成问题,而空中破风声响,黑云孤寂的攻击已到。

要是刚才的攻击没有被中断,东方恋雪确信自己能抢在敌人之前出手,至不济,也能靠绝顶轻功,逃过这一击,但此刻……

“妈的!”

危急间,东方恋雪重重一击,打在自己的左脚上,动作很熟练,仿佛已干过很多次,后果却很严重,三根脚趾应声骨折,奇痛攻心,反倒让神志略为一醒,看见黑云孤寂发来的真空旋风切,勉强奋起余力,纵身跃起。

仓卒之中蓄劲不足,不可能完全闪过,被部分击中早是意料中事,东方恋雪竭力避开真空旋风锋芒最盛之处,以身体侧面接挡,换来的,则是左半边身体被割裂出一道长长伤口,鲜血抑止不住,如雨一般喷洒了出去,狂溅在四周的草石上。

活命的生机只在一瞬,东方恋雪顾不得大量出血,全力飞奔出去,黑云孤寂颇意外他在如此绝境下,仍能挣扎逃生,这一击未能取他性命,再要出手,却见他连窜带爬,虽在喷血,速度仍高得惊人,甚至反过来利用这满天血雾,施了某种伤及自身的禁术,加快奔行速度,整个人如箭离弦,刹那间飙得不见踪影。

“老贼!别得意!你肯定过不了今天晚上,明年今日,本少爷定会在你坟头**!”

狼狈逃跑,东方恋雪没忘记扔下一句过来,气得黑云孤寂面色青紫,发誓下次定要全力击杀这小子。

(收拾了丫头之后,定要先揪他出来!这小贼只会偷躲着放暗箭,本身战力极为有限,倒是他轻功极好,要逮他不容易,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电贴近他,给予致命一击,否则他拔腿开溜,想要再逮人就麻烦了。)

想归想,黑云孤寂并没有追上去,反倒有些庆幸那小贼没有做垂死挣扎,只顾着逃命,因为……自己似乎咬上了一根极为难啃的骨头……

第七章 太上圣轮.制约万象

跌跌撞撞,重重一跤摔在地上,东方恋雪浑身乏力,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能够顺利逃脱,与其说是运气好,不如说是黑云孤寂那边有古怪,多半是出了什么吸收不良,或是消化不良之类的问题,这才导致黑云孤寂没有追杀,一看自己跑远就停住攻击。

逃跑,有时候是单纯的失败,也有些时候……是一个转机,自己这么没命地逃跑,除了想先离开险境,再来重整旗鼓,另一个理由,是自己想要趁这机会,测试一下同命戒指的极限。

什么纵隔千万里,都能同声同气,生死共命,这些听来很了不起的话,东方恋雪全部当广告宣传词在听,倘若一件神器真有那样的威能,这个世界的魔法技术早就爆发新革命,制造出更多类似的魔导器了。除非自己所知的魔法定理全被推翻,否则不管是怎样的神器,都有作用范围,只看距离是长是短而已。

(同命戒指的重点该是同命,凤香若死,就算我身在千里万里之外,照样没命,这点我信,但其他的异能呢?凤香受到的每一分大小伤害,也能无分远近,直接传到我身上吗?这不可能,否则吉尔菲哈特早就拿这类东西,去和人玩同归于尽了。)

经过测试,这想法获得证实,以同命戒指为媒介,伤害转嫁的影响范围,大概是五百米,离得越近就越强,离得越远越轻……

“所以……看起来,我该尽量逃得远一些,只要离黑云老贼够远就没事,如果他吞噬那丫头的后,好好善待,说不定连我都能长命百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啧!”

脑里很随意地做出结论,看起来,掉头逃跑才是正确策略,但东方恋雪脸上所笼罩的,却是全然两样的表情。

“哼哼,虽然我说的很多话都只是随便说说,像减肥药的广告一样不能信,可刚才有句话我是说认真的,那就是……明年的今天,我一定会在你的坟头上**!”东方恋雪遥望向黑云孤寂的位置,恨恨道:“其他人也就罢了,只有你这老贼,绝不让你活过今天……”

狠话说得漂亮,但如果没有办法实现,那也不过是丧家之犬的哭嚎,什么意义也没有,东方恋雪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面止血、包扎伤口,一面也开始构思应敌策略。

(本来我与黑云老贼的力量就不是一个水平,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但今天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黑云老贼先得三叉,后得正妹,实力三级跳,准备好的策略还没发动,就已经全部废掉了……这究竟是他太好运,还是我太衰呢?)

力敌肯定不行,当智取的路也被封死,唯一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拼命了,豁尽自己的一切,赌上所有可能,拼命争取胜机……

东方恋雪检视手边所拥有的东西,最厉害的封神箭已经用完了,其余的魔导器,对黑云孤寂没什么威胁性可言,幸好自己除了这些东西以外,刚才还补了新货。与凤香一同离开研究所的时候,自己担心外头的事情不好解决,单凭这些装备多半不够,于是藉着说话的机会,从凤香身上取来一件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都已经要去拼命了,有好东西还不拿出来用,这不是缺心眼,就是没良心啊!”

发着牢,东方恋雪将那件东西取了出来,他拿的东西不多,说得正确一点,他能拿的东西很少。吉尔菲哈特与凤香的作品,尽管不乏高等的魔导器,但自己一个弓箭手拿强力武器做什么?况且,自己对那些魔导器的异能不熟,仓卒上阵,临场摸索,这种想法根本是搞笑,所以只得放弃。

不过,在实验室里那么多的东西中,还是有几件东西,自己敢说,吉尔菲哈特和凤香不会比自己更熟悉,他们甚至似乎不晓得,这件东西还有其他的用法,虽然……爱惜生命的正常人都不会那么用。

东方恋雪苦笑着凝视眼前的东西,两块吉尔菲哈特的救命玉牌,还有一管浓缩的白银之水,这恐怕是自己能取得的最后助力……使用这两样东西,或是就这么直接去找黑云孤寂拼命,也不晓得哪一项的致命风险更高些?

(情况有点混乱,整理一下……凤香落在黑云老贼的手里,还可能已经被吞噬,或是占据了身体,她的这具很有古怪,搞不好是出于人造,还是偷来的,黑云老贼得了这个超级补品,实力更上层楼,而我要刺杀黑云老贼,就得先救出凤香,否则生死同命,杀她等于自杀,换句话说,杀掉黑云老贼,我自己也必死无疑……怎么越盘算越像乱麻团一样?我自以为是的精美布局,为什么一下转弯,就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了?老天就像是在看我的笑话,不停地给我使绊子、制造障碍……)

东方恋雪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此次行动展开之前,自己拼命准备,不断累积各种资源,反覆筹谋定计,自认纵非万全,也该十拿九稳,哪知道计画实行起来,居然全不是那么回事,意外频生,不在预期内的障碍一个接一个出现,这是老天对自己的嘲笑吗?

“人力有时而穷,世上没有算无遗计这种事,这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如果在这里裹足不前,后头就更别说什么未来了……该做的事情,就不能停下……是这么说没错吧?小叔……”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东方恋雪一下行动起来,拿起了那管白银之水,这并不是从实验室里偷出来的,里头有一小半,是自己一直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这种万灵又万毒的鬼东西,从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开始,便已是必备的随身物了,此物难得,本想从吉尔菲哈特那边捞一点来补存量,没想到转眼就全赔出去,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打开封盖,刺鼻的气味袭来,东方恋雪皱起眉头,不管多少次,不习惯的东西就是不会习惯,真希望有一天,能够把这玩意儿扔得远远的……

“哈,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喝凉水……干杯!”

举杯对着天边的夕阳,东方恋雪一口将白银之水喝个干净,点滴不剩,跟着,他拿起两块玉牌,重重一掌拍下,两块晶莹剔透的玉牌登时粉碎,散出阵阵烟气,袅袅发散……

白银谷中,吉尔菲哈特实验室的原址,如今已是人去楼空,剩下的不仅是一片平地,还是一座大凹坑,本来实验室的设施,就包括了地下建筑,凤香用微缩空间技术,整栋建筑物直接打包带走,原地当然就只剩下一个巨大凹坑,黑黝黝的不知几深,看上去很是怕人。

大坑的边上,站着一个人,仿佛陷入沉思,又好像失去了魂魄,已经默默站在那里好一段时间,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动作,丽如春花的绝色姿容,美得像是一幅工笔仕女图,让人不得不屏住大气,生怕破坏了这美好的画面。

凤香……真的很美。

就算此刻情况特殊,东方恋雪仍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女人仿佛是命运给自己的一个考验,哪怕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都有一股无声无言的动人魅力,牵动自己的心……

(眼光看长远一些的话,也许……现在就该把她和黑云孤寂一起杀掉,消除可能存在的弱点,才是上策……)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但最多也就只是想想,再怎么说,自己可没有杀人的嗜好,如果真那么无情冷血,就与组织里那些疯狂的家伙没两样了,况且,从前人教训看来,冥冥中自有一种法则存在,越是想要偷懒省力,就越是会因此惹出麻烦事,那些整天都想用杀戮来消除隐患的人,往往就死在这种愚蠢行为上。

不过,撇开杂念不谈,黑云孤寂这老贼还真是偷懒,如此显而易见的一个陷阱,是把自己当成傻瓜吗?

(周围空旷,一个人站在那里,摆明就是放一个诱饵,要诱我出来……啧,他怎么不再另外放个罩子,我一靠近,直接罩子落下逮人就算了……连陷阱都做得那么不用心,这是看不起人吗?还是老贼出了什么事,无暇旁顾了?又或者,他是故意要让我这样想的?)

自来一步百计的聪明人,都有思虑过多,瞻前顾后的毛病,东方恋雪察觉自己也有这样的倾向,为了避免贻误战机,他决定不想那么多,果断行动,而且,天色已渐渐暗了,若不在天上布满星辰之前完事,自己就真的没希望了……

(不管老贼是怎么估计我的,人装得笨一点总没坏处……)

主意一打定,东方恋雪从树木中跑了出来,完全不做任何掩蔽,直直朝凤香跑过去,边跑边大呼小叫。

“凤香!我的心肝小凤香啊!呜呜呜~~~”

表演一开就停不住,东方恋雪七情上脸,两行热泪说来便来,飙着泪水直冲去凤香面前。

“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啊,那个变态老**贼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摸了你的手吗?有没有掀你的裙子,还是霸王硬上弓了?你放心,不管你怎么了,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变,想那晚,你我海誓山盟,指月为证,你身上的月亮甜过了蜜糖,哦~~~凤香,为什么你是凤香?那晚你为什么要代替你爹?呜呜呜……”

连串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配上满脸热泪,委实让人真假难辨,听得头晕脑胀,普通人肯定早就开骂,或许也因为如此,跑到凤香面前的东方恋雪,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就给凤香手腕一翻,立即拿住。

“啊!凤香,你怎么……”

演技太过出色,东方恋雪一声大叫,满面惊愕,看来就是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由于表情逼真,黑云孤寂还在恼火,枉费自己小心翼翼,花偌大工夫布置陷阱,还以为没那么容易把人诱上钩,哪知这貌似精明的小贼,居然蠢笨如牛,看到女人就大呼小叫地冲过来,直接往陷阱里头跳!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像话,蠢成这样,简直就是江湖的耻辱!”

凤香双眼闪着幽幽绿光,口中发出的声音更是古怪,雌雄不定,黑云孤寂在这段时间里,已成功将自己的元神精魄,转移入这具,霸占其身,只是这具似乎有什么保护措施,对于外来的精神侵蚀,产生强烈抗拒,致使黑云孤寂未能全功。

入侵成功后,黑云孤寂才发现一个要命问题,凤香的意识被逆错因果搞得乱七八糟,连带自己也受影响,想要有条理地阅读她的记忆,这根本就不可能,费了许多手脚,也未能将她放于凝缩空间内的实验室解开,只是找到此处地下魔法阵的控法,布了一个简单却牢靠的陷阱。

一抓住东方恋雪的手腕,连环陷阱立即发动,将他的双腿牢牢锁死在地上,更还陷入土中三寸,纵有绝顶轻功,也无从施其技,同时黑云孤寂预扣在掌心的魔咒发动,东方恋雪浑身如受几十条锁链捆缚,动弹不得,完全被制住了。

“哈,愚蠢的小子,你身为一个弓箭手,就应当与所有敌人保持距离,躲藏在暗处,怎么可以鲁莽现身,还与人靠得那么近?你自寻死,活该少年亡!”

照常理,以陷阱制住东方恋雪之后,黑云孤寂就该立刻动手杀敌,但打入白银谷以来,他便不断被这小子的暗箭攻击,威胁虽不大,可是给人当靶子乱射,那股郁闷委实难受,偏偏又没时间把人擒住后,痛加折磨,如果还不开口骂上两句,这股郁闷之气如何能消?所以忍不住开口嘲弄,没想到……这小子明明已经掉进陷阱里,却无惧色,甚至还能还嘴。

“唷,说人长短的时候,可别忘记自己啊……弓箭手要与敌人保持距离,魔法师就不用?你爸妈没教过你,无论任何时候,魔法师都要与敌人保持安全距离吗?”

一言入耳,黑云孤寂蓦地一震,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魔法师应该要躲在大后方,远远地发射魔法,绝不可以傻傻冲到前锋,与人近身战斗,是无数魔法师的保命守则,也是自己深信不疑的金科玉律,多年来奉行无误,既然如此,为何今天自己会忽然忘记了这原则,与人贴靠得那么近?

“……老头,你用陷阱把我套住,你认为……这就是事实真相?为什么你不觉得是你踏进了我的陷阱?老实说,如果让你躲得远远的放引力圈,我还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想在战场上杀你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拉近与你的距离……真感谢,你自己跑过来了。”

这些话着实刺耳,但如果只有这些,黑云孤寂可能还会认为,是这小贼死鸭子嘴硬,虚张声势,想要唬人,不过,这小贼的眼神……很不对劲,那是一种猎人盯着猎物,还是已经掉到陷阱里,爪子被捕兽夹夹断时,才会有的满意眼神,在自己的记忆中,每次见到这样的笑,后果都极为不妙,从没有过例外……

危险的讯息,让黑云孤寂提高警觉,可是在这急需要他做出判断的一瞬间,一个念头却在他脑中晃过。

(他布了陷阱,如果不废话,直接动手,出其不意,成功率肯定高得多,为什么不抢着动手,反而在此饶舌多言?他不像是蠢成这样的傻瓜,或者,他另有目的?)

老江湖不愧是老江湖,黑云孤寂一生出这念头,答案便很快浮现出来。

(他在拖延时间?有什么招数,必须要累积时间才能发动?)

姑且不论答案是什么,黑云孤寂没可能再慢慢等待,只是当他要动手的时候,东方恋雪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个当你已经上了,现在才醒悟,已经太迟,老贼,看招!”

听见东方恋雪的怒喝声,黑云孤寂脑里闪过的念头,就是立刻飞遁逃跑,身为一个魔法师,发现苗头不对,就该马上逃跑,这是他多年来保命长生的诀窍,不过一早设下陷阱的人是自己,什么都没做成,就这么逃跑,实在丢脸到极点,心理上很难接受。

就这么一下耽搁,黑云孤寂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生,当他有些错愕地望向东方恋雪,这个全身被魔力禁制捆得牢牢的年轻人,还十足一副无辜的表情,耸耸肩膀,扁着嘴巴,可怜兮兮地朝这边看来。

“小杂种!”

黑云孤寂怒不可遏,五指一转,卷风为刃,蕴含着无匹星力的真空刀镰,直发出去,要将这狡诈的小贼千刀万剐,不剁成肉泥,难消屡遭愚弄之恨。

“哈哈,孙子,真是听话,叫打就打,喊停便停,快叫声爹来听听。”

东方恋雪大笑嘲弄,黑云孤寂奇怒攻心,却充耳不闻,立志不管这次发生些什么,都要将这小贼先毙于手下,只可惜,东方恋雪虚虚实实,苦心争取到必要的发动时间,这一次,他不只是嘴上说说,也确实动了起来。

不动则矣,一动起来,就是一股如同山洪暴发的强绝大力,瞬间涌现,黑云孤寂施布下的咒力禁制,等若数十道铁链钢索缠身,无比坚固,可是东方恋雪身上劲道一发,加在他血脉中的禁制被一一冲破,缚在他周身的咒力索立刻粉碎,东方恋雪回复自由。

一瞬间,黑云孤寂心头的震骇非同小可,东方恋雪既然选择打近身战,自己早想过他先前的表现有所保留,否则凭他四级半的力量,无论怎么布置,想对付自己都没有可能,因此他的力量暴增,并非没有可能,反倒非常合理,然而,力量再怎么增加,也是有个极限,黑云孤寂本以为会看到第六,甚至第七级力量,但此刻从东方恋雪体内爆发出来的,却是不折不扣的第八级力量!

“荒唐!这怎么有可能了?”

黑云孤寂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第八级可不是那么好升上去的,哪怕是用什么特殊法术、**、魔导器,短时间内疯狂催升,都很难把一个人凭空拉拔上第八级,除非对方原本就有七级末段的实力,但这小子不过二十多岁,纵使天资聪颖加上苦练……七级末段,如何能够?

然而,正因为黑云孤寂本身拥有第八级的实力,所以他分外感受清楚,东方恋雪身上所爆发出来的,是货真价实的第八级力量,澎湃犹如万马奔腾,无可阻挡,而且一发难收,力量不住往上攀升,似不见底。

(……如此强绝力量,别说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没可能练成,便是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拥有,他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脑中的疑问,没有警讯来得强,同级数的魔法师与武者近身战斗,肯定是武者占优势,黑云孤寂不是元素系的魔法师,没有那种将瞬间元素化的本事,可不想硬挨一记第八级力量的威猛重击,第一时间发出引力圈防身,同时也急速后退,不过,一面退,他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陷阱人人都会设,自己的圈套可不只有表面这一重,马上就能让这小子明白,什么叫姜是老的辣。

当剧烈的雷元素,在两人的正上方开始波动,巨大的黑色雷球快速出现,黑云孤寂脸上的得意邪笑更甚。

“吉尔菲哈特的遗作,就让你这小子尝尝万雷轰顶的滋味吧!”

黑云孤寂击杀吉尔菲哈特时,将三叉雷戟脱手而出,但如此重要的神兵,他又怎么会安心放下?事后很快就找了回来,安置于暗处,伺机发动,之前吉尔菲哈特用这神器发动万雷,功败垂成,空中的巨大雷球无人控,解体散去,但雷电能量却仍存于空中,黑云孤寂尚未完全掌握三叉雷戟的奥秘,无法重新启动万雷,只是控空中残余未散的雷电能量,聚千合一击,威力也堪称惊人,这一击轰下,他相信敌人必无幸理,而相较于他,东方恋雪却没有多少吃惊的表情。

(……果然来了!当初一看到那支三叉雷戟,就晓得事情要糟,如果没有这个麻烦东西,没有那蠢丫头的多事套戒指,刚才只要趁老贼被诱近身,冷不防地给他一下重击,就什么都搞定,直接打完收工了。)

那是本来的最佳打算,但多了凤香这个变数,那个计画已经整个破局,若在此时偷袭,干掉黑云孤寂,在同命戒指的牵连下,自己也要同归于尽,甚至更糟糕的一点,如果一击将黑云孤寂重创,在如此近距离之下,自己也同受影响,打他多重自己也伤多重,这就搞到自己不能出手,只能一面凝气蓄力,一面等待时机,幸好,这时机总算是来了……

“嘿!”

东方恋雪笑了一声,只手擎天,双脚微分,呈现一个“人”字形,跟着便动了起来,一开始动得很慢,只是转手、扭颈、摆腰、斜步,跌跌倒倒,像是喝醉,但看似滞重的动作,却隐约透着一种片羽飞扬的轻巧,令他的蹒跚动作,看来就像是一种韵律特殊的舞蹈,很是好看。

除了外在的穿花蝴蝶动作,体内的气劲变化也很激烈,并且迅速与体外的气流发生连动,令得他从指间开始,每一处关节都生出气流旋转,凝成旋风,全身骤然笼罩在强风中,数百道强弱不一的气旋,犹如数百道圆劲,大圆之中还套着小圆,圆转乾坤,生生不息,仿佛形成一个独立的天地。

气劲猛烈,更化为强风吹袭四面八方,掀起烟尘滚滚,飞沙走石,如此声势,似乎代表东方恋雪未能真正驾驭住这一式强招,但在第八级力量的驱动下,声势非同小可,旋身气劲由圆化轮,渐渐浮现阴阳两仪的形象,外围还组出六爻卦象,如此生克演化的现象,更令黑云孤寂为之色变。

“这……这是……太乙真宗的太上……太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二十几岁的青年能发出第八级力量,尽管不可思议,还是有些禁忌技术,能在限定的短时间内做到,但这一式旋气化轮,正气凛然的绝学,却显然是太乙真宗镇教神功之一,太上无极圣轮!

(故老相传,太上无极圣轮练到极处,穷尽造化之变,内运森罗万象,生生流转不息,能化、卸、消天下万劲万气,凡属万象之内,俱不能伤,是普天下最无懈可击的防御守招,但……森罗万象之无穷造化,岂是易得?太乙真宗一连数代,修练者都仅得其形、失其神,发挥不出应有威力,连本代掌教的小子都没能练成,这小贼……如何使得出来?)

黑云孤寂满腹疑问,却无法否定眼前正发生的事,太上无极圣轮一成形,造化演生万象,凡属万象之内,俱不能破、不能伤,雷电虽然强,却也在万象之内,空中落下的巨大雷球,被太上无极圣轮的气旋劲风入侵,先是如抽丝剥茧般,给扯出一道道雷劲电流,跟着就整个崩解开来,化为千百颗南瓜大的小型雷球,杀伤力大减,却仍持续落下。

(人力有时而穷,太上无极圣轮虽然厉害,但雷球落至如此近处,他已没有足够时间去化消,除非……他的出力还能进一步提升上去,唔,我得拉远距离,否则雷球砸落下来,连我也难以幸免。)

黑云孤寂忌惮雷球威力,往后加快退去,但来自东方恋雪的急卷狂风,却瞬间加剧,大大小小的千百雷球,电劲丝丝外泄,迅速被抽丝剥茧,尚未触及东方恋雪,便已在太上无极圣轮的转动中,拆解分散,还原成基本的电流,散诸虚空,不再具有危险性。

能做到这一步,最直接的理由,就是因为东方恋雪的力量提升了上去,由第八级的初段、中段,迅速提升上八级末段的威能,而且气劲绵长,无穷无尽,犹未见底,气劲纵横扫射,甚至将后退中的黑云孤寂也牵制住,缓缓往回拉。

黑云孤寂这一惊非同小可,竭力试图摆脱拉扯气流,甚至还发动强猛的引力圈对抗,但星力、引力同属万象之内,和太上无极圣轮一碰,便逐步消散,终至点滴无存,反而更快将黑云孤寂拉扯过去,他夺占凤香肉身之后,未能完全控,动作有些迟缓不灵,这时只有叫苦的份。

然而,由于距离拉近,有些之前被忽略的东西,现在反倒是看得清楚了,东方恋雪以第八级力量,运使太上无极圣轮,气息悠长,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但拉近了一看,他全身肌肉贲起虬结,紧绷鼓胀到了极点,汗出如浆,仿佛只要再多承受一点力量,流出来的就不是汗,而是血浆,更随时会炸成粉碎,这种异常的状况,与气息的平稳截然相反,显是问题的症结点。

目睹这些异状,黑云孤寂恍然大悟,明白东方恋雪实力暴强的秘密源头。

(明白了!是移魂借体之术!)

第八章 惊鸿一剑.冲天黄雀

魔法之中,有一种移魂借体之术,能将魂魄切割,封藏入器物之内,形成魂器,魂器有各种用法,黑云孤寂就曾听过有一种魂器,透过分裂的魂魄为引,魂主将一式招意与部份力量封存,当魂器破碎,配合法咒,就能发出绝命一击,其效果等同留招之人的亲身出手,往往都能将人杀个措手不及。

东方恋雪一身力量突如其来,背后奥秘很可能就是用上了这样的技术,只不过,什么技术都有其先天限制,这种移魂借体来发招的技术,最大的问题,就是发招时的肉身负荷问题,越是强大的力量与猛招,越是需要日积月累的锻炼来承受,否则猛招未发,先要炸碎,因此这种技术通常是用来发动什么奇异的遁术或高速移动,藉此逃生保命;如果要用来攻击,往往沦为以命换命的牺牲打,一个作不当,没能发出攻击就先碎体,标准赔本买卖……

(小贼是用这办法发力?他一定还配合了什么别的东西使用,否则从四级半修为强行提到八级巅峰,没可能承受得住,换句话说,只要把时间拖长,他自行崩溃,便可不战而胜,或者……可以设法诱导他崩溃……不对啊,是什么人提供这件魂器给他的?吉尔菲哈特?还是他背后另外有什么人……)

黑云孤寂着实有些不解,因为制造魂器,需要切裂并且放置魂魄,风险可不是一般高,如果不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等闲不会弄出这种东西来。当世的第八级强人,屈指可数,东方恋雪绝不可能有那样的大面子,请动他们授予魂器,吉尔菲哈特倒是有这可能,但……

蓦地,正预备发动新一波攻击的黑云孤寂,身躯剧烈一震,惊诧地瞪大眼睛,随着东方恋雪把力量提升,有些本来被隐藏住的东西,清晰浮现,至灵至圣的太上无极轮,赫然多了一丝不应有的气息。

……妖气!

太上无极轮的金色圣芒中,出现了点点紫绿色妖光,被邪气入侵染秽,但奇怪的是,这两股背道而驰的力量,竟然没有互克互冲,还相互协调,非常诡异,而更令黑云孤寂震骇莫名的一点,就是这股妖气他并不陌生,似曾相识……恍恍惚惚之中,他看见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像是由自己的梦魇中踏了出来,站在东方恋雪的后头,漆黑如暗夜的恐怖巨影,瞬息间仿佛可以遮蔽天地,一只可以掌握寰宇苍穹的苍白手掌,就朝自己伸了过来……

出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黑云孤寂撕心裂肺地惨叫出来。

“天妖!”

若非亲身体验,黑云孤寂也想不到自己内心居然藏着这么强烈的恐惧,再见到这个活生生的梦魇,脑中战意尽消,除了惨叫,就只想要飞奔逃离这里,就像当年逃跑求生一样,只可惜……强烈狂卷的疾风,根本不给他机会,只将他更快往旋风中心吸扯过去。

要是黑云孤寂知道,他所依附的这具身躯,与东方恋雪生死同命,连痛楚都能相连,有恃无恐的他,便能够镇定许多,无奈他对这点一无所知,眼见那只手掌,蕴含摧山毁岳之力,直向面门印来,整个心神全被昔日噩梦笼罩,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生……

东方恋雪全神出掌,这掌是太上无极圣轮凝万有为一的顶点,奥妙无穷,远非自己能够掌握,目前只不过是把完全交付给脑中那道残魂,任其控而已,也因为如此,自己纵然察觉,身后有一道劲风破空逼来,直刺后心,也不敢稍移半分,因为只要一移动,就会从这受残魂控的状态中脱离,虽能以太上无极圣轮的余力挡下后方偷袭,但前头所做的一切,就要功亏一篑了。

(……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娘们的,这次就为你把命赌上!)

心念微动,东方恋雪不避不闪,只是一掌印出,掌中不尽蕴有万象造化之道,更带上了早先分解雷球,所借机吸附的电劲,一掌毫不费力地轻易命中,在黑云孤寂的惨嚎声中,东方恋雪浑身如遭雷殛,整个失去知觉,只勉强保留着脑中一丝灵识,不在动作上露出破绽。

“哇啊啊啊啊啊~~~~”

黑云孤寂的惨嚎声,从邪恶的男声,变回正常的清脆女音,代表着他的全面溃逃。极度恐惧、求生,满脑子只想要逃的他,被太上无极圣轮一击,整个被击出体外,东方恋雪苦心孤诣的一击获得成功,只是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太上无极圣轮在凤香体内旋转一周天,确认没有任何残魂,这才安心下来。

唯有以雷电出击,配合太上无极圣轮,才有可能收放自如,逐魄不伤肉身,只是东方恋雪原本以为,起码要反覆使上几次,方可将黑云孤寂逐出,如今一举奏功,多少有些诧异,这老贼怎么如此不禁吓?否则单凭第一击,于理不足以将他逼出。

不过,答案很快就浮上枱面,成功解救凤香的东方恋雪,还没来得及将朝他倒来的凤香接住,从麻痹中回复知觉的身体,陡然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三叉戟尖带着鲜血,裂腹而出,幸亏自己偏转了少许,是从侧面,否则脊椎被打断,后果就严重了。

眼角余光所见,手持三叉戟贯穿自己的人,赫然正是年轻化的黑云孤寂,东方恋雪有少许迷惘,但很快明白过来。

“……你……你没完全占据她身体,只是……分灵……哈……哈哈……”

肚破肠断,东方恋雪惨笑个两声,随即大口鲜血喷出,后头的黑云孤寂倒是得意狞笑起来,“老夫行事谨慎,岂会只孤注一掷?时间过于仓促,不及完全占领,只有分灵入体,先行控,待宰了你之后,照样有时间完成侵占夺舍……小子,你确实有本事,年纪轻轻,竟能将老夫逼到这地步……”

黑云孤寂说着,心下大恨,刚才他从旁偷袭,本要鼓动雷戟异能,直接将人殛得粉身碎骨,却发现神戟通体黯淡无光,有如凡铁,再发不出任何异能,这才明白吉尔菲哈特刻意死在三叉戟上,就是为了要封印神戟,这戟可以说从此废了,逼得自己不得不亲身持戟偷袭,得手之后,想把神戟往前再推一尺,彻底取敌性命,也未能如愿,仔细一看,发现那小子手握着戟尖,牢牢持住,不让雷戟有机会破体而出,伤及凤香……

“小子,倒看不出你有这股狠劲、这份坚毅,老夫之前是小觑你了,但无论你与天妖有什么关系,都注定你今天要死在这里!”

说完,黑云孤寂掌上施咒,哪怕纯力量不易奏效,但这一击用上星力,又使上能腐蚀血肉的毒咒,就算这小子是金刚之身,也要丧命。

但这个打算也出了问题,刚才推戟破体时,还没有太深的感觉,现在却清楚发现,手上传回来的压力感不对,戟尖所刺穿的不似人类血肉,坚韧度强到吓人,仿佛挥刀砍进古木之中,使尽力量也没法再往前或拔出一分,定睛一看,东方恋雪的伤口,闪烁着水银似的金属光芒,怎么看都不正常,应该是使用某种魔药强化过。

“这是……白银之水?你疯了?那东西不能直接与结合的……原来如此,所以你能使用天妖的魂器……”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打断了黑云孤寂的呓语,跟着便是一股大力,透过三叉戟传震过来,黑云孤寂掌麻脱手,骇然忘向虎口破裂的手掌,那小子真是狠人,如此透过三叉戟传震,先伤己、再伤人,特别是戟尖插穿他腰腹,他如此悍然发震夺兵,自身内脏先受其害,这股狠劲实是惊人。

“……老贼,你好像听不懂人话啊?都说魔法师打近身战是无脑行为,你一次没学乖,还又跑得离我这么近,莫非脑里装的全都是屎?明年我在你坟头上**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这点的……嘿嘿……”

东方恋雪的话,其实很没说服力,因为他一面说话,一面不停咳血,伤势重得一塌糊涂,但偏偏也就是这么一副狰狞的血脸,看在黑云孤寂眼中,就有绝对的威慑力,吓得这凶人心惊肉跳。

(不、不成,我怎么可以就这么被他吓倒?他不过是一个年轻后辈,乳臭未干,有什么能力威胁到我?我怎可……是了!移魂借体的效力已失,他再使不出太上无极圣轮,我发动星力,一根指头便能将他分尸,怕他做什么?)

一想到这关键处,黑云孤寂暗笑自身胆怯,居然给这么一个后辈吓倒,但他才刚要发动星力,东方恋雪的反击已经抢先递出。

“荒唐!”

黑云孤寂确实觉得荒谬,那小子不知是不是给打懵了,居然反手抽出三叉戟,也不止血,就这么舞动三叉戟反攻,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以使剑的手法在使三叉戟,剑短戟长,他挥戟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这样也敢来攻,真是找死了!

“小贼,送你去见吉尔菲哈特!”

厉声一喝,黑云孤寂的引力圈发出,强猛无匹的星力,牵扯行星引力,施加在东方恋雪的身上,本拟瞬间将他击飞,扯得粉身碎骨,哪知道这个年轻人又一次创造惊奇。

挥戟成剑,已失去所有灵气,尽是凡铁一支的三叉雷戟,在东方恋雪手上分毫不显得笨重,反而随着他左挥一圈、右荡一圈,矫健有若游龙,龙影纵横之间,威不可挡的数道引力圈全给破开。

与早先的情形不同,太上无极圣轮的宗旨,是化纳消解,因其含纳森罗万象,故而能容、能消一切冲击,堪称道之极意,但东方恋雪此刻所使的手法,则是单纯以简驭繁,数道威力万钧的星体引力,有如怒海狂浪,覆天盖地而来,看似无可抵御,可是浪与浪之间总有空隙,高明的冲浪手对准浪脊一踏,便能轻易将巨浪割开,乘浪而行,与之同向,虽万顷巨浪亦不能伤。

道理好像很简单,实践起来却千难万难,特别是,巨浪虽大,终属可见之物,星体引力无形无相,无可捉摸,这要如何掌握?又要如何趁隙而入,才能从容破解,不为其所伤?这种不可思议的技巧,除了一句神乎其技,已没有别的词句可形容,黑云孤寂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到,只能将之归咎于一种天赋、一种天授之才……

尽管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黑云孤寂却晓得,在这世上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天赋,使得出这样的天授之剑,那是一个遍游天下,以世上江河湖海为师的女子,天才两字已不足以形容,圣莲教中人都称其“怪物”而不名之……

此刻,黑云孤寂狂凝天上星力,星光凝化为柱,近乎疯狂地涌入他体内,助他连发出更强、更霸道的引力圈,生辰时刻已至,天时加持,他的力量被提升到一生未有之巅峰,掌掌撕天裂地。

可惜,在这怒潮狂涛的万钧引力撕扯下,那个舞戟如剑的年轻人,身形一派悠然,哪怕血染满身,仍显得说不出的从容俊逸……身影朦胧间,这个年轻人的身旁,仿佛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一个披垂着长长金发,星眸如醉,娇靥胜花的白衣女子,具有同样的悠闲气质,手中长剑翩然若舞……

“雅德维嘉!果然是你这怪物!”

黑云孤寂几乎是惨嚎着叫出声来,天意果真弄人,自己做梦也想不到,一生最惧的两大煞星,居然都在白银谷中,倘若早知他们与此有牵扯,哪怕只是留件魂器,自己便死也不会靠近,如今……却是太晚了……

引力圈连环拍出,将周围环境疯狂破坏,拔山倒树,土翻地陷,顷刻间就让方圆百米之内的地貌全变,只是这份恐怖的力量,却未能对东方恋雪造成威胁,他一手抱着昏迷的凤香,一手舞动长戟,长戟破空,犹如龙吟天下,将迎面而来的引力圈一一破去,若非受凤香所累,早已追上飘退中的黑云孤寂了。

得意的绝招无用,眼见逼命危机在即,黑云孤寂心知纯武力难保平安,必须设法拖延时间,以待魂器失效,或是用什么计策,扭转局面,于是抢着开口。

“年轻人,听我一言,你连续使用两件魂器,不死也得残废,何苦如此?你年纪轻轻,前程不可限量,不如就此……”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打断,就听见东方恋雪放声大笑,尽管满面鲜血,他嘴角绽放的阳光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潇洒好看,长戟一挥,引力狂涛应手而破。

“……人生如戏,虚实难定……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东方恋雪大笑道:“戏台之上,生死无惧啦!”

一句话令黑云孤寂气结,这小子果然是无视性命的狠脚色,语气中更有透视生死的禅机意味,不是单纯冲动昏脑,很难被影响,而当他终于破去所有引力圈,逼近至面前,所做的动作更是令黑云孤寂惊诧。

……仍是舞戟为剑,只是这一次,剑中意象不再从容悠闲,而是发着一股极为惨烈悲壮的痛意,令人痛不能生,奇怪的是,这股气势黑云孤寂还很熟悉,仅仅在不久之前,他还亲自面对过……

汤朱笛的最终一剑!

惊情百年.龙哭千里!

惨烈的火焰剑气,瞬间暴吐炽盛,熊熊逼来,黑云孤寂心知必然无幸,暗一咬牙,决定至诸死地而后生,至少也要拼个两败俱伤,绝不让敌人轻易得逞,然而,当他正要发动自己暗藏多年的大魔法,拼死求生,受火焰剑气一逼,却骤觉肢体僵硬,全身魔力中断,动弹不得了。

(这……为何……我怎会……是那小贱人的元神反扑?她放弃抵抗,竭力保住一丝残魂,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似乎还不止如此,汤朱笛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剑,虽未能奏效,却有剑气残留,而那些残留的剑气,如今一下活跃起来,发挥着最后的效能,刺入这具躯体的各处要之内,令整个身躯失去行动力,更令黑云孤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燃着烈火的长戟脱手,犹如呼啸而来的赤龙,瞬间贯穿黑云孤寂的身躯,炎流入体,疯狂肆虐,摧毁一切,中断了星力吸收的普通,哪堪承受?黑云孤寂惨嚎声中,几乎五官七窍都喷出火焰来……

“别、别杀我……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巨奸大恶,是因为……咳咳咳……”

伤势无比严重,黑云孤寂跪倒地上,已失去抵御之能,唯一能做的就是开口求饶,只是才说个两句,被烧坏的喉咙便连声咳嗽,哑了下去。

“是因为你的观星术,才不敢胡乱行动,若你一死,他们就会有所行动,令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是吧?”接替黑云孤寂把话说完,满脸是血的东方恋雪频频点头,表现出很能理解的样子,“这是当然,不然……你以为是谁派我来的?”

嘻嘻一笑,年轻人扔出一个魔法卷轴,落在黑云孤寂脚边,立刻化为熊熊大火燃烧,这个“无上光明火”卷轴,是非常高等与稀有的魔法,属于北地双蛇神庙的秘术,以火焰的形式,净罪焚业,火虽烧得大,物体却没焦黑,只是迅速分解成光粒……

亡命在即,被迅速分解的黑云孤寂,倒了下去,偶然的一个角度,他看见天空,看见天上点点繁星,发现观星占算的能力已复,满天星辰似在告诉他很多东西,而很多画面也在此时回溯脑中……

多年前,天妖能杀而不杀,只留下一身因果报业,让自己逃入圣莲教……

教主说,白银谷重宝出世,事关超脱生死之秘,非请黑云长老出马……

汤朱笛说,那小贼只是个新出道的弓箭手,武功不行,近战不行……

汤朱笛拼死也要发出的一剑……

东方恋雪使用双蛇神庙的无上光明火……

原来,自己的大半生,何尝不是充满了别人的算计?看似老谋深算的自己,早已落入层层圈套之中,与吉尔菲哈特何其相似?

最后,天上星辰不停闪烁,自始至终仍在传达着同样的讯息:父女结合为一,成就前所未有的巅峰。

星象所示的未来,不能改、不能易,更绝不会说谎,只是人们往往没法正确解读,错解天意,成为天意弄人……

巅峰之后,还有什么?前所未有的巅峰之后,还有新的高峰?或是……

生命的最后一刻,黑云孤寂恍有所悟,但无论他悟到的道理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东方恋雪毫不关心,所在乎的东西,就只有漂浮空中的那些光点,在无上光明火的焚烧下,这些已被净化完毕的血肉精元,闪闪生光,若再继续烧下去,便会进入轮回,往向来世。

点点光屑中,有些奇特的存在,那是被黑云孤寂吸入体内禁锢的魂魄,之前他虽将绝大多数的怨魂都转给吉尔菲哈特,但仍有几个魂魄关乎根本,不能放之离体,如今,这几道残魂便在光点中浮沉。

“……真是一个差劲的合伙人,重要东西送来得那么慢,差点把我也拖没命了。”

东方恋雪取出不久前收到的血魂珠,朝无上光明火中扔去,发着红光的血魂珠似受某种力量牵引,与其中一道残魂结合,紧跟着,火焰骤生奇变,炽烈腾空而起,化成双蛇形象,迅速影响附近的光点,汇入蛇焰形象之内,重新聚合凝结,渐渐组出一个曼妙的女体。

女体的曲线优美,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面目熟悉,正是之前被黑云孤寂所吞噬的汤朱笛,如今黑云孤寂神形俱灭,她则凭着相同血缘的优势,配合双蛇神庙秘法,反过来吞噬血肉,聚合重生……当然,若没有东方恋雪的帮忙,以她预留的血魂珠补齐残魂,这种奇迹也不可能发生。

睁开眼睛,汤朱笛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东方恋雪,却是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面孔。栖息在黑云孤寂体内的禁锢怨魂,汤朱笛有幸聚体重生,其他的却是就此解脱,即将往向轮回,此刻其中最完整的一道,就在汤朱笛的眼前化出形象。

那是一个身穿祭司白袍的女性,很是怜惜、慈爱地朝汤朱笛看来,汤朱笛知道她是谁,打小自己就在期待这一天,经过了那么多的牺牲与努力,如今……总算是到这里了。

“母亲,保重……安息吧。”

白袍女祭司的形象,很不舍地看了她两眼,冉冉化为轻烟,最终消失不见,汤朱笛心中感慨万千,还不及沉淀,就听后方传来说话声。

“有魂魄,有……啧,好像还有第八级力量,虽只是初段,但你还是大占便宜了,老朋友,二世为人,感想如何啊?”

听着东方恋雪的话,更接过他递来的染血上衣,少女不嫌不弃地穿上,遮掩住如初生婴儿般的赤裸娇躯。重获,她相貌体形未改,一头银色长发却尽转血红,虽然美丽,看来却无比邪异,甫一开口,发现连声音也有了变化,从本来如针般尖细的异音,变得清脆细嫩。

“太差劲了,怎么现在才来?枉你自负了得,说什么诛杀老贼,易如反掌,结果差点弄到自己也没命,这样还敢说和我合作杀老爸?超级大骗子!”

“怪我喔?当年说好你打入圣莲教,是要负责道具准备的,结果准备那么久,你准备出了什么东西来?”

“大骗子你还好意思说,你要的白莲金令,我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才弄出来,每个都一模一样,没半点差错……”

“是喔!每个都和真的一模一样,没半点差错,不过全都是山寨的假货,你压根就想把我往死里整吧?”

“你教我的那式龙哭千里,难道就没有问题吗?每次发招,手臂血管都会爆裂,如果不是我每次都配合燃血心诀使用,早就给人识破弱点了。”

“这个……武术这种东西,很讲天份与体质的,谁练得好,谁练得不好,这我哪能保证啊?反正最后不都还是有效了吗?倒是你啊,计画核心的血魂珠也不早给我,一直扣在手上,难道扣久了,会一个变两个吗?要是一早就把血魂珠交到我手里,不用怕你死了活不回来,黑云老贼哪活得到现在?你也不用另外催我赶他生辰前下手了。”

“……以你的纪录、你的为人,除非我彻底死透,要不然……朋友,我不可能把能控自己魂魄的东西给你……”

双方一来一往,唇枪舌剑的激烈程度,足见双方交情,更证明两人早是多年好友,在东方恋雪的身上,这不足为奇,他本就是那种很能搭讪交朋友的人,可是若有认识汤朱笛的人在此,见到这幕,肯定惊愕到无以复加,因为在圣莲教的日子里,就没有人看过汤朱笛露出这么女性化,甚至人性化的表情……一次也没有。

“不过,原谅你了,毕竟这次不但杀了老贼,我好像还赚到不少,修为往上三级跳……”

汤朱笛虽然披了一件外衣,但大半臀部与粉腿,不可免地裸露在外,只是她对东方恋雪全不避讳,只把精神放在说话上,“总觉得……我现在对星辰似乎有种特殊……”

“嘘!”

东方恋雪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汤朱笛登时会意。怀璧其罪,擅长预言的先知,素来都没什么好下场,黑云孤寂殷鉴不远,自己可别步其后尘,况且,此地虽然只有两个醒着的人,但隔墙未必无耳……

“嗯,我要谢谢你,朋友,如果不是当初与你在北地相逢,我不可能替神庙复仇,也不可能杀掉老贼,解放我母亲的亡魂,往后你……咦?”

汤朱笛皱起眉头,以她新晋大魔法师的眼光,看出友人身体的不妥,数秒之后,她目露骇色,伸手欲扶,却被东方恋雪一个动作给阻止。

“嘘!”

又是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暗号,太好的长处,不可以让人知道,以免怀璧其罪;太严重的伤势,同样也不能声张,以免给人趁病要命的机会……作人真是难得很……

“你这人……真像臭脚丫子,什么好的坏的都老藏着。”

话似责怪,却有掩不住的心疼,只是当看到仍靠躺在东方恋雪臂弯内的凤香,那看似幸福的睡脸,汤朱笛泛起一种难言的感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喂,老友……”

“嗯?需要我做什么?”

“有点怀念上次与你分道扬镳时候的情景,愿不愿意再来一次?”

“………好像也不错,不过你肚子上开了一个透明窟窿,还有力气玩吗?”

“这样就不能玩,那还算是男人吗?这事你们女人不懂,或者……这次由你来带节奏?”

“………也好。”

………………

…………

……

笛声咽咽呜呜,恍若小溪流水,曲折回绕,直直传入耳中,透入魂梦深处,纵然本来在昏睡,也不禁被直勾醒来……

凤香慢慢睁开眼睛,美丽的丹凤眸子眨了两下,脑子仍然很晕,还想不起昏迷之前发生什么,只是听见笛声,本能的循声望去。

笛声的源头,一名身穿白袍的红发女子,面目姣好,吹着一支红色长笛,长发随风而舞,笛声在风中忽高忽低,极尽曲折变幻之能事,仿佛有意勾着人的魂魄,轻轻柔柔,随潺流溪水漫游……

只是,水在山中,弯来绕去,曲折再多,终有尽时,笛音若水,轻细到一定程度后,几不可闻,凤香不自觉地侧耳倾听,想知道若断若续的笛音,要如何才能接下去?

………行到水穷处……

………便看云起时!

激越琴声亢然而起,似千军齐出、万马奔腾,一下打开局面,将已行至尽头的流水,豁然开出万里长空,无边无际,不受束缚,自在奔流。

凤香心头一震,这才发现,红发女子的对面,也坐着一个白袍青年,那袭干净的白袍渐渐从腰腹位置染红,似是伤口破裂,面积还不小,只是这青年浑若未觉,整个心思全放在指下琴弦,拨弹挥洒,洋洋自若。

那个人的面孔,依稀眼熟,但凤香不记得曾在那张总是贼笑嘻嘻的脸上,见过如此专注的神情,只听得耳边琴笛同奏,既有溪流之巧,复有湖海之恢弘,高低翱翔,说不尽的妙处。

晨光破晓而来,树梢枝头,数百朵桃花嫣然绽放,瓣瓣嫩红,如雨缤纷飘坠,桃花雨中的白衣男女,一琴、一笛,流畅乐声戏花同奏……美好的画面,恍若身在仙境梦中,凤香一时……不由看得痴了……

第四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雅德维嘉

神圣帝国仁光帝居安思危、励精图治,但碍於党争无法大刀阔斧,只能暗地里培植势力,三年一次的选才“大比”成了新皇帝最好的改革工具,别出心裁的大比新规吸引了大批有志之士参与,其中,当然包括了我们的有为主角──东方恋雪!

“这次的命令也真古怪,只要我餐加大比,就没别的交代了。既不用夺取名次,也不须趁机杀人,难不成是要我去贯彻运动家精神?!”

不论魔门所下指令的目的为何,东方恋雪决定藉机推动“自己的计画”。缔造传奇的人物们,将一一登场!

第一章 救亡图存.中兴之主

春暖花开,大地充满盎然生机,冬去春来一向容易,而江湖的春天更是来得快,短短几个月过去,当初曾在江湖上闹腾一时的白银谷事件,已经整个过去,引不起人们的兴趣了。

在外流传的说法,大炼金术师吉尔菲哈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面对各大势力的软索硬逼,他死不退让,最后不惜自毁身亡,还把谷内所有机关连锁发动,令白银谷化为死亡陷阱,入谷的各派豪杰几乎都丧命其内,之中以圣莲教的损失最为惨重,据说连地位崇高的长老黑云孤寂,都与吉尔菲哈特同归于尽,圣莲教一下痛失四神之二,举教震动,还办了盛大的追悼会。

这个说法是否事实真相,没人敢拍胸保证,但至少,没有任何门派或人跳出来反驳,随着实间一天天过去,江湖人倒也不是忘了此事,只是……江湖上,哪个地方、哪天不死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仇杀、新的机会消息,吸引人们的注意,因此,在白银谷事件过后三个月,江湖上已经没有人再讨论此事,就连谷外的那座白银镇,都人去楼空,任其荒废了。

然而,却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令人意外的访客来到白银谷,这批不速之客,不在乎荒谷之内的危险,也不在乎那些闹鬼的恐怖传说,就这么无视一切地长驱直入,进入这座充满不祥气息的灾难之地,直至最深处。

吉尔菲哈特研究室的旧址,照理说应该是入侵者最感兴趣的目标,三个月来,所有入侵者几乎都将那里列为首要重地,但这一批入侵者却有了不同的选择,不是因为不感兴趣,而是因为他们非常清楚,那边什么都不可能留下,吉尔菲哈特不会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们的目标,是吉尔菲哈特殒命之地,旁人或许不知道详细位置,对他们却不是问题,他们持有的魔导器,扫瞄追踪着残余气息,清楚地指向谷内的某处,而在他们之中,更有人能凭着模糊的血缘感应,直指事件发生的正确位置。

此行目的明确,他们所装配的魔导器,不住发出一股常人听不见的声波,令得所有动物心烦意乱,纷纷走避,赶开了所有干扰,以最快速度抵达。

“就是这里了。”

一行三人,迅速抵达吉尔菲哈特的丧命之处,虽然当时尸身灰飞烟灭,却不是什么东西都没留下,至少,在这三人的感应与仪表显示中,吉尔菲哈特身亡之时,留下了若干气息,以秘法贯注到敌人体内……

三个人的穿着非常奇特,从头到脚,都被包裹在一套怪异的奇服中。说是甲胄,整套服装没有半丝缝隙,片羽不能侵,但要说是衣服,整体材质非丝非棉,非金非木,倒像是传说中的无缝天衣。

这三人的头脸完全被裹在天衣中,颜面位置是一块深褐色的晶体,从外头看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更无法看见长相。怪异的装扮,当然不只是为了掩饰身分,这套银白色的天衣甲胄,内外加挂了许多魔法装置,这是他们能够不惊动任何人,直闯至此的理由,背后更显示非凡的技术力。

“吉尔菲哈特……真是别扭的名字,他刻意取了个这样的怪名字,也不知道是存心躲我们?还是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如果是后者,那……太失败了。”

三人尽管不露真面目,外表看起来一般无二,说话的声音也被魔法器改变,怪腔怪调,但给人的感觉,相互间仍有高下之分,开口说话的这一个,显然就是为首之人,只不过他这句话一出,立即招致同伴的斥责。

“主持者,你这话过了吧?别忘记,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皇族之后,体内流着尊贵的血,岂能由你随便批评?”

“他们这一系被放逐出基地,已是两代之前的事,若不是本代出了一个他,基地里根本没人记得他们。当年他们大胆反叛,事败后还盗取机密外逃,照理说,基地应该要派人来斩草除根的,这么些年来,对他不闻不问,这全都是司令的宽恩大德……也希望你别忘了这一点,观察者。”

两人言语交锋,第三人却蹲在地上,作仪器,很快就给出了结果,“他临死之前,将气息注入敌人体内,这是皇族的独门秘术,沾上这气息,纵隔万里也能追踪,依基地的律法,凡是皇族遭到杀害,必倾全族之力复仇雪恨,一偿血债,他动用此术,应该是知道这规矩的。”

“……他的结界被破后,使用白银之水变造一事,再瞒不过基地,他恐怕也会收到警报。使用这禁忌之术,是基地的重罪,他或许是知道基地必派人来处理,所以才和敌人拼死一战的,”主持者平板无起伏的声音,从深褐晶体后传来,“但他既然使用此术,涉及皇族血脉的尊严,我们也该为他复仇……杀他的人呢?”

“也死了,据说是同归于尽的,我刚刚探测了一遍,是不是一起死的不好说,但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真的死了?那吉尔菲哈特……有后代吗?”

“情报记录上是没有,他没结婚,没生育后代,疑似出现的血源反应,已在十多年前消灭,此后再无类似信号。他甚至连徒弟都没有,在帝国皇宫中的那一个,并没有传承关于基地的知识与技术……”

“这……他本人死了,杀他的人也死了,又没有后代需要斩草除根,那我们万里迢迢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验证者,你……”

“少用那种没人性的代号叫我,听了就烦,他妈的,我没名没姓吗?有名字不叫,叫那什么别扭的代号,还真以为扮特务很高尚?你们一个个比吉尔菲哈特还神经病!”

激烈地回呛,这名“验证者”说到后来,更不耐烦地在深褐晶体上一拍,银色天衣从脖肩处开出一道缝口,顺手一掀,摘去头罩,一头灿烂的金发,像是阳光一般流泄出来,更露出一张极有个性的艳丽脸庞,五官轮廓很深,碧绿的眼瞳,让人一看便印象深刻。

“我不是没名字的,姗朵拉这三个字,早晚会让全基地的人都闻名颤栗,希望你们也记好了,少给我取那些乱七八糟的代号与外号。还有,他死了又怎么样?这趟又不只是为了他来的,不是还有另一件事吗?时间算算差不多了,梵萨丹伦可还远着,我奉劝你们早点出发,否则就赶不上开赛了。”

说到那场比赛,余下两个人虽不言语,沉默中却都散发一股热切的气息,不约而同地望向东北方,这本就是他们的主要来意,在那座他们从不曾去过的帝都,有一场即将开始的赛事,关系重大,令得他们长途跋涉而来……

不过,身为验证者的姗朵拉,倒是没有感染这份心情,反倒是暗自寻思适才勘验中,一些颇为怪异的地方——

紫禁龙宫,神圣帝国皇帝的居所,大地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所在,位于帝国首都梵萨丹伦,南北长九百六十一米,东西宽七百五十三米,占地面积达七十二万平方米,有房屋九百八十座,共计八千七百零四间,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分。

外朝由多座宫门、宫殿组成的中轴线和中轴线两旁的殿阁廊庑组成;朝房外,东为太庙、西为社稷坛,整体建筑气派恢弘,上应九天星辰,下对山河地脉,虽只是皇城一座,却透过堪舆之术,与千里之外的六座护卫灵城,遥遥相望,气脉连结,形成史无前例的巨大魔法阵,当年一手督建紫禁龙宫的大魔法师,就在完工之后感叹,可保皇城万年不破。

有魔法技术作根基,这句话似乎不是空言,但事实证明,“皇城万年不破”和“帝国千年不倒”完全是两码子事,神圣帝国传国至今数百载,王朝已现疲态,国内各个势力明争暗斗,大大消耗了国力,令这个原本有望一统天下的庞大国家怪兽,犹如被盘根错节的锁链捆缚,不能再进一步,连想要动一下都很吃力。

中央与地方的政治博弈、不同民族间的冲突、社会各阶层的剧烈贫富差……每一件都让这个大帝国举步维艰,特别是朝中守旧派与革新派的党争,斗得尤其厉害,而这场新旧党争的两个中心,其中之一,就是新亲政不久的当今天子。

“……动作快一点,不过是做衣服量尺码,需要花这么久时间吗?一国之君,时间宝贵,随便耽误天子的时间,要杀头的。”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时间已是三更半夜,书房内的人们未能歇息,仍在忙于国事,人人都知道,这位青年天子勤于政事,自从亲政之后,一心想要兴利除弊,再创帝国辉煌,经常汇集重臣,商讨国事,虽深夜也不得闲。

由于大事小事一把抓,这位皇帝分身乏术,只好有效利用时间,一次办多件事,常常一面与重臣商讨国务,一面进膳或批阅奏摺,尽管这么干非常不合规矩,有失天子堂皇之仪,但以改革者自命的年轻皇帝,却从不在乎旁人批评,更明言厌恶一切的束缚规矩。

“什么都要讲礼仪、摆架子,蛮族大军攻破边城的时候,怎么不去向他们说两句?告诉他们这样很失礼,是不对的!不说他们失礼,只整天说朕的行为不合礼法,这是摆明要欺善怕恶吗?欺善怕恶,谁不会啊?”

将批评皇帝失仪的奏章一把扔入洪洪火炉中,年轻的天子对身旁重臣道:“朕是皇帝,帝皇的责任就是统治国家,所以只要没有祸国殃民,其他的事情就随便一点吧,人无完人,皇帝也没几个圣人,大家小事就别太计较了。”

在御书房内的几名重臣,共通处就是年纪都不算太大,至少,没有老人的存在,朝中新旧党争虽是理念之别,却也是世代年纪的争斗,守旧派几乎都是太后一脉的老臣,手握重权,与新亲政的仁光帝不是一路,当然也不会半夜三更仍在御书房里陪天子开会。

除了几名文武大臣,御书房内还有两名裁缝,正为皇帝量身制衣,大非本愿地听着陛下与大臣们讨论军政要事,若是有得选择,他们希望能避得远远,避免接触国家机密,但皇帝却一副大剌剌的不在乎模样,不光让他们胆颤心惊,也让几名臣子连连摇头,投以不赞成的目光。

“干什么了?一个个嘴歪眼斜的,你们全中风了?要不要给你们传御医来?你们是怕机密外泄?可笑,在这间书房里说的话,还有机密可言吗?朕敢告诉你们,此时此刻,起码有几十双眼睛正盯着这里,这么大的监看阵仗,还想要保什么秘?少自欺欺人了,”

仁光帝的话,着实让几名臣子汗颜,这本来该是绝不可以说出来的公开秘密,但这位年轻陛下却毫不在乎地随口捅破,紫禁龙宫的护卫与御林军,全都落在皇太后一系的人手里,包括所有的魔法结界、监控系统,所谓几十双眼睛盯着这里看,确实不是虚言,恐怕这边讲的每一句话,都有人立刻整理完,报到太后那里,此事他们心里早就有数,但会如此直接捅出来的,也只有这位陛下了……

“哼!整天正事不干,精力用在内斗上,如果真能把国家打理好,大权不用争,朕也会双手奉上,但他们能吗?占了位置又不做事,弄到帝国如大厦将倾,真是千古罪人!”

身为专制帝王,说甘愿让权这种话,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非常危险而犯忌讳的,偏偏这一位从不把忌讳放心上,让臣下整天冒冷汗,而且,还有一点也是让他们非常头痛的,就是皇帝陛下总会把事情看得很严重。

神圣帝国传承数百年,积弊越来越多,北方又有蛮族扰边,帝国军连战皆北,已给攻破数座大城,掳劫走几十万百姓,南方则有邪教威胁,几个被吞并超过百年的小国,居然闹起了独立,确实让人头痛,到了不能不处理的时候。

然而……一切也不过就是如此,说帝国已露出疲态、颓势,那都是没错的,但那些问题顶多就是严重的皮肉伤,稍稍触及筋骨,却远说不上病入膏肓,要说什么帝国将倾,那是怎么都说不上,可是这个年轻的皇帝,不知道是否想当中兴之主想疯了,每次开口,都是一副想要救亡图存的愤慨,弄得臣下好生尴尬。

“陛下,臣不敢妄言,但我国的情势确实还没有到……”

“别说了,有时间废话,还不如多专注点手边工作。”仁光皇帝说完,皱起眉头,道:“还有你们两个,动作快一点,牛仔很忙,皇帝也是一样,几件衣裳而已,你们打算浪费朕多少的时间?”

皇帝都如此挑明说了,两名裁缝一面忙称万死,一面加快动作,完成了量身,正要退下,皇帝却问起了龙袍的款式花样。

“这……启奏陛下,既然是龙袍,当然是五爪金龙的图样了。”

“整天都是五爪金龙,好烦啊,这次换点新的,就……麒麟吧!麒麟好啊,朕看着喜欢,你们就绣麒麟吧。”

“陛下,这、这不合规矩……”

“朕是皇帝,什么规矩都由朕所定,你们是朕的裁缝,拿着朕发的薪俸,难道要来给朕定规矩?”

“可是祖制……”

“祖制是祖宗定的,朕的哪位祖宗要是不开心,你们尽管要他来见朕,朕一力承担,如何?”

“但……但……这样……”

裁缝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话来,忽然仁光皇帝一转头,他们迎上了两道冰冷得怕人的目光,这才想起,皇帝陛下虽然素有英名,不是那种滥杀嗜血的残忍暴君,但也不是心慈手软,不敢杀人的个性,特别是在权力斗争的风暴中,为了维护君王威仪,不允许被质疑,动起手来绝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一想到这里,两名裁缝冷汗涔涔,只想跪地求饶,保住性命,而他们的运气也不错,没等他们开口,那双冰冷的目光已经移开,还好像很不满意似的慨叹。

“你们下去吧……吓唬两个裁缝,不算天子威仪,有点羞耻心的帝王都不该这么作,倒是朕失仪了……”

挥挥手,打发两名裁缝离去,仁光帝回头面对几名心腹重臣,摇头道:“这个皇帝真不好作,连衣服的样式都不能自己说了算,让两个裁缝就范还得用吓的,何来威风之有?是哪个家伙在书里写说,圣天子有无上龙威,百姓见之俯首,不敢有二心的?”

群臣闻言,相对只能苦笑,也许真正大权在握的天子,确实有那种威势也不一定,但以目前来说,朝廷主要的军政大权,仍握在太后手里,皇上亲政未久,连自己的班底都还没建立,皇位也说不上坐稳,要说有什么龙威,他们自己都不信。

“行了,不用纠结这些,王者权威,是靠自己挣来的,不是旁人给脸赏的,与其怪旁人不把我们放眼里,不如多干点实事,更能赢得子民的尊重,朕要争大权在手,不是为了享受,是为了要做事的,你们也争气点,别给朕丢人。”

仁光帝盯着桌案上偌大的地图,北方几道红色的箭头,代表蛮族的数路大军,分袭边关重地,几处边关的守将早已递了告急文书,有些确实是敌众我寡,形势吃紧,有些却是居心叵测,完全就是太后那一系的老臣,藉这机会要让自己难堪的……

“这班逆贼,边防大事,竟也拿来搞权力斗争,多大的一个人了,分不清轻重缓急,眼下已是帝国危急存亡之秋,要是蛮族破关直入,他们赢了又如何?是要逃到海上当海龙王吗?”

“陛下,边关情况必须重视,这是不假,但我国的情势确实还不至于……”

“啰嗦!”

仁光帝在桌上随手一拍,一个掌印登时出现在厚实的铜桌上,“涛澜,三个多月前的军火劫案,令帝国颜面无光,你仍没查到什么线索吗?”

被点名的年轻人,比皇帝还小了两岁,更是在场群臣中最年轻的一个,尽管如此,却没有任何人敢小觑于他,这不仅因为他官拜九门提督,管控帝都城防,更因为他是仁光帝的亲弟,堂堂王爷之尊,非其他臣子可比。

“陛下……”

“又来了,非朝堂之上,叫朕兄长或大哥,老大也成,这不是对你特别,只是想节省无谓时间。”

“是,兄长,三个多月来,臣弟派出麾下探子,查找各方部队与江湖势力,但至今仍未有下落,甚至连黑市交易都没有那批军火的踪影……”

“难道就此失踪了不成?岂有此理!旁的也罢了,那批封神箭是帝国仅有的两批存货之一,这损失实在太大,就算刮地三尺,也要把劫匪搜出来……北地战事,正需要那批军械解危……真是可恶。”

仁光帝一挥手,道:“要解边关之难,既要退敌,也要固本强根,我帝国军虽然人强马壮,却是完全的战士,那些蛮子几乎个个兼修魔法,打起来当然是我们吃亏,为了要扳回劣势,此次举办的大比,将这两者结合,俱纳入考试范围,此项变革关乎国本,望众卿慎之。”

所有谈话都受到监控,因此说话必须有节制,能说出口的虽只有这些,但在场的几名重臣,都明白这些话的弦外之音。

皇太后垂帘听政数十年,朝中尽是其党羽,相较之下,他们这些自命革新派的保皇党才是少数,想要拉拢更多同志来充实己方实力,就只能找一些其他的少数派,或者说,敌人的敌人。

帝国自开国以来,武科取士独重纯粹的武人,讲究武德、武勇,将其余的修练之路视为邪道,偏偏随着实势演变,那些人越来越多,实力还都不弱,已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如果朝廷大势稳定,他们未必愿意和这些人打交道,可是如今内有太后一系守旧势力之患,外有蛮族、圣莲教咄咄相逼,为求尽快拓展本身的实力,仁光帝决定向那些过往被排斥在官方体系之外的魔剑手、魔弓手,递出橄榄枝。

这是在场之人都心里有数的事,只是不能轻易出口,毕竟,光是更改此次大比规则,就已令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实在不想多生波澜了。

“各地来的考生,要好好接待,还有宣传要更卖力点,宣传词也新颖一点,,不许八股,打破陈规,尽量多吸引些以往不会来的人……总之,此次大比不容有失……”

仁光皇帝一拳敲在桌子上,黄铜桌案立刻塌了一块,更显威势,年轻的帝王目光炯炯,满是英锐之色,确实教人心折。

“救亡图存,只在今朝,朕……不甘作亡国之君!”

“……陛下,臣等……有罪,但……帝国还没有要亡,真的还没有啦……”——

神圣帝国三年一次的大比,关系到无数人晋身功名之阶,只要能在大比中崭露头角,哪怕没有夺得魁首,当不了官,也有无数机会飞黄腾达,因为大地上所有势力都会牢牢盯着大比的过程,表现杰出的考生,甚至不用等大比结束,就会收到来自军方、保皇派、守旧派、地方诸侯,甚至是两大宗门与圣莲教的邀请,扬名天下,只在今朝。

梵萨丹伦的大小旅店,从个把月前就开始客满,随着大比的时间越来越接近,更从客满变成了爆满,所有旅馆房间的价钱水涨船高,自外地来的考生,不惜重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好地方,静心待到大比之日。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为了考试而来,梵萨丹伦北区的一间超豪华旅店内,保安部的打手,正对旅店掌柜作着报告。

“……已经确定了,那个白莲金令是假的。”

“居然是假的……作得那么逼真,这个女贼……骗了我们好久啊!可恶!”

掌柜愤怒地一拍桌子,带着一群打手,直直冲出门去,奔向某间高等客房。

客房之内,还不知道危机将要到来的住客,正从睡梦中迷糊醒来,睁开朦胧睡眼,无视一地的酒瓶、酒坛、乱扔的衣物,只是看着对面的镜子,跟着,她大吃一惊。

“怎、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

惊愕驱走了残余的睡意与酒意,外头忽然传来愤怒的踹门声,还有旅店掌柜的怒骂。

“骗子!别想逃,我们已经报官了,你押在柜上的银票根本无法兑现,那枚白莲金令也是假的,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你准备洗干净坐牢吧!”

门口上锁,还加过魔法,掌柜一时也打不开门,只能花时间硬破,但这些叫骂,倒让屋里的她有些清醒了。

“该死的圣莲教!居然坑我!”

愤怒似乎无济于事,就算抄起家伙,把外头调蚁全杀了,也没什么意义,既然出了这个意外,除了算帐,还应该想办法弄点钱来,否则以后怎么办?

“去哪弄钱?绑票勒赎?打家劫舍?我好像没什么赚钱技能……”

迟疑了几秒,她忽然看见旁边茶几上,一张染满油污的纸,那是一张传单,上头画着一个身穿麒麟黄袍,头戴帝冠,面目模糊,看来非常有威严气势的男人,伸手指了过来,底下打上大大的文字。

‘这个国家需要你!参加大比,和朕一起拯救国家!’

传单是随报纸赠送,之前喝酒的时候,随手拿来垫下酒菜,现在上头的东西却吸引了她注意。

“拯救国家?那应该也能捞钱吧?好!发救国财去!”

说干就干,当旅店掌柜终于率人破除了门上封印,冲入室内,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拎提着长剑,撞穿墙壁,飞冲了出去,还扔下一句话。

“我发财之后,会来还钱的!”

第二章 孤峰绝岭.妖乱天地

明月夜,短松岗,绝崖之巅,孤寒冷风吹过,下方连绵不断的厚密云层,如涛如浪,幻化云海烟波,组成一幕清绝壮阔的景象。

崖边的巨岩之上,黑色斗篷的身影,端坐依旧,已经很久没有变化过姿势,若不是仍有呼吸,看起来几乎就是一尊石像,肩、手、足上都扣着锁炼,长长的锁链延伸至地下,没入土中,与一座法阵相连结,看上去既似遭到囚禁,又像是在做某种特殊修行。

这个地方素来没有访客,因为此地的特殊性,没有多少人够本事突破层层阻碍到来,也因为巨岩之上的那个人,为求避嫌,一向不接待任何来客。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就只有每日送来饮食、外界情报总览的使徒,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他……

“唷,小叔,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牢饭好吃吗?排便通畅吗?有没有便秘啊?”

略嫌聒噪的问候,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仿佛只要有他在场,就会静不下来,这正是东方恋雪的特色。

上一次造访此地,已经是三个多月前的事了,每次奉命去执行任务前,还有执行任务完毕后,东方恋雪都会来到这里,向这个男人请益,这次原本三个月前就该来了,无奈白银谷之战所造成的后遗症,相当棘手,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东方恋雪才再次复出,来到这里。

“……你不该这么早就出来。”

责怪的口吻,但巨岩上的人却露出笑容,仿佛石像一下子有了生命,俊朗的面容也骤添了人味。

“你太滥用白银之水了。使用这种禁忌之法,强催的体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次数多了,更会造成强烈的成瘾症状,稍有不慎,整个人就化为异兽,理智尽失……你这三个月的勒戒生活,很不好过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已习惯……再说,又不是我自己乐意这么干的,当时的情况,你以为我有得选吗?”

“是吗?只是你不愿太早将王牌打出来吧?除了我传你的龙哭千里,你至少还有一式反击技可以用,使上那一招,怎么都比喝白银之水硬干要好……你倚赖白银之水战斗,不是一次两次,使用次数不是过多,确实是已经太多了,再这么下去……”

“行了,小叔,我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些利弊得失我都清楚的,我还有很多事没做,绝不会轻易把命送掉,浪费生命的……”

东方恋雪并没有觉得烦,眼前这位可不是普通人物,平时总是淡看世事兴亡起落的,能够让他关心,并且像一个老太婆一样唠叨不休,普天之下,搞不好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了,这可是莫大荣幸,而自己这边的状况也是一样,放眼天下之大,会这么真诚关切自己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小叔了,所以无论他啰嗦什么,自己都是满怀感激的。

打从自己懂事开始,就一直是跟着小叔在学习,他是父亲最小的弟弟,似乎也是唯一的弟弟,他与父亲之间应该是发生过什么的,那都是自己出生之前的事了,因为那些事,最终令得这样一个武功、术法、韬略都直比天高的惊世之才,情愿一生低调,从不争先,以“妖”为名,过着不只是屈居人下,根本就是被边缘化的半隐居生活。

小时候,自己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他看起来还满乐在其中的,仿佛这种闲闲没事的废人生涯,确实带给他不少乐趣,但随着自己年纪渐长,懂得人情事故,有了见识,就益发能从他传授给自己的东西里,感觉出他其实也有自我的理想,希望能有所作为,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离开那块大石,去干属于他的大事,因为,他和自己本就是一类人……

“小叔,你和吉尔菲哈特之间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有这么一位朋友啊?”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之所以没有对你提过,是因为吉尔菲哈特又不是什么正妹或超级美女,说出来也没有吹嘘的效果,自然就没有在你面前提了。”

“少来了,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东方恋雪道:“当年吉尔菲哈特叛出圣莲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圣莲教怎么会放手的?里头肯定有你一份吧?”

“哦?关于这件事,我记得之前你用不同笔名,写了几篇文章,推测这桩秘事可能的理由,还卖给几家武林八卦杂志出了厕所书,你文章写得那么生动,事情你当然了然于胸,何必问我呢?”

“嘿嘿,小叔你难道不知道,所有八卦周刊的内容,都是不能信的吗?那些全是我编造出来,方便读者在厕所方便时看的,哪能当真?你还是不要啰嗦,直接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吧。”

“唔………”

黑袍的妖,缓缓开口了,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更从不炫耀什么,但对于这个侄儿、徒弟、挚友,兼未来继承人,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那一年,我们得到消息,吉尔菲哈特叛离圣莲教,他与我本是旧识,当然,不是偶遇结识,是刻意制造出来的遇上,进而结交的那种,不过,还算聊得来,交情也过得去……吉尔菲哈特叛离圣莲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这人才情是挺高的,就是情绪管理不太妥当,抗压性不足,以致在压力情况下常常犯傻,为人又有些眼高手低,最终导致他悲剧的一生……”

“确实是挺悲剧的……”

“再者,他才气虽然高,却与他一生成就的高度有些不相符,你爹和我推测过,他不像是史上其他的天才炼金术师,不太像是发明或创造了那些东西,恐怕是脑里本来就藏着许多不为世所知的知识、技术,将之逐一制造出来……毕竟,他所制造过的神器,涉及范围之广,已经远远超过一个人一生所能接触的合理极限。”

“呵,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你们既然有此怀疑,居然没去把他脑袋切下来打开看,还放着他在外头为人所用,真是稀奇了。”

“这就是你爹的卓越之处了,大哥他对于利益一事,素来见解独到,是我所难及……他认为,以我们的家底之丰厚,区区几件神器、几样技术,就算拿到手也帮助不大,如果数量太多,我们又无法有效吸收运用,那非但不是利益,反而是祸端了。”

“理解,所以你们宁愿让吉尔菲哈特去帝国、去圣莲教,让他的知识成为乱世火种,人到哪里,麻烦就到哪里,只要有纷争、有战火,组织就能从中获取利益,比单纯把一个天才炼金术师握在手里,成为众矢之的要划算得多。”东方恋雪笑道:“顺这个方向想下去,吉尔菲哈特的眼高手低,纯是个性上的缺点吗?还是老爹他暗中引导了什么?如果吉尔菲哈特一直为特定势力效命,只会让那个势力一家独大,打破均势,不符合你们的利益吧……”

“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这句话,自然也就是默认了。

“当初他叛离帝国,确实是我方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过后来叛离圣莲教,这就纯属意外……说得坦诚一点,你爹他有布局、有准备,只是还没开始发动,吉尔菲哈特就自己叛逃了,当然,事后根据蛛丝马迹,我们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哦?”

东方恋雪心念急转,吉尔菲哈特叛逃圣莲教的事,之所以搞得那么复杂,除了他本人的传奇性,另一大理由,是那个时间点的特殊性,因此事后甚至有人质疑是他自导自演,整件事全是一场骗局。这想法自己也曾有过,但亲身经历白银谷事件后,已经可以排除那些可能,最多……就是有人顺水行舟,借力使力了。

“当时,大哥得知吉尔菲哈特叛教,最初还只是静观其变,但得知他是偕妻同逃后,便下了令牌,命我出关,与他一同出发。”

“啧啧,天魔、天妖两大绝世魔头一起出马,你们真是去救人的吗?老爸他一开始就打算要放手大杀一场了吧?”东方恋雪皱眉道:“但吉尔菲哈特的老婆有什么特别?为啥听到她,你们就要动手?老爸和小叔你……都和她有一腿?那个凤香是我亲妹妹?这剧情太糟糕了……”

听见徒弟的胡言乱语,他不以为忤,仅是微笑道:“朋友,本代圣莲教主,自号九宫圣尊,你可知她本名是什么?”

“这个……玄夜月?”

“正是,而吉尔菲哈特的妻子,名叫玄阳焰。”

“她们两个是姊妹?吉尔菲哈特搞上了圣莲教主的姐姐?太有本事了,看不出这位树人大叔作人失败,泡妞倒是挺有一手啊!”

“有点不对,那时上任教主虽病危,却还在世,玄夜月只是继承人……之一而已。”

“凤香她老妈也有希望成为下一任教主?怪不得你们两个都去了,奇货可居啊,要是顺利的话,搞不好就能介入圣莲教新主的争夺战了。”东方恋雪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掌,道:“怪不得雅德维嘉的魂器,会出现在白银谷,我还在纳闷,理由原来是这样……”

“大哥和我赶到的时候,雅德维嘉正护着吉尔菲哈特等人,大败来自帝国的追捕者,我发现玄阳焰早已负伤,伤势很重,又为了要抢救女儿,力量消耗殆尽,昏迷不醒,很大可能从此都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可居奇货成了植物人,那不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布局所造成,真正目的是为了干掉继承对手?”

“圣莲教的追兵杀上来,来人之中,出动了圣莲教的三门主,实力颇有些看头,又人多势众,大哥和我看那个小女娃娃抵挡不住,就现身相助,一出手,就止不住了,圣莲教派来的高手越来越多,后头还派出三天尊……最后,也就是那么回事,什么三三四四,五五六六的,结果你都知道了。”

轻描淡写的交代,仿佛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东方恋雪很清楚,这些被小叔不当回事的过程,都是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参战的人物,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人,修为之高,随便哪一个出来,都能让江湖上一阵山摇地动。

“……三天尊,四神、五门主、六散仙,再加上帝国的人马,听起来是很人强马壮,不过,碰上你和老爸,这些人就很不够看了,更别说还有一个雅德维嘉,我记得她今年也未满三十吧?那年她芳龄贵庚啊?”

“呵,年轻得很……八岁。”

“八岁……八岁就剑下无敌,挑翻一堆高手,这种武功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圣莲教的怪物不愧是怪物……这么说,难怪你们后来会杀上圣莲总部,我一直觉得这么儿戏的做法,不是你们的作风,现在看来……是那个八岁小怪物的主意吧?果真是够孩子气。”

“一直老谋深算,步步思量,不是挺闷的吗?偶尔我们也会想要放纵一下,干点冲动、出格的事,别弄那么多的算计,把脑袋放空……那一次,只能说心血来潮,偶一为之。”

“才怪咧,小叔你还有可能偶尔心血来潮,顺着感觉,干点出格的浪漫事,我老爸哪有这种可能?吉尔菲哈特叛逃的事,除了可能是姊妹相残,解决掉竞争对手,应该还有点别的打算吧?”

东方恋雪道:“那么多高手,要是准备充足,组织得当,一起现身围攻,就算是你们,也未必稳胜券,可他们偏偏是先后出现,这要嘛是下命令的那个蠢得过了头,要嘛就是故意推他们来死的……想上位很不容易啊,不但要干掉竞争对手,还要提防上位之后,那些实力强、权力大的老臣生二心,不听使唤,没上去之前就要先想办法推人去死。”

“说得好,大致情形就是这样,特别是那几场战役中,圣莲教看似高手尽出,但以圣莲左使为首,那些后来成为玄夜月嫡系重将的人,一个都没有参与战斗,清除异己的意图非常明显,我们……协助圣莲教顺利改朝换代,权力和平转移,大哥他中途察觉到了这点,打算亲自向未来的新教主打个招呼。我们就一起造访圣莲总部……后头的事,你也就都知道了。”

“理解,所以你们虽然是为了吉尔菲哈特叛教而出手,但到了最后,吉尔菲哈特仍没彻底脱离,与圣莲教维持着表面关系,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是纯为了救他而去,事情做个半调子,是很正常的。”

“呵,你语气里有嘲讽的意思,是替吉尔菲哈特抱不平吗?但你应该也明白,如我们这样的妖魔邪类,本就不会也不该有什么朋友的,真把我们当成朋友的人,最后肯定要受伤失望,这情况将来在你身上、你朋友身上也会是一样。”“这些我知道啦,你不用一直反覆提醒,都不晓得说过几千遍啦,朋友。”

东方恋雪抓抓脑袋,悻然道:“有件事我本来不想问的,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有必要知道。照说你们虽然没送佛送上西,但到底也帮了吉尔菲哈特大忙,他不是那种有恩不报的人,为何……他提到小叔你的时候,就一口一个恩人、挚友,提到我老爸,就翻脸想要杀我,还连老爸给的那块救命玉牌都毁掉扔了?”

“这个……大哥他……”

“我晓得自己的老子不是好人,也知道一定是因为他干了什么,才搞到人家一想到我可能与他有关,就想要连我也砍,我现在只是想弄清楚,到底他做过什么?把自己被讨厌的理由弄清楚。”

“唔,这可有些反常啊,我还以为这类的事,你早就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居然还会有好奇心?该不会……在这件事情当中,出现了什么令你在意的人?因为顾虑到人家的感受,你才在乎起来?”

东方恋雪闻言一愣,自己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不过,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很麻烦,一句话出口,便给人顺藤摸瓜,连自己尚未察觉的深层心理都给挖掘出来,平常自己分析别人话中心理的本事,根本是被小叔给训练出来的。

“大哥他认为,与其把吉尔菲哈特纳入组织,或是切下他脑袋读取,都还不如放他在外头,抱着对帝国、圣莲教的仇恨之心,进行研究,成为乱世之火种,这样我方所得的好处更多……”

“理解,我老爸不但神经,而且脑子还是装屎的,所以才连吉尔菲哈特送的谢礼都不要,但这些……等等,仇恨之心?”

“我们保吉尔菲哈特平安到白银谷后,大哥对他说,为了让他能全心投入研究工作,不得不助他断去后顾之忧,说完之后,一掌就杀了已成植物人的玄阳焰,我和雅德维嘉想要阻拦,但……没能拦住。”

“老爸他……杀了吉尔菲哈特的老婆?”

东方恋雪扬扬眉,一脸无奈,现在自己倒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吉尔菲哈特把那块救命玉牌毁去不用,又为什么一发现自己可能与那人有关,就立刻翻脸,说到底,这个仇结得实在不小……

不是刻意,但脑中却在此时浮现凤香的容颜,东方恋雪不由得苦笑,先前故意与这美女保持距离,果然是正确的,说不定日后哪一天,她会来找自己报杀母大仇也不一定……

“唉唉唉,我其实也不指望有一个整天造桥铺路、与人为善的老爸,但也别整天给我留下麻烦啊,一堆人都跑来拿刀指着我,说我爸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父债子还,要大卸我八块……干,人又不是我杀的,怪我有用吗?”

“大哥……他其实不是为了给你添麻烦,才出手杀人的……”

“但他每杀一个人,都会搞到我很麻烦啊。行啦,小叔,别再替他说好话,找理由了,这些全都是没有意义的。老实说,与其让他这么四处杀人结怨,我还宁愿他到处给我找女人来相亲咧,起码后者是创造性活动,又不会死什么人,也不会有人因为这样拔刀来砍……”

“这可不好说,哪怕是相亲,也难免有些逼嫁逼娶的,为此动刀子的不是没有,况且,如果你真的迷恋上了那个女子,认真谈起感情,大哥他为了避免你受到影响,说不定就会出手替你杀掉那女子,助你……成才,断绝后患。”

“………我没想过要一个大富翁或皇帝来当老爸,生下来老爸是大魔头也就算了,生在阴谋组织里我也认了……”东方恋雪用力叹了一口气,两手一摊,道:“但难道希望有一个不会扯后腿的老子,这想法很奢求吗?”

“人是没有权利选择出生所在的……说到这个,滥服白银之水,以你累积的严重程度,估计至少要五个月至半年才能压下,你短短三个月就跑出来,是为了梵萨丹伦的大比吧?是收到了任务?还是你自己想去?”

“都有吧,我收到了组织的命令,也不晓得是不是老爸亲自下的,反正他就喜欢玩什么从基层干起那一套,有话也不会直接告诉我,说这是破坏制度……这次发下来的命令也古怪,只说什么要我去参加大比,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交代。”

东方恋雪也弄不清楚父亲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既不是命自己去夺取指定名次,也不是要自己趁机去刺杀某人,就只说去参赛,这是想干啥?刺探情报有专门的探子,也不会出动自己去干,但若说连情报调查都不算,总不会单纯只是志在参与,贯彻运动家精神吧?

“大哥睿智,他的心思布局,我们猜想不出来,那也是很正常的。反正,这次就算没有他的命令,你也一样会去,不是吗?对你而言,这该是一次重要的机会……”

“小叔,你这算是在做预言吗?这是你占卜所得的结论?”

“你想多了,这也算不上什么预言,只是我给你的一点祝福而已。”

“少来!上次我去白银谷前,你也这样说,后来整得我有够呛,你要是有良心,真看出了什么就早点告诉我,别在那边扮高人,只会说天机不可泄漏,男子汉大丈夫,除了jj,没有什么机是不可以泄漏的啦。”

连这种话都说出了口,若是没有一点表示,就显得很不够意思,东方恋雪直盯着大石之上,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一阵山风吹来,他身上的黑袍随风扬动,东方恋雪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巨石上的妖……好像在偷笑……

“我只有一句话可以给你,这一次……好好享受你的旅程。”

“放狗屁啦,你说了等于是没说啊。”

“……还有……”

“啥?”

“有机会战斗,也是不错的……像我在这里一坐就是许多年,有时想想,如果有机会和人动动手,接触一下年轻人,感觉大概会满好的吧。”

“小叔你在说什么啊?”

东方恋雪确实听得一头雾水,这些话听在耳里,几乎让他以为这位小叔不甘寂寞,将要复出,再履江湖,一起前去帝都,参与那场赛事,但出于对小叔的了解,东方恋雪深知他绝不可能离开此地,那这话的意义就让人费解了。

巨岩之上,黑袍的妖没有再给任何解释,东方恋雪朝着他拱了拱手,作着启程之前的最后告别,跟着,整个人消失在黑暗中,无影无踪……——

梵萨丹伦,是神圣帝国的都城,在大地上只有一个帝国的此刻,它更是唯一的帝都,多年的建设,繁荣昌盛,汇聚来自四方的各地商人与货物,将这座数百万人的大都市,一再推上新的文化巅峰。

作为大地上首屈一指的名城,梵萨丹伦其实已经数度扩张了面积,把周围乡镇吞噬纳入,增建城市规模,自神圣帝国定都于此,为了配合帝国中央集权的基本国策,大量驻军在帝都外围,连同日益增多的市民,终于使梵萨丹伦的人口突破三百万,而为了要供给几百万人的吃穿用度,梵萨丹伦的商业活动无比繁盛,市内东南西北都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商业区,更开凿运河,连通大江,令南方的大量物资,源源不断地运送进来,撑起了帝都的繁华。

坐拥如此丰厚的经济实力,梵萨丹伦更是帝国各种活动的举办地,除了皇室每年例行的大小祭祀,还有帝国本身的文化祭、酒神祭,每次庆典期间,不但有各类商业博物会、园游会、拍卖会,炒热交易气氛,同时举办的大大小小音乐会、美术展,也是极高人气的点缀,在帝国的艺术史上,屡屡留下光辉的一页。

除了这些吸引全大地商人、游客的大型庆典,梵萨丹伦还有一个活动,也是大地上无数人民关注的焦点,便是每三年一度的大考。大考分为文、武两类,打着为国举才的招牌,只要能在大考中取得优胜成绩,无论出身富贵贫贱,都能封官,踏上青云路。

一夜跃龙门,布衣可为卿相,这对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大,每次大考一开,就有无数已通过地方初试的考生,如潮水般涌来梵萨丹伦,而相较于文科的考试,武科大考的进行,更容易成为人们的目光焦点,毕竟,文科测试无非就是写卷子、作文章,水平差的人,就算拿着卷子看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武科的大比就不同了,真刀真枪,各显技艺,内行的看门道,外行的……当成是运动会或杂技表演,看看热闹也能兴高采烈。

特别是今年,即将要举办的武科大比,更与以往不同,甫亲政不久的年轻皇帝,采纳了不晓得谁提的意见,更改了武科大比的形式,不再只是单纯的骑马射箭,增添了实战项目,想要获得优异成绩,就得要一路打赢打上去,证明自己乃是强之又强的人中之龙,如此一来,这与其说是大考,本质上根本就已经成了打擂台……

怎样也好,不管形式怎样变动,只要最终能让人从中获益,就有人会感兴趣,帝国这次的考试革新,诚然让一部分考生怨声载道,认为打破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大逆不道,却也有更多的人相信,这次变革象征着更多的机会,因而蜂拥而至,令梵萨丹伦的考试院前人山人海,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人潮。

无数已通过地方初试,取得进阶资格的考生,赶着来考试院,把手上的证书换成考试证,这些仅是例行公事,拿完了便可以走人,但因为考试院临时公布,本次大比有几项变革措施,措手不及的考生们,急急赶到公告墙之下,阅读新公布的相关规章,聚而讨论,只把附近区域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打扮很平凡的年轻人,混在人群之中,听着附近考生们的每句讨论,一字一句,听得心里着实发笑。

“呵,这次的工作是当考生,名字要叫什么才好?北方?南宫?西门……还是……东方?”

第三章 金光闪闪.王霸之气

“……据说,当今圣上是为了要对付北边、西边的蛮族入侵,即位后一直整军经武,却发现人才凋零,决心更新武科大比的方式,认为这样方能选出真正的人才。”

“我之前就看过规条了,本次大比的主要变革有二。一是文试的占分比极低,只占一成,几乎全凭大校场上的武试成绩来定,大比目的是为国举才,选出的良才日后为将为帅,统领大军,如今这样的改法,万一选出个武勇无敌,却目不识丁的蠢货,这样的人能统帅三军吗?”

“是啊,我也觉得这样很不妥,一军将帅,胸中韬略胜过手上武力,一个只懂得挥刀砍剑的莽夫,如何统兵?这样的人成了三军统帅,只会误国误民啊。”

人潮多,说话的人就多,考生们很自然和熟人聚在一处,成了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圈圈,讨论起来,有些人为了要表现自己见识不凡,口若悬河,不等离开就说个没完。

混在人群中,东方恋雪静静听着人们的说话,他刚刚换好了准考证,那是一块铁铸的牌子,江湖味很重,如果事先不知道这是准考证,还会以为是哪个江湖帮派的令牌,以往帝国的准考证可不是长这样,这也是此次武科大比的变革之一,当然与“笔试只占总分一成”的改变相比,准考证形式就不算什么了。

(这种变革,还真猜不透皇帝小子的脑里装了些什么?如果单单只看表面形式,是挺乱七八糟的,把国家的举才大考,当热闹庆典、园游会在办,不过往里头一琢磨,又很有些意思,就以笔试分数大幅压低这点来说,好像是很蠢,但如果和第二项变革连结起来……)

东方恋雪奉行低调主义,除非有必要,否则在群众之中,他就应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不该被人注意到,绝不出头,所以纵然他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开口说出来,但这世上有见识的人不少,他不开口,照样有别人会说话。

“老兄此言差矣,单单看这一点,确实问题很大,但此次大比还有一处革新,就是把原本独立的魔法师竞试,一起合并进来。”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所有人循声看去,发现是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十九、二十岁左右,相貌英俊,手拿折扇,腰间佩玉,一见即知出身富贵人家,迎着众人的目光,毫不畏惧,侃侃而谈。

“过去,帝国的魔法师甄选,都是独立进行,只要通过魔法师考试,帝国就会协助建立研究室,拨大笔资金赞助,但多年下来,效果基本上是没有,为何没有?因为这些魔法师都是怪人啊,他们不求建功立业,求的都是什么钻研大道真理、超脱生死、永恒不灭,虽然做研究需要钱,但他们基本上也都不太缺钱,特别是学会点石成金的那套技术,更是富比王侯……”

锦袍贵公子道:“魔法师的成就高低,不是看实战能力,所以帝国的魔法师考试,也不是上场武打,而是提出研究成果,交付审查,但因为帝国在这方面的名声不太好,过去有多次无视原创者意愿,盗用研究成品的记录,致使魔法师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受审,这考试当然就召不到什么人了……”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哈,说得好,既然招不到人,干脆合并在一处,与武试大比一起进行,这样可以节省经费。”

“那又能省多少?你刚刚自己也说,魔法师的能力不看实战,他们也不擅长近身战斗,根本不可能会来考武状元,这种改革根本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锦袍公子的话,让许多考生一头雾水,一些脾气暴躁的更怒斥反驳,旁边还有人叫好,锦袍公子脸色一沉,似要发作,却又好像想起什么,脸上回复笑容,朗声说话。

“哈,这位仁兄说得不错,但如此一来,大比的规则就解禁了,魔法师都能参加大比,什么魔导器、魔法兵器、魔法卷轴,当然通通不禁止,那些平时修练,喜欢走魔武合一之路的人,现在就不用像被绑着一样上场,可以拿出真正实力了。”

锦袍公子张开摺扇,笑道:“这一类的考生,明明实力坚强,长期以来却都被限制住,如今可以解禁,国家也能得到真正战力高强的兵将,于国于民,都是大有好处的。”

东方恋雪在人群中暗暗点头,神圣帝国的大比法规,是沿袭前帝国千多年前立下的,随着实势变迁,内中很多立法精神、制度,都变得不合时宜,之前明令在大比中不得使用魔法,也不能使用一些有争议的新功法、新技术,把很多人才排诸在外,弄到在大比中脱颖而出的武状元,总是被视为绣花枕头,实际上了战场,表现也差强人意,面对边境上与外族的战争频频失利,确实到了该要改革的时候了。

(……魔武兼修的那批人……不,该说是与魔法沾边的人,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不是一个劲闷着头苦练就行的,换句话说,就是都有一定的知识水平,不可能是文盲,如果是要提升那批人,降低笔试评分比,无关大局,即使是纯练武技,目不识丁的人也练不上绝顶境界,完全不用考虑这点……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改规章条文,要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来达成变革,嘿嘿,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可不是那么好突破的,别说是皇帝,就算……唔……)

东方恋雪凝视锦袍公子,此地再怎么说,都是京畿重地,考生中也不乏重臣、贵族之后,要在这些人面前张扬对呛,肯定背后势力不小,非富即贵,但普通的王孙公子,照理不会这样说话,这人到底是何来历,颇让人好奇。

好奇心起,东方恋雪决定出言试探,仍旧藏在人群之中,开口道:“这位公子真知灼见,不知高姓大名啊?”

锦袍公子像是已经等着这个问题很久了,一听有人问,他也顾不得寻找是谁发问,一摆手中摺扇,眉飞色舞,用一种非常自负的表情,道:“本公子是一个非常低调,又深沉寡言的人,从不轻易向旁人说起我的名字,但今日有缘,我就告诉你们,我姓龙,名字上傲下天,龙傲天,大多数人都称呼我为龙公子。”

话说完,龙傲天目光望向虚空,双手背负在后,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要感受群众的惊呼与赞叹,但几秒钟过去,周围的考生没有惊与叹,反而质疑怒骂出来。

“这小丑是神经病啊!”

“自称低调,那站在这里干什么?搞笑啊!”“你也是考生吗?不考试,在这里胡扯什么东西?爷弄死你!”

不在预期之内的反应,龙傲天些许错愕,跟着就怒眉一展,“谤天者死!奉劝你们一句,我龙公子也是一个刻毒的人,如果不是要保持低调,不想你们伤在我王霸之气下,今天你们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梵萨丹伦之中,到处都是王公贵族,挤在这里的考生,几乎过半都有来头,不会给轻易吓倒,再加上,他们确实也没感受到什么刻意压制的王霸之气,因此,龙傲天的一段话,就像往油锅里洒水一样,考生们的情绪一下就炸锅了。

“这……这个人是白痴啊!大家快过来看,这里有脑残啊!”

“王霸之气?你是三岁小鬼还是中二病发?你有王霸之气,我身上还金光万道,瑞气千条咧!”

“哪里来的傻鸟?在这里胡言乱语,神经病就应该被送去病院,跑来这里作什么?疯子活该讨打,吃爷一拳!”

看着眼前的混乱状况,东方恋雪微觉愕然,本来自己是想挑起纷争,探探这位锦袍公子的底细,没想到自己什么都还来不及作,他就已经惹得考生们喊打,这种惹麻烦的本事,倒是与自己不遑多让。

(好一个王霸之气惊人的家伙……倒是不晓得他的战力如何?试试看吧。)

存着这样的念头,东方恋雪俯身拾起几粒石子,预备要出手,又想想不妥,与其扔石子出去,不如直接以肩上的落日弓,发无心之射,悄悄给他个两箭,更能试探出底细来。

(要是他如此不济,一箭就把他射死或射成重残,未免太过了,还是用石子吧。)

拿定主意,东方恋雪扣在手中的石子正要掷出,忽然一只手从旁伸来,压在他的手臂上,阻止了他的试探行为。

“好啊,你这家伙又在干坏事了,东方恋雪!”

要干坏事,却给人当场逮住,这对东方恋雪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以他的反应,就算瞬间反制,在对方身上连刺十七八个窟窿,都是轻而易举的,然而,这个声音入耳的刹那间,东方恋雪一下愣住,作声不得,慢慢地转过头去,用讶异的表情,瞪着那个抓着自己手臂的人。

“你……你怎么会……”

站在眼前的人,赫然就是凤香,自从两人在白银谷分别之后,东方恋雪刻意不去探查凤香的行踪,只知道她前往帝国,好像是投奔什么人去了,虽然不至于今生再也见不到面,但应该是短时间内不会再碰上了,哪想到……短短几个月,就在这里又遇上了。

一段时间不见的凤香,赫然是身穿男装,作著书卷气十足的文士打扮,在这种全是武人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好像跑错了地方,但哪怕是男装,凤香看起来仍是甜美俏柔,眼角眉梢,说不尽的娇艳,让人怦然心动。

凤香似乎不觉得自己的外表有如此魅力,脸上也不像以往那样易容,就这么微带着不悦的表情,站在东方恋雪身后,目光直直盯着他肩上的落日弓。

“给你神器,不是为了让你乱用的。”

“真好笑,东西给了人,怎么用就是我的事了,我高兴拿来偷射暗算人,还是裹条扔垃圾桶,都是我的自由,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落日弓是我的心血结晶,我整整花了三个月才完成的,就算给了你,我也有权过问的。”

“啥?你的心血?我还以为是你爹的作品,才当作宝一样拿着,如果早知道是你作的,我……我就拿它去卖了。”

对于东方恋雪的蔑视,凤香没有继续斗嘴,而是直接一下狠狠踢在他的脚踝上,力道奇猛,东方恋雪的脸瞬间变成猪肝色,抱着脚开始单足跳。

人多眼杂的考试院前,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东方恋雪也不想引起别人注目,弄得不好,就会成为第二个动的焦点,所以拖着凤香,尽快离开。

凤香并未抗拒,跟着东方恋雪一起跑出去,认识这个男人至今,她已经很习惯被他这么拉着跑了,每次总都是他带头,像逃命一样乱跑,从结果来说,他确实也没把人带错方向,相信他倒是没错……

“……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

凤香原本以为,东方恋雪要找地方说话,总会找个什么茶馆、酒楼之类的地方,辟个包间雅室,这样才好说话,哪知道被他牵着手跑了几条街,最后钻入一条长巷,巷子不大,却有许多摊贩,里头也有小吃摊,东方恋雪居然就挑了一个豆花摊,叫了两碗豆花,拉开两张竹凳,与凤香一同坐在小竹桌旁,接过老板递来的豆花,眉开眼笑。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你不是要说话吗?这里……适合说话?”

凤香朝周围看了一眼,附近还有几个小吃摊,卖些馄饨、干面之类的东西,客人也不少,从穿着来看,都是劳工阶层,说话很大声,相当吵闹,声音如果小一点,恐怕自己都听不见,挑这种地方来说话……是想找罪受?

“这地方有什么不妥妈?你是名人?或者我是名人?少来了,我们都不是什么会被跟踪的特殊人物,在大庭广众下说话,再妥当也不过了,而且,在这边聊天讲话,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嘿,即将出版的梵萨丹伦旅游手册,这里可是名列十大不为人知的巷弄美食之一,还名列第五,外人都不知道的,你能被我带来这里品尝,算是超级有口福啦。”

凤香想要反驳,但手中陶钵传来的香气,吸引了她的注意,深嗅一口,益发觉得香气袭人,豆花本身的香味,还有花生的气味,浓郁得令人食指大动,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淡淡的气味,芬芳淡雅,只是一时分辨不出……

好奇心起,凤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口感润滑,轻软胜棉,平和温厚的豆花香,被花生大幅提升了香甜,被煮得软烂的花生,轻轻一嚼就成了碎泥,更是唇齿留香,而那股混参在其中,虽不见其形,却能尝出味道的淡雅之花……

“桂花!这里头加了桂花。”

凤香猜出花香源头,一下叫出声来,在这吵杂环境中,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但那个头戴小帽,肩上还挂着一条毛巾的老板,转过他满是皱纹的老脸,报以一笑,似是很高兴能遇到懂得赏味的贵客。“好吃,我还要一碗。”

白银谷中并非没有美食,但若说要提供市井巷间的所有小吃,包罗万象,那别说是白银谷,就连紫禁龙宫的御厨都做不到,凤香首次接触这味小吃,甜美温润的豆花,本就极对女性口味,份量又不大,她一碗接着一碗,转眼间就连吃了三碗,满意之余,却让东方恋雪脸色大坏。

“干什么这种表情?这东西很贵吗?吃了三碗,你脸色就坏成这样,太小气了吧?你要是给不起的话,这一顿我请就好了。”

东方恋雪不答,反手就打了自己一耳光,下手颇重,五指印痕立刻就在脸上浮现,跟着就是第二下,凤香吓了一大跳,第一下她未能阻止,东方恋雪要打第二下的时候,她已经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拦。

“你干什么?就算没钱付帐,你也不必打自己耳光啊,你东方恋雪不是脸皮很厚,靠厚脸皮走江湖的吗?怎么连这样也受不了?”

东方恋雪对凤香的话充耳不闻,每一下掌掴的力道极大,凤香拦之不住,眼看东方恋雪一下发狠,砸碎了碗,拿着锋锐的裂口就往手腕割去,她大惊失色,连忙伸手过去,挡住东方恋雪的腕脉,这个动作幸运奏效,东方恋雪的自残动作停了下来。

“你发什么神经病啊?什么不好玩,玩自虐,几个月时间不见,你彻底发疯了?”

凤香被东方恋雪的连串动作,弄得满头雾水,火气都涌了上来,正想要再开口斥责,忽然看到自己与东方恋雪手上的戒指,瞬间恍然,明白自己又上当了,抬起头,见到东方恋雪已非狂乱的眼神,像是逮着猎物的猎人,好整以暇地开了口。

“……你的同命戒指,还真是同命啊!”

白银谷事件,事前打算趁乱捞好处的东方恋雪,事情结束后,入手的神器少得可怜,除了因为滥用白银之水的后遗症,整整囚居牢中,受刑三个月,袪毒兼勒戒,实际到手的东西,就只有一把落日弓,还有手上的一枚同命戒指。

落日弓的价值不好说,射箭不是东方恋雪的最强项,比起收到一把名弓,他其实更想拿一些别的,但同命戒指这个东西,就不只是一句鸡肋所能形容,莫名其妙和别人把命绑在一起,凭空增添了巨大风险,要不是有这枚戒指牵制,打黑云孤寂大可不必打得那么惊险。

(如果只在白银谷中,她可能遭遇的危险比我多,我被套上这戒指,确实是亏了,但只要能生离白银谷,经常遭遇致命风险的人可是我,到那时候,这笔生意谁赚谁赔,就很难说了,凤香看起来不像笨蛋,没想到短视近利到这种程度,或者是因为压力太大,作了只顾眼前的判断呢?)

东方恋雪当时着实纳闷这个问题,不过答案却出奇地很早出现,当他与黑云孤寂战斗时,发现了一件异处。

“我和黑云老鬼打生打死,他占据你的身体,我投鼠忌器,打他一下,自己就痛一下,他伤重致死,我搞不好也要送命,好不容易打中他,自己差点痛到晕过去,你都不知道这一战有多难打,可是……”

东方恋雪皱眉道:“那老鬼打中我的时候,我就纳闷了,怎么他自己都不会痛的吗?我原本还担心他发现两具之间的联系,会反过来威胁我,还特别准备了一件诅咒道具来骗人咧,结果他一点事也没有,无痛无伤,我还觉得很奇怪,不应该啊,生死同命,一个痛,两个就一起痛,怎么他没感觉呢?难道是夺舍侵魂,感觉不完全,所以感受不到痛?”

面对着质询的视线,凤香有些心虚地转过脸去,这件事说起来是自己有错,人家就算生气也是应该的……

“后来黑云老贼被逼离体,一下暗算,打得我肚破肠穿,你仍旧没事,好像连痛都没有痛一下……”

“有啦……其实……真是有痛一下……不,挺痛的,我都痛到发冷汗了,只是因为人还在昏迷,表现得不明显,你没发现而已……真的有痛啦,好痛喔……”

“鬼扯!你以为我会相信吗?那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同命戒指,全是鬼扯,痛楚与伤害根本只是单向传递,你受伤受痛,我就同命遭殃,我被人砍成肉酱,你就逍遥自在,刚刚我打自己好几下耳光,你痛了吗?同命戒指……我呸!根本就是大骗局。”

东方恋雪怒拍了一下小竹桌,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凤香不显慌乱,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沉着道:“你说得没错,戒指和婚姻本身,自来就是人类史上的最大骗局。”

“喂!你不要扯开话题!”

“好吧,在这件事情上,我是骗你了,当时情势所逼,我只能出此下策,如果你实在气不过,就痛揍我一顿,打我几拳,踢我几脚吧。”

“…………”

“怎么了?你不会说自己不打女人吧?我记忆中的你,可不是这种人喔。”

“你有种就先解除这见鬼的戒指,然后再看我打不打得下去!”

东方恋雪脸色不佳,有同命戒指的联系在,打凤香一下,自己也要痛一下,只要自己脑子没进水,就不会干这种蠢事。

“怎么解除?”

“解除?不要吧?这个戒指很漂亮的,我花了很久时间设计造型,戴在手上很好看啊!”

凤香明显想耍赖,东方恋雪也不啰嗦,拿起陶碗的碎片,放在手中,用力一把抓。对一个有相当修为的武者而言,这根本算不了什么,运气于掌便可抵御,但东方恋雪不知是修为太差,还是没有运劲,碎陶片在他掌中一捏,掌心立刻被割破,鲜血直流出来。

同命戒指单向传递感知,凤香当然感觉不到痛楚,可是看着东方恋雪的手掌流血,她还是吓了一大跳,急忙掏了条手帕,想要替他包扎止血,但东方恋雪一挥手,制止了她的帮助,只问一声,“怎么解除?”

如此表态,凤香明白东方恋雪的态度,不再开玩笑,正色道:“戒指的事,是我对你不起,算我欠你,后头一定还你这人情,但有一点要先说在前,这戒指当初制造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还能拆下来,所以确实是无法解除的,这几个月来我反覆思索,想了几个办法,可以强行拆除,有相当的危险性……如果硬要拆除,恐怕……”

“没什么东西,比我的性命与你绑在一起更危险了。”

“好吧,我也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拆除戒指,基本上是用炼金术的手段,里头有几项重要媒介,一时三刻凑不齐,我已经在着手提炼了,但什么时候能成,连我也不知道……”

东方恋雪瞪着满脸歉意的凤香,判断她没说假话。事实上,炼金术之中确实有很多相关物品,入手难度很高,更没法以炼金术催生,像是千年石笋之类的东西,除了老老实实等上千年,别无他法,凤香的话确实不假,但会否只是搪塞,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答应你,只要准备手续一完成,立刻就替你解除戒指的连结,绝不拖延,若违此诺,就让我不得好死。”

话说得很重,少女凛然抬头,与东方恋雪对视。就冲着这份骄傲与尊严,东方恋雪相信她会守承诺,不过,倒是有另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能完成解除手续?总该有个时限,不然,难道我从此就这么一直跟着你跑,等你随时完成,随时替我解戒指?这听起来可挺糟,我没打算成为你的跟班兼奴隶。”

“你想太多了吧,不用那么麻烦,你尽管天涯海角到处跑,无所谓,等到准备的东西齐了,我就会解除手上的这只戒指,两只戒指灵气相连,这只解除,你手上的那只自然会掉落,解除关联,你也不用到处跟着我,我……我才不想要咧。”

听凤香这么说,东方恋雪着实松了一口气,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办,不可能放着事情不作,就追着凤香的后头跑,也有太多的秘密藏在心里,不适合、不可以和任何人走得太近,现在凤香这么说,听起来……还不赖。

“好吧,就这么办。”东方恋雪点点头,又皱眉道:“你不是投奔亲友去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也考试?”

当初凤香说要去投奔一户远亲,东方恋雪当时听了就不信,记忆中,吉尔菲哈特孑然一身,何来远亲?就算有,也早给人杀光了,或是控制起来要胁他,哪可能好好的留到今天?

况且,白银谷事情甫结束,以凤香个性,应该是隐姓埋名,找个深山躲起来,怎么会去投奔别人,不怕给人带来麻烦?怎么听都不合理,但因为东方恋雪不想再与她有所交集,刻意不问,想不到短短时间内便又重逢。

“没啊,我一直住在那个远亲家,过得还不错,这次来梵萨丹伦是为了找人,找……朋友……”凤香明显不想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话题道:“上次我半昏半醒的时候,看到你和一个好漂亮的女孩子玩音乐,那个女人……是汤朱笛吧?你们两个看起来好像很熟,是怎么认识的?”

“哦,这个啊,她是我一个关系很特别的朋友啦,别看她长得漂亮,平常个性又冷又变态,所以没男人肯要她啰。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有些事还是要男人才能帮她,所以就找上我,每次有需要,就找我这种用途特别的好朋友,这么一来二去,大家就很熟啦,她还帮我介绍很多生意,圣莲教中有我不少客户咧。”

把自己跟对方的关系形容得如此暧昧,如果不是因为够了解这个人,凤香觉得自己八成就会上当了,而从东方恋雪会编出这句谎言看来,他与汤朱笛的关系果然不简单。

“……你……你这全是撒谎,没有一句实话。”

“彼此彼此,来此找人的小姐……”

第四章 卧薪尝胆.龙腾虎跃

东方恋雪与凤香没有在巷子里待很久,他们其实都各有要事在身,也都打算不和对方走得太近,只是乍然相逢,一时没有忍住而已,这次碰着,几句话一说完,就很有默契地各自散了。

“我……我怎么找你?”分开时,凤香忍不住问了这句,但马上就补上一句,“你别误会,这只是做个准备,说不定会有工作聘请你,而且解除戒指的手续若完成,也可以通知你。”

“哦,需要吗?你不是说,你解除了自己的戒指,我这边也会脱落,没必要为此找我啊,至于怎么找到我,如果你那只戒指不是假货,只要发动感应,就算我人在千里之外,你也能感应到方位不是吗?”

东方恋雪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凤香刚才答应要还人情,这个承诺大有便宜可占,这才追问起连络方法。

凤香也不啰嗦,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是由金箔所摺成,表面漂亮的羽毛纹路,是由多个魔法阵图形所组成,隐隐喷冒着火焰般的金芒,虽然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东西,却已经可见名家风范。

“这只纸鹤的活动范围没有很远,最多就是几百里地,别的不好说,但如果只是在梵萨丹伦使用,已经足够了,要找我的时候,把纸鹤放出去,自然就会找到我。”

“啧,魔法信鸽啊,挺有意思的,怎么如此小气,只给一只?多给我几只不行吗?”

“要那么多干什么?制作费你出啊?这东西拿多了,也不能当乳鸽烧来吃,留一个在手上,够用就好了。”

“哈,说你小气就是小气……”遇上凤香,东方恋雪就是忍不住想多说几句,哪怕是能刺激她一脸怒容,看在眼底,也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美,但到嘴边的话刚要出口,心头警兆忽生,连忙打个哈哈,起身告辞。

“我走啦,买单这种小任务就交给你啦,我带你来这里享用美食,不向你收向导费已经够朋友了,没理由还要请客付帐啊。”

“你、你这无赖,吃软饭的骗子!”

“说得好,谁教我自小就立志要当软饭王呢,虎背熊腰不算男人,只有餐餐软饭吃到饱的才是真男人……你要是没钱,可以把戒指脱下来抵帐啊,哈哈。”

说着不负责任的话语,没等凤香发火,东方恋雪一溜烟地跑了,才一转过街角,脸上的表情就整个变了,变成那种似乎全没提防的笑脸,心里知道正有人跟在后头,而当他跑出几条街,回到目前所住的旅店,人才进店门口,便察觉到对方已经抢先一步,进了他所住的房间,轻身功夫绝佳。

东方恋雪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一推开门,他便察觉到房内布下结界,隔绝所有外界的探视,而当他把门关上,一个十六七岁的俏丽身影,在室内出现。

“少主,你好。”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戴着一副眼镜,头发扎成两条长辫子,未施脂粉,身上穿着一条简单的吊带长裤,装扮朴素,更显得清纯,清纯到……让东方恋雪大张开口的程度。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少主的话真是奇怪,之前少主不是说,曲子的样子,看来就像连喝了十罐农药一样蠢?魔尊特别下令,让曲子此次改头换面,用新造型出现在少主面前,不然少主恼火起来,会灌曲子喝农药。”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不成?老爸居然会想开玩笑,而曲子你……居然有幽默感?是世界末日快到了,还是我喝醉了?豆花也会醉人?”

东方恋雪摇了摇头,在自己的记忆中,起码长达十年的时间,这个名叫曲子的女孩,一直是身穿黑色的紧身劲装,如同影子一般,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被视为组织内杀手、刺客的楷模,怎么忽然一下大变样,成了邻家女孩的模样?

“啧啧啧,瞧瞧你的样子,曲子,你行啊,我差点以为你成功脱离组织,改头换面了。”东方恋雪笑道:“不过,再想想,百年内好像没听说过有人活着离开组织的,况且,即使有人想要离开,那个人也绝不会是你,我说得对吧?”

东方恋雪很清楚曲子的底细。自己虽然是从小就接受父亲的训练,但多数时间,其实是跟着叔叔天妖习艺,也不是直接修练他们的武技,而是教导自己运使力量的法门,严苛地训练基础能力,以期日后力量、境界大成,便能走出自己的道路,成就更高。

理想高,目标远,听起来是很了不起的,父亲与小叔打从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第八级之后,压根没想过练不上第八级的可能,也没想过如果最终没练上第八级,这种训练等于是把人给练废了,不是大成,就是大败。小叔天妖倒是无所谓,他不领导组织,不用肩负什么责任,也没想过什么传承问题,不是非要找个人继承毕生所学,但父亲就不可能那么洒脱了,早早就从各地甄选人才,亲自**训练,分别传授一样他的绝学,培养成重要干部。

这些人的根基不用扎那么深,培育不需那么全面,练功不必那么稳,反正出事死了活该,被淘汰的进棺材,留得下来的才叫人才……这样栽培出来的人才,也许最后的成就没有那么高,但至少……目前他们的实力与等级,都比自己高,每一个都已进入高阶,起码第六级的修为,曲子就是其中之一。

“魔尊指示,杀手、刺客、探子,不光是要同化于黑暗,无形无影,还需要更进一步,大隐于市,融入一般人的生活,看起来与普通人一样,这样才算成功。”

“……道理是没错,可是我老爸怎么会说这种话?我看你压根就被他给耍了吧?不过,我那全无幽默感的老爸会寻人开心……好诡异,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不觉得吗?”

“魔尊的指令,就是指令,即使寻曲子开心,也是指令。”

“我建议你啊,如果真的要搞什么大隐于市,最好换个腔调说话,眼神也要学着改,别还是这么一副死板板的木腔调,怎么?怕别人认不出你是杀手啊?世上有你这种样子的邻家女孩吗?”“……谨遵少主教诲。”

“我好像已经说过很多次,要你别这么叫了。老爸……喔,不,是魔尊大人,他既然想要我从基层干起,现在我就只是个杂兵,不是富二代,位阶比你还低,说起来,是我这个小杂兵要喊你曲子统领才对啊。”

“说得是,那么,向我跪下磕头,听我宣读魔尊的令谕!”

“什么?要我向你下跪?”

东方恋雪有种想跳起来的冲动,又看见曲子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似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生气跳脚,这才暗骂自己蠢蛋,忘了这丫头一直线的思考模式,对她耍嘴皮子,只是浪费时间,一通话说下去,像是拉着一块大石绕着跑,反而是自己晕头转向了。

“真是一物克一物……算了,你还是叫我少主吧,给我等同少主的待遇与尊重,什么从基层做起的,就让它去死吧。”

“是,少主。”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我老爸要你来传什么口讯了?最好别是要我考个武状元什么的,我才四级半耶,要我这样去夺魁首,我直接在这里和你拼死活吧。”

“魔尊要我送来各方势力的参赛状况,慈航静殿、太乙真宗都有年轻高手前来,圣莲教方面,三大天尊之一的雷神天尊……”

“雷神天尊?那老头也能参加?他超龄了吧?这个大比没有年龄限制的吗?呃,好像……真的没有。”

“少主误会了,白莲三天尊仍在闭关中,前来参加大比的是雷神天尊之子,雷电小郎君雷错轰。”

曲子一本正经地解释,东方恋雪露出嫌恶表情,“我最讨厌这种绰号了,凡是叫小郎君的,十有八九都是好色**贼,更十有十个都是娘炮,我听过这个什么雷错轰……手底下不干净,给他冤枉杀掉的人可不少啊……”

嘴上这样说,东方恋雪心中有数,雷错轰近年来在江湖上名头不小,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手底下功夫很硬,未可小觑。

“除此之外,帝国这边也有新锐高手参加大比,魔尊交代,这些人大多实力有限,只是凭着手中的厉害魔导器与装备撑局面,威胁不到少主。”

“唷,魔尊大人好像还挺关心我这小杂兵的,难不成还真指望我独败群雄,争个状元回来?”

“魔尊并未提及关于名次的事,不过,帝国头号重臣李鹏学,他的宝贝儿子参加了这次大比,根据情报,李家为此重金搜罗了几件厉害魔导器,其中不乏强力的禁忌法器,若试场上遇着,请少主千万当心。”

“哼!重金搜罗?东西从哪里买的?钱落到哪里去了?该不会就是你们收了吧?”

东方恋雪没好气地说着,别人或许不知,他却再清楚不过,自己背后的这个组织,数千年前以教派形式存在,后来随战火转入地下,传承历史之久远,甚至还超过慈航静殿,知情的外人或称之为“魔门”、“魔教”、“魔教会”,反正名词多多,而经过几千年的传承,这个教派理所当然地变成了一个规模虽大,结构却松散的组织,由于一手控大地上所有黑市交易,对外就以各种拍卖会、交易市场的形式在活动,换句话说,若有人以重金购买了多件厉害魔导器,其中还有不能公开贩售的禁制种类,东方恋雪打死也不信这与自家没关系……

“这是目前整理出的各家参赛高手名单,凡是值得注意的人,都特别注释清楚了,少主稍后请过目。”

曲子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递到东方恋雪面前,清秀可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东方恋雪看了两眼,忍不住道:“你啊,可惜了这身邻家女孩的打扮,如果学不会普通人的表情,以后就别穿这套衣服了,我知道干杀手的要戒绝情绪波动,要绝对冷静,避免动情,但时代一直进步,现在早就不流行面无表情的女杀手了……”

“是,少主。”

曲子平静地答应,完成送件任务的她,缓缓走向房间角落,预备离去,东方恋雪看着她的背影,其实,自己本来是想说,这么漂亮的一张脸,配这样的表情,实在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弄成这样的表情,何必呢?说起来,曲子和自己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小时候还玩在一起的,那时的她……不是这样的啊……

想归想,东方恋雪的话没说出口去,毕竟现在已经不同于小时候,直属于父亲的曲子,已与自己立场有别,言多……必有失,因此,东方恋雪出口的成了另一句话。

“曲子……”

“是,少主,有何吩咐?”

“没啦,只是想到,你既然叫我叫少主,那……要是有一天,我被人追着砍,你会跳出来替我挡刀?或是牺牲自己,掩护我开溜吗?”

“………如果魔尊没有交代的话,曲子身为部属,不知……”看少女一脸迷惘,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东方恋雪摇了摇头,道:“当然是在我老爸没有特别下令,不会违反他先前指令的大前提下,如果碰到了这种状况,你会怎么作?你总该有点自主反应吧?”

“是!”听到不违抗天魔的命令,曲子脸上再度回复那冷漠的样子,朝东方恋雪行了一个俐落的军礼,干脆道:“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曲子一定为少主舍身掩护,粉身碎骨。”

少女不是多话的人,所以出口的话,没有半句虚言,这点东方恋雪是知道的,但听着这段近似誓言的许诺,看着她迅速淡化消失的身影,东方恋雪脸上笑意不减,心头却殊无喜意。

(愿意为了少主粉身碎骨啊……曲子,这可多谢你啦,想要和我拼命的女人不少,情愿替我送命的女人可就没几个,不过,这个福气我是享受不到了,因为我早晚会不是你的少主……说不定,还很快呢……)

东方恋雪拿起那册资料,简单翻看,心中盘算,这次来参与大比的英雄豪杰是不少,自己当可趁机结交,问题是,如果没遇到足堪挑起大梁的人物,其他人就算认识得再多,也没有意义,那个计画仍旧无法发动……

(伤脑筋啊,不自己组一个势力,看来是不行的,什么计画都无法实施,但过早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要是老爸有了警觉,事情就很难搞了……我绝不能出头,可是……好的合伙人又要去哪里找啊?)

越想越是头痛,东方恋雪为了这无比艰难的第一步,煞费思量,反倒是对于即将展开的大比,没有什么紧张感。

曲子送来的资料中,很是有些年轻的高手,身怀绝技,姑且不论生死决斗的结果,单单只看擂台较劲的比斗,正面对上,自己是绝对打不赢的……只不过,自己从不怕实力强大的敌人,因为“正面对上”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在自己的身上发生。

所谓的正面对上,是指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骤然狭路相逢的遭遇战,自己若遇到这种战斗,肯定能逃就逃,绝没有硬拼这回事,而每当自己露脸出来,出手硬拼,那通常也就代表准备已经完成,敌人甚至可能已经踏入陷阱,再强的实力,发挥不出也没用,所以自己从不害怕高手……特别是那些自以为是的高手。

(啧,别人的资料就是资料,我手上的资料……搞不好还是个陷阱,臭老爸总喜欢搞什么考验,从事前情搜就给我弄情报作,还有这样搞自家人的……见鬼,还说什么从基层做起,普通新人有这样的吗?干了七八年还升不上去,一直在底层,每次接任务还兼测试我应变能力,正常新人被这样搞,早八辈子就给玩死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东方恋雪笑了笑,这种事情很难习惯,但自己确实已习以为常了。

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东方恋雪考虑自己是该出去走走,搜集并确认点情报,还是该待在房里,想办法自制点实用的魔导器出来,却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声响,好像是什么人在下头打闹起来。

大比举行在即,各方文武试子齐聚,年轻人好勇斗胜,纷争时有所见,没什么好稀奇的,东方恋雪最初也不想理会,但转念一想,还是下楼去看看状况了。

“……就算机会自己送上门,要是自己不出门,有机会也没用啊……”

抱持着去抽奖试运气的心情,东方恋雪下了楼去,才刚刚步入一楼大厅,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巨响,同时还有几股劲风直扫出来。

“哦……慈航静殿的清心寡欲禅功?正宗心法啊……”

察觉是慈航静殿中人,东方恋雪的兴趣高了许多,而且这几股劲风力道不弱,代表发招之人的修为都不错,几名修为不弱的慈航静殿弟子在一起,这就非常有意思了,而东方恋雪简单一瞥,更看出了问题。

(都是俗家弟子?古怪,清心寡欲禅功,是慈航静殿近十年内研发出的得意功法,从不外传给俗家弟子,只有寺中僧侣得以修习,怎么会由几名俗家弟子使出?)

东方恋雪颇为纳闷,再仔细看一眼,发现那几名武人虽然作着俗家打扮,腰间还挂着参加大比的准考令牌,但头发甚短,显然蓄发未久,这么一看,登时明白其中关键。

(好糟糕的慈航静殿,为了在大比中露脸,居然让门下弟子还俗,这也太诈了,好歹也是两大宗门之一,又不是那种骗不到人入伙的小帮小派,有必要这样吗?就算赢了大比,夺了武状元头衔,慈航静殿也没什么大好处啊……)

带着怀疑,东方恋雪没有急着进去,只是站在外头,仔细聆听里头慈航弟子的争吵。

“……你们要回去,尽管回去,老子是打定主意了,不喝个痛快绝不走人,若再啰嗦,当心老子的拳头不认人。”

“虎……胡师弟,你开口老子,闭口老子,如此胡言,未免有失身为出……”

“嘿,亏你还说得出口,世上有我们这样的出家人吗?少自欺欺人了,看看你们自己的脑袋,连头发都有了,还算什么出家人?算什么佛门弟子?刚才你们嚷的是什么?老子如今姓胡,不是那个法号金虎的和尚了,只要没杀人放火,要作什么旁人管不着。”

“阿弥陀佛,胡师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纵使我等已舍僧还俗,只要心中有佛,仍旧是佛门弟子,况且,这次我们下山,身负重任,要一助刘师兄成事,须得战战兢兢,谨言慎行,你如何可以这般……”

“啰嗦!”

重重一掌,打得桌角木屑纷飞,发掌之人是一个体格魁梧的大汉,尽管旁边几名站着的慈航弟子都称他为师弟,于理应当年纪最小,可是看那壮硕如铁塔般的身形,满脸的大胡子,倒似比这些师兄更为年长,他手里拎着一个酒坛,泼洒出来的酒液,溅湿了领口,宽阔的胸膛,肌肉有如花岗岩般厚实,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江湖豪杰,哪有半点僧人模样?

(慈航静殿现在最年轻的该是金字辈,记得里头有个和尚,法名金虎,年纪轻轻,功夫还不错,虽然总体修为有限,算不上一流高手,但几套慈航静殿的外门绝学,练得有声有色,担任知客僧的时候,一套伏虎拳,把几十名上门找事的杂碎都打成重伤,被罚杖责之后面壁,看来……就是此人了……相貌堂堂,倒是个人物,不知心性如何?)

东方恋雪阅读资料不是只看过而已,当今大地上各门各派,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他都会深深记住,并且长期追踪状况,特别是像两大圣宗、圣莲教,只要出了什么人才,他都会尽可能弄清楚,绝不放过,类似金虎这样的人物,他早已深记在脑中。

(观此人的修为,大概与资料中相符,五级半的修为,以这年纪来说,算得上是很杰出了,不过想在大比中脱颖而出,却还远未足够……他们说是助人成事,不晓得是助谁?刘师兄?慈航静殿俗家高手中,并没有姓刘的杰出人士,难道也是什么和尚还俗?那可不好猜了……啧,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我半点风声都没接到?从基层做起就有这种坏处,整天被上头的人耍着玩……)

东方恋雪脑中寻思,另外那边的火药味却越来越浓,几个人都看不惯胡姓汉子的言行,而那个胡姓大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满胸怨怒,豪饮只是借题发挥,两边越说越是不快,最后真动起手来。

慈航静殿不愧是首席名门,这几个人能被选出来赴帝都考试,实力也在水平之上,简短的一场同门阋墙,三招两式之间,东方恋雪是既看出门道,也看尽了热闹,那几个师兄手底功夫颇硬,大悲手、金刚指力、圣光禅掌,都有相当修为,动起手来,五彩琉璃佛光、金色气芒交错迸现,让人眼花撩乱,其中还有一个,修练的功法已不只是禅功,而是慈航静殿四大绝学之一的易筋经,虽然只是浅显的皮毛功夫,却也非同小可,一使出来,劲风横扫整个客店的大厅,桌椅翻掀,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是初学的皮毛,就有如此威力,东方恋雪着实想鼓掌,但战斗这种东西,从来不是武功高段就赢定,姓胡的大汉内功修为明显不足,一对上易筋经,立刻露出败象,可他似乎有一股天赋的勇力、胆魄,被逼到逆境,反而更形激发斗志,即使在自身真气遭到压制的情形下,仍能奋起一身雄劲,猛喝一声,打出一记罗汉拳还击。

罗汉拳,是慈航僧人入门修习的几套基本武技之一,招式简明易学,与什么金刚指、大悲手比较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但胡姓大汉怒极出拳,那一声霹雳大吼,犹如虎啸,威势慑人,震得所有人耳中嗡鸣,瞬间神为之夺,气不能发,什么神功绝学都发挥不出,跟着他一拳挥来,横扫千军万马,三名师兄慌忙挡架,全给扫了出去,踉跄连退,其中一人连续踏碎几块方砖,好不容易才止住退势,左右的两人更是狼狈,一下摔跌,压垮了桌椅,摔跌在地上。

三人实力都不差,仅是单纯失势,却没受半点伤,一下回气,马上重新站了起来,又摆出包夹围攻的架式,反倒是胡姓大汉,奋力一拳,击退三名师兄,自身已受内伤,鲜血染红了齿缝,缓缓溢出,只是他受伤之后,怒目圆瞪,钵大的拳头牢握举起,像是庙中供奉的伏虎罗汉,自有一股凛然威势,迫得人胆颤心惊,不敢轻举妄动。

(有意思,真有意思……)

东方恋雪见多了高手,不觉得高手有什么稀奇,但修为可以后天累积,有些个人天赋、魅力,却是出于天生,勉强不来,如果不是那块料子,就算后来怎么努力,都万难有所成就,而胡姓大汉这股万夫莫敌的虎威,就属于一种天生资质,让他感兴趣了。

(确实难得,这人似是将才,如果能妥善引导,将来放入军中,必是一名百胜虎将,这种人才当和尚太可惜了,不知道能不能交个朋友呢?)

这边盘算还没完,那边的三名慈航弟子,互看一眼,都觉得为了一时冲动而动手,大大不该,以三敌一,又是以长凌幼,打赢了也不光彩,若是被师弟打伤,面子上就更难看……想到这点,三人都不想再打下去,习惯性地唸了一声佛号,转头欲走。

“贼厮鸟!打了人就想走?给我留下打到最后!”

胡姓大汉虽然负伤,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浑然不觉,还打得性发,眼见三名师兄离开,抡起猛拳,虎吼一声,就从后头要追上去再打,东方恋雪见状,正想要拦人,却忽然见到灰影一闪,一个身影自三人旁边飙过,双掌推出,迎向那一记横扫千军的重拳。

这个半途跑出来的人,是一个国字脸的青年,乍然一看,好像就要被这一拳活活击毙,可是他双掌一封、一拦、一化,居然就把这记豪拳有惊无险地接下,倒让东方恋雪吃了一惊。

(……连着两个人,都是资料上没有的新发现,这次……或许是大丰收喔。)

第五章 江湖偶遇.奇货可居

在东方恋雪的判断中,胡姓大汉的这一拳,并不好接,尽管力量只练到五级半,但此人情况特殊,简简单单一套罗汉拳,在他手中居然有着不逊上乘武功的威力,这除了天赋异禀,更还是长年浸**之功,再加上含怒出击,东方恋雪估计,没有六级修为,接不下这一记猛拳。

不过,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青年,年纪大概二十一二,与东方恋雪自己差不多,岁数不大,却一出手就把猛拳接下,还接得极稳,着实引起了东方恋雪的兴趣。

如果仅是凭个人力量硬接,那倒也没什么,可是这个方脸年轻人,接招手法有封有拦,拦挡中化纳转移,将大半力量卸入脚下地面,极为巧妙,似是太乙真宗一脉,只是这手化量诀练得还不太到家,未能成功卸尽来力,自身起码还受了五成劲……五成劲的力道也不轻,能这么不摇不晃,面不改色地接下,也很不寻常……

“胡师弟,请住手!都是自家师兄弟,你出这么重的手,要是真伤了人,后头怎么收拾才好?”

方脸年轻人口称师弟,也是出身慈航静殿一脉,而且头发长长,显然不是半道还俗,是真正的慈航俗家弟子,但为何一个慈航静殿的俗家弟子,还会使太乙真宗的技艺,这就不好解释了。

“哦,陆师兄……”

胡姓大汉收回拳头,似是心有不甘,还想继续打下去,只是刚才那三名师兄,都已跑得踪影不见,追之不及,只得作罢。

“也罢,这次看在陆师兄你的面子上,姑且就放那几只傻鸟一马,下次再撞到老子手里,肯定一拳一个,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你还俗也没几日,怎么满口江湖粗言?三位师兄刚才未尽全力,如果认真起来,哪一个人都未必会输给你,你可不要太小看人了。”

“呸!那群傻鸟,一个个练功不练武,平日只懂得装腔作势,动起手来,根本没一个能打的,老子从不放他们在眼里,打起来单手就能扫他们一片……算啦,人都跑了,别谈这些扫兴事,陆师兄,我们喝酒去。”

“喝酒?少来……要我替你的酒帐买单才是事实,你每次说喝酒,都是找我去付钱的。”

“哈哈哈,大丈夫何拘小节?不用在意这些,我们喝酒去吧。”

胡姓大汉拉着方脸青年回桌入座,刚要吆喝上酒,已看到一个长得颇俊的年轻人,笑嘻嘻地拎着两壶酒,拿着一碟花生,朝这边过来。

“唉呀呀,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不如偶遇,两位英雄风范,在下好生倾倒,既然有缘相识,不如由我作东,一起喝上一杯如何?”

“哪里来的小白脸?是基的吗?老子看了就不顺眼,酒菜留下,想出柜滚别处去!”

搭讪踢上铁板,东方恋雪不由得苦笑,幸好那名方脸青年出声,“胡师弟,刚才忘了说,我这次出来得匆忙,身上银钱带得不够多,你若豪饮,恐怕……”

话还没说完,胡姓汉子忽然转了表情,哈哈大笑,“四海之内皆兄弟,我姓胡的最喜欢结交朋友,既然是拿了酒来,够诚意,大家一起喝上一顿,交个朋友吧。”

“哈哈哈哈,求之不得。”

东方恋雪笑着坐下,多瞥了方脸青年一眼,他自然看得出,这青年所谓的没钱,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坐下来,换句话说,不光是自己想认识这两人,方脸青年同样也对自己感兴趣,比起胡姓汉子的“四海之内皆兄弟”,方脸青年才是真正想多交朋友的人。

至于胡姓汉子为了喝酒而转变立场,东方恋雪也绝对欢迎,有贪欲的人,比无欲则刚的人要好说话得多,更有结识的价值。

三人一同坐下后,互报姓名,方脸青年叫陆云耕,家里是世代开米店的,在慈航静殿门下学艺;至于胡姓汉子,名叫胡虎,本来是慈航静殿的僧人,法号金虎,对于自己的这个俗家姓名,显得非常不悦。

“……贼厮鸟,说得好听,什么让我们参加大比,增加阅历,藉此修行,其实全是藉口,只要不是傻瓜呆子,谁看不出来?搞这么多事,全是为了捧那几个鸟王上位,偏生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呸!”

“胡师弟,这些仅是你一己猜测,未得证实,哪能作数?你这样嚷嚷,若是让人听了,可是损毁师门名誉。”

陆云耕虽然这么说,但从眼神就看得出,他认同胡虎的话,只不过怕他祸从口出,多言生事而已。

胡虎明显是那种桀傲不驯的性子,听见陆云耕的话,满脸的不以为然,但却没有出言反驳,这之间的道理,东方恋雪也能理解,因为这个陆云耕虽然长着几岁,却完全没摆师兄的架子,说起话来诚诚恳恳,有那种诚心为对方着想的感觉,比自己整天堆笑在脸上,更有亲和力,难怪胡虎没有出言冲撞。

“敝姓东方,东方恋雪,江湖新人,请两位多多指教了。”

简单的自我介绍,胡虎像是压根就没在听,只顾着拿酒灌入口中,陆云耕却皱起眉头,放下酒杯,道:“东方兄……是作什么的?几个月之前,有一个**贼四处作案,坏了许多女儿家的贞洁,此人……”说着,瞥了东方恋雪肩上的弓一眼,“也是一名弓箭手,不会与东方兄有什么关系吧?”

说到这里,不但言词中带着敌意,甚至还有预备动手的感觉,连胡虎都感受到这股敌意,怒瞪着东方恋雪。

“没有关系!半点关系也没有,两位看我的样子,难道像是**贼吗?我生平最尊重的就是女性,以惜花、护花、恋花自许,怎么会是**贼呢?唉!江湖险恶,同名重名时有所闻,小弟也是受此所累,想要改名啊。”

努力挤出一脸正气,东方恋雪道:“两位请想,那个与小弟同名的**贼,肯定正受通缉,既然被通缉,躲去偏远地方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往帝国跑?又大摇大摆来到梵萨丹伦,还参加大比呢?”

之前白银谷事件,为了引黑云孤寂入圈套,散播流言唯恐不够,搞到**贼之名无比响亮,照理说这次出来参加大比,应该要把名字改掉,以全新身分出来,但报名的时候,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对这个名字有些眷恋,居然没改……这个太过随性的决定,现在就惹出祸来,啥也没干,就搞得人人不齿了。

(话虽如此,但在这个堕落的时代,年轻人听到**贼会变脸的可真没几个,这姓陆的是怎么回事?正义感特别强?年轻热血过头?还是家里有人曾经被**贼给……呵呵,这想法太罪恶了。)

脑里的念头很罪恶,脸上的神情却益发正气,东方恋雪拿出看家本领,巧舌如簧,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打消两人的疑虑,暂信他不是传闻中的那个**贼。说到底,陆云耕也好,胡虎也罢,两个人都是初涉江湖,对人虽保有一定的警戒心,却因为经验不足,不知如何防起,全然不是东方恋雪可比。

两人之中,胡虎勉强还有一点江湖经验,听师兄弟们讲过江湖轶事,陆云耕却是首次离开家乡,为的就是考取功名,在大比中崭露头角,东方恋雪堆起一脸无害的微笑,自己猛喝酒,也频频对两人劝酒,不等瓮空,马上挥手叫送新的来,酒没过三巡,气血上涌,再没有什么防备戒心,话匣子全打开了。

“……我……我家里是四代开米店的,老实米店,在我们老家很有名,百多年来,公公道道,童叟无欺,从没有让半个客人吃过亏……”连续被灌了几杯,陆云耕的脸红了起来,少了几分自制后,真实性情显露出来,连说的话都带有乡音。

“陆兄,你说话的腔调……”

“没事,俺在家里都是这么说话的,是……嗝……是俺爹妈交代,到帝都来,要说官话,不能……嗝,不能让人觉得俺土气,会有碍考试成绩……也不能让人知道……俺在家每天都帮着扛米,还有下地帮忙……”

“你……你完全都变了一个人了……”

东方恋雪着实惊奇,却听旁边胡虎冷哼一声,道:“这个当然,他若不是这样的人,老子岂会与他称兄道弟?换了是别人,就算拎着美酒上桌,也会被老子连人带酒扔出店去。”

这话有多少的真实性,东方恋雪实在怀疑,不过,至少也证明,胡虎对陆云耕客客气气,是有其原由的。

同样也有几分酒意的胡虎,随口解释了几句,陆云耕的家乡距离慈航静殿本部不远,连着几代开米店,生意作得不小,到了陆云耕父亲继承家业后,希望子孙中能出几个大官或大人物,光耀门楣,所以早早便备了厚礼,让陆云耕拜入慈航静殿学艺,只是,陆家在慈航静殿的档案记录中,似乎底子不太干净,再加上陆云耕为了继承香火,不可能出家为僧,自然也只能当个接触不到核心武学的俗家弟子。

东方恋雪道:“僧俗有别,俗家弟子是学不到真正的门派绝学,不过,慈航静殿这样的大门派,气度还是有的,我记得有章程特别规范,保障俗家弟子的基本权益,拨划出专供俗家弟子修练的武技啊。”

“说得不错,但什么地方,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胡虎看了陆云耕一眼,后者因为酒喝得太急,已经醉得趴倒桌上,不醒人事,“寺里的师兄弟,对于那种家里有钱,靠花大钱拜入寺中的有钱公子哥,一向是很看不起的,那些家伙以为有钱什么都行,修业时也吃不了苦,什么屁功夫都练不成,负责授艺的武僧也乐得轻松,随便教他们点皮毛,反正只要能让他们拉开架子,摆摆姿势,看起来高大威猛就成……那群绣花枕头,真想练出什么东西,就是让佛祖亲自来教都不成……”

“哦,这位陆兄……想必有所不同了。”

“我这位陆师兄,天生资质算不上多好,入寺测试的分数一般般,是靠家里花了大钱,才让他进来的,但同样是花钱走后门,陆师兄和那些杂碎可不一样,他学武认真,又能吃苦,别的不说,单是每日扛铁桶挑水的基本修业,几十里山路来回,多少师兄弟都累倒,想起都想吐,他硬是扛下来,几年里头风雨不辍,任谁都要说一声了得……”

胡虎道:“可惜,他用功虽勤,但师叔伯都说他受资质所限,没有什么大成就,习武进展缓慢。寺中对俗家弟子的修业时间,是有限制的,入寺最多五年,就必须结业离寺,陆师兄一直到离寺为止,也没学到什么上品绝学,不过,他为人不错,师兄弟们都喜欢他,每次他回来探望大家,大家也没让他空手走……”

有没有人缘,有没有人脉,就是差很多,东方恋雪依稀可以想像,结束修业的陆云耕,每次回到寺里,师兄弟仗义相助,把新学会的武技,你教一招,我教半式,让陆云耕不会空手而回,甚至……可能是满载而归。

至于陆云耕怎会有这样的好人缘,除了他本身在练武时的认真与投入,取得师兄弟的尊重,从适才陆云耕与胡虎的谈话,东方恋雪就能窥见一二……

(说到底,钱就是个好东西,讨人厌的不是钱,而是有钱却嚣张的人。如果有个我尊重的人,整天请我吃喝,态度又客气诚恳,这种人我不喜欢才有鬼,投桃报李,教他点功夫,也是非常合理的……)

东方恋雪又看了呼呼大睡的陆云耕一眼,随着脑中一个个问题的涌出,对此人的兴趣整个被撩拨起来……

不久,胡虎一下站了起来,大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口中喷着浓浓的酒气,大笑道:“喝够了!老子带陆师兄走了,东方兄,改日再喝……嗝……你……够朋友!”

“哪、哪的话……呵呵……兄弟我……我也醉啦……胡兄弟,明……明……明天咱们三个再来喝……喝酒……我作东!”

醉态可掬,通红着脸的东方恋雪,摇头晃脑,直接趴倒在桌上。

“嘿!别用这名字叫我,老子……讨厌这个名字……”

胡虎大声嚷了两句,显然真的很不喜欢这个俗家姓名,他扛起陆云耕,挥了挥手,便扬长而去,东方恋雪则是晕趴在桌上,被店小二扛着回房,途中呓语不停,看来醉得很厉害,即使在躺倒床上之后,他也没有立刻爬起来。

哪怕是装醉,胡虎、陆云耕一走,就立刻跳起来,这绝对是白痴的行为,哪怕是被扛回房间,也很难说会否有什么人正盯着自己,要装就要装足全套,否则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担上一个心机深沉的骂名,那可就悔之晚矣,所以,不仅要继续躺在床上,连眼睛都要闭上。

其实,自己虽然称不上海量,却也绝不是那么容易醉的,只不过透过训练与特殊功法,内劲一运,脸红如醉,身上满是酒气,这些都易如反掌,剩下的就是个人演技了,多的不好说,唬唬那两个人绝对没问题,大家尽管年龄相近,江湖阅历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苦学成才,这个不假;资质不好,那也没错,看这家伙有点傻头傻脑,喝醉之后根本成了乡巴佬,除非他比我还会装,否则,确实不是天才该有的样子,这些都没错,不过……肯定不是只有这样,他实力明摆着在那里,胡虎的那一拳,他是真的接下了。)

东方恋雪闭着眼睛,回忆陆云耕跳出来挡拳的那一幕,当时有些细节,自己没能看出,不过结合胡虎的描述,大致清楚了。

(他练了硬气功,不是金钟罩那种高档货色,是铁布衫,慈航静殿常拿这套去搪塞俗家弟子,除此之外,他还学了太乙真宗的两仪化量诀……只有皮毛的程度,未经正式传授,恐怕也是一招半式这样凑回来的拼盘,真有一套……)

东方恋雪益发感到好奇,因为这样子胡拼乱凑各家武技,正常情形下,不但练不出什么东西,还很可能走火入魔,可是陆云耕的实力不俗,若说他这么乱学乱练,能把力量练上五级,进入高阶,这天份可了不起得很:若说他没有进入高阶,凭着四级力量接下胡虎的重拳,那就更不得了了……

就目前线索来看,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东方恋雪想多搜集点陆云耕的情报,本来这是很简单的事,找来曲子委讬一声就成,但……东方恋雪心头一动,也许……这个听来颇有意思的人,会是自己等待多时的一个机会,安全起见,还是别过早让自己背后的魔门注意到他……

(曲子那边不能用了,其他的情报管道虽多,但要动用那些管道,却不被曲子他们知道,这可不容易,该怎么作才好呢……)——

东方恋雪约了胡虎,隔日再来喝酒,对别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句客套话,但东方恋雪相信胡虎必会听进去,所以第二天中午,店内来报有访客时,他不感意外,只是当下楼看见站在那里的人,稍微吃了一惊。

“咦,陆兄,怎么只有你一个?胡兄弟呢?”

看到站在那里的人,只有陆云耕,不见胡虎,东方恋雪骤感意外,再怎么说,陆云耕可不缺钱吃饭喝酒,而胡虎也没道理不来占这便宜。

“东方兄弟,见笑了。”陆云耕看见东方恋雪,脸上一红,连连拱手,为了昨日的酒醉丑态,连连告罪。

“不用客气,你我哪用得着这么客套?不过就是喝醉酒嘛,这谁没有啊?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喝醉酒的时候,比你厉害得多,连裤子都会脱了扔水沟里。”

“惭愧,我……我以后都不再喝酒了。”

“哈哈哈,这话当年我也曾经说过的,结果不到一日就开始喝了……胡兄弟为何没来?我还等着他一起喝酒咧。”

“胡师弟有事,今天无论如何是来不了了,他……昨天险些误伤了三位师兄弟,加上口出不逊,被回报之后,今天他……”

陆云耕欲言又止,东方恋雪却已明白,胡虎性格暴躁,祸从口出,肯定是回去之后,被人举报了什么,惹得慈航静殿的师叔伯大怒,或是把他关了禁闭。或是把他打到不成人形,总之是无法参与今天的约会了。

“我怕东方兄弟久候不耐,特别来向你说一声,事出突然,真是对不起。”

“哈,好说,别介意,喝酒哪时候都可以,今天不成就改天,哪用得着亲自跑一趟来?但你既然来了,可不能这么简单就走,定要陪我再喝一顿。”

东方恋雪盛情邀约,口中说得漂亮,心里却已打着酒里下药的主意,只要作得巧妙些,酒过三巡之后,自白药剂生效,这个带着土气的年轻人猛吐真言,旁人和他自己只会以为是酒醉的结果。

不过,已经出过一次丑的陆云耕,明显不打算重蹈覆辙,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委婉却坚定地拒绝了,改提议道:“小弟昨天初抵帝都,还来不及去换准考证,东方兄弟如若有兴趣,一起走一趟如何?”

“好啊!这有什么不好的。”

东方恋雪与之同行,两人一同前往考试院,路上边走边说,谈起了彼此目前的状况,东方恋雪是孤家寡人一个,单纯来赴考,陆云耕虽是与慈航静殿的队伍同来,却不算是慈航静殿的代表选手,只不过是单纯与师兄弟交情好,同行上路而已,至于慈航静殿的参战队伍,则是人才济济,不少本为僧侣的慈航高手,都受命还俗参战,以壮慈航声威。

“哦,那个刘师兄就是金龙?慈航静殿金字辈的高手,以龙、蛇、虎、豹、鹰、象、龟、鹤最有名,江湖人称八佛金身,刚刚听你说,八佛之中起码来了五个……啧!真是好卖力,慈航静殿这次是志在必得了啊!”

东方恋雪道:“不过,金龙禅师……俗家本姓好像不是姓刘啊,还有胡兄弟,他本姓是什么?为什么对这姓名如此反感?”

“这……这个……”陆云耕迟疑了半天,仍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东方恋雪暗自发笑,昨天自己将慈航静殿的最新情报调来,现在已经知道那边的状况了,整件事与现任慈航静殿掌门眠残有关,这方丈……打从接任的那天起,就是所有慈航子弟的超级烦恼。

如所有的大门派一样,慈航静殿一样有权力斗争,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各种明争暗斗,绝不因为大家都是出家人而客气,最后能脱颖而出的,都是心计、谋略高人一等的厉害角色,不过,偶尔也有例外的个案,像最近的一次,所有够资格的方丈候选人,为了争夺大位,使尽了明枪暗箭,弄到不只是两败俱伤,更几乎全灭的惨烈地步,眼看再斗下去,方丈还没选出来,慈航静殿先要元气大伤,寺中长老紧急决议,放弃原先坚持,不由本身派系的人接任,选择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对象。

之前竞争得太狠,相互攻击时务求刀刀见骨,忽然说要和解共推,真是谈何容易?结果最后出来的,是一个不属于各大派系,能力也不如何出众,声望不高,却与各方关系都不错的中年僧人,整天笑嘻嘻地非常和气,这个僧人……就是现任方丈眠残大师。

所有人都以为,眠残只是一个过渡性的角色,作不了几年掌门就要换人,在众多强大派系包围下,这位子就像是火山口,根本不可能坐稳,但谁也没料到,尽管位子很烫,眠残从来也没能坐稳,却一坐便坐了十几年,这与其说是奇迹,倒不如说是惊人的“平衡感”,其中关键便在“利益”两字上。

不能力敌,便当智取;没法威逼,就行利诱,眠残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坐上这位置,因此为了继续坐下去,他一面减少自身的威胁性,从不发展自身的派系与势力,始终孑然一身,不让势力强大的几个派系感受压力:另一方面,他努力为各派系争取利益,只要好处源源不断,谁也不会对下金蛋的母鸡动手。

利益如水,有人获益,自然有人吃亏,为了不因此造成寺内纠纷,眠残不得不将创造利益的方向,直指寺外,于是,在眠残领导下的慈航静殿,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最开始,所有人只是觉得慈航静殿变得……怪怪的,打着“出家人予人方便”的口号,开展各种“服务”事业,收取费用;再后来,各种生意越作越大,规矩也越来越明确,有了商业帝国的雏形……最后,所有慈航僧侣都不得不承认,这是慈航静殿史上最有钱,也最堕落的时代……

好处,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盆满钵满,着实可喜,但不是每个人都对这样的改变泰然处之,至少,面对江湖同道揶揄的目光,寺中僧侣都不知该如何自处,尽管觉得这样的转变不好,但反对的声音,在实质利益之前却显得微弱。

慈航静殿本就不禁俗家弟子以武谋生,走镖护送、保镳随扈、赏金猎人,这些都是常见的工作,但自从眠残方丈积极推广“世俗服务”之后,派出大量的僧人,协助俗家弟子走镖、保护要人,初时还颇获好评,但时间一长,渐渐有俗家弟子抱怨,工作竞争多,饭碗也被抢走,好像被反客为主了……

除此之外,眠残方丈大开门墙,招纳各方人才,进入慈航静殿学艺,虽然为了名门大派的体面,以测试入学为主,不过只要肯高额捐献,还是可以开后门入学,而最多只有五年的学艺时限,也是为了能尽快制造“慈航弟子”,这些人学有所成后,寺中提供贷款,奖励他们回乡创业,来个遍地开花……种种生财手段,想不赚钱都难。

名利素来不分家,财富可以让人出名,而名气则可以帮人赚更多的钱,在这样的思路下,此次慈航静殿积极参与大比,虽然是奇怪了些,却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为了要争取露脸扬名的机会,俗家弟子的实力不足,就派出武僧赴考;考试规矩不收出家人的报名,便索性让武僧“暂时”还俗,这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态度……与那些邪派也没什么差了。

此事虽然纸包不住火,但慈航静殿刻意低调进行,若不是东方恋雪碰巧撞上,也还不晓得慈航静殿这样蛮干。不难想像,此事传了出去,又将成为江湖上的一大笑柄,这个素来以远离世俗自许的出家人圣门,居然比任何中小门派还要市侩,也就难怪会惹来江湖讪笑了。

然而,除了要藉机宣扬慈航静殿的武技和形象,送到东方恋雪手中的报告,却还提及了另一个可能……

第六章 不义之贼.天下当先

“陆兄,听说金龙大师……”东方恋雪更正道:“哦,我是说那位刘兄,平日在寺中就很被看重,更屡屡被破格提升,传授慈航绝学,可有此事?”

“刘师兄的武功,是金字辈诸弟子之首,自然被师叔伯们看重,他天资既好,用功又勤,掌门破格传授神功,并让他入藏经阁学习,那都是惜才、重才,没甚么不妥啊。”陆云耕道:“况且,有幸同入藏经阁的,也不只是刘师兄,还有另几位师兄弟,他们也是一起进去的。”

“我明白,我明白,这些人里头,肯定没有胡兄吧?能够进去修练的,都是与方丈大师关系不一般的,我没说错吧?”

东方恋雪说着,还特别使了一个眼色,尽管没有明说,但相信陆云耕是懂的,果然这眼色才一使,陆云耕就满脸通红,连连摇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引得东方恋雪一阵大笑。

当年,慈航静殿的掌门之争,几大派系斗得你死我活,导致精英几乎全数出局,最后出线的眠残,那时不仅武功三流,连底子也不太干净,不是自幼出家的“纯正血统”,而是人近中年,才在慈航静殿剃度,未出家之前……还是个颇为风流的浪荡子,虽未成亲,但……传闻私生子不少。

让这样一个人成为方丈,表面上的说法,是为了推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精神,只要悔悟前非,人人都能重新来过,但实际上,底子不干净的人,可以挑剔的破绽必多,到了该翻脸的时候,很简单就能把人踢下台……当然,眠残方丈一作就是十余年,带领慈航静殿集体堕落,令得所有算计都没派上用场,这就远非最初所能料了。

眠残方丈如此贴近世俗,近乎市侩,要说他有多守戒律,多信仰佛法,那真是没人相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上便有了传言,说眠残方丈为了不遭寺内派系所忌,从没建立自己的派系,但这却不代表他什么也没做,他还是暗中栽培了一些弟子,其中……就有他出家前的私生子。

这个传言一起,无疑成了慈航静殿的超大丑闻,不仅那些半道出家的僧人受怀疑,连那些自幼剃度,却是无父无母之弃婴的僧侣,都同样难逃人们怀疑的目光……这个传闻,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寺内为了自清,也特别组团进行调查,最后什么也没查到,不了了之,只是在这酷爱流言蜚语的江湖,这条流言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传了下去,与其他慈航静殿的堕落丑闻一起,成为江湖群豪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诸如此类的话,陆云耕之前当然听过,甚至自己也抱持着怀疑,只不过听东方恋雪当面说起,感觉就像自家丑事被揭露,羞愧得不知怎样回答。

“唉,拜讬,你又不可能是方丈大师的私生子,为啥要不好意思?不过,也难怪胡兄弟昨天那么大火气,这事说起来是不光彩啊。”东方恋雪叹道:“为了捧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获取功名,至不济,也要在江湖上大大露脸,不但让他还俗参加大比,还拉了一大票师兄弟一起这么干……啧啧,伟大的父爱,怎么我就没有这样的好爸爸?不过,陆兄弟你以为如何?这会不会过分了呢?”

当然是很过分,否则胡虎也不会发那样大的脾气,整个人异常暴躁,而这等绝顶荒谬的事,之所以能够进行,眠残方丈不知花了多少代价打点各派系……这些陆云耕都心中有数,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他怎么也不能认。

“东方兄,你说的事情,一点真凭实据也没有,纯是江湖流言,对我慈航静殿、对方丈大师,还有其他的师兄弟,都是侮辱,希望你谨言慎行,别被那些谣言所迷惑。”

“谣言?或许是吧,但空不会来风,事出必有因啊,还有……”东方恋雪笑道:“你一个俗家弟子,慈航静殿不过是收了你们家重金,教了一点忽悠你的本事,算起来根本是大大占了你的便宜,别本派本派叫得那么亲热,你当慈航静殿是自家门派,他们可没当你是自己人。”

“东方兄。”陆云耕停下脚步,脸色不善,“我当你是朋友,这才一路与你同行,但你若再说我师门坏话,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好!男儿肝胆,尊师重道,陆兄真是英雄仁义,我服你啦!”挑拨离间踢到铁板,东方恋雪仍是一脸笑嘻嘻,心知一切并非无所获,从陆云耕的反应看来,他对自己这些话并非无感,只是交浅言深,这才让他起了抗拒之心,要是交情再深一些……

“不过,有件事我挺好奇,既然你是慈航弟子,又那么忠于师门,那你的两仪化量诀从哪学来的?”东方恋雪笑道:“化量诀的路子很偏,在太乙真宗算是冷门武技,肯花时间去练的没有几个,你要练太乙真宗的功夫,怎么会挑化量诀来练?”

“我……这个……”不甚光彩的事,陆云耕也不晓得该怎么出口,但短暂迟疑后,他还是坦然相告,“我从小喜欢练武,家里也希望我能在这上头有所成就,除了拜入慈航静殿习艺,家里也不断花钱,从各地搜罗各派秘笈……”

“哦……”

这个答案尚在东方恋雪的预料之内,事实上,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很多的贵族世家、豪门巨富,为了培养自家子弟成才,除了花重金礼聘名师,也花很多力气去搜罗秘笈、丹药,自家的拍卖会就经常趁机倒货出去。

不过,那些都是顶级巨富或贵族才能干的事,上等的功法,千金难求,而真正的神功绝学,根本不是用钱买得到的,至于陆家……单单靠一间米店,就算还开了几家分店,也与富豪扯不上边,光是送陆云耕走后门入慈航静殿,恐怕就要被掏空了,还花钱去搜罗秘笈?照消费力来算,估计只能买些假货、不三不四的烂货,或是断简残篇,这样一来,也就难怪陆云樵会练化量诀,却只学到一点皮毛了。

“如果我没料错,陆兄……”用一种忍着笑的口气,东方恋雪悄声道:“你的化量诀秘笈,是一本还是几页?”

“分量……大概是三分之一本,但有头有尾缺中间……”“哈哈哈哈哈~~~~”

陆云耕的坦白,换来东方恋雪的大笑,更引来街上行人侧目,这当然是很没面子的事,但陆云耕并不生气,他是一路苦练实练上来的,不晓得被多少人当傻瓜笑过,对类似的嘲笑早就习惯了,而这个反应,让东方恋雪对他的评价又高几分,因为他并不是单纯的好好先生,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为了慈航静殿的声誉而怒,现在却对本身受辱不在意,这等胸襟、气度,远胜许多成名英雄。

“抱歉抱歉,我得意忘形了,陆兄你不用气馁,化量诀确实是冷门武学不假,我估计你家当初买那残本秘笈,也没花多少钱,不过……”东方恋雪笑道:“几百年前,太乙真宗还不像现在这样,以修练剑器、精研剑道、乘剑飞仙为主流,那时他们钻研的,就是各种卸劲、化劲之法,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化量诀那时曾是所有核心弟子必修的基本技。”

“哦?是真的吗?”陆云耕闻言一喜,“两仪化量诀”的残本,他练了都快八年,是家里千方百计弄来的诸多太乙真宗武技中,唯一可以自行修练的,虽然只是冷门武技的残篇,却好歹出于名门,自己花了不少力气修练,没想到还曾有过这么风光的来头。

“哈哈,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会唬你呢?这门技巧易学难精,别看化量诀今日在太乙真宗,地位就和健身差不多,不受重视,可是现今太乙真宗的无上绝学中,太极心诀就与两仪化量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太上无极圣轮更与化量诀一脉相承,你的机缘不错,练的东西也确实不差。”

太极心诀的名头,陆云耕是知道的,那是太乙真宗的绝学,与慈航静殿四大神功齐名,能练得成的都是一流高手,至于太上无极圣轮,这套绝学自己连听也没听过,但看东方恋雪言之凿凿,应该不是信口开河,想到自己没有练错功夫,心里着实兴奋,对于东方恋雪的见识更添敬意。

“东方兄,我……家里还收藏一些其他门派的秘笈,都是我混着一起练的,也不知练得对不对,日后有机会,拿给你看看,请你给我一些指点。”

“哦,好啊,陆兄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自当效命。”

东方恋雪没有拒绝的理由,随口答应,心中却是咋舌,本来他只是觉得陆云耕人品不错,又肯下苦功修练,值得注意,现在则当他是超级幸运儿。

东方恋雪觉得,这恐怕不是单纯的幸运,背后该有些缘故,以自己来说,能够武功、魔法同时修练,还兼修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那是因为背后有人,小叔天妖为自己量身打造道路,所有功法可能冲突的地方,他事先都细细梳理一次,自己走在已经被排除障碍的道路上,走起来自然平顺安全。

问题是,像小叔那样的人物,举世也没有几个,难道在陆云耕的背后,也有绝世高手存在,为他梳理各种武学的冲突?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两人谈谈说说,又到了考试院外围,发现大批考生围在那边,看着新出的布告,一片哗然,似乎那张布告上写的东西,非常荒唐可笑,还犯了大忌讳一样。

“啧,不晓得办考试的人,脑子里到底装些什么?闹得这么乱七八糟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东方恋雪道:“该不会是改变主意,今年考试不考了吧?搞了那么大动静说不考,小心底下的人闹革命啊,烽火戏诸侯也不是这样玩的。”

“我看好像不是,应该只是一些规则修改……”陆云耕盯着看了几眼,“增设特殊规则一条,为保证特殊人才权益,凡经过特殊核定之人士,得以不依正常程序,直接取得考试资格,成为特殊考生,其一切权益与责任,与一般考生同,这……这是什么啊?”

陆云耕双拳紧握,他明白前头的考生为什么那么群情激愤了,自己也有着同样的愤慨感觉,应该要是绝对公正的大考规则,忽然多了这莫名其妙的一项,摆明是开了后门,方便那些走不了正常程序的人成为考生,而什么人不能走正常程序?当然只会是那些没有真本事,只靠着权势与钱来走后门的权贵子弟。

“太过分了,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都是一步步通过乡试、省试,最终才到了这里,如果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什么考试都不用,直接就能站在和我们相同的地方,那我们的努力又算什么?”

人群中有人这样骂了起来,陆云耕没有接口,因为他的背景不正,同样是靠走后门才进的慈航静殿,只不过,为了让他拜入慈航静殿,家里不只花光积蓄,还借了外债,压力极大,而他自己入学后的努力,也自信不输给任何人,所以在心理上,他从没当自己是富二代,反倒与普通人一样心情,所以此刻虽未开口,却握紧了拳头。

“啧!有意思的规矩,不知道是谁订下来的。”

愤慨之中,陆云耕听见这样的一个声音,尽管声音不大,但确实来自身边的东方恋雪,他讶然回望。

“东、东方兄……”

“行啦,不用大惊小怪的,又不是死了老爸,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拿了准考证之后,先离开这里吧。”

东方恋雪陪着陆云耕换好准考证,两个人离开了考试院,东方恋雪脚下不停步,带着陆云耕钻了几条街,最后来到一处市集的边缘,看中了一个卖凉茶的茶摊,买了两碗凉茶,递给陆云耕一碗。

陆云耕奇道:“东方兄,我们……为何到这里来?刚才你嫌那边人多口杂,不便说话,但这里……人不是更多,与那边有何差别?”

“人多嘴杂?这不用担心啊,我们是聊八卦,又不是谈国家机密,不用避着人,市场和考试院都一样啊。”

“那你又拉着我走?”

“这是因为我口渴了,当然要找个卖茶的地方,不然说得口干了,你负责吗?”“那……怎么不去店里?”

陆云耕瞥了一眼路口,那边就有两家非常豪华气派的酒楼,里头的消费肯定不便宜,但把钱用在交朋友上,应该是很值得的,“走,我请你喝茶,今天我们不喝酒了,那里应该有好茶。”

“别着急啊。”东方恋雪一把将人拉住,“喝好茶要看地方,那里可不成,在这边喝安全一点。”

陆云耕困惑地看着东方恋雪,他不认为这男人是在故弄玄虚,可是,层出不穷的古怪言词与动作,确实让人莫测其高深。

“这里是什么地方?梵萨丹伦!梵萨丹伦是什么地方?帝国首都,富二代与官二代最多的地方,街上随便掉块招牌下来,都能砸死一堆高官子弟,你我既不富,也不是官,大比在即,可别节外生枝惹麻烦,那些名贵地方,都是官二代、富二代去的,我们离得远一点,少蹚浑水,至少……大比之前不惹事。”

“我们本就没打算惹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你不惹事,事情可会来惹你,说不定你在那间酒楼,只是起来买单,就被邻桌的一个少女抓住,说你是她男朋友……”

“我会拒绝的,家里已经给我订亲了,我……”

“谁管你啊,你以为人家说你是男朋友,你就是啦?人家只是抓你来当假男朋友、挡箭牌,用来甩掉面前那个死纠缠不放的权贵子弟,然后你就会因此莫名其妙得罪权贵,他们会拖一堆人来扁你,要是你挡下了这一阵,他们就会回去找老爸、找领导;如果你又挡下了,那接着出场的就是老爸的老爸、领导的领导,以此类推,变成无限回圈……”

东方恋雪正色道:“要是你运气够好,有哪个伟大领导人佯装的老爷爷看上你,让你也变得后台坚硬,那你就可以反过来打他们的脸,破解这个无限回圈,当然对方也可能找来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简称领导四次方,与你比后台;又或是你不讲后台,追求个人实力,练到开口吼天开,跺脚杀十万,那你就可以把那些家伙全杀光,抄家灭族,无远不诛,最后变成新世界的神。”

“你……”陆云耕望向东方恋雪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你平常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特别的啊,爽文、意**小说,越看起来不用脑子的我越爱。”

“你不觉得你自己说的话,一点起码的逻辑都没有吗?”

“嘿嘿,其实我也想不太通,为什么只是一对男女争风吃醋,最后会搞到变成新世界的神,反正……鼻屎大的动机,**般的杀意,我也早习以为常了。”

“你该多花点时间去练武的,正事不干,整天看那些东西,脑子会变笨的啊。”

“哦,我无所谓,太聪明的人一向都没有好下场,还有啊,也不光是被抓去当挡箭男友会出事,你还可能因为看到人家欺负老婆婆,然后就……”

“停!东方兄,说正事吧,新公告的那条规矩,到底有什么奥秘?”

“啊?你不想听啊,真可惜,这些可是出人头地手册中的精华部分,本来还想告诉你,挑选这里说话的另一大好处的……”东方恋雪笑道:“好吧,说正事,你对现今的帝国皇帝,有什么看法?觉得他怎么样?”

“仁光皇帝啊……亲政时间尚短,大权也未真正在握,要说什么实际政绩,似乎都还说不上,但……他年纪轻,有理想,从以前就想改革帝国积弊,应该算得上是一个英主吧。”

陆云耕平常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修练上,连看书的时间都不多,更没什么心思注意国家大事,现在说的这些,也都不是他自己的见识,而是偶然听父亲、听来店里的客人说起,直接记下的,自然没法满足东方恋雪。

“嘿,是否英主,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论断的,改革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完成,如果改革十年,都只是嘴上说说,那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嘴炮王、嘴上英主,算不上改革者。”东方恋雪道:“目前在我的感觉里,这位皇帝陛下的个性急了些,或许是等待亲政等得太久,压抑过头,他亲政后急于想干出些成绩,人一急,就容易采取极端。”

“极端?”

“以这次大比的变革来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文,你不必去管,都只是表象而已,实际的结果,就是把本来被旧规则给挡在门外的魔剑手、魔武士,全部收入取士范围,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多吸收人才,培植自己的新势力,但更深层的意义……”东方恋雪道:“这位陛下只笃信一个原则,生死考验才是真正的考核,不管用什么手段,无所谓卑鄙不卑鄙,在战场上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所以他把什么规则都废掉,让考生用尽一切手段去争取胜利,因为他要的不是运动员,而是战士,真正的战士!”

陆云耕若有所悟,这些分析之前从未听过,想不到东方恋雪能做这样精辟的见解,这番见识可了不起,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了不起,东方兄,被你这样一说,我发现好像真是这样,但……这和新公布的那一条……”

“你以为允许别人中途插队,就是偏袒那些权贵、给那些官二代开后门?你错啦,我不知道皇帝对那些贵族有多少香火亲情,但我肯定他是个百分百的实力主义者,讲得更直接一点,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啦。”

东方恋雪道:“要使用那条特殊规则,必须要经过特殊考核,姑且不论那个考核是什么,就算什么都没考,这些通过考核的考生,也只是取得应试资格……听好,是应试资格,不是什么封官任职,倘使实力不够,后头的结果是什么?这是给人大开方便之门?还是挖坑给人跳?恐怕很不好说喔。”

“你是说……”

“有空多充实自己,别老是人家愤慨,你也愤慨。大骂世道不公、骂官二代无耻、富二代无脑,这些是很解气,但只会骂这些,就算给你从十岁骂足到九十岁,你又能得到什么?一味仇富,并不能让你变成富翁,建议你下次激动之前,多想一想,别人家气什么,你也气什么,这只会让你和所有人变得一样,无法出人头地。”

东方恋雪边喝凉茶边说话,似乎真是口渴得很,陆云耕听了却是一震,很认真地拱手一礼,道:“受教了,东方兄真知灼见,惠我良多,这下真该由我来请客,与东方兄好好喝一杯。”

“唷,不是才刚说以后不喝酒了吗?”

“没有大喜事,自然不喝,但东方兄所给我的建言,帮助实在太大了,如此喜事,只能请你一顿来酬谢。”

“哈哈哈,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不过,倒也不必你作东,你这富家子弟外强中干,有名无实得很,再吃你几顿,你就没钱拿去和那些师兄弟应酬交际,交流武功了。”东方恋雪笑道:“不用你请,我看看刚刚的收获如何,只要手气别太差的话,够你我痛饮一顿了。”

说完,东方恋雪从怀中取出几个钱包,将里头的东西逐一倒出,陆云耕一时没意会过来这代表什么,看他数着里头的铜币、银币,还发着牢,“真他妈的,怎么没几个钱?这样还来考试?去死吧!”

“你……”

陆云耕又惊又怒,正要开口喝问,旁边一个白发老婆婆擦身而过,双手捧着一个大竹匾,竹匾中放着一些新卷的烟,看来是名私菸贩子,陆云耕不想惊扰到老人,忍着怒火,直到老婆婆走远,这才怒声道:“你、你这是……”

“干什么大惊小怪?第一次看见别人做贼?小偷没看过?”

“这些钱袋……都是……都是刚才那些考生的?你从他们身上扒……”

“当然都是从他们身上扒来的啦,如果不是因为想顺便拿点盘缠,鬼才陪你来考试院人挤人。”

“你身上的钱,都是这样偷窃得来的?”

“不然咧?我孤家寡人一个,家里也不是开店的,别说走后门送我习武,连吃顿饭都有压力,不偷钱包,你是要我靠吃屎为生吗?”

东方恋雪理直气壮,陆云耕几乎七窍生烟,原本以为结识英雄豪杰,结果居然是一个扒手、无赖,从某方面而言,这比**贼还要糟糕。

“你的钱尽是偷来扒来的,我绝不吃你买的任何东西。”

“唷,话说得晚了些吧,昨天那一顿酒就是我用赃款买的,你喝得那么开心,这笔赃钱你也有份,别一脸清高在旁装无辜啊。”

“我……你……”

陆云耕又急又气,却看到东方恋雪手中的钱袋中,有一个似乎特别朴素,破破旧旧,颜色已褪,与其他的大不相同,心中一惊,问道:“这个钱袋,你从哪里偷来的?”

“哦,我看那些考生的钱包一个穷过一个,刚才那个卖私菸的老太太经过,就顺手拿来,看看里头会不会多点钱,连明天的饭钱都赚到。”

“你!太无耻了!”

义愤填膺,陆云耕怒骂一声,夹手夺过那个钱袋,忍住往东方恋雪脸上挥拳的冲动,直接飞奔出去。

那个白发老太太,看来不像是习武之人,年老体衰,走路没有多快,陆云耕打算追上去,把钱袋还给她,已经发生的事情,自己没有办法改变,但正发生的事情,假如自己还不去阻止,那就真是枉为人了……明明自己在场,却任由这种事发生,心里真是难受……

转个弯,冲到路口,陆云耕看见了那个白发老太太,开口正要叫,却见那老太太被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打倒在地,头破血流,不仅如此,那些人还伸脚欲踹,眼看这一脚便要踩实,陆云耕一下子热血冲脑,怒火中烧,想也不想地便冲了过去,一拳挥出。

“给我放开那个阿婆!”

第七章 引弓搭箭.快意四方

情形,说起来有些许的复杂,京师之地,正如东方恋雪所说的那样,是非很多,特别是碰上那些不把平民当人看的贵族子弟,想不出事都很困难,尽管如此,这些权贵子弟指缝间随便掉点东西出来,对升斗小民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钱,杀头的生意有人做,总有人喜欢冒险求利。

就在陆云耕、东方恋雪争执的同时,那名白发老妇人走向路口的大酒楼,恰好一群穿着华贵的富家公子从里头走出,老妇人眼见机不可失,赶忙捧着竹匾,上前想要叫卖,但那些权贵子弟又怎会让她轻易靠近,他们甚至不用自己动手,稍微吆喝个一声,自有那些护卫、随扈会意,出手处理。

这群权贵子弟的背景不一般,护卫也不是普通的保镳,居然直接调来梵萨丹伦的衙役,身着官服,跑前跑后,官威十足,更加显得他们这些权贵子弟的身分超凡。为了耍足派头,这些实力不怎么样的官差,殴打老妇人毫不容情,拳拳到肉,三拳两脚,将老妇人打得头破血流,还更得势不饶人,猛用脚踹。

手下打人,那群权贵子弟并未阻止,大部分还站在一旁,兴奋地叫着“多踢两脚”、“给我朝死里打”,其中虽然有几个暗皱眉头,觉得不妥的,那也不是心疼人命,而是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老妇人打成重伤,招惹闲话,有失体面,但看同伴因为见血而狂热,也不想阻止,只希望尽快打完走人。

这番闹腾,当然也引起左右行人侧目,早有大批人停步,驻足远观,只不过,这种事情在帝都并不罕见,所以众人看归看,也有人暗暗摇头,但出来阻止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直到那个声音出现……

“给我放开那个阿婆!”

一声大喊,中气十足,伴随着一股强烈罡风袭至,四名正在殴打老妇人的官差,实力根本上不了台面,瞬间就被打飞出去,重摔于地。

陆云耕将白发老妇人扶起,有心为她裹伤止血,但自己对此一窍不通,想动手又怕坏事,最后只有讪讪地把钱袋塞回她手中,好在老妇人似乎以为钱袋是被打的时候所掉,没起疑心,她伤势不轻,头上犹自流血,不过神智还算清醒,对着这个年轻人,还能说一声谢谢。

“阿婆,我带你去治伤吧。”

陆云耕扶着老妇人,心中焦急,想要尽快离开,不过后头却传来了叫喊声。

“小子!给我站住!”

对于这叫喊,陆云耕充耳不闻,只是扶着老妇人缓步行走,他心中没有惧意,可是刚刚冲出来的时候,确实是一下激愤太过,未有深思,现在想起离家之前,家人的耳提面命,心里异常不安,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尽量摆低姿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哪怕丢点面子都好,只要能够平平安安进考场,什么都值得。

不过,人生中的大多数时候,要嘛不做,做了之后,通常是没什么机会可以停下来的,哪怕自己想要停,其他的人也不会愿意……

“小子!叫你站住,你聋了吗?”

不只是大喝,叫喊的人更还动了手,一道火焰剑气破空直射而来。凝发剑气,没什么了不起,将气劲发于体外,是中阶武者的象征,但要让力量中带有某种特性,那就非要高阶不可,甚至五级还不太够,通常要六级修为才发得出来。

陆云耕惊觉高手,不敢大意,护着老妇人往旁一闪,左手举起挡架,两边劲道一撞,烈焰飞腾,左臂一阵火烫的疼痛,剑气溃散,手臂没有什么伤害,火焰剑气的威力不如预期。

抬眼一看,一名身着紫衫的贵族子弟,手指向这边,指上却带着一枚红宝石指环,宝石上红芒闪要如火,明光照人,显然是一件魔导器,刚才的火焰剑气,是配合魔导器增幅而成,难怪未发挥出预期威力。

挡下这一剑,陆云耕的表现,也让那群权贵子弟大大意外,紫衫青年马上叫嚷起来,“居然能接下老子一剑,你功力不算差啊,练的是什么功夫?几级修为了?”

如果真是高手,这些问题根本不用问,一眼就可以看出,但这些权贵子弟也自有办法,很快一道豪光绽放,有人藉着撕开卷轴,施放了一个魔法,大气中凝结出现了一个眼睛图腾,跟着便散落在那群权贵子弟的头上,这是范围型的辨识魔法“明眼能见”,一经发动,很快就有人叫了出来。

“还以为是什么盖世武功,原来是铁布衫这大路货!”

“铁布衫?那是什么三流货色?金钟罩我还听过,我家门口两个看门的,练的就是金钟罩。”

“要练也不练些名牌货色,练那些什么低档次的,一点质量也没有,我真是厌恶这些平民的肤浅眼光,唉。”

声声入耳,陆云耕胸中怒气涌动,一波强过一波,这些权贵子弟都是咬着金汤匙出世的,无论习武或是做什么,天生就有无尽的资源可用,不是最高等、最厉害的武技就看不上,实战时更有高明的魔导器辅助,硬生生将力量往上提了一个层次,怎么会理解寻常人的处境?

只是,怒火一起,眼前马上就浮现一幕,那是出发赶考前,父亲一面将钱袋交给自己,一面拍着自己的手背,千叮咛、万嘱咐。

‘此去,一定要考取名次,只要能有功名,就能翻身到另一个世界,我陆家上下几十年的期望,只能靠你来实现了,千万谨记你肩上的担子,一切谨慎,别功亏一篑……’

父亲年纪已经很大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认真叮嘱一遍又一遍的神情,让陆云耕就算有天大压力,也全都要忍下去,更何况,身旁还有一个需要尽快治疗的老妇人,要是在这里和人开打,只会把事情耽误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一节,陆云耕拱手道:“各位大少,很抱歉冒犯诸位了,几位都是宽宏大量的大人物,想必不会与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为难,这位老太太受伤了,我想带她去治疗,大家就此散去,好吗?”

陆云耕也知道这些话听来有些欠说服力,但他也说不出更谄媚阿谀的话了,不晓得该怎么说出口,毕竟自己只是压下自尊想求和,不是想求当一条狗。

“哈哈哈,就此散去?这是我今天听过最好笑的一句话了。”

“想要散?凭什么?你小子是什么人?是民是官?你老子是几品官?爷们是看人欺负的,四品官以下,不够格被爷们欺负,直接就往死里打。”

“小子,你很威风嘛,跑出来管什么闲事?闲事敢管,现在就别想退,什么宽宏大量,你爷爷们不吃这一套,只懂得犯我天威,虽远必诛这真理,今天爷爷们就爱仗势欺人,就不把你们这群贱民当人看,你待怎的?”

一字一句,不只言词嚣张,表情更是跩得快翻天了,刹那间,陆云耕有种冲动,假如自己像那些传说中的高手,拥有绝世无敌的武功,可以无视一切,那肯定会出手把眼前这群家伙打扁,但自己没有,而且……现在才发现,这群权贵子弟已摩拳擦掌,杀气腾腾,虽不知每个人实力如何,但个个都有利害的魔导器在身,又不可能以一对一,自己的情况非常不妙,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

不用另外打招呼,双方立刻动起手来,由于没把对方当回事,这些权贵子弟甚至没有命令贴身护卫动手,而是亲自下场,三道人影飞快飙出,一下围住陆云耕,而陆云耕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柔劲将身旁的老妇人远远推出,化量诀练了八年,这手柔劲还颇有信心,老妇人应该不会受伤,至于那些权贵子弟会否放过她,现在顾不得了,因为……自己已自身难保……

两刀一剑,同时往陆云耕身上招呼,以魔导器增幅之后,三人的力量比陆云耕只强不弱,陆云耕回手画了一个大圆圈,化量诀卸除敌人一小半力量,剩余的卸之不及,只得以肉身硬扛,铁布衫同时被三件兵器砍中,陆云耕眼前一黑,痛澈心肺,敌方得势更不饶人,两剑一刀如骤雨般打下。

平日与同门练武,铁布衫的抗击力都得到证实,不然陆云耕也不会认真苦练,此刻被三件魔法兵器连环砍中,无血无伤,证明了这套武技的用处,旁观群众响起一片惊呼,但陆云耕却晓得,连挨了这十几下,自己的铁布衫已濒临崩解,再撑几下肯定要完蛋,这些权贵子弟为人虽是混帐透顶,手下战力可不容小觑,或许,这也和他们手中的魔法兵器关系重大吧……

(死就死!绝不能失了志气!)

忙乱中,陆云耕也没有单方面挨打,他双拳同出,重重轰在两侧敌人身上,没想到一拳命中,像打中了一层无形气墙,这两人身上都有高等防护装备,令这两拳发挥不出什么威力,更没想到……那两个人居然惨叫一声,就这么被打倒在地。

陆云耕整个愣住了,这两拳有多少威力,他自己再清楚也不过,怎么可能会把人打倒的?而看那两名衣着华贵的富少,不像受了什么伤,只是面孔扭曲,痛得厉害,这才明白过来,他们的装备极好,练的功夫也不差,但却很不耐打,肚子挨上一拳就不行了。

(原来如此,他们养尊处优,练功不练武,打人的机会多,当真被打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明明没受什么伤,却超不耐打……)

陆云耕察觉了这点,连忙一拳轰向右后侧持刀的敌人,将那人打飞出去,但比起两名同伴,这人却勇悍得多,被打中同时,挥刀还劈一记,正中陆云耕左肩,铁布衫的护身效果大减,几乎被砍碎胸骨,同时,对面那些权贵子弟中,也有人卷起袖子,迈步出来,预备动手。

“康家两兄弟真不中用,明明没受什么伤,居然连这种拳头都挨不住,真丢了我们帝国贵族的脸面。”

“早说他们练功不练武,本事只是有限公司,偏偏还这么爱表现,一喊打就跑出去,没本事又爱抢锋头,活该挨揍。”

“需要我们动手吗?这么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贱民,打死了也弄脏我们的手,让护卫们动手好些吧。”

“不,贵族的尊严,得靠我们自己来捍卫,如果不偶尔表现点实力出来,什么都叫手下打发,贱民们还以为我们全是酒囊饭袋,这可不是好事,老头子们肯定会怪我们有辱家声。”

一名不住搓揉五指,指尖上绽放冰蓝火焰的贵族这么说话,这话令得旁边的权贵子弟纷纷点头,有几个人跟着他一起站出来,预备动手。

陆云耕不知道自己的实力与他们相差多少,却可以肯定,双方在装备、武器方面的差距实在太大,如果不是亲身体验,自己也想不到铁布衫这么不耐打,这个天下……自己确实是井底之蛙……

“狗贼!谁敢伤我陆师哥一根汗毛,老子和他拼了!”

危急时刻,一道铁塔般的高大身影,飞跃而下,震得地面一下摇晃,声势惊人,正是胡虎。他从所住客店溜出,来寻陆云耕,在考试院附近听到喧哗声,为了看清楚些,特意闯上了附近的酒楼,上到高处,惊见陆云耕遇险,赶紧从旁边桌上抢了两把兵器,直跃了下来。

这里邻近考试院,酒楼里的客人几乎都是考生与相关人士,要随便抢两把兵器过来,实在容易,胡虎抢来的是两把单刀,与他伟岸巨硕的身躯相比,确实小了些,但他手执双刀,如秋风扫落叶般舞了一圈,刀光有如冷电,泼水不透,刀风凛冽逼人,一时间谁也不敢靠近,那些本来要冲上去的权贵子弟,为其威势所慑,都退了回去。

有兵器在手,整个威慑力就大不相同,胡虎舞完刀后,摆开架式,站在陆云耕的身旁,与之并肩而立,虽然只有两个人,气势却如同千军万马,让在场所有人都晓得,他们并不是可以任人鱼肉的东西。“慈航静殿胡虎、陆云耕在此,谁要过来,老子先将他一刀劈了!”

胡虎粗中有细,摆出一副威猛架式后,还不忘记亮出慈航静殿的名头,让人心有所忌,希望能藉此唬人脱身,无奈,此刻碰着的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江湖豪客,而是一个个家里都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就算听见慈航静殿的名头,也没有给吓着,甚至有一两个见识广、脑子灵光的,迅速反应过来。

“呸!什么慈航静殿,你们两个人能代表慈航静殿吗?不过两个无名小卒,在这里招摇撞骗,爷爷们今天替慈航静殿清理门户!”

有人这么一喊,剩下的人纷纷响应,拿出随身兵器,预备所有人分散开来,将这两人围起来砍了,但才刚要行动,有人忽然发出惨叫,竟被一支天外飞来的冷箭,一下射穿了脚板,有一就有二,连着几个人遇袭,脚板被射穿,血花四溅,此起彼落的惨叫声,终于吓到了这群权贵子弟,令他们停下动作,举目张望,搜寻冷箭的源头。

“什么人?是谁暗算你家爷爷?”

“有种出来,放冷箭算什么英雄?我……”

话说未完,那个叫嚷着要射箭者出来的权贵子弟,头顶忽然“飕”的一声,帽子给掠过的冷箭射落,只差分毫,就是穿颅破脑之灾,吓得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竟然晕死过去了。

“……众人惊愕莫名,急忙寻找敌人踪迹,却在此时,酒楼窗台边雄现俊逸身影,仙袂飘迹,绝影嶷然……”

一个声音,自众人上方传来,所有人很自然地寻声望去,发现刚才胡虎跃下来的那个酒楼窗台,有个人正斜倚着身体,探出半身,手中持弓搭箭,只是因为背着阳光,一时看不清面孔。

“……一股前所未有的慑世俊逸,惊压在场俗人,腾动天涯风云,睥睨的双眼,如冷霜傲雪,尽觑人间,正是多情门主,亦狂亦侠亦超尘之超俊美男……呃,我名字是叫什么来着?对了,东方恋雪!”

夸张的言词,不少人听了都有一种想要吐的感觉,那群重视颜面的权贵子弟更是怒火中烧,只是被人用弓箭指着,又有脚板被射穿的倒楣家伙当榜样,纵然气得七窍生烟,一时也不敢妄动。

胡虎、陆云耕惊愕回望,看见东方恋雪斜倚楼边,手里张弓搭箭,射程笼罩全场,威风八面不说,嘴里居然还叼着一根长长的吸管,喝着橙汁一类的东西,嚣张到没边。

“喂!东方小子,你怎么跑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来的?”

骤见强援,胡虎兴奋地挥刀大叫,两名权贵子弟想趁他分神的时候偷袭,但两支冷箭却抢先射来,贴着他们耳朵擦过,连一点油皮都没刮伤,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妄动。

“哎呀,我怎么会跑到这里的?这问题我可得好好想想,记得我刚刚好心,招待朋友喝茶,结果朋友态度好高,说看不起我,还不屑与我为伍,有够没良心的,结果现在朋友出事,我还得冒着生命危险来这支援,真是有够贱了……”

刚刚东方恋雪现身时,说的一堆荒唐言词,陆云耕还忍得住,没说什么,但现在他说的这些,陆云耕却不能不反驳了,“你……你颠倒黑白,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

话没说完,给胡虎碰了一下,陆云耕闭口不言,想起眼临险地,人家不管有什么不好,终究是仗义出手,锐身赴难,光这份人情就难能可贵,给他占两句口头便宜也没什么。

东方恋雪弓弦上两支箭射出,底下本有人要趁机躲避与反攻,但东方恋雪口中说话,手里也不见怎么动作,五指如拨琴弦似的一挥,五支箭已搭在弦上,手法玄奇奥妙,一来一去,竟不足一秒,没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冷箭罩头,任谁都感受到那股威胁,如果仅有如此,那还罢了,这些权贵子弟的身上,都有护身魔法器,一经发动,坚固程度不逊于一寸厚的钢板,足以挡住寻常弓箭,然而,东方恋雪弦上的五支箭,全都发着不同颜色的彩光,更还发出魔力波动,摆明是魔法箭矢,虽不知是爆破、穿透,或者是其他杀伤力更大的功效,可谁也不愿意主动去挨上一箭。

话虽如此,这群权贵子弟倒也不怕,他们之中早有人看出来,此地不是荒郊野外,而是帝都的繁华路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大批官差几分钟内就会赶到,届时,不管那个躲在酒楼上放冷箭的小子,箭囊里有多少魔法箭矢,都只有惨死的收场……最多,等几分钟就够了……

“喂!喂!底下的各位少爷,不要只想着拖时间,几分钟的时间,我发起癫来,乱射穿甲、爆破箭,够让你们死上好几次,我趁乱逃跑,酒囊饭桶的官兵未必抓得到我,再说,背景靠山不是只有你们有,现在这年头,官二代仗势欺人,很容易踢到铁板,被用力打脸的,无限回圈的恐怖,你们不明白呀!”

所有人之中,大概只有陆云耕,才听得懂东方恋雪的完整意思,觉得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些浑话,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然而,只听得懂前半段话的这些权贵子弟,却信以为真,开始惊惶起来。

“李经方李公子!”

威吓之后,就是点名,东方恋雪高声一叫,权贵子弟群中就有个人排众而出,是早先那个说“偶尔要展露实力,捍卫贵族尊严,不能假手于人”的男子,年近三十,相貌堂堂,似是这一群权贵子弟的头,一出来就喊道:“我是李经方,你是何人?”

“李经方公子,你是当朝一品大臣李鹏学的儿子,我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你不会认识我,倒是我背后那位,你说不定还熟些。李大少威名赫赫,自不会将我们这些贱民放眼里,但我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李家新为你添置的天龙软金甲,抗击力虽然厉害,瞬间能发动十重结界,水火不伤,我是威胁不到你,但你的朋友呢?这几箭下去,他们有几个人活得下来的?你想要当一个没义气、没活朋友的人吗?”

一番话说得李经方面色大变,为了此次大比,李家砸下重金,搜罗顶级装备,他穿在衣内的天龙软金甲,就是他有恃无恐的根源,此事绝密,在李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忽然被陌生人一语叫破,李经方心头大震,再看身旁同伴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怪怪,方寸登乱。

“你待如何?”

“李大少,你们都是有身分、有地位的尊贵人,就算把我们这些贱民活活踩死,也显不出你世家的体面,不过是倚多为胜的本事而已,我们也是本届考生,如果你愿意给个机会,大家何妨在考场相见,以真本事比一比,看看是各位贵公子高人一等,还是我们这些贱民不弱于人?”

“你今天就得死,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我如果今天要死,你今天以后就要没有朋友了,至于凭什么,你看看这个如何?”

一道金属光芒,自东方恋雪处飞掷向下,没等李经方去接,自有他的贴身随护伸手接过,避免主子被暗器、爆裂物所伤,手一张,直接将坠来之物吸至掌心,显露一手不俗的内家修为,不过,当看清楚这件东西是什么,这名高手近卫脸色登变,将东西立刻交给主子。

李经方接过一看,脸色也同样不好看,再抬头看了东方恋雪一眼,寒声道:“你叫东方恋雪?我会记着你的,今天你运气不错,后头在考场里遇到……哼!但愿你们有那个本事让我遇到,别一开始就被淘汰出去吧……我们走!”

论起文武官员,李鹏学是当朝首席重臣,神圣帝国虽然没有宰相之职,但以他权倾朝野的程度,所有人都对他以相视之,李经方是他长子,在这群权贵子弟中被奉为首领,说话有绝对的分量,此时一声令下,虽然所有人都弄不清楚为什么,不过,被人用杀伤力强大的魔法箭指着,还是早走早好,当下也不啰嗦,依例叫嚣几句,抛下威吓话语,然后十分样衰地夹着尾巴溜了。

在梵萨丹伦,权贵子弟欺压老百姓的事,说是天天都有,绝不夸张,其中的九成九,都是以权贵子弟得逞为结局,像今天这样,最后弄到官二代丧气走人的,很多人一辈子也未曾看过,惊愕之余,竟是感同身受的狂喜,刹时间,两旁街上、楼上的所有民众,纷纷叫好,激烈鼓掌,高声欢呼,好像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一样。

陆云耕、胡虎处在这阵民情亢奋的中心,相顾愕然,他们从小到大,从没有碰过这等场面,眼见四面八方全都是欢呼群众,怕没有个两三千人,把他们当成英雄似的贺喜着,心里惊讶之余,脚下不禁也有些飘飘然。

“喂!乡下土包子,敌人都走光了,你们还不走?愣在这里,没钱收的,再慢个几步,今晚就要在监狱里过夜了。”

东方恋雪的叫声,惊醒了陆云耕与胡虎,这时他们也察觉到,有些官兵模样的人出现在街角,只是被激昂群情所慑,一时间不敢靠过来,此时不走,后头的确有麻烦,两人对看一眼,一起转头冲入人群中,没命地狂奔,全速离开现场,而他们前脚才跑,后脚大批官差就现身出来,吓退街上群众,不知所谓地维持秩序。

而在两条街外,正快步离开的李经方一行人,听见那股欢呼声,犹如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人人恨得牙痒痒的,而他们更发现,大批官差早已赶到现场,却直至双方人马都离开以后才现身,为的不是怕在场民众,是被窗台边那小子掷出的东西吓到,哪怕那些官差不可能看得清是什么,却也能看得出是两帮人马在比后台,为了避免站错边惹祸上身,就通通躲着装死,直到两帮人马走掉,才出来装模作样。

“老大,这次咱们丢脸丢大了,那家伙到底扔了什么给你?”

一名权贵子弟忍不住问了出来,而这也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惑,一时间每个人都停下步来,望着为首的李经方,想要知道答案。

“哼……他扔来的令牌,是九门提督府的紧急……”

李经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两名身穿官服的高等武官,踏着整齐的步伐,在此时来到他们一行人的面前,一拱手,周身气流暗动,是已经踏入第六级的高阶武者。

“各位大少,我家主人有请,请各位赏面,随我二人一行。”

第八章 猎人猎物.猪与老虎

胡虎、陆云耕两人一路狂奔,唯恐被人追上,两人刚才抵挡一众权贵子弟,并肩而立,豪气干云,都是一时热血沸腾下的结果,没有时间深思,现在边跑边冷静下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中越来越紧张。

“陆师兄,我们……”

“胡师弟,不管如何,多谢你。”

陆云耕简洁有力的一句话,只为了让胡虎的心先定下来,但他自己的感觉就是乱上加乱。

(大比之前不该惹是生非,我怎么会惹上那些人?惹出这么大的事?那些人里头,还有当朝首席大臣李鹏学的儿子,这种背景,要查出我的身分易如反掌,他们……会不会对爹、对家里不利?若因为我的关系,累及家人,我就万死莫赎了!)

想归想,陆云耕至少敢肯定一点,就是自己并不后悔,哪怕再一次看到那个老妇人被打,自己一样会冲出去,如果选择坐视,看那位老妇人被活活打死,自己这一身武功才真是白练了。

“对了,我忘记那位老太太了!”猛然想起此事,陆云耕停下脚步,问道:“胡师弟,你有看到那位老太太吗?她……”

“她怎么样关你屁事?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傻到出汁,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别人的事?”

回答的人不是胡虎,而是忽然从天跃降的东方恋雪,刚才陆、胡两人离开,他也随即从酒楼另一侧窗户跃离,在各处屋顶上纵跳如飞,追着两人的去向,一路跟在后头,见两人停步,他随即跳了下来,挡在两人前头。

“嘿嘿,我早就说过,老婆婆会让你惹上大麻烦的。”

“东方兄弟!”

见到东方恋雪,胡虎表现得很高兴,三人昨天还是萍水相识,颇为投机,今天则是共患难过,较诸昨日,当然大不相同,但陆云耕的反应就不同。

“且慢!刚才你到底扔了什么出去?”

陆云耕最想知道的就是此事,那群权贵子弟之所以退走,就是因为东方恋雪扔了个东西过去,那个东西是一切的关键,扔出此物的东方恋雪,背景显然不简单,自己可不能对这点忽视不见。

“哦,那个啊,是九门提督府的紧急令牌。”东方恋雪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出一面金令,上头赫然写着“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一排大字。

陆云耕讶然凝视着这面金令,他听说过类似的东西,军方要执行紧急、重要任务时,就会颁下类似的令牌给负责人,持有这令牌,不但可以调动军方人马,半夜可以叫开城门,还代表着莫大权威,妄加阻拦,以军**罪,严重的可以抄家灭族。

(……这种东西导致的后果,可大可小,九门提督的管辖范围虽只是一个城市,却是掌管帝都兵权,关系重大,历来都由皇室血裔出任提督,身分非同一般,无怪那班权贵子弟不敢轻易惹上……不过,执行紧急军务,照理也是只发一面金令就够,他的已经扔出去了,怎么会还有?是他刚才跑去找人拿回来的?)

带着疑惑,陆云耕问道:“你这扒手居然是军方的人?接近我们有什么目的?”

“喂,留点口德行吗?扒手只不过是我掩饰真实身分的一种伪装,如同天上的浮云一样,转眼成空,用不着整天挂在口上,再说,我是扒了你爸还是你妈?这么念念不忘,正义感泛滥的话,去当捕快好了!”

东方恋雪道:“手里拿着金牌就是军方的人?那现在是你拿着,你也是军方的走狗了,汪汪叫两声来听,如何?”

辛辣的言词,却是话中有话,陆云耕这次听出来了,心中一动,掌下一发劲,整面金令被捏成一团废铁,如同捏软泥,惊人的掌力,看得胡虎瞠目结舌。

“陆师兄,你、你几时练成这等……”

“这面令牌是假的。”

不运力还没发现,劲道一发,陆云樵登时确认,这金令造得虽然有模有样,材质却整个不对,是假到不能再假的假货,幸亏刚才没有被李经方等人拆穿,否则光只是这一桩罪状,就够让三人被满城士兵追着跑,后果当然是死路一条,还会累及家人,满门抄斩都不奇怪。

想到严重处,陆云耕紧张起来,一把抓住东方恋雪的衣领,怒道:“你、你居然敢……”

话还没说完,东方恋雪身上“锒铛”一声,掉了一堆东西下来,陆云耕正扯着他的衣领,没空细看,胡虎将之拾起,啧啧称奇。

“了不起啊,这么多的令牌……九门提督府、白莲金令、太乙玉符……这是本派的慈航法谕,还是罗汉堂的……不夜鬼镇的优待卡……不是猛龙不过江俱乐部的会员卡,这是啥啊?连这都有假货?唔……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神圣帝国传国玉玺。”

一句话差点吓得胡虎手软,好在陆云耕提醒,才想起这是假货,道:“你好端端没事,带一串假货在身上干什么?假令牌、假令符、假令旗,还连假玉玺都有,你这……”

“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名门子弟,有门派罩着,自己行走江湖,就是靠偷蒙拐骗混饭吃,这些假令牌都是吃饭的家伙,当然要随身带着了。”

东方恋雪瞪了陆云耕一眼,“奉劝某位正义感泛滥的仁兄,别像瞪着罪魁祸首一样瞪着我,这些事可不是我惹出来的,你们给人包围,真以为自己杀得出去?要是没有我出来,你们刚才就全都死光了,不喜欢我用骗的?兵不厌诈啊,真那么不喜欢,你们可以出去打,把他们全杀光啊!”

陆云耕叹了一口气,东方恋雪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没有怪他的理由,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点绝无怀疑,只是……后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松开了手,向东方恋雪道歉,陆云耕感到前方一片迷茫,不知还能否继续参加大比,如果不能,现在就该立刻返家,通知全家人一起逃亡避祸,后半生恐怕就……

“别想了,如果照你这丧气规划,你们哪有后半生可言?我建议你别想有的没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反而不好乱来,如果被人说他们怕了你们,不得不用阴谋手段把你们搞掉,不让你们参加大比,他们才真是丢脸到家,所以这样你们反而安全。”

东方恋雪的话点醒陆云耕,他稍觉安心,但一桶冷水很快就浇下来。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下,我反倒很好奇,就凭你们这点功夫,到底是想来干什么的?不会是只重参与,不重名次吧?你们当这是大比?还是运动会?那些阔少手中的武器、身上的装备,你们都是亲身体验过的,这还只是凭着装备来欺负人,如果是一流高手配上一流装备……你们凭什么去抗衡?”

陆云耕、胡虎的脸色都不好,慈航静殿强调修行、练功,却希望门下弟子避免与人争斗,所以没什么攻击力强大的兵器,防御性的装备倒是屡屡研发出新货,但有一个那么会宰人的方丈,售价只会高,不会低,两人都没机会接触,今天与那些权贵公子一战,才发现好装备的重要性。

陆云耕怔怔道:“我们……现在要去弄装备吗?可是……”

“可是什么?没钱是吗?没钱没关系啊,可以去偷可以去抢啊,不喜欢偷抢?那也可以去各地冒险者公会,接任务赚钱,钱多了可以买好装备,如果过程中偶然打到好的材料,也可以自己做好装备,还顺便学习炼金术……连这都不行,只好回家种地了,运气好的话,一锄头下去,都能挖出好东西来,要是担心运气不好……那直接讨饭去吧。”

劈头扔来一串话,说得陆、胡两人脸上变色,东方恋雪道:“别急着翻脸,鬼扯这么多,只是为了要告诉你们,能坚持侠道正气,不偏不倚,固然难能可贵,但与生俱来的差距,并不会因为你们守正不阿,就有好东西莫名掉在头上。想要改变这情况,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陆云耕道:“我承认,你说得不错,如果后头有机会,我一定会在这方面努力,但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嘿嘿,也没那么糟糕,大比三天后才开始,你……好吧,我们的本事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没有那么差劲,只要考运没有太差,不可能开头几轮就被清出去,大可以战养战,在实战中增强自己……当然,枱面下的增强训练,绝不能少。”

“训练?谁来训练我们?”陆云耕上下打量东方恋雪两眼,“不会是你吧?你看起来……”

“当然不是我,我看起来像是补教名师吗?有这种能耐,我就不来考试啦!你们两个不是慈航弟子吗?事情都搞那么大了,向师门求助,让师门支援你们,给你们一些高级货啊,刚才那些官二代都说了,在他们府上,连看门的都练金钟罩,你们拿铁布衫出来,是想扮小丑笑死谁啊?”

“可是……”

自家苦处自家知,陆云耕、胡虎都面有难色,东方恋雪道:“就这么说定,你们两个回去,说是要为师门争光,尽量凹一点好东西出来,我明天早上来找你们,一起去淘宝。”

“淘宝?”

“就是寻宝啦,富二代、官二代有本事直接买东西,我们这些穷鬼就只能淘宝试手气,别小看这类机会,运气好,一下子拿到绝世神功,就是你们传说的起点了。”

东方恋雪说的话,听在陆、胡两人耳中,连半点安慰效果都没有,都已经是这年纪的人了,不会那么简单相信运气,眼前……也就只有试试看了——

双方分道扬镳,各走各的方向,陆云耕、胡虎回去所住的旅店,东方恋雪也是一样,只不过比起另外两个人,他的步伐轻快很多,似乎一点都没感到压力。

很快回到原先所住的落脚处,踩着大理石阶梯,进到房间,门一关上,多重幻觉迷阵笼罩下来,东方恋雪倒了杯茶,先喝上两口,跟着好整以暇地看着缓缓现身的那道人影。

“……有什么新情报?”

东方恋雪早预料到曲子会来,她一般不会频繁现身,但刚才长街之上,自己察觉到她也在场,还有多道特殊的视线,屡屡扫过自己,应该是有高手隐藏未出,这些自己不好去查,隐匿在场的曲子却肯定会去盯。

“我跟踪那群权贵子弟,他们从你这边走开后,很快就被人拦下,对方也是官府中人,将他们全部请走了。”

“哦……还有人想当黄雀啊,知不知道是哪方人马?”

“身分还要核查,散发出来的气息,应该是来自军方……修为颇高,都有着起码六级的修为,暗处还有人在监视,安全起见,我就没有跟下去。”

“军方?这里是梵萨丹伦,那票官二代的背景都不简单,有这能耐在帝都请他们去或逼他们去的军方单位,一是中央军部的几个首脑部门,一是九……呃,不会真那么巧,就是九门提督衙门吧?”

东方恋雪摸着下巴,判断情势,这次自己唬退李经方等人,一方面是靠九门提督衙门的特殊性,一方面确是因为当前的九门提督颜龙涛澜,不但是天子的亲兄弟,王爷皇亲之身,更被御笔钦点为本次大比的主考官,惹怒了他,大比过程中出个什么意外,那是非常头痛的事,那群官二代纵然嚣张,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与这位王爷发生冲突,这才忍着退走。

东方恋雪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这感觉……倒不是现在才有,和陆云耕在街边喝凉茶,讨论成为新世界之神时,就忽然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还不是普通人,这感觉也很怪异,当时自己除了表现得有点神经质,其余就没什么特别,连犯禁的言语都没有,被人注意实在没道理。

“少主,你……”

“停!老爸可从没说过将来要传位给我,现在我只是一个从基层干起的小员工,叫我少爷还勉强可以,叫少主的话……当心你随时被定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死得超级难看。”

“是,明白,那么……低阶组员二四三四,向我报告,你为何好端端的,没事找事,给陆云耕留下恶劣印象。”

“这个……他不是正妹,我也没有要拐他上床,我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为啥要顾忌给他什么印象?说到这个……”东方恋雪顾左右而言他,漫不在意地伸出手,隔着长裤,抚摸曲子笔直纤细的长腿,“曲子统领,你愿意陪我上床,在床上唱曲给我听吗?”

“低级组员二四三四,不得转移话题,若再不服指令,教你体验本门八十一种酷刑,哀嚎七日七夜仍不断气!”

“不用那么麻烦啦,光听见你毫无幽默感的冷淡说话,我就已经要断气了,哪还用得着别的酷刑?”

东方恋雪两手一摊,道:“要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我勉强也作得到,不过时间一长,早晚会暴露真面目,与其到时候才被人说是伪君子,不如一开始就露部分真面目出来,这是我个人奉行的理念,开店不用怕赶跑客人,赶了几次还不跑的,就是可以长期合作的好客人。”

歪理姑且不论,曲子从话里听出端倪,“时间一长?你打算与他们长时间合作?”

“嗯,你可以回去通知我老爸一声,开枝散叶的时候到了,我要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迟些时候,我会补申请表回去,依照老规矩,索要门里的补助,这是本门开枝散叶的门规,请他照规矩办事,别假公济私克扣我东西。”

“就……那两个家伙?”

“喂喂喂,可别看不起人啊,他们两个都是名门子弟,身家清白,其中一个还是金字辈的成名人物,现在又搞出了那么大的事,一下变成知名人物,如果这几仗死不掉,往后前程无可限量,我趁机和他们组个小团队,作个投资,将来要是发达了,一本万利,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我就是专门挖掘黄金的人。”

“少爷,门内很多人都说,你是专门挖大便的人……”

“大便……也是黄金的一种……行了,别扯有的没的,快替我把话传回去。”

这是正事,曲子平静的脸上,骤现一丝悸动,没有多说什么,预备离开,把这些话尽快回传。

魔门传承久远,为了活化新血,有一任门主特别立下方案,鼓励后辈出去开帮立派,自组势力,魔门将会提供资原,给予许多或明或暗的帮助,但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成功,该帮派就成为魔门的外围组织,数千年来,魔门能够屡屡推陈出新,维持活力,这个补助方案实有大功,东方恋雪申请要自组势力,只要尽快把这申请传回去,依照门规,这要求必会通过……

“曲子……”

“是,少爷。”

要离开之前,曲子被叫住,她站在一旁,垂手静立,等待东方恋雪的问话。

“那个老太太……不是你扮的吧?”

“不是,少爷是为了确认这点,才故意扒钱包的吗?”

“不该你问的事,不要自作聪明。”

“是。”

“既然不是你扮的,刚刚你有看到她上哪里去了吗?”

东方恋雪满不在乎地问道,曲子想了一想,道:“没有特别留意,不过有看见她被旁边的人扶起来,快速离开现场,带去治疗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只需要回答,不用多问,这也不是你该问的……”

没再说什么,曲子弯腰行了一个礼,消失离开,东方恋雪躺靠在椅子上,构思明天之后的计画。

(还好……老太太得救了,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如果最后老太太伤重不治,那我们岂不是乱七八糟打了一场?也幸亏老太太不是曲子扮的,如果什么事情都是预定好,或是旁人的阴谋设计,完全没有偶然成分……这个世界,就未免太无聊了啊……)——

第二天一早,东方恋雪预备去找陆云耕和胡虎,在他的预计中,这两人多半已碰得一鼻子灰,慈航静殿虽是超级名门大派,但越是名门大派,越是讲究团体利益,陆、胡两人都不是什么大人物,胡虎还好一点,本来就是金字辈的有数高手之一,陆云耕根本就是一个闲人,慈航静殿会为这两个人出头就有鬼了。

在东方恋雪的预想中,,陆、胡两人别说取得任何师门援助,没有被立刻开除师门、送交官府谢罪,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之所以要他们尝试向师门求助,并非指望他们求来什么,而是让他们重重碰壁一次,晓得世途险恶,后头易于沟通。

所以,当他一大清早便被胡虎拍门吵醒,发现胡虎、陆云耕两人天刚亮就跑了过来,脸上还稍带喜色,他着实感到意外。

“你们……拿到慈航静殿的秘笈了?”

“没有。”

陆云耕黯然摇头,说起这件事,谁也高兴不起来,昨天两人一回去,刚把发生的事情说一次,还没来得及说请求师门助一臂之力,两名师叔伯就大发雷霆,痛斥两人胡作非为,打着慈航子弟的旗号好勇斗狠,惹来麻烦,败坏师门名誉,应该要开革出门才对。

自己还好一些,被人不当回事早就习惯了,胡虎却勃然大怒,跳起来与两位师叔伯对骂,后果当然是凄惨得很,胡虎险些给当场擒下,破气废功……当时,几位在场师兄冷嘲热讽的言词,比什么都让人难受。

看陆云耕脸上苦涩,东方恋雪心中有数,这种结果一如预期,却不知胡虎脸上的喜意从何而来。

“东方,这世上也不是只有坏事,风水轮流转,今天到咱家,你绝对想不到,我们这次发啦。”

胡虎的话莫名其妙,还是由陆云耕补上解释,表示昨日长街上的事,已经轰传整个帝都,如今街头巷尾,都是老百姓在议论,说权贵子弟如何嚣张蛮横,三名侠少又怎样仗义而出,双方定下比试赌约……这些热血事迹,让帝都百姓完全亢奋起来,自昨天傍晚起,就陆续有人来到慈航静殿所租下的客店,说想要一见三位青年英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扶老携幼而来的。

如此情势,不只吓到了领导此行的两位眠字辈高僧,甚至还惊动身在慈航本部的眠残方丈,他传来佛谕,要众人在不违抗朝廷、不得罪权贵的前提下,尽量赢得民心,为慈航静殿造势,争取更多的曝光机会与生意。

这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命令,让两名眠字辈高僧当场傻眼,最后不得不放任胡、陆两人自行其是,慈航静殿不支持也不惩处,保持一个中立的姿态。

“从昨天傍晚开始,就有百姓送礼物来,说是感谢兼庆祝,大部分都是酒食,我不想收,不过……”陆云耕看了胡虎一眼,后者现在仍是一手酒壶,一手鸡腿,嘴上满是油渍。

东方恋雪笑道:“你们胆子很大啊,人家送什么,你们就吃什么,要是有什么毒药在里头,你们不用等上考场,就都要完蛋了。”

“这我也不是没说过,只是……”

“理解。”东方恋雪心思动得快,“除了酒食,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你们,哦,不,是我们,我们现在是踩在正义旗号上的侠士,说不定有人会主动把传家宝剑送给我们,让我们能够斩妖除魔啊。”

“家传宝剑没有,有些人送了些秘笈和装备,我看过之后发现,都是素质很低的劣货,没法拿去和人拼的。”陆云耕道:“倒是有几家武器商行找上门来,说是想提供我们武器跟装备,要我们帮忙打广告……我还真是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坦白说,我也没有。”

东方恋雪的讶异不假,商人们的脑筋一向动得快,这是没错,但此次情况特殊,陆云耕和胡虎如果拿了他们的兵器,在考场上意外把什么官二代砍成残废或砍死,那个官二代的家人寻仇起来,必定牵连武器商,这哪是广告?根本是灭门的祸事,东方恋雪不认为那些商人会没想到这点,然而,他们还是找上门来,这是什么意思?

胡虎抖开了一个带来的长形包裹,几件兵器平摊在桌上,有刀有剑,材质纹路特殊,散发着魔力,赫然都是魔法兵器。魔法兵器素来都是高价货,虽然这几件只加了简单的“锋锐术”、“真空咒”,但市场上买起来也不便宜,送出这些当礼物,可以说颇具诚意,只不过……和那些权贵子弟手里的货色,远不能比。

“里头有个店家,叫作什么中二斋,提供这些兵器给我们,说是只要我们多打几轮,名声更响亮,他们就会提供更好的货色。”胡虎道:“他们还说要提供给我们一些好的功法,有个使者在楼下等我们。”

“哦……”

东方恋雪摸摸下巴,能提供功法没什么了不起,很多大的武器店,甚至旧书店都有在卖,只是要买好的功法,那就很不容易了,自己让曲子回去提报申请,就是想弄点好东西出来应急,难道……运气真有那么好,魔门的支援还没到,就有其他好东西送上门?

(天上掉馅饼,这可不是好兆头,哪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好运?该不会是我们已经被人盯上,有人想要趁机作点什么,拿我们当枪使吧?还没开考,就搞得这么风风雨雨,真是有意思……猎人猎物、猪和老虎模糊不清的棋局,是我的最爱啊!)

心念一动,东方恋雪严肃起表情,道:“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既然别人都把好东西送上门来,我们不去看看,岂不是可惜了?”

作者后话:

写这些后话的时候,虽然书还没有出版、连载,但刊载到第四集,也该有读者开始觉得,白银之歌的内容,与我另外一部作品相似,有前世今生的感觉,关于这一点,答案是这个样子的。

我最崇拜的作者田中芳树,当年曾经在“幻影城”杂志上,连载一篇作品“银河西洋棋”,后来因为杂志出事,这部作品被迫中止,他将作品整个改掉后,重新连载,就是后来成为不朽神作的“银河英雄传说”。

既然是新的改写,整个发展路线与结局,当然也会大不相同,请别拘泥初始设定,希望能带给大家感觉全新的白银之歌,谢谢。

第五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珊朵拉

“文老板已经拿了这麽多东西出来,总不好当真掏空你文家的家底,就要你身上的这柄剑吧!

若是我成功夺取状元魁首,替文老板扬名立威,这柄剑就归我,如若不能……”

“如果不能,便当如何?”

“君子一诺千金,若取不到状元之位,我东方恋雪便以此剑当众抹了脖子,自尽以谢天下!”

“宝剑赠英雄,文某这便将剑奉上。”

大笑声中,东方恋雪出手快如闪电,直袭文沧澜……

第一章 中二之斋.千客万来

马车缓缓驶入胡同,这些窄窄长长的胡同,是梵萨丹伦的特有景色,当马车驶入胡同深处,到了尽头,东方恋雪三人下了马车,一位管事模样的五十多岁男子,伸手为他们引导,来到胡同的尽头,一间不太显眼的小店铺。

店面虽小,却有一种很古老的感觉,像是古董店多过武器店,虽然有些怪怪的,却反而让人更不敢小觑,总觉得在这种地方容易找到宝物的感觉。

胡虎看了两眼,尤其是头顶上那块摇摇欲坠的“中二斋”招牌,道:“还真是破得可以,难怪要找人来打广告了。”

“这么说太失礼了。”陆云耕连忙补正,“这店铺……古色古香,想必底蕴深厚,肯定有不少的好东西,东方,你在那边发呆,是想到什么?”

“我?没啊,只是在想里面有没有漂亮妞?如果有,愿不愿意和我来一场短暂的极乐交往?”

“……人家诚意招待我们来,你态度放尊重点。”

“哦,”

东方恋雪随口应声,脑里在盘算的东西,当然不会是什么女孩子,而是这间店铺本身的问题。

(店铺看起来已经很久了,不是那种昨天才临时搭盖的,就算这是个局,至少不是那种太粗糙的局,但中二斋这个名字很怪,该让曲子帮忙查查,这里以前是不是也叫这名?还是昨天给人买下来改名的?)

东方恋雪脚下稍迟两步,那边陆云耕、胡虎已经跟着管事进去,还听管事介绍说,店名是取“大中至正,刚直不二”的寓意,两人似懂非懂,连连称赞是好店名,听得东方恋雪肚里发笑。

“好店名?两位兄弟,你们真是中二,超级中二,祝福你们年年月月都中二。”

“多谢,东方,也愿你中二。”

“东方、胡师弟,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别在那里耍双簧了。”

陆云耕催着两人来到桌旁,那名管事又让店内伙计拿了十几件兵器,放在长桌上,任他们挑选,档次比之前那几件只高不低,附加着更多、更高级的魔法,价钱也只会更贵,免费提供这些出来,下的本钱确实不少。

有这么多魔法兵器可以选,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陆云耕、胡虎都有种看花眼的感觉,只不过,眼前的一个抉择难题,就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挑什么兵器,胡虎在寺中有练刀法、杖术、棍技,却没有特别专精的,陆云耕甚至没花多少时间在兵器上,一身武功都在拳掌上,拿什么兵器都要重新来。

陆云耕道:“东方,不如……你先挑吧。”

“我?不用啊,我一个弓箭手,拿这些刀枪剑棒的干什么?”

“你该不会只懂得射箭吧?”陆云耕惊道:“今次不同往昔,射箭只占大比计分中很少的比重,主要还是靠战台上的近身格斗,彼此距离那么近,你怎么发挥弓箭的威力?”

“哈,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也不是手里拿着弓箭,就只能打远程战,不然我怎么活到现在的?这点到时候你拭目以待,保证令你眼界大开。”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把那柄长剑收进袋子?你不是用不着吗?”

“这……世上没有用不着的东西,只有不懂得如何运用的人。”满脸正气地说话,东方恋雪忽然转了表情,搓手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啊,难得有赞助商,不拿不白拿,用不着也还可以卖了换钱啊。”

“哪能这么过分?东西放回去!”

陆云耕制止了同伴连吃带拿的贪婪行径,东方恋雪表面万分惋惜地将长剑拿出来,暗中却在观察周围每个人的表情,乍看之下,管事先生非常客气,连连摇手,说尽管拿去没关系,但在眼中却流露出一股蔑视,让东方恋雪觉得眼熟。

(好像在拿剩饭喂狗一样的眼神……这不像是商人,倒很像是当官的,这个管事有官家背景?还是……官府中人伪装?刚才他说是店老板吩咐他赠我们兵器,我们说要当面致谢,他又说老板有事,出门公干了,既然如此,是谁躲在暗处,窥视我们?气息不明显,修为不弱啊……)

东方恋雪不动声色,先替同伴挑选东西,稍加审视之后,他发现对方确实是有备而来,对他们三人的功夫、特长都有了解,十几件兵器看似胡乱拿出,其实里头有几件是特别放在里头的。

“老大,你先来。”东方恋雪在一堆兵器中,翻找出了一双手套,递给陆云耕。

“……为什么忽然叫我老大?”

“这还用得着说吗?蛇无头不行,我们三个人总需要个当领队的,你照照镜子,除了你,还有谁能当老大?”

“我……看起来最有威严?”

“有个鬼,当然是因为你看起来最苍老啊。”

“胡说!外表看起来最老的,明明就是胡师弟,他看来起码大我们两个十岁,哪里像是刚成年的?”

陆云耕一面抗议,一面接过手套戴上,这双手套看来有些老旧,戴上扣好扣子后,十指整个露在外头,实在不是什么威猛的模样,不过,当陆云耕运动真气,却有一股暖流,自手套中传入经脉,提振精神。

“老大,你是空手惯了的,就算临时给你一柄神兵利器,你光是赶练剑法都来不及,上场稳挨宰的,送你宝刀宝剑根本是害你,所以我建议你选这个,别小看这双手套,它也是魔法装备,有很多妙用。”

“妙用?可是……我……”陆云耕歉笑道:“我没学过魔法,怎么使用魔法装备?我听说,这种贴身使用的魔法装备,都要使用者灌注魔力,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的。”

“一点也不会?不至于吧?虽然说学魔法要很多钱,但现在很多武者都会学两手低阶的实用魔法,和人打起来很占便宜的,你真不会?好吧!”东方恋雪道:“不会也没关系,这手套上的主要功能,不用灌输魔力也能运作,如果真要发挥最大威力,开战前你弄点圣水……或是佛门杨枝甘露水也成,往上一抹就可以了。”

替陆云耕选好装备后,跟着就轮到胡虎,东方恋雪再瞥了桌上一眼,忽然伸手一扫,巨响声中,把桌上十几件刀剑兵器,几乎全都扫落下地。

“老胡,轮到你。”东方恋雪叫来胡虎,以年纪来说,胡虎是三人中最小的一个,但他体形魁梧,满面络腮胡,对着他的脸,东方恋雪怎样也叫不出“小胡”,索性就叫“老胡”。

“试试看这把虎纹单刀,应该挺适合你的。”

东方恋雪指着桌上仅剩的一把厚背长刀,刀刃已长,握把也不短,刃体似是石质,晶莹剔透,上头有虎斑似的纹路,迎着光一晃,森寒煞气逼面而来,胡虎执刀在手,简单舞了一招,并未真正发力,但室内的窗帘布、桌布一一破裂,掉落下地来。

胡虎吐了吐舌头,赞道:“好快刀!”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适合使刀,你生带霸杀之气,又擅长外门硬功,本来最适合持刀冲锋,驰骋沙场,单纯只用拳脚,发挥不出你的真正实力,你早就应该挑一件适合自己的兵器,花时间修练,等练到人兵合一,战力就可陡增一倍。”东方恋雪道:“还有这刀……也不是单纯利刃那么简单,上头好像没打法咒,可是你舞刀的时候,刀上有血纹怨气,风中也有腥味,刀柄又是赤铜,赤铜传导性绝佳,本身是打造魔法兵器的必备材料,用在这里……”

说着,东方恋雪转头向那名管事问道:“不只一头,这是十虎刀还是九虎?我看是九虎,九是阳之极数,物极必反,极刚易摧,你们打造这件兵器,很考验人喔。”

管事被这一问,先是一愣,跟着就竖起大拇指,本来眼中的轻蔑神色尽去,称赞道:“看不出这位小哥还是此道大行家,眼光高明至此,这柄九虎战刀能归于你们,值得了!”

两人这一番讨论,旁边的陆云耕、胡虎听得傻眼,虽然之前都晓得,东方恋雪的江湖经验多,见识较广,却没想到他还有如此专业的鉴识能力,登时既惊且喜,本来两人对他的挑选眼光还有些怀疑,觉得被扫落地上的那些兵器中,或许还有遗珠精品,毕竟那些兵器看起来,都是昂贵的好货色,此刻却再无疑虑,没往散落地面的兵器看一眼。

东方恋雪道:“普通的魔法兵器,大概就是刻上法阵,灌输些许魔力,让兵器本身附上魔法,但这类手法限制颇多,也容易耗损,所以更上一层的魔法兵器,在制造手法上就有许多变化,其中一个制造法,就是将生物的魂魄锁在兵器内,法咒也打在魂体上,这么一来,运作魔法的效能大幅提升,耗损也低得多,最重要的是……这方法省钱啊。”

陆云耕皱眉道:“你说的这种手法,怎么越听越邪啊?不会是什么黑暗的邪恶东西吧?”

“说得好,把生物魂魄封在兵器内,九成都是怨灵,这手法当然很邪门,最早是帝国建立之前,那些西南土著部落的巫师所用,保证是黑暗系的。”

“那么,我们……”

“老大,虽然你说得没错,但你质疑邪恶的话,要不要跑去军部门口,对着里头的军方高官质疑一遍?”东方恋雪笑道:“这种铸造法因为省钱,目前是帝国军工厂制造高等兵器的主流,凡是将校级的高干,过半都是装配这种兵器,说得明白点,你后头考取武状元,进入帝国军,上头配给你的兵器也就是这样,到时候,你要当着上司的面,把它扔进垃圾桶吗?”

陆云耕无言以对,只能怪自己见识太少,个人的善恶认定,比不过国家力量,不过,东方恋雪的这些话,似乎不是想要削自己的颜面,而像是话中有话。

蓦地,陆云耕醒悟过来,望向那名犹自竖着大拇指的管事,道:“管事先生,你……这间中二斋,有军方背景?”

“没、没有!”骤然被这一问,管事像是吓了一大跳,极为震惊,跟着便反应过来,露出尴尬的苦笑,连连摇手,“三位少侠,别开玩笑了,小店又没什么背景,如何能和军方搭上关系?这些……这些货物都是从其他掮客手中购来,那些人神通广大,有时弄来一些注销印记的军用品,那也是有的,与小店毫无关系啊,三位要是担心……我把这些赞助商品收回去好了。”

答不出来,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以退为进,东方恋雪肚里暗笑,这些话别说自己不信,恐怕就连陆云耕这耿直小伙子都未必会信,而自己连番表演,应该也累积出足够份量,可以把后头的人给调出来了。

“管事先生,贵店赠我们如此厚的礼,照理说,我们有礼物拿就好,替贵店打广告也不成问题,但……我们兄弟三人有个怪癖,就是战斗开打之前,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清楚。”

东方恋雪笑道:“士为知己者死,我们收了厚礼,替人卖命,这也是理所应当,但最怕就是后头的人遮遮掩掩,有话也不肯明说,我们心里有疙瘩,觉得自己是给人当枪使,不知为何而战,说不定……大比首两轮就被淘汰出去,遗憾得很了。”

话说到这个分上,可以说是再无转圜,管事的脸色时青时白,非常难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眼看气氛无比尴尬,忽然一声长笑,自屋中深处传来,跟着便是一道身影,揭开帘幕,缓步踏来。

“好!不愧是英雄人物,有勇有谋,日后不可限量。”

从后头走出的这个人,赫然也是一个年轻人,岁数与陆云耕、东方恋雪相当,相貌俊伟,一双剑眉、朗目,令人印象深刻,身穿一袭武士服,虽然没有镶金嵌玉,可是剪裁、用料无不讲究,出自名家之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特别是那条白丝腰带,带扣部分是一个白玉龙头,形态生动,仿佛就是一条白龙缠在腰间。

不过,比起腰间配带的兵器,这条名贵腰带又不算什么了,他腰间的一柄长剑,装在乌木鞘中,没有魔力波动,却隐约散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气息,令人胸口不畅,这和管事之前拿出的兵器相比,绝不是同一层次的东西。

陆云耕和胡虎都感到意外,东方恋雪几句话,居然激出这间店的幕后老板来,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看他气宇轩昂,未语先笑,确实有一股亲和魅力,让人想要结交。

“陆兄、东方兄、胡兄,三位好,敝姓文,草字沧澜,是本店的老板,平时隐身幕后,店中工作都交由我家管事打理。”

文沧澜身上的气派,让人很自然会想到他出身豪门,而且恐怕还不是暴发户,是真正的世代贵族,可是他现身之后,满面笑容,拱手作揖,礼数十足,任谁都难以对他抱持恶感。

“小弟本来在后堂工作,因为听见三位说话,唯恐有什么误会,所以特别出来解释,怠慢之处,还请三位恕罪。”

谦和客气的态度,陆云耕大生好感,正不知该怎么问话,东方恋雪已抢着发言。

“哈哈,文老板好客气,我们与你素昧平生,你送我们这么贵的东西,照理说我们该给你好好宣传,不过,不晓得该怎么宣传?是宣传这家不知名的中二斋?还是你文大老板的姓名?”

“呃,这话的意思是……”

“我就直说了吧,我们这次得罪的人,都是帝国的顶级豪门贵族,如果说普通的小老百姓支持我们,还可以说是立场一致,同仇敌忾,但看文公子的架势,你会和平民百姓有关系才怪!横竖我们也是利用你,大家既然互相利用,就不妨把话说清楚一点,讲什么打广告的谎话,骗我们去拼命,天下可没这种好事。”

东方恋雪言词尖刻,陆云耕本来还怕有什么误会,但东方恋雪的话还没说完,陆云耕、胡虎骤然感觉到几股森寒气息,自四周传来,这位文公子赫然不是孤身来此,还带了高手护卫同来,东方恋雪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些护卫眼见气氛不妙,已经预备动手了……这可没有什么误会……

“不要紧张,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确实诚心诚意想与三位交个朋友,刚才选的两件装备、兵器,就当是见面礼物,三位就算现在掉头便走,文某也绝不为难。”

文沧澜苦笑道:“此事本不足为外人道也,但若不说,又怕三位误会,实不相瞒,我们家族也是帝国望族,急欲在军方有所发展,只是被李鹏学为首的当权派压制,没能有什么进展,怀恨在心很久了,这次看三位仗义于长街,英姿焕发,狠狠削了李经方一伙人的面子,大快人心,就希望能助三位一臂之力,只要你们能在大比中取得佳绩,李家颜面尽失,就对我们家族大大有利了。”

陆云耕、胡虎平日对帝国高层的权力斗争,所知极为有限,听文沧澜这么说,也无法判断此话真假,只好一起望向东方恋雪,后者则是一声大笑,走过去与文沧澜握手。

“哈哈哈,文公子真是爽快人,早点这么说不就成了?我们三个也都很爱交朋友,很好说话的。”

“抱歉抱歉,一切都是文某思虑不周,还请三位不要见怪,文某确是诚心结交三位朋友。”

“文公子太客气啦,不过大家既然是好朋友,是不是该表现点诚意呢?”

“什么样的诚意?”

“刚才这位管事先生,说除了兵器,还有功法秘笈要送给我们,应该不会是开我们玩笑,拿我们寻开心吧?”

“当然不会,文某的诚意,必让三位满意,请。”

文沧澜把手一摆,邀请三人跟着上楼,陆云耕、胡虎没有拒绝的道理,一起跟了上去。

中二斋的一楼是普通店面,杂乱地摆了一些武器、防具,还有其他货物,看上去颇为古旧,与其说是武器店,其实更像是古董店,而管事与三人挑选武器,是在二楼的雅房,此刻文沧澜带着所有人往顶层三楼走去,在不甚宽广的阁楼内,文沧澜拍了拍手,便有从人自桌子底下,拖出一口大铁箱来,将锁打开,铁箱中赫然是满满的书册。

“三位,请。”

文沧澜才一说,东方恋雪两步窜到箱子前蹲下,回头招呼两名同伴,“老大、老胡,咱们是平民百姓,不比豪门大族身家丰厚,如果还讲身段、讲礼仪,那真是没得竞争了,这箱子里东西好多,快来一起挑吧。”

被这么一说,陆云耕、胡虎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快步来到铁箱旁,和东方恋雪一起翻箱挑书。

习武之人碰上武学秘笈,那就像是老饕碰着美食,陆、胡两人虽然江湖阅历少,却是出身名门,有基本的辨识眼界,翻着箱子找了一会儿,便为之惊喜连连,胡虎甚至大呼小叫起来。

“陆师兄,不,老大,你看,这是易筋经的秘笈耶!还有金钟罩的经卷,想不到这里都有……”

“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以前在寺中听有练的师兄弟背诵过,首几段的文字一模一样,这是真货啊!”

陆云耕吃了一惊,易筋经、金钟罩,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二,修习禁律甚多,除非是每个派系最被看好的几个弟子,或是派系中的重要人物,否则根本没资格修练,看到师门重宝出现在此,陆云耕满心怀疑,但一旁埋首书堆中的东方恋雪却扔出一句。

“不用意外啊,老大,贵派的方丈大师太会作生意了,慈航静殿四大绝学享誉千古,那么响亮的名头,连广告也不必打,不拿去当商品换钱,岂不可惜了?早在十年前,四大绝学的首几章就被高价卖出,帝国豪门争相抢购,要是谁家里没有个一两本,那会抬不起头来的。”

东方恋雪道:“双方互取所需,豪门世家有神功绝学可以充门面,连看门的都练金钟罩,至于慈航静殿……大家赚得盆满钵满,雨露均沾,神功又不能说是外流……核心部分一招都没流出去,流出去的首几层皮毛,可以充作广告效果,吸引更多人来买……呃,我是说,来学习慈航神功,一箭多雕,真是天才商人的头脑。”

听到又是这位方丈的德政,陆云耕只有苦笑,而旁边另一侧,首次听闻此事的胡虎,脸色非常难看,也不说话,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各派秘笈。

三人之中,胡虎为了配合刚刚得到的那柄“九虎战刀”,挑的全是刀法,他别的也不懂,就是翻开书册,看看有没有图形解说,挑看起来威猛霸道的收下:陆云耕就有经验得多,他本来就是拼凑各派秘笈残篇乱练出来的,挑选合适秘笈这种事非常在行,很快就找出了几本中意的秘笈。

东方恋雪也挑了几本,却似乎不是很在意,挑完之后,站起来拍拍手,道:“不错嘛,这么多的货,文公子真是勤劳奔波啊。”

“这……什么意思呢?”

“哈,何必遮掩?普通的豪门望族,虽然会收集各派秘笈,却肯定会经过整理,断无可能连一些喽啰级的杂碎功夫都收藏进去。这一箱东西,有垃圾、有金沙,数量还如此之多,总不会是从你文家的库房拿出,我看……远近十几间店里的秘笈,都被你们买过来了吧?真有钱!”

“呵呵,那时是我心态不对,只想着藏身幕后,为了鱼目混珠,不得不多作掩饰,确实是我小觑了天下英雄。”说着,文沧澜再次一拱手,向三人道:“失礼之处,请三位多多包涵,莫要见怪。”

陆云耕、胡虎对看一眼,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位文公子的话中仍有不实之处,恐怕连文沧澜这名字也是假的,此人必是出身帝国绝顶豪门无疑,别说身分,就连武功也肯定比三人高得多,偏偏一点架子也没有,该道歉便道歉,所有事情直承不讳,实在让人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东方恋雪道:“我们是来吃白食、占便宜的,哪有见怪这说法?不过,一柄凶刀、一箱什么都有的书,文公子考验的意味十足,不晓得两场考核下来,对我们的评分如何?觉得我们在大比中能到什么程度?”

“这个……本届大比,不同于之前,武试部分是采擂台淘汰,以三位的程度而言,初试定可通过。”文沧澜再看了三人一眼,道:“打进前一千人之内,没有问题,至于要再上一步……文某眼拙,不敢妄论。”

话说得含蓄,但语气中的自信,让人对这个判断深信不疑,陆云耕原本对自身状况的判断,也是差不多这程度,听了此话,掌心冒汗,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发誓要更努力提升自己;胡虎却颇为不悦,自己怎么说也是慈航静殿金字辈高手中的名人,在江湖上也算有名号,这又不是争夺武功天下第一的大赛,单纯以同年纪的人来比较,自己怎么也排得进前五十名,一千之数太看不起人。

“妙,文公子慧眼,我们也没有不信的道理,但文公子花费偌多代价,要捧起我们去削李经方的面子,所求的应该不是我们打入一千名吧?”东方恋雪笑道:“我这个人喜欢面对考验,喜欢刺激,也喜欢赌,文公子可有兴致陪我赌上一手?”

“哦?”文沧澜眼中闪过一道锐芒,他听得出来,这名为赌约,实是挑衅,但这样的挑衅,确实也引起自己的兴趣,“怎么赌?”

“就赌你判断有误,我们三人之中,起码有两人能进前十名,如果没有……从此退出仕途,退出江湖,终生不再言武,如何?”

此言一出,陆云耕、胡虎都大惊失色,哪怕是胡虎的自负,也绝不敢说能打进前十名,而赌输的结果又这么严重,已经超出能够接受的范围,两人都想出言反驳,但文沧澜已经先开了口。

“好豪气,东方兄语出惊人,必是信心十足,但文某天性胆小,开赌之前,总要先弄清楚彩头,不知我若输了,要赔些什么?”

“哈,文老板已经拿了这么多东西出来,总不好当真掏空你文家的家底,就以你身上的东西为限……”东方恋雪打量两眼,最后目光落在文沧澜腰间,“就要你身上的这柄剑吧,我再加个额外花红,文老板将剑借我,参加大比,若是我成功夺取状元魁首,替文老板扬名立威,这柄剑就归我,如若不能……”

“如果不能,便当如何?”

“君子一诺千金,如若取不到状元之位,不用文老板啰嗦,我东方恋雪便以此剑当众抹了脖子,自尽以谢天下!”

第二章 正气浩然.穿天下坚

当东方恋雪提出借剑,又说以剑为彩头时,陆云耕和胡虎都暗骂一声,这家伙绕了那么大一圈,不惜拉两人下水,原来是为了那柄剑。文沧澜腰间的那柄长剑,打随着他现身以来,就不住散发压迫气息与威煞,尽管刻意摘除剑鞘表面的装饰,弄成朴拙平实的乌木剑鞘,看来不那么起眼,但谁都明白,这定是一把非常高级的名剑,说不定还是神兵级数的兵器,没想到东方恋雪会狮子大开口,直接借着赌约,索讨此剑。

文沧澜却是另一种感受,这柄剑虽然名贵,却也没到损失不起的程度,自己刻意佩带出来,本就是想藉此吸引这三人的兴趣,抬高价值,然后转手相赠,卖一个大人情,东方恋雪开口索剑,这无疑就是鱼儿上钩了,着实一喜,只是听他口气好狂,夸口要中状元,微觉有气,这才问他考不上的结果,待听见他拿命当赌注,又觉得不舍,一来是惜才,二来则是不想所做的投资白费,于是跨前一步,拱手奉剑。

“区区一柄俗物,何值东方兄以命相拼?只要此剑能派得上用场,东方兄尽管取去,宝剑赠英雄,此剑文某本就意在相赠,蒙东方兄青眼,文某这便将此剑双手奉上。”

“果然是大方的文老板,这么说,我们的赌约成立了,在场各位作个见证,日后可千万别说我占文老板的便宜啊!”

东方恋雪大笑声中,一下出手快如闪电,直袭向文沧澜腰间,这一着出其不意,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陆云耕、胡虎站得虽近,同时出手阻拦,文沧澜更是反应奇速,右手放开长剑,一爪平直下击,不仅速度快,爪上劲道更是雄浑,爪劲带起气流涌动,整间房内一时强风扑面,让陆云耕吃了一惊。

(想不到,这公子哥模样的文老板,武功居然那么高!这一爪迅猛兼备,拿出了真本事来,武功……恐怕已练上第六级,甚至尤有过之,这绝对是天才型的人物!)

陆云耕为之震惊,但文沧澜心中的惊愕只有更甚,因为他被逼出全力的这一爪,居然落了空,对方的速度更快一筹。

转瞬间,一道雪白亮光,如蛇如虹,更似天边疾电,乍然而现,锋芒之中的锐气逼人,所有人本能地后退避开,文沧澜更是飞快撤回了手,脸色骤白,尽管撤得飞快,却仍有不及,本来他握在左手的那口长剑,与雪白亮光一碰触,连鞘带剑,应声断成两截。

那口长剑,之前虽未出鞘,可是里头散发出的威煞,让所有人都晓得它绝非凡品,但与这道白芒一碰,竟像利刃砍豆腐一样,稍沾即断,陆、胡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道白芒最终停敛,在东方恋雪的手中显露模样,赫然就是那条白玉龙腰带。

“哈哈,献丑了,这一招霹雳雷电快得无影脱裤手,是我老爹二十五年前开发出的技巧,想不到现在仍能派上用场啊。”东方恋雪一抖手,白玉龙带缠绕上他右臂,平顺柔贴,看不出半点杀伤力。

在东方恋雪出手盗取的同时,不只是胡、陆、文三人有反应,周围更传出连声炸响,门扇破碎,十几名持刀武士自四面破门、破墙而入,观其身手,全都不是弱者,力量强横,杀气腾腾,一下就将三人包围住,陆云耕、胡虎暗叫不妙,东方恋雪却像没看到一样,只是抚摸着臂上的白玉龙带,大笑说话。

“好东西啊,南荒大山里的霓龙丝,经过特殊手法锻造,一灌输真气进入,坚逾铁石,砍金断玉,如摧枯拉朽,这是一等一的好兵器,有这样的神兵在手,何愁状元不到手?我要多谢文老板的盛情了,刚刚你说了要把身上的剑送我,你大贵人金口玉言,可千万别反悔食言喔。”

刚才文沧澜慨然赠剑,是要赠那把已然断成两截的名剑,哪想到东方恋雪如此眼尖,更以话术设下圈套,将上品神兵夺去,如果以兵器品质而论,刚才那把未出鞘的名剑,与之一沾即断,剑威相去有若云泥,可是,这条白玉龙带文沧澜贴身收藏,显是他视若拱璧的防身利器,哪有可能赠与他人?

陆云耕看了东方恋雪一眼,再看看旁边那十几名随时要动手的武士,知道此事难以善了,更有一种被拉上贼船的感觉,不过旁边的胡虎却开始摩拳擦掌,对着那十几名武士,显得跃跃欲试,只要有架可打,就不管什么是非黑白了。

相较于他们两人,打出现以来,一直表现得风度翩翩的文沧澜,脸色铁青,五指不自觉地反覆曲张,显然愤怒到了极点,目光盯着东方恋雪的手臂,誓要将之取回,周围的武士见到主子这等表情,全体往前进逼一步,真气灌注于刀上,只待一声令下,立刻就要将这三人分尸。

身临险境,东方恋雪仍是笑嘻嘻地不当回事,眼见情势一触即发,文沧澜身躯微微一动,东方恋雪也像是喝醉酒了一样,摇晃两下,踉跄数步,陆云耕以为他中了什么暗招,不假思索,连忙抢上一步,将人护在后头,正想开口调解,文沧澜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由盛怒归于平和,再像之前那样,回复微笑。

“宝剑归于英雄,尤其慧眼独具的英雄,更是人中之龙,有足够资格运使此剑,今日文某有幸将它暂借予东方兄使用,但希望东方兄……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话很客气,但比之先前的诚意,这时话里已多了一分狠意,玉带虽然暂不取回,可是最后东方恋雪若没考上状元,这边肯定不善罢甘休,而且……恐怕还是不死不休。

“没问题,文老板做得那么漂亮,小弟自当守诺,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

“请!”

文沧澜挥了挥手,十多名武士让出了一条路,让东方恋雪等人得以通行,可是看三人走出数步,他又忍不住补上一句。

“此剑材质虽软,一贯之真气,却可穿天下至坚,故曰浩然,正气浩然,东方兄既执此剑,请勿忘浩然初衷,万莫做出有辱此剑的行为。”

“呵呵,别担心,我是绝不会拿这种高价货去擦的。”

听东方恋雪答得不正经,一直存有歉意的陆云耕再也忍不住,拱手道:“请放心,我会牢牢监视这家伙,绝不让他再丢人现眼的。”

“有劳陆兄。”

拱了拱手,文沧澜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再言语,目送他们离开。事实上,要强行压抑怒气,真是很吃力的一件事,刚刚他差一点就亲自出手,将剑夺回,并把这三个不知死活的人斩杀,要不是……

周围十几名武士,面面相觑,他们很多是文沧澜的家将,追随这位主子不短时日,更知道这条玉带的重要性,主子的心情可想而知,照说那三人活该死无葬身之地,却不知为何主子放他们离开,还替他们担了天大的责任,实在让人想不通……

“我觉得……你也未免太会惹事了。”

“嘿嘿,只有这样吗?老大你还不如说,你们根本是被我强拉下水,绑上这艘贼船的。”

离开中二斋,回到东方恋雪所住的“浮萍居连锁酒店”,三人几乎是才关上房门,就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别紧张,路上我想过了,要说被你拉上贼船,这说法过分了,毕竟一切因我而起。”陆云耕正色道:“若不是因为我,你和胡师弟也不会被卷入这件事,其实是你们被迫上了我这条破船,眼下大家同在一条船上,我没有责怪你的资格和理由。”

陆云耕能如此平和地说出这些话,东方恋雪有些意外,因为回来的一路上,他明明感受到陆云耕的不满与怒气,本来还以为要大费周章地解释,没想到陆云耕会主动想通关键,这代表……他有着很强的自省能力与责任感,别的不论,这种心性……倒是成为大侠的基石。

“但既然现在大家立场一致,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交待清楚,为何……你要主动挑衅那位文老板?”

“这个……如你所知,我是贼底子嘛!看见好东西就手痒,他送给我们三流的兵器,自己身上用那么好的,我怎么能忍得住?忍不住,当然就想办法弄到手啰。”

“不对,我信你贼性难改,但贼的胆子通常不大,更懂得见好就收,文老板都已愿意退让一步,将剑暂借予你,你还不停向他挑衅,好像恨不得他跳出来砍你,这不合贼性,也于理不合……都这时候了,你不说真话,那就没意思了。”

“老大,你行啊……”

东方恋雪看了陆云耕两眼,发现这个带些土气的年轻人,不是没有判断力与见解,只是初临江湖,有些反应迟缓而已,当他慢慢适应过来,本身的资质便开始发光。

而在东方恋雪开口前,一直在拿酒、花生往嘴里灌的胡虎,忽然插上一句,“我支持东方,那个姓文的家伙,打从一开始我就看不顺眼……”

“文老板或许是在利用我们……好吧,不只是或许……”陆云耕道:“不管如何,我们受人恩惠是事实,人家没有对不起我们,我们不能受了恩还反打一耙。”

“确实,但我们有权争取对方的重视,哪怕被利用,也是相互利用的合作关系,不能被人当成是可任意弄的工具。”东方恋雪道:“从我看到他们安排给老胡的兵器后,我就发现了他们的想法……对抱持这种想法的人,我们表现得太尊重,只会让人看不起。”

“什么意思?胡师弟的兵器有问题?”

“以生灵魂魄来铸造兵器,造出来的都是凶兵,平常都供给军用,凭着战场杀伐之气,也都还镇压得住,毕竟这种量产的货色,虽然也是高级品,不过兵刃中封入的兽魂,只是普通兽类,又不是什么妖兽魔怪,威力有限,以虎魂来说,平常为了便于控,大概封个两三头进去,就差不多了。”

东方恋雪道:“但这柄战刀,足足封了九头虎魂,我肯定是特制的,因为军中为免反噬,铸兵从不会放入九头凶灵。九为阳之极数,物极必反,令此刀处于一个相对不稳的状态,再加上本身的凶性,它变成了一把危险东西,极易引发反噬,如果持刀之人威猛雄霸,就能驱使九虎凶魂,倍增威力,可是稍有不慎,又或是刀主受伤体虚,这把凶刀随时祸主反噬,非常要命……”

“有这等事?”

陆云耕吃了一惊,用担忧的眼神望向师弟,胡虎倒是听得兴趣大起,将酒壶抛到一旁,把玩起九虎战刀,对其中风险毫不在乎,咧嘴笑道:“一世练武,要是连几头畜生的魂魄都没法驯服,庸碌无能,活着也是多余,不如死了干净。”

“我想姓文的大概与老胡想法差不多吧,所以才特别送这样一柄凶刀给我们,考验我们的能耐,如果我们无福消受,就算我们三个死光,他也不皱眉头。”东方恋雪道:“既然他有意考验,我便还以颜色,表现我们的能耐给他看看,至少要让他明白,我们不是可以任他搓圆捏扁的东西,哪怕他想捡就捡,可别想说丢就丢。”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表现得无比狂妄……”

“老大,坦白说,我认为姓文的或许没有什么恶意,但他肯定是个很严格的赞助人,要是我们没有自立自强,保证最后会被他一口吞掉的。”

“对喔,那我的这双手套,会不会也有什么要命的地方?”

“老大你的那双手套,是很难得的光系法器,照理说,光系法器很难藏什么阴人的手段,不过一切也很难说,待我后头找专家研究一下,就知道状况。现在我们还是先整理一下方向,来个考前冲刺,哪怕只是临时抱佛脚,也要抱一条粗腿,别捧着臭脚丫当宝。”

东方恋雪道:“还剩三天不到,你们两个预备练些甚么?先说来听听看。”

“胡师弟练刀,我……想试试看练易筋经,刚刚拿到了首三层的秘笈,还有太乙真宗的噬嗑雷剑,听说现在很多太乙真宗的高手都在练,如果能练成几招,多少也能提升战力……”

陆云耕说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取得易筋经秘笈绝对是意外之喜,这东西如今虽是高价商品,但慈航静殿贩售对象非富即贵,以陆云耕的家世背景,就算愿意出钱也买不到,更何况……他自己清楚,家里多半没有那份钱,所以能入手首三层的易筋经秘笈,已经是如同中奖一般的美事了。

“还真被我猜到,你就只会拿易筋经当宝……老大,别的不讲,你有听过在正常情形下,绝世武功在三天内练成的吗?”

“这个……异常的例子就不少,吃药、奇遇、灌功什么的,但正常的……”陆云耕抓抓耳朵,道:“这个真是没有。”

东方恋雪笑道:“我也没有,易筋经虽然是绝顶神功,但你拿到的只是首三层筑基部分,又没有后头的章节,又只有几天时间,练易筋经的效果,不会比练国民健康强到哪去啦。”

“那……我去练噬嗑雷剑,听说这门剑法威力若雷霆万钧,赶着练上三招两式,也能派上用场。”

“老大,真要是让你把时间花在那上头,你这场大比除了搞笑,估计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做了,太乙真宗的武功你知道多少?近两百年,他们走人剑合一的路子,先要挑一柄剑,练成本命剑器,然后人剑合一,什么绝学大招,都是透过剑器而发,剑器一破,失剑顿失五成功……”东方恋雪道:“你要练太乙真宗的剑?没问题,但请挑两百年前的古董剑法,别挑最新流行的东西,强是强了,可是请问你有剑器可用吗?没练成剑器,你用什么去发那一堆风雨雷电的?”

被东方恋雪劈头盖脸地批评一通,陆云耕也不生气,他很清楚自己的缺失,认真问道:“两条路都不行,那该如何?”

“双管齐下吧,其实你的基本思路没错,想找一门外功来补强,只是太乙真宗的剑你用不上,我建议,你每日花半天的时间,修练易筋经,筑基扎根,你本来的基础已经打得很好,又是慈航一脉相承,修习易筋经事半功倍,虽然短期内不见功效,可是快则三五十日,慢则三五月,效果还是看得到。”东方恋雪从腰间闪电取出一本书册,“至于另一半的时间,你就用来练这个!”

“这是……”陆云耕看见书皮上的字,表情登时变得古怪,“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冷门的东西,你……”

“哈哈,也是从中二斋那边顺手摸出来的,我觉得这才是他们真正为你准备的东西,想说你未必会拿,就先替你留着了,我敢打包票,练上几日,保证会给你惊喜的。”

处理完陆云耕这边的事,东方恋雪转望向胡虎,也拿出一本秘笈,胡虎看着秘笈,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只是东方恋雪的动作令他意外,也不废话,直接就把那本秘笈撕扯稀烂。

“你……”

“老胡你这边我就不啰嗦了,本来我也替你想好了一条路,但我后来发现你成竹在胸,好像另有自己的底牌,那就不需要我多管闲事了,一句话,我们拭目以待吧。”

“成!”

胡虎点了点头,似对这个安排很满意,陆云耕不知道这师弟是哪来的信心,但他看来确实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那……东方,你要作什么?”陆云耕佩服东方恋雪的见识眼光,指点别人头头是道,但他自己要如何考前冲刺?这点实在让人好奇。

“我?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名门子弟,根基扎得好,有得冲刺,我就算临时练什么功,几天内也难有成效,不如做点更实际的。”

“什么实际的?”

“说得好,把你们的手套与战刀都交出来给我,我拿去找专家鉴定修改,这可以助我们整个小组战力大增,比我个人临阵练武要有意义得多。”

“你……你别忘记,自己夸下海口要考状元的,如果考不上,你可是和人赌了性命……”

“哈,虱多人不痒,债多人不愁,我经常拿人头去赌的,反正输了就赖帐,姓文的想要我脑袋,慢慢排队去吧!”

东方恋雪说着,拿起手套与战刀就往外走,陆云耕只来得及补上一句,“就算打定主意赖帐,你也别干有辱浩然正气的事啊。”话才说完,人已经出了门,至于话有没有听进去,只有天知道了。

“奇怪……总觉得,东方不像是在唬人……”陆云耕沉吟道:“他像是有一种莫名的信心,这种信心……从哪来的啊?状元耶……”——

东方恋雪认识的人不少,魔门本身也不乏优秀的炼金术师,但既然人在帝都,自然要利用现有资源,东方恋雪一出门就放飞金箔纸鹤,约凤香来见,地点还是上次的豆花摊。

“啧,真麻烦,又喝凉茶又是豆花,下次干脆找家杂志社开个专栏,写帝都美食介绍,趁机赚点补贴,不然什么都要钱,真是……什么世界啊!”

很习惯性地牢几句,东方恋雪斜斜倚靠在墙边,看着街上行人,微笑的表情忽然一下扭曲,跟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尽管没有咳出血来那么严重,但五脏翻涌,持续不断的狂呕感觉,也够难受了。

(好厉害!这种修为已经超过高阶,进入地阶了……不,力量还是其次,这世上的地阶高手起码有一千几百人,但能够把力量运用得如此巧妙,那足堪位列世上的绝顶人物,姓文的背后居然有这等高手?)

东方恋雪很清楚自己的暗伤从何而来,早先在中二斋,盛怒的文沧澜要翻脸动手,眼看情势一触即发,文沧澜忽然消怒罢斗,旁人还以为他涵养绝佳,恐怕只有当事三人心里清楚,一切并非如此。

当时,文沧澜耳朵微动,自己一看就晓得,这是有人在用传音之法,对文沧澜说话。传音之术,用魔法或武技都可以做到,而自己所修练的魔门秘技,则可以窃听真气传声,不露形迹,一见文沧澜在听传音,立刻运起秘术,想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人藏在幕后,文沧澜……显然还不是最终的黑手……

结果,自己才刚运起功法,居然就被人看破,这点其实很不可思议,因为像这类的秘法,属于刺客、杀手之流的专业技巧,为了不打草惊蛇,行功时外表绝无异样,会被人看破,实在没有道理,但这没道理的事却硬是发生了。

‘年轻人见好就收,不要太嚣张,如果听不懂人话,硬要拉黑手出来,我就亲自负责,把你一双耳朵从头上撕下来!’

钓鱼钓久了,偶尔也是会钓到大白鲨的,放狠话人人都会,但这狠话却伴随一股雄浑力量,直贯耳内,弄到自己刹那间天旋地转,仿佛醉酒,险些踉跄跌倒出丑,想不服软都不行。

(……真是厉害,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此人恐怕已经臻至由武入道的境界,帝国内有这样的人物?唔,不愧是帝国,高手如云,就是不晓得出于哪个派系?)

想得出神,旁边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抬头一看,正是男装的凤香,星眸灿然,正用纳闷的眼神看来。

“什么事情急着找我?你好端端的,一个人在这发呆干什么?”

“嘿嘿,自然是有我的事要忙,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找你有两件事,一是我需要大量的魔法卷轴,这是你的老本行,帮我准备吧,这是清单。”

“为什么我要帮你准备卷轴?我好像没欠你吧?”

“你是没欠,但父债女还啊,你老爸当初在白银谷,答应要把量产卷轴的方法和设备给我,他走得太快,不及履约,你是他女儿,总不会赖帐吧?”

东方恋雪说着,还故意亮了亮手上同命戒指,以示并无撒谎,“生产卷轴的设备,被你用微缩空间带走,再加上你老爸对我的承诺,我不找你找谁?动作要快,我赶着用的。”

凤香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是爹答应过你的,我就应承下来,但制作卷轴需要时间,你如果赶着要,我可做不出来,另外,材料要你自己负责张罗,我、我手边没什么钱……”

“没钱?哈哈,这个容易之至,刚好现在就有个机会,我有两件东西给你,你帮忙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危险要注意,又能不能帮忙强化一下,我比照委讬,算钱给你。”

“嗯,你倒是一副从来不差钱的样子,东西拿出来我先看看,先说在前头,我的收费可不便宜喔。”

“成交!”

东方恋雪将手套与战刀取出,凤香接过一看,秀眉微蹙,对这把战刀的评价,与东方恋雪之前所说的一样,最后的结论也是“竟封了九头虎魄进去,制造这柄战刀的人,若不是自以为是的蠢蛋,就是存心想要坑人”。

“同感,那这双手套……”

“真难得,这是直接对力量进行增幅的法器,普通市面上能增加两三成的辅助法器,就已经是高级货,这个……起码可以增幅五成,而且还是光属性,正常发动之下,可以减弱对造成的伤害……不过……”

凤香抬起头来,锐利的眼神,完全就是此道专家,“这么用,对使用者本身的精气消耗很大,内力修为不强的话,扛不住喔。”

“意料中事,光属性的东西要出纰漏,就只能往这方面引了。你有没有办法修改能量回路,让这玩意儿可以接受外部能量填充?我知道这要很高的炼金技巧,普通炼金师做不到,但你……应该没问题吧。”

“把钱先付了,就没问题,这两件东西的改造费,收你熟人价,一百五十金币。”

“一百五十金币?你去抢啦!”

“不要拉倒,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在梵萨丹伦找到第二个人做……咦?这是什么?”

凤香瞥见东方恋雪腕上的丝带,眼睛忽然瞪得老大,一把将手腕拉过,仔细端视,“这……这条丝刃,你从何处得来?霓龙丝是南荒兽族的圣物,几百年前就禁止摘采与流出了,这么长的一条霓龙丝,还被造成丝刃,起码一千……不,几千金币啊……”

“呵呵,我从一个阳光小白脸手上抢来的。”

“你……你真是抢到宝了。”

第三章 食物链环.重在有人

梵萨丹伦的东郊,早在数个月前便大兴土木,筑起几百座方形擂台,供本次大比之用。根据考试院的统计,本次大比由于规则上的变化,吸引许多人来参加,导致考生人数创新纪录,通过两层筛选,最终来到帝都参加大比的考生,足足有十一万多人,帝国且不论人才方面所得,光是报名费就狠狠赚了一笔。

十一万多考生,依照考试流程,在狭小如同茅厕的密闭空间内,写完自己的卷子交出,再进行基本的弓箭、骑术、武技的测试,最后就抽签分组别,五十人为一组,上了指定的擂台,准备比试。

比试的内容非常简单,只要在两刻钟过后,成为擂台上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就过关,不管是所有人相互厮杀,支撑到最后一个,还是五十个人中的某人大发神威,干掉其余四十九人,总之,最后剩下的那个人就是赢家,不问手段。

这样的比试,在帝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全是仁光帝执意推行,让一众老臣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认为这是将国家取才的大比,办成了庙会、杂耍一样的东西,更有军方高官私下嘲讽“不知道是要选武状元?还是选武林至尊?”,但无论人们喜欢与否,本届大比终究是照着时间流程,正式开始。

开赛当天,东郊的数百座擂台上,全部都是考生,每个人全力以赴,要先在这五十取一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陆云耕正在其中一座擂台上,面对几十人的大混战,说不紧张就是假的,他是勤学苦练出身,却不是百战出身,从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大混战。在他们的三人小组中,东方恋雪很自然成了负责思考的头脑,开战前他没有指点应对战术,只是说……

“不用担心,只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平时的锻炼,就足够了。你们都有足够的实力,只要签运没有太差,别刚好碰到日后的前二十名,就没那么容易被扫出去……作人要豪气一点,如果以后上了战场,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情况只会比这更恶劣,现在不过是要面对互相攻杀的四十九人,又不是千军万马,说来已经占大便宜了,要是连这都过不去,后头还有什么用?”

话粗理不粗,东方恋雪言之成理,陆云耕努力维持平常心,相信自己这些年来的修行、苦练,凝气发劲,对着迎面杀来的敌人,抬手就是一拳。

在这座擂台上的五十人中,陆云耕貌不惊人,看起来绝不像是什么高手的样子,所以也没有成为旁人注意的目标,更没有被联手对付,不过,他就这么简单地一下跨步,直拳击出,就这么打中对方面门,将人打晕,然后,转向另一侧,出拳将身旁的一个武者打倒。

迈步、出拳……迈步、出拳……重复这样的过程,转眼之间,已经有十三个人倒下,虽不是败在什么绝招的赫赫声威下,但那么快就倒了十几个,一下引起周围侧目,擂台上所有对手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二十多人以他为首要目标,群起来攻。

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压力如同狂浪袭来,陆云耕瞳孔收缩,心跳加速,不过,他也体会到东方恋雪说过的那句话。

‘会紧张就对了!一个人被那么多人围殴,只要是个人都会紧张的,你不要去想那些人的级数多少,都不准的,高阶武者中也有很虚的废柴,两级修为如果受过特殊训练,一样有可能秒杀地阶人物……从级数看实力太容易误差,我教你一个简单的办法……如果擂台上真有一流高手在,你根本没机会紧张,就已经被gan掉了,他们甚至可以让你人头滚落地,才发现自己死了,所以如果你有机会紧张,代表战局已经稳了一半……后头只要不觉得背脊发凉、想要,那就九成五没问题,放心去打就是了。’

诚然,二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带给自己的压力,也就是心跳得快些,没有流汗、不想射,这些人……不是那么危险……

确认完这一点,陆云耕松了一口气,放手战斗。他的战斗方式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枯燥,对于迎面击来的每一拳、每一脚,他近乎不避不闪,直接迎了上去,让敌人的攻击打在身上,同时反击,看似两败俱伤的打法,但每次都是敌人躺平,他仍稳稳站着。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越来越多人倒在他所行进的道路上,里头有些拿刀拿剑的,刀剑砍来,陆云耕不慌不忙,举臂便挡,那双手套被东方恋雪拿去改造后,成了一双造型怪异的露指长手套,末端直延伸至手肘,兼具了护腕功能,材质看似没变,却坚逾金铁,能抵挡刀剑劈砍。

其实,就算不靠这双护腕,陆云耕也有把握接下这些刀剑斩击,他这两天半的修练,已经有初步成果出来了,但身为军师的东方恋雪,所拟定的策略,就是在能够保留实力的情形下,不要一次把所有力量展露出来。

‘我们可不是家底厚厚、手里东西很多的大富人家,现在手上筹码没几件,让人知道一件就少一件,如果人家都有了准备,我们就只有挨宰的份,所以,在非必要的情形下,尽量多留点筹码在手里,别一上场就都打光了。’

把握这个原则,陆云耕在这大前提下出手,令他惊奇的是,自己明明没有特别去观察每个敌人的级数,没有去判断这个敌人自己是否打得过,可是当自己高度专注,只把精神集中于他们击来的每一招时,却很自然能感应到他们的级数与实力,发现他们的弱点,然后一击而破。

(好奇妙的感觉……两仪化量诀还有这样的变化?东方的建议真有一套。)

陆云耕暗喜在心,但看在同擂台的对手眼中,这个貌不惊人的方脸小子,简直平实到了一种恐怖的境界,乍看之下好像没有很出众,可是动起手来,就像是海边一块无比坚实的巨岩,承受无数浪涛拍击,屹立不摇,仿佛一个永不败倒的存在,随着被他一拳击倒的人越来越多,这更渐渐形成一种气势,巍峨如山,反过来压得他的敌人喘不过气,胆颤心惊。

这样的威势,陆云耕自己感受不到,只是察觉敌人的气势变弱,似乎发挥不出应有力量,更容易被自己打倒。到了只剩下最后三个人,三人之中,赫然藏着一个厉害家伙,看到陆云耕逼至面前,陡然间力量爆发,竟然是已练上六级的高阶人物。

此人不但打着隐藏实力的主意,个性还卑鄙得很,这一下爆发偷袭,冷不防地出手,还不是直接袭击陆云耕,先两掌翻飞,将旁边的两名考生推飞出去,撞向陆云耕,自己趁势一剑暗袭。

变化来得太快,几乎不及反应,换作三天前的陆云耕,这一下肯定被打蒙了,然而,正施展两仪化量诀探索敌人动向的他,心无旁鹜,敏锐地察觉到气流涌动,双掌如穿花蝴蝶地推出,拍在迎面撞来的两人身上,消去他们身上的掌力,将人推卸至一旁,而那致命的一剑,则在此时刺来。“去死吧!呜哇!”

威猛的吼喝,戛然而止,陆云耕间不容发之际,微微侧脸,让这一剑几乎是贴耳穿过,险到了极处,却未有受伤,反倒是出手偷袭的人,一击不中,还像飞扑过来一样,高速撞向陆云耕,而陆云耕愤怒的重拳则闪电轰在他脸上。

高速撞高速,这股力量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陆云耕的重拳,几乎完全打凹进那人面部,鼻梁甚么的整个打碎,如此霸道的一拳,让那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直接伤重晕死过去,而陆云耕直至把染血的拳头收回,这才一下惊醒过来。

“……奇怪,我是怎么打倒他的?这人……这人的力量明明比我强得多,为什么挨一下就倒了?我……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把他打倒了?”

陆云耕只觉得难以置信,但怎样也好,人确实是已经躺平,再也起不来了,负责监考的裁判看到胜负已分,急急忙忙带着医疗人员上来,进行治疗与善后,陆云耕浑浑噩噩地下台,脑中犹自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打倒力量还高自己一两级的强人,周围却忽然响起掌声,惊愕之余,才发现监考裁判宣布,发现那名被打凹面门的考生,居然是作案多起的采花大盗,直接予以缉捕,陆云耕意外打倒了采花大盗,为民除害,将予以特别加分奖励。

听着附近看台上的如雷掌声,陆云耕喃喃道:“这种仗……打得太莫名其妙了。”

这是陆云耕的感想,但也是很多人的共同心声,数百座擂台上的数百个战局,呈现多种不同的走向,有些人非常倒楣,明明本身的实力不错,却因为和少见的高手分在同一组,没有机会获得相符的成绩,就已经含恨被轰出局了。

不是每个高手都喜欢高调,在数百场擂台战中,也有部分的场次是如陆云耕这样,一个人扫了全场的台,战斗方式平实无奇,都是直直一条线走出去,或是掌劈,或是拳打,或是指戳,一招一个,每次出手都没什么特别,但战果绝对惊人,从擂台这边走到那边,其余四十九人全部躺平。

那些都是刻意低调的高手,相较于他们,一些控制不住发招威力的“低手”,出招往往惊天动地,弄到擂台上一片混乱。

这种情形早在预料之中,当初大比的规章公布,许多人就已预料到这情况,仁光帝在规章中大开方便之门,一切辅助器具,从神器、神剑、魔法器、魔法卷轴……一概不禁,全部允许使用,这种百无禁忌的比赛规则,所造成的必然结果,就是大量“卷轴战士”的出现。

凡是出得起钱的富家考生,考前就拼命抢购各种魔法卷轴,一上了场,不用动手,打开卷轴,猛放各种攻击魔法,搞到数百座擂台上,起码有七成火光、电芒大作,要不是擂台四面都下了强力封印,肯定会形成连锁破坏,数百座擂台爆出一个巨大的蘑菇云。

陆云耕的那一场,不是没有人想用魔法卷轴,只是情况太乱,放的人来不及把卷轴放出的魔法招呼在他身上,就倒楣地败下阵来,这固然是陆云耕的运气,同样也是那个人的运气,因为“卷轴战士”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好当的。

很多豪门子弟都认为,一件神器胜过十年苦练,只要手上拿着强力兵器,身上装配超防甲胄,再猛放魔力卷轴,把实力之争变成钱包厚度比斗,夺取名次就易如反掌,却完全忽略了魔法师的实力审核标准,从来就不是力量强大与否,而是使用力量的精准度,一套魔法越是强大,就需要越高明的运用技巧,才能发挥出真实威力,稍微一下用得不好,结果就像三岁小孩玩大刀,搬石头砸脚。

那些意图靠卷轴来晋级的蠢蛋考生,确实达成了横扫全场的目标,但很多却几乎是用半自爆的方式在进行,他们搞不清楚手中卷轴的用法,只以为攻击魔法越强越好,为了要大出风头,甚至不惜血本,直接施放高阶魔法耍帅,却完全没想过,在不甚宽敞、被强力结界封锁的密闭擂台之上,施放高阶攻击魔法,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所谓魔法,是运用天地之间自然能量的一种技术,本质不脱物理范围,没有物理基础的人,最好别玩魔法!魔法不是给脑残玩的!’

这是帝国紫禁龙宫的大魔法师,教导门徒时的衷心之言,在此时有了最佳的实际举证,那些乱放强大魔法的傻鸟,虽然多数身上都装配强力防具,可是不懂得运用卷轴的他们,同样也没有妥善使用魔导器的智慧,哪怕靠着防具的强韧,保住性命,却也给过强的反震力、力,轰飞出去,跌落擂台,失去资格,而那些在擂台上惨被波及的人,则是最可怜的一群,比较幸运的,还能拖着轻重伤,等到医护人员上台救治;直接当场毙命的……死了就死了……

当然,真金不怕火炼,即使在这样的混乱战局中,仍不时有高手脱颖而出,毕竟这种程度的胡乱攻击,难不倒高阶武者,会被淘汰出去的,也只是实力不足的失败者。

脱颖而出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各帮各派的高手,胡虎就是其中之一,九虎战刀经过改造后,变成了一把柄杆长长的大刀,由胡虎这样的巨汉来使,变成了一件超级杀器,在他的擂台上,也碰到了乱放高阶魔法的卷轴战士,但同样拥有高阶战力的他,不把那些火焰放在眼里,将一口真气运遍全身,凝血肉为铜皮铁骨,强扛着火焰风暴冲至擂台中央,手中的大刀狂舞如轮。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么威猛的一把大刀,轮转如飞,那种画面光是想像,就让人颤栗,而在胡虎的手上,激转的大刀,荡漾猛虎金芒,随着他的狂舞,化为一道金色旋风,火焰全被吹散,这道金色旋风吹至哪里,哪里就被疯狂破坏,碰着什么就打烂什么,根本变成了一具超级粉碎机。

与他同擂台的敌手,先是被莫名的火焰魔法轰得晕头转向,又给这个人形粉碎机吓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有半点斗志?纷纷跳下擂台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

身为已入高阶的武者,胡虎在考生中绝对算得上高手,高阶武者结合强力兵器,整体威力提升了不只一个层次,虽然没有到所向无敌的程度,却也不是普通考生能够抵挡,金色旋风过处,无不披靡。

如此强悍的战力,并非胡虎一人独有,在数百座擂台中,似他这样的情况有几十座,一眼看去,全部都是各门各派的成名人物。同为名门,慈航静殿一脉的表现绝对出色,特别是碰上魔法卷轴的强力攻招,那些本是僧侣的慈航弟子,尤其占有优势,看家本领“拂拭神通”一出,袖袍扬动,什么风火雷电都被抹去,对那些卷轴形成完全压制,而胡虎的师兄金龙,如今还俗改名的刘孤峰,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慈航静殿金字辈的第一人,更是派系中倍受力捧的人物,修练的当然不会是普通禅功,而是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的易筋经,真气到处,整个人笼罩在一片蓝光之中,凝力发劲,一拳一掌,气力大得不可思议,轻易击倒周围对手,还有他修练的“天龙禅吼”,张口一喷,周身苍蓝气劲化为光焰,再形成一条蓝焰光龙,呼啸着飙向四周,狂扫一圈,将整座擂台上的人全轰飞出去,引起附近看台上群众惊呼不断,威风到极点。

太乙真宗的门徒,自也不会让慈航弟子专美于前,天下驰名的太乙剑器,在各个擂台上纵横飞舞,随着驭剑者修为深浅,而有不同的结果,有些被轻易打落,甚至打断,驭剑者也像垃圾一样被踢下擂台,这些都是修为未精便上场的代价,但真正将剑器练成的高阶剑师,其剑器堪比上品神兵,能挡风火雷电,他们仗剑在手,斩风破地,是同场敌人最大的梦魇,顷刻之间,剑斩四方,胜负已定。

慈航、太乙两派子弟,不负圣宗盛名,在赛场上表现出色,而除了他们,各显其能、力争胜利的别派高手也不少,其中自然少不了帝国权贵子弟,那么多的官二代,绝不可能全是草包,里头亦有实力精强之人,配合强力装备与兵器,过关斩将,取得了晋级的资格。

陆云耕眼看各派高手尽展能为,心中惊叹,一方面暗叫侥幸,幸好没有撞上那些人,否则自己可能连初赛都过不去:一方面又觉得奇怪,因为自己虽然凛于这些高手的技巧与力量,可是却没有那种要冒冷汗、想要的感觉,换句话说,这些高阶武者……只是厉害,并不恐怖……是这样吗?

自己的赛事结束,陆云耕立刻寻找队友,很快找到胡虎,两人会合之后,就是要找东方恋雪,不晓得他的情况怎么样,因为两天半以来,东方恋雪忙里忙外,替两名队友准备武器,当军师给出修练意见,却没怎么见到他自己修练,也搞不清楚他的实力到底在哪里,那家伙行事古古怪怪,该不会如此不按牌理出牌,两名队友成功晋级,他自己初赛就被淘汰出局吧?

两人找了半天,没看到东方恋雪,正感困惑,有其他考生跑来告诉他们,他们的队友正在进行申诉,与主考官吵得乱七八糟,好像要被取消应考资格。这消息让陆云耕听得傻眼,想不到自己预感成真,东方恋雪还真有可能初赛就被淘汰,当下也不多说,和胡虎一起赶去。

结果,当两人赶到,只见东方恋雪双手插腰,口若悬河,正与那一座擂台的考官吵得甚是厉害。

“什么叫做我无耻?无耻又如何?这是比武,又不是比道德,考选规章上什么地方说考生要讲廉耻的?你们自始至终都说,能最后一个站稳在台上的,就是胜利者,难道我不是吗?说我无耻要取消资格?取消你老母啦!”

东方恋雪似是豁出去了,全不在乎顶撞考官的后果,破口大骂,连粗话都骂出来了。

陆云耕和胡虎一头雾水,找来知情人一问,才晓得东方恋雪这座擂台,一样碰上了卷轴战士,还同时有好几个,结果这些人一开战就猛放卷轴,烈火风暴、狂猛雷电肆虐,而他们放,东方恋雪也放,只不过放的是强效烟雾,搞得整座擂台乌烟瘴气,谁也看不清楚,一片混乱之际,他趁乱躺在地上,戴好防毒面具,用无心之射乱射人。

东方恋雪一早便看得清楚,那些权贵子弟的身上,不乏强力护具、护身符,一经发动,便是多重护罩盖身,再加上擂台本身的封印限制,毒雾、迷烟的效果大打折扣,所以单纯想靠毒烟把人迷倒胜出,这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但单纯让人看不清楚,这个还是做得到的,既然如此,一切就好办了。

无心之射的特殊性,让东方恋雪占尽便宜,烟雾一起,他便倒在地上,旁人只以为他遇袭不起,哪想到有人能一面倒地装晕,一面还猛放冷箭暗算人的?而且,东方恋雪干得很彻底,无心之射取角刁钻,避开头脸要害,专射人的脚踝,一箭命中,痛彻心肺,当场就开始飙泪。

箭上另行涂抹麻药,哪怕这些权贵子弟身上的防具,都有相当抗毒功能,可东方恋雪用的麻药也是高级货,产自北地冰原的异种蜘蛛,一入血脉,多数的魔法防护都没有效果,一天之内,整个人肢体僵硬,如同木雕泥塑,别想动弹。

中箭倒地的人越来越多,擂台上的人惊疑不定,却都只在浓雾中寻找敌人,没想到敌人就在脚边,反而与同样疑心重的对手打起来,就这么自相残杀,加上东方恋雪猛放冷箭,当最后烟雾散去,擂台上一堆动弹不得的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而一个年轻人摘下脸上的防毒面罩,得意洋洋比了个胜利手势。

“不好意思!我赢了,谢谢!”

本来胜负是很明显的,但可能东方恋雪的这一笑,贱到出汁,引人忌恨,这才招来群起抗议,考官会集商议,讨论应否取消这无耻之徒的考试资格,也造成东方恋雪对他们叫骂。

考官的权威,不是可以轻易挑战的,东方恋雪咆哮裁判,本来应该要立刻剥夺资格,逐出考场,之所以能够在这边吵上半天,只因为出问题的不只他一个,在他旁边不远处,另一群考官围着一些考生,吵得不可开交,情况与这边如出一辙。

“什么?我丧失资格?去你老母!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判我丧失资格?我一口王霸之气喷死你们!说我卑鄙?兵不厌诈你们有没有听过?老子开战就装死,所有人快倒光了才起来清场,这样怎么算卑鄙?这叫有勇有谋!你们是不是全都瞎了眼,连这都分不清楚?我去你老母的老母!要不是老子生性他妈的够低调,现在就把你们全宰了!一窝搞不清楚状况的东西!”

引发同样争议的这个考生,正是数日前在考试院门口,几乎引发群殴事件的龙傲天,这个年轻人不改狂生本色,此刻仍旧是争议的焦点。

他的作法与东方恋雪类似,只不过不放浓烟,而是一开战就直接倒下装死,装到擂台上的人已经打得差不多,这才闪电跃起,奇袭败敌。

不知是实力有限,还是出手有节制,龙傲天的偷袭,威力不强,基本上只是飞起一腿,将台上的人给踢下去,脚法说不上多巧妙,仅是速度够快而已,因为他纯粹背后鬼祟出腿,无声无息,速度又快,旁人待得惊觉,已被他冷不防地踹飞出台,狼狈坠地。

虽然没有半个人因此丧命,出现了极低的伤亡率,可是那些坠地后仍能跳起来大骂的考生,却谁也不肯服气,群起抗议,龙傲天也开口回骂,你骂我来我骂你,再连考官也扯进来一起骂,就变成这么一个失控状态了。

“兵不厌诈,这么容易就着了道的蠢蛋,才是真正没有晋级资格的废柴,本次大比的意义,就是要选拔出真正具有实力的人才,不管是力量、智慧、技巧,但凡有出众之能,就能为国效力,我凭着自己的智略晋级,正合此次大比的真意,这是选拔强人,不是选好人好事代表,卑鄙也是一种实力,谁说卑鄙就不能晋级的?”

龙傲天侃侃而谈,将一众考官说得头晕脑胀,不得不承认,脸皮能厚到相当程度,确实也堪称是一种才能,至少……还真不是每个人想做就能做到的。只不过,考官们还是认为,如果让这样的人晋级,实在有失国家体面,所以死死守住最后防线不松口,气得龙傲天在那边拍桌大骂。

“迂腐!实在太迂腐了!我话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居然还是听不懂,你们这些东西真的都可以去死了。”

“是啊,这位仁兄说得有道理,想当年,王师北伐异族,兵锋强盛,打得那票蛮夷抱头鼠窜,被逼入绝地,最后也是玩诈死,让帝国大将失去戒心,在撤军时从背后发难,令帝国军兵败如山倒,十几万人丧生边关……不管无不无耻,这种战术确实有人用过,还确实有用,为了不重蹈覆辙,我们有必要学习敌人的卑鄙奸滑,不让敌人从头得意到尾。”

这些话,涉及帝国军事,倒也不是什么机密情报,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发生在北方,南边少有人知而已,不过,龙傲天闻言,身躯陡然一震,转头回望,与从后头忽然冒出来的东方恋雪打了个照面。

第四章 大道之行.天地本源

东方恋雪原本没打算多管闲事,他虽然一天到晚惹事,忙着挑拨离间、栽赃陷害,绝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但就因为自己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愿意再去多管别人的事,只是正与考官唇枪舌战的时候,发现隔壁的人群闹腾得比自己还大声,好奇心起,索性扔下自己这边的骂战,到隔壁这边来看看状况,还忍不住开口插了话。

这一下插话,对那些考官的意义并不大,毕竟北方异族都是蛮夷,拿他们来举例,对这些考官而言,说服力不够,反倒是龙傲天听了,双目圆瞪,顾不得现场还有那么多人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握住东方恋雪的双臂,放声大笑。

“哈哈哈,哇哈哈哈,太好啦!这辈子终于有人懂我的话了,我说的话有人懂啦,知音!这是知音啊,哈哈哈哈~~~”

“呃,兄台,看你那么高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要是方便的话,你最好还是解释一下,其实……我不是真的很懂你在说什么……喂!放手啦!再不放手我就要叫了!”

“哈哈,你叫啊,在老子的地头,你就算叫破了喉咙也……咦?这种台词是我应该说的吗?”

乍看之下,这就是两个脑残在耍智障,但还没等他们两人分开,就有考官急急忙忙跑过来,向这边的几名考官告知主考官最终判定,认定这两名考生并未违规,得以晋级。

之前东方恋雪、龙傲天在这边闹腾,围在附近的考生一面看热闹,一面哗然争论,现在这个最终判决出来,考生们反倒静了下来。帝国……尤其在帝都梵萨丹伦,绝对是一个阶级森严的世界,每个人的背后可能都有背景、有来头,办什么事情都要比靠山、比关系,最后能不能办成,就是看每个人背后的关系够不够硬,够硬够强的靠山就能横着走路,低人一等的……就算被人把脚踩在脸上,也只能露笑脸。

眼前所上演的这一幕,对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来说,绝不会陌生,几乎每天每夜,无时不刻,都在梵萨丹伦的每个角落发生,堪称是本地的自然食物炼,每次这种情形发生,就代表有什么人的背景很硬,想要为难的人踢到了大铁板,从刚刚那个考官慌慌忙忙跑来的样子,施压的人层级很高,而有能力对大比的主考官施压,这肯定不是普通的高官显贵能做到,换句话说,这两个出纰漏的考生中,至少有一个人……背景很有力!

“你……你是……”龙傲天上下打量东方恋雪,好像想问什么,又挥挥手道:“算了,你有什么背景,我也不想知道,高官贵族全是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听了都弄脏耳朵,不过……总之今天承了你的情,我会记住这人情的。”

说完,龙傲天摇摇手,转头离去,边摇头边走开,看上去有些失落,不复他一贯的狂生形象,但除了东方恋雪,没有几个人留意到,他看似兴味索然,脚底下却溜得飞快,三秒不到就挤入人群,转眼不见踪影,几乎是狂飙着离开现场。

用那么快的速度跑走,这和落荒而逃没什么分别,至于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快,像蟑螂躲扫把一样,这点东方恋雪自然心里有数。

(有人从背后施压,这个人不是我,那当然只会是你了……这个家伙,居然演技挺好,明明事情是他干的,把事情赖得干干净净,挺行的啊……)

当然,东方恋雪也不能否认有一种可能,就是龙傲天什么也不知情,一切只是第三者所为,可是,事情一发生,龙傲天马上认定是自己所为,这么快的认定速度,未免欲盖弥彰,况且,他的那句话也透着玄机。

(今天承了我的情?什么情?背黑锅的人情吗?会记住承了我的人情,意思是如果我不识好歹拆了台,也一样会被记住,要我好看的意思?哈哈,被人威胁的感觉真是爽。)

只要是刺激的事,东方恋雪很乐意火上加油,让事情闹得更大一点,所以他一手插腰,非常得意、嚣张地叫嚷道:“看清楚点,老子可不是好惹的,告诉你们,老子上头有人!”

“上头有人”这句话,听来略有些滑稽,但在梵萨丹伦,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硬实力,再配上刚才的一幕,充满说服力,附近所有人看东方恋雪的眼神,一下子整个不同了,像在看什么深不可测、高不可攀的东西。

东方恋雪享受着这样的注目礼,心中暗自好笑,更好奇陆云耕、胡虎两人若看见自己这样,不知会有什么反应。才刚这么想,一声震雷惊响,声音好大,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有一座擂台裂成两半,烟尘喧天而起,旁边站着一些人,其中就有胡虎、陆云耕。

“哇!你们搞什么啊?这么大动静,还把擂台给劈了?有这么威猛的力量,打进前十名不成问题啊。”

东方恋雪三步并两步,赶到两名同伴身旁,才说了一句话,马上就被胡虎吐槽回来,“鬼扯什么东西?我们要是有这种力量,还需要打上半天吗?这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干的。”

陆云耕道:“刚才李经方来了,说要我们别太得意忘形,不过才通过初赛,打倒些不成才的喽啰而已,还说真正的贵胄子弟,绝不容许旁人小看……说完就动手,一剑劈了这座擂台。”

“一剑劈了这座擂台?这示威挺有看头的啊!”

东方恋雪摸着下巴,暗自沉吟,能够举手一剑就劈了这座擂台,已经是高阶武者的能耐,如果当时这座擂台上的结界没关闭,这一手更已进入地阶之流,李经方这公子哥有这种本事?是之前自己看走了眼?还是装配了什么强力兵器?不管是哪一种,如果开战之前不先摸清楚,很容易吃上大亏。

“唔,不用担心,光是这小子会跑来示威,就代表他脑子是猪脑,没什么可怕的,更何况,我刚刚还发现,我们有一个之前被忽视的优势。”

看东方恋雪说得自信满满,陆云耕忍不住问道:“优势?是什么?”

“……我上面……有人!”

在东方恋雪所住的客店房间内,他关起房门,与两名同伴细细检讨此战得失,陆云耕、胡虎动手的每一个细节,他都问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生怕错漏掉什么。

陆云耕本就存着求教之心,听东方恋雪问起,他也没有任何保留,把自己在战斗中的体悟与困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东方恋雪听得很认真,不过边听也边皱起眉头,这表情让陆云耕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奇怪!怎么会是这样子?”东方恋雪道:“两仪化量诀我没练过,虽然这功法源于天地大道,具有堂堂正气,这些事都不假,但据我所知,这功法就算练透顶了,也没有任何异能,更别说……”

“但我今天在擂台上,确实清楚感觉到每个敌人的气机变化,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捕捉到了,甚至……就连他们将要怎么做,我好像也能感受到……”

听陆云耕说得认真,东方恋雪沉吟道:“两仪化量诀之中,肯定没有这种效果,你描述的状况,倒与失传许久的天蚕缠丝手有些像……”

“天蚕缠丝手?我没练过这门功夫。”

“你会练过就奇怪了,这门缠丝手是当年太阴宫的绝技,那边全是女人,没有半个男的,后来给人灭门杀光后,武技也从此失传……她们的天蚕缠丝手,凝气化为无形絮丝,既能锁缚敌人,也能探测敌人的动作,甚至预测……这和你说的情况有些相像,该不会你家胡乱搜集秘笈,恰好拿到了她们的一招半式,糊里糊涂地练起来,然后就……”

“姑且不论合理性,这套天蚕缠丝手就算不是神技,也算得上一品绝学吧?你认为我有可能那么好运,练着练着就有一品绝学的秘笈,忽然被我捡回家练吗?”

“呃,你这个人的梦真是太小了,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两样?你连作梦都怀疑自己,太没种了。”

“………我这个没种的人,今天是靠苦干实干过关的,不像很有种的某人,躲起来猛放冷箭,最后还是靠上头有人才赢的。”

“无所谓,反正我赢了。”东方恋雪道:“言归正传,你的情况非常奇怪,我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状况,我看……恐怕要把你会的、练过的东西,全部抖出来,帮你梳理一遍,才能有比较清楚的答案……咦?”

“怎么了?”

“你现在的力量是几级?”

“这个……”陆云耕不太喜欢这问题,答案让他难以启齿,“我也说不太准,练功一直停滞在四级,半年前有天晚上,半梦半醒之间,真气沸腾,冲破窒碍,好像一下突破上第五级了,但后来……隔天早上再练功,力量又跌回四级,到现在也是这么不上不下的,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几级?你说我那晚……该不会只是做梦吧?”

“明白了,你是假突破,以前大概没人告诉你,取得突破之后,要立刻巩固境界,不然会回跌吧?”东方恋雪道:“其实你很行啊,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有很大可能走火入魔,变成重残,你居然只是跌回原形就没事了,运气超好……唔,问题不大,刚好可以做足准备,再冲关一次。”

“准备……准备什么?”

“………天啊,你还真一副傻呼呼的样子,你们家除了重金买秘笈,也该买些好一点的教科书给你补补常识的,我且问你,高中低阶有什么分别?”

“修练真气,每练气两级可晋一阶,三级为中阶,五级为高阶,七级开始进入地阶……”

“这是教科书上的说法,除此之外呢?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意义吗?”

东方恋雪摇头道:“一二级练气,真气练得越强,本身力量也越大,是为一切的根本,当力量强到一定程度,充盈于体内,便可尝试外放,化成劈空掌、剑气、刀罡之类的技巧,令本身杀伤力倍增,能做到这一步,就算是中阶啦,而在这之后,将真气进一步提升、锻炼,拥有某种特质,通常是水、火、地、风、雷之中挑一个,毕竟自然元素好领悟,难度不是那么高,一旦让真气带有那些特性,力量便会再次大增……所以别看练气四级、五级只差一级,就这一步,便决定了中阶、高阶之别,整个战力完全不能一概而论。”

“原来如此……这确实差很大……”

“不同的阶层,其实也代表着技术的突破与演进,最早的洪荒时代,那时候的人们发现了真气,研究出修练真气的法门,足足练了几百年,才终于有人把真气练到足够强盛外发的境界,继而开发出刀罡剑气之类的技巧,从那一刻开始,战斗所造成破坏力比之前大得多了……这样的时代足足有数千年之久,某些才智之士开发出新技术,让真气带有某种属性,于是开始了又一次的功法革命。”

东方恋雪道:“假突破,通常是因为乱吃药或者施了过强的辅助魔法,一下子力量激增,超越正常水平,因而发生的状况……我听过的状况,中阶升高阶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十有八九都会成废人,你……你该不会其实是运气王吧?”

“我不相信运气这种东西,况且,这种事情我哪答得出来?”

“倒也是,不过既然你走运,没走火入魔成废人,还有第二次突破的机会,这次或许可以好好设计一下,找个最适合你的突破口,正式冲上高阶……说起来你胆子算大的了,没上高阶就敢来考试,我从来没听说过中阶程度能中进士的,你们别太小看考试啊……唔,你既然在战斗中出现这种状况,或许,这就是你的特长,可从这上头着手。”

“你说要让力量带有某种特性,我对魔法不熟,什么风火雷电的属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加进去啊……总不会挑雨天跑高处挨劈吧?”

“这倒不用,如果真要用这一招,我会直接弄个风筝把你放上去就成了,自然元素只是因为看得见,感觉得到,容易领悟,所以才比较多人选,但选的人太多了,各种针对性的封锁技术也多,实战上没什么优势,我反倒比较建议你,在别的特性上下功夫……嗯……”

东方恋雪凝神思索,为陆云耕构思新路,陆云耕却似乎心不在此,想了想之后,开口道:“那……第七级开始,进入所谓的地阶,地阶又有什么不同?我是说……怎么才能突破进入地阶?”

“干得好!真是干得好,有个好奇心强烈的同伴,表现出如此好学的精神,不干自己的事也想问,真是太好了。”

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因为这就不是一个现在适合问的东西,别说陆云耕只是一个中阶武者,哪怕已踏足高阶,大多数的高阶武者,终其一生,也没机会跨过那道坎,更进一步,陆云耕又不是那种倍受各方瞩目的天才,问起这个问题,不管是在哪里,都是惹人发笑的。

然而,这个问题对所有武者都是重大诱惑,连胡虎都不自觉地停下动作,侧目望来。看到胡虎的反应,东方恋雪晓得自己不能回避,侧头想了想,道:“老胡,这些事别人不懂,你该懂啊,慈航静殿是当世名门之首,这些东西不会没教吧?”

“没,我师父教练功的时候,只要我们按部就班练上去,说什么关于突破境界,世上有很多种理论,但千门万道,殊途同归,咱们是玄门正宗,什么说法都不用理,只要慢慢练上去,最终就能成正果……你刚才的说法,什么真气外放,什么带有属性,这些还真没听过。”

“成!我明白你为什么内功练得不怎么样了,你还真是碰上一个不怎么样的师父。慈航静殿虽然是玄门正宗,但佛门禅功最重顿悟,你们连想都不想,闷着头一直练,这样能练得出个屁来?”

“……呸!你懂个屁?我……”

胡虎一怒,似要反唇相讥,但话到嘴边,又强行忍了下来,这表情让东方恋雪心中一动,但未得证据,不好乱说,当下不动声色,道:“这些话我现在说嫌早了,你们未必用得上,不过先听一听,以后也可以做个参考,这都是我以前从一位高人那边听来的……”

说到重点上,不只陆云耕认真倾听,准备作笔记,就连刚才还一脸不屑表情的胡虎,都再次靠了过来。

“首先,你们要知道,高阶之上的地阶,境界虽然高,但地阶武者和魔法师的数量却不少,光算武者的话,大地上起码也有两千多人……”

“这么多?”

陆云耕、胡虎异口同声叫了出来,眼中不约而同地写满怀疑,因为这话实在夸张了。踏足地阶,就要拥有七级以上的修为,这种修为的高手,都是一方之雄,在江湖上威风八面,普通中小门派,上千人还未必能出一个,太乙真宗是当世大派,三十六教御全是地阶人物,再加上一些长老,顶多也不过五十多人。

慈航静殿号称当世派门之首,寺中颇多练功不练武的高僧,战力不算强横,修为却极为深厚,因此地阶武者远较其他派门为多,足足一百多人,这已是傲视江湖的实力,东方恋雪却说世上地阶高手不少,足足两千多人,真不知道剩下的两千人从哪里冒出来?

“江湖不过是天下的一角,眼光别只盯着江湖看,这个世界很大的……地阶并不好上,可是如果手边资源多,又不惜缩短寿命,这世上还是有很多秘法,能把高阶武者强行拔升上地阶,这类秘法两大圣宗都有,但用得最多的……还是帝国与圣莲教。”

东方恋雪朝着紫禁龙宫的方向指了指,“在那里,地阶高手不会少于五百人,这是帝国称霸四方的底蕴,如果有机会进宫,看到一堆三四十岁的地阶人物,不要大惊小怪,只要默哀就可以,他们中的七八成,都活不到六十,顶多五十几就见阎王了。”

陆云耕、胡虎为之默然,他们一方面替这些人觉得可惜,另一方面也能理解,身为武者,就是不停地想要追求更强的力量、踏足更高的层次,但学海无涯,寿元有限,靠着缩短寿命,冲上本来此生难以企及的更高处,这种做法……对他们也绝对有吸引力。

“当然,这些是以缩短寿命为前提,硬干的结果,普通武者靠自然修练,就不是走这条路了……中阶晋升高阶,是让自己的力量带有某种特性;高阶晋升地阶,则是藉由自己找到的特性,去参悟天地造化之道,感悟得越多,晋升后的立足点就越高……”

东方恋雪的这些话,陆云耕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但听过一次,却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天地造化之道?我怎么听不懂啊?”

陆云耕望向东方恋雪,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解释,但这一次,一直以来像是万金油、百宝箱的东方恋雪,也只有两手一摊了。

“这种问题……我要是能够解释得清楚,你认为我还会只有四级半吗?”

“我记得你刚刚好像说,所有的武进士,从没被中阶的人拿到过,你只有四级半,用的又是弓箭,你来参加大比,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问得好!”东方恋雪摸摸下巴,道:“等我当上了状元,再慢慢来想这个问题好了。”——

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练功,就是喝酒,有胡虎这个整天拿酒当开水喝的人,想要不喝酒,根本是不可能的。

陆云耕、胡虎住的客店,是慈航静殿的关系产业,自从他们两人闹出事后,其他慈航弟子为了避免惹祸,都与他们保持距离,弄到他们两个也不太想回去,今天与东方恋雪喝完通过初赛的庆祝酒后,胡虎有些醉意,陆云耕更是醉得乱七八糟,两人也不回去了,就在这间客店里另外开房间,直接睡上一晚。

三个都是习武之人,当然没有什么失眠的问题,倒头就睡,预备一觉到天亮,本来这也没什么问题,无奈此时乃多事之秋,一旦有了名气,三更半夜被人刺杀,是江湖上的家常便饭。

刺客的袭击目标,莫名挑上了胡虎,趁着他鼾声大作,一名戴着头套的黑衣人,溜窜进胡虎的房间,悄没声息地来到他的床边,亮出一把森冷的匕首,对着胡虎的胸口就捅了下去。

“狗贼好大胆!”

冷刃将及身,胡虎双目圆瞪,一下子醒了过来,未及出手,一腿便抢先飞出,重重一腿,踢在来人的腰间,这一腿势若奔雷,力道奇猛,黑衣人中了这一腿,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轰得撞破墙飞出去。

“小贼休走!”

胡虎一声怒吼,直直冲了出来,由于东方恋雪大手花钱,两间客房都被设在一个独立院落,安静清雅,哪怕将刺客一脚踢穿墙飞出去,这么大的声音也没惊动到旁人,只是当胡虎追到外头,却是吓了一跳,因为那个被自己踢得撞穿墙出去的家伙,虽然还倒在地上,旁边却还站了一个同样打扮,戴着面罩的人。

“好家伙!居然还带了帮手?嘿,就算有千军万马,我金虎又有何惧?”

酒意未醒,脑袋昏昏,胡虎完全忘记自己这趟下山被赋予的名字,更什么敌人都不放在眼里,虎啸一声,抄起九虎战刀,就朝那两名刺客狂冲过去。

“卑鄙狗贼!快快死在老子的刀下!”

似被威煞所慑,那个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不过看九虎战刀当头劈来,再傻傻站着,肯定被一刀劈成两半,终于反应过来,一腿踢出。

这一腿踢得非常巧妙,手短腿长,九虎战刀是长兵器,又已经舞了起来,要用手去接、去挡,非常危险,但腿长得多,斜身一腿扫出,刀还没砍到人,腿已经先扫在胡虎脚踝上,看来像是腿招,却含着极其巧妙的化劲技术。

脚踝一被扫中,胡虎就晓得厉害,自己带着酒意出招,更添三分狂猛,力道也大增,可是出手急了,就有破绽,敌人这一腿的力道不强,速度也不快,但却是妙到巅峰,扫中自己脚踝的那一瞬间,恰好是自己招式的破绽,倒像是自己主动将破绽撞到他脚上,只这一下,就扫得自己重心不稳,险些侧身摔倒。

就在自己身形大失,险些摔倒的一瞬,眼前出然出现一个拳头,这个拳头最初看来没什么了不起,却忽然发生奇异变化,轰出的速度加快,气势更是十倍暴增,像一颗陨石般飙击撞来,当这拳头打中左腰的瞬间,胡虎的表情整个扭曲起来,他从来没有挨过这么重的拳头,也没法想像,这么平凡的一个拳头,为何能发出十龙十虎般的巨大力量!

修练多时的铜皮铁骨,几乎是瞬间被打爆,拳势还犹未歇止,持续催迫入体内,如果再这么下去,肯定要受重伤,在这要命的时刻,胡虎猛一咬牙,决心不能再作任何保留,将一直隐藏的力量发挥出来。

“喝啊!”

一声愤怒虎啸,胡虎身上陡然笼罩一片冰蓝气芒,气芒到处,迸发的力量陡增一倍,凭着如此强悍的大力,不但瞬间驱出那道拳劲,还把出拳的黑衣人给震得踉跄退后,气血翻涌,胸口异常难受。

挨了这一下,肯定不好过,但那黑衣刺客全然不顾这些,被眼前的冰蓝气芒给吓着了,脚下还没站稳,就直接一把扯了自己的面罩,惊道:“胡师弟,为何你会使易筋经的?这……你……你没可能是用买……”

陆云耕固然是惊愕难当,胡虎看着摘下面罩的陆云耕,还有旁边正慢慢爬站起来的东方恋雪,同样是错愕到极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爆出一声既惊且怒的吼啸。

“你、你们……你们他妈的在搞什么东西?”

第五章 万马千军.破城之拳

当初听陆云耕讲述擂台上的情况,东方恋雪就觉得很古怪,他知道陆云耕的内功是走什么路子,也大致清楚他练了些什么,于情于理,都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特别是听到有假突破的发生,更引起了他的高度兴趣。

顺着这股思路想下去,所得到的答案,就是陆云耕体内藏着一股强大力量,这股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却是沉眠在体内,倘使能够将之唤醒,那可让人非常期待……如果当真存在的话……

(真有这种力量,不拿出来用,太可惜了,要是能用上这种力量,哪还用练什么功啊?对了,还有老胡,这家伙摆明也藏了东西,不逼他吐漏出来,未免太让他占便宜了,而且,如果不让他早点亮底牌,我怎么捞好处呢?)

想干就干,东方恋雪设局之余,更要拉人入伙,首先就是找来陆云耕,说要设法为他增强力量,但增强力量需要强手帮忙,老胡很合适,不过普通状况下强度不够,只能让他酒后狂怒,力量提升两成,这样才能打通窍。

“打通窍?就像传说中那些打通任督二脉的高手一样?胡师弟他有这样的能耐?”

“别再相信没有根据的谣言了,打通任督二脉没什么效果的,你放心,老胡帮得上你的忙,只不过要在足够愤怒的情况下,否则一般状态下,力道不足,可能就不是打通窍,而是将老大你一刀两断。”

“……呃,这之间的逻辑好像有些奇怪,我……”

“你是老大,什么都不用管,最危险的部分我来执行,你穿上必要的装备,在外头等我就是。”

就这样,陆云耕满怀困惑地接过了“必要的装备”,穿上黑衣,戴上看来颇邪恶的面罩,站在胡虎的房门外,看着东方恋雪跑进去,森寒刀光一现,然后便给打飞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恰好倒在自己脚边,还抛来一句“后头轻松的交给你了”,这才两眼一翻,晕死过去……晕得那么刚好,也不晓得是真晕还是假晕。

然后,陆云耕就开始狂骂一个干字,因为这个轻松的工作,一点也不轻松,东方恋雪只负责进去亮刀子,被轰出来就装晕,而盛怒之下的胡虎冲出来,挥刀子砍人,要面对这把劈山之刀的人却是自己,这工作……真他妈的轻松到爆了!

(………我下一次还是负责困难的那个部分吧!)

闪过这样的念头,陆云耕出招去接,他这几天已练得很熟,两仪化量诀先动,一面准备化散击来的力量,一面却又生出那种玄奇感应,之前在擂台上战得匆忙,感悟没有很深,现在对着胡虎的大刀,感觉一下清晰起来。

两仪化量诀,是将内力化为阴阳两气,分合进击,拆解卸散敌人力量的中等功法,以前修练的时候,没有人讲解分析,陆云耕闷着头苦练,对于其中阴阳两气之变,一直是似懂非懂,可是就在这一刻,随着感应清晰,他发现自己释放出的阴阳二气,在与敌人接触的瞬间、在开始分解敌劲之前,有一个极短暂的探索过程,似在分析敌人招式、劲道的缺口,而后从这缺口进行突破,卸散敌劲。

也因此,自己能抢先一步发现,胡虎的刀势凶猛如浪涛,无可抵挡,全身唯一的破绽只在脚踝,那是他真气最弱的地方,于是便针对下手。

化量诀是被动卸散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效能不是很好,如果抢先出击,主动化卸敌人劲力,效果更差,因此被归类在中等功法,现在自己发现阴阳之气的探索妙用,抢先掌握敌人的破绽,与其没效率地被动化解,不如舍弃化量诀,主动出击。

一脚踢乱胡虎的攻势后,陆云耕便是一拳,此时胡虎身形破绽出现在腰侧,陆云耕也是攻向腰侧,只是一拳轰出,背后几处要一热,体内真气骤然失控,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绝大力,从体内深处释放,令这一拳犹如流星撞月,狂飙着撞了出去。

一样的拳头,劲道却是之前的数倍,拳头挥到一半,陆云耕就失去意识,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意识仿佛离体,与阴阳二气结合,思感十倍增强,清晰把握到胡虎周身真气的流动、出现在腰侧的破绽、每一秒破绽的移动……

(原来……这就是力量带有属性的真意,这就是高阶的境界……我选择的属性,是侦测,是最细致的感应……)

这个念头,伴随着狂喜,还有奔腾而出的汹涌力量一起出现,在陆云耕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前,拳头已经狠狠打中胡虎腰侧,像是一个成吨重的巨大铁球,胡虎修练的铜皮铁骨罡气,瞬间破碎,这一拳的刚劲整个打透进去。

直至此时,陆云耕才一下惊醒,想到这一拳打下去的后果,慌忙收劲,心里猛叫不妙,却没想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反震力量,突然自胡虎体内强势弹回,碰上自己正在全力收招,等若是两人联手回攻自身,当下只有靠着护身真气硬顶一记,被震得经脉生疼,脸色苍白,要不是因为最近练了东方恋雪拿回来的秘笈,护身气劲又因为突破至高阶而大幅增强,自己肯定是重伤收场。

略为回复清醒,陆云耕也反应过来,摘下面罩,露出真面目,惊愕道:“胡师弟,为何你会使易筋经的?这……你……你没可能是用买……”

听着胡虎的怒吼,陆云耕脑中只有更多的困惑,还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自己绝没可能认错,那股瞬间成倍增强的力量、那道冰蓝色,这都是易筋经发动的特征,从力量的强度看来,显然不是初学乍练,而是有经年累月之功,程度更远远超过卖给那些权贵豪门的首几层……这实在是很糟糕,因为易筋经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套神功。

慈航静殿四大绝学:金钟罩、易筋经、洗髓经,还有素来被视为掌门绝学的如来神掌,是慈航静殿在大地上屹立不摇的根本,最早的时候,这些神功秘笈都被收在藏经阁中,凡是获得认可的优秀弟子,都可以到藏经阁中随意翻阅,自行修习,但随着慈航静殿内出现派系之争,各派系斗得越来越厉害,为了维持派系均衡,也让自己的派系不至于吃亏,各种修练方面的限制就越来越多。

中、低阶的功法,限制较少,那是为了保持身为名门大派的气度,不招惹闲话,但从高阶功法开始,限制就严得多,像四大神功这样的绝学,更是需要各派系首脑一起开会确认,通过申请,才准许修练,要不然……倘使没有这限制,敌对派系连接出几个练成神功的人才,自己的派系却出不了,此消彼长,岂不是糟糕?

用这样的限制,维持派系之间的势力均衡,这种把戏在慈航静殿已经玩了几百年,所有慈航弟子都晓得,如果未得许可,私自偷练高阶武技,惩罚相当重,而若偷学偷练四大神功,这更是禁忌中的禁忌,后果最轻也要废掉武功,打成废人,重一点的别说以死偿罪,早个三五百年,可能连灵魂也要被消灭。

现在的慈航静殿,杀性没有几百年前那么大,不会干摧魂散魄这种事,但废去武功这种事,还是干得出手的,陆云耕想到严重处,声音都严厉起来,“胡师弟,你从哪里学到易筋经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已经站起来的东方恋雪,默立在陆云耕身后,对于他的焦虑完全理解。

(之前看过资料,老胡是被收养的孤儿,自幼出家,没有好背景,个性又粗暴难静,喜欢斗殴闹事,不为寺中高层所喜,哪个派系也看不上他,令他成了无派无系的孤魂野鬼,也没有堂口,先是被派去看守菜园子,后来又被调去看大门,一身卓绝的外门硬功,是自己苦练出来的……以他这状况,别说四大神功,就算高阶一点的功法都轮不到他,这易筋经只能是偷学来的……)

仿佛印证东方恋雪的猜测,胡虎冷哼一声,道:“怎么来的?就和你们想的一样,是老子偷学来的!怎么样?看老子不顺眼,准备告发吗?”

“寺中防备甚严,你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秘笈,就算要偷学,你从何处……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陆云耕确实想不通,易筋经这样的上乘内功,不是拳脚兵刃可比,就算站在旁边看人练几十年的功,也不可能看出行功路径,进而偷学,况且,四大神功意义特殊,得到传授的优秀弟子,唯恐有失,修练时全部严选僻静之所,就差没躲到乌龟洞里去,胡虎哪有办法偷学到?

眼看这个问题,胡虎是绝不可能说,而自己也确实没那个资格问,陆云耕只有点了点头,回首道:“今日之事,关系重大,是秘中之秘,我誓将守口如瓶,东方你……”

“哈哈,我们的运气不错,这地方挺安静的,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也不用花时间灭旁人的口……呃……”东方恋雪忽然怪叫一声,连退两步,“还是你们两个想要灭我的口?好歹大家也是同路人,共患难过,不必下手这么狠吧?”

“不用担这个心,我们不是那种会翻脸杀朋友的人,但也希望你保证能谨守为友之道,老胡的这件事太大,不能有只言片语泄漏出去,”

“理解、理解,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形成共犯体系,比如说,让老胡把易筋经传给我们一点,当然不是首三层,是后头的部分,我们练了就是共犯,当然不会泄漏出去。”

东方恋雪说得认真,陆云耕却完全没考虑过类似可能,还没开口拒绝,更后头的胡虎已经大发雷霆,抄起一个酒坛,怒扔过来。

“少作梦!想学易筋经,自己上慈航藏经阁去学吧!”

“……你……你自己也不是在藏经阁学的,要我去做啥啊?”

躲过那个抛来的酒坛,眼看胡虎含怒入屋,东方恋雪则是心中暗笑,胡虎身上明显藏着一个大秘密,易筋经的首三层虽然已经商品化,但真正重要的部分,却始终被慈航静殿视若珍宝,甚至可以说因为首几层的商品化,后头的部分被看得更要紧,魔门一直以来处心积虑,又是渗透又是偷盗,至今也只拼出一些残本,没能得到完整秘笈,胡虎的易筋经来得甚奇,绝不可能是随便偷看别人练功,或是机缘巧合盗来秘笈练成。

(果然这是一个大家比背景的年代,老胡你的背后如果没有人徇私舞弊,下次我出任务的时候就跟你姓!还有……背景不单纯的,也不只是老胡一个,另外这家伙的底子也大有问题啊,刚才那一拳的力量,在高阶之中也算强的,老胡的铜皮铁骨在那之前不堪一击……这身力量从何而来?背后肯定有鬼!)

想着这些,东方恋雪脸上堆满笑容,在陆云耕肩上拍拍,“老大,你欠我一份大人情,今晚你应该要请宵夜了。”

“你之前不是说突破后要先巩固境界的吗?我刚刚突破,现在是不是……”

“哦?我之前那么说过吗?嘿嘿,自己都不记得了,反正也不重要了,你紧紧记着我的话,明天的赛事,还有得你出力的。”——

大比的首日,那几百座擂台,反覆经过好几回的使用,让十一万多考生应试完毕。五十取一的比例,让大批怀着梦想而来的考生,第一天就美梦破灭,不得不收拾行囊,失意返乡,而这其实算是幸运的,因为比赛规则大变革的结果,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都允许,直接导致杀伤力失去控制,死伤人数远远超过以前。

举行大比,本是为国征才,现在人才还没选到,就已经死伤一大票,朝堂之上,早引起许多臣子炮声隆隆,劝谏皇帝勿再搞此愚行,不过,人们的注意力永远是望向将来多于过去,大比仍在进行,甚至才只是刚刚开始,相较于那些死伤者,人们更关注即将开始的新赛事。

有了前一天大批卷轴战士闹场的经验,今天的比赛,擂台都特别加固,防御结界也大幅强化,再者,由于不再是五十人同台的大混战,也不可能再疯狂掏出卷轴,猛轰乱炸一通,想要使用卷轴、装备来取胜,对使用技巧的要求提高许多,难度也高得多了。

正因为如此,不少豪门大族纷纷放话,表示此刻开始,才是真正见识家族底蕴的时候。理由也很简单,那些有本事却没钱买好装备,和有钱买好装备却没本事用的,都已在初赛中被淘汰出局,余下的……基本上是两者兼备,或是能力特别出众的,而世家大族手里的底蕴,绝不只是上场乱扔卷轴而已,既然好的装备能影响胜负,他们就藉机展示给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两千多名考生,两两对决,从此开始一路直打上去,而当战斗从多人群战,变成两两对战,许多之前没有派上用场的高级货,通通被拿出来了,对于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大开眼界的机会。

昨天的初赛,有钱买装备的考生,都穿上最好的防具上场,有人穿着护甲,有人佩带护身符,当然双管齐下者不乏其人,但今天还未开赛,部分赛场上已出现一些怪东西,足足三米高的庞然大物。

“喔喔喔,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居然开这种东西上场,不是天才,就是白痴啊!”

同样也在擂台上的东方恋雪,左顾右盼,为着那些庞然大物啧啧称奇,虽说世家大族的优质装备,有些是犯禁的军用品,靠着特权拿出来,朝廷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但这东西却是百分百的军用兵器,居然能够亮出来,实在是很搞笑的一件事。

巨魔甲,这种东西名为装甲,其实是一种魔法构装体,高度两至四米,功能虽各有不同,但人藏于其中,基本上就像开着战车、炮台一样,冲锋陷阵,威力无穷,把这种东西开上擂台,比什么护甲、护身符都夸张,绝对是一种荒唐到近乎无耻的行为,东方恋雪是看着这些东西,暗自好笑,但其他不得不面对这巨物的倒楣考生,就只有傻眼的份了。

这场大比,确实标榜没有太多规则、允许一切手段,但最终目的,仍是要选拔出真正实力高强的人物,靠着优秀装备、烧钱砸卷轴,这要说是个人实力,已经很勉强了,现在居然连这种东西也能开上台来,那下次有人开魔法战车上擂台冲撞,也是合情合理了?

“这……这样还算是考试吗?”

“太不公平了!这种东西怎么能开上赛场?这样我们哪有通过的可能?”

“国家大考,开这种东西上来,摆明是欺负我们这些不是权贵出身的人啊!天理何在?公理何在啊?”

愤怒、悲嚎、不甘、控诉,这些反应都算人之常情,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这反应,仍有些考生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巨魔甲,眼神中不见紧张,只有一股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期待,仿佛这个庞然大物不是巨魔甲,只是一块任自己随意切割的肥牛肉。

战斗很快开打,在首轮的擂台战中,最引人注意的一尊巨魔甲,是第三百六十五号擂台上的巨物,足足有四米高,通体由合金奇钢打造,没有一丝空隙,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比寻常巨魔甲还高出一米的超级尺码,只要走上几步,就能穿越整座擂台,当它静静屹立在擂台一角,动也不动一下,无可动摇的伟岸气势,完全就是一座钢铁堡垒,让人想像不出,人力如何能撼动这座堡垒?

在战场上,碰到这样的超巨魔甲,通常是用其他的巨魔甲联合围攻,才能对付,以擂台上的情况,如果是一个超有钱的富二代,咬牙烧钱,拿出大量卷轴狂轰硬炸,或许也有一线生机,但此刻站在这座擂台上的另一方,却是个一看就知道出身于普通人家的方脸青年,横看竖看,他也不像有那样的财力……

“哈哈哈,姓陆的小子,听说你……”

驾驶超巨魔甲的人,出身豪门,是当日在长街之上,被陆云耕、东方恋雪削了面子的众权贵子弟之一,此刻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彼此强弱悬殊,正想猫捉老鼠似的先嘲弄几句,哪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在擂台另一头的陆云耕,居然二话不吭,主动冲了过来。

附近看台上的群众,连同擂台外的考官,眼见陆云耕这一下勇猛冲锋,都不禁惊呼一声,强弱对比悬殊,他搞不好还不够超巨魔甲一脚踩的,这样冲过去,根本就是找死,但脑子动得快的人,很快也注意到,这或许是唯一生机,因为如此笨重的巨物,动作必然迟钝,趁快冲至极近处,放手一击,成败胜负,尽在此举。

看陆云耕一下快步急冲,为他担心的人们,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但想凭着速度、灵活来压制超巨魔甲的战术,本身却是很傻很天真的,巨魔甲要是那么简单就能压制,断不会在战场上流传千年,仍未被淘汰,直至今日。

蓦地,一阵机关运作声响,超巨魔甲的手腕、大腿、小腿,装甲一下子外翻,翻出多支黑压压的炮管,全是大口径的火炮,杀气森森,陆云耕的急奔,等若是自投罗网,将自己的身体移到炮口之前,形同自杀。

“乡巴佬、土包子,什么世面都没见过,也敢和爷爷们作对!下辈子挑个好地方出生吧!”

超巨魔甲本就是以小型移动保垒为目标,专门制造出来的兵器,里头满是重火力兵器,一旦进入移动堡垒型态,不必活动,也能克敌制胜,三百六十度无火力死角,早已预备好的杀局,要把陆云耕粉身碎骨地送入地狱,多门重炮同时发射,既有魔力光束,也有实质炮弹,隆隆巨响,浓密烟雾、火焰,袭卷整个擂台,除了超巨魔甲的庞大身躯,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人们想当然耳,认为陆云耕必死无疑,近距离挨上几发重炮轰击,肯定粉身碎骨,连渣也不剩,哪可能还有生理?

不过,很多时候,事情的演变,就是没有那么想当然尔,浓烟之中,忽然出现一道金芒,金芒的源头,是一个金黄色的身影,全身闪烁着金黄光芒,仿佛传说中的阿罗汉降世,普渡众生,神圣庄严。

“金、金钟罩?”

慈航静殿的四大神功,人们就算不曾亲眼得见,耳朵连听都听到快长茧了,哪有认不得的道理?一见到这缕金芒,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号称当世第一的护身硬功,若不是这门超级硬气功,又有什么功法抗击力如此惊人,扛得住多炮齐轰而不死?

不过,很快也有人察觉不妥,擂台上释放出来的那道金色强芒,与其说是金黄色,其实更近似土黄色,不是金,而是铜,这种特征让人想起江湖上另几门护身硬功,当场就有人算了起来。

“铜像功?又不太像啊……”

“听说这年轻人练的是铁布衫,铁布衫也是银光,这种颜色的气芒会是什么?”

猜来猜去,似乎是难有定论,忽然有人惊呼一声,想起一门许久不曾有人修练的冷僻武学,出自慈航静殿的旁支,虽然没什么人愿意练,但传闻中若是练成,这套硬气功的抗击力,绝不在正宗金钟罩之下……

“童子金身!真想不到,这年头还有人肯花偌大功夫去练啊……”

惊叹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能硬捱几下炮击而不死,这种抗击力,确实不逊于佛门传说中的金钟罩,而控超巨魔甲的那名权贵子弟,发现首波攻击没有预期效果,错愕之余,他不再发炮,而是直接一拳就往陆云耕身上轰。

“顶得住炮击?直接一拳把你打烂,看你这次怎么挡!”

巨大的拳头,尺码超过两个大西瓜,直轰陆云耕的上半身,陆云耕不避不闪,抡起一拳,直直轰了出去。

看似普通的一记正拳,奥妙全在拳上的阴阳气机流转,先行扫描探测,找到超巨魔甲组装的缝隙,再对准那处空隙打下去,而命中的一瞬间,擂台旁边的考官更生出一种难言的感受。

正在赛场中比斗的高阶武者不在少数,这些考官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高阶武者出手的威力,他们都见过许多次了,但从没有哪一次、从没有哪一个高阶武者的拳头,拥有这样的沛然巨力,仿佛不属血肉之躯,瞬间激起的风压之强,让人联想到那些攻城用的专门兵器。

这样的巨大冲击力,别说常人挨不起,寻常高阶武者接不下,即使是巨魔甲,也承受不住,明明只是一个小拳头,却因为小,力量更形集中,两个不成比例的拳头正面对撼,超巨魔甲的拳头竟被轰开,陆云耕一拳力道未尽,直直打了下去,那个看起来仿佛堡垒般屹立着的巨物,发出了一声大响,受到魔力屏障保护的装甲板,瞬间凹裂,整个身躯受巨力撞击,失去平衡,一下子翻倒过去。

如果是在战场上,巨魔甲这种笨重大物翻倒,虽然会很危险,但翻倒了总还有机会起来,可是在擂台上使用这东西,不只对敌人很残酷,对自己也很白痴,特别是超巨魔甲站在擂台边上,一下翻倒,就这么摔出擂台外,哪怕还能站起来,也已经算输了。

摔下擂台,倒在地上的超巨魔甲,还想要挣扎起来再战,似对这结局难以接受,但赛场上却不是可以任他胡来的地方,立刻被考官上前制止,而对于一些明眼人来说,这更透露了重要讯息,陆云耕的一记重拳,一击破甲,声威骇人,连超巨魔甲都被打到翻转过去,但中拳之后,里头的人似乎伤害不大,换句话说,这一拳只是力道大得异乎寻常,力量驾驭、集中程度却有问题,以至于实质杀伤力跟不上,这样的武者……威胁有限,甚至还比不上在别处擂台,将巨魔甲一刀砍成两半的胡虎!

第六章 追风踏云.九天之箭

胡虎的这一战,也碰上了驾驶巨魔甲的对手,虽然没有陆云耕碰上的巨形货色那么高,但足足三米的高度,让胡虎这巨汉相形之下,像是一个体弱的瘦子。不过,要说这样的对战组合,哪边比较不幸……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胡虎。

巨魔甲的战力极强,正面对憾,拳来拳往,以外家功夫见长的胡虎,肯定讨不了便宜,从这点上来说,开巨魔甲来对付胡虎,不失为一记妙着,只可惜,今日的胡虎已与初抵梵萨丹伦时不同,得到九虎战刀的他,战力增长得不是一点半点,这柄战刀的凶戾之气,与他异常合拍,两者完美结合。

甫一开战,胡虎瞪视着巨魔甲,一脸轻蔑,当巨魔甲的斩马刀砍下,他扔开酒壶,飞跃躲避,险险避过这记斩击,同时擎起九虎战刀,怨戾虎魂绕体一周,齐声吼啸,仿佛助他将全身每一丝气力都逼出来,尽凝于这一刀上。

九虎战刀本身不以锋锐见长,但九虎怨魂与胡虎的力量结合,最后爆发出来的,就是能斩开一切的无坚不摧之力,一刀劈斩,虎影纵横,痛嚎声中,巨魔甲与里头的纵者,惨被一刀分尸。

如此凶绝、强绝的一刀,引得观战群众惊呼连连,东方恋雪看着这一幕,则是心中暗笑,因为陆云耕、胡虎的表现虽然好,他们的对手却很可笑,巨魔甲完全不该是这样用的。

(没有助手帮忙,一个人就想驾驶巨魔甲,别说一堆功能无法开启,就连最基本的魔力护罩都没开吧?没开护罩的巨魔甲,防御只靠单纯的装甲板,这哪是大杀器?是去送给人宰的吧?那些脑残开巨魔甲来考试,是打算坑人?还是被人坑的?)

暗笑之余,东方恋雪的目光回到自己场上,自己的运气也不坏,居然也碰上了开巨魔甲的对手,真是三兄弟一体同命,而自己与他们不同的地方,则是眼前这个巨魔甲高约两米半,是比较袖珍的款式,显然这个对手脑子清醒,特别针对擂台赛场选择了适合的款式,魔力回路也已经启动,护罩开启,周身发着土黄光芒,进入战斗状态。

“………你准备好领死了吗?”

这架巨魔甲体型虽然略小,实质战力却比陆、胡两人遇到的要强得多,东方恋雪暗笑自己手气好,抽中大奖,脸上表情却仍一派轻松,甚至比刚才放话的对手还嚣张得多。

“你如果准备好了,我这边也没问题啊,你胆子真是很大啊,居然敢来对我指手划脚?你不知道吗?我上面有人!”

手往上指了一指,东方恋雪袖中忽然射出一支短箭,这只箭不是用来偷袭敌人,只是笔直射向天际,虽然只是手腕长的一支箭,却因为箭上的魔法,力量大得超乎想像,直直射向天际,箭尾有锁链与东方恋雪的手臂相连,箭这么一射,连同他也一起飞向天空,他的对手正要攻击,忽然眼前一花,东方恋雪不见踪影,登时愣在当场,想不通敌人到哪里去了。

擂台旁的考官,也未能清楚把握这个意外变化,就连两旁看台上的群众,也都只看到光影一动,人就消失不见,即使有人反应快一些,抬头往天空看去,也仅看到整个人直直射向云霄,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所有人看得傻眼,直至连脖子都抬得累了,才有人反应过来,质疑这结果该怎么算?是要等他掉下来?还是直接当他逃跑退场了?

擂台旁边的考官愣了一下,正要挥旗宣布此人丧失资格,忽然一只手从旁伸来,抢过了那面令旗,当考官惊怒回头,则发现后头站着一个青年考生,相貌英俊,却是昨日也引起轩然大波的龙傲天。

“你找死吗?宣判得那么快,难道忘了那家伙……上头有人啊!”龙傲天淡定道:“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你站得太近了,稍微离擂台远一些会比较安全,你又不像本公子有满身王霸之气护体,当然我这么说是有些不够低调……”

这些话听起来已经很接近神经病了,不过,考官倒也没很在乎,因为一声尖啸,划破长空,锐利刺耳,不仅让考官与看台上的群众循声看去,所有擂台上比斗的考生也受到影响,很多人忍不住往那边瞥上一眼。

锐响的源头,来自高空之上,东方恋雪被箭拉升上云端,开始下坠,凌空拉开射日弓,一支特制的“风神之箭”,拉在弦上,一箭旋射飙出。

这支风神之箭,不比封神箭那样厉害,却有一个特性,吸收周围的空气,在前方制造真空轨道,后方则排气喷射,这个效果持续得越久,箭的速度就越快,当这股动能转换为质能,结果就是无坚不摧,东方恋雪特别飞上云霄发箭,这一箭从九天而下,穿云破空,整体威力无可估计。

风神之箭,破空的路径,是全无阻力的真空之道,少了空气的阻力,箭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刹那间便已飙至,准确地命中那架巨魔甲,强悍的威力,远远超过巨魔甲所能承受,哪怕张开了魔力护盾也不行,所有防护瞬间被破,箭威直直贯入巨魔甲内部,那名作者当场惨死,自内部宣泄爆开的巨力,将巨魔甲炸得四分五裂,更还波及擂台,擂台的防护结界受到巨力撞击,险些就解体,勉强撑住,弄得烟尘四起,土石木块与沙尘冲天而起,被结界拘束住,化为一条好长好大的烟雾沙柱。

凭东方恋雪的武功,不足以从如此高空坠落而无伤,但有好装备就是占便宜,他有一双能踏空而行的藕丝步云履,凌空踏出,化消下坠力量,降落得有惊无险,当烟尘略为消散,人们只看到,安然落地的东方恋雪,脚踩着巨魔甲的爆碎残骸,一手持弓,一手比着嚣张的胜利符号,威风八面,还说着足以让很多人吐血的话。

“抱歉!我又赢了,早就说过,我上头是有人的,背景不够硬的家伙,早点弃权逃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下手不留生路啊!”

如果在其他地方,这么嚣张说话,恐怕已惹来祸患,但在梵萨丹伦,人们早已习惯这种大家比背景的食物链,东方恋雪这样讲话,平民们没什么反应,只是考官有些意见。

对手粉身碎骨,东方恋雪理应赢得晋级资格,不过,他从头到尾似乎什么自己的能力也没用,飞射上天是靠那支短箭,消灭敌人又是靠自天上飙下的风神之箭,一切是靠装备取胜,全然无关乎他本身的实力,这就引发了质疑,要不是因为他碰着一个开着巨魔甲上擂台参战,与他同样过份的人,他现在这么作,搞不好还会引起群众公愤。

最后,考官仍是判决,东方恋雪顺利晋级,一来因为他的对手粉身碎骨,结果明显,没得抵赖;一来则是他反覆强调,自己在上面有人,这话对于熟悉梵萨丹伦状况的人,谁听了都是心惊肉跳,不敢乱来;最后,却是为了比起无耻,他这也不是最无耻的,今天的比赛不只有一堆人开了巨魔甲上台,余人对付巨魔甲的手法也五花八门,还有人掏出一堆卷轴,强行把整座擂台都给炸平,巨魔甲掉落地上,他却紧急撑了一根竹竿,靠比赛规则护身,硬说巨魔甲先落地,靠这种办法混晋级……这个可以和东方恋雪拼无耻的考生,就是闲到还可以跑来阻止考官的龙傲天。

比赛中出了那么多的状况,意图倚仗器械为胜的,也不只东方恋雪一个,要以此说他没资格晋级,确实也说不过去。不过,今天比赛的结果,却也让许多人跌破眼镜,因为那些开着巨魔甲上台的权贵子弟,未能过关的淘汰率居然高达七成,让原本以为开了这东西上台,就能十拿九稳取胜的他们,错愕难当。

搞出这种状况的理由很多,但归根究底,可以总结为一句话:事情不像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像巨魔甲这一类的战场杀戮兵器,力能开山破城,但却都不是一个人驾驶就能发挥全力,通常要有人或远或近地辅助。那些贵族豪门,没上过战场,只是一个劲地弄来强大武器,然后想当然尔地认为有好装备就能获胜,在对上弱者时,固然可以胜得更快、更具压倒性,但对上实力差不多的,或是那些真正的高手,这些发挥不出应有威力的军用兵器,就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让他们败得奇惨,直至败亡,这才惊觉……事情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而这场初赛完结后的首场赛事,确实也让许多人眼界大开,那些见识短浅,以为光砸大钱就能有好成绩,把陷阱当成大好机会的傻瓜,都已经被淘汰出去,剩下来能够继续晋级的,要嘛是装备、实力兼具,要嘛就是真正的强人。

陆云耕、胡虎,以个人实力打倒巨魔甲,表现着实抢眼,但在一千多名晋级的考生中,他们并不是最耀眼的存在,仁光帝解放所有规则,广纳各方人才的用心,就在此刻体现。

若换成是过去的旧规则,纯武者碰上巨魔甲或卷轴战士,能够克敌制胜的机会恐怕十中无一,但此回巨魔甲的败阵率高达七成,便是因为被吸引过来的新考生各具奇能,有着许许多多突破困境的手段与本事。

两大圣宗的门人,表现绝对有保障,他们虽非出身豪门,却说得上是名门中的名门,要比底蕴深厚,两大圣宗的家底更非寻常豪门可比,慈航静殿既然能让弟子还俗参赛,肯定不会让他们在装备上吃亏,胡虎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算异类,其他被派出来的慈航弟子,背后都有派系奥援,手中的禅杖、戒刀、盾牌、念珠,乃至身上的布袍,全都是上品法器,更过分一些的,甚至连内衣裤都有名堂,一经发动,瞬间多重辅助结界加身,连那些权贵子弟都要傻眼。

太乙真宗也不遑多让,他们所修练的人剑合一,剑器本身就是一件超强法器,一旦练到人剑相通,以意驭剑,剑器就会开始具有异能,有的擅攻、有的利守,攻守合一的也不在少数,比许多市场上买得到的魔法器更厉害,特别是当修为不足的太乙剑士在连续两场赛事中被淘汰精光,余下的高手,更将剑上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隶属太乙真宗的考生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来自总坛龙池的女剑士李月白,二十**岁的年纪,一身素雅白袍,头上笠纱遮面,看不清楚长相,所持的剑器飞窜如电,旁人就连想要看个清楚都做不到,转眼之间,便给她的急电之剑败了。

“东方,你说要成为高阶武者,必须要在力量中带有属性,这位李剑师,她所驾驭的属性是速度吧!我从没看过那么快的剑。”

陆云耕一战完结后,没有忘记趁机到处观摩,看看各处的战况,见识其他高手的本事,李月白的急电之剑,让他连眼睛也看得花了,自忖不敌,拉上东方恋雪来一起观摩。

“这个嘛……你好歹是老大,就算知道不是对手,也不必大声嚷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打不过啊!”

“你连上面有人这种事都可以拿来整天宣扬了,我可不觉得打不过女人有什么丢脸的,术业有专攻,强就是强……她的剑真快,我根本都看不见,你看得见吗?”

“剑是看不到,人家搞不好根本没出剑也不一定,就是单纯嘴上说说,放放嘴炮,唬你这样的傻子……唔,我看见了她嘴角的美人痣,挺标致的,还有胸部尺码是……嘿嘿,好像是丰满型的,肯定有缠胸,我看到布条的痕迹,不亲手摸摸看是不会清楚的,不晓得后头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又不是问你这个,你对武道和武者不能尊重一点吗?这些话要是给人听到,肯定会惹大麻烦。”

“每个人表现尊重的方式又不一样,虽然你是老大,但也不能强制限定我的表达方式啊,至于给人听到……如果后头有第三人听到,肯定是你大嘴巴,不关我事,哈哈。”

东方恋雪一面与陆云耕胡扯,一面也为他指引更值得关注的目标,在两人眼中,除了两大宗门、著名的权贵子弟,考生中还有一支人马,非常值得注意,这批人或是罩着黑斗篷,或是套着灰斗篷,都是刻意遮掩面容,手上戴着一个黑金手环,模样看来很诡异,人数也不多,不足二十人,却因为实力极强,在两千多名考生中,格外抢眼。

陆云耕道:“这批人不晓得是从哪来的?实力好强啊,你见识广,认不认得出他们是哪个势力的?”

“这个……肯定不是门派,他们使的功夫全都不一样,就算同属一个势力,也该是帮派,不会是门派,啧啧,里头还有地阶高手喔……”

“真的?”

陆云耕讶异了一下,换成是之前,他会大吃一惊,但那天听东方恋雪说,大地上地阶高手起码有两千多人,现在看到第七级的地阶高手,已经没什么震撼感觉了。

东方恋雪边指边解释,引领陆云耕去看一些真正值得注意的战局,“两大圣宗弟子的比武,有得看固然好,没看到也无所谓,毕竟人多资料多,只要你出得起价码,可以买到一大堆相关影像资料,看都看不完……本次大比的特色,是那些会用魔法的战士,这些人该多留意喔。”

“正想问你,魔法师不擅长近战,在队伍中通常要人掩护,来这里打擂台战,对他们非常不利,除了狂扔卷轴,削减持咒时间,还有什么办法?”

“这个……你不是自己看到了吗?”

东方恋雪所指,是本次大比为了魔法师而特别增定的规则,上了擂台之后,魔法师有十五秒的时间,在角落念咒蓄力,准备好一个魔法,然后双方才正式开战,要是没有这一条,魔法师上擂台根本是挨宰的,不过,哪怕是有这一条规矩,魔法师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因为他们所面对的敌手,过半都财大气粗,这边一开始唸咒准备,他们那边也在掏卷轴,等到这边一个魔法准备妥当,甫一开战,那边可能三五个卷轴魔法直接轰过来,一点便宜也没有。

不过,也不是什么魔法师都束手无策,魔法的世界太辽阔,里头有许多的分支,元素系的魔法师不适合打擂台战,召唤类的可没有这种烦恼,在东方恋雪伸手所指的方向,陆云耕便看到,一个身穿黑斗篷的考生,忽然袖袍一抖,身边出现十多道光影,每一道光影迎风摇晃,迅速化成足足三米高的妖物,青面獠牙,凶狠残戾,将对手团团围住,那个人见到这等阵仗,吓得连兵器也丢掉,直接跳下擂台认输投降了。

“这个算是很厉害了,但始终是赫赫之威,不比那些杀人于无形的东西。”东方恋雪指向一处擂台,道:“看,那座擂台上的情况,很有趣喔。”

陆云耕朝那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斗篷的考生站在擂台中央,背影看来似是女子,也不知她正在做什么,她对面的那个考生,脚下踉跄,仿佛喝醉酒了一样跌跌撞撞。

“是迷药?这也可以?”

话才说完,陆云耕忽然看见那个喝醉酒一样的考生,主动跳下擂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这种异常的动作,似乎又不是单纯的中迷药……

“这是什么技巧?”

“那就不晓得啰,可能是用毒、用药,也可能是其他的催眠技巧,如果搞得夸张一点,直接碰上个脑侠,心电透体,就能夺人神魂,控制意识,武功多高都没用,你能够只用眼睛看,而不是亲身体验,真是非常走运啊……”

东方恋雪笑道:“现在你可以开始祈祷,你下一阵碰到的不是那女人,否则你打倒巨魔甲的一拳,反打在自己脸上,肯定死得不明不白……”

话突然一顿,是因为东方恋雪忽然看见附近的人群中,有个人站在里头,朝自己这边看来,正是曲子。

曲子的身分特殊,又不是那种爱跑爱闹的外向个性,等闲不会轻易露脸在人前,哪怕是送什么情报或是工具过来,也会等到自己回房独处,四下无人之时,断无可能就这么跑来露脸,唯一的理由,就是要传达任务,而且恐怕还是紧急任务。

(该来的东西总算来了,莫名其妙派我来梵萨丹伦,要我随便考个名次,这么随便的命令,简直是派我来放假的,老爹哪可能这么好心?早就猜到他另有打算,现在命令终于下来,不晓得会是什么?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刺杀皇帝之类的找死任务啊……)

东方恋雪找了个理由,先行离场,走出去没有多久,便在暗处与曲子会合,这个体形显得纤瘦的骨感少女,一身打扮非常庶民,脸上脂粉不施,又穿一套普通的粗布衣裳,看来就和普通的街上少女没有分别。

“少爷,尊主……不,上头有令。”

“得了吧,他直接下令就直接说吧,用得着拐弯抹角吗?又不是不说就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执行?今晚?”

“正是,但把准备时间计算在内,您最好立刻动身。”

“啧,老爹真会差遣手下,话说在前头,我怎么说好歹也是基层人员,太高难度的任务,总不可能要我去吧?上次要我去杀黑云孤寂,搞得我九死一生,这次如果派我去行刺仁光皇帝,我不如直接在这里自杀算了!”

东方恋雪的抱怨,遭到曲子的认真驳回,“少爷,魔门的规矩,上头交代的任务,就算牺牲也要完成,您可以自杀,但不能拒绝的。至于刺杀仁光皇帝,目前没有这样的规划,估计短期内也不会接这样的订单,这次委派你进行的刺杀任务,目标是皇太后叶狐兰蔻。”

“什么?”东方恋雪这一惊非同小可,“要刺杀她?那还不如去刺杀仁光皇帝算了!后者是摆明坑人,前者压根就是不想让我活着回来!”

这个评价绝对正确,毕竟仁光皇帝亲政未久,要讲在帝国的权势、影响力,肯定比不上一手控朝政数十年的皇太后,即便是在还政于君、退居幕后的此刻,受其拔擢任命的文武官员,仍遍布朝野,她一声令下,这些人哪个敢不从?像这样的一个女人,就算她不会武功、不懂魔法,身边也必有高手无数,如果那么好刺杀,如何能活到今天?想要刺杀她……真是谈何容易!

只要是脑子清楚的人都知道,刺杀叶狐兰蔻的难度,肯定比刺杀仁光皇帝高得多,要不然,以朝廷如今新旧两派斗争的激烈程度,仁光帝搞不好就先派人去刺杀了。

“不干!这种鸟任务,除非臭老爹自己去才有可能成功,如果是一开始就打算要失败,那派谁去都一样,更犯不着要我去……总之我是不会去的!”

“好吧,既然少爷这么说,那就换第二件任务吧。”

“呃!本门的任务,什么时候允许推辞了?你刚刚不是说,自杀可以,拒绝委派休想吗?”

一句话出口,东方恋雪登时醒悟,以自己奇货可居的程度,就算有一天要被牺牲掉,肯定也会吃个豪华大便当,不会被牺牲得这么无谓,考虑到曲子的直线条个性,不懂得开玩笑,这摆明是自己父亲设的陷阱,果然,就听曲子解释道:“本门的谕令不容拒绝,不过,这次是个预习准备,上头说,让你预先体验一下,有个经验,改天真的派你去刺杀叶狐兰蔻,你就不会呼天抢地了。”

“……干!”

东方恋雪可不觉得这是开玩笑,自己的父亲决断杀伐,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既然开了这样的口,实现的机会就很高,搞不好将来的哪一天,自己衰到爆,就被派去执行这种最好基层人员能够胜任的超高难度任务!

“不要浪费时间,真正的任务是什么?不要明明时间很赶了,还和我乱开玩笑。”

“是,今晚大学士李鹏学的府上有宴会,你的工作就是混进去,调查一件东西。”

“哦?这么简单?老爹会那么好心?要我查什么东西?”

“今晚的宴会,据报将有远客到访,这些远来的客人携带重礼,你负责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礼物?如果情况许可,就直接拿走。”

“嘿嘿,还真是一件简单的工作,老爹不愧是坑人能手,专门把人往火坑里扔。”

乍听危险性不高的工作,东方恋雪却听得出里头暗藏的杀机,李鹏学是帝国首席重臣,也是守旧派势力的第一人,府上护卫之多、防守森严,相信比起皇宫内院,也不会差多少,虽然以魔门的实力,安排自己混进去并非难事,但老爹会否如此给力支持,还是未知之数,假如说是考验,一切自行设法,那就真是要火烧了,况且……

(远客?帝国幅员广大,但够资格引起老爹注意的远客可不多,这个远是多远?不是帝国之内的客人吧?来自外国?是南方那几个中小国家?还是……北地?北地战火未熄,异族兵锋正盛,听说仁光皇帝为此焦头烂额,都快烧起来了,李鸿学与异族使者往来……这不是丑闻,而是超级阴谋啊……)

要命的地方还不只如此,假若所谓的远客,真是北地异族的使者,那他们所赠的礼物,就绝不会是什么普通的金银,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也可能是什么威力很强的武器,而负责运送重宝的人绝对是高手,自己要从这样的高手守护下探物,甚至是盗物,难度可想而知。

“……知道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接烂任务了,我来准备吧!既然这是正经事,你们好歹要提供起码的援助,不然考验过来、考验过去,耽误了正事,是本门的损失。”

“这个我们理解,经过争取,已经为少爷你备妥了所需的一切,除此之外,你上次所申请的东西,已然核发,估计再过两三天就会运抵梵萨丹伦。”

“唷,还挺快的嘛,我该说真不愧是邪恶组织?还是说,我老爸真不愧是魔门扛把子的?”

东方恋雪笑了一笑,之前没想到会碰上文沧澜这号人物,白送了一堆好东西,自己特别向魔门申请援助,现在东西虽然送来得快,却似乎有些用不着了,不过,这世上没人会嫌补助物资过多的,多拿些东西在手上总没错,更何况……以自己老爹的不良记录,这批补助物资也未必真那么好用,在送来救命米粮的同时,里头掺沙子,这向来就是魔门的拿手伎俩……

第七章 睥睨四海.笑傲九州

身为帝国重臣之首,李鹏学辅助太后叶狐兰蔻掌政多年,总揽国家大权,几十年来,大小官员的孝敬无数,身家不可能不丰,其府第占地过千平方米,看似颇大,但以帝国群臣的平均规模而言,实在是不怎么样,单以梵萨丹伦之内,府第比这大两三倍的高官,比比皆是。

(李鸿学这人倒也小心,官做得那么大,还这么低调,也挺不容易……可是话又说回来,跟着叶狐兰蔻做事,小官也就罢了,官做得那么大,要是不低调点,哪里还活得到今天?)

虽然身为“基层人员”,东方恋雪的志向可不一般,为了将来的行动做准备,他对各国要人都有研究,叶狐兰蔻、李鹏学是帝国首等重要人物,整个资料东方恋雪倒背如流,自然晓得其中关键。

李鹏学的大学士府,虽不是十步一兵,却也是暗哨处处,戒备森严,想要靠个人本事,用轻功或魔法窜进去,绝对是蠢到极点的傻事,东方恋雪没打算这么自暴自弃,是靠魔门的组织掩护,将他安排替换成府中厨房的一名杂役,就这么混进去。

为了维持警戒,李家府第上的每个仆役,都被打上魔法印记,不让人有机会混出混入,但这样的检察系统,对付其他的奸细、刺客,确实是铜墙铁壁,但对于魔门,就根本形同虚设了,事实上,东方恋雪不久前刚刚得知,李府所使用的这套魔法监测系统,是帝国军方秘密向不夜鬼镇采购,而不夜鬼镇……根本就是魔门的掩饰马甲,以自己老爹一贯的商业道德,卖人监控系统之后,自己如果不留个后门,那就真是见鬼了。

人家眼中万无一失的检测系统,对己而言是全不设防,光是利用这个心理盲点,就可以无惊无险地混进去,现在的问题反倒是如何找到目标人物。

(李鸿学设晚宴招待宾客,里头的各国外宾,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如果来人是北地异族,更没理由以真面目出现,要如何找到人出来,难度不小啊!)

魔门发来的资料很模糊,语焉不详,东方恋雪也不知道究竟是目标人物行踪隐密,连魔门也未能掌握?或是自己老爹又想要磨练人,挖坑给自己跳了?

(情况难辨啊,事情可大可小,如果只是普通的异地外宾,老爹很有可能拿任务来当教材,可若真是北地异族,这事关系太大,老爹不会拿魔门利益来开玩笑,所以是真的没把握到确切情报……北地异族……)

魔门之中的高手、强人虽多,但实地出过边关,到过北地的人却没有几个,东方恋雪有过在北地出任务的经验,对那边的风土人情较为了解,派他来寻找北地使者,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具体方略很快就有了,北地异族所修练的武技、魔法,整体系统与南方这边大有不同,除非异族使者是个完全不通武技、魔法的人,否则总会散发出特异波动,只要循着这波动找人,十有九中。

东方恋雪换上杂役的制服,担任送菜、上酒的工作,经过简单的易容,自信没有人看得出本来面目,他端着托盘,跑来跑去,绝对专业的模样,没有一丝破绽,趁着这个机会,他近距离接触那些赴宴的达官贵人,这次宴会邀请的人着实不少,李府平素低调,少有张扬,像这样子办宴会,一年也未必有一次,受邀者个个自觉面上有光,纷纷前来,这次宴会的宾客几百人,为首的几十个,更都是军政要人、豪门王亲,地位不凡。

宴会的主人李鹏学没有现身,由其子李经方代为主持,与会宾客都对这位李家未来的主人相当看重,不仅纷纷过来见礼说话,还都带来了自家的女儿,彼此见个面,看看有没有机会结上李家这个强援,李经方的应付倒是得体,言谈有礼,要说他是纨绔子弟,确实有些冤枉人了,无怪初赛之后,豪门望族的脸面丢得七七八八,他会愤而到陆云耕等人面前留招示威,看来是真在乎双方之间的胜负约定。

(看来还是个挺麻烦的官二代,老大和老胡后头怕是有苦头吃了,啧,那两个家伙在客店里,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练功?我在这边拼死拼活,他们要是在大后方爽歪歪,我就成冤大头了,唉,老胡肯定在喝酒……他那根本是酗酒了……)

前前后后,东方恋雪几次由李经方身旁数米处绕过,如果偷偷出手暗袭,十之八九能制其死命,不过这不是此行目的,杀人也是要成本要钱的,东方恋雪完全没动这个主意,只是认真聆听宾客们的交谈。

“……大比……乱七八糟……我家族的人伤亡颇……”

“皇帝陛下胡来……大比……乌烟瘴气……”

“……早知如此,不如恭请太后……死伤那么多……如何收场?”

这些达官显贵,身上都带有魔法装备,几个人站着谈话,声音封锁在一米内,就算从身边走过,也听不见他们谈话内容,东方恋雪运上独门窃听技术,只能得到只言片语,虽是不多,已足够分析出大概内容。

断断续续,听得出来,群臣讨论的重点,全都是此次大比的种种。从这些高官显贵的话中听来,人人都是满腹怨气,当初仁光皇帝倡议,要修改大比的规章,以新规格考试选才,所提出的想法,听来都像是荒唐的游戏之言,群臣不以为意,只是想办法增修条款,利用这次的变革来大捞好处,而对于他们的行为,向来说要革除弊端的仁光帝竟然大笔一挥,全数通过,令群臣欣喜不已。

权贵豪门,门中子弟养尊处优,这样成长上来,修为自然有限,偏偏王朝祖训严厉,规定除非少数特殊世袭,其余王侯子孙,不得军功,不得晋封爵位,也无法继承家门,所以凡是豪门大族,都苦于这个问题,这次仁光帝提的大比变革,别的条款群臣不以为然,但允许使用任何卷轴、防具、兵器的新规矩,却被贵族们视为大开方便之门,人人摩拳擦掌,要趁这个大好良机获取功名,来一场君臣同乐的大分赃。

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该说,事情和想像中差得太多,哪怕能砸下大钱,尽量使用最好的魔法卷轴、兵器防具,倍增战力,但如何妥善使用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一门学问,那些平时战斗经验不足,只会要家丁、家将代为出手的权贵子弟,拿着强力道具上场,蛮干乱扔,没有能克敌制胜,反而成了活笑话,倒楣些的不免缺骼膊少腿,战死考场的也不乏其人,要不是他们所穿戴的防具确实够高档,被轰震出擂台的时候,保住性命,死亡人数还要再往上增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本来打算要趁机发达的贵族豪门,犹如当头被打了一棍,更怀疑这一切都是仁光皇帝的安排,人人都是火气冲天,却又无可发作,只能在这边大发牢。

(……就算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高官,发起牢来也没有好到哪去啊!不过,要说大官的牢与平常人有什么不同,就是平常人的牢只是牢,而大官的牢……要当成暗示来听。)

哪怕只能听到只字片语,但观察人们说话的表情、眼神,东方恋雪掌握到他们没说出口,而又彼此心里有数的那句话,就是“不知太后是何想法”,说到底,真正有能力与皇权抗衡的,就是太后叶狐兰蔻,而太后截至目前为止,并未表态,群臣藉着牢,相互试探,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太后老佛爷还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所以,叶狐兰蔻还在静观其变……截至目前为止,守旧派的这些豪门吃了不少亏,还伤了不少人命,这笔帐他们可没那么容易吞下去,就等太后的一句话,而叶狐兰蔻的沉默,是她确实赞同这样的改革?还是……她觉得一切还未够,在等一个更适当的发难时机?)

东方恋雪脑中寻思,尽管这些都是朝廷大事,但他可不会因此认为事情与己无关,帝国宫廷的变动,就是天下的变动,如果能够早一步预测,自己就能尽早做出决定,取得利益,累积资本……

只不过,哪怕想得在多,眼前的任务还是要先执行,宴席上绕过几圈,跑进跑出数回,仍是一无所获,东方恋雪不得不更进一步,去搜索李府内其他有可能的所在,毕竟,身为主人的李鹏学,迄今没有出现在宴会上,万一他正在与北地异族的使者密谈,自己就算在外头搜索到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曲子所提供的地图上,标出了李家书房、会议厅,还有一两个密室,基本上都是深入内院,想要混到那里去,这身杂役的制服并不合适,东方恋雪一向不喜欢夜行人的黑衣,觉得穿上那种衣服,光看外表就像是贼,比什么都显眼,但目前也没有其他选择,匆忙觅处更换衣服,随后出动。

(还好只是搞窃听探查,不是刺杀,否则我还宁愿去刺杀黑云孤寂……)

在东方恋雪的印象里,刺杀王侯要人,肯定会碰上高手护卫,但真正最要命的,却不是那些普通的高手,而是以凶灵亡魂炼成的影子护卫,这种守护灵非常难搞,不仅战力高强,还全无死角、破绽可言,想对它们玩偷袭,根本是痴心妄想,以李鹏学的分量,帝国肯定会给他分派影子护卫,搞不好还不只一个,自己虽然只是要窃听,不是来搞刺杀,但要如何瞒过守护灵的感知,势必是难题。

在可疑的几处地点中,会议厅一早就被排除,曲子刚刚传来消息,会议厅中有一个李鹏学正在向管家交代宴会事宜,但那个李鹏学不是真人,只是一个能说能动的魔法人偶,放在会议厅当替身,这个魔偶替身是非常物品交易会卖出的商品,所以曲子绝不会搞错。

特别搞出一个替身来转移外人注意,这也就证明,李鹏学确实正在做什么隐密事,但隐密事关上门做就好,为什么要特地开宴会,邀一大堆人在外头吃喝?这也是很古怪的事。

(除非……李老头子的这间学士府,受到严密监控,而他要见的那个人,又绝不可以被人知道,所以才搞了个宴会,趁着宾客多,瞒天过海,让人混进来,双方趁机见面……啧,这真的是在搞阴谋吗?怎么听起来好像在认私生子,秘密分家产?)

归纳出这些结论的同时,东方恋雪悄然掠近那几处密室,首个目标是位于李府后花园凉亭假山之下的一处,四周的防备严密,哪怕这套魔法监控系统出自魔门,有后门可钻,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贴近的,东方恋雪的专业身手,在魔门的情报人员中可以排入前五,轻飘飘地在夜空中飞遁,如影如烟,所有的魔法监测都没起作用,让他得以平安掠至目标处。

想要潜入密室,这是没有可能的,就算李鸿学老眼昏花,影子护卫也不会察觉不到,稳妥的策略是在密室周围窃听,反正魔门出品,必有后门,一个魔法印记打上去,掌心贴上,直接可以窃听,什么窃听管都不必,破绽更少。

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干,东方恋雪双手结印,一个六芒星印打上凉亭边的假山,苍老的笑声传入耳中,东方恋雪暗呼侥幸,居然真给自己蒙对,第一处密室就逮着了人,但随即就在心里大声骂了一句“干”。

“……呵呵呵,那老夫就说声合作愉快了。”

入耳的这句话,已经在庆祝合作愉快,摆明是自己晚到一步,李鹏学已和对方谈完了,而且他们是说合作愉快,不是预祝合作愉快,看来连双方的合作都已完成,若是接下来直接各自走人,不说废话,自己一晚的辛苦就只能吃屁了。

东方恋雪心中求神拜佛,希望密室中的双方能长舌些,聊些家常、说些八卦之类的,什么都好,至少要让自己知道另一方的身分,否则自己回去如何交差?

心里用力祈祷,但突然发生的意外,却让东方恋雪瞬间傻眼。或许是因为要密会来人,整座花园里没有半个守卫,什么人都被调到前头去,理由当然是护卫宾客,只有魔法监控系统开着,而在这个不该出现闲杂人等的此刻,东方恋雪却看到一个黑影,朝这边掠来。

这个不速之客,一身黑衣劲装,黑布套头,完全夜行人打扮,看起来就是一副非奸即盗,不是来干好事的,东方恋雪见着此人,刹时只有一种快要晕倒的感觉。

假如这里是普通的富豪家里,有人来偷鸡摸狗,无可厚非,但这里怎么说都是帝国首席重臣的大学士府,想要侵入此地,哪怕身手再好,各种装备也不能少带,以东方恋雪而言,腰带暗格中藏了近百种魔法卷轴,别说鞋底,就连指甲缝里都藏了道具,身上这套夜行衣也是好东西,穿戴整齐后,张开光学迷彩,外人看到的形象全是假象,只会把他看成一个彪形大汉……而这位新来的仁兄,东方恋雪一眼就敢断定,他身上那套夜行衣,只是普通凡物,什么道具都没带。

如无意外,这个人会在几秒后,就被花园中的侦测系统给发现,暴露形迹,跟着就被大批护卫给逮着,或者被当场干掉,这些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是……大批人马一来,东方恋雪就不知道自己该上哪里去了。

(完美的行动,怎么碰上这样一个白痴来搅局?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敢这样子闯进来,如果不是绝世高手,就是绝顶白痴……咦?)

惊愕变成惊骇,并没有花东方恋雪多少时间,那个神秘人急掠而来,进入花园范围后,身形闪动,忽滚忽翻,一下飞扑起来,动作很平实,无非就是传统模仿动物的猫扑狸翻之术,对于轻身功夫而言,是基本中的基本,和什么化身为烟雾、虚影之类的高等技巧,完全不能比。

然而,就是用着这种初学者似的动作,这个人闯入了花园,每次魔法搜索一扫来,他就像看得见那些无形波动,或是轻轻一跃,或是筋斗一翻,轻巧避过魔力探测,动作很普通,速度却吓死人,魔力网的扫描频率甚急,有时一波才过,不到半秒又一波扫来,忽焉在上,忽焉自下,这人却间不容发地一一避过,又退又进,迅速朝凉亭这边逼近。

以那动作判断,东方恋雪绝对相信,这人能一秒出数百拳、刺数百剑,除此之外,能够负担这么高密度的翻、跳、扑、弹,强韧程度也非比寻常,这绝不会是普通的高手。

(地阶!而且即使在地阶中,也绝对是很难对付的人物,这几手功夫异常扎实,底子,不是配戴魔法器或吃药硬嗑出来的,特别是那种反应速度,单凭这一手,一个人可以扫一票高阶……不过也很奇怪,都练上地阶了,照理说应该会更有效率的轻身功法,怎么会用这种基本功?他是不会高等的应用技?还是有心卖弄啊?)

东方恋雪错愕难当,估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个神秘高手,虽说这世上地阶高手为数众多,梵萨丹伦之内更是大把,但看这人的动作,显然不是那种走捷径练上来的货色,这样的高手就不是那么多见了,更别说……这人的感觉……怎么看都是一个“怪”字。

眨眼间,这人已经迫近至凉亭,东方恋雪顾不得窃听,第一时间找地方藏身,却也知道肯定没用,对方是地阶武者,这又不是在花园内玩捉迷藏,整座凉亭就那么点大,对方是直冲着这座假山过来,近距离之下,光是思感扫描,自己就无所遁形,还不如多留几件藏踪道具,后头逃命时用得上。

果然,那个神秘人飞掠到假山旁,发现了东方恋雪,像是有些吃惊被人捷足先登,身躯一震,却还客气地拱了拱手,低声道:“叨扰了。”

“不敢当。”

东方恋雪压低声音,抱拳还了一礼,满心的莫名其妙,再怎么说,此时此地,可不是适合寒暄的地方,这傻鸟的反应……莫非脑子有问题?遇上疯子可不好,又是身处险地,或许该想办法先溜了……

黑衣人没理会东方恋雪,迳自在假山旁蹲下来,看样子不是要窃听,而是要找密室入口,这又让东方恋雪想翻白眼,不知找出入口后,他又能做些什么?这个念头才闪过,那个黑衣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再一拱手,沙哑着声音,问道:“尊驾功夫了得,未请教……”

东方恋雪又想翻白眼了,若依照江湖规矩,一方拱手相询,另一方就该报上姓名,但看看周遭环境、看看彼此的衣着行头,大家都是来见不得人的,这是一个适合自我介绍报姓名的时候吗?

理智的做法,就是一声不吭,什么线索也别留,但东方恋雪的血液内,也有好生事的因子,令他本能地一拱手,低声道:“好说,在下松花江天刀峰绝命崖崖主,向前一标,在江湖上薄有名气。”

“啧!向前兄的名号好耳熟,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对吧?刚刚就说我是江湖名人了,你有听过不奇怪啦!看老兄你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英明睿智、我见犹怜、万兽之王,未请教高姓大名?”

“我的名字不说你不知道,说了吓你一跳,在下就是笑看九州叹四海,今生唯恨未一败,江湖人称大唐双龙,神剑闯江湖的……”

这个外号东方恋雪压根就没听过,心里骂了一声,正想听这疯子会胡扯个怎样的名字,却忽然听他“咦”了一声,转头望过来,道:“向前兄黑头黑面,龟缩在此,莫非……是来此做贼的?”

“哇!这么秘密的事,居然被黑衣兄你一眼看出来,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乱嘘,不过黑衣兄你黑面黑头,这么喜气洋洋的打扮,难道……是来这里喝喜酒的吗?”

再明显也不过的讽刺,对方闻言后倒是没有翻脸,因为那根本就是一个只听得见自己的话,罔闻别人声音的家伙,听了东方恋雪的讽刺,他的反应只有一个,“所以……你真是贼了?”

“是……又如何?”

东方恋雪没出口的话,就是“莫非你不是?”,眼下大家同样黑头黑脸,猥琐地蹲在假山两侧,旁人倒也罢了,这家伙哪有资格指称自己是贼?

不过,这个回答,并没有点醒对方,黑衣人似乎困惑了一下,然后重重一掌拍在假山之上,东方恋雪吓了一跳,这一掌力道不小,密室中的人说不定会有所警觉,哪有人做贼做得这么粗心大意?但糟糕的是,这一掌居然不是意外,那家伙一掌拍完,居然嚷嚷起来。

“好贼子!朗朗乾坤,竟然作贼!看你好手好脚,正经事不干,入府做贼,定是误入歧途,不成,我岂能放任你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跟我上衙门去!”

“朋友,别再说你一无所有了,至少……你还有病,而且是很严重的神经病,你大脑已经被精神病毒腐蚀,快找个医生看看吧!”

“常有人这样说,我习惯了,不要紧,举世皆醉我独醒,只要能救世,我背负这小小骂名又有何妨?但求增进全体人类之生活,创造宇宙继起之生命,哪怕被全世界误解,我甘之如饴。”

“你他妈的脑残小说看太多了!”

不想再和白痴纠缠,东方恋雪飞腿踢出,一面踹起泥土扰敌,一面增速飙离,但他动手,对方也动手,一爪直探过来。

“休走!和我同上衙门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准备下乡好好改造自己吧!”

“我去你奶奶的!”

一句回骂,东方恋雪暗自心惊,对方简简单单的一爪,竟然有若真龙出云,不单气势强劲,爪势如龙影翻飞,自己脚下连续数变,都未能将之摆脱,仍在他五爪气劲掌控中,这种只有千锤百炼的苦修,才能凝练出来的气势,再次让东方恋雪确认自己碰到了硬手。

(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这里可不是考场,在这里打得再卖力,也没好处收的,这家伙半路杀出,闹这么大的动静,侦测系统已被触动,大批人马很快就会到,得要马上脱身才行!)

黑衣人不但已臻至地阶,而且在第七级中也绝对是强人,想在他手中逃脱岂是易事?以区区四级半力量,更是连抵抗、拖延的余地都没有,然而,蒙面就有蒙面的好处,既然蒙了面,隐藏了身分,此刻穿着夜行衣的就可以是另一个人,至少……不是那个弓不离手,只会猛放暗箭伤人的弓箭手“东方恋雪”。

伸手往腰带上一拍,几根钢针扎入肉中,针上药力透入体内,立刻被吸收,进入血脉,促使心跳加速十倍,血流变快,更激发出超越现有的强大力量,脚上力道陡然数倍增加,本来还在和黑衣人的爪势斗快,一下子改为硬撼斗力,两边强势对撞,东方恋雪的高速连踢,犹如万马奔腾,一下便将黑衣人的爪势轰开。

“咦?第七级力量……不,这力量不对……”爪势被破,黑衣人讶异了一声,却又赞了一声,“好腿法!”

“好你娘,给我滚开!”

情势紧张,东方恋雪无心鬼扯,只想尽速脱离,此时四面八方气机暗涌,李府那的护卫均已动作起来,瞧这声势,恐怕连宴会上的客人都被惊动,有些高手还要过来帮忙,要不是因为后花园被设为禁区,怕早有大批人马冲进来了,现在看也是早晚的事,急冲出去只是自投罗网,可恨自己想冲冲不得,还在这里被疯子缠住……

黑衣人爪势被破,五指微酸,这没能让他罢手,跟着又是一掌,直轰东方恋雪左腿。虽是一掌,却如山之镇,一掌推出,劲风自四面压来,东方恋雪觉得自己像给一座从天而降的山岳,强行压住,动弹吃力,这个黑衣人的出手,无论爪、掌,都是异常凝练,恰恰就是陆云耕九牛二虎巨力所欠的诀窍,双方各走极端,而要说哪个更难应付,肯定是眼前这家伙。

(地阶又如何?被我干掉的地阶武者也不只一个两个了,可别以为武功高,就可以压死人啊!)

心念闪动,东方恋雪气贯双腿,使足全力踹轰出去,刹那间的千百腿影,层叠如浪,一波接着一波,凭着狂乱而密集的攻势,再次硬破这如山似岳的一掌。

天马流星腿.鬼神莫问!

高度凝练、坚实的掌力被打出缺口,仿佛一座山被轰去山头,但后续鼓荡而来的几重掌劲,却像无损的主要山体,持续轰压过来,将漫天腿影压散溃灭,直袭过去,跟着……打了个空。

黑衣人一掌击空,瞬间查觉东方恋雪的诡计,那看似绵绵无尽的漫天腿影,赫然是虚招,诱使掌劲直击落空,而真正的反击,则在这个此消彼长的关键时刻出现。

虹光一闪,一道细长银虹,自东方恋雪的的右臂上破袖而出,一下缠上了黑衣人的手腕,往旁一扯、一带,改击向别的目标。

第八章 隆隆者来.水淹密室

银虹有名,剑曰浩然,是东方恋雪从文沧澜那边盗来的丝刃神兵,平常轻柔如发,灌注真气或魔力后,却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东方恋雪为了不暴露身分,稍稍做了点改造,放弃腰带的外形,改缠在手臂上,骤然裂袖而出,一下就缠住黑衣人的右臂。

寻常的剑,很难作到缠、锁、拖的效果:普通的丝带,更困不住一流高手的骼臂,但霓龙丝刃的柔韧难破,却让东方恋雪得以成功套住黑衣人的手腕,巧劲一施,便要将这一掌转向,击打在那座假山石上。

假山石若破,密室暴露,东方恋雪估计混乱中应可再搜集点情报,至不济,也有助自己混水摸鱼,找机会脱身,假山石入口设有强力封印,就算是地阶武者的一击,也无法轻易摧毁,这转向的一掌多半不够,自己肯定还要补上一剑,或是补上几脚……

想法是这样,实行起来却出了问题,眼看这一掌命中在即,东方恋雪忽觉手上一松,黑衣人的手臂瞬间变得柔若无骨,上头仿佛涂了厚厚的油膏,滑不溜手,一下从霓龙丝刃的锁缚中挣脱出来,这一着委实令东方恋雪震惊,虽说一流高手往往都是通才,但这只是纯理论性的嘴炮,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晋升地阶,全靠对本身力量特性的感悟,既然是钻研特性,自然都很专一,每个地阶武者都有自己最擅长的特性,以此演绎出本身的得意武技,或厚重、或轻灵、或迅捷、或滑溜,这些东方恋雪都没少见,但同时兼具多种特性,动作快、力量又凝实、还会滑溜柔骨的,这就百万中无一,哪怕是靠装备辅助,难度也很高,看来这黑衣人不光武功高,还是一名天才型的人物!

(也对,天才与疯子通常都是一线之隔……)

一计不成,东方恋雪顾不得与这家伙纠缠,气贯浩然霓龙,想试着劈砍假山封印看看,哪知黑衣人虽然挣脱手腕出去,却分神停顿了两秒,再一行动,飙飞如风,竟然还抢在东方恋雪前头,一下来到假山石旁,重掌拍下,轰然巨响,烟尘漫天,那座一人多高的假山花岗岩,居然被他一掌打碎,连同上头附着的强力结界,一起摧毁掉。

雄浑霸道的一掌,东方恋雪为之咋舌,他肯定这绝不会是随随便便的一掌,其内劲之变,恐怕隐藏着什么神功绝学,可惜现在没时间细看分析,而黑衣人一掌破岩后,立刻飞掠飙出,速度好快,自东方恋雪身边掠过时,还没忘记扔下一句“都是你干的好事”。

(假山是你打碎的,关我什么事?什么都是我干的好事,简直是语无伦次,呃,不过这种替人背黑锅的感觉……为什么有点熟悉呢?好像最近才有过……)

黑衣人掠过时,更没忘补来一掌,东方恋雪强势还击,与之拼了一掌,用魔药迫催体能所激发的力量,与第七级力量对拼,不落下风,只不过黑衣人藉着这一掌的反震之力,加速腾空而起,射得好高,空中几下挪移,一下便不见踪影:而东方恋雪拼了这掌,却被震得往假山碎裂后露出的洞口跌去,很显然,黑衣人是算准了方位,要利用他一探假山之下的情况……如果能活着出来的话。

东方恋雪也有类似的想法,只不过,于情于理,哪怕李鹏学不会武功,密室中与他商谈的那个人,也不会眼睁睁放任一个人跌下去,必会出手反击,东方恋雪算准了这个状况,暗暗将几管卷轴扣在手中。

假山底下的黑暗洞口,忽然传出一声异吼,似龙吟、若凤鸣,好像有什么异兽藏在里头,听这吼啸,体积恐怕还不小,东方恋雪心中一凛,讶异好好的密室,怎么一下变成兽栏了?自己搞不好正朝怪物嘴巴掉去,事情可不妙。

(把脑袋塞到怪兽嘴巴去,这种事不合我个性,先用卷轴轰上一炮,开山火雷是高等魔法,威力不弱于大炮,近距离轰上一记……不对,刚才兽吼之前,好像听到细微的琴弦之声,这是幻觉?好!用白银之身赌上一把。)

把握一瞬间的机会,东方恋雪五指一转,把暗扣指间的卷轴“开山火雷”换成“明心见性”,这同样是高等魔法,打开精神屏障,破除已中的幻觉迷障,并且在接下来一刻钟的时间里,屏蔽大多数的幻术。咒法打在自己身上,圣洁白光一闪,六识通透,那声怪异兽吼顿消,黑暗中扑冲过来的那个巨影也不见,全是惑敌的幻术。

(我身上本就有抵御幻术的装备,居然没能奏效,得靠明心见性来清除,这个幻术师的手段好高……还有那个琴音,是以琴声造成幻觉的音者?这么冷门的术者,从哪跑来的?)

这个思考简单分了一下神,东方恋雪又听到两声怪异兽吼,还有两道强猛劲风分自左右来袭,“明心见性”的效果犹在,照理不该为幻觉所侵,这次的攻击是实非虚。

(音者兼驯兽……不,召唤师……这是已失传许多年的冷僻秘术,偏门中的偏门,终于又有人走通了?)

冷眼一瞥,左边扑来的猛兽,鹫头狮身,赫然是一头凶猛的狮鹫,胸口的红毛,应该是西南方歧鸣山的特有种;右边来的似是山猫,张牙舞爪,却是比猛兽更危险得多的棘手生物,乌兰塔比山猫,这东西是属于森林的魔性生物,附近的树木、花草越多,力量就越大,在花园的地下与这东西交手,完全是找死。

被这两头凶兽给围着,想退已不可能,况且敌人还藏在黑暗中,不晓得有多少布置等着自己,想要突破困局,只能强行把圈套撕开、扯烂。

(唔,这波动……不愧是最高安全系统的密室,果然有魔力尽封的法阵,还专门挑在两只猛兽被召唤出来后才发动,是想要我束手挨打了?)

魔力封锁阵,封了这间密室内的九成魔力运行,别说魔法不能发动,就连中等以上的魔法卷轴也失效,堪称高明,但东方恋雪对于这一套东西,早就玩得熟透,应付的办法也多,手一拍腰间,三颗指头大的晶石入掌,这些同样是有储存效果的魔导器,价格比卷轴高得多,能储存的魔法更多,同样也受到封锁阵的影响,只不过东方恋雪存在石中的并非魔法,却是将高价的魔法石当成储物袋来用,石子一碎,封藏其内的东西就被释放,整个反应牵动的魔力极稀少,封锁阵也不起作用。

石子中所储存的,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清水而已,但哪怕是平凡无奇的水,数量一多,还是很有威胁性,整整三个池塘的水,自魔法石中释放,犹如洪水成灾,瞬间灌满整个地下密室,爪牙正要撕裂东方恋雪的两头凶兽,一下子不知道被冲去哪里了。

(……别以为武功高、魔法精通,就可以横着走了,百年内溺水淹死的大魔法师,起码也十几个……整个人全淹在水里,没法张嘴巴唸咒吧?哦,差点忘了,封锁法阵还开着呢,呵,可不是我开的……)

放大水冲人,这种手法虽然出人意料,不花什么成本,就能把一群高手耍得四脚朝天,但说到底,这只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高手毕竟是高手,当敌人回过神来,有大把方法解决这股人造洪水,届时自己就要倒大楣……如果他们追得上来的话。

敢玩这一招,东方恋雪对水中逃亡当然有信心,脚下一蹬,改装过的藕丝步云履生出螺旋气旋,转动水流,让东方恋雪高速逆洪水脱出。

(可惜啊,没能探出什么有用情报……但也该够了,今天已经几次在刀尖上跳舞,用药强撑的体能也快到极限,再不见好就收,早晚把命给玩掉……唔。)

大水盈室,自然不免有些东西被水冲得乱飘,逆水冲出的东方恋雪,忽然被一个东西撞来,原本他不以为意,只想侧身避过,但水流的波动,却让他改了主意,伸手将那东西揽过,赫然是具人体,而着手处温暖柔软,还是一个女孩,没有挣扎,似乎已经晕死过去。

要是换个地方,这很有可能是婢女什么的,但考虑到密室的特殊性,这个可能基本为零,密室里不可能有闲杂人等,手上所感察到的衣料华贵,也不是普通人家,换句话说,这很可能就是音召唤出两头凶兽的术者。

(不会吧?溺水的魔法师是没少见过,但真要溺水淹死,你也未免太衰了吧?算是你运气好,对身材不坏的小姑娘,我总是留一命,让你们有机会造福世人,如果是皱皮的老太太,你们爱死哪里死哪里……)

顾不得这个女孩存在,日后可能对自己有多大威胁,东方恋雪脚下加劲,带着昏迷的少女术者就往外闯,藕丝步云履发威,一下就从洞口破水而出。

一如之前所料,经过这一番闹腾,后花园中早就布满了人,以李经方为首,大批武装侍卫将花园围得水泄不通,只是被洞中突然喷涌出来的大水,弄得慌了手脚,一看到有人从洞中破水而出,不由分说,全都冲了过来……理所当然,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黑衣人,早就跑得踪影全无了。

这情况早在东方恋雪意料之中,单凭自己的力量,想要硬杀出去,只是痴人说梦,唯一的生路就是尽量制造混乱,自己手上的这个昏迷女孩,既是李鹏学的贵宾,身分又见不得光,自己将她一下扔出去,肯定能引起混乱,除此之外,自己还预备了另一着厉害棋子……

(本来没想要用这一招的,大比才刚开始,过早打草惊蛇,只会惹祸上身,不过没办法了,曲子应该也还在附近,多少会帮点忙吧?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看运气了……)

脑里这么想着,东方恋雪一把抛出那女孩,冲上来的护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回望脸色大变的李经方,这让现场情况一乱,而东方恋雪则趁这机会,从袖中掏出一块金牌,迎风一晃,让冲上来的人都看见,跟着放声大叫。

“紫禁龙牌在此!我乃天子御前直属密探,铜字部副都统,奉陛下御令来此,查缉李鹏学一家通敌叛国属实,谁敢阻我,便是叛逆大罪!”

爱用山寨货是东方恋雪的招牌,那块紫禁龙牌当然是假的,但造型却维妙维肖,匆忙中难辨真假,让东方恋雪的话更具说服力,而他喊的每句话都是精心设计,历来天子都会派遣密探,监视朝臣,此事毫不足奇,以朝中新旧两党斗争激烈,身为旧党魁首的李鹏学,早就成了仁光皇帝的眼中钉,派大量密探过来日夕监视,再合理也不过。

至于什么通敌卖国,此事难言真假,纵是真,这些普通的护卫也没资格知晓;哪怕是假,天子开口,君要臣死,为此冤死的臣子难道还少了?能在此地任职的护卫,都深知官场权力斗争的凶残险恶,乍听此言,人人心惊肉跳,动作也不禁一慢,这正是东方恋雪要争取的一瞬生机。

(……还可以,后头的只能靠硬闯了,药力失效前,不知闯不闯得出去?代价恐怕不小,不至于要缺骼膊少腿吧?有趣,我怎么好像兴奋起来了?真是要不得啊……)

做好了准备,东方恋雪全速飙冲,正要强行突破,却陡听见一声震耳霹雳,犹如九天雷爆,惊绝全场。

“他胡说!”

一声怒喝,似春雷乍绽,震得花园中所有人耳内鸣啸,头晕目眩,修为稍弱一点的,甚至当场晕过去,能够撑得住的人也都面上变色,听得出来,这一喝之中所含的内劲非同小可,是有真正的高手到了。

所有人都看到,一个黑衣人从花园旁边的房舍跃出,不知是因为盛怒,还是刻意为之,他跃出的声势好强,跃起所带出的气劲,将整间藏身的房屋爆碎,土石瓦片如同骤雨,狂射四面八方,劲道十足,走避不及之人全给砸得头破血流。

突如其来的意外,大出东方恋雪意料,但这只更有助他开溜,因为他比花园中绝大多数人掌握更多事态,光是听见那声怒吼,他就晓得是某个脑残白痴又回来了,虽不清楚那个疯子为啥躲起来没走,又发了什么神经忽然现身,可是先前的经历已给了他足够教训,要离开这个神经病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李府家将听令,陛下有旨,务必擒杀这个黑衣反贼,只要能将他拿下,陛下重重有赏,你们犯过的罪,一概既往不咎!赏千金,封万户侯,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你、你这浑蛋!不用你付帐就胡说八道!有种把钱留下!”

从声音听起来,黑衣人的愤怒显而易见,但东方恋雪才懒得管那么多,本来有可能要赌上性命的危机,现在有个傻瓜冲出来,替自己挡灾,虽然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气什么,反正逃命大事放第一位。

黑衣人现身的声势太猛,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此人更像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天生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注意,而在这种乱成一片的战斗场合,这种气质就令他成了每个人首要对付目标,陷身层层包围之内,惨被夹攻。

那边在搞大围殴,东方恋雪这边的压力就减轻许多,他趁着不被人注意,霓龙丝刃贯劲挥出,削铁如泥,把迎面冲来的几个高阶武者,连人带兵器一起砍成几段,待有人惊觉他冲出包围网,已经顾不上他了。

另一方面,李府的这些护卫,也下意识地不想针对他。眼下情况未明,万一真的碰上天子密探,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一下处理得不好,捉到刺客的人非但无功,还有可能反被灭口,这种说不清楚的荒唐事,他们就算没看多,也都听多了,自然不想惹火上身,两相权衡,还是去抓那个陷入包围的黑衣人妥当。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并不容易实现,黑衣人的力量、修为,大大超出了李府护卫的预期,几名地阶武者,带着一群高阶冲上去,被他一轮闪电快攻,拳打脚踢,指戳掌击,打得阵势大乱,许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先挨了他的拳,又或是前头、旁边的人被他打倒,跌撞过来,力道奇大,一下就让包围者倒了一片。

东方恋雪抢出花园时,眼角余光最后瞥见的景象,就是那边战围中,十几名高阶武者大声痛嚎,连人带盔甲一起给甩上半空,往下摔落……底下电光、火光齐现,是李府供奉的魔法师终于赶到,出手抗敌,但效果如何……东方恋雪不抱什么指望。

(魔法师都来了,要跑可得快一点,如果被人施了什么追踪术,那就很难跑了……)

逃跑其实不是太难,东方恋雪钻了个空档,一下窜出花园,拐了一个弯,凌空拍了一下胸口,这件造价不菲的昂贵夜行衣,内藏的魔纹被触动,从头到脚迅速分解,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像白粉入水,整个化为乌有。

夜行衣一消失,里头就是杂役制服,东方恋雪连跑也不用跑,在走廊拐角处着地,将帽子一戴,恐惧不安的惊惶表情上脸,立刻就变成一个普通的杂役,与三个从花园中追出来的护卫迎面错过,吓得蹲在地上直发抖,那三人一心追敌,黑暗中对这个杂役全然不顾,就这么错身过去。

(……这么容易就搞定,我的运气真是不赖,哈,吉星高照,走到哪里都有替死鬼……哦,不,是贵人相助!)

带点自嘲的感想,东方恋雪挂着惊惶的表情,心里吹着轻快的口哨,迅速离开。

这天晚上的混入,看似一无所获,却也不是空手而回,毕竟自己闯入花园,取得了不少第一手资料,密室中的短暂交手,那少女术者修行之道如此偏门,自己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只要把这些资料交回去,魔门自有专门的人才进行情报分析,从蛛丝马迹中,找出少女的身份、背景,进而分析出李鹏学在密室内到底干了什么。

(……还有那个半道杀出的神经黑衣人,也很引人注意,不晓得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如果可以,最好查查他的神经病是哪个大夫在看,这个大夫明显失职,放了一条疯狗出来乱咬人……)

东方恋雪脚下轻捷,朝着人多的地方走,此时李府内一片大乱,如果走在没人的地方,太过显眼,反而危险,不如混在人群里,易于脱身。巧妙借来种种掩护,东方恋雪预备从事先看好的侧门脱身,但听身旁跑过的仆役交谈,这才晓得李府前门也出了事,有人正试图硬闯进来,想要面见李鹏学,被门房拦住,爆发冲突,已经动上了手。

(……怪不得,原来前头也出了事,内外交煎,难怪整个李府乱成这样,魔法师来得这样慢……不晓得是什么人硬闯?哪天不好来,偏偏挑今天,总不会是想硬闯进来吃酒的吧?)

一面想着,东方恋雪没有停步,迅速由侧门跑了出去,出门不久,他就藉着暗巷阴影,边走边换下杂役服装,随手销毁,穿回平时的衣服,整个过程不足十秒,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出,确定没有任何人盯上后,就赶往李府的前门,看看是什么人闹场。

“有热闹好看,这个怎么能错过?如果还能顺便上演火烧房子,那就更够诚意了……唔,这是什么情形?”

跑到了李府正门附近,站在一家布庄门口,东方恋雪远远看着正上演的动,确实有人与李府的护卫发生冲突,由于主要人手都去了后花园,门口这边的战力稍嫌不足,只有六七名高阶武者,与引发sao乱的人发生激战。

意图闯李府的,一共有两人,这两个人在几名高阶武者的围攻下,虽处守势,却丝毫不落下风,实力坚强……这本来倒也没什么,之所以让东方恋雪感到错愕,是因为这两人他非常熟悉,不久前他还纳闷,自己在李府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不晓得陆云耕、胡虎在干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跑来硬闯李大学士府。

“哈,兄弟有难,我岂能独善其身?暗箭伤人的好时候到了。”

队友被围攻,东方恋雪看得手痒,此时不适合动剑,东方恋雪收起浩然丝刃,取出射日弓,弓弦连振,七只手掌大的短箭瞬息连射,那几名高阶武者猝不及防,全都中箭,东方恋雪的箭素来刁钻,射的全是手肘、膝盖,中箭后痛得龇牙咧嘴,泪水直流,半天都起不了身。

陆云耕、胡虎恶斗方酣,敌人却一下子全部倒地,惊愕之余,看见东方恋雪拿着弓箭,大呼小叫跑过来。

“老大、老胡,我找你们大半天了,你们怎么跑这里来?”

“还好意思说,你从考场出来就不见了,我们在你房门口留了字条,你没看到吗?”

“没有,我**中烧,春qing上脑,一出考场就去酒吧泡妞、捡尸体去了,听说有两个人在这边闹,就穿上裤子过来看热闹。”

东方恋雪搓搓手,对陆云耕道:“干,撩是斗非,这么有益身心的活动,居然不叫上我,还好我赶得上,不然岂不是错失了明天上头条的机会?”

“你弄错了,我们不是来生事斗非的,只是来递交一件东西,门口的人不愿意帮我们送,还要赶我们走,所以才打起来的。”

陆云耕说得一本正经,东方恋雪着实好奇,以他这么一个米店的少东,有什么东西能拿来递给当朝首席重臣?看他神色坚定,显然不是随便说说,可惜李府现在闹得一团乱,就算他是送重礼来行贿,也不可能放他进去,更何况看他和胡虎非富非贵,连打点门房的钱都出不起,以这些门房的势利眼,不把人赶走才有鬼。

“什么东西要递传进去?挑战书吗?我们与李经方的赌约,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多半还没认出你,否则……你们两个现在就有好戏看了。”

“不是挑战书,我要找的人也不是李经方。”

陆云耕取出了一本书册,颜色有些泛黄,已经有相当年月了,单看书册的外表,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陆云耕珍而重之的眼神,已说明了这件东西对他的意义。

“老大,你这是……”

“这是距今十多年前,我已故兄长亲手写的,内容是对于帝国时政的批评与建言,我不知道他说的东西对不对,现在又还合不合适,但这是他生前的志愿,我很久以前就在想,早晚有一天,我要到梵萨丹伦,替他完成这心愿,把这本书交到当朝重臣的手里。”

“唷,是万言书啊……”

东方恋雪知道士子们的那套把戏,不管是哪朝哪代,总有人想提出自己对时政的看法,将自己的建言递交给当朝大臣,如果获得赏识,不失为一条进身之阶,但正常情形下,这类万言书的下场是直接给扔进垃圾桶,上书的人会被轰出去,甚至直接扔进大牢。

(……想不到啊……他的死鬼老哥居然也玩这一套,更想不到他还把这件事当成心愿,看这架势,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劝阻也没用,如果反其道而行,有没有作空间?有没有好处可捞?)

东方恋雪看着陆云耕手里的书册,心念急转,耳中又闻一阵阵急促步伐,正从大门之内迅速朝这边靠近,看来是后花园中的动平息,李府的护卫人力集中起来,要处理这边的问题了。

(有了!就这么办!)

心念一动,有了主意,东方恋雪骤然出手,夺过那本旧旧的书册,在李府大门一下打开,大批人马要冲出来的瞬间,他主动冲了过去,放声大叫。

“喽啰全部让开!本届大比超级黑马陆云耕,向李鹏学大学士上万言书来了!”

第六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曲子

在东方恋雪的运筹帷幄下,打造出超人气平民英雄三人组,当然也包括了“史上最无耻的考生”东方恋雪本人。

本以为藉此可轻易完成开枝计划,但接踵而来的变化却让东方应接不暇:感动人心的奋斗史,背後竟然藏着诡谲的江湖秘辛与仇杀!

擂台上露出的那道光,为何会引起各方势力的追杀?

更让人烦恼的,是一个妩媚娇艳的丽人,和娇俏可爱的萌系美少女……这东方恋雪还真是艳福不浅!

第一章 老戏再开.谁人上台

对于梵萨丹伦的市民来说,那晚实在是一个很热闹的夜,先是因为大比,帝都之内武人众多,打架纠纷每晚都有,那晚更是到了高峰,因为除了失意醉酒的考生打架,连李大学士府都出了事。

李鹏学的名气,帝国之内无人不知,在他大学士府内举办的宴会,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完全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因为有资格被邀请去参加的宾客,非富即贵,全都是最顶层的人物,这种人物与底层百姓之间的差距,有若云泥,本来两边是没机会有什么关连的,但骤然发生的意外,却让李府成为那晚帝都的焦点。

东方恋雪在李府内慌忙逃跑时,知道李府这边的高手,全部在后院被那个黑衣人牵制住,但详细状况如何,并不十分清楚,所以他也不晓得,那个黑衣人为求脱身,朝厨房、马厩方向突围,围捕者拦他不住,被他闯入厨房,放了一把火,特别是厨房之中,有一车刚运到不久,用来充做燃料的能量结晶,这种结晶体以魔法提炼而成,是很安全的东西,可是碰上高手自外强力破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火之中,能量晶体引发巨爆,与厨房邻近的几栋木造楼房,被炸得支离破碎,无数燃着烈焰的碎片,直射上天,乍看之下,整个就是璀璨的烟花,几十里内,帝都百姓看得清清楚楚,惊叹声不绝,部分搞不清楚状况的人甚至纳闷,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大喜事,居然放烟花庆祝。

事实上,不仅是普通人搞不清楚,哪怕是一些平常消息灵通的人,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对整个李府来说,那晚的事半点也见不得光。

后院被刺客闯入?这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要刺杀李鹏学的刺客,多年来几时少过?作得好,完全可以藉这个理由打击政敌,但这一次的状况特殊,刺客入府要杀谁?李鹏学?当时李鹏学正在做什么?

这些问题一个一个追究下去,自不免要扯到李鹏学在密室中会见外客的秘密,宾客是谁?在谈什么?偏偏这些都是不能见光的事,不但李鹏学矢口否认,还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对外谈及此事。

事情闹得这么大,想要强行掩盖住,真是谈何容易?越是想掩盖住,越是会激起人们的好奇心,追根究柢,所以掩盖秘密的上策,并非强行封杀,而是混淆视听,恰好当时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本来挺微不足道的,却刚好解了李府的燃眉之急。

“你都不知道,送万言书和拦车告状一样,早就变成做秀的工具,经常有士子考试无望,就用这种方法争取眼球,变成名人,做为晋身之阶,所以那些大官现在碰到这种事,都直接把万言书拿去扔,人也轰走,会真正把万言书收下的,百中无一啊……”

东方恋雪兴奋道:“这次李老……哦,不,老李先生收下万言书,真是运气很好很好,虽然我肯定他收了那篇东西,看都不看就会扔掉,但起码在态度上,他们还是收下了。”

“……由管家收下的。”

“是谁收下不重要啦,老李先生有事忙,大李先生正和我们有赌约,不让管家出来收,难道要让皇帝或太后跑出来收吗?还是老李先生的老婆?老的我不要,年轻的我怕忍不住,将来一不小心就送顶绿帽子给人戴,不好意思……总之,有收下就好,谁收并不重要。”

乍听之下,这些话很没志气,好像李府一个管家随便出来收了东西,就是李府给了天大的面子,东方恋雪感激涕零,但所有了解东方恋雪个性的人都清楚,他这个人标准无利不起早,如果他不要面子,肯定是贪更多的实质好处,至少,眼前的凤香很清楚这点。

“……我听说,现在外头谣言传得满天飞,但不是像你说得那么简单,都说是陆云耕以平民代表的身分,直闯李大学士府,被好多高手拦阻,他武功高强,以一当百,打败所有的高手护卫,堂堂正正递交了批评朝政的万言书,由李鹏学亲自收下……整个梵萨丹伦议论纷纷,都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大英雄。”

凤香皱眉道:“整个流言中,只提到旁边还有一个耍大刀的,非常威武,至于那个射箭的,几乎没怎么提到,偶尔提到的,听来也很猥琐……不,太猥琐了,你又在弄什么花样?这流言传得那么合你心意,该不会是你传出去的吧?”

“哈哈哈,你真是爱说笑,我是什么人啊?哪有这种本事控视听?”

东方恋雪笑得很爽朗,但这些话凤香连一个字都不信,他的出身,既是世上最大的地下暗市场联盟,各种情报管道当然不缺,不但有收进来的,也肯定有放出去的,要让人放话,作情报,这哪有什么难度?

事实上,凤香的理解不完全正确,魔门的定位,绝不只是地下暗市场联盟,其势力范围还要更深邃广大得多,不过,陆云耕闯李府递万言书一事,能在一夜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确实是东方恋雪所为,他找了曲子,让曲子透过魔门,把消息传出去,尽量替陆云耕造势,曲子答应了,也把事办了,然后……要命的麻烦就来了。

正因为有了这笔预计之外的帐款,东方恋雪加快先前的计画,赶着连络凤香,催她提供第二批魔法卷轴。

“……你的消耗量很大啊,上一批给你还没两天,居然全都用光了?”

凤香微笑说话,话语中全是揶揄,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么大量的魔法卷轴,一个人肯定用不完,只会是拿去卖,东方恋雪背后有庞大组织,不愁没有销售管道,又逢帝都大比,魔法卷轴搜购量大、价格飞涨,第一批数百张的卷轴,到了他手里,不用半天就能全卖出去,东方恋雪趁机大赚一笔,估计……利润不会少于五百金币。

五百金币,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一笔钜款,不过放在军火生意里,那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笔,凤香觉得东方恋雪应该从中捞得不少,但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是一副穷模样,又不似作伪,天晓得他是怎么花钱的……

“销量好啊,有需求就有订单,有订单……我当然就来找你了,反正有钱大家赚,一毛钱也不会少了你的……看在我这么够意思的份上,能不能打个商量,钱少收一点,我最近欠了一大笔债,手头不宽裕,很需要钱啊……”

“这个没得商量,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们的魔法工坊从来没有折扣,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就算是朋友,一毛钱也别想赖。”

“哦……难怪……你们都没什么朋友……”

“哈哈,别人说这句话,对我可能是个讽刺,但你说这句话,就是个对你自己的讽刺……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的朋友会很多。”

“嘿嘿,那就要看你对朋友的定义了,如果非要生死之交才算朋友,那你就很难交朋友了,再说我们对朋友的需求也不同,你荒山野岭住惯了,没朋友无所谓,我则是满江湖到处跑,好的朋友是工具,惠我良多;不好的朋友是耗材,当废物卖了也能换到钱……唉,总之我的朋友比你多得多,做人真是不能没有朋友啊。”

东方恋雪说着,替凤香又倒上一杯酒,为了要表示谢意与下新订单,两人是约在小酒馆的便宜包房内会面用餐,店铺虽小,厨子却是精心挑选,做出来的几味菜肴,滋味着实不错,凤香吃来非常惊喜,东方恋雪本来还想自备美酒,但自知形象不良,自己带的酒,凤香未必敢喝,就点了店里的普通淡酒。

“你对朋友的定义,我无权干涉,不过多少有些好奇,那个陆云耕……你是当工具还是耗材?如果是工具,你打算拿这工具来做什么?”

“嗯,好问题,其实……我还真没有细想过这问题,即使是工具,这世上也分立刻用得着的工具,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用得上的工具,不管是哪种,多多准备总没坏处。”

东方恋雪道:“我觉得,他很有潜力,身上藏着一些我看不透的谜,特别是那一身武功,最让我感到兴趣,我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要是顺着这条路深掘下去,说不定能把他送上武状元也不一定,然后,跟着这样一个人物,好处多多,不管是钱还是什么别的,是一本万利的投资啊。”

“是这样子吗?但假若武状元有那么多好处,你怎么不自己去考?自己捞?以你的实力,我看不输给那个陆云耕啊!”

“哇!这位眼力很好的小姐,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有实力?要是我有本事考状元,早就自己去了,哪可能放着好处自己不捞,还拱别人去捞的?”

“信你才有鬼!没实力你能杀黑云孤寂?那天你……”

凤香的话没说完,就给东方恋雪捂过嘴巴,“别声张啊,你是不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黑云孤寂是被我干掉的?那老贼仇人满天下,却不代表没有人想要替他报仇,我好歹是替你们两父女出头的,可别恩将仇报啊。”

“……好,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咱俩谁跟谁啊?只要不是要我打折,其他的问题好商量,你都不知道,我这次真的是火烧,欠的债太多,再不快点想办法还,债主就要拿刀杀上来了,我还在考试,又不能扔下逃跑,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要去卖肾、卖了……对了,说了一堆,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那个……那个……那个陆云耕……”

“啥?”

东方恋雪确实讶异,凤香莫名其妙对陆云耕感兴趣,这是很奇怪的事,她什么要求会和陆云耕有关?

“你想做什么?要趁着他还没功成名就,先抢要一份他的亲笔签名吗?”

“那个陆、陆云耕……听起来是个好人,不管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千万别坑他!”

“这算啥要求?还有,陆云耕和你有什么关系?为啥你要替他提这个?”

“不、不认识啊,就是最近常听到他的名字,街头巷尾很多人在谈,听到耳朵都长茧了,所有人都说他是平民英雄,是我们老百姓的代表,如果因为被你坑掉而殒落,那……那就太可惜了。”

“说得我好像专门在坑人一样,我可是个好人啊,打小的理想,就是能看到天下太平,世界大同的。”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本身就是对世界大同这词的超级讽刺……”

凤香随口说着,东方恋雪耸耸肩,微微一笑,又替凤香倒了一杯酒。

两人的生意很快就谈妥,后头就是各自完成各自的工作,东方恋雪赶着要东西,凤香也不敢怠慢,两人简单结束这顿饭,一起离开。

“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帝都近日是多事之秋,没事别随便上街,很容易惹祸上身的。”

“又在胡说八道了,你这人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梵萨丹伦怎么说也是首善之区,哪有那么危险?我每天上街,过得好好的,就没出过什么事。”

嘴上这么说,凤香心里也明白东方恋雪的好意,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担忧帝都情势复杂,自己也不用总是一身男装,还略加易容,掩去脸上丽色,看起来没那么显眼,不过,做到这种程度,也该够了吧……

“你可别不听智者言,吃亏在眼前啊。”与凤香并肩行在一排餐桌间的走道,东方恋雪道:“上次有个乡下土蛋,我说城市里的老太太危险,很容易生事,他还死活不信,后来果然出事,差点在大街上给人卸八块,这就是不听我话的下场……”

“就算你的乌鸦嘴起作用,这里也没有老太太,我没什么需要留意的。”

“话不是这样说,这里虽然没有老太太,但有一堆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闲人,和这些人沾上了边,你的生活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比如说,可能忽然来一个大美女,抓住我的手,说我是她的男……”

东方恋雪与凤香边走边说,就快要走出这间小酒馆,但也就在他们将要出门,经过最后一张桌子的时候,一只手从旁伸过来,抓住了他们其中之一的手,跟着就是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对,他就是我的未婚夫!”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东方恋雪、凤香一下子呆住了,没想到刚才还随口说着的东西,居然一下成真了,而且口味还重得很,直接跳过男朋友的阶段,变成未婚夫,就连东方恋雪这样好生事的无聊份子,一时也张大了口,想问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那个突然伸出手的女人……确实是一个美女,大波浪的长发,睫毛长长,大大的眼睛,微微眯着,一张丰润红唇,娇艳欲滴,足一米七的身高,整个身材前凸后翘,火辣辣的曲线,是那种一看就让人怦然心动,会勾起人们的艳丽型美女。

这样的人物,通常出身青楼、妓馆,总会招惹狂蜂浪蝶,让一群男人围着示好,如众星拱月,此刻在这名丽人的对面,就坐着一名锦衣华服的权贵公子,模样有些痴肥,但也还算是个人样,正为着这个意外的大惊吓,弄至瞠目结舌。

“你……你……姗朵拉……你……”

“我什么?可别以为有钱、有家世就可以横着走了,虽然你是豪门出身,背景好,又有钱,但我听说……你绰号床上小旋风,办事五分钟,哪怕你家财万贯,父亲叔伯都是大官,你也守不住一个男人的起码尊严。”

姗朵拉道:“而我的未婚夫,别看他外表秀秀气气,没人知道他天赋异禀,有过人的长处,这些优点你羡慕不来,拍马也追不上,劝你还是别再纠缠我,早点回家洗洗睡了,给自己留一点体面吧。”

眼前情势非常清楚,这个名叫姗朵拉的大美人,找理由拒绝那位权贵子弟的追求,为求脱身,随手从旁边拉一个人来充未婚夫。以东方恋雪的好事个性,哪怕这档子事与他没关系,既然碰上了,总要涉足进去,这样才够热闹,但他此刻并没有挺直腰杆站出来,只是躲在一旁窃笑,因为姗朵拉抓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凤香的手。

作着男装打扮,又遮掩了丽容,凤香看来仅是一个俊秀的年轻公子,莫名其妙碰上这等“飞来横祸”,脸色阵青阵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倒是东方恋雪忍着笑,故意扮出一副猥琐的仆从样,靠过来补上一句。

“哇,少奶奶真不愧是慧眼独具,我们家公子的过人长处,在老家的十里八乡大大有名,大大的好,不晓得有多少姑娘争着要和他好,和那些什么小旋风、五分钟的家伙,完全不一样的啊!”

言者无心,听者尚且有意,更何况是这么明显的讽刺,那个气到几乎吐血的权贵子弟,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一推,立刻就翻了桌子,桌上碗盘、菜肴酒水洒了一地。

权贵子弟出来活动,必定会带一堆保镖、仆从,刚刚是为了约会气氛,那些人都躲在店外,没有跟着进来,现在一听到这边翻桌子,乒乒乓乓,几十个人立刻兵器出鞘,凶神恶煞地冲进店来。

这一类的鸟事,在梵萨丹伦真是天天上演,本地市民早已看到习惯,一见又要上演类似场面,店内其他客人纷纷躲避,抢着从窗户与侧门冲出去,赶着离开是非之地,省得等一下倒楣,也被扯入战局内。

几十名拿刀持剑的武装护卫、恶狠狠地冲进来,那名权贵子弟怒火中烧,大喊一声“把这对奸夫**给我砍了”,那些武装护卫立刻踢开桌子、椅子,清出空间,将三人包围在中心后准备动手,而这当然也激起了无辜者的抗议。

凤香叫道:“我、我不是奸夫,这是误会!”

东方恋雪嚷道:“真是误会啊,俺不是奸夫也不是**,你们砍狗男女就算了,为啥要连俺也一起砍?”

刻意改变的嗓音,听了就让人火冒三丈,凤香一手捏住东方恋雪的耳朵,使劲一拧,立刻就让东方恋雪大声哀嚎。

“痛、痛、痛啊……大敌当前,我们哪能窝里反啊?”

“所有人之中,最活该被砍的就是你,你哪有资格问为什么要砍你?”

“呃,给我戴上这种帽子,我就不能不抗议了,说到底,我又不是始作俑者,这关我……”

有时间在这边耍嘴皮子,其实是因为没有什么危险性,东方恋雪一瞥就看了出来,那群武装护卫基本上全是中低阶战力,唯一的一个高阶,也是跟在那个权贵子弟的身边,充作贴身保镖,不敢稍离,单凭这些战力,根本威胁不到自己,想溜随时都可以溜,就是旁边还有个凤香,比较麻烦而已。

凤香是一流的炼金术师,当然也有自保之能,眼见情况不妙,暗暗握住藏在袖中的几颗魔法石,危急时候放出来,杀伤力可比卷轴要强多了,她斜眼瞥向身旁的大眼美女,这个名叫姗朵拉的女人,即使被几十个持械凶徒包围,表情也不见惧意,甚至没半点变化,仿佛成竹在胸,不把这几十个人放眼里,这不禁让凤香有些好奇。

(……古怪,她的手一直放在袖子里,动作和我差不多,难道……也是和我一样,靠道具来战斗的类型?)

凤香很好奇,不知道姗朵拉会拿什么东西出来,但在战斗正式爆发之前,一个声音从旁响起,又有不速之客来了。

“唉呀呀呀,这里是什么情形?有谁在仗势欺人吗?真是太过分了,仗势欺人,有益身心,这么好玩的事,居然没先叫上我就预备开打了,实在是很没有良心,一点都没有。”

一个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最开始人在包围圈外,话才说完,整个人就如轻烟般闪入包围圈内,其他人或许不认识他,东方恋雪却熟得很,况且,大比举行到现在,这家伙也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名人了……

“龙、龙傲天……龙兄?”

东方恋雪又是一惊,这个满嘴猛放炮,到处得罪人的家伙,好像什么地方、什么事情都要来参上一脚,就连这个意外纠纷,他居然也跑来了,就不知道这是单纯偶遇,还是他早盯上了这里的某个人……

“哈哈,东方小友,你好啊,又见面啦!”

“且慢!我客气喊你龙兄,你怎么叫我小友?存心占我便宜?”

“你太过时了,现在凡是称人为兄,或是取复姓名字走江湖,都是过时的老土行为,对于前途无量的江湖新星,一般都是要叫小友的。”

“是吗?如果要讲这种流行的话,你下一句是不是:此子不可留啊?”

“那就要看状况了,虽然我这人很低调,但天生霸气侧漏,如果说……”

两个人在这边猛唱双簧,却惹恼了被忽视的反派人物,为了争取存在感,那个恼羞成怒的权贵子弟怒骂出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们都给我剁了!天大后果都有我扛!我爹是大官,什么都不怕!”

如果这个人的父亲在场,恐怕就会有不同的意见,放话一向比负责容易得多,不过此言一出,倒是帮瞎扯中的两个人取得了共识。

“龙兄,你王霸之气外露,这个人说自己什么都不怕,你以为……”

“唔,此子……不可留。”

说话的两个人,都是百分百的行动派,龙傲天一句话说完,闪电出手,一拳就打在那个权贵子弟的脸上,就听见一声哀嚎,那个权贵子弟鼻血激喷,人也倒了下去。

东方恋雪也同时出手,暗扣在手里的一把粉末,朝周围抛洒出去,那些正冲过来的护卫,被这些粉末洒了满脸,目不视物,东方恋雪趁机飞腿踢出,连着打倒数人,比较意外的是……姗朵拉居然也有同样行动,扣在手中的药粉同时洒出去,只不过和东方恋雪用的一比,就有高下之分。

出自东方恋雪的粉末,洒在人脸上,顶多是让人咳嗽、喷嚏连连,恐怕连药粉都算不上,而姗朵拉洒出来的粉末,沾着皮肤,受者立刻惨叫,眨眼间便出现红肿、溃烂的现象,严重一些的,甚至肌肉融化,东方恋雪看在眼里,暗惊这些毒粉的药性之烈,更惊于这个美艳的八婆,居然不先看看环境,胡乱洒毒粉,恐怕在这八婆的脑里,完全没有“友方”的概念。

被包围起来的四人,实力出奇强硬,一轮乱战后,很难分清哪边才是被欺凌的一方,东方恋雪身手灵活,这种战斗尤其得心应手,一面乱斗,一面也趁机留心,想看看龙傲天的实力究竟如何,但显然这群人的能力太差,碰上他都是一拳就倒,不够格成为测量工具……

同一时间,东方恋雪发现龙傲天也在留意自己,理由也是一样,双方都打着同样的算盘,想要藉机窥探对方实力,只不过碰上拙劣的试题,看不出什么具体东西,眼看几十名中低阶武者,被打得东倒西歪,战局将完,一名护卫突然扑撞向东方恋雪,并且挥出一拳,势道奇猛,有若疯牛,爆发出来的力量惊人,一下就封住东方恋雪的退路,令他难以闪避。

简单一扑,怎会忽然爆发这么猛的威势,力量也像瞬间三级跳?东方恋雪看得清楚,这名护卫扑跌过来之前,龙傲天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而龙傲天身形突然不见,十有八九,正藏掩在此人身后,藉此出招。

(动真格的了,不仅传输内劲,还在后头刺,影响神经发招……力量起码是高阶,这一下若挡,我未必挡得住,若用上其他手段就露馅了,说不得,只得再拿朋友当道具用了。)

关键时刻,东方恋雪闪电伸手一拉,把姗朵拉紧急扯来,像盾牌一样站在自己身前,姗朵拉见到有人恶狠狠挥拳击来,当然不会束手待毙,五指一扬,这次不是毒粉,而是几道冷冽的寒芒,一下打在那个倒楣家伙的头上,头骨本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这几道寒芒的力度看来不是很大,速度也不快,无声无息,竟然就这么直没入脑,像打进豆腐一样,破颅穿出,直打向后头的龙傲天。

第二章 投资招商.奇货可居

寒芒穿颅破出,直击正后方的龙傲天,看似惊险,却没能给他带来多少威胁,反倒激发了凶性,侧头一闪,本来戳在那倒楣人背上的一指,劲道激增,犹胜利剑,瞬间将尸体破开,双指点向前方目标。

血雨喷溅,又给凌厉的气劲逼开,这一指东方恋雪本来不易接下,但前头多一块人肉盾牌,怎么都省事些,有时候接招更不需要硬碰硬,东方恋雪从姗朵拉颈后抓着衣领用力一扯,裂帛声响,裹在内衣中的两团饱满,露出半截,弹跃生光,几乎让人眼都看直了。

“卑鄙下流!”

龙傲天骂了一声,转过脸去,强行收势停手,没有继续对那两团雪肉点下去,因为收势过急,还往后退了半步。这样的动作,或许可以证明,这个狂放不羁、到处生事的男人,其实还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只是,他的这番用心,没得到什么好收场,他才一转过头,怒火中烧的大眼美女已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啪!”

“啪!”

凤香急奔一步,一把扯过东方恋雪,对着他的左脸;姗朵拉扯着龙傲天,对着他的右脸,瞬间“啪”、“啪”两下轻脆声响,两记用力的耳光,甩在两个男人的脸上。

而后,当酒楼里什么客人都跑光,大眼美女、男装美女怒气冲冲地牵着手跑走,两个脸上热辣辣疼痛的男人,一面抚着脸,一面斜眼对看。

“龙兄,你知道吗……”

“……有话直说。”

“在这世上,有一种棋局……叫两败俱输。”——

“……这算是……怎么回事?”

“喔,没什么啊,我去吃饭,碰到有官二代调戏良家妇女,基于良心与义愤,我仗义出手,恰好遇上龙兄,他拔刀相助,我们两个联手,乒乒乓乓打了一阵,不相干的人都跑了,反正今天不用上考场,我们看看闲着没事,就一起约回来喝酒了。”

陆云耕、胡虎所住的客店内,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这里是慈航静殿名下的产业,以精美的素斋闻名,虽然不禁荤腥,可是两个人拿着烧鸡和牛肉、酒瓶,横冲直撞地跑进来,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跑到陆云耕的房门前猛敲,这还是很引人侧目的。

“没事没事,我知道老大你这个烂好人,最爱滥交朋友,所以……”

“且慢!我为什么是烂好人?滥交朋友又从何说起?”

“哦,抱歉,是我用词有误,应该是我知道老大你这人好烂,最爱交烂朋友,刚好我碰到一个极品,就带回来让你们英雄相惜一下。”

“………你整篇说的有一句是人话吗?”

碰上东方恋雪的夹缠不清,陆云耕也哭笑不得,但有一点东方恋雪没弄错,他确实喜欢交朋友,不然当初东方恋雪提着酒过来拼桌,他也不会主动给机会结交,现在看到东方恋雪带人回来,自是欢迎,拱手向龙傲天打了个招呼,请对方入室就坐。

东方恋雪看似有了几分酒意,其实清醒得不得了,刚才姗朵拉扯着凤香的手,拉着男装的凤香一起跑了,自己本想追上去,却顾忌身旁有个要命的家伙在,万一给他看出什么端倪,泄漏了凤香这边的事,那就大大不好,当下只有邀人喝酒,先把人给绊住。

(这家伙在战斗中出手试探,恐怕已经盯上我,不晓得我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我对他却所知有限,这样可不好……隐藏树木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藉机来玩一下驱虎吞狼,也很有意思啊。)

主意一定,东方恋雪藉口喝酒人少,要替龙傲天引荐两位好兄弟,龙傲天欣然同意,便一起买了酒食,跑去找陆云耕、胡虎。

“对了,老大,怎么没看到老胡?不是和你住一起吗?人到哪去了?”

“被寺里其他师兄弟叫去了,可能是找他去开会……”陆云耕低声道:“但也可能是训斥,最近我们风头太劲,虽然获得很多民众的支持,却也替慈航静殿惹来不少压力,寺中长辈颇有微词,昨晚万言书的事情一传开,今天一早胡师弟就被叫了去,现在都还回不来……一会儿他回来,九成心情不好,你到时候说话小心点,别火上加油,自找麻烦。”

“成!我明白了。”东方恋雪在陆云耕肩上一拍,“老大你压根就是一个被无视的货色,人家要施压、要骂,找的都是老胡,想都没想过你,你说你有多冤枉啊。”

“胡师弟武功高过我,又是僧侣出身,比我受重视也是应有之理,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陆云耕的话,之前是肯定的事实,现在却带有几分客气,晋升高阶之后,他的潜力未见底,与胡虎之间孰强孰弱,很不好说,但东方恋雪听了这话,迳自回头,对龙傲天道:“你看,我说的对吧?我们家老大没话说,一等一的伪君子,满嘴没半句实话……”

若是之前,这个抹黑足以让陆云耕气急败坏,但已渐生出抵抗力的他,只是扬扬眉,道:“对一个满嘴没半句人话的家伙,我这样的说话方式就可以了。”

“我有同感。”龙傲天道:“陆兄整天和这样的家伙共处,真是辛苦了,假以时日,一定被磨练成圣人……陆兄近来声名响亮,我早想结交,今日相见,果然一表人才。”

东方恋雪的胡言乱语,并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至少,拉近了龙傲天、陆云耕的距离,让这两人很快就亲近起来。

有这结果,其实不是很意外,东方恋雪早就发现,陆云耕天生似乎就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令人不觉威胁,更很自然地卸除心防,与之结交,他在慈航静殿与一众僧俗弟子都处得很好,肝胆相照,这种气质便是主因,常常招待与送礼反倒是次要因素,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而已。

自从长街扬名,陆云耕就以“平民英雄”的形象,广为人知,不分昼夜都有人慕名来客店,为他加油打气,送礼祝福,他没嫌烦过,一一答谢回礼,态度谦和,大大增添了人们的好感,如果换成脾气粗暴,只懂得喝酒的胡虎,心情一烦躁就狂饮,乘着酒意,出手全无轻重,“平民英雄”的形象不用几天就完蛋了。

或许也正因为陆云耕的这种气质,龙傲天与他谈过几句话后,一身狂气不自觉收敛几分,双方相谈甚欢,正要叫店内伙计送酒到房间,被叫去训斥半天的胡虎,怒气冲冲地冲过来,一进门就气得猛拍桌子,而他鼻青脸肿,像是被人打了一顿的样子,更让房内三人一惊。

“这群贼秃!如此胆小怕事,怎么配作出家人?”

“哈,老胡你这就错了,出家是为了离世修行,如果胆大好事,整天惹事,那还怎么修行?还出什么家?”

东方恋雪从旁插话,胡虎不禁语塞,转念一想,骂道:“如果要修行,怎么不好好持戒修行?一大票和尚这么还俗跑出来,参与世俗的大比,搞得像是来争武林至尊一样,这算什么出家修行?”

“嗯,这次言之成理。”东方恋雪两手一摊,道:“你们慈航静殿以堕落为荣,丢脸已经不是第一次丢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说……怎么了?把你训上大半天,你火大了?”

“那两个老秃,说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危害到慈航静殿的立场,稍有不慎,会引起帝国与慈航静殿的冲突,这是把慈航静殿放在火上烤……”胡虎愤然道:“他们说,如果再不知节制,惹出更多祸端,就废了我们两个的武功,将我们逐出门墙。”

被逐出师门,在江湖上是非常严厉的惩罚,慈航静殿的两名高僧说出这等话,份量不可谓不重,陆云耕面有忧色,听见胡虎又道:“还有那群罗汉堂的狗东西,刚才拦住我,说我若不知节制,就……”

东方恋雪一直注意着里外动静,还有龙傲天的表情,这时见龙傲天想要开口,赶忙抢先道:“老胡,说这些太闷了,这间店是慈航静殿的产业,你人在他们屋檐下,受他们的窝囊气,怎么说都是憋得慌,不如到外头去,痛痛快快喝酒骂人,总比在这里要好吧?”

说到约去喝酒,还真没看胡虎拒绝过,这个提案马上获得通过,四人风风火火地离开,赶去外头的其他酒馆,喝酒说话。

出门时,龙傲天的脚步慢了一步,刻意瞥了一眼落在后头的东方恋雪,“在房里说话还不够,特别跑去外头说给别人听,还要说得人尽皆知,你这到底是好心?还是太缺心眼?”

“哈哈,我们现在是红人,外头到处都是蹲点的眼线与探子,反正在这里说话也不保险,干脆到大庭广众下直说一遍,方便大家办事,不用麻烦了,话说回来……总不能因为你自己听过了,就不顾及旁人知的权利吧?再说,早晚藏不住的消息,留在手上难道会生利息吗?”

龙傲天的质疑,其来有自,陆云耕三人之所以能迅速成为当前帝都的知名人物,享有高人气、高瞩目,除了因为他们打着“平民代表”的旗号,另一个主因,便是他们的慈航弟子身分。有着慈航静殿这块大招牌,在慈航静殿没有明确表态之前,谁也不敢对他们采取过激行动,而今,慈航静殿已经承受不住压力,拒绝再当沉默的保护伞,对于东方恋雪三人来说,这应是绝不能泄漏的秘密,但他却想到外头去张扬,龙傲天实在弄不清楚他打什么主意。

(虽然他说得没错,这秘密根本藏不住,几日内就会人尽皆知,但好歹也能多争取到几天的时间,现在主动张扬,这算什么?自暴自弃?还是置诸死地而后生?)

龙傲天猜不透东方恋雪的心思,不过当他跟随三人的脚步,走出房门,步向目的地,途中倒是有些明白了。

首先,一出房门,就看到一群同样鼻青脸肿的慈航弟子,和胡虎一样的短发、一样的脸上瘀伤,不难推论出,他们的伤来自与胡虎互殴,这种结论比较合理,毕竟率领他们前来帝都的两名眠字辈高僧,自重身分,就算要惩戒弟子,也不会把人抓来痛扁,反过来说,若这两名高僧必须亲自出手,后果肯定也不会只是打人一顿就算……胡虎的伤,只会来自他与同门师兄弟的互殴。

而走出这间客店后,龙傲天所感受到的,则是这个新成形的小组,确实享有的高人气,客店大门口围着几百人,看到陆云耕走出来,纷纷凑近过来,争着来与他握手,为他加油打气,不少人想要送他礼物,被他一一婉拒;应付这么多人,非常繁琐,陆云耕耐心极好,逐一与人们握手,花了不少时间才脱身离开。

相较于陆云耕,东方恋雪、胡虎虽然也受到瞩目,却没有那么多人涌过来,一来是胡虎满身酒气,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二来却是因为无论长街对峙、递送万言书给李鹏学,传闻中都是陆云耕独挑大梁,特别是万言书一事,人们绘声绘影,说是陆云耕单枪匹马,勇闯李大学士府,连败府中数十高手,来到李鹏学面前,大权在握数十年的李鹏学,见他英姿勃发,更为其风采所折,收下了他代天下百姓倡议改革的万言书,更亲自送他出门……

类似的传言满天飞,与真实状况差十万八千里,街头巷尾都有好事者在述说此事,也令传言越来越夸张,于是就变成眼前的情况,把陆云耕当成偶像的人们蜂拥而来,陆云耕一面与这些男女老少都有的支持者握手,一面试图解释,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话,最后也只有苦笑的份。

“……我说,龙兄……”东方恋雪道:“你看,我们家老大的风采如何?这么高的人气,在这些崇拜者的心中,他的地位就和帝国皇帝、皇太后差不多。”

“你想太多了吧?不过是门口堵个几百号狂热粉丝,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脑子不正常的特殊狂热者,哪个时代都有,得到这些人支持又能怎样?别说造反了,有本事,你让他们陪你一起打劫去!”

“哈哈,龙兄眼界真高,不过呢,情形好像不只是这样呢……”

东方恋雪的话,龙傲天最初不解,但看陆云耕、胡虎走在前头,途中不断有人过来,或是颔首为礼,或是报以一笑,最初还好,可是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数量一多,龙傲天也有些心惊。

陆云耕这几个“平民英雄”,挑战门阀贵族的权威,看似荣耀风光,其实随时有可能完蛋,这点哪怕是平民百姓,只要不是呆子,都能看得出来,安全起见,与他们保持距离,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所以那群跑去客店门口看偶像、鼓励支持的人,龙傲天说是特殊狂热份子,这评价并无不妥。

然而,陆云耕走在路上,沿途所遇到的百姓,虽然没有过来问好、握手,却纷纷报以友善的目光,这同样是一种含蓄的支持,而龙傲天确实不明白,一个刚到帝都没几天、没根基可言的年轻人,单单凭着谣言炒作,怎么能如此得人心?一般来说,打着为民喉舌招牌的人越受欢迎,就表示民众对于门阀贵族、豪门世家的反感越强,陆云耕短短时间内,便被帝都民众寄讬理想,难道人心动荡、思变,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这种情况在四人来到酒馆,开始说起刚才发生的种种时,气氛到达高峰……

“师兄弟他们……不,那些个长了头发的臭贼秃,说我们的所做所为,是陷慈航静殿于水火,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与帝国关系紧张,会让慈航静殿损失很多好处,我问他们出家人要什么好处?他们说不出来,就翻脸动手,还说什么要我识相,主动弃权退出,否则就要对我不客气……”

胡虎怒道:“我是谁啊?能怕他们威胁吗?这些家伙,仗着自己是从罗汉堂出来的,平常就一直看不起人,这回还把我给看扁了,以为我好欺负……我呸!什么罗汉堂精英,还高阶咧……结果没一个能打的,我连刀都没用,就把他们全都打趴在地上了……”

胡虎说话全无顾忌,几杯酒下肚,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都不假思索地当众说出;陆云耕则没有身为名人的自觉,单纯就是坐着喝酒、听说话,有人打招呼,他就客气回礼,也没意识到这些话听在旁人耳里,代表了什么。

东方恋雪照样是装傻,还配合着胡虎,在他说到如何怒打那些罗汉堂的师兄弟,就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一下气愤、一下扼腕,一下又慨叹苍天不公,每当有人想要为这个世界、为了民众来做一些事,就会受到身边人的排挤与打压,令有心为天下做事的人出不了头,最终心灰意冷。

由于表演得太过出众,不知不觉间,四人所坐的席位旁,赫然围满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这些人本来就关注着陆云耕三人,只是为了自身安全,这才没有靠过来,但耳朵却全程竖尖,听着胡虎的话,越听越是愤慨,因为单纯从胡虎这边的叙述听来,就是那些贵族高官不愿见到这几个年轻人出头,向慈航静殿施压,而堕落的慈航静殿为了利益,逼门下弟子退出,甚至不惜暴力相向……这些话怎么听,都是丑陋的黑幕,触动了人们敏感的神经,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围靠过来,为这些有心为天下做事的年轻人加油打气。

光只是看着他们面上的热切表情,龙傲天就能肯定,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幕,必会成为他们三人新传说的一页。失去了慈航静殿这张保护伞,他们立刻转而拥抱民意,利用本身的高人气,拢络人心,形成一股新力量,不只是在这里的几十人,马上会远远传播出去,几百人、几千人……感染人心的力量,从帝都到全帝国……听来是神奇了些,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最有趣的是……顺着情况随机应变,做出这些策画的人,应是东方恋雪无疑,而实施这些策画的胡虎、陆云耕,却自始至终都在状况外,他们只是以本性做事、说话,没想过也不知道什么计画,所以他们的话听来无比真实,人们全不怀疑听到的东西有问题。

“……好家伙,是满有意思的……啧,人跑哪去了?”——

胡虎、陆云耕被群众围了起来,刚刚还与他们同在的东方恋雪,趁着人潮包围过来的时候消失,这次不是为了低调,只是单纯的急。

懒得花时间跑茅厕,东方恋雪溜到酒馆后方的荒草堆,裤子一拉,直接就对着花花草草了起来,还轻哼着小调,意态悠闲,只不过没哼多久,后头就有了脚步声。

“……没血腥味也没杀气,你没把他们全部杀光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新的传说,会开启新的一页,这一波造势成功,我们会得到更多民众的支持,民心在握,不趁现在把人杀光,过了今天,杀掉我们就会变成是造神,我们会变成反抗者的精神象征,那时就很难动手了。”

“可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样的造势,只能造出空中楼阁,没有实力、没有实绩,你造出来的这些,随时都会崩塌,简单捧上去的东西,只要碰上抹黑造谣,几下就能把你们打回原点,少自鸣得意了。”

龙傲天来到东方恋雪身旁,袍子一撩,同样是对着荒草堆,开始小便,“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手法、点子,都很有意思,要是就这么垮了,确实也可惜……看你也不像是要举兵造反的样子,你笼络人心,是为了什么?”

“哈哈,有眼力,坦白说,其实……我想找买家。”

“买家?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生意?”

“说得正确一点,我想找的是投资者,愿意投资我们的人。”

东方恋雪笑道:“参加大比竞试的,从门阀贵族,到武林名门子弟,哪个是没背景的?我们三个孤家寡人,背后又没靠山,与其到处找人投靠,挨人白眼,不如先增加自己的能见度,炒热行情,待价而沽……只要让自己变成抢手商品,不怕没有识货的人上门。”

“所以,你想找座靠山?”

“嘿,别一副像是我要找干爹似的表情,我们可不是出卖尊严和灵魂,正如你所见,我们这个小队的潜力无限,如果愿意在我们身上投资,等我们成长起来,日后的获利肯定惊人,谁占便宜还很难说咧。”

“有意思,那你想找哪方面的买家?”

“都无所谓,我不预设立场的,帝党、后党、圣莲教……哪家肯出价,就和哪家谈,我们三个都是孤家寡人,没背景没资源,现在这场大比,背景越硬,便宜越大,我们不找个靠山,太吃亏了,龙兄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出价啊。”

“我?”龙傲天有些意外,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你知道我是哪边的人?找我当投资者?”

“这有什么难猜的?此刻在梵萨丹伦的帝国武人,不是帝党就是后党,否则难道还会是乱党吗?你能在大比中使得上力,说你是圣莲教,也没人肯信吧?这场大比是人才选拔会,帝党、后党都想趁机收人的,你成天围着我们转来转去,肯定是这两党其中之一的使者。”

“那你不问清楚我是帝党还是后党,就找我合作,不怕入错阵营,后果严重?”

“后果严重?不不不,这个说错了,我不在乎这点……”东方恋雪系好裤子,道:“我们是江湖新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就像无根的浮萍,像我们这样的人,没资格选边站,谁向我们伸手,我们就握谁的手,至于加入哪一边……哈,我们又没梦想当大官,往哪边走有差吗?”

“你们求发展、求出人头地,不当大官要当什么?如果只是想当游侠,或是开帮立派,当个武林盟主什么的,勾搭官府未必是好事。”

“说得不错啊,所以我们追求的,也不是什么开帮派、江湖霸业,而是实力。”东方恋雪道:“看看我们三个,连一个地阶都没有,他们两个不过是高阶,我连高阶都还没有,这样薄弱的实力,就算有人送我们荣华富贵,我们也没本事牢牢握住……出人头地,实力是本,我们对本身的潜力、资质有信心,只是需要一些发展的辅助……”

“听起来……是有些意思……”龙傲天道:“但你开口我们,闭口我们,我却只听到你一个人的想法,那两位的……你真能全权代表?我确实对你的提案有兴趣,几天之内,我会给你最终的答覆,不过,有个问题我挺好奇……刚刚你说我是两党的使者……怎么在你看来,我就只能是使者?就没有可能……我是大人物?”

“断无可能!”

“为啥?我样子看起来很猥琐吗?我满身王霸之气,外露兼侧漏,莫非你一点都感觉不到?”

东方恋雪的回答,明显让龙傲天大受打击,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两眼,满是不解。

“第一,你是考生,又整天追着我们打转,试问有哪个大人物这么有空,放着正事不干,整天不干正事的?一看就知道你是跑腿……哦,不,使者啦。”

东方恋雪笑着在龙傲天肩上一拍,道:“第二,听你的谈吐,看你的动作,如果你真是帝党、后党的大人物,国家政事交到你的手上,哪怕……哪怕只是九门提督之类的,这国家要嘛是早就完蛋了,要嘛是……”

“中兴富强?”

“不,是完蛋定了。”

“………”

对于东方恋雪的评价,龙傲天倒是没有反驳,只是一副“早晚要你好看”的表情,悻悻然离开。

也在龙傲天离开之后,东方恋雪的影子中,有一个身影慢慢浮现出来,凝化为实体,正是一身黑衣的曲子。

“少爷,本门对你的补助物资到了,请你找时间去点收。另外……你……你还找了别人来投资?”

“是啊,上头那么小气,补助品肯定没什么好东西,我自己口袋掏尽,还倒欠一债,不想办法多拉几个凯子来投资,好好捞一票,哪还得起债啊?魔门的开枝散叶补助计画中,也没限制说不能多拉其他人来参股投资啊,有吗?”

“据我所知,确实是没有,不过刚刚尊主……不,是上头说,合理的投资可以活络经济市场,但你若是搞非法吸金,想要集资完卷款潜逃,他就用门规活剁了你!”

“啧………他可以黑吃黑,收高利贷,我不能搞非法集资?什么世道?”

第三章 亲仇家恨.切齿誓雪

“东方,龙公子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喝酒吗?怎么这边才刚开喝,他人就不见了?”

“唉,老大,这点我就不能不说你了,从刚刚开始,你就是人群的核心,所有人都在和你打招呼,我和龙公子整个被冷落在后头,像是跟班一样,路上那些大妞、小妞,也全在看你,龙公子说,跟你在一起,他自惭形秽,只有吃屁的份,为了他龙家的传宗接代,他决定离你越远越好,请你不要介意。”

“哪、哪有这么夸张?”

陆云耕愣了一下,再想想刚才胡虎说话时,人们包围过来,一片乱烘烘的样子,那时没有机会与龙傲天好好说话,确实也是怠慢了朋友,心里过意不去。

“东方,下次再有机会见到龙公子……”

“行,不用担心,最迟明天在考场上就会遇到了,老大你要道歉也好,要再请他喝酒也罢,明天都有大把机会,至于现在……”东方恋雪望了一下四周,“咱们换个地方喝酒吧?在这里喝酒,从头到尾被人盯着看,感觉太差了。”

陆云耕看了一眼周围,确实整间店的所有客人与伙计,都时不时朝这边看来,万众瞩目的压力实在不小,喝酒也不痛快,要是喝醉了,丑态更是糗到爆。

“有道理,但要去哪里呢?其他客店恐怕也……”

“不用客店,默数一二三,然后跟着我跑……三!”

东方恋雪一下扯着陆云耕的领口就往外跑,事出突然,别说满座客人被吓一跳,陆云耕自己也大出意外,脚下跟着狂奔,脖子被扯得没法呼吸,勉强道:“为、为什么……不拉手跑……”

“拉手跑?别开玩笑了,我是拜老大,不是搞基情,要我牵着男人的手跑路,我会呕的。”

“可是……我……我喘不过气……还、还有……胡师弟……没跟上……”

“老胡吗?这个别担心,他等一下就会跟上来了。”

东方恋雪步如疾风,口中说得异常肯定,陆云耕看他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心里只想着哪有此事,胡虎一喝起酒就不知道停,自己两人跑的时候又没事先打招呼,他肯定只顾着猛喝酒,哪还会追来?

“老大你觉得我在鬼扯?不不,刚刚跑的时候,我虽没来得及通知老胡,但走之前,我把他腰间的钱袋拿来了,他喝酒没钱付帐,你说他会不会……”

东方恋雪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听见后方劲风声响,一个彪形巨汉,双手各提一个酒坛,脚下狂奔如轮,飞快朝着两人冲来,口中怒骂出声。

“你俩没义气!扔下我一个人跑走,钱也不留……”

胡虎跑在前头,后方好像还有人在追,哪怕是人气超高的平民英雄,吃饭不付帐、喝酒不给钱,照样会被店家追着跑的,陆云耕本想停下脚步去付帐,却给东方恋雪扯着狂奔,根本停不下来,三人越跑越快,跟着东方恋雪在巷道中穿梭,很快就把追在后头的人都甩光,不久之后,来到一座已经荒废的木桥底下。

“两位,这个地点是我的私家珍藏,以我的职业尊严提出保证,只要藏在这里,保证半天之内,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地方还真的是不错咧,有溪流,有树木,天空的视野开阔,如果是晚上来这里,看星星、看月亮,风景应该很好的,可惜现在是下午,但吹吹风,享受一下午后阳光,也是很舒服的。”

“拜讬,老大,你说不定是将来的武林领袖,说话请有点志气,我们这里又没有美少女,看什么星星月亮?这种东西是三个大男人该看得吗?划拳喝酒才是我们该干的事嘛!”

东方恋雪伸手一指,道:“你看老胡,他已经开始喝起来了,啧,酗酒到这种程度,实在也很异常,他心里到底是有什么事啊?真有那么郁闷痛苦,需要从早喝到晚来发泄,干脆自杀算了!反正他作法事可以享员工价,怎样都有便宜可享。”

陆云耕一摊手,表示一无所知,他也早就察觉,胡虎的嗜酒,已经超过普通的酗酒程度,也从不在乎什么佳酿、劣酒,拿了就喝,从早喝到晚,仿佛心中藏着什么解不开的结,不这么狂饮,就没法宣泄,但这个心结到底是什么,自己又哪可能知道?

“好,为了庆祝我们考试顺利、迅速成名,今天我们三人要抛开所有烦恼,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不能和平常一样!”

“呃,我们平常不就是这么喝的吗?两者……有何不同?”

“心态!是心态啦!连这也不懂,老大你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块木板,超硬直的木板!”

在晴空、轻风之下饮酒,确实也是人生乐事,东方恋雪一面劝酒,口中说着要抛开所有烦恼,不要有任何顾忌,手里则是趁着碰触酒坛的机会,放了微量无色无味的粉末进去,这些粉末无毒,也不是迷药,主要用途是让人心情放松,想要开口说话……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浅效的自白剂。

(时间已经所剩无多,要尽快突破心防,把这个小团队真正组织起来,朝同一个目标前进,就算用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首先针对的目标是陆云耕,他的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在东方恋雪的连连劝酒下,很快就从微醺,变成了半醉,平常很少提起自己家事的他,在药力影响之下,主动说出了深埋的心事。

“我要报仇!”

陆云耕重重一拳,打在桥底的柱石上,一掌下去,石屑纷飞,东方恋雪感到讶异,料想不到平常总是一派温文,几乎快变成好好先生的陆云耕,深埋在心里的那句话竟然是报仇,看他两眼通红,怒发冲冠的模样,这个深埋心里的仇恨,确实是大仇,不是普通的小怨,讶异之余,东方恋雪也暗自庆幸,用药果然是对的,砸下高价的买药钱……没有白花。

“老大,你……你要报什么仇啊?放心,不管是谁,只要你开口,兄弟我替你杀光他全家。”

“我……我有一个兄长,他……是个好人,打小待我好极了……”

“喔,了解,就是写万言书的那位吧?”

“不错。”

陆云耕点了点头。

“兄长比我年纪大很多,对我极好,他学识渊博,一直是我们家的骄傲,为了追求更好的发展,我几岁的时候他就离家学习,久久才回来一趟,听我爹说,他是拜在一位高人的门下,很认真地在学习技艺……后来……”

“出事了?”

“兄长他是旅行学艺,在大地各处行走……详细情形我不是太清楚,那时候我年纪也太小,只是知道无论兄长去到什么地方,都会有书信定期传回,与家里保持连络,直到有一天,预定的时间内没有收到他音信,并且从此再也没收到过,那时我们家就感觉到不对,我爹说他可能出事了……再后来,有消息传回来,兄长他遇害了,下手的仇家……”陆云耕顿了顿,道:“是圣莲教。”

东方恋雪含在口中的酒险些喷出去,这实在是一个很麻烦的答案,仇家若是圣莲教,报仇可以说是很容易,也可以说是千难万难。

难处……圣莲教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派,教众不知有多少,各种高手如云,若要向圣莲教复仇,想要将之打击瓦解,就算是帝国都未必能作到,更别说陆云耕这样区区一个小虾米了;然而,如果复仇目标不是圣莲教整体,仅是针对其中一小群人,位置也不要太重要,那么,以圣莲教的家大业大,通常不会为了死掉几个人而坚持复仇到底,毕竟,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

而听了陆云耕的话,东方恋雪一下也明白过来,陆家之所以那么拼命,送陆云耕入慈航静殿学艺,又几乎砸锅卖铁地筹钱搜罗各种秘笈,供陆云耕修习,并不是单纯的望子成龙,背后还有这样的一个原由,而陆云耕忘寝废食地苦练,成了慈航静殿俗家弟子中有名的勤奋之人,也正是因为这样。

“原来如此,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奇怪,老大你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好像不是很在乎,不是那种拼命想出人头地的个性,练功起来却那么拼命……说你是好武成痴,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荣华富贵有谁不爱?我不是个无欲之人,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我当然也想出人头地,扬名立万,干一番事业,但在这些追求之前,我定要讨回兄长的血仇,与圣莲教清算这笔帐。”

陆云耕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迟疑,话听起来确实掷地有声,不过现在的他,不是武林至尊,不是大派领袖,甚至连地阶都还没爬上,这些话别说气势,要是有别人在旁边听了,搞不好会笑到满地打滚。

“……老胡说,当初慈航静殿不肯收你,说你背景不干净,你花了大钱才从后门进去……我本来还很好奇,你们家开米店的,什么地方不干净了?总不会慈航和尚来采购,你们缺斤少两,现在看来……你的背景确实……很不干净……”

“将来我练成本事后,必会针对圣莲教,慈航静殿肯定不愿为了一个弟子与圣莲教起摩擦,为了避免麻烦,将我拒诸门外,也是应有之理,我不怪任何人,这或许也是一种考验,虽然不容易……但我总会克服的……一定会的……”

放下酒坛,陆云耕用手抹了抹嘴,还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似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心里没事,但顾此失彼,手放回酒坛上的瞬间,激动的心情令真气失控,过大的力道,瞬间将酒坛摧破,碎陶片与酒液含劲四射,险些就弄伤人了。

东方恋雪不会被这种小事弄伤,但在酒坛破碎的瞬间,他锐利的目光就只盯住一样东西:陆云耕的眼神。

或许是酒精与**的作用,深埋在这个年轻人心里的另一面,被挖掘出来,令他的眼神瞬间无比深邃,仿佛两个无底的深潭,在死寂般的平静无波之下,隐藏着随时会掀翻整个大地的恐怖能量,即使是东方恋雪,在凝视这双漆黑眼瞳的一刹那,都感到一阵颤栗。

(……平常越是温和、越是云淡风轻的人,心里很有可能藏着连自己也没发现的另一面……这下有意思了,最怕你真是对什么东西都不温不火,只要你有追求,强烈的追求,我就有使力的地方……无欲则刚,但什么都没有的人,根本就没有投资培养的价值……)

东方恋雪道:“老大,别怪我多嘴,圣莲教势大,整体盘根错节的,你一个人……不,我们两个孤家寡人的小虾米,怎么够人家斗?令兄的血债详情如何?如果是什么圣莲教的舵主、香主之流,待将来我们把实力提升上去,进了地阶,报仇雪恨就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东方恋雪没说出的另外一句话,就是舵主、香主之类的外围人物,份量说低不低,说高不高,只要有足够好处,圣莲教未必会追究,报仇也不必报得太辛苦。

“……据说是圣莲教的三天尊。”

一句话就让东方恋雪的如意算盘粉碎,三大天尊在圣莲教中地位崇高,仅次于教主与双使,而且实力极强,风、雨、雷电,各具惊天威能,想找他们中的哪一个报仇,都是千难万难,更何况,听陆云耕的口气,害他兄长的还不是三天尊之一,而是三人都有份……这个仇,实在结得太大了,如果换作是普通人,别说此生复仇无望,就算再轮回上十辈子,也不可能报得了仇。

(但事情确实有古怪,圣莲三大天尊是何等样人?他们平时不但各据一方,还互有心病,要他们联手起来去害某人或杀某人,那个人肯定是绝世高手,但近二十年内,并没有这样的记录……到底是情报有误?还是有什么事情我不够资格知道,所以没听说过?)

东方恋雪道:“老大,你兄长的事,到底……”

“不清楚,当年我还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只知道……兄长音信断绝后,过了一段时日,他的朋友冒险送信过来,告知我家恶耗,说兄长已经遇害,事情与圣莲三天尊有关,并让我们举家搬迁避祸……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开始相信,兄长他真的……真的……”

陆云耕的话卡在嘴里,哪怕事隔多年,他心里仍有一块地方,拒绝承认兄长已经亡故,以致连说出口都那么困难……

“兄长的仇恨,我没有一天忘记过,这些年来**夕苦练,就是为了能拥有足够实力,去查明当年的真相,为兄长报仇雪恨,只要能达成这心愿,我作什么都可以……我不敢浪费时间,只怕自己的力量提升不上来,别人休息、享乐的时候,我都在锻炼……我爹替我订了亲事,未婚妻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可是,兄长的大仇未报,我怎么有脸去成家……怎么能问心无愧地成家……我、我今年都二十好几了……”

二十好几,在很多方面都算是年轻,不到三十就踏足高阶,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天才,却也堪称优秀了,然而,和他的目标、他所面对的问题一比,这点成就便太过微不足道……圣莲三大天尊,以他们如今的修为反推回去,全都是在二十岁前便上地阶的绝顶人物,和他们一比,陆云耕眼前的进境,比屁还不如……

想到愤慨处,陆云耕忽然大步狂奔出去,自桥下冲到河边,东方恋雪心头一懔,跟着追了过去,就看到陆云耕涉水冲入河中,仰首大叫。

“哥!云耕没用!一事无成,到现在都没法替你作什么,我真的是太差劲,太令你失望了!

陆云耕紧握双拳,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向着已逝的兄长道歉,尽管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没用,但自他身上迸发的气劲,却令溪水翻涌掀波,一浪一浪,拍击岸边,水势凶猛,这股力量……在高阶中绝对算是强手,陆云耕的实力,绝不像他自我评价的那样没用……

“……但请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终有一日,我要替哥哥你报仇雪恨,让每个有份害你的人得到应有收场!”

一声一声含着怨忿的狂叫,朝四面八方传出去,震得群山皆鸣,东方恋雪伸指掏了掏耳朵,微觉有些可惜,自己珍藏的这个“绝对保证躲藏半天”地点,就这么完蛋了,不用多久,便会有人找过来,但……以此来换陆云耕的心里话,这代价还是很值得的。

“老大。”东方恋雪来到溪边,迎向走回岸上的陆云耕,“我追求的东西,就是出人头地,荣华富贵,没有你那么伟大,不过,将来我实力上去了,你要报仇,请务必要算我一份……现在的我们,还太弱小了,你要报仇、我要上位,单凭我们现有的力量,根本什么都作不了,说实在一点,打进大比的前五百名,差不多就是极限了,连前一百名都没有机会进……”

“………”

“为了我们的理想,我觉得我们该主动出击,找寻那些愿意投资、看好我们的组织,趁机捞点好处,壮大自己,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在大比中脱颖而出,最终实现你我的梦想。”东方恋雪道:“不过,在这之前,有个问题我想先弄清楚,关于老大你的武功……”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本来我不该说,因为此事关系重大,而我自己也有些弄不太清楚,希望告诉你之后,你能替我寻找出答案来……”

陆云耕解释,自从陆家搬迁避祸后,父亲就安排他加强练武,几乎散尽家财地为他搜罗各种武功秘笈,但陆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人脉有限,手上的钱也有限,哪怕花了钱,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顶多就是一些断简残篇,练了也未必有好处。

就在陆云耕彷徨无助的时候,几封书信寄到他的手上,寄信者自称是他兄长生前的好友,现在也仍任职于圣莲教,对于陆云耕兄长的亡故,感到不胜哀痛,念着生前的交情,更不能对陆云耕袖手旁观,所以特别写信过来帮助,随信还附上了几页功法的修练口诀。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发生了不只一次,在陆云耕一路走来的过程中,发生的次数着实不少,写信过来的人,有老、有年轻,有男当然也有女,笔迹各自不同,共通点就是全都自称是他兄长生前的好友,因为不忍见故人之弟无力自卫,所以想方设法,隐藏身分来送秘笈,助他增长实力。

“呃,各种奇遇我听得多了,像你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送秘笈像是市场送大白菜一样……不对,豪门贵族搜罗秘笈也是像这样。”东方恋雪道:“可人家买秘笈,是买大白菜,而你……像是在捡烂白菜。”

“那些秘笈……坦白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你要说是烂白菜也没错,基本上都是不难入手的大路货,多数也不完整,有些还只有几页,寥寥数招,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招数……这些东西,帮我爹省了些钱,但也不是买不到的东西,我不理解,送这些大路货,为什么要搞得那么神秘兮兮……”

“或许……他们的身分特殊,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偷送秘笈给你,就会生出大麻烦,所以才……但冒那么大的风险,发些大路货秘笈给你,这是有点怪,你有没有……”

东方恋雪本想问陆云耕有没有反向调查过,但转念一想,陆云耕家里开的是米店,不是情报组织,要指望他能反向侦查,这根本是痴人说梦了。

“等等,老大……那些大路货秘笈,你有没有带在身上?一本两本都行。”

“我又不是苦力,哪有人没事整天带几本书在身上跑的?你当我是搬运工啊?一两本是没有,倒是有几页……太乙真宗旁支,紫元仙道的破元拳,我练来练去练不顺,就带在身上,想慢慢参悟……”

陆云耕从怀中取出几页拳谱,递给东方恋雪,“送来的就是这几页,招式浅显易懂,就是运气口诀比较晦涩难明……”

东方恋雪接过那几页,只见几个招式图形,旁边密密麻麻写着行功口诀,与这简单的拳招相比,口诀中所载的信息量大得惊人,有些地方还特别以朱笔圈起,提示重点,看起来就是一份用过心的教材,先前以为是随便寄几页大路货秘笈过来,还真是想得偏了。

“唔……老大,你收到的秘笈都是这样有图有文,还标注好重点?”

“也不是每一本都有注解,不过都是有图有文,易于理解,方便学习,武学秘笈……不是都这样吗?”陆云耕道:“有一点比较奇怪,这些人寄秘笈给我,从来不会撞期,都是我收到一本,练得差不多了,才又有新的寄来,彼此间好像商量好了一样……”

“你奇怪的地方真是奇怪,你应该要好奇,为什么人家能把你的练功进度算得那么精准……还有这秘笈……”

“如何?有什么问题吗?”

“别的我不清楚,但紫元仙道的破元拳,我记得只有招数,没有什么运气口诀,这么满满的几页字……哪里来的?”

东方恋雪的话,令陆云耕一惊,而东方恋雪自己更心头掀起巨浪,他力量未臻高段,眼光却是一等一,这辈子没少看过绝世武功的秘笈,他几眼看下来,就觉得这些运气口诀中大有文章,看似普通,仔细琢磨,却又觉得内中蕴意深远,不是普通的功夫。

(现在终于知道,他那一身怪怪的功夫,是怎么来的了?有人暗中布局,十几年的时间,用这样的秘密方法,栽培了他出来,要不是我意外撞着,恐怕这着暗棋会一直藏着,直到有一天,石破天惊而出……是什么人在暗中布局?为什么选中他?还有……这个方法真是太妙了!学起来,早晚我也要用一次!)

东方恋雪真心觉得这方法很妙,把要传授的东西,巧妙编藏在普通的秘笈里,一点一滴,逐渐让人学会,不但瞒住所有人,连当事人也懵然不知,这样瞒天过海的手法,甚合自己的口味,早晚要找个机会来效法一次……

陆云耕愣道:“所以……我练的东西,有问题?”

东方恋雪道:“肯定了,但到底有什么问题,恐怕要把你练过的所有秘笈都拿来看一次,才能知道究竟了……那可是大工程啊。”

“你练的功夫本来就有问题,明明都有未婚妻了,还练什么童子金身!”胡虎突然冒了出来,冷冷道:“童子金身的抗击力不逊金钟罩,却是以童子功为基础,若元阳童身一破,金身不战自溃……你又不是和尚,让你练这种功夫,摆明是包藏祸心。”

胡虎的话,对象直指东方恋雪,这个年轻的巨汉,看似粗豪,整天只顾着喝酒,其实冷眼看着一切,什么也心里有数,而面对这个质疑,东方恋雪照例是继续装死。

“老胡,你来啦!真难得,你终于开口说句话了,我还以为你除了埋头喝酒,就没有别的戏份了咧。”

陆云耕道:“这点不怪任何人,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兄长的大仇一日未报,我就没有脸去成家,之前……我多少还有些迟疑,得到童子金身的秘笈,让我得以下定决心,而从结果来看,童子金身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相信东方的眼光。”

胡虎冷哼一声,但没等他开口,东方恋雪已抢着把话接过,“老大说的真是对极啦,那本童子金身的秘笈,是文沧澜提供,又不是我放的,就算别有用心,也该找文小子算帐,怪我没道理啊……还有,童子功也没那么鸡肋,只要能练上地阶,由少阳升太阳,再从太阳生少阴,阴阳相济,就无惧什么成亲破身……当然,你也可以就这么继续练上去,最后成为一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超级。”

童子功被称为慈航静殿第五绝学,虽是人们戏称,却也不是没有道理,过去东方恋雪曾听天妖讲述,了解这门内功练到绝顶时的惊天之威,不过,对于眼前的陆云耕而言,这确实是遥远了些。

“陆师兄,你们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没什么可说的,我站在你这边,这笔帐算我一份,我看圣莲教不顺眼很久了……”

“咦?老胡,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到底有什么东西是看得顺眼的?”

“哼!”

无视东方恋雪的插嘴,胡虎重拍陆云耕一记,正色道:“一世人,两兄弟,从今日起,无论你干什么,我都和你一起干!什么圣莲教、圣莲帮的,咱们兄弟连手,闹他个天翻地覆的。”

“但……这是我的家仇,怎么能连累……”

“嘿!师兄再说这话,就是没把我当兄弟了。”

“是啊,老大,你就从了老胡吧。”东方恋雪道:“我们三兄弟连手,绝对让圣莲教鸡毛鸭血,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不过咱们三人的力量还是嫌弱了点,我想办法再找点赞助商来,增多手上的筹码。”

最后一句,才是整句话的重心,但陆云耕没有在意,只是尽快平复激动的心情,讪讪冒出一句,“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说了这么多话……”

东方恋雪点头道:“作为兄弟,我给你一个劝告……酒这种东西还是少喝一点吧。”

第四章 卑鄙无耻.双天至尊

了解了陆云耕的学艺背景后,最让东方恋雪心中困惑的,倒不是陆云耕的问题,而是魔门那边的状况。

自己想要组建势力,更还申请了魔门的补助,这件事的发生,不但自己等了许久,恐怕自己老爹也在幕后等上许多年了,自己终于有了行动,于公于私,魔门如果不把陆云耕、胡虎的资料查个底朝天,就真可以改去作慈善组织了。

不过,有些东西好查,有些东西却连魔门也不太可能查到,像是陆云耕习武的秘密,若让魔门来处理,顶多就是循线追查赠秘笈之人,却发现不了秘笈之中的秘密,而对方既然能在幕后藏上十几年,必是准备周密,恐怕很难追查到,或者即使查到,也没什么用处……

(问题是……他老哥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这么重要的问题,他本人偏偏一问三不知,只能让组织上去调查了,反正……这种事瞒也瞒不过……)

东方恋雪真正在意的,其实是以魔门的效率,有关陆云耕和胡虎的背景资料,早该在自己申请补助的当晚,就被查得清清楚楚,钜细靡遗,特别是陆云耕的兄长,如果真惹出那么大的事,让圣莲三天尊联手迫害,魔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忽略过去。

然而,身在梵萨丹伦的自己,却什么消息也没接到……

这倒不能怪父亲恶整,魔门也有魔门的规矩,自己当前的身分,只是一个基层的喽啰,组织上查到什么机密,也不可能特别告诉自己,想要知道点什么,找曲子是肯定没用,还是得照规矩,先提出申请,然后……花钱买情报。

想到这一点,东方恋雪不禁微笑,己方三人之中,陆云耕对未来的目标明确,意念坚决;自己是拿“出人头地,荣华富贵”来当托词,不知道他们信是不信,世上九成九的人,都有这样的追求,这个说法该很合理,至少陆云耕看起来就没什么怀疑。

至于胡虎,他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想,对未来全无打算,但根据自己的观察,他搞不好是三人中藏得最深的一个,不晓得他在成长路上遭遇了什么?又想要干什么?才令他今日变得如此郁郁,整日醉死在酒国中,对外界的事全都不在乎、不关心……

相比之下,胡虎为何会使易筋经,这个秘密就显得无关紧要了,东方恋雪不打算泄漏这个秘密,也不打算委讬曲子去查,不管魔门的规条是什么,既然大家约好了要一起组队,如果连起码的道义也没有,就什么都不用谈了。

这一天的大比,东方恋雪仍是轻松过关,靠的是高等装备……以及诈欺,他穿着一件防御力超高的昂贵重甲,一步一步踩着台阶,上了擂台。这样穿重甲上场,在考场上并不少见,很多权贵子弟实力不济,为求平安,就穿着重甲上场,整个人包裹成铁乌龟似的。

和巨魔甲相比,普通的重甲根本算不了什么,连巨魔甲最后都以笑话收场,普通人穿戴这种重甲上场,更只有惹人讪笑的份,哪怕防御力再强,穿戴上去之后,行动不便,根本就是去挨打的,也许盔甲的防御力强,可以撑得久一点,但只是这样撑,又如何取胜?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赢,又何必穿魔法重甲上场,直接弃权认输就好了!

在先前的几场战斗中,东方恋雪给人的印象,就是实力不强,却狡诈机变,非常滑溜,所以看到他穿着这样一副几十斤的重甲,步履迟缓,很吃力地走上擂台,对面的敌人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大定,暗自庆幸东方恋雪自己废了机动力,好打得多。

铜锣敲响,战斗开打,被层层重甲压着的东方恋雪,似乎连走都走不动了,更不可能抢攻,对面敌人连放三枝魔法箭矢,准确命中,造成强力,滚滚热浪与火舌,席卷整片擂台,但重甲上附着的魔法阵起了作用,多重防御结界张开,化消力,结界上荡出阵阵涟漪,重甲耸立如山,分毫无损。

丧失机动力所换来的超强防御,确实不容小觑,敌人眼见这三箭无功,情知远距离攻击意义不大,趁着浓烟、火焰掩护,他飞速冲到东方恋雪身边,抽出佩刀,迎风一晃,秋水般的刀光上,闪出七个魔法印记,魔光一现,刀罡骤厉。

这是他家族世代相传的“伏象宝刀”,法印一开,无坚不摧,哪怕是对上巨魔甲都能一刀两断,这具重甲虽然被多重结界守护,全力挥斩之下,也不过就是两三刀的功夫,转眼间就能把重甲内的人砍杀。

美好的胜利画面就在眼前,他兴奋地挥刀出手,但在浓烟中,那具厚实的重甲却陡然打开,一分为二,重甲内的人早已不在,而骤然分开的重甲,又受到相互磁力牵引,重新聚拢起来,更将他一下合罩在内,形成一个坚不可破的囚笼。

事发突然,这人一下子中了机关,被关入囚笼之内,连兵器都脱手掉地,而陷阱一捕获到人,内部随即发生变化,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更为窄小,人被封锁其内,连转动身体都不能,唯一能作的就只有大声叫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空间狭小,连喊两声,不但声音回响,连自己都受不了,还异常气闷,呼吸艰难,好在这两声呼叫很快就有人回应。

“行啦,别浪费力气了,有时间说废话,还不如说点别的,以我看……投降认输之类的台词,你比较用得上喔。”

东方恋雪笑嘻嘻的表情,出现在护目镜罩中,还好整以暇地挥手,被困囚笼内的人几乎气到吐血。

“卑鄙无耻!有种放我出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哇,你一个高阶武者,要和我这个中阶的大战三百回合,谁才无耻啊?你是想表示自己脸皮厚,想要名正言顺地以大欺小?还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废柴一个,连打低一阶的弱者都要打三百回合?”

东方恋雪伸指掏了掏耳朵,笑道:“别叫啦,我横竖都已经被你骂卑鄙无耻了,怎么还能放你出来?你脑残,我可不残啊。”

“我绝不投降!宁可战死,也别想从我口中听到一个降字,你……”

“哦,好英勇啊,你大概是认为这套装甲的防御力强,你虽然被关在里头,我在外头也拿你没有办法,才有恃无恐吧?傻佬,机关这东西不是那样用的。”

东方恋雪谈了弹指甲,跟着便动手在重甲上一拍,落掌处亮起一个魔力符文,重甲底部轰隆声响,开始冒出火焰。到了这一步,任谁都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肯定就是这具重甲囚笼一飞冲天,离场判输,被关在囚笼内的人眼见败局已定,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我爹是帝国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你要是……”

“区区大将军,也好意思说出口,我爹还会吃人呢,我有拿这点出来吓唬人吗?行啦,什么天下兵马,现在有一个在擂台上吗?你有本事喊一个上台来,我当场认输……敬告亲爱的旅客,搭乘本飞天铠甲,希望你有一趟愉快的旅程,由于气流颠簸,下来时估计你会断个十七八根骨头,请不要投诉……另外,别忘记随身行李……”

东方恋雪的下半截话,被隆隆火焰喷发声所掩盖,重甲一飞冲天,底部燃料很快就耗光,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直坠向数十里外的山林,照说应该是摔不死人,但总也有些特别衰的,那就难讲了……

“啧,明明输定,还死不认输,让我浪费燃料,太不环保了,这些官二代,一点公德心也没有……”

东方恋雪拾起地上的伏象宝刀,耍了一下,知道是好东西,扯开嗓子大喊道:“喂,上好的宝刀,价值起码超过三百金币,现在只卖一百,谁有兴趣就找我来买,先到先赢啊。”

依照规矩,技不如人,兵器为人所夺,自然就是胜者的战利品,东方恋雪占有此刀,手段虽然卑鄙,却也还勉强说得过去,只是他还在擂台上,就高声叫卖,这种行为就让观众台上的很多人猛摇头了。

如此行为,更坐实了“最卑鄙的考生”之名,东方恋雪毫不在乎,名声之于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更何况,目前这名号还不是自己专有,眼前还有一名强大竞争者……

不负众望,龙傲天也继续勇夺“最无耻的考生”之荣誉,他一开战就只是逃跑,人家追,他就绕着擂台到处乱跑,对方使尽办法,就是封他不住,也追他不上,最后累得直喘气,一下大意,脚底忽然中了机关,龙傲天逃跑时,偷偷布下魔法陷阱,外观看来全无征兆,可是一经触发,形如地雷,直接让人一条腿血肉横飞。

一腿成残,另一腿也不会好到哪去,重创如此,只能满地乱滚,哪还可能继续战斗?龙傲天顺利晋级,而全场自然是嘘声不断。

“真厉害!不愧是我的劲敌,我还以为自己能超在前头,没想到他一下又追上来。”

东方恋雪的扼腕,引来旁边陆云耕的侧目,“你的追求,可不可以稍微高一点?别人来这里,都是竞比个人技艺顶峰,你却好像是来比手段卑鄙下流的,这样恐怕……”

“怕什么?我到现在都还没被赶出考场,就证明我做的一切都合乎规矩,那家伙也是一样,说不定,比起老大你,我们的夺胜方式,才更合乎主办者心意咧。”

东方恋雪笑道:“不说你不知道,这位龙兄的魔法陷阱,倒有几分北地蛮族的风格,数年前边关悲嚎岭一战,大将军韩破虎的部队,在凯旋途中,被蛮族设伏,五千个地行魔兽张开大口,先断马腿,再噬人足……半小时不到,两万军队全军覆没……别瞪大眼,我知道你没听过,民众对北地战事一向不感兴趣,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不过……我有预感,龙兄该是知道的。”

“东方,我倒不是非要批评你的晋级方法,虽然我是看不过眼,但正如你所说,人各有志,既然他们没剥夺你的考试资格,就表示他们也认同,或许你才是对的也不一定。”陆云耕道:“但你说你的目标是出人头地,而上位最终还是要靠实力,你这样的胜利法,就算被你一路考上状元,也是根基不稳,承受不住大考验,对你……不是好事。”

“哈,一样米,百样人,普天下总不可能每个人都练的一样,根基够稳的,有老大你一个就够了,我嘛……还是继续走我的旁门左道吧。”

东方恋雪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百分百听得出来,陆云耕的话里,多了一份之前所没有的关心,弥足珍贵。

陆云耕能够来说这些,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成功晋级了,战斗时间很短,对方虽然是高阶武者,却几下就被他打败,他的异种化量诀,能够抢先一步侦测敌人动向,做出预测,占了大大的便宜,单是如此,还不足以取胜,但配合精练的童子金身,那简直就是绝配。

童子金身的抗击力,直比高段的金钟罩,维持运作的真气消耗量还不大,敌人碰上这等奇功,只能蓄足全力,近身攻击,而全力一击之下,本身的气息、防御力量受到影响,出现或多或少的紊乱,陆云耕的异种化量诀,却把握住每一丝最细微的强弱之变,在童子金身扛住敌人重击的同时,霸道的一拳回击敌人。

看似以伤换伤,玉石俱焚的打法,其实却是将“以己强击敌之最弱”贯彻到极点,往往几个照面,敌人就已经被他打倒,半天起不了身,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东方恋雪,心下不禁评估,陆云耕的修练之路,走得平稳扎实,但这种战斗风格却异常犀利,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我若撑下,则敌必亡……如果能把这种优点进一步强化,找一门更好的硬功,提升防御力量;练一门更强的内功,把攻击力提升上去……光是想像,就是一幕很恐怖的画面,最终的理想形态,碰上什么强敌,全部都是一招杀!

(硬功倒是不难找,慈航静殿的人直接练金钟罩最对路,低段的秘笈手上就有,第四关后头的就不好弄,来路如果不对,后头还会被贼秃们找上来算帐,版权问题不好处理,这或许可以让姓龙的来想办法,反倒是内功……这个就很难搞了……)

在昨天之前,东方恋雪一直在想,该如何弄一部好的功法给陆云耕加强内功,魔门拨下来的补助,顶多是些地阶、高阶的功法,自己手上却偷藏着一些私房货,准能派上用场。

但昨天知道陆云耕的成长之路后,这个主意就告吹了,除非把陆云耕以往练过的所有赠与秘笈都看过一次,否则可判断不出什么内功最适合他,再者,那个藏在幕后的黑手人物,处心积虑让陆云耕练各种武技,惟独花费陆云耕最多时间的核心功法未加安排,让陆云耕一意修练慈航静殿专授俗家弟子的童子功,这个安排……或许本身就带着特殊意义。

近些年来,童子功被慈航静殿当成俗家弟子的入门教材,那些比较有背景、比较被看重的俗家弟子,入门一段时间后,就会被提升上去,改练其他的禅功,没背景、钱给得不够的,就是只有一条路走到黑,拿着童子功的教材直练下去。问题是,俗家弟子将来早晚要成家立业,元阳之身一破,奠基在童子功上的一身武技,起码打对折,半生心血等于白费,江湖上对此也是耻笑连连,好像练童子功是什么很蠢的事……

不过,童子功与易筋经、洗髓经、金钟罩相同,都是慈航静殿创派祖师所传,虽是早年作品,可是一个天才型武学宗师创出来的东西,没可能是平庸货色,很多人仍旧相信,这是因为后人练的路子不对,没能发挥出童子功的真正威力,而东方恋雪更从魔门古老典籍和天妖的叙述中,晓得童子功确有一个非常恐怖的至高境界,只是……单纯照秘笈练上去,怎么样也不可能练到那种境界,到底其中玄机何在,以天妖的无双智慧,也未能参透,东方恋雪可不指望陆云耕能从这上头找到突破口。

“对了,老胡那边怎么样了?我们都打完了,他应该打得更快,怎么不见人?该不会溜回去喝酒了?”

“你也别这么说他,胡师弟也不是只会喝酒的,至少……”陆云耕耸耸肩,道:“他也有可能直接把酒带来,打完不用回客店,直接就在现场喝了啊。”

“有道理……可是我看他那么爱喝酒,说不定脑子早就酒精中毒,啥也没法想,你确定他能想到那么多吗?”

“他酒是喝得多了,可你也别把他说成是脑残啊……”

陆云耕与东方恋雪随口说话,心里倒是轻松得很,己方三人之中,就胡虎一个是成名人物,修为最早进入高阶,手上又有一把优质战刀,相得益彰,在高阶之中实力一等一,更别说他还偷练着易筋经,这可是慈航静殿四大绝学之一,哪怕不直接使用,整体战力也能提升两成,只要运气不太坏,东方恋雪估计胡虎还能再撑三轮。

东方恋雪对这个判断颇具信心,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擂台上胡虎的狼狈模样,心里的惊愕,实在不是一点半点。

“胡师弟,他……”

陆云耕大吃一惊,擂台上,胡虎大口喘着气,全身鲜血淋漓,从脸至脚,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血点,全部都是剑伤,仅管都只是伤及皮肉,数量累积一多,看起来也相当惊人。

在胡虎的对面,他此战的对手,披着一件宽大的黑斗篷,整个人都罩在斗篷底下,头上还戴了一个黑布套,掩饰身分的意图十分明显,手上戴着一个黑金手环,似这样的装扮,全场大概还有二十多人,应是出自同一处。

陆云耕道:“东方,那天你说过,不知道这群人是哪帮哪派的,想不到今天老胡就对上他们了,可恶……如果能知道是哪边的人,我们也不至于……”

“知道了也不管用。”东方恋雪露出苦笑,之前他确实不知,但透过曲子一查,马上就清楚了,“那些人确实出自同源,但不是某帮某派,而是拿到特殊许可的特别考生。”

“特别考生?”陆云耕这才想起,大比前夕增添的规则中,确实有一条,让符合资格的特殊人士,经由秘密审核,可以不走一般的程序,临时加入比斗,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替豪族权贵大开后门,但东方恋雪却说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黑金手环,就是考试院颁发给那些特殊考生的凭证,说起来,只要是这种打扮、戴了黑金手环的,确实都是特殊考生没错,但你要问他们的出身背景、武学路数……鬼才知道。”

东方恋雪凝望擂台上,眉宇之间,深有忧色,“老胡是练过金钟罩的,虽然只练了首两关,但结合本身真气,拿普通兵器要砍伤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陆云耕道:“我明白,敌人要不是内力更胜一筹,就是兵器有古怪,看来该是后者,那柄剑……很不寻常。”

“………哪有这么简单……”

东方恋雪善于用剑,从那些伤口的位置,就看得出来,起码有十五处剑伤,对方只要多施几分力,就能把胡虎一剑致命,胡虎能够打到现在,摆明是对方留手了,这样看来,胡虎此战几无胜望。

但这个黑斗篷底下的人,也很特殊,其他人搞这副打扮,是为了掩饰身分,毕竟整个人都罩在黑色底下,要认出来实在不容易,但这一位……有否蒙面估计意义不大,因为此人的身高,不足一米五,小手小脚,形如孩童,这么特别的体型,天下少有,想瞒都瞒不住……偏偏东方恋雪想不出来会是谁。

两边对比,巨汉对小童,身形比例悬殊,战力根本就没有得比,可是,此刻双方的气势强弱却完全颠倒过来……

“东方,你看这人……这种体型,该不会……只是个孩子吧?”

“一个孩子能把老胡打成这样?老大你也太逗了,如果真是这样,老胡还不如去死……这世上除了孩童,还有一种先天不良的矮鬼,叫做侏儒!在海外的大岛上,据说侏儒还多到变成了一个种族,世世代代都是矮鬼。”

“那……你的意思……老胡碰上的这个,是一个侏儒了?”

“显然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你也知道,修练是很危险的,特别是那些练邪派功法的,急走偏锋,很容易走火入魔,身材走样,别说是区区侏儒,变成猪头的都有,所以过去有不少邪派老魔,身形相貌都不像正常人,可是……”东方恋雪皱眉道:“最近这十五年内,好像没出这种人物,极少数的几个例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我还真想不出来会是谁……”

东方恋雪想不出来,擂台上的战斗却重新再启,似野兽一般大口喘气的胡虎,蓦地暴喝一声,犹若惊雷,手上的九虎战刀狂舞而起,轮转如飞,开山劈岭般砍向对手。

这一刀,气势十足,九虎战刀怨魂咆哮,力量倍增,将擂台砍出了一个大裂缝,却没有能够砍中该砍的人,那个黑斗篷的侏儒,在战刀砍下之前,轻轻一跃,躲过了这一刀。

双方的速度显然有落差,而这也不是此人避开的第一刀了,擂台上还有别的刀痕,说明了胡虎在这之前的攻势落空,而胡虎也早料到这一刀会不中,劈斩失手,随即变招,刀光斜斜斩出,掀起一阵强猛狂风。

在先前的战斗中,胡虎的大刀挥斩,已是这场大比中有名的绞碎机,刀罡所化的旋风,仿佛无坚不摧,将所触及的一切事物破坏粉碎,不少人当他是大热门,说他的战力还在师兄刘孤峰之上,认为他起码可以打入前八强,而这些猜测全都在此刻踢到大铁板。

无论九虎战刀砍出的劲风威力多大,也不管胡虎把刀舞得多急,每次他刀光落下,黑斗篷侏儒就像一片不受力的羽毛,为狂风所激,轻飘飘地飞开,风势越急,人就飘得越见潇洒,胡虎每次心急想要砍中,却只让敌人飘得越远,挥刀全成了空挥,浪费力气。

胡虎不是只有力量却没有脑的莽夫,一见战术有误,马上改变策略,放慢刀速,不再狂舞,一刀一击,有若天雷落凿,速度慢了,却更具雷霆万钧之势,试图破解敌人的卸劲飞遁法。

“……不错嘛,还以为是大水牛一头,居然也懂得用脑……”

黑斗篷侏儒首次开口,声音被刀风、九虎怨魂咆哮盖过,能听到的没有几个,但听见的人却都脸色一变,因为那是一个清脆娇嫩的女童嗓音,在斗篷底下的,可能真的是一个小女孩?

“……可惜,你的刀,终究只是蛮力,没有技巧可言……”

如雷刀势,虽然因为放慢速度,让力量更显得集中,却终究伤不到轻柔片羽,黑斗篷之下的娇小身影,再次如叶翻飞,避开胡虎的一刀又一刀。

“小心了!”

一声提示,柳叶般轻盈的羽毛身影,骤然生出变化,仿佛化身猿猴,蹦跃弹跳,灵动之至,一个人化作几十道残影,如同有几十个黑斗篷之人,满擂台到处乱跑,形影姿态各自不同,看得人眼花撩乱,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啊!”

痛楚怒叫,震动所有人的听觉,当满擂台的残影消失,只见巨汉握着右腕,一串鲜血直洒下来,不但九虎战刀脱手落地,咽喉位置还有一个血点,要不是敌人手下留情,这一下就要了他的性命。

“……只有蛮力的刀,不管看起来多有威力,终究是虚的……你输了!”

第五章 易筋锻骨.折刀虎断

看着胡虎落败,陆云耕蓦地惊觉,自己好像从来也没想过战败的画面,这其实挺不可思议的,没想过怎么战败,难道还真以为能一路过关斩将,直夺状元?

然而,之所以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好像也不是太难理解,打从与东方恋雪结识,三人小组成形以来,就仿佛齿轮嵌合到位,飞快运转起来,一切进行得那么顺利,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完成,什么都可以迎刃而解,以至于自己压根就忘了,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一个高不成、低不就,滞留中阶多年的“庸才”。

而现在……似乎该是重新审视自己,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相较陆云耕的如梦初醒,胡虎的反应要更激烈许多,他对失败更没有心理准备,平素自视甚高,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连前五百名都进不去,这么早就被淘汰出局,特别是明明昨日才对天立誓,三人要一起干大事,现在大事八字还没一撇,陆云耕、东方恋雪都顺利晋级,自己却一败涂地,对比昨日信誓旦旦,这种耻辱,自己怎么能接受了?

(……三人之中,明明是我的武功最高,他们两个怎能及我?陆师兄与东方晋级,我却出局,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激动的心情,表露在脸上,胡虎面孔扭曲,肌肉抽搐,虽然还是握着滴血的手腕,愣愣地站着,但神情却越来越是狰狞,身上的血与汗,也因真气高速窜行所生出的高热,渐渐蒸腾成雾。

首先注意到不妥的,仍是东方恋雪。

“喂!老大,你看老胡……他不太对劲啊。”

“我看看……没错!他整个表情都变了……怒目横眉,修罗之相,不好,他走火入魔了!”

身为慈航弟子,陆云耕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连续激战之余,力量催行维持在巅峰,本就容易失去控制,若再遇上心魔入侵,很容易真气走岔,造成严重后果,陆云耕自忖没有那份力量输气相助,只能试着叫醒胡虎,让他镇定下来,自行平复失控的真气。

“胡师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别太放在心上,快下来,我们……”

“我不服气!我不服!我不服啊!”

结束默然呆立的胡虎,双手握拳,两眼发红,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嚎啸出声,“我不甘心就这么结束!这场大比,应该是我崭露头角,建功立业的开始,不该在这里结束,绝不可以!”

“可不可以是你说了算?”黑斗篷女童双手插腰,娇嫩嫩的童稚嗓音传过来,“就算你真的很不甘心,但要打你又不够我打,试问你除了投降,或是被我打下去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我不甘心!不甘心呀~~~~”

胡虎狂嚎一声,已经赤红的双眼,只有满满的疯狂,再没剩下半分理智,一脚勾出,将掉在地上的九虎战刀踢起,重拿回手,跟着就是一刀,当头劈向对面那道娇小的身影。

这一刀,势若疯虎,威力只有更胜之前,陆云耕一见之下,双目圆瞪,惊出了一身冷汗,更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放声大叫,“胡师弟!住手!你不能……”

叫得声嘶力竭,仿佛只要让这一刀劈下去,什么都无可挽回了,这一点,旁边的人没几个能理解,只有东方恋雪完全理解,知道陆云耕在紧张些什么。

自从露了一手易筋经,胡虎的武功,就被三人视为小队中最强,慈航静殿的四大绝学之一,千年来始终被认为是大地上前十强的武技,岂同泛泛?东方恋雪估计,胡虎的易筋经起码也练到五、六章,认真施展起来,能把现有实力提升一倍,即使对上地阶武者,也有一拼之力。

不过,正因为易筋经有这样的威能,慈航静殿对之管束甚严,更为了各派系之间的均衡,每个派系修习四大绝学的人数,都必须由各派系联合商定,擅自偷学绝对是重罪中的重罪,胡虎的易筋经,明显来路不正,见不得光,如果被人知道,慈航静殿势必追究,后果非同小可。

胡虎从来不泄漏这秘密,陆云耕和东方恋雪也守口如瓶,但此刻胡虎怒令智昏,走火入魔,居然不顾后果,悍然发动易筋经,冰蓝气芒笼罩全身,激发出来的力量成倍提升,九虎战刀内的猛虎怨魂承载力量,高声吼啸,虎魄身影绕着战刃打转,凶刀上的光芒骤盛,化为一道长长的冰蓝火焰,一刀斩下,整个擂台的结界负荷不住,应声而破,连擂台都被一分为二。

一刀之威,惊动四方,这一刀所蕴含的力量,已不逊于地阶武者的第七级力量,但如此惊人的一刀,仍旧落了空,所造成的效果,反倒是在观众席上显现,不少明眼人都从这一刀之中看出了端倪,为之惊呼出声。

“易筋经?”

“他怎么会使?”

“易筋经是慈航静殿的首等绝学,金虎不过是被撵去门口当活柱子的货色,为何能修练易筋经?”

胡虎的一刀,让观众席上直接炸了锅,人们惊愕不已,纷纷望向考场上的慈航众弟子,想从他们的反应看出些端倪,结果却同样看到一片茫然,那些已经考完下来观战的,犹如坠入五里雾中,整个摸不着头脑,还有一个仍在擂台上战斗的,甚至因为过于震惊,给敌人趁机一招打下擂台落败。

这个旱天惊雷,把所有慈航弟子都震得不轻,所有人脑海里都满是疑问,而唯一跳出来的答案,就是胡虎被寺中的某个长老看上,秘密收为弟子,暗中栽培,作为一着暗棋……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若非如此,姑且不论罪刑罪责,胡虎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易筋经,更别说偷学了。

巨大的震惊,吓到了许多人,却也有人不为所动,胡虎的对手,那个黑斗篷的女童,就全然无视这霸绝一刀,轻轻巧巧地避过,还扔出一句,“都已经和你说,只有蛮力的刀,没有威胁性可言,你是听不懂吗?”

“**!”

理智尽失,胡虎的回应,就是一刀,威力惊人,由于擂台结界已破,九虎战刀所鼓发的冰蓝刀焰,直喷出去,扫过三、四米的范围,就算是在别的擂台上,都能感受到这股刀威,让人惊叹易筋经的不凡,但哪怕刀焰范围再大,黑斗篷女童如猿猴般飞纵,刀焰就是砍她不着,连衣角都没沾上。

“笨牛,我好心指点,你就只懂得出口伤人吗?不给你一点厉害的,你是不懂得停了。”

“杀!”

胡虎理智虽失,战斗本能犹在,眼见敌人身法速度与自己全不在一个档次,多次出手无功,当即虎吼一声,长刀一舞,九虎怨魂带着凌厉刀焰,呼啸飙出,却不是直扑敌人,而是绕着擂台飙卷,形成多重立体火圈,自外向内收缩,不管敌人再怎么会躲,这一下都要敌人避无可避。

漂亮的应变,让很多人不自禁地暗叫一声好,黑斗篷女孩似乎也知道闪躲无用,索性站定,望着迅速迫近的刀焰,黑斗篷扬起,露出纤细的小手,脚步纹风不动,不见惧意,手中的剑,始终如一地紧握。

“大笨牛,我是直奔着状元奖金来的,你挡住我的视线了,这一下,就给你当个教材……”

言甫毕,身再动,黑斗篷女孩猛往前冲,在即将撞上刀焰之壁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被烈焰吞噬,可是她手中剑光一闪,无形的刀焰之壁,赫然像一大块蓝色布片,从中破裂成两半。

比武较劲,以力破力,出现这样的情况没啥稀奇,胡虎的刀焰虽然雄强,可如果碰上一个地阶武者,恃强硬破,刀焰之壁被一击而破,完全是情理之中。但此刻,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生出一种怪异绝伦的感受,因为在女孩的剑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强猛力量,不是以力破力的形式,倒像是手中剑有古怪,异常锐利,一剑挥出,连刀焰也承受不住,被狠狠割开。

乍看之下,很容易给人这样的想像,可是稍有武学知识的人,就晓得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刀焰并不只是火焰,内中还蕴藏着强大的易筋经内劲,无论剑刃怎样锋锐,如果本身的力量未足,两边一碰,持剑者不只刃锋粉碎,整条手臂都会震成寸寸碎断……偏偏,这女童的一剑,仿佛没有半点气力,哪怕是眼力再高明的武者,都没法在这一剑的轨迹中,看出半丝真气。

偌大的考场中,恐怕只有寥寥数人,才明白这一剑的奥妙所在,知道力量、锋锐都不是答案真解,关键核心只在于这一剑所刺,恰好就是刀焰之中,多股劲力的重合衔接点,被一剑划过,刀焰之内气劲冲突,即使不遭外力压逼,也要崩解,根本没什么威胁了……问题是,纵然看出刀焰之壁是怎么给剖开的,他们却无法想像,这玄之又玄的一剑,到底是怎样做到的?撇除万中无一的巧合,似乎就只有“不可能”三个字……

在这些人里头,尤其是东方恋雪的惊愕最甚,看到胡虎使易筋经还能镇定的他,这时目瞪口呆,整个人像是被五雷轰顶,动都动不了一下,一切只因为……这一剑的轨迹,他确实认识,不过……

“喝!”

刀焰之墙瓦解,敌人的剑势如破竹逼来,败亡在即的压力,让胡虎混乱的意识为之一醒,奋起余力,冰蓝刀焰再次鼓荡飙出,直直砍向高速迫来的女孩。

即将短兵相接,女孩不避不闪,身上黑斗篷承受不住刀焰,骤然被撕毁,连同头套一起,由各处裂口迅速破开,飘飞起来,露出了藏在斗篷下的身影。

全场之人刹时眼前一亮,那个手中持剑,攻向胡虎的娇小身影,不是什么侏儒,是一个长相非常清秀水灵,金发灿然,年纪大约**岁的女童,她穿着一套湖绿色的连身裙装,底下则是雪白的长裤与绿靴,一剑直指,仿佛凌波仙子一样美丽。

一边是这么美丽娇柔的小女孩,一边是满身鲜血的狰狞怒汉,两边对比太过明显,眼看刀焰就要砍中女童,看台上很多人不禁惊呼起来,还有考官本能地想要出声阻止,只有那些深深记得刚才那奇迹一剑的人,才会记得瞪大眼睛,仔细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胜负,打从一开始就是毫无悬念,威猛的易筋刀焰,在与剑尖碰触的一瞬间,便像是刀切洋葱一样,层层剥离开来,土崩瓦解,这一幕完全就是刚才的奇迹重现,只不过这次多了点新鲜东西,继刀焰被剖开后,女童的剑撞上了九虎战刀,剑尖刺厚背大刀,结果应该很明显,哪知……无坚不摧的九虎战刀,眨眼间生出无数裂痕。

胡虎瞪大眼睛,他持有这柄战刀的时间虽不长,却恃之连过数阵,得心应手,更别说此刻还气脉相连,看着这柄战刀当着面粉碎,他的感觉就是撕心裂肺。

“不~~~~”

悲愤的嘶吼,不能改变九虎战刀碎毁的事实,九虎怨魂发出哀嚎,继而在阳光下灰飞烟灭,女童的剑毁刀直入,胡虎根本没法抵挡,剑光几下闪动,巨汉的双肩、腹部,血喷如泉,女童灵巧地旋身,凌空避过,优雅落地,双脚一踩在擂台上,另一边的胡虎就重伤跪倒,一身是血。

漂亮的胜利,加上女童清秀可人的外表,全场爆出连声喝采,鼓励支持,不绝于耳,这次与上回单是手腕受伤、兵器脱手不同,胡虎都伤成这样,胜负明显分晓,哪怕他本人不服输,也无力再战了。

全场所有人都这么想,即使是那个女童也一样,她放倒了胡虎之后,立刻转头,预备走下台,但单膝跪地的胡虎,却像是不愿放弃,一手握拳,拼命使劲,似乎还想站起来再打。

大比并非江湖仇杀,胜负明明已经分晓,胡虎还执着不肯认输,假如对手是个讨人厌的权贵子弟,或许还会因为百折不挠的斗心,受到人们的敬佩,但碰上了这么一个清丽脱俗的小女孩,他的坚持,就成了死缠烂打,全场到处是嘘声,要不是因为大比犹在进行,大量垃圾早就扔下来了。

失血过多,胡虎不但意识不清,连视线都看不太清楚了,四面八方的万夫所指,他置若未闻,脑里唯一的意念,就是不甘心失败,一定要争取胜利,要成为这场大比中的人上人,这才对得起众多的牺牲之人……

伴随着意念,胡虎的右掌生出一缕白光,光虽然不强,但这道白光生出的瞬间,就散发着一股纯净的圣洁佛力,一点一滴开始凝聚……

“咦?”

对易筋经的冰蓝刀焰不以为意,女童却在这一刻停下脚步,脸上更多了一份凝重,猛地回转过身,用一种谨慎的态度,面对胡虎紧握的右手,但在她采取行动之前,一声来自台下的大叫,打乱了战局。

“老胡!你干什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的对手不是贼秃或官二代,只是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啊!你缠着她打了又打,羞也不羞?快住手!别再死缠烂打,让自己蒙羞了!”

东方恋雪的怒斥,传入胡虎的耳中,本就失血过多,陷入半昏迷的他,只是凭着一口气强撑,听见东方恋雪疾言厉色的暴喝,心神剧震,一口气一松,意识陷入一片黑暗,努力支撑不倒的巨躯,在一声轰然大响中,终于倒在台上。

“……本场考试,考生胡虎伤重落败,晋级者:小冉。”

考官一宣布结果,全场瞬时欢声雷动,人人为着小冉的胜利而兴奋鼓舞,仿佛整个考场就只有这一场比赛,而东方恋雪、陆云耕没等考官说话,就连忙飞窜上擂台,扛起胡虎往下走。

“老大,快走!”

“且慢!”

叫住东方恋雪的人是小冉,这个明眸皓齿的小女孩,看着东方恋雪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有些眼熟,你……”

“老子叫李铁柱,和你妈妈最熟啦……老大,你还在看什么?快闪!”

东方恋雪和陆云耕,分左右扛起胡虎,大步狂奔,几乎是逃命一样地冲下擂台,陆云耕多少有些奇怪,因为东方恋雪一个劲地催着快跑,急惶的程度,前所未见。

“怎么了,东方?胡师弟的伤势不轻,但好像没有严重到……”

“别啰嗦了!快点离开这里,这次的情况不得了,稍微有延迟,分分秒秒都会致命的!”

“这么严重?”陆云耕吃了一惊,却随即想起一事,“是不是刚才胡师弟未发出的那一招?我感到有佛……”

“别再说了!说了是要命的啊!”

东方恋雪阻住陆云耕的话,心里更加烦躁,知道这次真是惹火上身,大祸临头了。

(死老胡!藏着那么要命的东西,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真要藏就好好藏到底,干什么要露出来?还是挑了一个这么糟糕的场合,成千上万人都看到,你是怕别人不晓得你会这一手,想让普天下都知道吗?这次给你累死了!)

胡虎那一瞬间所使的武技,掌心绽放白光,释放出无上圣洁佛力,东方恋雪之前虽然没有见过,但观其形态、感受这份气息,很像是传说中的慈航静殿第一护法绝学,如来神掌!

(神掌是慈航静殿镇寺之宝,有几百年的时间,还是只许掌门人修习的限定神技,后来因为贼秃们内斗得太厉害,镇寺神掌据说失传了,现在慈航静殿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修成,这可不同于易筋经、金钟罩,就算想偷学都没有地方偷,老胡他是怎么学来的?他要施展的,当真是传说中的如来神掌?)

胡虎掌中绽放白光的瞬间,东方恋雪感受佛力释放,惊愕之余,脑中想到如来神掌的传说,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哪怕胡虎能一路过关斩将,考上武状元,都消弭不了这场弥天大祸,连忙出声喝阻,要在胡虎出掌之前,把他给拦挡下来。

(魔门花了无数人力物力,也窃取不到半式秘笈,神掌在慈航静殿内若真失传,老胡就是怀璧其罪了,偷学易筋经,大概是砍只手、废掉武功,逐出门墙,偷学如来神掌……恐怕连死了都会被拘禁魂魄,拷问个干干净净……这次事情惹大了,希望没有太多人看出来,还能够蒙混一下吧!)

想是这样想,东方恋雪的理智却晓得不太可能,胡虎的一招虽然没打出去,但佛力却已绽放外漏,犹如荒漠中骤然生出一朵白莲,感觉太过清晰明显,不只自己感受到了,连陆云耕都有所感应,照这情形来看,恐怕方圆百米之内,都能感受到这股佛力气息……基本上,是不可能瞒过的。

“站住!”

“尊驾请停步!”

“陆师兄,停下说话。”

东方恋雪、陆云耕扛着昏迷的胡虎疾奔,周围却有人绕着追了上来,尝试阻拦,招牌式的短发,说明了身分,这些全部都是慈航弟子,至于他们为何要跑上来拦路,理由不问可知,刚才的佛力必已引起他们注意,要是给拦下来,后果就是连跑都跑不掉了。

“老大,别管他们,走!”

东方恋雪本来最担心的,就是陆云耕犯傻,停下来和这些师兄弟说话,幸亏他在这件事上头脑子还正常,知道情况不对,没有被那些师兄弟给叫停,扛着胡虎的巨躯,飞速逃跑,直线冲出考场。

“东方,怎么办?去哪?”

“别废话了,客店肯定不能回去,到其他的藏身处去,我手头上还有几个备选名单,只要躲在那里,十五分钟内,普天之下没有人找得到我们!”

“十五分钟?你不是说笑吧?”

“你才好笑,难道你以为能长时间让天下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有这么好找吗?昨天已经被你们消耗掉一个啦!不要紧,十五分钟后还可以又十五分钟,然后我们再找一个世上九成五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躲……”

“你打算怎么躲?我们明天还要继续考试呢!”

“明天的事情,过了今晚十二点再想吧,你连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还管什么明天啊!”

“呃!”

陆云耕叫了一声,忽然停下脚步,险些跌跤的东方恋雪正要追问,一下明白过来,陆云耕的感应力确实快人一步,比自己更早发现有人围过来,三人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真意外,这么快就被大鱼给盯上……”

东方恋雪确认,四面八方动起来的人马,已经将这个区域全包围住,动员人数估计不会少于百人,这里怎么说也是帝都,能顷刻间便在梵萨丹伦动员那么多的人手,还搞出这么大阵仗的包围阵,唯有帝国官方,就不清楚是哪个系统的人马……

一队士兵首先跑出来,分自前后两方,同时截断三人的进退路,人人拉弓搭箭,指着东方恋雪、陆云耕,只要他们妄动,马上就是万箭穿身。

“啧!好大阵仗,还真是……好不客气。”

东方恋雪才说了两句,弓箭队忽然分开,中间走出一个人,向两人拱拱手,“两位好,之前两位造访学士府,递交万言书,我忙于招呼客人,未能出来迎接,真是过意不去,估不到那么快就有幸见面了。”

半道杀出的拦路之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与三人有赌约的权贵公子李经方,他的说话甚是客气,与之前判若两人,但看过来的眼神,就和望向老鼠的猫一样,没什么分别。

“家父说,三位有勇有谋,见识不凡,如此人才,遗荒在野,是帝国的无上损失,更是他的过失,想要与三位好好谈论一番,了解三位的抱负,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三位荐举给帝国,一展长才。”

所有人在大比上打生打死,追求的无非就是出人头地,进入官场,现在直接有个机会入朝为官,连考试也不用,还是李鹏学亲自拔擢,份量非比寻常,肯定能从此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不过,哪怕这些话再好听,被几十支魔法箭矢正面指着,听来都是没有说服力的。

陆云耕暗暗握拳,想要一拼,却立刻被东方恋雪制止,“别乱来,这些魔法箭矢不光是破坏力强,全部都是刻了法阵,会自动追踪,自动转弯的高级货,以你我的身手,扛着老胡,抵抗的唯一结果就是当刺猬。”

“刺猬不见得是最终结果,我若以童子金身硬挡,说不定……”

“是啦是啦,你有童子金身,你了不起啦!都知道你的不坏体够强够猛,但请你替身体不够硬的非处人员想想好吗?乱箭射来,就你一个没事,别人都成串烧,你真是义薄云天!”

“呃,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天啊!你居然听出来了,这简直就是人类进化史上的奇迹啊!”

东方恋雪和陆云耕的对话,听在其他人的耳里,确实啼笑皆非,李经方却没有上当,挥剑一指,道:“两位,家父是诚意邀请两位,你们不用顾虑安全问题,为了表示诚意,慈航静殿的人来啰嗦,都已经被我们挡下了。”

这是慈航静殿众弟子之所以没追上来的理由,乍看之下,李经方的邀约确实诚意十足,但这种若不答应,就是万箭穿身的威胁,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此去恐怕凶多吉少……

陆云耕望向东方恋雪,想看看他的决定,到底是要拼还是不拼,这种要命时候,武功似乎不如脑子好使,这家伙机变百出,总该能拿点主意出来,但这个询问的眼神,却被李经方给发现了。

“不许拖延时间,数到三再不回答,我就放箭了!一、二……”

“住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对峙中的双方都为之错愕,李家……或者说后党在梵萨丹伦的势力之大,基本上是可以打横来走的,李经方带了大批人马出来办事,摆出箭拔弩张的阵仗,普通人谁看了不是掉头走?连慈航静殿的人马都被拦下,谁还敢在这时候闯过来,强行喊停?

众人转头一看,在东方恋雪三人后方的那群弓箭手,其背后又出现了几个身影,穿着很朴素普通,个头挺高,第一眼看上去,让人没有什么印象,但这几个人随随便便往那边一站,整排弓箭手就全部口吐白沫,倒地晕去。

这是一种精神力外放所造成的威压,能使这一手的,当然都是高手,几名高手骤然现身,放倒了弓箭手,令李经方怒不可抑,他看得出这几个人的力量都很强,问题是身为李家长子,这辈子高手可没少看,卑躬屈膝的地阶高手也看得多了,可不会这么容易便给吓倒,当即愤怒开口。

“什么人敢阻我的事?敢作敢为,给我露脸出来!”

“……失礼了,意外打扰了李兄的事,甚感不安,小弟在此谢罪。”

几名高手朝两旁分开,几个人从他们后头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人,东方恋雪和陆云耕都很熟悉,赫然就是中二斋主文沧澜。

第六章 无良大师.害人不浅

自从中二斋一别,东方恋雪知道早晚会再与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碰面,不过在这种情形下碰头,确实是意想不到。

文沧澜的身后跟着一个人,与他年纪相若,动作姿态看来像个随从,长得倒是很俊,就是整张脸面无表情,散发出来的感觉特别冰冷,引人注目。不过,此刻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仍是李经方,他看见文沧澜,似乎感到陌生,愣了一下,没有认出来,跟着才惊愕道:“是你?”

“正是在下,文沧澜,李兄请了。”

“你扮神弄鬼,想要干什么?”

李经方毫不客气,但左右从人都由主子的话声中,听出了一丝忌惮。

“这三位朋友参加大比,其实是小弟的投资,他们的平安,与小弟关系重大,李兄高义,还请卖个面子,暂抬贵手,让他们随小弟离开。”

“要我放手?你的话未免好笑了。”李经方怒道:“上次你要我给面子,不予追究,我已经给过一次,怎么现在又来一次?来完一次又一次,你真以为自己有天大面子,我李家软弱可欺不成?”

“李家的面子好大,这点全梵萨丹伦都知道,李兄倒也不必张扬了。”面对李经方的强势,文沧澜夷然无惧,“但若李兄以为,你们的面子可以在帝都只手遮天,什么也不用放在眼里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疾言厉色,是将要翻脸动手的征兆,但胡虎在赛场上闹出的事,过于意外仓促,李鹏学下达指令后,百忙间不及调集人手,李经方带来的全是李府家将,装备精良,却没什么高手在里面,能截住慈航静殿众弟子,主要是靠名头吓人,不是硬拼。

而文沧澜这边的人虽然少,却是有备而来,个个都是高手,甚至还有地阶武者在内,两边的实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眼看两边越说越僵,李家这边的武士、弓箭手,全力装出一副勇猛无畏的模样,眼中流露的……是不折不扣的惧意。

“哈哈哈~~~”

一声大笑,打破了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发笑的人是东方恋雪,自从文沧澜率众出现,本来应该是这一幕主角的东方恋雪、陆云耕就整个被人忽略,东方恋雪此时的大笑,则是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回他身上。

“两位老兄何必争执?我们不过是几个死老百姓,哪配让两位大贵人为我们相争?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如此受重视,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东方恋雪搓搓手,笑道:“其实两位的盛情,我们兄弟都能感受到,横竖我们这边不只一个人,那又有什么好争的呢?一人分一个不就成了?这样吧,老大你带着老胡,去吃文公子的白食,文公子宽宏大量,被我们白吃白喝白拿已经习惯了,想来不会介意,而我……听说李学士府的厨子,烧得一手好菜,我们送万言书的那晚在办宴会,我没能进里头吃一口,一直引以为憾,现在多好,有机会补上了!”

此言一出,文沧澜、陆云耕都吃了一惊,李经方率众强邀,摆明不怀好意,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脱身良机,他不趁机平安离开,还主动自投罗网,这又是打什么鬼主意?

“东方兄,你……”

文沧澜皱起眉头,他率领部下过来劫人,不惜以强势逼退李经方,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行动,大违本愿,他极不愿在此时与李家发生冲突,若是东方恋雪跟着李经方走人,要他之后再带人到李大学士府要人,那是万万不能……

“别担心,文兄,不过就是吃顿饭而已,我家老大和老胡就托给你,烦你好生照料,别让他们两个在你手中咽了气啊!”

东方恋雪挥挥手,朝着李经方走去,笑道:“李兄,我就应邀到府上叨扰了,你那么有诚意,我相信你会保证我的安全,不会让我被大卸八块扔出来吧?”

李经方行动受挫,本是一脸怒容,但想到东方恋雪主动跟自己回去,总算挽回几分颜面。出身豪门的世家公子,养尊处优,脾气不好也不稀奇,却不代表没有气度,当即回剑归鞘,很客气地对东方恋雪一摆手。

“我以李家的名誉为证,必保障东方兄的人身安全,请!”——

和李鹏学的会面,对东方恋雪而言,也是一个颇有意思的经验,帝国头号重臣,没有在正式的会客厅中见他,而是选择在自己的书斋,身着便服,很轻松随意地与东方恋雪说话。

在东方恋雪的认知中,能够权倾朝野多年的大人物,绝不可能是普通人,要嘛仪表堂堂,令人望而心折,甚至还生有异相:要嘛就是看来比平凡人更平凡,全不起眼,让人看了完全想不到。

李鹏学就属于后者,未着官服的他,看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六十多岁老人,朴实的灰布衣裳,看来还颇有几分老农的样子。东方恋雪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打着平民代表的旗号,对方才以这样的形式接见,如果是的话,那起码显示自己造势成功,获得了对方的重视。

“非常好,非常好,呵呵呵,一表人才,真是英雄出少年,据说你是帝国人士?”

“自小离家,漂泊惯了,但我无时不刻都以身为帝国人为荣。”

“呵呵,我帝国能出如此俊杰人物,真是喜事,此次大比,亲眼见到如此多的青年俊才,老夫老怀大慰,来,请坐。”

“谢李大人赐座,小人之前便久仰大人的盛名,今日祖上有幸,得见大人尊颜,小民……小民兴奋得不能自己,失态之处,乞求大人见谅。”

交手的初回,双方的表现中规中矩,表现了起码的交手诚意。如果东方恋雪只是一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年轻小子,看到李大人纡尊降贵,穿着近似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像是一名宽厚的长者,亲切地招呼着年轻俊才,肯定会感激涕淋,觉得这番接见是莫大的恩德。

然而,东方恋雪脑中早有李鹏学的资料,这位首席重臣有许多的优点,却绝不包括“宽厚”、“亲切”这两项,他为官尚算方正持重,为了怕说的话被人抓把柄利用,甚至有些不苟言笑,像现在这样的亲切态度,绝不是正常状况。

也因为这样,东方恋雪索性放低姿态,摆出一副恨不得扑上去阿谀奉承的谄媚模样,双方都戴起假面具,相互摸底。

李鹏学的亲切态度,连站在他身后的亲子李经方都大惑不解,就听见老人长声慨叹,表示外头对他误解颇多,其实他也是出身民间,并非累世豪门贵族,老百姓将他当成豪族代表,民怨累积,完全是无妄之灾。

“……民间不知朝廷事,我常常听见一些民间谣言,说什么朝中两党斗得激烈,你死我活,其实哪有此事?所有臣工一朝为官,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哪里分什么党派,一切都是误传……”

老人喝着茶,温言说话,似乎全无目的地闲聊,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东方恋雪一句也不信,心中却难以释怀,想不通对方邀自己到府,到底是来干什么。

(总不会……是因为该来的人没来,所以该说的话没法说吧?这不可能,李老头是何等样人?哪有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特别花这些时间,扮和蔼长辈与我闲聊,这完全没道理啊……还是他想利用我来放消息传话?传给谁?他一口一个民间,是看重我平民英雄的身分,要把话传到民间去?不会吧?这种造势造起来的平民英雄,玩玩蠢蛋还可以,老头何等精明能干,怎会当真?那……他找我来是干什么呢?)

稍微再深想一层,东方恋雪便发现,李鹏学强邀自己三人到府,本身就非常怪异,刚才因为事出仓促,没有细想,可是现在冷静分析,就发现一堆古怪。就算胡虎当真因为怀璧其罪,被人觊觎盯上,动手的可以是江湖各大门派,却不该是李鹏学,这位帝国重臣据说是不会武功,他抢夺如来神掌,要来何用?

就算退一万步说,李鹏学真要夺取如来神掌,以他的老练与特殊地位,只要让人持一张名帖,到梵萨丹伦衙门或军部,马上就能调动大批官军,犯不着紧急让他正在考场的儿子带着家将去拦人,这么作不仅容易招来非议,危险程度也大大提高,委实不是上策。

整整小半个钟头,李鹏学以一个宽厚长辈的形象,鼓励着年轻的后辈,一下感叹年老体衰,一下庆幸帝国前途后继有人,天子圣明,年轻一辈又有许多出色英才,令他可以放心交棒,准备告老归田。

略显昏聩老迈的姿态,让人实在很难相信,这就是那个一手控帝国大权数十年的首席重臣李鹏学,东方恋雪的所有试探,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找不到可以使力的地方,在他努力谄媚陪笑,笑到脸都快僵掉的时候,老人忽然起身,拱手送客。

“年轻人想必还有许多要事待办,天色已晚,老夫就不留你了,经方,代为父送这位小友出去吧。”

“是,父亲。”

待了半天,什么该探的都没探出来,还给人撵出门,东方恋雪看着老人和蔼的笑脸,感觉就像是吞了蚊子一样不好受,苦笑着拱了拱手,东方恋雪被带离书斋。

一场面谈毫无所获,离开李府的途中,东方恋雪却意外地有了点小收获,带他往外走的李经方,主动与他攀谈,态度还颇为客气,表现出了一定的善意。

“……其实,你这人也算有才干,要是有机会,大家可以交个朋友?”

“交朋友?李大少真是胸襟广阔,别忘记不久前在长街上,我用箭指着你的头,差点就一箭射爆了!”东方恋雪道:“再说,我们出身有别,你是豪门贵胄,还是最顶端的那一批,我不过是平民死老百姓,你我之间还有较劲的赌约,有什么好交朋友的?”

邀约被拒绝,东方恋雪本以为李经方会勃然大怒,哪知他闻言只是一笑,哂道:“少装了,也许你真的出身平民,没有背景,但一心只想出人头地求上位的家伙,不可能真心为平民着想,更不会把自己炒作成平民代表的。”

“哦?何以见得?”

“你不肯认吗?我也见过一些真心为民的人,这些人的共通特点,就是无私,无私的人没有,和你们这种以人民为名,谋求私利的人太不相同了,你知不知道每年我会碰上多少个像你这样,藉口为民请命,造势上位的人?这是我最看不起的东西,每次看到我都想一剑砍了,你们看不起权贵子弟、官二代,我又何尝看得起你们?”

李经方狠狠说了一串话,两人已行至门口,李经方心绪稍平,对着东方恋雪一拱手,“不过,无论有什么样的动机、什么样的人品,人才始终是人才,无能者怎样挣扎,最终都得毁灭,有才能的人无论在什么位置,后头总都能够上位,我觉得你是个有才能的人,赌约事小,有机会……不妨交个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任何表示就太失礼了,东方恋雪与李经方握了握手,潇洒走出李府大门。

回头看看两扇关上的大门,东方恋雪不无感慨,同是豪门官二代,也分有才和无能的,李经方这人算不上什么泱泱大才,但听其谈吐,见识与气度也在平均水准之上,不过……

(李大少,你弄错了,心在天下的人,重点不在于无私,而在于无我,无我故无私,这种人……凭你是看不透的啊,可别把人看扁了……不过,确实有点意外,李家的大少爷,居然为人不坏,还算个好人,真可惜了,在这种时代……好人都短命啊……)

挂着满脸的笑容,东方恋雪离开李大学士府,虽然感受不到什么异样的目光,但他可不敢保证没有人在暗处偷窥,安全起见,戏还是要演足比较稳妥。

满腹心思,东方恋雪笑着耸耸肩,慢慢离开,事实上,他早先的判断一点也没错,确实有人正在窥视着他,只不过不在暗处,而是透过一面铜盆所凝成的水镜,遥遥观望,东方恋雪的身影,出现在水镜之中,一个老人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喟叹。

“……经方还是不够成熟……”李鹏学叹道:“或许是缺少历练的关系吧,再怎么完善的教育,如果没有实际的磨练,单单纸上谈兵,始终造就不出真正的人才。”

这些许感叹刚刚说完,水镜幻灭,回复成铜盆中的水,东方恋雪的身影也告消失。

“你觉得……你的窥探,有没有被他发现?”“没有这种可能,区区一个后生晚辈,没有能力察觉我的窥探。”

无比自傲的说话,来自李鹏学身旁,一个身穿黑袍的魔法师,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皮肤异常苍白,不见血色,反倒是一双眼瞳其红如血,让人看了心惊胆颤,仿佛看到什么非人邪物。

李鹏学没有给他的奇相吓倒,与这人合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不但实力超群,还是太后驾前一等一的红人,即使是自己,对之也得客客气气。

“他无法察觉你的窥探,而你也看不透他的过去与内心,这……难道这个年轻晚辈,与大师你的魔力修为不相伯仲?”

“哼!”

似乎因为被人看扁而愤怒,魔法师冷冷看了李鹏学一眼,如果问这问题的人,不是后党的首席重臣,他肯定不会只是这样看一眼就算。

“这个小子算是什么?单单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如何能与我韦清开相提并论?”魔法师韦清开道:“不过,他身上肯定带了什么法器,非常高段的一种,持续散发能量,屏蔽了我的感知,最多只能用水镜遥遥探视,却无法更进一步,窥见他的内心活动与气运命数。”

“会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魔法学海,浩瀚无涯,非我所能尽知,有可能的东西,随便一算也有上万种,他可能只是走了狗屎运,偶然捡到了什么……”韦清开看了李鹏学一眼,道:“也有可能如你所估,背景不单纯,有人提供了他这件护身物。”

“这可能绝对是有的,我调查过这三个人,为首的陆云耕,出身普通,家里是米店,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倒是那一身武功,强得与他的学习历程对不上,这点也交由专人分析,几天内会交出报告;战力最强的胡虎,由弃婴而剃度出家,又为了参加大比而还俗,父母不详,资料都保存在慈航静殿里,一时还查不到,但总体上也没什么可疑之处,直至今天在擂台上的作为……”

李鹏学道:“唯有这个东方恋雪……他的出身资料很好查,没花多少力气就查到了,派人去实际调查,也确认情报无误,但老夫始终觉得,他的所有资料可能都是假造,有某个势力在他背后活动,只让人了解他想让人了解的一面……普通的情搜手段不管用,本来想请大法师出手,摸摸他的底细,没想到……仍是不成啊!”

“也不见得真有什么不成,我藏在密室内窥探,他身上带了护身法器,我无法看透他的人,但只要我来到他十步之内,近距离施法,仍是可以栽了他,不怕他飞上天去,到时候……想知道什么,他都会有一说一。”

韦清开的话并非虚言,李鹏学知道他的厉害,也不只一次见过,他对人施展勾魂摄魄的手段,只要将灵魂拘禁在手,连话也不用问,直接可以从魂魄的记忆中读取一切,效果只会更强更好。

“那么……大师真的确定,他就是吉尔菲哈特与黑云孤寂同归于尽之前,最后接触到的人?”

“说不准,也可能是吉尔菲哈特故意留了一些气息在他身上,很微弱,但足以让他成为一件用来引开别人视线,保护真实目标的工具……吉尔菲哈特是个丧心病狂,满肚子坏水的老骗子,这点世上再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简单的话语中,带着满腔怨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段话来,韦清开的刻骨恨意,李鹏学感受得到,这基本上是帝国高层人尽皆知的事实,曾是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大魔法师韦清开,与其师吉尔菲哈特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因为如此,追索吉尔菲哈特最后气息一事,这位大魔法师成了不二人选,他所说出来的答案,没有人会怀疑。

“大师日前透过占卜,确认吉尔菲哈特的最后气息,落在这名后辈的身上,他是最后与吉尔菲哈特接触过的人,若有什么遗物,也该是落在他的手上……就是不知道,这占卜结果有否误差?”

东方恋雪身上的诸多特异之处,让李鹏学早已确信他身上必有问题,这么说不过是看看韦清开的反应,果然韦清开把手一挥,道:“占卜的事,受到很多因素影响,还可能有外力阻挠,哪可能百分百无误差?唯一完全无误差的占算,只有观星术,那个被公认为举世第一的先知黑云孤寂刚死不久,百分百的预测……嘿嘿。”

兔死狐悲,黑云孤寂的身亡,对大地上所有术者都是一个震撼,白银谷事件的解释,说是吉尔菲哈特的报复行动,最后与黑云孤寂同归于尽,这个说法传得虽然广,信的人可没几个,特别是圣莲教事后的冷淡反应,看在人们眼中,怎么看都有一种淡淡的“兔死狗烹”感觉,韦清开的话,正是挑着这根敏感神经。

老人没有回应,像这种问题,本也用不着他来回,当作没有听到就是了,这些奇人异士,个性本来都古怪,如果与他们事事较真,只是自寻烦恼。

“吉尔菲哈特的遗物,落在他的手上……就不知道这遗物到底是什么?一无所知,难以着手……”

手上掌握着帝国的情报资料,李鹏学当然不会相信白银谷事件的各种传闻,吉尔菲哈特的遗物,虽然可能蕴藏着重大利益,但以他的身分与眼界,确实真不把这些看在眼里,因此当初没有让人参与白银谷事件,只不过世事多变,一个意外的变化,让他近日连连懊悔当初的决定缺乏远见。

“……真想不到,吉尔菲哈特居然是来自北地异族,还是那边指名要追缉到底的叛徒,他的技术如果全来自北地,那些蛮族的实力无可估量,绝不像我们过去以为的那样未开化……”李鹏学沉吟道:“今次奉太后的指令,与蛮族交流,洽谈休兵合作,蛮族提出的条件之一,是要取回吉尔菲哈特带走的东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全无头绪,难以着手啊……”

“这次的会面试探,虽然没有明显收获,但也间接确认了不少事,只要李大人将那小子擒下,送交给我,我自有办法让他说出一切秘密,落入他手里的东西,一件不剩,都得吐出来。”韦清开道:“总不会……李大人手上这许多人,连擒他的本事也没有,要韦某亲自代劳吧?”

“呵呵,韦大师地位超然,岂敢劳烦?不过,眼下正是皇城大比之刻,他们这一组人风头极盛,受各方瞩目,如果贸然擒人,他一失踪,势必引来许多非议,朝中也会生出事端,所以如何着手,一时间有些难办了。”

“他们这伙人确实善于造势,可是玩得太大,已经自取其祸,今日那个胡虎在考场上的一掌,恐怕就是慈航静殿失传百年的如来神掌,此事一为天下所知,各方人马都会找上门来,这几日内,他们身边必是纷扰不断,李大人只需要派足人手,混水摸鱼,趁乱把人拿下,朝野有什么非议,那也都是江湖仇杀,与大人无涉。”

“妙!这一着妙到巅峰,我稍后便命人依此而行。”

看老人竖起大拇指猛夸奖,韦清开只有厌恶的感觉。如此浅显的计策,李鹏学这老狐狸哪可能想不到?更不需要这样称赞叫好,毕竟以李鹏学的地位,早已犯不着再讨好任何人,这么作的道理只有一个。

(老狐就是老狐,要作的每件坏事都让别人说出来,全都是别人出的主意,自己永远干干净净……和政客比起来,连死灵法师都显得正派多了。)

这样的念头闪过,大魔法师没有诉诸于口,只是基于个人专业,再一次提出警告。

“擒人问题不大,但我有言在先,那小子的身上,有吉尔菲哈特的残留气息,这是不假,但吉尔菲哈特卑鄙阴险,很有可能故意把气息引留在他身上,作为混淆世人的诱饵,藉以掩饰真实的目标,这点请千万别忽略了……”

韦清开道:“况且,北地蛮族无信多诈,与他们的交易,根本没有得指望,与其把增强实力的希望,放在他们的身上,还不如指望与圣莲教的结盟……一个放了你鸽子,一个准时赴约,两边的意愿如何,还不是显而易见?”

“圣莲教的使者,已经与我见过面了,双方相谈甚欢,他们也早有意趁机拓展势力,希望与我们保持友好关系……可惜,见面时发生了点意外,有人搅局,未能深谈……但也好,短时间内,吊吊圣莲教的胃口……”

李鹏学道:“至于北地蛮族,虽然未可尽信,但只要能让和平有一丝希望,让北地百姓安居乐业,免于刀兵之祸,不管有多艰难,总是该努力的……”

后头的这些话就全是鬼扯了,韦清开虽是太后驾前的红人,却未必算得上自己人,有些机密不必让他知晓,此次与蛮族搭上线,所有谈判都是毫无意义的表面掩饰,重点只是要从他们手中取来一件事物,为了能将那东西拿到手,别说是北地和平,就算把北方疆土全部割让,百姓全部出卖,太后也是在所不惜的……

第七章 时来运转.美女投怀

东方恋雪走在街上,他倒没有为了寻找陆云耕而心烦,当初双方分开的时候,他便留了魔法道具给陆云耕,只要陆云耕没有突然犯脑残,把道具乱扔,哪怕双方相隔数百里,都能追寻信号找着人。

找人不是问题,眼前的难处反倒是如何不被人找到,李府门口没有人盯梢,但打从走出李府三十米,到了路口的那刻起,东方恋雪就晓得自己被人盯上了,为数还不少,起码二十多双眼睛,都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数目不少,不过……都是杂碎,没有真正的高手……奇怪,高手到哪里去了?不来这边盯我,难道都去盯陆老兄和老胡了?这可不妙啊……文小子把他们带走,要嘛就是甩脱所有人,藏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要嘛就是把人放在没人敢进的地方……高手没来我这里,看来是后一种了,真是要命……)

脸上表情一派轻松,看似漫不经心,东方恋雪已看好周围环境,选定脱逃路线,当他一下从路口转角绕过,整个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在后头遥遥盯着他的二十多个跟踪者大惊失色,纷纷跑了出来,在路口相顾错愕,反覆问着人到哪里去了?

这些人惊惶失措的反应,全被藏在附近庭院树丛顶的东方恋雪,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一群土鳖,如果连你们都可以盯上我,那什么大比也不用考了,我直接拔刀抹了脖子,自尽了事,还混什么江湖?)

心中暗笑,东方恋雪倒是不敢大意,这些个土鳖虽然没多少威胁,但真正的追踪高手,可以动用魔法追敌,不用亲自到现场,就能放出目标的影像,自己若一下粗心,随时都会暴露行踪。

东方恋雪身形一闪,无声无息便离开树梢,来到这座庭院的另一角,再一跃,很容易便翻出围墙,到了庭院外的一处小巷。照本来的估计,翻入小巷之后,就是全力飞驰,哪知翻过墙头时,忽然碰着了什么东西,撞得很用力,东方恋雪滚了下去,与那件东西跌成了一堆。

(撞着了什么?好像是个人,有人刚好在这时候翻墙想过来?不会吧?我真衰啊!)

为何有人在墙的另一侧想翻过来,自己却没有先察觉?东方恋雪着实纳闷,但此刻明显不是该细想的时候,附近还有一大堆人在找自己,这边的动静只要大一点,马上会把他们都引来,到时候想要再跑就不容易了,因此,东方恋雪一滚落地上,马上就要弹身而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速离开现场。

只不过,重要时刻,意外往往特别多,东方恋雪才刚站起身,脚踝陡然一痛,被什么东西咬了上来,侧眼一看,赫然是一头满身花纹的豹子,看来相当幼小,像是一只可爱的花猫,但却结结实实咬在自己脚胫上,死死咬住靴子,一副无论怎样都不会松口的架势。

要把这只花猫似的小豹子给拉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花豹毕竟不是花猫,莫名其妙出现在梵萨丹伦的街头,这还是挺奇怪的,东方恋雪有点怀疑,这头小花豹只是普通豹子?还是一不小心碰上魔性生物了?

东方恋雪揪着小花豹,想要一下拉起来,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娃娃音响起,“对不起,小玉不是有意的,牠只是习惯不好……都是我没有教好,不过牠从来听不进我的话……小玉,快松开嘴,别咬着人……”

声音的主人,属于一个俏丽、可爱的少女,岁数大概十五、十六,粉雕玉琢的五官,惹人怜爱的秀美容颜,纯金黄色的头发,绑成两个小包,而后垂散下来,乍然一看,给与人天仙一般的惊艳印象。

小花豹的饲主,居然是一名这样的美少女,东方恋雪觉得养眼,吹了一声口哨,不管怎么样,能看到美人,总是赏心悦目,只是还没等他开始关注小美女的身材,就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个黑金手环,登时一惊。

这个黑金手环,是发给特殊考生的证明,换句话说,这个俏丽的小美女,也是稍早在大比中穿黑斗篷的特殊考生之一,虽不知她是靠什么一再晋级,过关斩将的,却可以肯定,她不是普通人,并且身怀绝技。

“对不起,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洁芝,是外地来的考生,这是我养的花豹小玉,我们到这里,是来追踪一个人……哎呀,小玉,都已经叫松口了,怎么还越咬越紧?这样人家会怪……咦?”

洁芝蓦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了东方恋雪几眼,失声叫道:“就是你!你就是那个摸我胸部的色狼!”

“啥?”

东方恋雪生出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自己栽赃别人,那是常有的事,被别人栽赃的机会就少之又少,特别是这方面,参加大比之后忙到昏头,参加大比之前在地戒了几个月的毒瘾,都快记不得上次摸到女人胸部,是啥时候的事了?现在居然有小姑娘跑出来,说自己摸了她的胸部?这从何说起……

更糟糕的是,这个美貌的小姑娘一嚷嚷,居然惊动了左邻右舍,不少人家都打开门窗,探头出来看,千夫所指的压力,倒是还好,就是怕动过大,把那些追踪者给引来,那可头痛之至。

“喂,你别乱说啊,我可是纯情小男生一个,从来就没非礼人或摸胸部的,你别仗着自己年纪小,样子漂亮,就随便诬赖人啊。”

“我才没有!那天漆漆黑黑的,明明就是你抱着人家,死死不放手,在人家的胸口蹭来蹭去……”

似乎又急又气,洁芝边说,边是泪眼汪汪,这一幕让周围的人们看了,都是义愤填膺,站在门口、窗口大骂,要不是因为顾忌误伤,什么破瓶子、烂罐子,当头就要砸下来了。

动扩大,东方恋雪第一时间想溜走,但腿上却给小花豹咬住,衣服也给洁芝扯住,很难甩人偷跑,眼看这个金发美少女夹缠不清,情绪激动,东方恋雪心想只有快刀斩乱麻,当下抓住洁芝的手,大叫一声。

“行了!别叫了,我会负起责任的,摸了胸部是吗?我娶你!”

这一叫,不但洁芝吓到,连小花豹也似乎为之傻眼,大张开口,放了靴子。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我不是要……”

洁芝双颊绯红,羞答答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美丽,“那天在水里,你很用力抱住我,虽然你是色狼,碰了我胸口,但你也把我从水里捞出来,不然我恐怕会淹得很惨,我本来是……是想和你说声谢谢的……”

东方恋雪一开始没有听懂,但听到“水里”两个字,登时想起在李鹏学府中地下密室的一幕,惊愕得无以复加。

“你、你是……那晚在水里的人,你……”

“是啊!认出我了吗?”洁芝灿然笑道:“我没有看清楚你的样子,但小玉记住了你的味道,我们一路找过来,果然找到你了。”

东方恋雪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意外实在大了点,自己在李府密室干的事,是绝不能被揭发的秘中之秘,要是有人知道,自己只得立刻改头换面,逃离帝都,估不到会给这样一个小丫头,带着一头小畜生把自己找了出来。

(地下密室遇到的那个人,是音的召唤师,召唤师擅长驱使各种兽类,甚至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异界魔兽,如此说来,这头豹子果然是魔性生物……但,奇怪了,她身上没有特殊波动,也不像是北地异族啊……)

那晚与李鹏学密会的,应该是北地异族的使者,但使者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更何况,她身上全无异族人的那种特殊波动,哪怕现在靠得如此之近,东方恋雪也感觉不出,这是非常怪异的事。

“我要谢谢你,那晚要不是你,我就危险了,虽然我姊姊说,你是个……”

“嘘!小点声啊,如果你真要感谢我的话,就做一件事,那晚发生的事情,是你与我之间的大秘密,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咦?为什么啊?我本来还想送块金匾额来谢谢你耶。”

“金匾额?这个好!呃……不对,总之是不能说,说了的话会有大麻烦,你知道的,现在个人资料很受保护,泄漏个资罪很重的!”

东方恋雪随口胡扯,隐约觉得这少女颇带些傻气,这么鬼扯说不定能混过关,否则为了此事要杀人灭口,一来不忍心,二来……她的实力未见底,真的要杀,还未必能杀得了咧!

“东方恋雪!”

一声雄浑吼喝,声音不是很大,却因为满载内劲,震得人耳内生疼,东方恋雪望向街道的一侧,发现一票人把那边给堵死,招牌性的短发,来的还不是普通江湖人,赫然便是慈航静殿众弟子,为首一人,气宇轩昂,哪怕一身布衣,仍掩不住满面英气,赫然是慈航静殿年轻一辈的第一人“金龙”刘孤峰。

“阿弥陀佛,东方兄,请问金虎何在?”

“哇,都还俗蓄发了,刘兄还一开口就是佛号,真是高僧气派,再穿件袈裟,谁看了不都要叫声大师啊。”

“六根尘发,俱臭皮囊,有发无发,袈裟布衣,不着皮相,唯执本心。”

“哈哈,刘兄打得好禅机,真不愧是慈航静殿金字辈的第一人,但既然一切都属虚幻,不着众生相,你们还追着老胡干什么?追他可成不了正果,也上不了极乐世界,不如大家讲点感情,放他走路吧。”

东方恋雪打着哈哈,刘孤峰摇了摇头,温和却坚定地道:“事关师门,金龙不敢擅自作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金虎此次惹出的事,已令罗汉堂、戒律院震动,寺内长老齐下谕令,责他务必立回慈航静殿交代,为了他的安全,东方兄还是让他早日出面解决比较好。”

“啧,把朋友往死地推,这样叫为他好?我怎么听,都觉得孤峰兄对义气的定义与我不同呢?再说,我和老胡虽然是朋友,但你们想必也看到,他和我老大一起被小白脸带走了,我与他们没走一起,去了李大学士府上饮茶,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啊,怎么不去找他们,却来找我?”

“事出无奈,金虎他们一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梵萨丹伦市府衙门,而后就没有出来,全体气息也消失不见,我们虽然能入内,却总不可能把衙门内堂搜一遍,况且……”

看刘孤峰一脸无奈,东方恋雪暗暗叫好,早知道文沧澜的背景特殊,与官府有着关系,却没想到他干得这么直接,大摇大摆进了市府衙门,市府衙门是接受市民公务办理、诉讼的地方,大量人潮频繁出入,慈航静殿众弟子可以进接待区,但想要强行搜查内堂,那就没有可能。

不但没这权力,也没这能力,市府衙门占地极广,房舍屋宇无数,别说区区几十名慈航弟子,就算有数百官兵,逐间去搜,也不是一时三刻能搜完的,更别说集体气息消失,搞不好是发动了传送阵,直接把人不知道送什么地方去了。

“原来如此,你们找不到他,只好回过头来找我,想说我早晚会碰到那家伙,盯着我总能找着他,这想法是挺妙的,但具体方略呢?就这么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看看我什么时候与他们连络?还是……”东方恋雪脸上浮现值得玩味的笑容,“把我擒下,看看什么时候能掌握线索,循线逮人?”

“阿弥陀佛,出家人动手有碍修行,实不愿出此下策……”刘孤峰眼神一厉,“东方兄,你机变百出,擅长箭术,但这里是小街窄巷,你的箭术……在这里恐怕施展不开吧?”

大比进行至今,不但各门各派的高手,名声藉此镀金,经实战洗礼而倍添光亮,就连陆云耕、东方恋雪这样的人物,都声名鹊起,快成为梵萨丹伦家喻户晓的人物,只不过陆云耕是人气王,东方恋雪则是臭名昭彰的恶劣考生,两者虽不可同日而语,但恶名胜无名,如刘孤峰之类的顶峰人物,自然不会没注意东方恋雪的资料。

“啧啧,听来刘兄信心十足,慈航静殿对付我这么个小角色,也要先抢占有利地形,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面对慈航静殿众弟子的威吓,东方恋雪确实感受到那份压力,这些人都是高阶的好手,刘孤峰尤其深藏不露,大有可能已经突破了高阶,不过,这些东西也还吓不到自己。

“不过,各位还真是小看人呢,被你们这么一说,我都以为自己除了射箭,别的什么都不会了。”

“东方兄机智应变,已是整个梵萨丹伦出了名的,但你此刻并非孤身一人,为了不拖累你旁边的姑娘,我建议你不要顽抗才好。”

“哈,刘兄这么说,可真是了解我,却也太不了解我了,我确实不想波及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但你们摆明不给我路走,我不这么干,又怎么闯得出去?”

东方恋雪说着,在洁芝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委屈一下”,跟着立即变脸,换上凶狠蛮霸的表情,一抖手,掌中忽然多出一柄匕首,寒光闪耀,抵着洁芝白嫩无瑕的颈项,喝道:“长毛的贼秃!快给我让开!不然我立刻杀了她,这名纯洁可爱的小姑娘,等于是被你们无辜逼死,身上染了这笔血债,我看你们还怎么修行?想成佛,吃屎去吧!”

以为洁芝和东方恋雪是一路的,忽然见东方恋雪拔匕相向,慈航众弟子相顾愕然,委实没想到他有这一手。

“住手!”刘孤峰皱眉道:“放下你的匕首,别伤及无辜,再说就算胁持人质,你也跑不掉的。”

“放下匕首?刘秃,你说得轻松,我放下他,你们怎么不放下我……哎!”

东方恋雪痛叫一声,却是被小花豹又一下咬在腿上,这个意外状况出乎预期,但更意外的情况,却是接连而来。

慈航静殿在巷子堵人,自然是两端都安排了人手,刘孤峰等人在巷口,自有人堵在巷尾待命,可就在双方胁持人质对峙的要命时刻,在巷尾的那些慈航子弟,忽然被一群不速之客给撞开,一批身穿白衣,胸戴护心镜的武士,就这么直冲入巷,看到东方恋雪手拿匕首,胁持金发少女,背后则是慈航静殿众弟子,马上便红了眼,狂呼大叫。

“找到小姐了!”

“慈航贼秃胁持小姐!”

“没公理、没正义、没天理!苍天已死!”

“大家一起抢回小姐!”

一伙人狂呼乱叫,眼神狂乱,像是嗑多了迷幻药,说话连颤带抖,像是一群智能有问题的暴徒,但东方恋雪、刘孤峰却都皱起眉头,因为在江湖上,有一群这样的人,名气极大,而且……非常难惹。

这群白衣人连声大叫后,忽然集体动作,手中合指结印,脚下用力跺地,脑袋也摇晃不停,嘴角还冒着白沫,一见到这招牌动作,慈航静殿众弟子脸色大变,有人更直接大叫出声。

“圣莲道门!”

白衣武士大喊大叫,直直冲了过来,奇怪的是,他们身上本来气势不强,在结完法印,行功完毕后,散发出来的力量陡然激增五成至一倍,一群人都有了中阶末段,甚至高阶的力量,而且行动速度极快,有些人甚至动作超越人体极限,飞纵、横走,矫捷有若猿猴,一眨眼就扑到面前。

东方恋雪反应奇速,也知道只要慢上一步,就会被这些人缠上,非常麻烦,他顾不得腿上还有小花豹咬着,胁持人质全速飙退,直线冲向前方的慈航弟子群,口中叫嚷。

“刘兄,不好意思,拉兄弟一把!大家有事好商量!”

刘孤峰当然知道东方恋雪的意图,但在这种节骨眼上,要说不让他冲过来,总不成把他给打回去?那还怎么擒人?师兄弟岂不是在这里白搞笑了。

稍微一下迟疑,东方恋雪已冲入慈航弟子群中,后头尾随的那些圣莲道门教众,也直跟着冲过来,两边人马一接触,立刻激烈开打。

慈航静殿是名门大派,派来参加大比的弟子也堪称精英,但是对上那群如癫似狂的白衣武士,双方一时间棋逢敌手,在窄巷中杀得难分难解,慈航弟子竟然占不到明显优势。

圣莲教五门名动天下,五门之中,天门是公认的最神秘、最具威胁性,神门是群战第一,但要说到内中高手最多,个别战力最强,却非道门莫属。道门的修练体系,本是太乙真宗的旁枝,舍弃天地大道,不修元神,而是以符箓、手印为引,导入其他的灵魄,短时间大幅强化本身躯体与力量。

修练这套神打之术,修为若深,便能化神打为神功,像慈航静殿一样,接引神佛之力、信众的信仰意念,化为本身的无穷大力,所向披靡,无坚不摧,但绝大多数的修行者,没有这个机遇与能力,最后修练出来的东西,转趋下乘,顶多就是引一些亡魂怨灵、牲畜浮游灵入体,不但威力远逊,对身体的伤害也大,后遗症很多,练到后头,常常脑部受损,疯疯癫癫,不能自已。

有这么大的后遗症,却还是有人趋之若鹜,背后的理由,自然是因为相应带来的好处,确实就有那么大。引灵入体,只要有经过锻炼,承受得住所运使的力量,再找一名高手的魂魄植入,就可以发挥出极近似那名高手生前的战力,如果还肯冒险,一次引入两三条魂魄植体,战力更是往上飙升,以此换算,量产一名高手不过需时三五个月,每次量产就一大批,虽然折损率确实不小,可是想走捷径搏一搏的人只会更多。

由于绝大多数的道门教众,都未能把这套引神入体修练到家,还有些人急走偏锋,因为弄不到高手的魂魄,索性直接导入牲畜兽魂,化人为兽,获取超越人体极限的战力,这样的邪门事干得多了,怨魂业力反噬,对身心伤害尤大,让这些人在实战时全然失控,不知疼、不畏死,尽管伤亡率超高,却也让所有江湖人一见到他们就头疼,如非必要,谁也不愿意惹上这样的对手。

慈航众弟子承受极大压力,以单对单,拼真正实力,这些神打武士没有一个人是他们对手,可是一引灵入体,在灵魄离窍前的一、两刻钟内,这些神打武士的战力足可与他们较量,战斗态度更是勇猛决杀,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不死不休一样,冲上来发的每一击都是全力,毫无保留,甚至连出几拳后,还扑上来张口撕咬,全无高手风范,更难以像普通战斗那样,见招拆招,遇式破式。

一方上来就是拼命,一方却没有绝对的拼搏斗心,哪怕慈航弟子修为再高,打起来也是手忙脚乱,好在他们也不是初出江湖的新手,神打战士的凶名传遍大地,早有一套办法应付,凡是练有金钟罩、铁布衫、浑元一气禅功的慈航弟子,抢到最前头,组成一排肉盾人墙,挡住敌人冲势,其他人避到后方,利用这屏障掩护,发掌风、拳罡攻击。

结阵相抗,拖延时间,这就是慈航罗汉堂总结出来的最佳战术,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只能照着战术手册来的,以刘孤峰为首,五名修为高出同门的金字辈强手,如同猛虎出闸,离开后方金刚阵线的防护,主动杀入神打战士之中,无惧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悍然反击。

若是太乙真宗的高手在此,这样一番反击,肯定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剑影纷纷,血雾漫漫,剑修的高手向来是以杀成道,不过在佛门弟子的身上,出手就克制得多,金字辈的几名高手,金豹、金鹰、金象,手中妙着分呈,或是大慈大悲千叶手,一双手臂幻化过百,以乱破乱,把周围敌众轰得人仰马翻;或是施迦罗楼指,出指如电,劲锋锐利,中指之处泛起红点,筋肉内翻,倒地难起;或是直接脱上布袍,急舞成盾,使用“袈裟伏魔功”,长袍含劲,所过之处,什么都给逼开,无人能近。

八佛金身,名声赫赫,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但他们之中最杰出的一个,仍是大师兄刘孤峰,他一手立着佛掌,另一手有如垂杨,在人群中信步而行,随手拂出,身上发着冰蓝色的气芒,赫然是正宗慈航易筋经,在这绝顶神功的支持下,他挥出的每一击,都能轻易破碎神打战士的防御,或中头、或中胸。

“干得漂亮……不愧是慈航静殿的精英,易筋经在他的手里,果然强啊!”

好整以暇地躲在街上一角,放开了胁持的人质,与美少女并肩欣赏着两边大乱斗,东方恋雪显得很悠闲,全没被混乱战局影响到,而被他的悠闲所影响,本来应是等待拯救的洁芝,也和他这个加害者一起观战。

“易筋经的大名我也听过,这样看起来,这位大叔的实力,应该接近地阶了。”

“大叔……人家才三十出头咧,你留点口德不行吗?不过也对啦,你十五六,他三十几,是活该被你叫大叔。”东方恋雪道:“不过叫他大叔可以,说他接近地阶就有些不准了,易筋经能大幅提升本身力量,对的负担极重,他使易筋经使得这么轻松自在,不带一丝火气,肯定已经上了地阶,而且……你仔细看,他厉害的还不只是易筋经。”

易筋经恃强凌人,强行攻破神打战士的防御,但被刘孤峰打倒的人,没一个能起得来,这却不是易筋经的效果,他每次在人的额上、胸口拂过,看来威力不强,但指缝间一阵白光流转,给他拂过的人立即口吐白沫,晕死在地。

“是拂拭神通!”洁芝惊呼道:“这一式专破各种运作中的术法,引神入体的魂魄连系被他抹去,还没到时间,就强行退驾……我听过这种应用,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这个结论,东方恋雪心中早就有数,只是藉这个机会试探,想看看这个小姑娘的眼力与见识,毕竟,够格带着黑金手环,通过特殊考核的她,绝不会是一个弱者。

事实证明,这个小姑娘的确不简单,眼力很准,一眼觑破关键,至于实力,现在也不是伸手掂量的时候,反倒是她为何以特殊考生身分参赛的理由,自己倒是猜着了……

“洁芝……”东方恋雪放轻声音,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微笑,“他们叫你小姐,你是……圣莲教的?”

“是啊,我妈妈是教主,她说圣莲教就是我们家的,你要来我们家玩吗?”

“喔喔,你……你妈妈或你,需要男朋友吗?”

第八章 神阻杀神.苍天霸皇

洁芝的话,对东方恋雪而言,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震惊,圣莲教主玄夜月,自从当年由前教主手中接过大位后,就被公认是江湖上最有权力的女人,与帝国的太后叶狐兰蔻并列,如此要紧的一个人物,魔门当然不会放松情报搜集。

玄夜月有两个女儿,都是与母同姓,长女玄凌华,武功高绝,是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人物,据说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进入地阶,现在是天门门主,统领一军,玄夜月派女儿执掌天门,又栽培心腹汤朱笛出掌神门大权,收握军权的用心极为明显。

与名气远扬的长女相比,玄夜月的小女儿就显得神秘许多,听说这个女孩自幼身体欠佳,玄夜月心疼爱女,将之妥善保护,从不在人前露脸,也不让她接触教中事务,以至外界对其一无所知,魔门那边所探知的最新消息,是玄夜月有意将这小女儿许配给道门门主之子,以联姻的策略,将道门也牢牢纳入掌控中。

这个消息……听起来很像小道八卦,但东方恋雪觉得有一定的可信度,只是估不到这么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会忽然在自己面前出现,更难得的是……这个带些傻气的丫头,不知是脑子烧坏过,还是有什么其他问题,居然像是对自己有好感,这真是瞎了眼了……如果不趁机会捞些好处,那就浪费了这天赐良机了。

“我说洁芝啊,其实我很仰慕你们家的,既然大家都那么熟了,不如……”

东方恋雪本来是打算说些话的,只是遗憾被人打断,他已经特别留意四周,避免圣莲教众、慈航弟子的乱斗波及这边,然而,意外状况总是有,这个意外还来得特别大,他之前藏身过的树梢,忽然亮起一道寒芒,直直朝这边射来。

(剑气!是高手……**,还是专门的杀手,和曲子一样是玩暗杀的!剑气锁定目标,自动追击,要避很难啊……)

这种高水准的杀手,一向很难对付,忽然杀出来,东方恋雪感到无比棘手,更要命的一点,却是对方剑尖所指,不是自己,而是洁芝,要是这一剑准确命中,洁芝当场丧命,圣莲教势必大举报复,不但会干掉这个杀手,莲自己都不会放过。

唇亡齿寒,东方恋雪情愿冒上风险,也要从这一剑之下保住洁芝安全,当下一手搂着洁芝肩头,脚下发力,无声无息带着洁芝瞬转两圈,硬生生从剑气笼罩下移出,速度奇快,令冷剑顿失目标。

这一下瞬移之术,是东方恋雪的得意之作,看来只是简单转两个圈,却已用上了魔门、太乙真宗的武学,完美结合,才能让高手的剑气锁定瞬失目标,保住洁芝与自己的安全,更让刺客的身形暴露出来。

偷袭的刺客,也是全套黑衣装扮,业界的通用服装,看来没有什么起眼的地方,头脸也整个用黑裹住,就只是一个体型偏瘦的普通男人,全无让人印象深刻的特色。

不过,这些都只是在别人眼中的印象,东方恋雪自己就是干这个出身,同行识同行,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黑衣刺客不但武功极高,还精于易容,甚至根本就不是男人,是个巧妙使用易容手法,改变身形体态的女人。

(实力不好判断,但剑气能锁人神魂,实力恐怕不在刘孤峰之下,哪里来的硬手?太乙真宗?还是个女人,这世上女性剑手有这修为的可没几个啊……)

脑内资料整合,有关太乙真宗的女性教御资料,瞬间在眼前晃过,东方恋雪蓦地眼睛瞪大,想起了一些早被忘记的旧事,那是自己儿时被派去特训,一个人偷偷闯入龙池,在顶峰所见的一些东西……

(不会吧?这两者之间应该没有关系,我怎会想到……妈的!好个贱人!)

急追在后的寒芒,陡然一闪,仿佛毒蛇抬头,露出令人发寒的锋芒,激发更快的剑速,直逼而来,东方恋雪唯一能做的,就是身形再动,持续瞬移。

带着洁芝转圈避剑,东方恋雪与洁芝的衣袍随着急转而飘扬,两人双手相握,在旁人眼中看来,这一对金童玉女,就好像在刀光剑影中翩翩曼舞,美到了极点,洁芝的一双妙目,整个停在东方恋雪的脸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就只有东方恋雪自己晓得,已经掉到圈套里头。

打从剑尖寒芒暴闪的那一刻起,东方恋雪就明白过来,对洁芝的刺杀只是表象,黑衣女刺客的真实目标,打一开始就是自己,只是剑上内劲收敛,杀意不强,看来与刘孤峰打的主意很像,都是想把人打伤后擒下。

“啧!”

东方恋雪全力闪躲,却也心知避不开,因为这个黑衣女刺客是此道行家,正因为不带杀念,所以气机的锁定效果更强,假如只有自己一个,凭着自创的几套爆发性功法,是有可能破坏气机锁定,强行挪移出追踪范围,但多带一个洁芝,那就无法做到,眼下可能的做法,如果不准备束手就擒,那便只能硬拼一记,然而对方来势汹汹,如果不暴露实力,有什么资格与人硬拼?

(还以为是艳遇,一下就变成桃花劫了,去……女人真是麻烦……)

握住卷在袖中的浩然丝剑,东方恋雪预备凭着神兵锋锐,与敌人拼上一记,且看鹿死谁手,但在动手的一瞬间,两个意外的变化,令他也一下愣住了。

预期之外的异变,其一来自怀中,一直被他护得好好的洁芝,忽然挣脱开来,抢着动了手,东方恋雪这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美女,确实有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她甚至还不是吹奏乐音,玩她的乐声召唤,而是竖起了一指。

竖起一指,在这小姑娘的身上,就像是要人噤声的可爱动作,但效果却很惊人,东方恋雪刹时只感觉地气爆冲,沛然能量由地下狂涌上来,在半空中快速凝聚,显现成形,化为一座巨大岩石的虚像。

(……圣莲玄家的化石奇功!)

东方恋雪一眼就认出这门圣莲教的镇教神功,当年玄氏一门,就是凭着这门奇功,挫败各路豪强,创建圣莲教,据说这门神功练到绝顶,能够凝大地精华,拔土为峰,召唤浩瀚山形之气,无坚不摧,特别是有一式传闻中的大绝招“五岳峰掌”,尤其惊天地、动鬼神。

洁芝出的这一击,与传说中的那个境界相差太远,只能发一指,凝聚出来的虚像也不具山形,顶多算是一块巨岩,但至少她已能引发地气,凝聚成形,形虽虚,蕴含于其中的巨力可不简单,直直撞向那名黑衣女刺客,势道之猛,不下千斤大石的高速撞击。

洁芝的奋起一击,让东方恋雪对这带傻气的丫头,不敢有分毫小看,只是临时发生的第二个变化,让整个局面乱上加乱,乱得无以复加。

那名黑衣女刺客剑刺东方恋雪,洁芝出指抵御,但也在这同时,一人打半空落下,不知是从附近哪栋楼宇顶跃来,凌空大喝一声,仿佛九天之上响了个大霹雳。

“老子苍天霸皇来也!神挡杀神,佛阻杀佛!”

单纯听声音,似乎是哪个脑残的疯子跑了出来,但这一声大吼,真气内蕴,传震出来,在场所有人耳里如同雷霆霹雳,眼前发黑,还有些神打战士被这一喝,直接大叫一声,晕死倒地。

或许是因为最近穿黑衣、黑头套出来办事的人太多,避免撞衫;又或许是因为事出仓促,不及准备,这个从半空中跃下的苍天霸皇,身着一套普通衣衫,白底蓝纹布袍,里头是黑色长裤,胡乱在头上缠了几片布条,遮住面容,就这么跳下来乱入。

尽管行为很乱来,但却没有人敢小看这名乱入者,姑且不论那些被他一喝震倒的神打战士,他跃下时一拳击出,劲风席卷四面,所有人都是气息一窒,呼吸不畅,而他这一拳的目标,直指那名黑衣女刺客,居高凌下,袭向后心。

这一击,是赤裸裸的偷袭,但因为这个苍天霸皇的出手,气象非凡,简简单单的一拳,却像是能控底下众人生死,深慑人心,如此气派,就是偷袭也让人骂不出来,而这一拳气劲所逼,黑衣女刺客远远就知道抵御不住。

前有千斤巨岩,后有无匹霸拳,不能抵挡,唯有挪移,黑衣女刺客骤然身形一花,像是一分为二,两道身影在半空中,朝不同方向一转,分拨阴阳,两股力量分合凝一,骤然将她猛推出去,无视前后两方的重压牵制,与东方恋雪刚才的身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高明的技巧,果然是太乙真宗的贱人!)

东方恋雪一眼判定对方来历,同样的判断,也在苍天霸皇的心头闪现,而黑衣女刺客这样一闪离,千斤巨岩的冲击,就直直撞向苍天霸皇。

逼面而来的威胁,已经到了不能无视的程度,如果侧身闪躲,未尝躲不过,但眼见巨岩击来,他的斗志也被激发,手上重拳不但没有停下,还更快更急地轰向巨岩。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老子一拳轰爆你!”

刚拳挥出,也不见怎么蓄力,爆发出来的气劲却如翻江倒海,土黄色的巨岩虚影,被拳劲正面一击,承受不住,登时爆碎,巨岩之影虽是虚象,内中蕴含的地气却是实在能量,一下被轰爆,形成冲击波,狂轰向四面八方。

“危险!”

东方恋雪见巨岩虚影被破,连忙扶着洁芝的小蛮腰,抓着腰带提起,将她整个人凌空急转几圈,转完放下时,洁芝脸色苍白,面上都是细小汗珠,却仍不忘感激地向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巨岩虚影被破,气血牵引之下,发招者很有可能被反震内伤,东方恋雪的转圈,是一种在自身内力不足的情形下,以外力协助导气的玄妙手法,如果没有这几下转圈,洁芝不只要吐血受创,几天内都下不了床。

洁芝的内伤被化消,但冲击波却连接而来,刚刚才帮着化劲的东方恋雪,回气不足,这一下只好护着洁芝,以身硬挨,被冲击波撞得够呛,而他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爆散的冲击波,形同两名高手的合力一击,两侧房舍的门窗,不管是木头玻璃,纷纷遭殃,破开、碎裂,街上混战的两方人马,也同受波及,给轰得人仰马翻。

冲击波一发,东方恋雪是想跑却来不及跑,黑衣女刺客却一早溜得没影,贯彻杀手来去无踪的准则,街上混战的人马倒了楣,但真正的危险却才刚要降临。

“他妈的,出来混要讲信用,登场说了神挡杀神,一个都不杀就走,老子面子往哪搁?”

苍天霸皇大笑一声,脚一落地,手立刻扫出去,逮谁轰谁,不管是慈航子弟,还是圣连教众,他全部不留情面,碰上便是一拳,而被他拳头打中的人,倒在地上,失去意识,没有一个能够起身。

神打战士中的几名硬手,被他几下钩拳打中头部,降身凶魄立即离体退驾,而金豹、金鹰、金象三名高手,也被他几拳轰退,虽未倒下,但脚步踉跄,跌靠墙边,面孔痉挛,半天也站不直身体,更别说再战了。

“得罪,请小心。”

眼看苍天霸皇就要从街头扫到街尾,忽然一个人大步抢出,袖袍飘飘,一掌朝他印来,正是“金龙”刘孤峰,只见冰蓝色的掌影,迅速由一分二,二化四,四变八,一下就变成几十道掌影,笼罩苍天霸皇身上的各处要害。

“哈!好易筋经,好千叶手,好君子风范。”

略显模糊的声音,却满溢着信心,更似乎因为刘孤峰出招之前先示警,赢得了他的尊重,让他收起拳头,同样一掌拍出。

“……怎么可能?”

刘孤峰脸色大变,只因敌人缓慢拍来的一掌,气劲澎湃,犹如一堵气墙,厚实严密,竟将自己化出的掌影碰一个消一个,强行逼出正体,最后与自己双掌相碰,强行比拼掌力。

两掌一碰,刘孤峰骤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易筋经已将本身内力增幅相抗,却仍处于劣势,心中震骇,正要再催力量,那股大力却忽然消失,苍天霸皇大叫一声,飞身飙退。

“好慈航静殿!好气度!”

连赞两声,苍天霸皇冲天射起,落向先前跃出的屋顶,再一纵跳,一下就不见踪影。

乍看起来,是刘孤峰胜了这一仗,对方不敌他的易筋经,急退而走,但刘孤峰自己心里很清楚,压根就没有这种事。想到对手飙走之前的那声“好气度”,再看看倒得一地都是的师兄弟,刘孤峰只得苦笑,对着东方恋雪一拱手,道:“东方兄,今日之事未了,请你告诉金虎,让他尽快出面交代,否则像今天这样的事,只会接踵而来,对哪方都不好,贫僧……刘某告辞。”

刘孤峰助三名师兄弟推宫过血,打通气脉,回复行动力,而后分别扶扛起其他倒地的师兄弟,迳自去了。

“他们……为什么就这么走啦?”洁芝侧着小脑袋,问道:“不对喔,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啊?”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因为他们没本事找到,所以找我,而他们之所以离开……同样是因为他们没有本事。”

东方恋雪微微一笑,心下雪亮,那个脑子发癫的苍天霸皇,看起来像是大发神经病,一下子跑走了,但很有可能还潜伏在附近,随时又跳出来神挡杀神,刘孤峰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得不放弃目标,直接走人。

不得不说,苍天霸皇的出现,确实起到震慑效果,他帮着摆平了慈航静殿众弟子,更把圣莲道门的人全部放倒,这两路人马一倒下,旁边纵使还有人蠢蠢欲动,一时也不敢贸然动手,给了自己脱身的好机会。

(还有太乙真宗的那个贱人……寥寥数招,剑上练到能锁人神魂,不逊刘孤峰,太乙真宗在帝都内的高手,有此能为又是女性的……是李月白!她也盯上我了?莫非……这证明我是大帅哥?不对!此仇不报非君子!)

脑里一下闪过许多念头,东方恋雪却听见又一阵错乱脚步声,朝这边靠近,从那节奏听起来,赫然又是一批神打战士。这也是圣莲道门出了名的最强优势,由于高手量产太过容易,所以道门向来人多势众,犹如过街蟑螂,江湖上人人皆知,看到一个神打战士,就等于看到一堆神打战士,这是圣莲道门的作风,刘孤峰之所以急急退走,也是有此顾虑。

“啧,我可没兴趣和重度嗑药玩家打交道……”东方恋雪摆出笑脸,对洁芝道:“小公主,很高兴今天能认识你,你让我有了一次很奇妙的体验,下次有机会,请我去你们家吃饭吧……我走啰!”

一句话说完,没等洁芝开口留人,也没让那头小花豹有机会再扑咬上来,东方恋雪一溜烟地跑走,就只听见少女在后头声声叫唤。

“等……等一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今天又帮了我一次……”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就是拳打南山养老院,脚踢北海幼稚园的东方恋雪,要记住我啊!”

东方恋雪长声笑着,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他晓得那里还有很多人在窥看,但自己认真跑起来,那些人是万万追踪不上的,至于以魔法追踪,那也不是问题,因为如果所料无差,这边闹出如此大动静,自己的搭档应该早把东西准备好,等待会合了。

于是,所有藏在暗中,窥探着东方恋雪的人们,惊愕发现目标在几下飞跃之后,忽然就不见了踪影,就像凭空从世上消失了一样。

“怎么可能?”

“人去哪里了?”

惊呼连连,躲藏在暗中的一些人,再次忙成一团,却硬是找不着东方恋雪的动向,相顾失色,全然想不到,东方恋雪在屋檐上的一跃,落下时直接穿入了一个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魔法掩体之中,所有气息立刻被封住,外头绝对无法发现,哪怕是有大魔法师正用水镜术追踪,也只能看见一片黑。

这个轻便的魔法掩体,是魔门的独有技术,更是高档货色,普通的干部未必能持有,但像曲子这样层级的人员,自然是什么资源都取之不尽,早早准备妥当,藏在一旁,等着接应东方恋雪。

“来得好,不过还是慢了一些。”东方恋雪道:“有什么消息?慈航静殿那边有动静妈?”

“事出突然,赛场上的消息传回慈航静殿,震动各堂各院,大和尚们把胡虎过去到现在的经历全梳理了一遍,从弃婴孤儿的收养,到集体学艺,一直到这次出来参加大比,整个成长经历全部拆解开来,分析里头每个环节,研究他从哪学到两大绝学。”

曲子淡淡道:“最初,胡虎只施展易筋经的时候,慈航各派系的反应相当激烈,誓要追究他的私学之罪,但他差点使出如来神掌的消息传回,各派系反倒沉默下来,没有过激的表态。”

“这是为……好家伙,真不愧是一票长袖善舞的和尚,闷声不吭,是想不声不响,吞掉这条大鱼啊。易筋经对外是宝贝,对内……每个派系总有几个长老会使,大家分赃,维持均势,但如来神掌就不同了,虽是掌门神功,可是本代方丈眠残资质鲁钝,据说没能修成这神功,也有一说是各派系根本连秘笈都没交给他,还有一说是秘笈根本失传了……”

东方恋雪笑道:“总之,可以判定,慈航静殿中没人会使如来神掌,要是有哪个派系,宣称胡虎属于他们的弟子,是他们多年秘密**的超级武器,那就能名正言顺吞没神掌,不让其他派系插手,慢慢从胡虎身上拷问出神掌奥秘了。”

曲子皱眉道:“不是很理解,如来神掌既已失传,他们怎么能说胡虎是自己派系的人?说神掌是自己派系传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不不,曲子你情搜工作的本事一流,但要说勾心斗角,你还差了点,如来神掌在现今的慈航静殿,或许还有人会,或许真的失传了,搞不好真的连秘笈都没有了也未可知,否则你们长年潜伏,怎么会连一式半页都弄不到手?但慈航静殿千年累积,别的东西没有,圣物最是不缺,这些沾染圣气的物品,过去的主人,不乏修练神掌的高僧。”

东方恋雪道:“圣物上沾染的残留气息,有极小极小的可能,被意外触发,然后让某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意外学到了什么神功,像这样的鸟事,在慈航静殿史上,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种事的机率也太低了……”

“没错啊,但是高是低本就不重要,贼和尚们所需要的,不过是个解释得通的理由,可以让他们合理伸手,把东西放到自己口袋去,藉口……一向是很好找的。”东方恋雪摇摇头,道:“不过,这次贼秃们要失算了,合理的藉口好找,但这块肥肉太大,不管是哪个派系吞下了如来神掌的奥秘,必会打破目前的势力平衡,结果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未蒙其利,先受大害,最后还是得大家分赃。”

分赃,这也就表示,胡虎会成为不能翻身的重罪犯,慈航静殿势必不计一切代价将他擒回,逼出他所隐藏的秘密,而他身边的人,也将被推至风口浪尖,处于高度危险的位置。

这个严重性,东方恋雪早就心中有数,他比较在意的,反倒不是慈航静殿的动向,而是魔门的打算,位在背后的敌人,怎么都比正前方的要可怕。

“尊主表示,他对如来神掌没有兴趣……”

“嘿嘿,臭老爹说谎不打草稿,他没兴趣,几十年来不停派人入慈航静殿查什么?秘密私房菜吗?”

“但是……”

“看吧,果然有一句但是,在但是之前,不管什么话都是屁话。”

“但仍是希望你发挥才能,把如来神掌给弄到手,至少,要知道胡虎是从哪里学到的。”

“调查工作又不是我的强项,要我去查,能查出个什么东西?曲子你去查还比我更合适,臭老爹的命令,真是下得有够奇怪了。”

东方恋雪不咸不淡地扯了两句,心里却知此事难为,以胡虎的个性,要他吐露秘密,那可是难比登天,但父亲能下这样的命令,已经是给自己几分薄面了,若非因为胡虎是自己开枝散叶计画中的人,魔门可能直接动手,抢在慈航静殿之前,先让胡虎神秘失踪了……这种事,魔门以往确实没有少干。

“哼,臭老爹专门下鸟任务、鸟命令,除了这些烂消息,有没有好的?”

“有一件。那些少爷你索要的补给品,已经运到梵萨丹伦了,因为怕你这两天诸事繁忙,没有时间出城验收,特地为你运到城内,这是清单,请你过目一下。”

“好,我看看……唔,秘笈、丹药……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也没被克扣,臭老爹还算有点良心……咦?这是啥?有点眼熟,叫什么?青凶……是那玩意儿?”

东方恋雪怪叫了一声,面孔也扭曲起来,指着清单最末位的一件东西,道:“为啥有这东西?不是该用百重咒符捆着,封在地洞里吗?怎么给送到这里来?老爹嫌我压力不够大,想要我干脆拿着它自杀算了?”

“这方面……尊主没有交代,只是将一切都交给少爷决定,看起来,他是认为少爷最近用得到,才特别把它给送来了。”

“真见鬼,老爹几时这么在意我的感受了?他这样子送礼物过来,我听了浑身发抖,想要**啊!”

“那……当然也是少爷你的自由。”

“你……”

东方恋雪一个字刚出口,脸色陡然一变,他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有人正快速朝这边飙近,即使有这掩体帮着藏身,到时候也只会被人一眼看破。

“后来再连络,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东方恋雪匆匆扔下一句,急急窜奔出掩体外,跑出几条街,被人跟踪的感觉并未稍减,显然那人遥遥跟着自己,甩也甩不掉,是个高手,心里正自焦急,忽然听到一声叫唤。

“东方!”

东方恋雪一惊,转头一看,在街上叫住自己的人正是陆云耕,他与文沧澜走在一起,后头跟着几名护卫,急急朝自己赶奔过来,他们一赶过来,后头遥遥跟着自己的那个高手,就停下脚步,不再追来。

“老大、文大帅哥,你们怎么来了……呃,还有你……”

正纳闷那个高手为何没再追来,东方恋雪忽然看见陆云耕、文沧澜的后头还有一个人,这人倒是熟人,大家见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此刻穿的一身衣服实在显眼,白底蓝纹布袍,里头是黑色长裤,东方恋雪怎么看怎么眼熟。

“龙兄,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七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洁芝

东方恋雪这回成了梵萨丹伦最抢手的头号人物!刚刚解决了一批凶神恶煞,马上又被利剑直抵咽喉,转头却见帝国大魔法师来势汹汹,誓言要将他擒下,连圣莲教的神打战士们也齐喊杀!

关关难过关关过,面对重重难关东方恋雪倒底怎麽过!

“唔……我的理想……要创造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世界,没有战争,减少纷扰,天下太平,所有人能够开开心心生活着。”

掀起江湖无数惊滔骇浪、扬起大地遍野风沙的东方恋雪,对着凤香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理想!

第一章 黑衣怪客.助人为善

朦朦胧胧,壮汉睁开了眼睛,他首先察觉到身上缠满了绷带,全是药味,跟着注意到的,就是整个景物看来全然陌生,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以一句初醒之后的对白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别出心裁的问句,而很快也有人接口回答。

“唷,你醒啦?睡得好不好啊?有没有醒来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没有,那你可真是太走运了,因为我们都有,而且还很强烈,你老兄大剌剌地在这里睡到爽,我们成为众矢之的,别说快着火,连命都要没有了。”

侧头望去,东方恋雪坐在房里唯一的那张桌子旁边,虽然是满嘴抱怨,却笑嘻嘻地朝这边看来。

“东方,住口!胡师弟刚醒,别搅得他脑里一团乱。”

“啧,老大,你是老大,不是老妈子,老大该有老大的样子,现在流行杀伐决断,够狠够的才能出人头地,爱讲道义、爱替人着想的早就被潮流淘汰了,你这样……”

“出人头地的道路很多,你说的道理,不等于真理,既然你说我是老大,那么我说的这个就是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陆云耕道:“胡师弟的事,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不想说的事,就算是做兄弟的,也不能拿兄弟义气当藉口,去硬问些什么。”

“哇哇哇,老大你说得好豪气,但我们为了他,被人追得到处逃命,现在又成了过街老鼠,外头不晓得多少人在找我们,慈航静殿更将我们列成头号共犯,一出去可能就没命……莫名其妙闹到这么大,老胡他就算不给我们点好处做补偿,起码也该给个交代吧。”

“如果是能交代的事,他之前早就说了,兄弟不是给你用来要好处的。”陆云耕果断道:“我已说过多次,无须再言,要是你不肯死心,就让你来看看我的杀伐决断!”

言语中的火药味,剑拔弩张,双方已经到了动手的边缘,看来也不是第一次为此冲突了,都闹到这个份上,在旁沉默的人也不能不开口,尽管刚回复意识的他,因为忆起自己失去理智时,到底做了什么,为此心乱如麻,但东方恋雪的话,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打动了他,这不是他应该沉默的时候。

“……我是慈航静殿收养的弃婴,因为找不到父母,所以被划分入孤儿来养大……”

“胡师弟!”

胡虎一开口,东方恋雪就退到旁边去,陆云耕一下愕然,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胡虎伸手给阻住。

回忆过往,重提童年旧事,这是胡虎非常憎厌的事,毕竟普天下也没有哪个弃婴,喜欢回忆自己生而遭弃的源头,但如果不从童年说起,又无法交代清楚。

“本寺时常有人来抛弃婴儿,但不是每个婴儿都会被收养,即使被收养,也不是每一个都被收入寺中,传授武艺……照例,都会由修有天眼通的高僧筛选一遍。”

东方恋雪闻言暗笑,这个作法看似怪异,却是慈航静殿多年来痛定思痛的结果,过去有一段时间,慈航静殿为了门派宗旨与形象,把所有放在门口的弃婴都收养,之后收入门下,充实门派实力,结果不但令偷扔过来的弃婴量暴增,还衍生出其他问题。

只要把婴儿扔在慈航静殿山门口,日后慈航静殿就会将之教养成武僧,免费学得慈航静殿绝学……这种好事,不只对平民百姓是个大诱惑,连许多一辈子混不出名堂,把希望放在下一代的江湖武人,都把这当成捷径,把儿子当弃婴送来,日后学习有成,再来认亲归宗。

这样的情况一旦成为潮流,很快就失控了,愿意把孩子当弃婴送来的,除了穷苦百姓、失意武人,还包括一些黑道霸主、大魔头,这些人的孩子习得慈航绝学,有部分人为虎作伥,掀起江湖风波,弄得慈航静殿大失立场,甚至还有精通变形术的绝代老魔,将自己还童为婴,藉此混入慈航静殿,偷学佛门无上绝技,险险就酿成大地浩劫。

在这许多纷扰的背后,魔门没有冷眼旁观,而是推波助澜,策划了其中的几起事件,最后闹得太过火,逼得慈航静殿撕破了慈悲面孔,严加整肃,凡是碰到弃婴,先交到审查单位,以天眼通将孩子的前尘往事查个干净,如果碰到屏障遮蔽,不清不楚,就远送到朝廷设的福利院,只有通过审核,身家清白,根骨奇佳的苗子,才会被慈航静殿给留下。

这个制度行之已过百年,胡虎能被慈航静殿收入门下,自然是通过层层审核,身家背景绝对清白,负责审核的高僧们,肯定已查出他的生身父母,甚至祖宗三代都查清楚,只不过这类讯息一向被列为最高机密,外界不得而知罢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准确来说,是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睡得很熟,因为白天练功担水很累,忽然,身体一下子轻了起来,好像腾云驾雾一样,飞了出去,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外头……”

胡虎说得很认真,陆云耕也听得认真,东方恋雪则是睁大眼睛,注意胡虎每个肢体动作、细微表情,包括他的眨眼频率、双腿摆放姿势、双手交叠的动作,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胡虎说的全是真话。

(老胡没撒谎,这段奇遇是真的?那就有意思了,能做到这种效果的手法,起码也上百种,可能是某个高手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形下,把他带了出来拎着跑,也有可能是事先布好传送阵,直接发动,把人传送到预设地点……不管是哪种,都是有人早就盯上他,不是临时起意随便挑的,那……为什么挑的是他呢?)

东方恋雪脑内快速分析,就听见胡虎道:“我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到了后山,前头是一个黑衣人,戴着黑头套,声音沙哑,问我愿不愿意学绝世武功,成为人上人?虽然我那时年纪还小,但是个人都会说要了,他说要我发誓,学成之后,让我为他作三件事,不得违抗……那么老土的约定,我会当回事吗?当然是想先把功夫学成了,到时要怎样就怎样,反正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

一个六七岁的小和尚,会有如此不纯朴的念头,只能说是慈航静殿的教育彻底失败了,事实上,慈航僧侣的力量,主要来自信仰力与神明赐予,是与神明打契约的行家,若以神佛为名来起誓立约,违誓后果绝对严重,只是年幼的胡虎搞不清楚状况,胆子够大,不晓得厉害而已。

而从结果来看,他确实非常幸运,在与黑衣人缔结约定后,黑衣人定时深夜来找他,传授上乘武学,入门的第一门课,就是易筋经,胡虎知道这是寺中无上神功,更是欢喜,白天随着师兄弟辛苦修练基本功,扎下深深的基础,晚上就在神秘人的指导下,修练易筋经与其他武技。

黑衣人对胡虎可谓下足血本,不但定期教学,风雨不辍,还不惜大损元气,常常出手为胡虎筑基导气,易筋伐髓,让他的修练之路走得更顺畅、更远,只是每晚的修练结束后,黑衣人都会出手,封住胡虎的内息,让旁人察觉不到他气息的异常,就这么十多年过去,竟然没有半个人发现胡虎的真正实力,平平安安掩饰过去。

东方恋雪皱眉道:“等一下,你练成了易筋经,而且还是打小就开始修练,有这种殊荣的,慈航静殿之内可没几个,恐怕连刘孤峰的易筋经都没有你纯,不过你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最后付出了什么代价?那个黑衣人要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咦?你说什么?”

陆云耕、东方恋雪都吃了一惊,料想不到普天下还有这等好事,包教绝世神功,还不用出勤做任务,白捡这样的大便宜,东方恋雪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托胡虎去打听一下,看看他黑衣人师父那边还缺不缺人手?接不接受报名?如果认师父不成,拜干爹也是可以的……这世上真是同人不同命,胡虎的奇遇,看在自己眼里,让自己猛想飙泪。

“一开始,每次我易筋经略有进展,我就问起此事,欠着人情的感觉太糟了,但他每次都说,凭我的实力,还不够资格助他完成大事,要我什么也别问,死死练下去就对了,这样子几次之后,我也不想问了,反正练着总没错……喂,东方,我在说我的事,又不是什么全家死光光的悲情故事,你为什么流泪阿?”

“你管我!我、我多愁善感,纯洁善良,很容易被感动,你很忌妒吗?”

“没有,你继续吧。”

胡虎简单说了一些学艺的经过,听得出来,这个身分神秘的黑衣人,对他的教导相当用心,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绝不是随随便便用完就扔的工具,而此人从没有要求胡虎做些什么,只是反覆耳提面命,绝对不可以泄漏他会使易筋经的大秘密,一旦消息走漏,将是弥天大祸。

“奇怪,你这个便宜师父的话好怪……”

“有啥奇怪的?东方你又有啥高见?”

“他传你绝世武功,只要你发誓将来替他办几件事,还不急着办,这种如果不是吃饱没事干,超级佛心来着,就是一等一的阴谋家,但阴谋家通常也很有胆量……”东方恋雪道:“你这便宜师父,反覆告诫,左一个弥天大祸,右一个灭顶之灾,他自己根本怕得要死,这样要怎么搞阴谋?实在……”

“这些我就不懂了,我随他学艺多年,一直到两个月前,他才终于给了第一道命令,要我替他办事……”

“办事?”陆云耕讶异道:“你之所以来参加大比,难道就是因为那个黑衣人的要……”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要来?考到好成绩,我家祖坟会冒烟,列祖列宗会跳出来向我说恭喜吗?我是弃婴出身,光宗耀祖那一套我可不感兴趣。”

胡虎道:“他的要求是,在大比中崭露头角,谋个一官半职,进入军界,当个武官,然后就能配合他的大计,进行下一步的计画……”

“他要你来参加大比,谋取功名?所以他的目的在帝国军权,不在慈航?好像也不能这么看,唔……”陆云耕转头道:“东方,你怎么看?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真奇怪了,有什么阴谋为啥要问我?我又不是阴谋家。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还真是我此生看过……最鳖脚的阴谋。”

东方恋雪不客气地道:“通常真要搞阴谋,都会注重时效性,特别是涉及高度隐密性的东西,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走漏风声,不会花十几年时间去教人武功的,等到阴谋能实现……死人骨头都可以拿来打鼓了,当然,搞长时间阴谋的案例也不是没有,只是这种例子,通常不会这样进行,既然时间要很长,那网也要撒得大,同时栽培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人,要不然,只栽培一个,万一中途意外挂点,十几年的阴谋准备,不就全部泡汤?还不如回家喝凉水。”

一番话说得成竹在胸,这些全都是魔门传下的经验谈,东方恋雪自小见习,见到父亲是怎样培育人才的,对这些情况清楚得很,一听完胡虎的叙述,就晓得模式不对,黑衣人必是另有所图,或者……胡虎的话有问题!

“等等,我们好像说偏了?该问的重点不是这个。”东方恋雪道:“易筋经已经很要命了,老胡你的神掌又是从何处学来?如来神掌据说在慈航静殿失传百余年,这……也是你那位黑衣人师父传的?”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传说中的如来神掌……”

说出这一句,胡虎长长吁了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让我准备来参加大比的那晚,也带了一件东西过来,用厚布包着,厚布底下,是一截几乎成为水晶的半透明掌骨……”

“佛骨舍利?”

东方恋雪见多识广,陆云耕听闻过慈航静殿的传说,都知道胡虎说的是什么,齐声惊呼。

慈航静殿别的没有,得道高僧绝对不缺,这些高僧圆寂之后,化为各种形态的舍利子,有的浑圆如珠,有的则是骨骼直接晶体化,取之吞服,有些能顺利完成能量转移,令人功力大增,但大多数没这效果,就算吃下肚去,能量也是白白散失,与吞香灰没什么差别。

能够让整只手掌晶石化,这是绝顶修为所化,那位高僧生前必是当时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但真正的重点却还不只如此,东方恋雪不禁暗叫一声估中,之前的判断,那怕神掌与秘笈俱已在慈航静殿失传,但生前修练过神掌的高僧,其所遗留的圣物,就有可能触发奇特效应,让人有所感悟。

果然,就听见胡虎说,“……一个多月来,我每晚接触圣舍利,每次脑海中都会出现一些影像画面,体内真气也失控窜动,到了后头,渐渐有了些感悟,只是未能形成清晰的口诀与招式,在今天以前,我甚至从没有成功使出来过……我也想不到,会弄成这样……”

该说的话说完了,胡虎的模样颇见消沉,陆云耕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就只有东方恋雪在一旁,脑子动得飞快,不只是分析后头何去何从,也在思考胡虎所说的话。

(从各个反应来看,他确实没有撒谎,但这也不代表他说的全是实话。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说出来的都不是诳语,会被听出问题的话全都藏起来不说,老胡外粗内精,对我们讲出来的这些,百分百是真的,就算让他站在魔法阵里发誓都成,问题是……他有没有隐藏起些什么?如果有,他又藏起了什么没说?)

这些问题并不是一下就能有答案的,东方恋雪一时还没主意,胡虎在那边已重重敲了一下床板,用的力道不小,床板险些给他一下打塌,就看他满面怒容,喝道:“不成!我不能接受事情变成这样,我来这里是为了夺取功名,这个任务我必要完成,绝不能半途而废!”

“老胡,容我纠正一下,严格来说,你不能算是半途而废,因为你连半途都还没到,顶多是在起点处走了几步,意外碰到了一颗大石头,然后你就仆街了,何来半途而废之有啊?”

“东方!这种时候就别耍嘴皮子了,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得到胡师弟的?”

“那老大你不如一刀杀了我吧,我是小偷兼骗子,不是天上神佛,老胡今天不是在小巷子里与流氓打了一架,他是在大校场上,过万人众目睽睽之下,输掉了这场比赛,那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办法可想?你去把那些人全部洗脑,让他们看过的全部当没看过?”

东方恋雪双手一摊,摆明了是无计可施,他也想过了很多方法,可是无论魔门怎样手眼通天,始终有个极限,甚至就算三人立刻投入李鹏学的门下,愿意当他的忠狗,并得到他全力支持,在这上头也是无能为力,科举大比,上万人亲眼目睹,哪怕是当朝第一重臣亦有力难施。

“我绝不就这么一无所有的回去!绝不!”

胡虎又一次叫了起来,东方恋雪本想笑他像小孩子一样耍赖,这种事又不是吵几句,闹几声,就能解决的,但看胡虎这一吼之后的眼神不对,带有几分癫狂,似乎又要走火入魔,这才明白事情严重。

(看不出来啊,老胡平常也是挺镇定的一个人,怎么会毛躁激动成这样?唔,这是因为他终于有机会报恩,毕生所学有机会实用,十几年的忍耐深藏,就只待今朝,希望一下破灭了,也难怪他要崩溃……反过来说,他比我预期中得还重情义,这倒不是坏事……)

“老胡,你冷静点,这可不是冲动气一气,事情就能解决了,待我想想……你被那个小冉姑娘给打败,对方晋级你完蛋,如果被发现是对方使诈,或者有什么不符资格的,被剥夺了应考资格,或许……”

“这个只怕不成。”陆云耕道:“胡师弟败给那女子是事实,而且本届大比唯结果是论,你能从什么地方去挑毛病?如果用卑鄙手法获胜会丧失资格,那你早就出局了,这次大比压根就没有规矩可言。”

“说得没错……”

东方恋雪暗自寻思,连圣莲教的高层人物,都应邀前来参加大比,这大比真是谁都能来参加,想在身分上做文章、挑毛病,显然不太可能,只能另外想主意了。

“如果皇帝特别下旨……”

陆云耕才刚说出口,自己马上摇头,觉得这念头太荒唐,自己三人何德何能,怎么可能惊动到当今帝国天子来下特旨?

“这个不可能啦。”东方恋雪不客气地给了否定,“别看仁光皇帝把这次大比玩得乌烟瘴气,身为皇者,他的任性也必须有限度,至少,他说出来的话,自己不能随便推翻,如果连自己说的规则都能随便不算,谁还愿意照他的规则玩呢?”

“这样说是没错,但……”

陆云耕瞥向胡虎,目中深有忧色,胡虎没察觉到他的注视,只是眉头越皱越深,双拳紧握,骨骼作响,这等如疯如魔的情况,不只陆云耕担忧,东方恋雪也暗叫不好,要是不想个办法出来,胡虎情绪失控,没等慈航静殿的人找上门来,发狂的他可能就会冲出去乱砍人了。

“唔,或许也不是没法可想,老大你刚才的话,让我有了一点想法,解铃还须系铃人,大比是官方活动,我们要找皇帝是找不到,不过可以找官啊。”东方恋雪道:“他们在这种事情上是专家,怎样都会比我们有主意的。”

“呃,虽然你的话有些道理,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上哪里去找个官来帮忙啊?”

“喔,这个倒是很简单,不用找,他们自己会来找我们的。”东方恋雪道:“在旁边听了那么久,如果他们没有睡着的话,是差不多该出来找找我们了。”——

“兄长,我们……似乎被发现了。”

“……这很奇怪吗?我们做得那么明显,只要不是白痴,肯定会发现的,不用说那么傻的话。”

在另一间房里,龙傲天、文沧澜并肩站立,看着眼前布幕折射的影像。

这间房,并不在东方恋雪、陆云耕等人的隔壁,双方起码相隔了百米,足足三栋楼,看起来十足表示尊重,但这个藏身之处是由他们所提供,里头当然是布满了各种监视设备,别说相隔百米,就算是数百米、千米,照样能收讯收得清清楚楚。

“沧澜,刚才看到的东西,你有什么想法?”龙傲天道:“你要是敢说在我面前就没想法,我便把你切了扔海里去。”

“兄长说笑了……”

“有种你试试看,瞧瞧老子是不是有心情陪你讲笑话,该说的话直接说,我要听你的判断,不是你的幽默感。”

“是……”文沧澜苦笑了一下,旋即露出深思的表情,“这是我见过最高明的黑白运用,白的确实很白,黑的却未必黑……那两个人相当有意思。”

“什么黑黑白白的,说清楚!”

“我从旁观察的感觉,陆云耕是个很难得一见的热诚赤胆之人,对朋友讲道义,遇难不离不弃,虽然这种人现在都被当成白痴,但我却很欣赏,至于那个急着想要好处、讲利益的东方恋雪……”文沧澜道:“这人挺精的,不是那种不会审时度势,总要蛮搅硬干的人,他是否真的想藉此索要什么好处,我不好说,但很明白的一点,就是如果没有他的这些话,胡虎绝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

“那家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几场赛事观察下来,投资潜力最大的是陆云耕,他身上有些地方我始终没能看透,无论是他实力进展之速,还是他讲道义、有担当的表现,都是最值得培养的人才,不过,还是这个东方恋雪最吸引我的注意……”龙傲天沉吟道:“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长得帅吗?但我从来没有那方面的嗜好啊?莫非……我转性了?”

“这……或许是因为他和兄长你都是yy小说的狂热爱好者吧……”

“少鬼扯,我让你去查这家伙的底细,有什么结果?”

“报告你早就看过了,你信就没问题,你不信……就整篇都是找不出破绽的问题,你知道的,鹏学公手里的那份,还是从我们这边照抄过去的,听说他是压根就不信……”

“鹏学公?沧澜,我还真是佩服你啊,明明大家势如水火,早就成了死对头,你还能一口一个鹏学公?这么给那死老头面子?”龙傲天嘿嘿一笑,伸掌拍在文沧澜肩头,“老弟,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够伪君子!我超欣赏你的,将来你一定会飞黄腾达啊。”

“兄长……”被这么赞赏,文沧澜只有苦笑的份,“说到底,其实大家都是一殿为……呃,别瞪我,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同在一间公司办事的,彼此虽然因为理念不同而有冲突,但也说不上有什么仇怨,真的不至于搞得水火不容,不死不休啦。”

龙傲天闻言,用力点头,道:“是啦是啦,我知道啦,就是公司的两个董事不和,底下员工枱面上要选边站,枱面下大家吃果果,拉拉手,一家和气,反正只要有薪水拿,换谁当老板不都一样?你们都是这样的啦~~”

“这……”

这个玩笑的分量实在太重,文沧澜一下子变了脸色,不知道是该像以往一样,跟着苦笑两下,然后当作没听过;还是立刻跪下去,叩头连称万死……

好在,兄长没有追究这个问题,而是很快转了话风,道:“李鹏学查这伙人是想干什么?看起来不太像是想招揽抢人,到底有什么企图,你们两个人拉拉手,亲近亲近的时候,顺便去查一下,还有……他们恐怕和圣莲教搭上线了。”

苦笑到脸部痉挛的文沧澜,一下子讶异出声,“不会吧?圣莲教和那边仇深似海,当年几场镇压血案都是那边主……”

“少装啦,政治上只有利益可言,哪有永远不变的敌人?况且李老头也不见得是真心要和那边拉手,要是我料得不错,恐怕李老头是和那边交易……天武十四绝。”

“十四绝神功?那真的存在?”又是一个惊爆的消息,文沧澜几乎失态到跳起来。

“是啊,似乎已经完成了,所以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要你和李老头拉手亲近的时候,顺便套套消息。”

“……兄长,我和李大人只是维持同侪的礼仪,真的没有过于亲近,更没有拉手啦。”文沧澜诚恳道:“你要实在不满,我以后只拉你的手就是。”

一言甫出,龙傲天双目圆睁,瞪着文沧澜,口唇微微颤抖,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

“………干!这话好腐!”

第二章 世途险恶.小心饮食

意外托庇于文沧澜的陆云耕、东方恋雪,被安置的地方,就是梵萨丹伦的市府衙门,这里房舍众多,里头还有公家宿舍,只要把结界布好,人往里头一藏,想要找出来确实不是易事,更别说这里怎么讲都是官府衙门,想要在这里闹事动武,先得想想能否承担起后果,一个弄不好,就是背上造反的罪名,成为帝国公敌。

不管是哪个大门派,肯定都不愿意公开站在帝国的对立面,而文沧澜能把人带来这里藏,无形之中,也就散发着讯息,表示帝国官方已开始介入,要各方势力三思而后行。

这些事情,陆云耕和东方恋雪倒不是很关心,因为在他们眼前,最要紧的问题,就是文沧澜此刻带来的消息。

“文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是说……胡师弟,他还能……他还能继续参加大比?”

陆云耕喜形于色,看起来比他自己在大比中夺冠还要兴奋,东方恋雪则是扬扬眉,道:“怎么做?这是朝廷大比,不是地下擂台赛,可没有败部复活这种戏码啊,他落败有一万多个人看见,要怎么让他回去继续参加?”

“确实是可行的办法,虽然有点难度,但绝对是可以的,我知道三位如今贵人事忙,没什么闲暇功夫,如果不是确实可行,也不敢拿到三位面前献丑。”

“哦,说得好客气喔。”东方恋雪一拍桌子,道:“老实说吧,帮这种大忙,你们索价多少?出这么大的力,说你们不要好处,我死都不会相信的。”

“哈哈哈,东方兄真是直接了当,不过这次你弄错了,我们不要好处,因为……其实我们不用出什么力,主要比较辛苦的,还是你们自己,这个我也帮不上忙。”

文沧澜两手一摊,道:“我们没什么力好出,是因为我们并不是走后门,或是用什么其他的非法途径,只是提供你们一个合情合法的……办法。”

“这倒有趣了。什么办法?”

“或许你们也只凭着实力,闷头考试,没注意到考试规章,要不然,你们就会发现,这场大比本来就存在败部复活可能的。”

“有这种事?”东方恋雪微微一愣,一向喜欢玩弄规则的自己,这次确实没有把那屡屡出更新版本,还贴满整堵墙的大比规则仔细看清楚,不过,这怎么说也是国家考试,能够动手脚、钻空子的地方应该不多,除非……

“是特殊考生?”东方恋雪陡然醒悟,大比规则历经千年完备,应该没什么空子可以钻,如果要出问题,肯定是出在仁光帝胡搞出来的特殊考生身上。

“你们别误会,特殊考生的入选,是经过严格审核,保证实力都是佼佼者,绝没有舞弊的问题,只不过……由于享有特殊优惠,当然也要承担特殊风险,这才对得起天下考生啊。”

文沧澜说话的时候,脸上的微笑很斯文,但看在陆云耕眼里,这微笑却带着一种杀气,好像他口中的特殊优惠,不是优惠,而是一个特别准备好的陷阱大坑,谁被坑了进去,保证痛苦痛到下辈子。

短短数秒,东方恋雪把可能的状况想了一遍,道:“我明白了,通过特殊考核,就会取得手环,然后获得入场资格,但……这资格该不会是认手环不认人的吧?”

“这从何说起?”陆云耕瞠目结舌,想不通东方恋雪这话的意思,文沧澜却拍掌而笑,“东方兄真是聪明人,就是这么回事。”

“……好……好毒辣啊。”东方恋雪道:“取得特殊资格的考生,必须要承担各种被人袭击的风险,因为只要手环被夺走,辛苦得来的资格就没有了,而大比只在意结果,所以哪怕别人是用阴谋诡计、下蒙汗药弄来手环的,只要手环在执,就可以入场。”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胡兄想要再次参赛,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直接找个有手环的特殊考生,直接抢了他的手环,就可以用新身分重新入赛了。”文沧澜笑道:“当然,怎么从人家手里抢……这个,就是三位要自行设法解决的问题了,其实也不会很难,你们只要随便走到街上,看到哪个穿黑斗篷,戴手环的,就一起把人打倒,手环抢过,那就没有问题了,很简单,不是吗?”

“容易个屁……我发现搞出这条规则的人,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奶奶的,不把梵萨丹伦搞成一片腥风血雨,他就不舒坦是不是?”

乍听起来,文沧澜说的方法确实很容易,不过东方恋雪更听出里头隐藏的危机。

仁光帝搞这些特殊考生出来,显然是不安好心,藉着把这些身分有问题,不适合公开参加大比,但实力绝对强横有保障的人,放进赛场,让这场大比磨擦出更多的火花,他恐怕还觉得只有赛场上战斗,不够意思,所以增加了认手环不认人的设定,其目的……就是想让这些特殊考生从白天战到晚上,梵萨丹伦无时不刻都在爆发战斗。

(……这哪里是在大比选士,根本是在练蛊毒了,放百虫入瓮,日战夜斗,最后活着的那只就是万毒蛊王。)

东方恋雪暗忖,虽然己方身为挑战者,占有许多优势,既可有心算无心,也可以偷袭暗算、倚多为胜,但那些特殊考生,可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单单一个玄洁芝,她不但有相当实力,身怀绝技,在圣莲教中等同公主之尊,出入都有人跟随保护,自己三人想跑去倚多为胜,到底哪边人多还很不好说咧!

“你们想必需要好好商量一下,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请。”

文沧澜一拱手,匆匆告别而去,那种摆明是在看好戏的笑脸,让东方恋雪忍不住怀疑,这家伙会不会是刚刚在什么地方,被别人恶整过,心中有怨气,特别跑来这里整人出气的……

“好了,老大,人好像走了,不管他是不是用其他方法偷听,反正后头的事情就是我们要干了。”

“你打算怎么干?我们冲到街上去,看到穿黑斗篷,戴手环的人就抢?”

“别闹了,你知道那里头有谁吗?你连敌人资料都没搞清楚,就随便抢人扁人,你以为自己是武功天下第一,成了武林至尊吗?如果这样蛮干,后果……老胡还在养伤,大概就是你我明日横尸街头吧,机率高达九成喔。”

东方恋雪叹了口气,道:“别的人就不讲了,打败老胡的那一个,老大你应该还记得吧?那个也是特殊考生,咱们和人家对上,什么结果?”

之前事情发生得太急,陆云耕未及细思,但事后回忆起那场战斗的每个细节,女剑客小冉出的每一剑都平凡无奇,旁观者也看得清清楚楚,说不上什么出剑如电,而每一剑的恰到好处,看起来就像是凑巧撞上招式的破绽,只是巧合破解了敌人的防御。

问题是,巧合这种事,不会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小冉的剑技,确实有着神乎其技的威力,单纯想到胡虎败在她手上,这或许还没有什么,但只要深思一层,胡虎几乎是连用上易筋经、如来神掌,仍被她轻易败下,对方实力如何,也就不难想见了。

“况且,就算说去抢手环,老胡的身体状况……”

“我不碍事!”

一直在旁保持沉默,闭目运气的胡虎,睁开了眼睛,道:“我的问题不大,只是失血过多,有点……头晕,其他的……都是皮肉伤,我能战!”

东方恋雪早替胡虎看过伤势,知道他所言不假,并非强撑,这家伙的体魄强健如牛,又有上乘内功在身,些许皮肉伤确实危害不大,旁人或许还要休养个十天八天,他老兄顶多一两天就能上场再战,只是实力多少要打些折扣就是。

“把你整个人弄成血人似的,这样都还只有皮肉伤,不伤筋骨,对方也是手下留情了啊……”

东方恋雪想了一想,笑道:“没有时间可浪费了,老大,你帮着老胡疗伤,看看能不能早点助他打散瘀血,回复战力;老胡,你别名字里有个胡字就胡思乱想,出人头地的上位机会不是只有一个,别为了一时心急,把自己搞废了,这样才真会让你的便宜师父得不偿失,你配合老大,专心养伤,如果能顺便给老大点好处,传他几章易筋经或神掌的,那就更加理想了。”

“东方!你又在胡说!”

“嘿,老大,你别唸我,气氛这么紧张,我不找点话来说,减减压,精神承受不住啊。”

“我们在这里疗伤,你做什么?”

“我?你们都在疗伤了,我总不会去泡妞泡温泉吧?趁着你们疗伤,我也去搞一点准备工作,调查看看,有没有哪个特殊考生很弱,便于下手……奶奶的,我就不信每个特殊考生都是怪物等级,一个软柿子都没有。”

东方恋雪道:“实在找不到人的话,我有一个口袋名单,是我刚认识的一个小妞,人傻傻的,看起来有点低能,不过确实是特殊考生,有手环的……她家里有点难搞,但幸好是碰到老大你,你的话……没问题。”

“你疯言疯语又在说些什么啊?”

“没什么,大家晚点见啦!”——

离开宿舍房间,行走在市府衙门内,东方恋雪脑中想个不停,判断眼前的各种问题。

(实在找不到人的话,只好出卖洁芝小妞,她看起来有点傻呼呼的,应该不会扮猪吃老虎吧?说不定,哄她两句,说什么我爸爸得了一种拿不到手环就会死的急病,她就会乖乖把手环给我了啊……不过,比起这个,眼前的另一个问题,是姓文的背景来历……)

(能在帝都当官的,不是帝党就是后党,后党的主要人物,年纪都偏大,缺少年轻新血,姓文的气派好大,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人的子侄或手下,换句话说,他是帝党无疑了……那个龙傲天,和姓文的是一伙,他武功好高啊,这世上果然能人辈出,高手不是哪个势力的专属,可不能太小觑了天下英雄啊……)

(造势还算成功,帝党注意到我们了,这也难怪,当今天子出了名的脑残,喜欢新奇的东西,会被我们吸引很正常,反倒是后党的动向不明,李鹏学这老头对我虚晃一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给谁看的……这么说,后党对我们没有兴趣?该不会是因为我造势造太过,引起后党的反感了吧?真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让两边竞价,看看谁给的好处多呢……)

想着这些,东方恋雪在人群中行走,速度也没有特别快,他在仔细观察,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监视自己。有过前车之鉴,这一次在市府衙门中盯哨的人,水准比之前高得多,只不过基于各自的顾忌,不敢露脸动手而已。

文沧澜如果真是帝党中人,他站出来护人,就表示了一个态度,表示帝国已经正式涉入此事,想要强行对陆云耕、胡虎等人动手,恐怕要先想一想,能否承担得起帝国的愤怒,只不过,文沧澜的这一下动作,表示得还不够明确,现在各方势力应该正在积极奔走,调查文沧澜的背景,看看他或他背后是什么强力靠山,在摸清楚底细之前,不敢妄动而已,至于文沧澜的背景……坦白说,自己心里也不是没底,大概已经摸到七八成了。

走出市府衙门,东方恋雪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一口外头的空气,然后快步飞奔起来。在市府衙门内,敌人确实不敢妄动,可是一旦到了外头,那份忌惮就没有了,东方恋雪清楚感觉到,有十来人或远或近,正跟在自己的后头,死咬着不放,里头还有几个散发着特强敌意,看来不是要跟踪,而是要擒人。

“开玩笑,又不是被虐狂,我可不是那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人啊……哎呀!糟糕,我怎么跑到死巷子里来了?”

一轮乱跑后,最后是跑到了一条死巷子里,前无去路,东方恋雪大叫一声,但因为想要偷懒的关系,他这一下惊叫之中,并没有多少惶恐惊愕的感觉。

回转过头,东方恋雪发现退路已经被人堵死,几个身上散发森寒冷气的人,相貌一个狰狞过一个,看模样恐怕都是黑道中的成名人物,若非独行巨匪,就是杀人如麻的大凶人,正缓步朝自己走来。

“小子,你能逃到这里,算是你运气不错,但普天下如今都要逼你们出来给交代,你是绝对躲不掉的。”

“哇哇哇,看几位的样子,全都是黑道中的成名人物,起码也是高阶,来欺负我这个只有中阶修为的后辈,太过分啦,你们以大欺小,都不觉得自己不要脸的吗?”

“以大欺小?不要脸?哈哈哈哈~~~”

几名凶人之中的一个刀疤脸,捏起了一双拳头,骨骼作响,狞笑道:“臭小子,你自己比赛的手段,也不是什么要脸的人,还有脸说别人吗?老实告诉你,老子专门幼女,连婴儿也吃,还在乎什么以大欺小吗?”

“喔喔喔,果然有够凶恶,这下我放心了,偷袭你们,我百分百心安理得啊。”

“偷袭我们?还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

几名杀气腾腾的凶人,再一次被惹得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什么最荒谬的东西,狂笑着摇头,但东方恋雪的表情却很认真,还用一种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这几头可悲的动物。

那几个人多少都有些吃惊,看出东方恋雪并非虚张声势,但还来不及反应,所有人忽然两眼翻白,身体抽搐,跟着就口吐白沫,一下子丧失意识,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哈,告诉你们又如何?你们防得了吗?还不是一个个全都完蛋,高手的偷袭,是就算知道也防不住的。”

东方恋雪冷笑着走到这几个人的身边,随便踢了两脚,再稍微看了一下四周,果然与自己感应的情况一样,除了这几个凶人,还有七八个潜伏在周围的监视者,都一下晕死过去,所有跟踪自己的人都给摆平了。

“没事跟个屁啊!现在知道当狗仔队没有好下场了吧……”

东方恋雪笑了两声,忽然肩头一重,跟着就给人一下抓住耳朵,用力拧了起来,力道太大,还扯得嘴巴也张开,而一个娇嫩嫩的嗓音,则直直传入他耳中。

“大贼西门猪妓!”

“谁?那是谁?你认错人了吧?”

“喔,记错了,是西门朱……”

“别乱叫啊,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马甲,用过的马甲就像浮云一样,谁还会记得呢?我现在的名字是东方恋雪,请你把那些浮云抛到九霄天外去吧。”

“我要你为你的恶行付出代价!”

“付,我没说不付,看看你是要遮羞费,还是打胎补助,该我负起责任的我一定负,不过我这次好像不是贼啊,已经快一年多没有过任何人了……好痛啊!你下来再说话吧,女侠!”

“哼!”

一个轻盈的身影,从东方恋雪的的肩上跳下来。能够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他肩膀上,还待了一段时间,普通的高手,哪怕轻功绝顶也做不到,所以,这个特殊人士只可能是一个小孩,说得正确一点,就是一个**岁的女童,当那稚嫩的身影落在地上,回转过头,熟悉的面孔,赫然就是之前在大比赛场上,大败胡虎的女剑客小冉。“你……该不会……”

东方恋雪看着眼前这个女童,仔细端详,尝试从中找出一些熟悉的东西,之前在赛场上他就有所怀疑,小冉的剑路、击败胡虎的战法,像极了自己的一位故人,那种剑法,普天之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但这种几乎纯出自天授的剑法,照理说不可能有得传承,况且,以自己的理解,那个人也不可能有耐心收徒授艺,是不会有徒弟的。

而后,与玄洁芝分开时,自己察觉到被高手锁定,遥遥追来,那个高手所给予人的感觉,是一股相当凌厉的迫人剑意,大地上的高手虽多,能够这么深得剑之精髓的可没有几个,当时自己就已经大致肯定,多半是那个人来了……

“真是你?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你洗衣服的时候,连自己也洗了进去,所以缩水了?这也太奇葩了吧!”东方恋雪带着困惑地唤道:“雅德维嘉?”

这个名字,对圣莲教徒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年轻一辈的或许不太清楚,只是约略听过这名字,但年纪稍长一点的,全部闻之色变,称其“圣莲教的怪物”而不名之。

雅德维嘉,大地上五百年内的头号剑术天才,七岁的时候就以剑扬名,艺惊天下。她曾因为立下多件大功,积功升至圣莲教右使,一两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尊贵位置,却又因为个性太差,小过太多,得罪太多人,一路被贬至普通的教众,现在头上是不是仍挂着什么“香主”、“监察使者”之类的头衔,东方恋雪也不太清楚,总之这家伙的职称常常变化,早已成了圣莲教的笑谈。

然而,哪怕被贬职去当低层干部,或是无职教众,圣莲教从来不敢,也未曾想过把她开革出门,甚至还每日重金供养,令其挥霍度日,这一切除了因为雅德维嘉的特殊身分,就是因为重视她的天才与实力,当年她一怒之下,倒戈相向,与天魔、天妖联手杀回圣莲总坛,打得教中元老要人非死即伤,如此战绩已是辉煌可怖,但更骇人听闻的,则是她当时的年纪只有八岁……怪物之名,实在不是喊假的。

这么恐怖的战力,就算不能用,也不能为他人所用,是以圣莲教将之尊贵供养,一如贵宾,而圣莲右使之职,也一直虚悬以待,没有旁人坐上,另有一说,则是教主曾考虑拔擢人才,升任圣莲右使,但无论问到什么人,对方都坚辞不就,甚至抵死不从,任谁都怕惹上这个武功既高,却不讲身段,干起事来毫无顾忌,睚眦必报还爱迁怒的女人,偏偏这女人还不能伤、不能杀,当然谁也不敢坐上那如火山口一般的右使之位。

东方恋雪是在数年前,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意外碰上了这个传说中的怪物,最后两人携手合作,共同干掉敌人,解决了事件,勉强……算得上是有交情,毕竟碰上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女人,东方恋雪可不敢说自己与她的交情有多铁,而且在那次的事件中,整个过程……可是被这个女人整得有够呛,事后躲了她几年,真没想到在这里被她逮着……

不过,虽然搞不清楚这女人今年贵庚,但怎么算也该近三十了,非但看不出轻的模样,还显得那么……娇小年轻,这状况到底是怎么样啊?

“……就是吃坏东西啦。”雅德维嘉皱着眉头,挥手道:“一言难尽,总之你可以理解成是食物中毒,我一觉醒来,身体就变成这样了,你小子一向鬼主意很多,快快想个办法,帮我弄回原样。”

“……我说你怎么忽然那么有心,跑来找我叙旧,横看竖看,你也不像是会觊觎如来神掌的人。”

摸不准对方心态,东方恋雪先以言语试探、挤兑,果然眼前的小女孩很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什么狗屎如来神掌,纯粹卖弄蛮力的东西,在我眼中,屁也不如,少提来惹我烦心。”

东方恋雪心中暗道“果然如此”,能够不对如来神掌心动的人,世上已经不多,能够不把如来神掌放眼里的,普天下也没有几人,但这女人绝对有资格算一个,她并非无欲之人,不过能引起她兴趣的,是一切美好的事物,对普通人世间的权力、利益,只觉得俗不可耐,小叔就曾分析过,圣莲教供养她物质挥霍不虞匮乏,就是刻意把她导向这样的性情,否则这么一个怪物,要是对争权夺利热心起来,那就是圣莲教的大祸了。

“这个……朋友有事,像我这么讲义气的人,当然要相挺到底,不过你也知道我虽然鬼主意多,却不是医生,也算不上正式的炼金术师,你到底是吃什么东西能食物中毒成这样,这个……一时间我也说不上,毒发身亡的我常常看,返老还童变成小女孩的,这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我想还是要找人……”

当初东方恋雪与雅德维嘉联手,在解决事件的过程中,不慎露底,被这女人发现了自己是魔门门主之子的秘密,所以她开口要求协助,想必是打算透过自己,借助魔门方面的力量,但魔门之中固然奇人异士众多,圣莲教之内又何尝不是高手如云,为何要舍近求远?莫非……

“你食物中毒之前吃的是什么?该不会是圣莲教送来的东西吧?”

“我……不太清楚耶。”

外表纯洁可爱的小女孩,露出了心虚的表情,她的饮食习惯很乱,又爱喝酒,常常抱着大包零嘴回到住处,然后几天不出门,窝在床上当鱼乾宅女,房里的情况,只要是个人看了,都会大皱眉头。那晚睡着之前,她便是喝酒吃零食,扔得满地都是垃圾,里头既有自己随便在街边买的,也有圣莲教当地分舵特别转送的美食特产,就这么胡乱吃着,出了事之后又不可能逐项化验,鬼才晓得是里头哪件东西出问题,安全起见,只好先躲着圣莲教的人。

“等等,你搞个返老还童大变身,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跑来这里参加大比?你是怎么通过考试的?哦,我能想像,你是仗剑直闯过关,有谁不服,就被你打到服吧?真是凶残……”

“你少造谣了,我是那种喜欢滥用暴力的人吗?我是……等一下,你问我,我还问你咧,你这个魔门的危险分子,为啥跑来参加大比?到底有何企图?”

“别大声嚷嚷啊,你是不是想让全天下人都晓得我是魔门的人?你大声嚷,当心我也四处宣扬你的秘密,让所有人都知道,雅德维嘉其实喜……”

话未说完,已经被剑抵着咽喉,尽管未有出鞘,但雅德维嘉的佩剑,是天下少有的利器,那怕没出鞘,这样一抵,用劲稍大,剑气透出,照样能要人性命,东方恋雪可不敢拿这开玩笑。

“我……我想,我们还是比照上次,各不相问,各自守密,互相协助吧。”

“哼!”

(臭三八,别得意啊,守望相助,早晚拖你下水,驱虎吞狼,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要在心里骂我喔,我虽然不会读心,但你的坏主意全写在脸上了。”

第三章 计画多变.关关难过

在梵萨丹伦碰上雅德维嘉,这对东方恋雪而言,完全就是一个大意外,这个女煞星的实力太强,个性无赖,从没信用可言,又知道自己的底细,自己已经躲了她几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真是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不过,真要说吃亏,那也未必,这女人武功是很好的,也算聪明,直觉敏锐,但为人直线条,什么事情不会想太深,不难处理,要是引导得好,可以成为一大助力……现在遇到的敌人越来越强,身边却只有潜力人才,没有高手,不拖一两个高手来卖命怎么成啊?)

打着这样的主意,东方恋雪与雅德维嘉约定了联络方式,雅德维嘉急着早日解决自己的问题,东方恋雪却是一副看好戏的眼神。

“不是我爱讲啊,之前你总是在我面前摆出老大姐的模样,就差没有直接把脚踩在我脑袋上,现在……你怎么变得那么可爱啊?”东方恋雪强忍着笑,大张开手,亲热道:“来,小妹妹,过来给哥哥亲一个,你嫩嘟嘟的小脸,好可爱啊!”

热切的亲热态度,再次换来冰冷的剑气抵喉,雅德维嘉手中的神兵“风声”,是一把能够伸缩自如的名剑,哪怕她身形异变,成了短手短脚的女童,这一剑还是念发即至,东方恋雪早已预防她有此一着,说话同时全神戒备,想要闪躲,却连动都来不及,就被剑鞘抵着咽喉,不禁暗自佩服。

(要查的结果有了,她有风声在手,修练的功法又很特殊,虽然人缩小了,实力却没削减多少,这样就成了……不过,还真是可爱啊,肌肤水灵水灵的,眼睛亮亮,金色长发,真像是瓷娃娃,幸好我不是恋童的,否则还真难忍咧……)

为了不惹起对方的反感,东方恋雪走到晕倒在地的那几个人身旁,笑了一笑,“这些家伙真可怜,死得不明不白的。”

“为什么死得不明不白?我只用剑魄压了他们一下,晕死过去,过一段时间就会醒来,顶多有点行动不便,不会死啊。”

“这样不就死啰?”东方恋雪笑着在那几个人的胸口,重重踏上一脚,劲力到处,肋骨尽折,心脉骤断,登时毙命。

“好残忍,你干什么没事要杀人?”小女孩抽了抽秀气的鼻子,金色的长发直垂过大腿,像是披着满身的金线,单看外表,确实有如天使般的圣洁。

“哎呀,别这么说,小弟我也是为社会除害啊,这些家伙每个都有很多案底,平常个个是烧杀掳掠,奸抢劫,吃饭还从不付钱的烂人,砍了头送去衙门都有赏金领的,早早送了上路,这世界也清净一些,我可是一向自命环保人士的。”东方恋雪笑道:“再说,你又不阻止,如果你有那个意思,我哪能当着你的面杀人呢?”

“我发现自己好像又上了你的当,你故意停在这个地方,被人追入死巷,是想要诱我出手,让我帮你清了这些人吧?”

“你也可以不出手啊,只在旁边看戏就成,是你决定要先把这些人弄晕,不让他们看见你的,你是不是觉得变成小孩子,真的很丢脸啊?听说当年你就是用这副模样,冲进圣莲总坛大扫台,活像地图自走炮一样,打得那边屁滚流……这么辉煌的往事,当年怎么你也没吹嘘一下?”

“往事如浮云,已经发生过的事,我不想重提,再说那是我的大失败,最后也没真正救到了谁,甭提了。”

提起当年旧事,雅德维嘉似乎一下子变得兴味索然,挥了挥手,忽然纵身一跃,翻上两层高的屋檐,连跑带跳,就像脚下装了弹簧一样,几下子跳得不见,就只有声音还遥遥传来。

“………别忘记,帮我找解方啊!”

拒绝这个要求的后果,东方恋雪自知承受不起,别的不说,光是这妞发起狂来,在梵萨丹伦的大街上挥剑追杀自己,这就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但自己又不是医生,要在什么资料都没有的状况下,找出她问题的源头,对症下药,这种本事自己也没有,要怎样完成委讬,还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

“真是个傻大姐,就算我真弄出解药来,难道你敢随便吃?随便吃下陌生人的东西,肠穿肚烂怎么办?你这样行走江湖,也能活到今天,看来这个江湖没有我想像得残酷啊。”

东方恋雪自言自语道:“对了,该去看看另一个傻妞,她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哦,也该发个信息,让曲子把那东西给拿过来,还有,刚刚要她帮我约人,也不知道她约了没有,唉,怎么这么忙啊,应该要向老爹申请,派个专任秘书给我才对的……”——

“终于见到你了,你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外头所有人都在找你们,我担心死了!”

“哇哇哇,这么大胆示爱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实在是太感动了,娘子,什么都别说了,牵起我的手,咱们两个结婚去吧。”

来到与凤香密会的约定地点,发现凤香在那边焦急地踱步,一见到自己来了,几乎是焦急地小跑步冲上来,东方恋雪着实受宠若惊,张开双臂就要抱人,只是他的怀抱似乎欠缺吸引力,之前被小女孩拒绝,现在凤香看了也是猛躲。

“你、你别误会,我是……我是关心你们全体,是整个群体……”凤香的俏脸忽然一红,把视线转开,低声道:“……可不是在担心你一个人的。”

“哈,整个群体?你还关心全人类安危,心系世界和平咧,好啦,我明白的,你……这叫傲娇,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最近卖萌的女人都这样,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太萌了!”

“呃,什么是萌?”

凤香为之愕然,不过对东方恋雪而言,这也不是重点,自己一行人现在的处境,还有文沧澜的态度,这些都不用对凤香细说,自己最有兴趣的,除了凤香今天本该交付的大笔卷轴,就是她那天和一个大眼美女拉着手跑掉以后的事。

“对了,那天你和那个大眼美女,手拉着手跑路……”

东方恋雪随口一句,却引起凤香的大反应,她像是被针刺中一样连退两步,双手环抱胸口,道:“那、那个女人……她好奇怪的,猛说什么我长得好俊,她喜欢我……”

“唷,那也不奇怪啊,谁叫你正事不干,穿着男装到处晃荡,你长得那么俊俏,怎能怪别人对你一见钟情呢?”

“不是啊!我说了我是女的,结果她听了两眼放光,说女的更好,纯洁百合是王道,马上就开始脱自己衣服,还要脱我的……”“呃,好一个致命的吸引力,你真是专门吸引变态人物的超级磁铁啊。”

东方恋雪确实错愕,没想到那个大眼美女外型亮丽,身材火辣丰满,却有这样的非凡嗜好,难怪那个权贵子弟惨被拒绝,回家吃屁。

“嗯?等一下,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她脱了自己衣服,然后要脱你的?你们是在哪里脱衣服?她……得逞了没有?”

“从馆子里跑掉以后,她拉着我一直跑,我本来想让她松手的,但不知道怎么,脑子有点迷迷糊糊,就觉得这个人很亲切,很值得相信,跟着她一路直跑下去,莫名其妙就进了一间小旅馆,进到房间里头……”

凤香红着脸,道:“不过也就只是这样了,她要脱我衣服的时候,我忽然醒过来,体内爆发一股力量,把她摔出去,然后我就跳窗逃走了,还好只是三楼,不算太高,落地的时候脚扭了一下……后头一直躲着,要不是因为收到你的联络信息,我还真不敢出来呢。”

“你这样也能当一级炼金术师?这江湖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喂!我已经够糗了,不但差点被女人weixie,还扭伤了脚,要不是当你自己人,才不会和你说这些,你不同情我也就算了,还耻笑我!当心我对你下诅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还真没有耻笑你的意思……”东方恋雪道:“你……”

听凤香的描述,东方恋雪脑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大眼美女姗朵拉,要嘛修练了“迷心大法”、“夺神咒”一类的精神系魔法,要嘛就是具有某种异能,能够影响他人的脑部,才会让凤香产生那种异样的信任感,迷迷糊糊跟着走,以一个炼金术师而言,没能查觉到这一点,可以说是相当失败而且丢脸的事。

(如果只是迷心大法一类的精神魔法,那倒也罢了,魔门之中就有一大堆这样的家伙,不算稀奇,但我记得这小妞身上的衣服,都带魔防效果,精神幻术要让她着道,不是那么容易啊……那么就是另一种可能?这个可就不得了了。)

异能者这种东西,在大地上并不是那么常见的,至少在南方,百万中无一,不过北地蛮族却有不少的异能者,精擅各式各样的异能变化,隔空移物、透视百里、瞬间移动……其中就有一支,异能偏重精神层面,无须借助任何道具,能纯以个人的脑波,入侵他人脑部,阅读记忆、制造幻象、下达精神指令,委实防不胜防。

(问题是……这一类的异能者,往往生有异相,或是头大如斗,或是大如磨盘,在北地人家当面称为脑侠、脑仙,背后可都是叫脑怪、大头怪,那天的大眼美女,除了眼睛大、胸部不小,没看见脑袋有什么特殊啊?唔,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重点……她是北地的?)

北地这个名词,对东方恋雪的意义可不小,姑且不论北地异族在南方,本就是一个禁忌名词,之前魔门给的任务,说是李鹏学密会北地蛮族的使者,要自己去探查究竟,结果闹了个惊天动地,差点把李大学士府都给掀了,却连蛮族的影子都没见到,只误打误撞,和圣莲教碰在了一起,说起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不过,撇除自己老爹闲到发慌,故意编造谎言,让自己去李学士府闹上一场的可能,魔门素来以情报为强项,纵然有误,也不该天差地远,不可能胡乱跑出一条北地蛮族使者的线索来,因此自己一直相信,北地蛮族使者确有其事,只是密会的时间并非那一天,自己撞错了人而已。

(梵萨丹伦之大,人海茫茫,想要找个异族人出来,真是谈何容易?现在有条疑似的线索撞上来,要是不去查一下,就太浪费这个天赐良机了……唔,不好,那个女变态只是单纯看上凤香的美色?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这傻丫头自己难道不知道,她的出身很可能与北地异族有重大牵扯,随随便便与异族人走近,很可能会露底,白费她死鬼老爹的心意啊。)

东方恋雪斜眼望向凤香,满溢着不认同的眼神,让凤香浑身不自在,正想要开口询问,一股莫名波动,自手上的同命戒指直传入心,造成阵阵心悸,这阵异常悸动的源头,自然是戴着另一枚戒指的东方恋雪,他的心头剧震,透过戒指传了过来,照理说,他应该是想到或是发现了什么,以至于内心震动,但凤香直至此刻,才明白他的掩饰工夫有多好,因为他表情一如平常,自始至终,就没有露出半点异常的样子。

“……总之,就这样啦,我承认你长得很漂亮,但找我做卷轴买卖,美色最多让我打点小折扣,想要半价,你他妈的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人啊?我呸!”

有别于之前的喜怒深藏,东方恋雪一下子怒眉腾腾,剧烈的反差,让人难以适应,要不是凤香先得到同命戒指的心悸感应,恐怕会愣在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不明白他在胡说些什么。

(明明是我要把做好的卷轴交给他,怎么一下子颠倒黑白,变成我是来向他买卷轴的?他说这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有人正在窥视?)

这个念头,让凤香吓了一大跳,幸好有东方恋雪的例子在前,她成功地维持住表情不变化,没有露出吃惊或讶异的表情,只是道:“就、就再多一点折扣,只要你再给点折扣,我以后会常常来找你买,也会推荐我亲朋好友来向你买卷轴的。”

“你当我三岁小孩啊?现在连家具店的老板,都不会吃这一套了,以后常常来?有多以后?下辈子?”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哪有人像你这样对待顾客的?你还做不做生意的?”

“哼,老子是来做生意,银货两讫,你给我金子,我给你货物,两不相欠,不是来这里找爹的!想来这里耍顾客是上帝的派头?呸!你见上帝去吧!记得对祂投诉一声,这里有个人服务态度不好,人家的小心肝好怕怕喔……给我滚!身体团成一团转出去,转得越远越好,嫌态度不好,要不要我还叫你一声亲啊?亲,亲亲………你奶奶的立刻给我滚!”

“我、我一定会投诉你!”

凤香气呼呼地掉头就走,心里压抑不下的激动,恰恰形成脸上气呼呼的表情,看来倒是没有什么破绽。不过尽管表面怒气冲冲,少女的心里则是紧张又感激,有敌人潜伏在侧,这倒是没什么好怕的,毕竟自己遭遇生命危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点起码的定力,还是有的。

然而,自己身分有可能泄漏的这个风险,却让凤香不能不怕,毕竟眼前的安乐生活得来不易,假如有人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吉尔菲哈特尚有女儿在世,势必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找上门来,那时什么都晚了。

正因为如此,凤香本能地接受了东方恋雪的好意,接受了他所提供的掩护,急急奔离开现场,脑中思潮如涌,想着东方恋雪面对的情况。

(他……他扮演卷轴制造者的角色,是想让敌人以为卷轴都是他造的?敌人是盯着卷轴买卖跟踪过来的吗?他抢先一步发现有人窥探,如果要走,绝对走得掉的,他留下来,故意作戏,引开敌人视线,这全都是……为了保护我……)

心头一片混乱,许多念头冒出来,让快奔的脚步显得沉重,好几次凤香都想停下步子,回头与东方恋雪联合抗敌,但理智很清醒地示警,她清楚知道眼前的情况,守住秘密远比解决敌人更重要,东方恋雪做的判断既然是这样,自己最该做的,就是安全离开这里,这才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凤香前脚才离开,东方恋雪已经在后头点起菸来,从袖中摸出一根香菸,迎风一晃,自动点火,散着袅袅香气,东方恋雪深深吸了一口,再慢慢呼出,淡淡的灰白色烟雾,将他上半身慢慢笼罩起来。

“………好一个死到临头,还充满闲情逸致的小子,你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吗?”

“对我说过这话的人不少,里头绝大多数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时我可比现在更年轻得多。”

东方恋雪的目光,随着声音落向西方,这里是一处废弃的谷仓,他与凤香约定了在此交易,是为了此地偏僻隐密,却想不到第一次约见,就被人盯上,他自己也颇好奇是哪方人马,毕竟,为了摆平所有的跟踪者,他还特别利用雅德维嘉的出手,于情于理,扫除过后,应该没可能有人再跟上自己。

“你想掩护那个女子?耍这种骗小孩的三流把戏,你以为有用?”

“如果没用,为啥你会跑来我这里,而不是去追她?啧,其实你还真该去追她的,我带在身上的卷轴,刚刚给了她一份作样品,还没收钱呢,你要是去追她的话,不但可以得到她身上的卷轴,也能趁机偷跑了,你说你这人……为啥放着有好处的事不干,要弄到你和我都那么累呢?”

“哈哈哈,些许卷轴,还不够分量引起我的注意,最近梵萨丹伦的黑市中,新流入了一批高质量的魔法卷轴,被大比试子抢购一空,这批卷轴没有标记,但却有很明确的特征,是出自吉尔菲哈特的工作室,再加上你此刻身上散发的气息,我百分百敢肯定,吉尔菲哈特的遗产,肯定是落到你手里。”

“气息?”

东方恋雪心中大奇,自己左闻右嗅,也不觉得身上有什么特殊气味,但来自虚空中那个声音所说的“气息”,却给自己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气息?吉尔菲哈特?不好,那个植物人老鬼卑鄙奸诈,为了保护女儿,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当时把我扔进虚空中困住,却没有下致命杀手,该不会已经在我身上做下手脚,放入一些残留气机,吸引旁人的注意吧?只要怀有异心的人都来追我,他女儿就安全了……这个卑鄙的老植物人,亏我刚刚还拼命掩护你女儿开溜,你这么没良心,死了也要从阴间滚到地狱底部啊!)

东方恋雪肚内大骂,而敌人也在这时,缓缓显露出来,先是三名腰间挂剑的剑客,身上散发的气机颇强,看来已经进入高阶,整齐划一的动作,更显示并非寻常江湖武人。

“三个高阶,打一个中阶,我该说自己受宠若惊?还是说几位的脸皮厚如城墙呢?”东方恋雪哂道:“虽然身上没穿官服,但三位大人身上的官味,可是比什么都要浓啊……几位是在哪任职?军部?还是紫禁龙宫?”

如果文沧澜属于帝党,那这三个带着武官气息的剑士,恐怕就是隶属后党了,后党因为觊觎吉尔菲哈特的遗产,对自己动手?东方恋雪觉得这挺古怪的,不太合理,却也不晓得该怎么说。

在这三名武官之后,跟着现身出来的,却是一个坐在木轮车上,身穿黑袍的中年人,木轮车没有人推行,也看不见什么机关控,却自动朝前方驶进,瞧上去非常古怪,不过东方恋雪一早就判断敌人中有魔法师,这种情形也就没甚么好怪了。

“连魔法师都出动了?哦,大概是把这归为缉拿犯人,不是比武决胜,倚多为战、以大欺小都是无所谓的,既然这样,怎么不直接喊一声大家一起上,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啊……”

东方恋雪持续冷笑,挑衅着对手,想让对手在愤怒之下,露出更多的底牌来,却见到那个魔法师忽然弹了一下指头,周围的大气骤然凝滞,像胶水一样,困着东方恋雪的四肢,让他动作困难。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大气黏滞”魔法,倒也没什么稀奇,可是不唸咒文、不需准备,动念即发,整个周围空间就像是术者身体的一部分,随意控自然能量,这却是大魔法师才有的手腕,也就是说,这个魔法师已进入地阶,地阶武者与术者,实际战力或许半斤八两,但比较起修练的辛苦,晋升大魔法师肯定比地阶武者要难得多,数量也少得多,所以东方恋雪一见之下,脸色立变。

“喂喂喂,大魔法师加上高阶武者,这么大的阵仗,出去打魔兽都合适了,只来对付我这么一个小子,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

东方恋雪大呼小叫,凄厉得近似哀号,对方完全不为所动,魔法师冷冷说了一声,“这小子的轻功极好,虽然已经被我克制住,但他诡计多端,机变百出,你们不要太大意了。”

这番话似乎也是在向东方恋雪宣示,不会为他的示弱之策所动,东方恋雪安静了下来,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这么看得起我,我该说声多谢了,但诡计你们已经中了,现在才说小心,太迟太迟啦!”

东方恋雪吸的那支菸,一直就叼在嘴边,此时含劲喷出,为周围已呈黏滞状态的大气所阻,未能及远,可是与早先喷出的烟雾一接触,“轰”的一声,烧成大片火云,朝四面散去,那三名正走上前捉人的高阶武者见火云扑面而来,或闪或挡,动作不免为之一慢,东方恋雪却在这一瞬间,拔地而起。

被“大气黏滞”给牵制住,就算有绝顶轻功,也无从发挥,但东方恋雪这一跃,声势惊人,像是一枚炮弹射出般爆发巨响,更把左侧墙壁撞塌一个大洞,破壁而出,速度既快,势道更猛,一下就不见了,那三名高阶武者见状,全都不知所措。

“大法师,这……”

“果然是个机灵似鬼的小子。”

魔法师最初也是一惊,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东方恋雪这一跃,甚是古怪,再加上跃起一瞬间的魔力波动,他敢肯定,这不是单纯的跃起,而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拖拉出去。

“他来此之前,早已在外布妥机关,一遇到危险,魔力装置发动,立刻将他强行拖曳而出,这股力道太强,大气黏滞也失去作用,被硬生生突破。”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追是不追?”

“追!这种装置,最多只能在百米内起作用,只要是在梵萨丹伦,不怕他飞上天去。”——

“咳!咳!”

东方恋雪连声咳嗽,拍拍身上灰尘,从一片瓦砾堆中站起,刚刚他连续撞塌七八堵墙壁,摔跌下来,幸好布设逃生机关时看好方位,否则连房子都要撞毁几栋。

“多点准备总是没错,狡兔三窟,有备无患啊……”

高速连续撞墙壁,无痛无伤是不可能的,总算东方恋雪身上装备多多,一弹射飞出,马上打开衣服内的魔力护符,张开护盾,连番剧烈撞击下来,护符碎裂,总算保得本人只痛不伤。

如果只是单纯的江湖仇杀,闹出这么大动静,左右都已经有人过来围观,仓库里的人未必还敢追出来,但那四个人都有官家背景,在梵萨丹伦根本肆无忌惮,东方恋雪可以肯定,他们马上就会追过来。

(惨啊,才刚刚摔出来,马上又要逃命了,所谓的劳碌命,就是指我这种状态啊……)

知道情势紧张,东方恋雪站起身来,片刻也不敢停留,脚下发劲,全力狂奔起来。如果光只是那三名高阶武官,倒还不用这么紧张,但为首的那个大魔法师,给他一种很不妙的感觉,这辈子大魔法师、地阶武者可没少见,不过那个大魔法师身上,散发着奇异的压迫感,恐怕不是寻常的大魔法师可比……

(奇怪,后党找我干什么?当真只是为了吉尔菲哈特的遗产?还是也来觊觎神掌?或者,是因为帝党招揽我们,那边落后一步,索性先动手斩草除根了?这种情况真是大失算啊,本来还想找那边做生意的……唉,还是太过自满了,果然不是什么事都能照我的计算来啊……)

第四章 血眼赤目.新仇旧恨

强敌在后,如果只是单单拔腿逃命,东方恋雪没把握能甩开那四人,大魔法师有许多神出鬼没的手段,可以轻易逮人,哪怕跑得再快,也没多大用处,更别说这几个人具有官方背景,要是追不上,大可征调人手过来围捕,轻功再高,最后也只能束手就擒。

因此,东方恋雪研判情势,要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帮忙。倘若找得到雅德维嘉,那倒是最佳选择,这个女煞星打起架来不认人,别说是有官家背景,就算是皇帝老子在面前,她也敢照砍,可惜这女人也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仓促间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幸好,这次也是有备无患,虽然本来不是这么打算,但既然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现在这么应变,也算是另一种不怀好意,结果没差啦,在这种江湖,要脸皮、讲道德,哪里能活得下去啊……)

打定主意,东方恋雪朝正北方急奔,那里是曲子探查出来,圣莲教一行人的京师落脚点,自己之前已委讬曲子代为约人,曲子的办事效率无庸置疑,既然接下了委讬,必然会把约人的条子送到对方手上,至于对方肯不肯赴约……这就要看自己的运道如何了。

急奔中,东方恋雪感觉到背后的压力逐渐迫近,不过,那怕是这样,他还特别在逃跑路上,绕过一家花店,并在花店主人的怒骂声中,夹手抢夺走一大束玫瑰花,扔下一句“我后头的三个跟班付钱”。

带着足足百朵的大捆玫瑰花束跑路,阻力超大,速度也被拖慢,但幸好目标地已经不远,这点早已在计算中,当看到玄洁芝的身影出现,东方恋雪暗暗叫了一声侥幸。

“嘿!美女,又见面了,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出来呢,这些花送给你,是我送你的礼物。”

“哇,好漂亮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花啊?这些花好香,对了,我住在这里的事,你为什么会知道啊?收到你留在我桌上的字条,我都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约会呢。”

站在客店的大门口,圣莲教小公主的清新打扮,让东方恋雪眼前为之一亮,为了赴约会,洁芝特别装扮过,草绿色的上衣,白色的极短迷你裙,脚下踩着长靴,整个腿部曲线完全被凸显出来,肩上背着一个小小的皮包,展现美少女的青春俏丽,虽然皮包里有只小花豹不时出来张头探脑,却无损这一幕所造成的抢眼效果。

对东方恋雪来说,这美丽的一幕,着实是个意外,他有些懊悔自己随手抢的是鲜花,要是刚才抢来画布、画笔,就能即刻速写,把这幕美景记录下来了,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是意料之中了。

“围起来!”

一声大喝,起码过百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把东方恋雪、洁芝给团团包围,口中大呼小叫,看整个装扮服饰,全都是圣莲教的神打战士。

这是再正常也不过的情况,洁芝不是普通女孩,圣莲教主之女,地位与一国公主无异,想要把邀约纸条送到她手上,已经是千难万难,再要她不引起任何人注意,悄悄溜出来赴约………假如洁芝是那种心计深沉,手腕高明的女人,这么作还有些可能,但以洁芝表现出的天真烂漫,如果东方恋雪指望她能做到,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白痴。

因此,眼前这一幕,早已可预见,纸条上的约见地点,不约远地,就约在大门口,东方恋雪估算,假如这么写,洁芝身边的护卫人员,就不会强行阻拦,而是埋伏在一旁,看看是哪个男人如此胆大包天,来约圣莲教的小公主?只要他们是这么埋伏,自己预备好的飞速拖曳装置,就能大派用场,自己一见到洁芝的面,包围的人一涌而出,自己立刻启动装置,高速拖拉飞出,这个魔法装置是魔门精心制造,发力由外而内,不管是什么捆缚结界罩身,都能不受影响,说离开就离开,事后,自己只要对洁芝解释,是因为那么多人一涌而上,这才不得不跑,并非有意唐突失约,就可以轻松解决……当然,发动高速拖曳之前,肯定要先握着洁芝的小手,假使飞射出去的时候,没能趁机把她的手环取来,这一切布置就都白干了。

(想不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啊……)

握着洁芝雪白小手的一瞬间,东方恋雪百感交集,当初怎么都不会料到,计划还不曾开始,就已经大走样,预先准备好的拖曳弹射装置,已经在仓库那边用掉,装置损毁,也不及再次布置,而偷盗手环的大计,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无从实施,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曲子果真把邀约送到,洁芝应约出来,而那票吃香灰吃过头,脑子快腐烂的傻蛋,也真的冲了出来,如愿把自己团团包围。

“这、这些都是什么人?”

东方恋雪失声大叫,看上去整个就是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心里感激到快要飙泪。

洁芝也被吓了一跳,专心在门口等人的她,确实没发现有那么多人潜伏在侧,当下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忙道:“大家不要乱来,他是我的朋友,我们今天是要……”

少女的用心令人感动,可是混乱的情况却非她所能控制,群起冲出的神打战士,压根就不听她的话,叫嚷着要把登徒子撕成碎片,而东方恋雪面对愤怒人潮,手足无措,只是一个劲地大喊“自家兄弟,快来救我”。

“咦?你还有兄弟啊?”

“我老爸老妈很能生,你管我!对了,你戴的这个手环好漂亮,让我仔细看一看好吗?”

“为什么这种时候你会想看手环啊?”

“哎呀,比起那些这种时候还只想脱你裤子的男人,我这样已经算很好了,世途险恶,你将就一点吧。”

一对青年男女进行着惊世骇俗的对话,旁边的人倒是没有听到傻眼,因为三道迅如飙风的身影,高速朝这边冲来,看见路口大批神打战士结阵包围,脚下非但没有停步,还更快更猛地冲过来,结果,自然被这边的圣莲教众判定是敌意行为,双方的冲突随即爆发。

“高阶!是高阶!”

“三个人都是高阶!”

甫一交手,三名高阶武者的优势便展露无遗,冲入人群的他们,砍人就像在割稻草一样,全力施为之下,每一击发出,就是七八个人被打飞,落地时筋折骨断,当场毙命。

出这样的重手,是为了威吓敌人,快刀斩乱麻,也是各地官差常用的手法,砍死一两个带头的刁民,让余人不敢反抗,不过,以此刻来说,他们忽略了一个重点,就是眼前的人并非寻常百姓,而在江湖风评中,圣莲教的神打战士,素来以脑子不清楚、容易被煽动而闻名,死亡非但无法令他们胆怯,还更激发了无比狂暴。

“天降大任,赐我神功!神功道门举世无双杀四方!”

“我辈同心同德,人人愿为教主效死命!”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圣莲圣火,焚我残躯,再造人间理想乐土!人人齐上极乐天堂!”

大呼小叫,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声,但这些暗号不像暗号,说切口不是切口的东西,却也不是没效果的空口白话,一通莫名其妙的鬼话喊完之后,所有人精神大振,脚下猛跺地面,刹时五颜六色的豪光四射,道门教众引神入体,所有人的力量瞬间成倍翻升。

神打发动之前,三名高阶武者冲入教众群中,犹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杀人如同砍稻草,但是引魂入体的法门一发动,情况就整个改变,神打战士的力量,每个人都提升了一、两级,本来的稻草变成铁桩,再不是可以挥手拔起的东西,而这些人引魂入体之后,过半口冒白沫,双目赤红,奋不顾身地大步狂冲过来,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拼命打法,这么一来,情势登时逆转。

为了擒抓东方恋雪,深入教众包围中的三名高阶武者,只觉得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欲挡无从,想退也退不出,更糟糕的是,这些道门教众虽然提升了力量,丧失了理智,却更为难缠,人人冲过来,抢得到位置的就拳打脚踢,抢不到位置的,就直扑,张口便咬,脚踝、小腿、大腿,逮着攻击机会便是一口,哪怕被内力反震崩了牙,仍不忘高呼一声“教主洪福永昌”,然后用崩了牙的血口再咬上去。

抓人却碰到这等拼命阵仗,三名宫廷出身的高阶武者顿时慌了,他们都是生于贵族豪门,自幼习武,真刀真枪比斗决胜,那是常常有,但要说这样不择手段地拼命,这还是人生头一遭,眼见道门教众势如疯虎,前仆后继来攻,三人都被打懵了,慌忙间只顾着防御,十成力量顶多能发挥出两三成,一下陷入困境。

(道门这些年来好生兴旺,闯下天大的名头,江湖中人哪个提起都是心惊肉跳,果然不是胡吹的,他们量产高手容易,战起来又不要命,群蚁可以噬象啊,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先开溜了?不然如果这三个家伙被gan掉,或是这三个家伙缓过神来,大发雄威……好像后果都是我遭殃。)

东方恋雪暗暗凝思,目光仍在洁芝的手环上扫来扫去,就听见少女悦耳的嗓音问道:“那三个人是你的兄弟吗?他们好凶啊,为什么一出手就伤人杀人呢?我们的教徒都有人死了。”

“呃,这个……其实是我认错了,我以为来的是我兄弟老大和老胡,结果来的是别人,这三个人我不认识,很可能是我债主来追债的,你们不用给我面子,尽量把人往死里打没关系,千万不要客气。”

“这样啊……”

洁芝并不多言,从自己腰间的小包,取出了一面小小的白金竖琴,东方恋雪暗自一凛,知道小丫头要动手了,她本来就是控音符的召唤师,武功是家传,主要的强项还是在召唤术上,那晚在地下密室,被大水冲了个措手不及,仍有能力做出反应,现在认真动手,其中大有可观之处。

“哼!”

一声冷哼,直直传透而来,百米之内,所有人听见这声冷哼,都是心头狂震,那三名高阶武者瞬间冷静下来,而诸多神打战士则像是被人拔了脑门天线一样,脚下踉跄,动作混乱,破绽大露。

东方恋雪早就在提防这一着,四名追捕者中,三个高阶武者还不难处理,但那名大魔法师,绝对是个超大麻烦,这一声冷哼,传声既远,声音里还蕴含着极强的精神波,等若就是一记高阶魔法的精神攻击,那些只能引魂,未能真正引神入体的道门教众,当然承受不住,倒是洁芝挨了那么一下,脸色不变,身体不摇不晃,东方恋雪的评价暗暗又提高几分。

(蚂蚁多可以咬死象,量变可以产生质变,这些道理都不假,但也有其极限,碰上地阶……这点阵仗就不太够看了……)

东方恋雪悄然估算,顶上陡然一下霹雳大吼,一名高阶武者突破人墙而来,高高跃起,手中抡起一把精钢大斧,当头劈砍下来,气势雄猛,东方恋雪眼神一厉,对策在掌,有十成把握闪避开来,正要带着洁芝躲避,却瞥见洁芝手拨琴弦,似要有所反击,心中一动,低喝一声,“别动琴,出掌!”

一喝喊得正好,洁芝本来要发动召唤,以异兽迎敌,听见东方恋雪这一喝,不由自主地提气出掌,对方既是高阶武者,她不敢有所保留,一出手就是家传绝学,化石奇功全力施为,地气骤动,一座淡黄色的岩石虚影,凝现在敌人的头顶,轰然下砸。

“什么?这……”

那名高阶武者跃高下击,本是占尽形势,却怎料忽然一座巨岩出现在顶上,无比沉重地压来,仓促间巨斧转向,旋身半空之中,有力难施,大斧又哪有开山之能?就听见惨嚎与巨响并作,这个倒楣的高阶武者,被这一式未具山形、不成气候的五岳峰掌,硬生生拍扁在地上,成了一摊肉泥。“干得好!圣莲绝学,果然厉害,不愧是圣莲教的小公主。”

东方恋雪在洁芝耳边夸赞一句,脸上笑容灿然,干掉一名敌人倒没什么,不过刚才洁芝运劲发掌,自己一手贴在她腰间,一手放在她肩头,以魔门密传之学,透视她体内气机流转,趁机偷学圣莲玄家的“化石奇功”、“五岳峰掌”,虽然匆匆一瞥,难以尽窥全貌,却也是获益良多,只不过多少有些困惑。

暗自苦笑一下,东方恋雪又想到更核心的问题。

(奇怪,这气劲与本门资料中的化石奇功有出入,大体相同,关键处却有些微妙变化,更精深许多,为何会如此?化石奇功改版了?这可是大事啊!)

东方恋雪这边在发呆,另外两名正取得上风的高阶武者,见到同伴身亡,一下子都呆了,他们本来要亮出御前侍卫的身分,以官家力量办事,没想到对方先发制人,假如只是对上一群疯狂的道门教众,那也罢了,现在却跑出圣莲教教主之女这样的大人物,已经超过他们能够承受,特别是在这个错综复杂的节骨眼上,万一演变成紫禁龙宫与圣莲教的正面冲突,上头肯定没人愿意扛这责任,如果贸然亮出身分,回宫之后的下场,搞不好就是被灭口,死路一条。

前进不得,就只有后退一途,但想在这种时候退却,却把一直未有现身的那个人逼得露脸了。

身为紫禁龙宫供奉的首席魔法师,他确实感到愤怒,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为了擒下这么一个小贼,要出动到他,其实是非常可耻的事,本来他只是不放心事情的进展,兼之对东方恋雪有些好奇,所以才过来看看,顺便亲自施法定位,把已经弄丢的人重新找出来,至于怎么抓人,都是这些御前侍卫的事,哪料到这个小贼如此滑溜,不但一再逃脱,还借力使力,让己方人马与圣莲教撞上,如今,自己想要再隐身幕后,已不可能了。

“轰隆”一声,一道火柱从天而降,直径足足两米粗,落在地上,烈焰飞腾,瞬息间吞噬一切,几个走避不及的道门教众,魂体还未退驾,便整个烧成灰飞,而火柱很快凝化成人形,一个穿着黑袍、脸色苍白无血色的魔法师,缓步走出,这次他没有乘坐木轮车,身上的森寒气息却只有更慑人,明明是从大火里走出来,却好像只要站在他身旁,就会立刻被冻住一样。

突如其来的现身,吓到了现场的所有人,特别是这一手幻火为体的元素转换本事,证明了大魔法师的位阶,熊熊真火的威力,连依附在道门教众身上的那些魂体,都感到畏惧,本能地退缩几步。

东方恋雪一直在等着此人的出现,早先在仓库之中,没有能够看得仔细,现在正面对看,登时发现这个大魔法师不光是脸色苍白,还有一双殷红如血的赤目,顿时明白过来。

“……帝国第一魔法师,‘赤眼’韦清开?”

东方恋雪的声音带几分懊恼,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早便撞到这个麻烦人物,在“最不愿意过早敌对的帝国人”中,这家伙绝对位列前三名,不过,也就难怪会出动到他,要追索和吉尔菲哈特相关的事物,确实没有谁比他更够资格了。

“你就是韦清开?”洁芝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像只可爱的小白兔,“吉尔菲哈特的破门首徒?魔法师的一夜神话?江湖人都说,你师父叛离梵萨丹伦时,就是你出卖举报,还捅了他一刀,这才令他重伤而逃,是也不是?”

东方恋雪的心里,几乎快要笑得开了花,洁芝所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圣莲教怎么说也是当世大派,洁芝虽没有掌握权位,在里头听人闲聊,得知这些并不足为奇,只不过洁芝手中的资料有些偏颇,说对了事实,却没有特别向这位小公主注明,近年来,胆敢在韦清开面前提这些事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

(当年吉尔菲哈特受邀进入帝国任官,大展拳脚,为了建立个人威望,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挑选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年轻人,一夜之间变成魔法师……据说魔力输出量还到了大魔法师的程度,等于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从屁也不是,变成不完全的地阶,而大魔法师可又比地阶武者更难得多……这等点石成金的手段,让吉尔菲哈特声名大噪,被人当成了陆地神仙,无数人争着想拜他为师,成为第二个一夜神话,蜂拥而来的程度,说得上一句前仆后继了……)

东方恋雪整理脑中的资料,无数旧事一下子翻上心头。

很多官家封赐的第一头衔,都只是一个脸上贴金的虚衔,没多大意义,可是韦清开的实力,没有人敢怀疑,因为他的头衔,都是一步一步在血里打出来的,自从任职于紫禁龙宫,韦清开的出战次数不多,但有过沙场拚杀,也有小型决斗,每一次的胜利,都不是点到为止,而是踩着敌人粉身碎骨后的鲜血,扬其凶名于天下,没有人敢怀疑他第一魔法师的名头不实,江湖甚至公认,同样是地阶,韦清开的实力却比普通大魔法师更强得多。

斜眼看去,那一双赤红色的血目,怎么看都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这个推测应该是没有错,吉尔菲哈特这人好事多为,死了也留下一堆麻烦,看这个韦清开对吉尔菲哈特充满仇恨,若是晓得昔日师父还有个女儿在世,必是拚了命也要来报这个仇。

想归想,东方恋雪倒是没打算当众揭人长短,毕竟,一看就知道,韦清开这怪物不是什么讲气度、风度的个性,凡是怪物,生活在人群中,最重的肯定是隐私,要是当众揭他老底,这个仇结得太大,凤香倒是安全了,自己可就要被这怪物天涯海角追杀了……

“圣莲教怎么说也是当世大派,怎么一片乱糟糟的,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韦清开刻意忽略掉洁芝的存在,少女刚才提出的问题,固然令他怒不可抑,换作是别人,早给他随手咒杀,但扪心自问,他既不愿莫名其妙惹上圣莲教这个强敌,也不想冒冒失失中了东方恋雪的两虎相争之策,所以开口先找主事的,然而,这一声问是问了,却没人出来应答,令他更添恼怒。

还好,洁芝不是绣花枕头,听见大魔法师这么一问,少女的表情严肃起来,五根白葱似的手指,拨过琴弦,音符流动,整条街上犹在乱战的道门教众,如奉号令,纷纷停下动作,分列两旁,静静地站着,刚才还舍生忘死拚杀的无智之人,忽然变成一支令行禁止的部队,虽然只是一下小动作,却也生出凛然威势,让人不敢小觑。

道门教众分立两侧,让出中间的道路来,韦清开与洁芝之间,变得通畅无阻,这似是一种邀请,大魔法师眉头微皱,还没有决定如何回应,洁芝已经迈着大步走过来。

在洁芝身后的东方恋雪只得苦笑,他本来是来找安全地带躲的,没想到小丫头忽然玩起这招,假如自己是打定了主意,要当一个彻底的软饭王,当然可以在这里龟缩不动,装死装到底,不过,考虑到长远的利益,形象不能不顾一下,再说若因此让洁芝遇到什么危难,这也大非本愿,超出自己施计的底线了,因此,洁芝一动,东方恋雪立刻迈步跟上,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一起来到大魔法师的面前。

“圣莲教后学末进玄洁芝,向前辈问好。”

洁芝照足江湖规矩,低头施了一礼,韦清开微微愣了一下,看到这么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对自己弯腰施礼,反倒不好发作,便只冷哼一声,道:“玄小姐身旁所站的这个人,是朝廷重犯,我要将之缉拿归案……”

“哇哇哇哇,韦大法师,你们追了我半天,一开始说只是争粉头,后来又说是追债,怎么现在我又忽然变成重犯了?能不能先给个证据啊?”

“哼!”

韦清开正待开口,洁芝已先一步打断东方恋雪的话,道:“我们圣莲教素来奉公守法,这位东方先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前辈说他是朝廷重犯,姑且不论证据如何,敢问前辈……我这位朋友身犯何罪?”

任谁都没有料到,这个平时带些傻气的圣莲教二公主,在关键的交涉时刻,竟是言词得体,据理而力争,字字掷地有声,问得韦清开答不出口,东方恋雪也暗暗夸赞,这小妮子始终是世家出身,受过良好教养,说话不失体面,搞不好还是当继承人来培养的。

而在韦清开回答之前,另一声大喝,犹如晴天霹雳,响遍全场。

“谁敢在我圣莲教的地头闹事!”

第五章 白马银剑.九门提督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犹如半空炸雷,轰得所有人耳中隆隆作响,这与韦清开早前的一哼有异曲同工之妙,所差别的地方,是韦清开的一哼,里头蕴含着精神魔法,而此时传来的一喝,穿云破日,之中不但蕴藏着深厚内力,还是以狮吼功一类的功法发出,震得听者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如此一喝,目标人物自是直指韦清开,这位首席魔法师的自制与耐性已经飙破极限,面对如此挑衅,再难容忍,头也不回,一掌便往后发出。

魔法师与武者不同,攻击时的威力,不是看魔力有多强大,而是要看对自己的专项技术掌握有多深,掌握得越深,就能引导越多的天地能量,这点无论是在魔法师身上,或是兼修魔武两技的战士身上,都特别明显,韦清开已经步入地阶,身为大魔法师,他在这方面的感悟不是普通强,一掌挥出,百米之内的大气骤动,狂风卷成百余道风刃,有若实质,乍隐乍现,朝后方推卷出去。

出现在他正后方的来人,面对这道十几米高的龙卷风刃,丝毫无惧,先是双拳同出,轰出一道形如弯月的电弧刃,跟着如野兽般大吼一声,整个人跳入龙卷风刃中,百余道狂卷的真空风刃,立刻猛砍过去,哪怕是一尊石像,都会在几秒内被砍成一堆碎粉。

不过,那个直冲向龙卷风刃的人,显然没这顾忌,他早先轰出的一道电光弧刀,轰入龙卷狂风后,已严重破坏狂风的结构,而在他跳入龙卷狂风中后,周身爆闪出一团灿烂紫电,护住全身,所有劈砍过来的风刃,与这团电光一撞,全部消散瓦解。

龙卷风刃纵强,被他连续两记雷霆攻势一击,再也承受不住,应声崩解,而他的攻势犹未中止,像一头猎豹似的敏捷窜出狂风圈后,追上早先所发,劲道消耗过半的电光弧刃,双拳齐出,又发一击,前后两击电刃重叠,威力激增,加上本身通体环绕的雷电,三极并流,一起朝正前方轰去,无比勇悍的打法,让远观的东方恋雪吓了一跳。

(是老爸被杀了?还是老婆**了?怎么一上来就是这种拼命的打法?不但全力出手,还连自己都扑了上去,全然不留余地,好一个天生的猛将……这力量,已入地阶,年纪还没过三十,圣莲教果真高手如云……)

在东方恋雪的讶异惊叹中,这一击重重轰了出去,但来到半途,却碰上了意想不到的阻碍。

韦清开一发龙卷风刃无功,左手微抬,苍穹高空之上,九天之气顿受牵引,化为一条雷电霹雳,直轰而下,瞬息即至,恰恰拦阻在攻击者的面前,对着其头顶轰落,逼得来人不得不将攻势转向,双拳急抬向天,天电对地雷,与九天霹雳之威硬拚一记。

“轰隆!”

雷电震爆,周围数十米之内,别说是玻璃碎裂,就连砖石都出现裂纹,这一下,勉强拚了个势均力敌,九天霹雳消散,而抵挡的一方,脚下地面碎裂,一双小腿半土中,虽然因为雷电强横护体,没受到什么伤害,却也气力耗竭,只要韦清开这时再发一击,哪怕只是小小的火球或是风刃,都足以致命,而韦清开正有这样的打算。

“住手!”

洁芝并不只是单纯叫喊一声,她知道叫嚷无用,发声同时也一掌印出去,圣莲玄家的五岳峰掌,直直朝韦清开的背后印去。

之前两次施展,五岳峰掌都展现了惊人的威力,但这一次却不灵光了,大魔法师对周遭感知范围内的能量变化,无比敏感,洁芝刚要运气,掌力未发,韦清开就已经抢先感知,连看也不看,冷笑一声。

“不成气候的修为,这样也想学人家比武斗胜?真是可笑!”

冷笑声中,一股无形异力随念而发,洁芝掌发至中途,惊觉地气全被阻断,没有像往常一样喷泄而出,少了地气的辅助,单凭洁芝的个人修为,根本不足以发动这一式绝学,真气立时走入岔道,冲击肺腑,一掌没能击出,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这些效果,都在韦清开估计中,洁芝的身分特殊,他不想与圣莲教结下血仇,所以姑且截断地气,让她内伤吐血,以示惩戒,但自己出手就必须立威,所以对另一边的来犯者,绝不能轻易放过,至少要断其一臂,或是留个永不能痊愈的创伤,否则以后岂非人人都能向自己挑衅……

念头才一动,一道剑气如附骨之蛆,在后方生出,严格说来,这不算攻击,因为剑气没有直指后脑而来,但在人背后如此明显地释放剑气,其中的阻吓意味,若说是表示友善,估计也没人会相信,更糟糕的是,这一道剑气带着明显特征,让自己想起当年的一段经历、一个人……

(雅德维嘉?这疯疯癫癫的女人,怎么也来与我为难了?)

别的威胁倒也罢了,雅德维嘉这号凶人,曾经享有女剑神的称号,韦清开可不敢保证自己已在她之上,更不想莫名招惹上这个报复起来从早到晚的女人,一感受到雅德维嘉的气息,立刻收手,冲天而起,飘立在十余米高的半空,俯视地面,周身连施下多重结界,以策万全,却发现哪里有雅德维嘉的踪影?

(我感知错误?没可能!那确实是雅德维嘉的剑气,普天之下只此一家,不会有错,也从没听说她有收徒……唔,也不排除是有人使了诈术……)

一想到诈术,韦清开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那个最会使诈的小子,今天的局面之所以失控,就是因为他的诡诈百出,森寒目光立刻朝东方恋雪瞪去,发现他很镇定地站着,刚才的激斗好像与他毫无关系,他一只手很亲昵地搂在洁芝腰间,状似情侣,这一点韦清开并不在意,他只注意到,本来应该内伤呕血的洁芝,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不出有任何受伤迹象,内伤已经被消解了。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没受伤?也是那小子做了什么?他是身怀奇技?还是故意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

韦清开对武道所知有限,无从判断东方恋雪用的手法,但如果东方恋雪深藏不露,这边就有三名强手,再加上一个雅德维嘉潜藏在侧,哪怕自己再自信,也不得不深思了。

而且,刚刚在激斗中没有发现,如今腾身半空,自战斗中抽身,感知范围一下扩大,这才清楚感应到,周围数百米内,有一支队伍悄悄伏藏,内中不乏地阶武者,潜伏在那边只怕已经好一段时间了,用意……当然是不怀好意,而从其中几个人的气息来分辨,自己甚至猜得到是哪方人马……

(有这么多不利因子在,勉强战下去太蠢了,今日只得罢手,不过……也不能不留点东西下来……)

如果再动手,只会让人有机可趁,捡了便宜,韦清开战意全消,飘立空中,沉吟半晌,忽然对洁芝扔来一句,“你使的不是化石奇功!”

洁芝脸色微变,东方恋雪也是暗自一奇,玄家的化石奇功大地驰名,洁芝是玄家正嫡,如果她使的不是化石奇功,普天下又有谁能使了?然而,东方恋雪也没忘记,窥探洁芝气脉的时候,那一丝闪过脑海的疑惑。

韦清开扔了一颗炸弹出来还不够,继而又转向刚才以雷电出手的那个人,道:“你使的也不是霹雳雷电功……”

骤闻雷电功之名,东方恋雪不禁朝那人多看两眼,“霹雳雷电功”是圣莲教雷神天尊的独门武技,据说传子不传女,此人只会是他的独子雷错轰,但……如果刚才电光窜闪的那套功法,不是霹雳雷电功;洁芝用的也不是化石奇功,那又会是什么?

“哈哈哈哈……”

黑袍的大魔法师,在半空中放肆大笑,“天武十四绝,好大的名头,在我眼中,不过如此,狗屁也不如……”

长声大笑,韦清开化作一道火焰,冲天消失,只余下他的笑声,仍在人们耳里回响不绝,还有他抛下的那个震撼弹,把东方恋雪震得不轻,失神了老半晌。

东方恋雪还没回过神来,麻烦却找了上门,似乎是他搂着洁芝的动作,让某个人怒气冲冲,一下冲了过来。

“把你的手拿开!”

被这么一喊,东方恋雪醒了过来,朝那人看了一眼,道:“阁下就是……雷电小郎君?”

之前东方恋雪就对曲子说过,对于绰号是“小郎君”的人一律没有好感,因为这些人不是小白脸,就是采花贼,不过,在他所遭遇过的例子里,还真是没碰过这一种的……

“雷电小郎君”雷错轰,人如其名,只不过符合特征的,不是“郎君”两字,而是一个“小”字,东方恋雪居高临下俯视,判断这个年近三十的男子,高约一米五二,这还是因为脚底下穿着一双超厚底的战靴,虽然这算不上侏儒,可是比洁芝都略矮的身高,看上去实在尴尬……特别是,这个男人看着洁芝的眼神里,有一种很明显的情愫。

然而,也没什么人能否认,这个男人确实是一名伟丈夫,因为他个头虽矮,全身却肌肉虬起,有若岩石,假如他再高个半米,肯定就是个像胡虎那样的威武巨汉,无奈受限于身高,那怕一身肌肉结实壮硕,身上穿戴的盔甲威风凛凛,看起来也只是一副滑稽模样。

(纯以长相,还真是个丑男,但如果撇开丑俊问题,这家伙……唔,不可以小看啊……)

东方恋雪很快做出这样的判断,二十几岁能进入高阶的,基本上都可以算是天才、俊才,而二十几岁就进入地阶的,则是不正常的天才,要嘛是有不凡的际遇,要嘛就是特别的苦练,或是特别的改造。在雷错轰的身上,东方恋雪见到明显的改造痕迹,从肌肉到筋骨,起码有十多道改造强化程序,将人变成非人,拥有不同于正常人的体能与潜力,这才能进境惊人,不到三十岁就入了地阶。

得罪人类还好说,得罪改造怪物就不划算了,东方恋雪刚刚替洁芝导正紊乱真气,不致内伤,又悄悄伪装出雅德维嘉的剑气,唬退韦清开,大耗元气,实在不想和人再动手,便在洁芝肩头一拍,少女清醒过来,看清眼前情势,连忙帮着解释,“雷大哥,你别紧张,他刚刚是在为我推宫导气,要不是有他帮忙,我五脏都要受伤,这位东方哥哥他真的不是坏人……”

除了最后一句,其余的部分,东方恋雪都点头同意,只是这番解释非但无益,还起了火上浇油的效果,雷错轰哇哇大叫,抡起一双戴着金属护腕的威武铁拳,就要往东方恋雪的身上挥。

“哇哇哇,雷兄,小弟对你敬仰多年,有道是本为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看来都是同道中人,正应该同舟共济,相濡以沫,同穿一条裤,你又何必看小弟不顺眼,把你那砂锅大的拳头,猛往小弟身上招呼呢?”

“啰嗦!找死!”

“到此为止了!”

又一声长喝,打破现场的气氛,却是来自飞快闯入的一支人马,为首数人气派不凡,身上散发的煞气,一看就知道是地阶武者,如此强大武力一下展现,雷错轰也为之愕然,他所等待的那个强助,一直未有到来,他一个人势单力孤,更兼有重任在身,不敢乱来,看了洁芝一眼,小心护着她退至一旁。

圣莲教这边惊疑不定,另一边东方恋雪的脸上就笑开了花,因为在这几个高手的后头,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嘿!老大、老胡,等你们好久了,怎么来得这么迟啊?不过看你们的表情,不该错过的东西,好像都没错过喔。”

陆云耕、胡虎也随这支队伍前来,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迷惘,他们原本是听说东方恋雪遇险,急急与人赶来救援,没想到却意外目睹了一场龙争虎斗,历程虽短,但大魔法师与地阶武者的激烈战斗,却是他们先前没接触过的东西,其中画面深深烙进脑海,令他们有些惊魂难定。

和他们两人相比,跟着出现的一个人,就显得镇定许多,这也是一个熟面孔,文沧澜策骑白马而来,在马背上的他神采奕奕,俊到没边,着实引人侧目,不过他此刻所穿的,却不是平常的简单便服,而是一套官服,正式的帝国军装,两旁还有高手护卫开道叫喊。

“九门提督衙门在此公干,所有人等不得喧哗闹事,速速退下,违令者立斩!”

威武的斥喝声,确实很有让人胆寒的力量,东方恋雪笑了笑,完全明白对方这么干的意义。

(以这两个家伙现在的受瞩目程度,如果不是用这方法,在梵萨丹伦之内,恐怕寸步难行,那边现在是摆明车马,宣示我们三人由帝国官方来保护,其他人想要伸手,先要问过帝国同不同意……也难怪韦清开要走,帝国第一魔法师,紫禁龙宫的供奉,总不好与守卫京城的九门提督大人直接干上吧?如果是听命退走,那也太丢脸了……)

东方恋雪朝陆、胡两人看一眼,那两个仍是一副身在五里雾中的困惑表情,恐怕,除了刚才的巅峰决战,文沧澜的忽然掀底牌,也令他们两个错愕难当,这确实苦了他们,不过,同样的事情,自己可是早就想到了。

帝党的风云人物之中,有那么大权势,又如此年轻,就只有现任的九门提督,颜龙涛澜亲王了,这一切本不难猜啊……——

“行啦,把下巴装上,不要老半天魂不守舍的样子,难看死了,你们两个都已经是成年人,甚至算得上是社会人了,区区一个九门提督,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真不知道以后见到更大尾的,你们是不是屁滚流。”

“这么说有失偏颇啊,光一个九门提督,是不足以吓到我们,但本来身边认识的一个人,忽然变成了九门提督、亲王殿下,这个……多少有些震惊了。”

“本来就认识的人?老大你这话真够搞笑,请问你和文沧澜很熟吗?他只不过是我们背后的投资商,而且还只是投资商戴的那只白手套,你和他才见了几次面?这样就可以令你产生与人家熟识的错觉?你快变成装熟魔人啦!”

“我承认我们是有些失态,但你那边又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听说你被高手追杀,才急急忙忙赶去救援的,结果到了那边一看,战斗完全与你无关,你好像只是在那里泡妞的,那个很可爱的小美女是什么人?真是圣莲教主之女?你和她该不会真的……”

陆云耕的讶异不足为奇,刚刚所发生的连串事件,让很多事情暴露在人们眼前,颜龙涛澜正式现身,表明帝国官方的态度,而帝国第一魔法师与圣莲教发生武力冲突的事,虽然被压了下来,但消息灵通人士都已知道,至于圣莲教小公主参加本次大考的事,现在更已人尽皆知,街头巷尾,人人啧啧称奇之余,更附带谈起各种绯闻……

东方恋雪对此倒是表现得很大方,“哈,我是什么人啊?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急着出人头地,求上位的年轻人,像我这样的人……”

“没有心思泡妞?”

“错!睁开眼看看这个堕落的时代吧,为求上位,谁还管什么手段?娶个好老婆,可以少奋斗三十年,我要是泡到了圣莲教的小公主,直接少奋斗三百年,搞不好将来圣莲教主就是我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老大你可要恭喜我,我替你报了大仇啦!”

“我与圣莲教有仇不假,但你泡妞……为啥我就报了大仇?”

“瞧瞧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什么人啊?出了名的义气人!我要是当上了圣莲教主,能忘了你吗?到时候你我联手,搞得圣莲教乌烟瘴气,你看谁不顺眼,就弄死谁,我就负责把他们的老婆女儿都弄上手,再开一间好大好大的妓院……”

“打住!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

“成,那我们就说点像话的东西吧。”

东方恋雪一拍大腿,先看了一下周围。颜龙涛澜正式表态后,三人要继续窝在衙门宿舍,就很不适当了,所以,九门提督衙门出面,替他们安排了一间豪华客店来住宿,附带一百名官兵站岗守卫……如果没有这些官兵,根本没有客店愿意让这三个丧门客住下。

“老大、老胡,刚刚的战斗,你们看了有什么感想?”

东方恋雪一开了头,陆云耕和胡虎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们都是武人,高层次的战斗着实令他们热血沸腾,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两人都为着那场战斗的每个细节而着迷。

慈航静殿号称天下玄门之首,里头也有众多地阶武者,平时偶有出手试招,展现威能的时候,两人不是没看过,但那种不温不火的出手,与高手之间毫无保留的激战,完全是两种风格,带来的心灵震撼也整个不能比,两人就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孩童一样兴奋,一面讨论那场战斗中的细节,一面也期待自己日后练上这境界,听得东方恋雪猛摇头。

“我说两位,你们也未免太天真乐观了吧?我很肯定你们会有那一天,老胡你练的是易筋经,根底深厚,如果配点高危险的药物或是有高手帮助,说不定一个月内就能帮你冲上地阶;老大你的根底同样也深,我还没琢磨透,不过照你这进度,四十岁之前稳上地阶,三十五之前都不是没有可能……”

东方恋雪叹道:“但你们好像忘了,我们的重点不在遥远未来,而是这一场大比,那个大魔法师不是考生,姑且不论,雷电小郎君可是我们的对手,你们打得过他吗?还有你们的那个刘师兄,他也是地阶,你们总不会那么天真,祈祷他们两个在大比中撞到,两败俱伤,你们就可以无惊无险地过关了吧?告诉你们,没这种好事,他们不是考生中唯二的两个地阶,更绝不会是考生中最强的两个,本届大比卧虎藏龙,与他们相若、比他们更强的猛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后头的关卡只会越来越难过,你们两个……准备好要怎么过了吗?”

摆在眼前的现实,比什么都要严苛,陆、胡两人不是井底之蛙,对眼前状况略有所知,胡虎虽是自负身怀神功绝学,却也没自满到能以为夺取冠军,目标一开始就放在坐八望四的位置上,陆云耕的期望值更低,只要能打入前一百强,便于愿足矣。

“你们的目标是多少?前一百强?前五十强?纯以当前的情况来看,嘿嘿,前五百强也未必可以,本次规则特别放宽,奇人异士不少,如果把那些靠魔法器瞬间爆发力量的也算上,等同地阶战力的起码有几十个,你们得要用力祈祷,在打入一百强之前,别碰上那些变态怪物才行……哦,只有老大需要祈祷,老胡你已经准备要去败部复活了。”

话里带着隐约的嘲弄,胡虎终于忍受不住,反唇相讥,“这些问题瞎子都看得见,但你说那么多,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这么说说,就能让我们立刻上地阶?”

“我?别开玩笑了,甭说是我,就算是刚刚那个韦清开,堂堂帝国首席魔法师,他也做不到,他是玩魔法的,不是变魔术的,任谁都没有可能这样点石成金,把人送上地阶去。”

东方恋雪道:“问题是,练上地阶,和爆发等同地阶战力,这是两码子事,只要你们信任我,我们仍是大有可为的。”

说到这里,陆云耕和胡虎都明白过来,之前东方恋雪就说过,要为三人的才能与潜力找个买家,他们两个觉得这事说得远了点,却也都不排斥,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情况变化如此之大,现在与其说要找买家,倒不如说……卖身契已经签好,想不卖都不行了。

陆云耕苦笑道:“所以我们三个……真要投靠帝党?以后成为皇帝陛下的武官?”

“这很难为你吗?你如果不想当官,来考大比做啥?”

“那倒不是,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这是正常的,我只是担心……不要变成走狗、鹰犬一类的……”

“喂,你这句话很严重喔,什么叫走狗鹰犬,你刚刚的说法,骂了帝国所有的公务员。”

“我说不过你,反正我的意思你知道,而眼下我们既无法孤军奋战,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买家,那就干吧。”

一旦做出了决定,陆云耕就表现得很积极,“既然要卖,怎么样都要卖个好价钱,我们加入帝党,有什么立即性的好处?如果是什么直接免试封官职之类的,我会很失望。”

“漂亮,有远见,知道实力才是硬道理,高官厚禄都是浮云。”东方恋雪竖起大拇指,兴致勃勃道:“我的想法是,人家之前已经送了兵器,送了秘笈,我们就算再要来更新更好的秘笈,也是缓不济急,有功没空练,不如要点实惠的东西,比如说……一个好的教练。”

“教练?”

“是啊,你觉得你是那种绝顶天才,什么东西看一眼就得到神髓的料子吗?大家都不是那种天才,找一个好的老师,有人帮你解释秘笈,授业解惑,这个帮助是不是很大?如果大家投缘一点,还顺便替你洗脉灌功,哇,简直是赚死啦,祖坟冒烟都没有这么过瘾啊。”

“简单来讲,就是要人授业解惑之后,还要人家当传功长老,彻底把人家给吃干抹净,得了吧,普天之下有没有这么理想的好事啊?”

“事在人为嘛,你也许做不出来,但想一想难道也不可以吗?那些小说里的主角,每个几乎都是这么干的。”

“你还是多看一点有益身心的作品吧。”

“行啦!交给我吧,等一下我去替你们两个找两位好师父,保管给你们一段毕生难忘的体验。”

东方恋雪满面笑容地说着这些话,忽然顿了一下,饶富深意地看着胡虎,道:“老胡,你那边的情况比较麻烦,晚点我有东西给你,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那东西……不好搞定,会很辛苦。”

“辛苦?你想说的是危险吧?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只要能得回机会,重新站回考场,我什么风险都肯冒。”胡虎道:“倒是你啊,你说请两个师父,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你的实力似乎是我们当中最弱,还拿命去和颜龙涛澜赌状元,比我们更危险得多,你不用准备吗?”

“我?我喜欢走捷径,现在我目标是泡到圣莲教的小妞,曲线上位,最后当上圣莲教主,娶个好老婆可以少奋斗三百年,状元这种落伍的小玩意儿,就交给你们去争吧,我一等你们考完就开溜,颜龙涛澜有种,要他去圣莲教总舵找我吧!”

东方恋雪随口胡诌,听得胡虎将信将疑,弄不清他的打算,而转过头,却发现陆云耕在一旁思索,胡虎问道:“陆师兄,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大魔法师最后说的话。”陆云耕道:“天武十四绝……是什么东西?”

第六章 人杰地灵.帝都难行

“天武神功十四绝,这本是圣莲教一个异想天开的计画。圣莲教这个狗屁宗教,说穿了就是一个大杂烩拼盘,纳天下万教合修之,好动听的口号,本质是什么?不过狗屎一堆而已……”

在一个豪华气派的书房里,龙傲天坐在桌案上,翘着二郎腿,桌案上的书信与公文,全给他坐在底下,老实不客气的模样,令旁人大皱眉头,不过,倒也没人跳出来斥责就是。

“圣莲教专门收容走投无路的人与教派,吸收其实力以壮大,在吸收成长的过程中,他们也取得了众多派门的秘传武技,日积月累,最后有人提出一个想法,就是手上有那么多的秘笈,为何不干脆广集天下武学,创一门包罗万有,蕴含世间所有武道的神功出来?”

龙傲天耸耸肩,道:“类似的白日梦,历朝历代都有人作过,或者该说每过一阵子,就会有那种自我感觉超良好的白痴,又发这种鸟梦想……包罗天下各家各派武学的神功,亏他们想得出来,这种武功有可能创得出来吗?就算真能够把天下所有的武功秘笈都搜集全,又要怎样的人物,才有可能把这些秘笈归纳汇集,整理成一套?这可不是一句武学天才能解决的……”

对于这句话,站在龙傲天对面的颜龙涛澜深有同感,自己对本身的武学天赋有信心,眼前这一位更是妖孽级的人物,在世人眼中,自己两人都可以算是万中选一的武学天才,不过,武学天才习武效率高,但讲到要创一门功法出来,天才就没有那么占便宜了,奇思妙想,或许可以成就几样威力惊人的技巧,可是若要创一门能耐千锤百炼的超级功法,那就需要了不起的个人见识、眼光、智慧,如果不是宗师级的人物,绝对干不了这样的事。

圣莲教要创一门包罗万有的武学,但就算有了各家各派的秘笈,也要一名武学宗师来主持,负责整理的工作,事实上,打从颜龙涛澜知晓此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套功法应该没可能被创设出来,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项人力能够完成的工作,如果要比喻的话,一个人再怎么博学,如何能将一整座大图书馆的资料都记在脑中?倘若是广集群力,别说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的武学大宗师,即使有,也是分属各门各派,有自己的立场与见解,如何能抛弃成见,联手起来做这件事?

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向被认为是天才中的妖孽,自负过人,更常把人定胜天、事在人为挂嘴上,仿佛天底下没什么事情真能难倒他的,但当初提及圣莲教的这项计画,他也只是哈哈大笑,认为是痴人说梦,不切实际,可以想像此事的荒诞程度,然而……那场荒谬的白日梦,如今看来,似乎不只是梦了。

“根据可靠情报,圣莲教秘密开发这门万有神功,并且在大概八年前有所大成,开始分交给教中的重要人物修练,听说是没有人练死……大概也是把实验体练死到没再死人,才正式交给教中重要人物修练吧,话说类似的事情,我们这边也没少干就是了,而圣莲教三大天尊之所以长年闭关不出,据说就是在修练这门镇教神功。”

龙傲天道:“十四绝神功,顾名思义,这门神功太过浩瀚万有,无法统一修练,所以分为十四部,至于是哪十四部……干,问我我哪会知道?这武功又不是我编的,但玄洁芝修练地字部,雷错轰修练……好像是雷字部,还是电字部……我干,情报部太不给力了。”

“今日街上一战,我看玄洁芝、雷错轰这两个人所用的功法,技巧纯熟,运使无碍,若他们使的真是天武十四绝,代表这门神功已经到了实用,甚至可实战的程度……这次他们前来,又是和李大人交易,要是这门神功也传入那边,对我们的压力可不小啊。”

“不小个屁,就算让那边多出几个地阶,区区几个高手,能成什么大事?难道那边还能公开秘笈,调教出一支特殊部队来吗?我比较担忧的,是这套神功包罗万有的程度,要是完全走正统路线,那反而不用担心,因为资讯量太大的武技,反过来说,也超级难练,但如果是个脑子灵活一点的,另外编写了什么速成的捷径功法,那才是大麻烦,这种技术用来练兵,出来的可就不是几个地阶高手,而是高阶军团了,如果是我来编,我就一定会这么编。”

龙傲天脸色不善,摇头道:“不过,如果真有这种技术,圣莲教也不可能拿出来交易,肯定是自己留着用了,倒还不用担心那边先得手,反倒是圣莲教能成功编出天武神功,这代表……他们教内藏着一张底牌,可能是某个人,某个深藏不露的大宗师、大高手……”

“兄长不是说,单一高手就算力量再强,也不足以成事,不用顾虑吗?”

“我是这么说过,问题是这个高手不是搞恐怖刺杀,是宅在家里写教科书的,那比搞恐怖活动还恐怖啊,万一还是个教育家型的,他宅在家里一年,就可以给我们搞出几十年的麻烦,这才头痛啊……”

“真难得兄长你也有畏惧的人,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你才决定冒险招揽陆云耕那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三人可是烫手山芋啊。”

“我习惯了,他们三个能有多烫手?比传国玉玺更烫?这点小麻烦,我已经没什么感觉啦,就接下他们三个,表现一下我们求才若渴的决心,顺便气气慈航静殿那些商人贼秃也不错。”

龙傲天嘿嘿一笑,道:“朝内武官,慈航、太乙两派出身的,十占七八,自从安排他们藏到市府衙门后,来你这里探风声、施压力的人不少吧?”

“确实如此,后党那边的反应是还好,他们似乎不认为我们意在神掌,或者觉得就算如来神掌落入我方手中,也没什么太大影响,但慈航静殿那边确实急了,每天都有七八拨人马,软磨硬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是希望朝廷不要插手此事,让他们能合法捉拿叛徒……”

颜龙涛澜耸耸肩,道:“不用特别在意,反正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最多就是眼下消极怠工,或是威胁将来要支持另外一方,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有效威胁,我知你不会在乎,所以也不用管了。”

其实……颜龙涛澜自己是挺在意的,慈航静殿毕竟不是一个小势力,为了招揽几个人才,开罪整个慈航静殿,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有问题,至于如来神掌,那反倒不是重点,以兄长一贯的傲气,断不会觊觎其他的武学秘笈,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兄长有可能因为各种理由,收下那三个烫手山芋,唯独不可能为了谋夺如来神掌……他这个人啊,对于不属于自身的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很可惜,这也是一个从不听人劝告的主,所以颜龙涛澜不打算开口诉苦,但人算不如天算,这次他没开口,却有人耐不住寂寞,抢先说话了。

“不成,就我们这边在扛压力,太吃重了,还是应该去多找点人,一起拉下水,压力有人来帮着扛,这样才公平。”

“呃,听起来兄长你又有坏主意了,问题是你打算坑谁啊?这个祸根太大,别说是转给人家扛,就算只是分给人家扛,都没有多少人能够扛得起……”

“这个你放心,我挑选的这个对象,绝对够给力,你过来……”

龙傲天招手将颜龙涛澜叫来,低声说了几句话,话没说完,颜龙涛澜就脸色大变,慌忙摇手,“不不不,你这个方法也未免……”

“神经啊,我是让你用官方身分开记者招待会了吗?我是教你放小道消息出去,啥叫小道消息?就是不用负责任的消息。这样你也要吓得裤子?太可耻了。”

“就算……就算散布这消息出去,事情也不会好转啊,况且,他们三个人的实力都有缺陷,三五天内也增强不起来,五天打五场,恐怕早就被淘汰出局了,你与其为他们准备这些,还不如直接让兵部准备,弄几个职位,不必等大比结束,直接对他们封官任用好了。”

“唔,涛澜啊,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你还是直接一刀杀了我吧。”

颜龙涛澜是说真心话,假如兄长冷嘲热讽,或是直接驳斥自己的意见,那也就算了,但他每次对自己的建言表示赞同,后头肯定都没有好事,有时甚至会变成一场大灾难,所以一听见他称赞自己的话有道理,颜龙涛澜真是全身汗毛直竖,连胃都开始痉挛。

“你说得没错,除非我把那三个家伙绑去做生物改造,否则短短几天时间,甭说是给他们易筋经、金钟罩,就算给他们天武神功也没用,如果想要让那些部署生出效果,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务必要争取时间。”

“你该不会是想要延迟剩下的赛程吧?大比的时程是早就订下,别说是你,任何人也无法改变,如果随随便便一道命令下去,就说要延迟,这会激起举国愤怒的,不光是官僚系统要反你,恐怕连老百姓都要反你了。”

“事关重大我当然晓得,难道我会用这么烂的招吗?聪明人当然会用聪明法子,你附耳过来。”

“……我有很糟很糟的预感。”

糟糕的预感很快就变成现实,刚刚颜龙涛澜还只是脸色大变,这一次他脸色整个发白,颤声道:“这个不行!万万不可,绝对不可以,这太荒唐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干的后果将会是……”

“少啰嗦,要你干,你直接去干就是了,啰嗦什么?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这是命令,命令是没有得选的。”

龙傲天道:“对了,有件东西,你帮我拿去给那三个家伙,本来我还期望他们自己搞定的,结果给我搞出一个大洞来,还是我自己去搞比较快。”

从龙傲天手中扔过来的,是一个黑金手环,也就是特殊考生的入场凭证,颜龙涛澜愣了一下,道:“这是特殊考生的凭证,记得是一次做一批,做完都发完,根本没有剩下,你从哪弄来……你去抢的?”

“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抢?我是客客气气拿过来的,问过了好几次,确认对方不要,我才捡走的。”

“对方不要?他答你的时候,还醒着吗?”

“醒着?哪可能啊,他两排肋骨全断了,嘴里白沫带着血沫,还能撑着不断气就已经很好了,哪可能还醒着?呃……没关系啦,我蒙面的,你小心别张扬出去喔,此事你知我知,如果有别人知道,我唯你是问的。”

“你知我知?只有这几秒吧,你那种惟恐天下不知的张扬个性,估计不用一天的时间,连皇宫里洗衣的大婶都会知道了。”——

对东方恋雪三人而言,生命真是充满了意外与惊奇,本来正困扰于如何面对第二天大比的他们,忽然接到了大比延期十五天的消息,这令他们喜出望外,不能相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好事。

“大比这样的重要赛事,怎么能中途延期?”陆云耕道:“在我记忆中,帝国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

“嘿,难道在你记忆中,帝国又曾经有哪次大比,比得这么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东方恋雪道:“这个状况我稍微有想过,但没想到会弄到那么夸张,一停就半个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要停半个月?”

状况的本身已经很让人愕然,而造成这状况的原因,更让东方恋雪三人大惊失色。

“皇帝遇刺了?受了伤,不能理事?”

“太后叶狐兰蔻也遇刺了?刺客远远被格杀,只受了一些虚惊?”

这两个消息连环震来,就算是平常胆大包天的东方恋雪,也给这些消息震得不轻。

“帝党、后党的首脑龙头,同时间分别遇刺,事情也未免闹得太大,满朝文武肯定手忙脚乱,难怪要把大比延期,没有立刻宣布停办就很不错了。”陆云耕道:“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呢?要刺杀皇帝的,古往今来都很多,但同时刺杀皇帝与太后,就算得手了,又有什么人能获得好处?圣莲教?”

“话可不一定喔,谁得好处不是这么简单说的,就以眼前而言,我们三个不是获益良多?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们三个而被搞出来的。”

“哪可能啊!”

陆云耕、胡虎异口同声反驳东方恋雪的推论,就他们听来,这个论点实在过于荒唐,也过于不可思议了。

东方恋雪倒不敢这么笃定,天底下的事情,很多时候,现实比戏剧更荒唐,特别是碰到一些胆大妄为的家伙,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的。而皇帝、皇太后同时遇刺,此事非同小可,姑且不论是哪个势力在背后运作,给这么一搞,别说大比不得不停顿延后,整个国家都要乱成一团,说得严重一点,要是有人事先得知,就算地方藩王趁机举兵叛乱,都不是不可能的。

“你们两个也别尽是说不可能,比起这个消息,还有一个更让你们吃惊的,那才真正叫剽悍。”

东方恋雪说出的另一个最新消息,再次令陆、胡两人呆若木鸡。

自胡虎在擂台上闹出事,震动整个江湖后,各方势力迅速运作起来,尤其以慈航静殿的反应最快,动作也最急切,本来一支为数百人的缉捕团,都已经从慈航本部出发,前往梵萨丹伦,要不计一切代价拿下叛徒胡虎,偏偏帝国从中作梗,不但官方以保护考生的名义,抢先将胡虎三人庇护起来,还调了一支军队,把那个缉捕团给硬生生挡了回去。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所有人都在纳闷,胡虎等人到底是走通了哪条天地线,能让帝国为他们出这么大的力?如果帝国只是单纯觊觎胡虎修练的绝学,那应该是把人擒下控制,消失得不明不白,而不是这样把人奉若上宾,保障他们在帝都街上大摇大摆晃荡。

而就在皇帝、太后遇刺的同时,一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整个大地,尽管听来荒唐,却也让人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外头现在都在传,说叶狐太后平常总是要人叫她老佛爷,而老胡你投其所好,有一天晚上冒死求见,把你的如来神掌秘笈,叩献给老佛爷,老佛爷的佛心大悦,赦免你所有罪刑,还当了你的靠山,所以帝国才会庇护我们……”

看着胡虎目瞪口呆的表情,东方恋雪耸肩道:“老佛爷刚刚遇刺受惊,回宫静养,什么人也不见,别人无法向她求证,虽然后党的几个大老都说绝不可能,绝无此事,不过……你想必知道的啦,这种话那些当官的整天都说,说到后头,他们越是否认,人家就越认为有问题,现在这个小道消息,已经被全江湖公认为最可靠的一个说法。”

“哪、哪……哪有此事啊?”素来豪勇的胡虎,此时也只能结结巴巴,反倒是陆云耕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道:“懂了,小道消息真实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因此得到庇护,在别人疑神疑鬼的当下,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修练,提升实力。”

“说得好,老大现在是真聪明了,我们三只小蚂蚁,和各大势力相比,当真屁也不是,如果不想办法混水摸鱼,单单凭我们三个,还不够别人一口吞的咧,所以当前我们最要紧的,就是争取时间,加速成长,只要我们尽快成长起来,就有力量和那些想吞我们的大鱼周旋,且战、且走、且退,终有一日,我们也会变成大鱼的。”

东方恋雪笑道:“况且,你们也要想想,赞助商为了我们如此卖力,又给秘笈又给刀,还散布谣言,连皇帝遇刺这么大件事都搞了出来,你们要是不努力一点,怎么对得起人家的满腹血泪喔……”

“我和胡师弟肯定会努力增强自己的,你呢?努力泡妞吗?未来的圣莲教主。”陆云耕道:“你说要找教练,找得怎么样了?”

“有点小小的难度,不过还是可以解决,老大你的教练已经找好,今晚你就可以开始受训了,老胡你的教练基本上也没问题了,不过这人……脾气有点古怪,你到时候可千万要忍住,别和人家起什么冲突啊。”

“我明白的,奇人异士,都这样……”

胡虎点了点头,自从成了江湖风暴的中心点,这个本来行事略嫌莽撞的年轻人,一下子成熟了不少,仿佛从长年宿醉中清醒了一样,他也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没能掌握住,搞砸了,往后别说什么功成名就、出人头地,恐怕就只能被整个江湖追杀,凄惨收场了。

“对了,东方,教练你找到了,但我的考试资格……”

“其实,既然随时都可以顶替资格,败部复活,与其现在就顶替,不如等到剩下最后几强的时候,再设圈套下毒兼围殴,宰人夺手环就好了,还可以少打很多关,不用费事。”

“不,这可不是我的风格。”胡虎决绝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我胡虎的功名,就该是靠自己实力一刀一枪拚砍出来的,况且,能战到最后几强,想必实力很硬,就算你要去围殴下毒兼暗算,也不见得保险吧?当心被人家反杀,偷鸡不着蚀把米。”

“有胆识,说得很好啊,老胡你果然有铁汉风范,显然也有人和你一样想法,所以刚才我去探听消息的时候,遇上了颜龙小白脸,他把黑金手环送来了,十五天后大比再开,你就可以持这手环,入场考试了。”

东方恋雪把黑金手环拿出来,陆云耕与胡虎都吃了一惊,想不到颜龙涛澜设想如此周到,不但帮忙出方法,连东西都主动帮着弄来了,虽不知此物如何入手,但应该也不是简单可以弄到的。

陆云耕道:“颜龙提督呢?他帮了我们这份大忙,我们该好好向人家道谢才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太失礼了。”

“哦,这个你省着留下次吧,小白脸行色匆匆,大概有很多事情要忙,还有他的身体状况恐怕不是很好,刚刚把东西给我的时候,我看他气色极坏,压力很大,搞不好今晚就要胃穿孔了。”

东方恋雪这么说,倒不是出于恶意,是确实感到同情,跟着一个整天没安好心,做事又肆无忌惮,总把手下往火坑里推的老板办事,底下人的立场有多艰难,自己是再理解也不过了。

“还有,我刚刚想起一件事。”陆云耕道:“江湖传闻,圣莲教主想将女儿许配给道门门主之子,藉此来掌握道门的兵权,而传闻中要许亲下嫁的那个,是次女玄洁芝,也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她身边如果有一堆道门教众在侧,道门少主恐怕也不会太远,你小心别惹祸上身,还没成为乘龙快婿,就先被道门少主打断手脚了。”

“喔喔,老大,你不错啊,我本来以为你只会死脑子练功,脑里装的一半是木头,一半是废木头,没想到你还懂得关心八卦,这个好,我看好你啊!”

东方恋雪大声夸奖,陆云耕只是淡淡一笑,圣莲教是他的目标,平常除了专心练武,对于圣莲教的各种消息,他也有留心,虽然说以他的能力与位置,所能接触到的东西,八卦消息还多过有用情报,但持续有在关心注意,总好过一无所知。

“不过,这次老大你的情报就慢一步了,我没有危险,那位道门少主就难说了,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他现在搞不好是全梵萨丹伦最有危险的人了。”

东方恋雪脸挂微笑,回想起长街上的那场大混战,自己靠着白银谷事件中,所吸纳的一道残余剑气,让韦清开误判情势,将他吓走,而雷错轰当时的神情,就让自己觉得他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援兵……现场一堆道门教众,却没有半个道门高阶干部在场,这也很诡异,于情于理,道门不可能只派一堆杂鱼来给小公主当护卫,必是有其他能指挥的高级人物随行。

这么一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雷错轰所等待的,必定是那位道门少主,这家伙恐怕也不会只是孤身一个,旁边也该还跟着其他高手,这伙人一到,结合众力,就能与韦清开一斗了。

然而,整场战斗,自始至终,这伙人都没有出现,面对颜龙涛澜的官兵,最后雷错轰只能愤怒又样衰地离场,这点引起了东方恋雪好奇,本想要调查,结果没过多久,答案就传入他耳中。

“唉,大都市不易居,梵萨丹伦真是一个超危险的地方啊,治安超级烂,我觉得提督大人该好好检讨一下的。”

东方恋雪叹道:“那位道门少主,本来是以特殊考生的身分,陪同小公主一起前来的,听说从小拿各种灵药当饭吃,有人帮着灌功,自己又修练了什么神功,功力不差,在高阶之中未逢敌手,预备要冲击地阶了,谁知道……那天走在街上,忽然碰到强人拦路……”

“强人?”

陆云耕只感到不可思议,梵萨丹伦可不是荒郊野岭,假如是僻静小巷子也就算了,光天化日的大街之上,如何会出现强盗拦路?况且,道门少主身边必有护卫,他本人武功又高,区区毛贼,哪有本事打劫他?

“喔,这话就难说了,你要知道帝都这种地方,通常都是人杰地灵,蟑螂特别大只,连强人都比别的地方要厉害,他们双方动起手来,道门少主那边一票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几名高阶武者当场被打挂,还有一个练硬功的,活生生给打爆了,至于那位少主……两排肋骨全断了,嘴里喷的血沫多过白沫,能够保住一命已经很走狗运了,现在还在急救咧。”

东方恋雪耸耸肩,“圣莲教现在全力缉凶,不过听说半点屁也没查到,那位少主想打断我手脚……他先有本事活下来,不残废,到时再说吧。”

第七章 明师高徒.鱼干狂人

东方恋雪找教练的速度很快,当晚就已经替胡虎、陆云耕安排好了,至于教练是何等样人,东方恋雪一字不提,但两人想来,这种事情耍赖不得,他总不可能随便找两个地痞流氓来当教练,能有指导资格的,若非是一方高手,就是武林名宿。

只不过,东方恋雪又不是什么江湖大人物,背后也没有世家背景,要说他能够请到什么武林名宿来当教练,本身就是一件很怪的事,胡虎、陆云耕对此也有很多推测。

“陆师兄,你说……东方他能够请到什么样的教练?”

“应该是和我们武功路数相近,能给我们指导的人吧,像你的话,内功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突破,肯定是找个来教刀法的,最好是比你还壮还高大的……唔,这种人江湖上有吗?”

“我也觉得这件事不靠谱,你说东方那小子,会不会用些古怪的方式,比如说随便捉只动物来搪塞我们啊?”

“很有可能!东方这人古灵精怪,他搞不好就会说,武学之始,本是人类模仿动物而成,所以我们要追求武术的究极,便要返本归元,然后……抓一些动物放在那边,要我们去和动物搏斗,或是模仿,以动物当作教练……胡师弟你那边的,可能是狮子虎豹。”

“那陆师哥你这边的,该不会是猴子、猫、狗………我说这凭什么啊?你的是猴子猫狗?我就要去打狮子虎豹?”

越想越觉得不公平,胡虎凭空发起怒来,陆云耕忙道:“别这么激动啊,这些只是个人推测,还不是事实,说实在的,要是东方真这样搞,我也挺佩服他的,至少有创意啊。”

“创意个鬼啊,你被那些动物玩上半天,上擂台玩给你的敌人看,你那算是武功还是表演驯兽啊?要是你的敌人就这么被你笑倒,那是还好,如果是你倒,那时你也要夸奖东方他创意无限,让我们输都输得面上有光?”

“好啦,我们在这里说得再多也没用,还是亲眼去看看,东方替我们安排的是什么教练吧。”陆云耕在胡虎肩上一拍,道:“保重自己,别被什么狮子老虎给吃了啊。”

一阵激励互勉之后,双方走向各自的修练预定地,陆云耕的心情倒是还好,胡虎尤其紧张,但也自信做好了准备,毕竟自己打小就是接受“高人授艺”,对这类武林高人的怪异习性颇有所知,加上本身已无退路,所以确实下了决心,不管等一下碰到怎样一个目中无人的狂妄家伙,都要舍弃无谓的面子,专心学艺。

东方恋雪所给的修练地点,是一间酒店的独立院落,通常武林高人都喜欢住这样的僻静所在,免得被人打扰,但当胡虎走进这座院落,脑中忽然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东方恋雪所找的这个教练,该不会……也是个考生?

“嘿,东方那家伙,说要介绍一个小子到这里来,让我好好虐虐,该不会就是你这大水牛吧?”

一如预期中的狂妄语气,这点尚在预计之中,但胡虎却变了脸色,不是因为态度,而是因为这个声音非常古怪,又非常耳熟。

江湖高人的声音,怎么古怪都不奇怪,但此刻传入耳中的,却是一个娇嫩嫩的女童嗓音,胡虎这辈子也没有和小孩子特别亲近过,要说对孩童的声音耳熟,怎么想都只有一个可能。

“你、你……怎么会是你?”

胡虎自负胆量,这时却不禁连退两步,不是为了胆怯,而是因为震惊,他还真没想过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东方恋雪居然找来打败自己的敌人,充当教练,虽然说这个不良朋友总是挖坑给人跳,但这次挖的坑,未免也太深了……

“你和东方那小子认识的?”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因为一点孽缘,我和那小子合作过,本来打算找机会一剑砍了他的,谁知道这次倒楣,有事找他帮忙,他开出来的条件,就是要我帮忙训练人,我说我这辈子没收过徒弟,更不懂得怎么教人,他说没关系,只要把他送来的人狠狠虐几天就成……”

缓步从房间里走出,娇小的身影,却有一股迫人的气息,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剑,和童稚的身躯相比,似乎过大了些,但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

“大笨牛,你叫胡虎是吗?名字还挺威风,你可以叫我……哎呀,随便啦,名字只是代号,叫我小冉就成。”

女孩俏美的面容,在月光之下,怎么看怎么可爱,但面对着这张脸,当日在擂台上失败的情景,一一浮上眼前,那是自己生平败得最惨的一战,浑身本事尽出,还激发出此生最强的斗志与战意,却败得无比凄惨,回想起来真是梦魇。

只是,败得虽然是很惨,事后回想起过程中的每个细节,倒是觉得非常服气,对方没有使用什么阴招,也不是耍什么诡计,纯是凭着实力,堂堂正正把自己打得像狗一样,这样的实力,要来当自己的教练,有什么不够资格的?

之前心里多少有些不平,就是自己枉费练了十几年的武,居然打输一个八岁小女孩,这种事情传出去,百分百的江湖笑柄,自己从今之后都不用在江湖上抬头做人了,这个感觉实在不好受,但此刻看来……这个小女孩说话老气横秋,实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胡虎本就不是只懂蛮力的莽夫,自己一想通关节,态度立刻变了,举手恭敬一礼,欠身道:“慈航静殿末学晚辈胡虎,拜见前辈。”

“哦,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客气?前辈?我这样子看起来也是前辈吗?哈哈哈,听起来很爽,第一次被人这样叫。”

小女孩双手叉着腰,挺胸大笑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很没有规矩,不像个样子,胡虎愣了一下,不知是否自己判断错误,却见女孩斜睨了自己两眼,点了点头,道:“大个子还挺懂礼数,也罢,今天看你还挺懂规矩的份上,就不要你断手缺脚了,你给我去找根棍子来。”

这任务不算很难,胡虎出门吼了一声,很快就夺了一条通火长棍回来,小女孩朝棍上看了两眼,侧头道:“还是不太安全,喂,大块头,去找两团布,把这棍子的两头给我包起来。”

缠上了棍子两头来比武,这动作真是看不起人,不过,早已对奇人异士脾气有所准备的胡虎,并不多言,撕了两块布,把铁棍两头缠起。虽然说是棍子,其实就是一根长长的铁条,成年人拿在手里,都觉得有些吃重,胡虎看她小小孩童,拿着这么一根过重的铁条,料想连提起来都很吃力,不晓得她能教自己什么。

“前辈,你这……”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跟着痛楚才传到脑部,胡虎发现自己中招,给缠了布的铁条尖端,一下刺在左颊,只要对方多用一点力,自己的左眼就瞎定了,哪怕尖端缠上了布条,仍可以让自己身受重伤,顿时心下骇然。

(她不是使棍,只是把棍当成剑来使,但她手拿着重物,这一剑怎能如此快法?我根本没察觉就中招了,这等快剑……恐怕让眠字辈的高僧来挡,也挡不住。)

这个念头,带来了非常强大的颤栗感,而在这个感觉蔓延全身的同时,胡虎更确信自己的选择没错,只是,眼前这名神秘女孩,固然剑术无双,但自己这辈子也没怎么碰过剑,忽然要转换跑道,难度还真不是普通的高。

“前辈的剑好厉害,但仓促之间,我怕我没机会学会……”

“学会啥?你以为我要教你剑法吗?大错特错,我早说过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师,也没教过徒弟,我的剑法啊……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传授给人……”

说到这里,俏丽女童的明眸中,闪过了一丝慨叹,似乎对这点很引以为憾,不过,她很快便挥挥手,道:“不扯这个,总之我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本事,有系统地转传给人,里头有太多属于个人感悟,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你理解,反正懂了就是懂了,不懂……怎么教也没用。”

胡虎愣了一下,慈航静殿的教育是王道之学,强调后天努力,勤能补拙,只要肯下功夫,必然有所成就,还真没听过这么随兴的感悟,然而,他的见识也不少,知道佛门之中有禅宗一脉,讲究顿悟,一下悟道,就是立地成佛,如果参不透那点禅机,哪怕穷耗一生,也未必有什么进境,和小冉所说的感悟颇有互通之处,因此能够理解。

“那我们……”

“你要学的东西,恐怕也不是剑吧?只要能打赢,什么都可以,所以我不教你怎么用剑,也不教你怎么用气,就教你怎么赢……或者起码先做到不输吧。”

雅德维嘉道:“正式开始之前,有两件事情你要先弄清楚。第一,我不懂得怎么教人使剑,也不懂得怎么教人,一切你只能自行体验、感悟,能够学到什么东西,看你自己的努力……和运气了。”

“努力没有问题,虽然我的勤奋程度,不像陆师哥那样出名,但在慈航静殿这些年,我也不是混日子的。”

“那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担心第二件事了,坦白说,我没有信心教徒弟的主要理由,除了我没耐心没爱心之外,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留手,也是一个让我头痛的问题,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交给运气吧。”——

胡虎碰到了一个很特殊的教练,开始接受地狱训练的同时,陆云耕也在另一座独立院落中,遇到了自己的训练人,比较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他碰上的这个教练,不是女人,也不是小鬼,而是一个用油彩涂花了脸,五颜六色,活像要上场唱戏一样的男人。

“口桀口桀,你就是要来接受训练的小子吗?你走运啦,老子这辈子没教过人,虐过的倒是不少,你有幸接受老子的训练,祖坟要冒烟啦!哇哈哈哈~~”

这男人赤裸着上身,只在背后披了一张虎皮,看上去颇威武,却也很古怪,活像从哪里跑来的蛮夷番子,说起话更是怪腔怪调,十足不友善。陆云耕早有心理准备,预想过自己碰到的人,可能形貌举止怪异,所以没有给吓倒,反倒是那声声怪笑入耳,不知为何,陆云耕越听越是耳熟,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道:“……龙兄?”

因为不是很确信,陆云耕的声音不大,但他这句话一说,男子的狂笑忽然顿住,变成了咳嗽,跟着就好像一只尾巴被踩着的猫,险些跳了起来。

“我靠,有没有搞错?我整张脸都涂满油彩,还穿得像是北地土蛮一样,这他妈的你也认得出来?什么道理?”

“呃,我不是有心的,只不过你样子虽然改了不少,声音却很耳熟,我是因为这样才认出来,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重来,我装做认不出你好了。”

“不必了,成就是成,败就是败,我这辈子光明磊落,从不用别人施舍面子给我。”

“龙兄好气魄,咦?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当教练呢?”

“哼哼,这个……当然是因为东方恋雪……嘿嘿。”

龙傲天的声音古古怪怪,说不出口自己之所以在此,是因为不慎掉进东方恋雪挖的坑,而且还是自己用力往下跳的。

不久之前,东方恋雪跑来拜访颜龙涛澜,当时自己正躲在屏风后偷听,就听见东方恋雪说要请教练,还指名要请颜龙涛澜来训练陆云耕,颜龙涛澜错愕问理由,东方恋雪谀词如涌,把颜龙涛澜的武功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好像只有颜龙涛澜才能帮助他成事,如果请不到颜龙涛澜,大比就再无胜望一样。

这些话让旁人听到也就算了,一入自己耳中,整个就像是往火上浇油,险些气炸了,当下不假思索,一掌把屏风打碎,立刻便跳了出来,斥责东方恋雪全是胡说八道,他所要求的东西,虽不好说是自己的强项,但自己也全部精通,在相关项目上,比颜龙涛澜更强百倍,比起不以武功见长的颜龙涛澜,自己才是最佳教练人选。

‘是吗?我本就觉得,涛澜提督勤于公事,分身乏术,未必能够协助我们训练,既然龙兄自荐,那是再好也不过,一切就有劳龙兄了,坦白说,龙兄的行踪一向见首不见尾,只有你找人,从没有人找得到你,今天你不自己跳出来,我还真不晓得去哪里找你咧……’

‘你……小王八蛋,你敢坑我?’

‘千万不要这样说,你我谁跟谁啊?没有血缘的兄弟!有人会坑自己的兄弟吗?就算有,也绝不会是我,这种人我看一次就要砍一次,绝不轻易放过的……更何况,坑我是挖了,可还没想好要邀谁进去啊,莫名其妙就有一道黑影跳出来,问也不问一声,自己朝里头跳下去,我还被吓到了呢,平时钓鱼要是也有这种速度就好了。’

就这样,东方恋雪两手一摊,旁边颜龙涛澜笑得无比灿烂,而懊恼的自己就只能遵守诺言,扔开一堆忙翻的手边工作不理,跑来这里当教练,不过,那也是因为自己对陆云耕这个人有兴趣,想要早一步在大比重开之前,挖掘出他未尽的潜力,这才要求把陆云耕交给自己,要不然,东方恋雪本来替自己安排的训练对象是胡虎,陆云耕是让另一个人去教的。

“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东方他拼命恳求你,龙兄重情重义,给了兄弟面子,这才愿意出手相助的,真是感激不尽,太谢谢龙兄了。”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说,总之……都是东方那小子搞的。”

龙傲天是一个高傲得不屑说谎的人,明明是丢脸的事,要刻意说些好听的谎言来掩饰,他不屑为之,不过要自承是因为中了圈套才来当教练,这么可耻的话也说不出口,因此就只能给出一个暧昧的回答。

“那么,龙兄,时间宝贵,我们开始吧!”

“唷,你倒是对各种变化都适应得快。”

“我最近的生活变动很大,对各种事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云耕微微一笑,这笑脸连龙傲天看了,都觉得心头一阵平和,暗赞是不可思议的个人魅力,不过,这笑容之中隐藏的锐气,他也并非感受不到就是了。

“行了,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老子平时忙得要死,也没闲功夫和你们这些死老百姓瞎扯淡,要立刻开始着手,我一直觉得你的潜力很大,东方那小子虽然机变百出,但受限于眼界与资源,能做的开发有限,没法替你找出一条真正的道路,我懒得等下去,现在亲自来试试看……”

龙傲天道:“不说废话,你过来,有一件事情,我早就想做一次了。”

陆云耕照着指点,走到龙傲天的面前,近至彼此鼻息可闻的程度,不知道龙傲天打算做些什么,忽然被他一掌拍在肩膀上,跟着,就是一股内力洪流疯狂输进来。

“龙兄,你……”

直至这股内力狂飙入体,陆云耕才明白对方的修为,到了怎样的一个层次,不禁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平时看这个龙傲天狂放不羁,爱作惊人之语,考试又乱七八糟,总靠诡计、小伎俩获胜,与东方恋雪并为本次大比的两个污点,这样的人应该实力有限,但此刻传输过来的这股内力,不晓得比自己强了多少,绝对是地阶高手。

陆云耕暗自惭愧,自己门缝里看人,真的把人看扁了,居然有眼不识高人,尽管来到帝都后,发现地阶高手已经不是那么罕有,但二十几岁就能上地阶的,绝对都是天资与努力兼备,万中选一之才,值得敬佩,而这股充沛内力入体之后,飞快轮转一周,充盈体内,陆云耕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全是力量,都快要爆体而出了。

“别嚷嚷,聚精会神,然后用你最强的力量,打我一拳。”

“打你?这不好吧?”

陆云耕吃了一惊,自己此刻浑身是劲,力量怕是已经来到此生所未有的巅峰,而且还大有源源不尽的感觉,在这种状态下全力击出一拳,威力会有多强,自己完全无法估计,万一错伤了朋友,如何是好?

迟疑,是宅心仁厚的表现,却也严重刺激了龙傲天,“想什么想?让你动手,你动不就是了?该出手还想半天,你是怕老子挨不住你的威猛铁拳,会丧命在你的拳下?”

“龙兄,我还真不是这个意思。”

“有什么好不是的,尽管动手,迟疑就是对我实力的怀疑,我数到三,你不打我,我就一拳打死你,一……”

为了要施加压力,龙傲天不惜开口威胁,就是这个威吓,解除了陆云耕的顾忌,不用数到三,光才数出一,陆云耕运足力量的一拳,就重重轰在龙傲天的上。

照陆云耕的想法,自己这一拳打出去,所遭遇到的反应,很可能是如撞钢铁,拳头骨痛欲裂,或是仿佛打入一团棉絮,浑不着力,拳头还被吸住……毕竟以对方所展露出来的实力,比自己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展露惊人艺业,把自己的一拳轻易克制,这才显得出高超手段。

不过,整个状况显然大大出人意料,陆云耕全力一拳打出,就只听见一声痛楚闷哼,对面的那双眼睛中,闪过错愕、难以置信,跟着整个身体就如断线风筝一样飞起,远远摔了出去,还撞塌了一堵墙,直直摔落到房里,听那声巨响、看那摔跌出去的惨状,陆云耕险些以为对方被自己一拳打死了。

“龙、龙兄!”

陆云耕快步奔向那些碎砖破瓦,生怕自己这毫无保留的一拳,酿出了大祸,结果就听见瓦砾堆中连声咳嗽,一道灰头土脸的身影,缓缓从中站立起来,对着这边摇手。

“我……我没事,咳……咳咳咳……”

“你……你真的没事吗?我刚才那拳会否打得太重了?”

“重、重个屁,咳咳,老子神功无敌,你区区这一拳,就像蚊子叮,老子只是轻轻麻了一下,半点重的感觉都没有,你……你少自以为是了,咳……咳咳。”

“我知道龙兄你的神功厉害,也相信你实力不凡,但你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有事啊。”

“井底之蛙,你懂什么了?老子练的是灰面瘟神神功,运功的时候,样子看起来越狼狈,越灰头土脸,功力就越厉害,现在老子动起手,几拳就能活活打死一条龙!”

说到后来,龙傲天的声音转厉,甚至都有些恶形恶状,陆云耕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的辩解纯是为了面子,全不可信,假如自己再质疑下去,这家伙恼羞成怒,能否几拳打死飞龙尚未可知,打死自己可没什么问题,便很聪明地闭嘴了。

龙傲天缓缓起身,抖落一身的瓦砾灰尘,暗自庆幸是在晚上,光线昏暗,很多东西看不清楚,而自己摔坠入这里时,陆云耕又没能马上追过来,总算保住一点颜面,否则如果被他看到,自己给他那一拳打得跪地狂呕,险些连胃酸水都呕出来,那就真是什么面子都没有了,到了那时候,自己说不定就会气到忍不住,杀人灭口……

(古怪,就算他的力量被我提升上来,这一拳的威力被大幅增强,但也没理由强成这样,刚刚那一瞬间,我的护体真气居然被打穿……不可思议,就算是地阶巅峰的第八级力量,想破我皇命帝气加持的龙体圣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对,龙体圣甲不是被打穿,而是没有发动……刚刚命中的的那一瞬间,护体真气像是整个不存在了……)

不寻常的现象,狂妄如龙傲天,一时也惊疑不定,脑中遍思着各种可能,龙体圣甲是自己安全的最大保障,过往也从未失灵,会如此轻易被破,是自己想都不曾想过的事,如果不找出背后因由,自己绝对寝食难安。

会是因为陆云耕的身上有什么特别吗?

龙傲天首先就排除了这个可能,陆云耕的身上虽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但这件事应当与他无关,也幸好如此,不然为了安全隐忧,不得不现在就把他干掉,那也太可惜了。

(问题不在他身上,他的力量是由我灌输进去,换句话说,问题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了?刚才那一拳,等于是我的力量回击自身,也就是……龙体圣甲在相互碰撞的时候,会彼此抵消?宫内的典籍从没有过相关记载,真的是这样?)

这个问题太过严重,龙傲天皱眉思索良久,也是不得要领,最后只得冷静下来,先处理眼前陆云耕的问题。

“说说诊断结果,你的拳头……很特别,我不知道你十几年内力是怎么练的,但肯定你还没有办法完全发挥,现在使用出来的,连一半都不到……他奶奶的,年纪轻轻,又是刚刚才上的高阶,是怎么练出这么浑厚的内力?完全不合理,难道你小子外表傻头傻脑,其实是一个比老子还天才的天才?”

“不,这想必误会了,都是靠龙兄你传输力量,我才能……”

“别质疑我的判断,输内力进你身体的人是我,整体状况我心里有数,你体内的潜藏力量很强,强到有点异常了,我需要琢磨琢磨,但除了内力,似乎还有其他的因素,唔,刚才那一击……是了,东方那小子,有没有要你以后多使拳,不要使掌。”

“有!虽然说得没有很清楚,但他确实这样说过,后来他的规划,也都是照这路线来进行的。“

“果然!我就觉得那小子看上你,应该有什么人格以外的理由,他多半是一早就察觉了。你练的功夫很特别,普通的高手,力量虽然强,却没法集中运用,击出的力量,中途就散失过半了,除非经过很特殊的锻炼,而你……虽然你自己没发现,但当你全力出击时,真气自然生变,变成以螺旋状行进,高度集中,打在人身上,虽然是拳头,却像是钻子,威力超量发挥……真古怪,地阶以下,我还是首次看到有人能这样集中发劲……怎么做到的?”

龙傲天越说越感觉怪异,陆云耕听在耳里,就像一个被老师夸奖的学生,满脸掩不住的喜色。

“……才这点事就爽成那样,你也未免太好满足了吧?看你这样的表情,真让人火大。”

龙傲天口中发着牢,心里却在思索着关键问题。

……能够意识到力量集中运用的重要,对此特别加强训练,那应该已经是地阶以上的事了,如果上不了地阶,对真气的控程度不到,就算想要集中也集不了,靠着其他的捷径功法勉强去做,只会事倍功半……这个陆云耕……难道教导他学武的人,一开始就肯定能把他推上地阶了?

第八章 最终理想?天下太平

陆云耕与胡虎的修练,紧锣密鼓地进行中,两个人一个学拳,一个学挨打,在各自的修练道路上全速奔驰着。

身为他们两人的背后策画者,东方恋雪自我评估,后头的赛事若想获胜,必需要有碰上地阶武者的准备,要他们两人在短时间内提升上地阶,这种事有些不切实际,虽然不是说完全不可能做到,问题是代价太大,还会牺牲掉未来的成长性,得不偿失,所以自己打一开始就没考虑过。

“要胜过地阶武者,并不一定要有地阶修为,双方同位阶的修为,只不过是让胜负机会平均一点,却非绝对,以弱胜强是风险高了些,也辛苦得多,但谁都不敢说是没可能,关键是能否发出威胁敌人的致命一击。”

“致命一击?”

“对,正如人无爪也无利牙,力气更不如牛,但只要手上拿着尖锐武器,就有可能击毙虎豹,只要拥有足以威胁敌人的力量,敌人在进攻的时候就有顾忌,不敢毫无保留地攻击,怕使得太尽,不及回防抵御,而在关键时刻,这一击更可以扭转胜负,要掉敌人的老命。”

“但普通一个高阶的武者,要怎么样将力量越级,对地阶武者也形成威胁呢?”

“问得好。”东方恋雪道:“方法很多,实战之道,万化千变,不拘于一,可以凭藉特殊功法或锻炼,将力量高度集中,或是使用汲取体内精气,提升力量的魔法器,这样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把力量集中于数招内爆发,事后会完全虚脱,或者付出重大代价,但一瞬间的简短越级,已经足够逆转胜负了。”

“所以你现在要我准备的东西,就是为了给他们短暂越级的能力?”

“嗯,就是这个意思。”

“难怪了。”

凤香拉上口罩,继续拿着一人高的大勺,搅动大锅里的黏糊药液。练金术涉及的范围极广,通常每个炼金术师也都有自己擅长的范围,精研各自的学科,隔行如隔山是常有的事,但吉尔菲哈特是相当特殊的全才型,凤香自小跟着父亲,尽得其真传,又是这么一路实干历练上来,也是各类都通,既能戴上口罩搅拌魔药,也能拉下护目镜焊接东西,是炼金术师中不可多得的异数。

不久之前,被韦清开狙击,让两人都意识到目前的处境并不安全,不过,也就仅是如此而已,这两个都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没有自卫手段,自从遭遇袭击,凤香便着手炼制几件厉害的防身魔法器,还兼具屏蔽感知的功能,只要装配在身上,即便是大魔法师,也别想用任何方法找出人来,什么魔法窥探、预言,一律无效化。

炼制这种东西的技术,凤香本来就已经具备了,只是不够纯熟,再加上造价昂贵,过程中要消耗的魔法材料,没有一个是便宜的,所以未有动手,但如今威胁已迫在眉睫,哪还管什么成本,拼了命也要把东西造出来,经过几天的努力,还有几次超昂贵的失败,终于把东西完成了。

将护身符配戴在身上,凤香总算有了少许安全感,那天在仓库,东方恋雪把韦清开给引走,韦清开的注意力虽然放在东方恋雪身上,可是对早一步走脱的凤香,他也没有放过,仓库外早有手下埋伏着,凤香一走脱就被跟住,而凤香也察觉到这一点,暗暗握着藏在袖中的雷光枪,估计有六成把握将跟踪者干掉。

不过,临时却出现了意外的变数,或许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几名跟随凤香的缉捕者,被忽然出现,想要英雌救美的姗朵拉袭杀,她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现身,还有两个同伴,一个披长发、执大刀,看来甚是威猛;另一个则是魁梧大汉,穿着一套笨重的盔甲,手里拿着流星槌,头上还套了一个大铁桶,样子笨拙,出手的威力却不简单,流星槌挥砸出去,轻易就将两名宫廷侍卫的脑袋打扁。

这三个忽然杀出的人,实在太猛,把跟踪者全部干掉,凤香保住安全,幸运地不用出手,但也暗自忐忑,不晓得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暴露,毕竟那些跟踪的御前侍卫都被gan掉,这同样代表着不寻常,所以此事之后,凤香就全力炼制贴身护符。

“唔,那个姗朵拉……她帮了你大忙之后,有没有说些什么?”

“没,她就说她是吃饱了没事干,碰巧路过的,刚好碰到我被色狼袭击,就顺手相助了。”

“………这么鸟到爆的谎言,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吧?”

东方恋雪拉长了脸,凤香面上一红,道:“我是不信,觉得她可能也早就在跟踪我了,她跟踪我的用意……想起来就觉得好恐怖,你知道吗?她说如果是早几百年,女人被救命了,通常都要以身相许,现在虽然已经时代进步了,但我如果有兴趣,还是可以陪她一个晚上,她可以发挥专业,好好替我检查一体,保证会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我们都是女人啊……”

凤香说着,就看见东方恋雪表情严肃,认真道:“我说真的啊,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让她给你检查身体,万万不能。”

“那是当然的啊,我怎么会……你该不会觉得,我有那种兴趣吧?”

凤香极力想要撇清,但东方恋雪却另有其他想法,姗朵拉这大眼美女出现得太巧,跟踪是肯定的,可是如果她当真出身北地,与那些异族有关连,那……也许说要帮凤香仔细检查一次身体,不是单纯说说而已……当然检查完之后,会否顺便做点什么事,这也就不用说了。

这一点东方恋雪已经考虑过许多次,但每次话到嘴边,硬是没能说出口,想到吉尔菲哈特的一番苦心,就是想让女儿不为世上所知,平平静静地生活,而自己看凤香过得开开心心的自在样子,确实也很不愿意去打破,如果告诉她她的身体有问题,可能因此惹来北地异族,这些事增添她的烦扰,这也并非自己所愿,虽然说……自己也很清楚,这种过于天真的想法,其实很呆就是了。

“你要当心,那个叫姗朵拉的女人,现在的样子可能是伪装,其实是北地异族的人。”

“北地异族?不会吧?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啊,北地异族的人接近我做什么?她说他们是来参加大比的,北地异族为啥要来参加帝国大比?”

凤香吓了一跳,虽然她信任东方恋雪的判断,却想不通北地异族怎么会对自己感兴趣。

“这个你问我,我去问谁?说不定这还就是你老爸留下来的烂摊子,上次那个韦清开,摆明就是冲着你老爸来的,知不知道你老爸当年干了什么?明明是师徒,搞得反目成仇了,那个韦清开还一副咬牙切齿,半点愧疚也没有的样子,我想九成是你老子对不起人家。”

东方恋雪这么一问,凤香并没有立刻愤怒回呛,替父亲分辩,反而露出心虚的表情,“好像……是有替他做那么一点改造吧……”

“哦?”东方恋雪来了兴趣,这是了解敌人资料的大好机会,“什么改造你知道吗?弱点在哪里?如果我们晓得这些,下次再碰上,搞不好就能一击崩了他!永绝后患!”

“这个……因为这事不太光彩,父亲他生前也不爱提,只是约略透露一点口风。”凤香摇头道:“父亲他显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做错或是亏欠,每次提到那个人,都是痛骂他忘恩负义,目光短浅,我问他到底动了什么改造手术,他支支吾吾,后来就发起了脾气……不是骂我啦,就是继续骂那个人……总之是没怎么提,但我想父亲他既然不心虚,应该没有做错……”

“那可不见得,你老爸……当年也是个手狠心黑的主,他不觉得心虚,很可能只是自我感觉良好。”

这是东方恋雪的肺腑之言,别的不说,吉尔菲哈特临死之前还设计摆自己一道,把气息种在自己身上,保全女儿,这种阴狠的手段,他本人恐怕全无愧疚,却坑得自己有够惨,韦清开……也是个同病相怜的人啊。

弱点不得而知,东方恋雪多少觉得遗憾,但凤香今晚完成了那块护符,也会给自己一份,届时就安全得多了,哪怕韦清开的本事再高,也别想纯用魔法找出人来,倒是这两块护符的成本,实在有够贵,大概两三千金币就这么飞了,足够打一场中小规模的战争,拿下一座城池了,要不是这一段时间专搞军火买卖,捞了一大笔,还不晓得从哪里弄材料费来咧。

“护符我做好了,就会给你一份,这样你也安全了。”

“……我是很感谢啦,但你为了多给我一块护符,起码又多花了一千金币,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千金币,我拿了心里更踏实。”

“你这人真是……有那么缺钱吗?我们这段时间制造出来的卷轴,足够打两三场攻城战了,梵萨丹伦现在黑市流通的,近六成都是我们的货,你应该海捞了一大票,就算没有富可敌国,也是大财主一个了,用得着装穷吗?”

“你是看事只看表面,看到我收入袋里的,没看到我的负债,告诉你,我背后的钱坑大着呢,别看我整天坑人,还有人专门坑我的,我赚的钱几乎都拿去还债啦。”

东方恋雪苦着一张脸,所说的话却也不是没有可信度,凤香早就估算过,自己生产的卷轴虽然多,但要在短时间内源源不断供应各种魔法原料,又要及时将这么大量的货铺销出去,这绝不是个人力量能够做到,背后肯定有很大的组织在活动,凤香知道东方恋雪是整个暗市场联合组织的一员,但看来似乎只是一个底层的小喽啰,怎么看都不像有能力调动那么大的组织,所以,最大的可能,他仅是被组织派来与己接洽的表面人物,实际上什么权也没有,赚到的钱也拿不了多少。

凤香的认知,基本上完全偏离了事实,东方恋雪一直以来察言观色,多少也掌握到她是怎么想的,却没有打算要更正澄清。魔门的存在,虽然早已不是什么绝对机密,不过这种黑暗世界的东西就像瘟疫,沾着越少越好,况且,对凤香解释魔门,有何意义?难道要对她说,自己老爸是魔门之主吗?如果自己真的拥有魔门少主的权势,还可以说出来摆摆架子,但自己压根就只是一个魔门的小员工,连干部都算不上,还是一个长年被黑箱作业压着,不得晋升的苦命员工,说这些哪有意义?

“算了,暗市场、暗世界的行规,永不相问,我也不管你到底入袋多少,钱又到底花哪里去了,不过,等护符完成,你一定要好好戴在身上。”凤香道:“现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下游买家与合作伙伴,要是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也会很头痛,所以你一定要顾好自己的安全。”

“……只有这个理由吗?”

“不然你还想听到什么理由?我喜欢你?别逗了。”

一句话否定掉东方恋雪的揶揄,凤香忽然沉默了一下,道:“谢谢你啊,韦清开杀过来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掩护我,害你自己陷入危险,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谢谢你了。”

听出了少女强作镇定的语音颤抖,东方恋雪察觉了这声“谢谢”的真诚与沉重分量,心头猛地一震,有种冲动想要靠近过去,握起凤乡的柔荑,但想到自己的心愿与志向,任重而道远,他只能把这冲动压下,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你是我的上游供应商兼重要生意伙伴,如果让你受了伤害,我不但要大伤脑筋,之前借贷来做的投资也要血本无归,后半生都要天天躲债呢。”

“又在胡说了。”

“胡说?我句句属实啊!”

没理会东方恋雪的抗辩,凤香将贵重的魔药粉,洒入沸腾的大锅中,里头的黏稠浆液一下翻涌起来,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气泡,眼看很快就要进入最后阶段,凤香心头一动,问道:“我之前好像没有问过你,你赚那么多的钱,搞出那么多事,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东方恋雪哈哈笑了两声,正要说话,凤香抢先道:“如果是谎话,那就省省吧,认识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也了解你的个性。若你真的只是想出人头地,凭你的脑筋与本事,早就能名满江湖,取得比现在大得多的成就了,出人头地只是一个你需要的过程,不是最终目的,所以我想问的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个嘛……”

东方恋雪很伤脑筋,在这方面,凤香几乎成了自己的克星,她有同命戒指在手,自己很难对她撒谎,最多只能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半真话,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地方。

身为一个在黑暗世界生活的人,自己有太多不能对人说的秘密,尔虞我诈、逢人说鬼话,这早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而作为一个人,整天过这种日子,说不厌烦那就有鬼了,所以自从凤香用同命戒指挟持自己,逼得自己只能说实话后,几次下来,自己好像也喜欢上在她面前可以有话直说,不用躲来藏去的感觉,这种倾向才是最要命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女人好像是专门来克我的……”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发现,你好像也不讨厌这种感觉。”

“……又对了。”

“一个人总把心事闷着,你不难受吗?最起码,我和你没有直接的冲突,我们两个的人生圈也没有重叠,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啊……”

“嗯……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成立自己的势力。我现在只是一个小职员,背后的黑暗太深也太大,我一个人没有能力突破,所以我必须建立自己的势力,拥有我自己的一群人,等到日后机会来临,我就能凭着手中的这股力量,把黑暗全部破坏掉。”

东方恋雪说得很慢,而凤香也能感受到那份慎重,即使不用戒指测谎,她也相信这些话是真的。

“既然要成立自己的势力,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当老大,要拱别人出头呢?”

“因为我不适合啊,要当好的首领,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以身作则,如果自己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呢?但这样对我而言,太绑手绑脚了,我是不能被任何既定规则限制的,还是比较适合在幕僚的位置上,辅助整个组织的运作,偶尔出点奇招邪招,也容易被人接受,除此之外,我的工作需要到处跑,行踪不定,这点也很不适合出来当头……你也不希望有事要问的时候,你组织的老大总是找不到人吧?”

“原来如此……”凤香想了想,道:“你成立自己的势力,是为了挣脱你背后的组织,那你是不是该秘密行事比较好?现在你们这支小团队,都快搞到梵萨丹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你的组织肯定有防备,他们完全可以趁你羽翼未丰之前,把你和你的人马先摧毁,杜绝后患啊。”

“所以,我就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有威胁,要让他们相信,我的这个小团队,是对整个组织有益,这样就不会有人动手,还会在背后支援我们,提供更多资源让我们加快成长。”

东方恋雪道:“再说,我们是什么人啊?生在黑暗世界的人耶,能够位居众人之上的领导者,如果连一点养虎成患的玩火气度都没有,位子也坐不稳的。他们本来就有一条规矩,支持组织内的年轻新血开枝散叶,我现在只是依照祖宗规矩来,不会那么快就出纰漏的。”

“那……你后头有什么打算?挣脱组织之后,就这么海阔天空生活?这么没企图心的作法,可不像你啊。”

“嘿,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一样……”

“还是你打算日后反过来篡夺整个组织,成为新的领导人?以你的风格,这种事情大有可能喔。”

“哈哈,不一定呢,我还没有这么深想过,不过我可以肯定,有个人确实这么期待着,我若真的那么做,就是让他如愿了,这可令人不太愉快啊,我真正想要做的事……”

东方恋雪说着,似乎陷入某段回忆,眼神朦胧,有些恍神了,凤香好奇心起,问道:“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不如不说了。”

“说嘛,兴趣都被你引起来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不管有多荒唐,我也不会笑你啊。”

“唔……我的理想……要创造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世界,没有战争,减少纷扰,天下太平,所有人能够开开心心生活着。”

东方恋雪微笑说话,凤香愣了一下,跟着“噗哧”一笑,美丽的笑靥灿如夏花,让人眼前一亮。

“哈哈哈,说什么傻笑话,我就算不用戒指测谎,也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啊,哈哈,天下太平,这好像是小孩子说的话,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相信那一套了,你这玩笑真搞笑,哈哈哈……”

“这么好笑啊?呵呵,人生如果都能这样子拿来笑一笑,不是也很美好?”——

激烈的气劲交击声,频繁响起,陆云耕、胡虎赤手空拳对战,双方拳来掌往,拼得异常热烈。

两人的训练课程,一转眼就过了十天,在这十天里头,两人废寝忘食地修练,也有了相当的成果,双方武功各自大进,而为了要验证,两人决定实战拆招,较量一下这段时间的所学所得。

雅德维嘉、龙傲天,都没有直接传授武功,只是把对武学的理解,用各自的方法,来对陆、胡进行训练,让他们学习、体悟到这些经验,尽管这不是直接让他们学会什么盖世神功,但意义却远比学习神功更大,此刻双方激斗方酣,气劲不住往旁边扫去,碎木破石,每一次拳掌对撼,彼此都暗赞对方了得。

距离他们十余米外,另外有两个人远站观战,却是龙傲天与东方恋雪,后者急欲知道两人的修练进度,前者却是在意面子,生怕陆云耕给轻易压下,自己不免脸上无光,所以纵然还有一堆十万火急的正事要办,也先把正事给扔开,跑来亲自监督这场比斗。

“……你觉得,他们两个的进度怎么样?”

“还不差,已经比我预期中要好了,虽然还算不上最佳结果,但照这个情况,再加强训练几天,上了擂台,便能有出色表现,哪怕碰上地阶,也并非无还手之力。”

东方恋雪道:“老胡那边,我替他预备好了一件东西,很合他的格局,只要成功驯服,过关斩将不是问题,至于老大……除了那个手套魔法器,我还私下教了他一点东西,是我前些天从圣莲教那边摸回来的赃货,到时候使出来,一定能吓到许多人。”

“你准备得倒是周到,但我很好奇,你替自己准备了什么?”

“我?啥也不需要啊,我手上大把卷轴和魔法器,一上场,我就用钱砸死敌人,只要钱够多,谁能和我比啊?你不也是用类似手段吗?”

“哼,那种小手段,顶多就是在刚开赛的时候,清清三流杂鱼,当真碰到高手,不拿出真本事怎么成?你别忘记自己的夸口,考不上状元,是要赔命的。”

“哇!你堂堂男子汉,居然还这么爱记帐?不如爽爽快快,大家一起把这件事给忘了,省得在你我心中都留个阴影,你说何必呢?”东方恋雪道:“再说了,那个赌约我也不是和你赌,是和颜龙涛澜赌的,就算要讨债,也是颜龙涛澜来讨,关你龙兄啥事啊?别人吃面,你猛喊烫?”

“……你抢去的那把浩然剑,是我送给涛澜的礼物,他……一向很看重的。”

“看重?真那么看重的话,应该是好好收起来,干什么还特别穿戴在腰上,到处现宝啊?”东方恋雪眼珠一转,望向龙傲天,道:“我明白了,你当时也在场吧?是你传音给颜龙涛澜,让他罢手,他才改变主意,与我们握手言和,而不是让手下来把我们都一起砍了。”

龙傲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负手在背后,难得地安静了一下,当他预备要开口说话,恶斗中的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出了重招,发出巨响。

胡虎打得兴发,猛地催起易筋经,冰蓝色的光芒笼罩身体,继而一记手刀挥斩出去,气劲破空,发出连串鸣爆巨响,陆云耕不及闪躲,而且也压根就没想过要闪躲,同样是一鼓劲,童子金身的护身气劲笼罩,预备要硬挨这一刀,同时也发动反击,瞬息间,大地气脉急速涌动,一股沉重压力出现在胡虎正上方,直直压下。

东方恋雪拍掌一笑,“干得好,老大你资质果然上乘,短短时间内就已经练成了。”

这一击,是“五岳峰掌”的残招,用以支持发招的内劲,自然是圣莲玄家独门的化石奇功,东方恋雪日前从玄洁芝的身上盗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教给了陆云耕,几天功夫一过,居然已经能够成功使用,到时候赛场上一使,保证有技惊四座的效果。

“咦?”

忽然间,东方恋雪察觉有些不妥,凝现在胡虎正上方的那座虚影,地气浑厚,而且山形已现,是一座完整的陡峭岩峰,上头还有少许绿意,松柏苍郁,尽管体积不大,却已经比洁芝的巨大岩石更往“山”进了一步,威力也大得多,轰然砸下,震得整个庄院窗户齐碎,大地不住摇晃。

威力惊人,却也非常不合理,除非陆云耕是绝顶天才,否则才练了几天的他,没可能会比洁芝更掌握到化石奇功的真髓,使出更具威力的五岳峰掌。

“这……这个恐怕不是化石奇功……”

东方恋雪脑里一团乱,喃喃自语出声,却听见旁边的龙傲天一声冷笑。

“………没错,这不是化石奇功,是天武十四绝,地字部。”

作者后话:

有一件事情,其实早就应该要交代,只是一直忘记,趁着现在记得,就在后话中补充。

白银之歌中的金钱,是采用铜币、银币、金币,这样的体制,而在物价方面,我自己心里的换算单位,就是一铜币等于一元新台币,一银币等于一百新台币(二十一人民币),一金币等于十万新台币(两千一百人民币)。

所以,东方恋雪在第一集里头,乱射封神箭,封神箭售价每支一千金币,每支射出去,就是一亿台币,也就是一间帝宝豪宅不见了,这样的挥霍法,也就难怪他的敌人第一反应,不是夸他厉害或骂他卑鄙,而是感叹这位公子超级有钱。

这是我脑中的基本物价换算,当然,我从来就不是设定党,设定也从不求精密,之间的误谬想必很多,今后也还是会继续谬下去,对此,我做的交代就是一句“幻想世界,小事不要太计较”,谢谢。

第八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仁光帝

东方恋雪组织小队的计画如火如荼进行,被暗中内定为小队成员的陆云耕、胡虎,得到两位特殊老师的指导,加上各自获得的兵器与秘学,实力飞涨,在大比中一路过关斩将!

大比中遇上的对手愈来愈强,东方恋雪“一路纯靠脑子过关”计画失败,只得暴露真正武力,并拱手让出将本次大比“第一卑鄙王”的称号!为此,东方恋雪很是失落……

而从大比以来,一直跟着他们混吃混喝、称兄道弟,还当了陆云耕的指导老师的龙傲天,真实身分竟是……

第一章 荒坠侲王.青凶兽王

梵萨丹伦是大地上首屈一指的繁华都市,为了首都的门面,帝国作了完善的规划,并且投入了大量的经费,想要把这座都城建设得尽善尽美,但无论是怎么完善的东西,当里头住着人,就会发生变化,继而改变了早先的规划,因此,无论帝国人怎么自豪梵萨丹伦的先进,这座城市里,仍是存在着贫民区与乱葬岗。

月黑风高,东方恋雪带着胡虎,一同来到这处乱葬岗,四周只闻凄厉的野鸦声,空山寂寂,荒冢漫草之间,就看到各处腐朽的棺木、零散的枯骨,哪怕看了没有恐惧,也油然生出一股凄凉感受。

“东、东方……”

“怎么啦?老胡,你欲言又止,该不是怕了吧?”

“坦白说,本来我还不怕的,现在……我真是越来越害怕了。”

“不是吧?老胡你堂堂男子汉,神挡杀神,佛阻灭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怕坟场?”

“若单纯只是坟场,当然没什么好怕,但看到你手上的家伙,我又怎能不怕了?”

胡虎一脸苦笑,目光一直盯着东方恋雪手上的圆锹,这是他忐忑不安的根源,“你能不能先说说,我们两个到底是来这里干啥的?”

“你问得才好笑咧,这里是坟场,我们两个手上拿了工具,如果不是来这里挖坟的,难道是来这里偷尸体的?你偷尸体来吃吗?我还真不晓得你看起来人模人样,居然有这种变态嗜好。”

“少鬼扯淡,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老子一世英名,从不偷鸡摸狗,你居然拐老子来这里当盗墓贼!传了出去,老子在江湖上如何立足?什么脸都丢光啦!”

“咦?怎么你胡大爷现在可以立足于江湖了吗?我记得,我们这过街老鼠三人组,因为你老兄的易筋经和神掌,直至此刻都还人人喊捉,怎么你已经想到往后立足的问题了?胡大爷目光长远,深谋远虑,佩服啊佩服……”

东方恋雪笑道:“不过,记得前几天我们在酒店,你还扛了两坛酒拔足飞奔,那两坛酒当然也没付钱,这种行为不知道算不算偷鸡摸狗?自称从不偷鸡摸狗的胡大爷,对此如何解释?纯粹的选择性健忘?还是自我感觉良好?”

“那、那是小节,大丈夫不拘小节。”

“哇!偷酒抢食是小节,盗棺掘坟就是大义所在,这份坚持真是大义凛然,高风亮节、智勇双全,深谋远虑,更难得的是胡兄眉清目秀,一表人材、人中之龙、风流倜傥,一枝独秀,口若悬河,你英明睿智、我见犹怜、万中无一,不愧是万兽之王、一代豪杰!”

过于明显的揶揄嘲弄,胡虎脸上发烧,最后恼羞成怒,重重一脚,踢得地上烂泥四射,怒道:“我说不过你啦,我也知道自己平常不是什么好的人格典范,想喝酒没钱就用偷的,但不管你怎么说,要老子当盗墓贼,那是万万不能,这不是因为什么丢面子,是因为掘人山坟,天理不容。”

胡虎一轮话,越说越大声,几乎震动整座坟场,他知道东方恋雪伶牙俐齿,己所不及,这一通暴吼过后,本以为东方恋雪的嘲弄会随之而来,也作好了被耻笑的准备,哪知道东方恋雪只是看着他,笑了一笑。

“说得挺不错的啊,老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聪明人,他们会用很多言语来挤兑你、诓骗你,让你被自己的话与原则限制住,绑手绑脚,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这个道理,但无论外在形式怎样,你心里一定都明白应该怎么做,只要跟着自己的心去做,那就没错了。”

东方恋雪笑道:“所以,老胡,永远别忘记现在的感觉,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你现在说的话,特别是以后当你感到迷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的时候,就来想想这一刻吧。”

“什么啊?说得神神秘秘的,我整个有听没有懂啊!”

胡虎摸了摸脑袋,觉得东方恋雪忽然变得与平时不同,更让自己感觉陌生,这种感觉……非常古怪。

“哈哈,不用想太多,随心而动就是了,况且,我们今天虽然是来挖坟,但却不是来偷尸或是盗墓的,你不用担心因为掘人祖坟遭报应的。”

“我在意的也不是那个……呃,两个都不是,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出门前不是说了吗?给你弄把好兵器啊。”

九虎战刀被雅德维嘉打断,胡虎少了一把趁手的兵器,战力大受影响,东方恋雪承诺要替他再弄一把适合的兵器,三更半夜要他跟着出来,胡虎没多想就直接跟了,却不料居然被带到乱葬岗来。

“这件东西,是我从地下暗市场拍来的,威力一流,甚至可以说超一流,难得的是价格还超便宜,连我都买得起,刚好你佩刀断了,就买来送你了。”

“等等,为啥威力超一流,价格却超便宜?既然是威力强大的名刀,不是应该价格超级贵,越贵还越有人抢吗?别说你没什么钱,就算有钱都未必抢得到才对,为啥会让你用便宜价钱买到超一品的名刀,还没人抢?那个暗市场的老板是你老爸吗?”

“嘿嘿,老胡真不愧是跑过江湖的,晓得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铁则,见识阅历高人一等,这次果然……猜错了。”

东方恋雪笑道:“我要是有个当老板的老爸,用得着混得那么辛苦?这把刀便宜是有理由的,它的性格很凶,专克刀主,目前为止,前十七任刀主都是死于非命,无葬身之地……虽然说越凶的东西,在暗市场越有人要,但连挂掉十七个,到底还是吓着了大多数人,刀的价格狂掉,被我趁机买下……”

“这么凶狠?”

胡虎为之一奇,但语气中却没有胆怯的感觉,全然不畏惧这把刀的凶与邪。“呵呵,就是这么凶狠,现在……便看看谁能成为第十八罗汉了。”

东方恋雪笑了两声,心里很清楚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在暗市场的买家,除了武者,还有收藏家,后者尤其狂热,别说是死了十七任刀主,就算死掉一百七十任刀主,他们也只会更趋之若鹜,誓要将这凶刀列为收藏,还有那些武者,比如狂战士之类的,修练起来比谁都玩命,对于这类人来说,安全、风险从来不是重点,身为一个追求武道颠峰的战士,能为武而死,是至高荣誉,他们只在乎刀的威力,压根不考虑自己会否成为一名短命的刀主。

所以,哪怕此刀不祥,仍有许多人捧着大箱黄金,争先恐后地来抢,压根轮不到自己去买,之所以会被送到这里来,纯粹是因为自己老爹的坏心眼,当初自己在曲子交上来的物品清单中看见此刀之名,还着实吓了一跳。

(老头子把这柄凶刀送来,既是挑衅也是考验,如果我的小组成员连用都不用,直接把这刀退回或藏起,他肯定会认为我们是一团废渣,后头就再不给我们机会了……为了争取更多的资源,这个风险怎样都得冒,老胡要是不成,就只好我自己上了……

东方恋雪心下盘算,目的地很快出现在眼前,一座地形拔高而起,可以俯视整片乱葬岗的孤坟,被十多道以黄色符咒缠成的符索,交错封锁起来,鲜黄的符纸上,以赤红色写下符文,用的颜料应该是朱砂,但银色月光照耀下,咒文却像是以血绘成,不住妖异扭动,仿佛随时都会破纸而出。

十多道符索的中心,也是这座孤坟的正中央,被挖出了一个大洞,棺椁早已给移出,只剩下一个古铜色的大缸,缸中满盛着黑红色的液体,之中插着一把体积很大的东西,足足有大半个人高,即便七成形体被大缸遮蔽,仍散发着非同小可的存在感。

胡虎运足目力,发现露出在缸外的部分,主要是刀的握柄,它形如一支巨大的青犀角,通体雕满古朴繁复的铜器纹饰;下头露出的部分,刀背异常厚重,宛若铜柱,正视图看起来是个倒写的“ㄩ”字型凹槽,其中嵌着锋锐无匹的刀板,其厚如斧,异常狰狞。

似乎感应到胡虎的注视,这把凶刀有了反应,缓缓散发碧绿幽光,大缸中的黑红液体,表面起了涟漪,一道一道往外扩散,涟漪过处,黑红浆液迅速冻凝,仿佛被极冻寒气吹过,很快便凝结为冰,成了一大缸巨冰,不久,连大缸的表面都结了一层白霜,凝冰只是迟早的事。

“好、好家伙……”

低语了一声,胡虎忽然拔腿朝着孤冢大步奔去,在他眼中,这柄尚未露出全貌的凶刀,像是化成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一个绝色美人,向他散发无可抵挡的吸引力,令他血脉贲张,兴奋难以自控,只想尽快把刀拔出,尽窥全貌。

“住手!”

一个清脆的女声凌空响起,伴随出现的,是一道冷月似的刀虹,切过黑暗的夜空,胡虎心神不定,险些中了一刀,千钧一发之际偏头躲过,连退两步,瞪着那道如幽灵般忽然出现的身影。

骤然出现的那道身影,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女,容貌秀美,连胡虎看了都忍不住想赞声好,但秀美的容颜,却被一条丑陋的疤痕破坏,划过左眼,不只让左眼就此盲了,还令脸皮外翻,美丽的容颜就此毁了。

不过,这道疤痕虽然毁了美貌,却也增添了一份英武剽悍,加上这个女孩绑着长长马尾,一身黑色劲装,手上又拿着一把杀气森寒的短刀,看上去就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胡虎也不敢小觑,拱了拱手,道:“尊驾何人?”

“曲子。”

少女淡淡答了一句,目光望向正后方的东方恋雪,东方恋雪暗叫有趣,自己安排曲子在这边等候,要她稍微作点改扮,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选择了这么样的一个扮相,连忙上前道:“老胡,别乱来,这是暗市场的送货员,负责把东西送进梵萨丹伦,还附带解说的。”

“解说?”

“是啊,你买东西,不也都附带使用说明的?再说了,花了那么多钱买货,如果卖家不稍为包装一下,对买家解释一下货物的来头,要怎么让买家服气物有所值呢?所以当然要派个专门的解说员了。”

东方恋雪说着,望向曲子,先比了一下拇指,再示意她可以开始说话。

“这是东方先生所购买,专程送来的荒坠侲王刀,此刀极凶,过往都是收藏于人血大坛之中,每个月必须要换血一次,否则血中灵气一失,刀便会失控,这次因为东方先生的要求,坛中未盛人血,是用拟似血浆代替,至此已是极限,再不进行认主仪式,或以人血饲之,此刀便将失控。”

曲子说了一通,胡虎虽然连刀的拗口名字都没记住,但听说这刀以人血为祭,心中委实一惊,如此凶刀,自己后头怎么养得起?假使每个月都要弄一堆人血装满大缸,自己肯定会变成江湖上的绝代人魔,天下共敌。

不过,在这种时候开口,好像显得胆怯,被这美貌少女看不起事小,如果气势弱了,后头未必能压得下那把明显通灵的凶刀,那就糟糕,所以胡虎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曲子手一扬,一枚石镖射出,大缸应声而破,拟似人血的黑红液体几乎都成了冰块,缸破后接触外界空气,迅速解冻还原,流满整座孤冢,更满溢而出,原本收藏于大缸中的刀体,逐渐显露出来。

“荒坠侲王刀是历史悠远的魔兵,以远古祭术铸成,整个制作方法的系统,如今都已失传,没有一丝线索……”

曲子道:“侲,是指上古的原始祭舞,用来逐鬼的童子,傩礼是一种威力强大的上古祭术,以童男担任侲子,召唤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等十二神兽,吃掉鬼虎、疫、魅、不祥、咎、梦、磔死、寄生、观、巨、蛊等十一种鬼疫;吃的过程非常残忍,诸如掏心、挖肺、抽筋、扒皮等,诸鬼见了心生恐惧,便不敢再来……”

在少女的冷冷语音中,凄清银月洒落刀刃上,胡虎看得分明,镶嵌刀板的厚刀背,是由十一鬼疫的象形兽首连缀而成,刀锷则是一颗巨大的立体兽头,外型是各种兽的合体,有鬃、有角、有牙、有翼,像征十二神兽的集合体,在十一鬼疫的排列之后张嘴怒吼镇住牠们。

“荒坠侲王刀的铸造,据说是逆转了傩礼古祭术的过程,将召唤的十二神兽炼成拘具,束缚了十一鬼疫,以持刀者为侲子。身为侲子的持有者将不会被鬼疫所害,能受得鬼疫寄宿的力量,变成具有鬼疫异能的狂战士……”

“等等,这个我听懂了,就是使用这把刀,发动里头的咒术祭礼,便能让人变强?”

胡虎皱眉道:“我以前在寺里,确实听过这种咒法禁兵,以魔道禁术铸成邪兵,大幅提升持刀者的力量,不过,无论是什么铸炼法,这种兵器都不可能不要代价,我使用这件兵器,要付出什么代价?”

“有十二神兽护持,刀者使用它时,不会遭到太大的伤害,虽是如此,但鬼疫上身是难以想像的巨大痛苦,这种极度的痛楚,会让持刀者发狂,但所谓的发狂……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刀者心神的某种安全机制。”

曲子指向凶刀,道:“只是,过于倚赖刀的力量,就算有安全机制也不安全,这把刀过去的主人,大部分都是因为用刀过度,神智成狂,最后成了半人半鬼的刀尸,再给人干掉……这把刀的新主如果是你,希望你别那么快就成为第十八个牺牲者。”

一句话说完,少女纵身一跳,整个身体跃入虚空之中,一下消失不见,胡虎与她近在数步之内,却也没能看清楚她是怎么消失的,啧啧称奇之余,也凝神去看这把凶刀。

“东方,这……这把什么王刀的……”

“呵,荒坠侲王刀的命名,有其典故与背景,也蕴含深意,不过,如果是要给你使用,这名字是太难记了,也该取一个更适合你的名字,看这么威猛的造型,还有刚才的青光,不如……就叫它青凶兽王刀吧。”

“青凶兽王刀……这个名字我中意。”

胡虎瞥了刀一眼,“不过你真要把这刀送给我?这种好东西,你不自己留下?”

“好东西?你的标准真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啊,换成是普通人,听了刚才那么一长串介绍,腿都软了,躲都来不及,哪会像你这样,理所当然想要收下这柄刀?”

“危险吗?嘿嘿,我还真是没想过,如果要讲危险,现在我们随便出去,就可能被整个江湖的人追杀,难道就不危险吗?我算是想开了,与其得不到上枱面的机会,沉寂而亡,我还宁愿把所有的生命,追求刹那锋芒,纵死也无悔。”

胡虎双拳对击一下,面上满是雄心万丈,如果要让东方恋雪来比喻,这就是典型的“初生之犊不畏虎”因为见识得太少,不知恐惧为何物,是一种着实让人想要摇头的冲动,然而,当青凶兽王刀泛起幽光,像呼应胡虎的豪语大笑一样,东方恋雪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奇怪,我一直觉得……老胡你和这把刀会很合,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但现在看起来,你和这把刀确实很合啊。”

“嘿!”

胡虎笑了一声,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举手一击,尽破十多道咒索,大手握住兽头造型的刀锷,用力一拔,青虹乍现,兽王刀整个给拔了出来,胡虎擎刀在手,仰对长空,仿佛在对天挑衅,跟着,他闭上眼睛,缓缓用手去抚摸这把刀,不只刀背、刀面,还包括刀刃,刃锋锐利,刀气发散,立刻便将他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鲜血顺着刀刃流下,饱吸了鲜血的邪刀,散发出的青虹中,带着阵阵淡红色,倍添邪异。

东方恋雪心中有数,胡虎此举,既是以自身鲜血饲刀,也是亲身感受刀的每一处构造,充分了解,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刀的威力,然而,胡虎长于慈航静殿,擅长拳掌功夫,刀枪剑棒的本事虽不能说弱项,却也绝不算强,顶多拿在手上算个辅助,说不上什么刀道……这样一个刀道的外行人,忽然表现出刀法宗师的气派,诚心诚意,专注地以血感悟,这让东方恋雪相当讶异。

(将刀当成伙伴、战友,而不是单纯当作器物使用,对于那些已经通灵的神兵,这是建立彼此合作的正确第一步……谁教老胡这种东西?雅德维嘉?有这可能,这女人的人格虽然变态,但她对剑的专注,已经到了超级变态的地步,老胡跟着她学习,可别学到最后变成脑残啊。

东方恋雪脑中寻思,胡虎那边则是睁开眼睛,对着手中的凶刀,仿佛对着一名新认识却无比投契的朋友,道:“我完全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你也为了没有人能够善用你而不忿吧?有用之身,却只能孤寂在世,暗淡无光,藉着人血压制愤怒,你……也一样是孤独的啊……”

胡虎感慨道:“我能明白,因为我也是一样,十多年的压抑,就等着今时今日,虽然一度失去机会,不过这一次,我会紧紧握住,死也不放手,你就跟着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开创新的江湖传说!我保证,只要我一日不死,就绝对会拼上性命,把你的锋芒发挥至极限!”

仿佛呼应着胡虎的话,青凶兽王刀上碧芒闪烁,亮度激增,本来有些暗淡的碧光,一下增强到让人没法正视的程度,东方恋雪一手掩着眼睛,心中暗忖这一着误打误撞,居然碰对了,胡虎与这柄凶刀的契合度高得惊人,过去不晓得多少人都无法驯服的凶刀,竟与他一下就看上了,这种鸟事想必会让历任刀主气得从坟里跳出来,但是……缘分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

(不过,老胡啊,让刀承认你,这是一回事,但要发挥出刀百分百的实力,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过去的十七任刀主之所以身亡,可不是因为他们没获得刀的认可啊,既然是凶刀,你会知道使用它的代价……——

紫禁龙宫,是神圣密德兰帝国皇帝的居所,也素来被认为是帝国的权力核心象征,不过,如果要深究起在这些宫殿中,到底哪一座宫殿更具有象征性,人们往往都会露出暧昧的笑容,因为幼主继位,太后掌政的局面,在帝国历史上时有发生,每当出现这种局面,紫禁龙宫内哪座宫殿才是真正权力核心,实在是很难说。

纯以当前而言,天子仁光皇帝亲政后,急于收回大权,撤换掉不听命的臣子,改换上自己信得过的大臣,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以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力,要做这些也应该毫不困难,水到渠成才是,偏偏实际干起来,完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道命令下去,底下六部官员时有阻力,偶尔还会把命令退回来,誓言辞职相抗,要是把这些人一下全部撤换掉,六部政务完全瘫痪,国家也会乱成一团,倘使仁光皇帝是个不顾后果的蛮横暴君,不在乎帝国与百姓,直接把所有反抗者推出去斩首,倒也是一个解决方法,无奈他很清楚帝国大乱的后果,面对群臣抵制命令,也只得闭门生气,另谋他法,而最让他受不了的一点,却是每当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人放上某个位置后,竟发现这个本以为信得过的自己人,居然与后党的老臣沆瀣一气,迅速联合起来,这种赤裸裸的叛变行为,让这位年轻的皇帝怎么想也想不通。

同样深感纳闷的,还有身在朝外的天下百姓,而局面发展到此,无论是看得懂的、不懂的,都毫无例外地对一个人至为佩服,那便是居于慈宁宫中的太后叶狐兰蔻。

自从仁光帝亲政,叶狐兰蔻就在寝宫慈宁宫中深居简出,会见的客人极少,看似过着半隐居的闲散生活,但整个帝国政局,还有后党的一切行动,明显就是她在幕后下指导棋。不动声色,在自己的宫殿中遥控帝国大局,弄得仁光皇帝一点办法也没有,手段之高明,普天之下,谁人不佩服?

上一任皇帝体弱多病,叶狐兰蔻以妃子之身,经常协助丈夫批阅奏章,由于上任皇帝性情软弱,好逸恶劳,对于有个美貌妻子能协助处理烦人政务,是求之不得,主动把所有奏章交给她批阅,自己抛开烦人事,一心纵情风月,花天酒地,叶狐兰蔻由此开始接掌政务,也趁机在朝中培植亲信,后来皇帝驾崩,幼子继位,叶狐兰蔻母凭子贵,以太后之身总揽朝政,总计控帝国大权数十年。

而今,这位遥控帝国政局的尊贵太后,深居于慈宁宫中,每日尽是听曲、听戏,后党中的高官重臣,想见其一面都不可得,如果只看表面,这完全就是一副只求高调享受,不问天下事的模样,却也只有宫内的人才知道,整个慈宁宫周边的人事调度,无论宫女、太监、兵丁、护卫,完全独立一格,属于紫禁龙宫的人事体制,却是听差不听调,整个升迁调度,连仁光皇帝也说了不算,全握在叶狐兰蔻的手上。

护卫慈宁宫周边的御前侍卫,全是长年跟随叶狐兰蔻的旧人,与其子弟,忠心耿耿,绝对可靠,无论素质与忠诚度,都不是仁光帝手上的新人能够比较,许多帝党的臣子刚知道这情况时,无不惊恐万分,觉得这些人与皇帝近在咫尺,如果忽然发动武装政变,实在太危险了,然而,当他们明白为什么皇帝不用紧张,却全都无言以对。

‘宫内一角成了铁桶一块,恍如敌国?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那一角以外的地方,就是我们的了吗?这座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与监视机关,那一角会不会武装政变,有太大差别吗?说来朕还有些羡慕那边,最起码,他们知道他们的自己人在哪边,朕都还不晓得朕的自己人在哪里咧!’这就是当前紫禁龙宫的实际状况,一座牢牢被掌握在太后手中的铁桶宫殿,而自从这次大比举行以来,终于意识到大比不是分赃大会,反倒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大规模权力斗争的后党群臣,一直争着想要上慈宁宫,拜见太后,大吐苦水,并且请太后出头做主,却整个被叶狐兰蔻拒之门外,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情况在刺杀案之后有了改变,在惊传有刺客入宫,行刺太后不果后,要求探望太后的李鹏学,终于获得了接见,在这一天来到慈宁宫。

第二章 英雄豪杰.知己难寻

听戏、看戏,这是数百年来,帝国贵族最喜欢的室内娱乐,哪怕时代进步,魔法技术不断推陈出新,有了更多的好玩花样,这种娱乐也从没有被落下。或许,相比起其他可以远距离进行的享受,这种能将整个戏班子一次叫回自家表演的行为,更能够彰显豪门显贵的无比权势,所以这项娱乐才在帝国贵族之间历久不衰。

普通的豪门贵族,都能找戏班子回来,皇家自然更不会在这方面输人输阵,紫禁龙宫养了两三个戏班,与其他的宫廷诗人、画家、艺术家一样,住在离皇宫不远的豪华宿舍内,一经召唤,便能以最快速度赶进宫内,表演献艺。

仁光皇帝对这些艺术活动,显得很默不关心,甚至可以说近乎嫌恶,觉得这些全部都是浪费时间的东西,所以宫内的这些艺术家,在他亲政之后,就备受冷落,纷纷转投向太后这边,慈宁宫于是整天都是唱戏、歌舞乐声,一派升平景象,远远看去,慈宁宫前的戏台上,众多穿着华丽的演员,粉墨登场,连说带唱,生动的演出,让底下的太监、宫女,看得如痴如醉。

不过,戏台上的这些名角,他们所真正在意的,却不是那些宫女、太监的反应,他们在乎的观众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人,只不过那个人的座位,远在五十米外,而且有两道细密珠帘遮挡,虽然透过魔法,那边还是可以看到这边,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想要看见五十米外的两层珠帘之后,却是绝无可能了。

也不知是否为了保安,所有的太监、宫女,未得传唤,都不得靠近那两扇珠帘,唯一例外的,只有一个眉发尽白的老太监,六十多岁的年纪,弯着老迈的身体,拿着拂尘,在帘里、帘外忙进忙出。

这名太监虽然年老,却没什么人敢小看,因为整个宫廷都知道,他就是叶狐太后手下的第一心腹,大太监安德山,追随叶狐兰蔻几十年,深得信任,在帝国唯有李鹏学可比,凡是想要求见太后的大臣,都必须要先走通他的路子。

安德山虽已年老,脚步却是不慢,帘里帘外跑进跑出,反覆传递消息,所带来的主要都还是求见讯息,在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进入珠帘,带来“李鹏学已经在外头等候超过两小时”的消息后,帘内之人终于有了动作,而安德山也很快传达太后懿旨,表示太后身体乏了,让众多演员谢幕退场。

戏还没唱完,就这么被叫停退场,对演员而言,无疑是脸上挨耳光,非常被羞辱的情形,但在这样的立场下,又有谁敢说个怒字了?人人连忙叩头谢恩,快速收场下台,赶去外头领赏,以最快速度离得远远。

想看戏,就喊一群人上台;累了,一挥手所有人就依命退场,这似乎就是权力无比迷人之处,也无怪帝国贵族乐此不疲。

李鹏学跟在安德山的身后进来,到了珠帘前十步处,便即跪下磕头行礼,这是帝国的礼仪,只不过,纵是一品大臣,也只能站在珠帘之外,远远看着帘内的那道身影,这多少令李鹏学有些不是味道。

“臣,李鹏学,叩见太后万福。”

“李卿家免礼。”

幽幽的女声传来,是个颇为慵懒,却相当带有磁性的嗓音,乍听起来,似乎只有三十多岁,但任谁也知道,叶狐兰蔻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即将六十了,纵使年青时艳姿倾国,此时也不免年老色衰,李鹏学更明白,太后之所以深藏在珠帘后,不让人看见,其中有过半理由,就是不想给人看见她日渐衰老的容颜。

身为普天下权力最大的女人,无比尊贵的身分,各种保养补品自是不缺,什么罕见的灵药,根本都可以拿来当饭吃,更别说帝国的魔法文明发达,有许多回春妙术,能够让人驻颜不老,照理说,五六十岁的年纪,维持三十多岁的外貌,应是易如反掌,就算超过百岁,要变化成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也作得到。

只不过,什么东西都有代价,魔法虽然好用,却也是最讲究“等价交换”原则的技术,无论用魔法做什么,都有许多代价要付,诸如各种回春不老术,都对身体有或多或少的伤害,虽说伤害不大,但若要长时间维持,长期累积起来,那就相当可观了。

是以,像黑云孤寂这样的大魔法师,尽管都有能力施放驻颜回春之术,但都顾忌对的伤害,宁愿以老朽的模样出来行动,叶狐太后早年花了不少力气,求取驻颜回春之术,但她在武道上毫无天分,靠着气功来维持容颜的方法不通,而魔法方面,当她得知这类技术多数会损及健康,甚至脑部,还无可逆转,便立刻果断放弃。

身在宫廷,那是争权夺利的风口浪尖,一下判断失准,后果都将是万劫不复,叶狐兰蔻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因小失大,赌着变蠢的风险,去挽留青春美貌。这选择堪称明智,也令后党的群臣额手庆幸,只是李鹏学清楚太后心中终究有个遗憾,这也让她在皇帝亲政后,退居于慈宁宫中,终日藏在这两道珠帘之后,甚至当初那么容易便交出大权,如约让仁光皇帝亲政,背后理由也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个。

“老臣日前听闻太后遇刺,不胜惶恐,又蒙宫内告知……”

“嗯,是有这么回事,那名刺客在大老远外就被发现,一看御前侍卫上前围捕,主动引爆身上火药,哀家连他的影子都没看清楚,脸更没瞧见,他便粉身碎骨了。”

很简单的一段话,却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彼此君臣几十年了,又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一句话、一个细微的动作与眼神,都能看出对方隐而未说的意思,光是会打断臣子说话这一点,就不是叶狐太后的风格,会有如此反常的行为,若非因为盛怒,就是要传达一个讯息:我知道你后面要说什么。

李鹏学读出了这层意思,只是不晓得这有否隐藏着要自己知难而退的信号,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要往下继续说。

“太后……”

在正式开口之前,李鹏学看了珠帘外的安德山一眼,这个白眉白发的老太监,佝偻着身体,看来就像一截朽木,宫内只怕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曾是昔日宫内的第一高手,哪怕是今日,第一的称号仍落在他头上,有他随侍,叶狐太后的安全当可高枕无忧,那个刺客大老远便给发现,多半也是他发现的。

安德山不置可否,低垂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看来继续把话说下去,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李鹏学于是道:“臣以为有安公公在,太后安危必无大碍,又听说刺杀只是虚惊一场,便立即搜集资料,进行调查,这几日臣未来拜见,一来是怕惊扰太后疗养,二来也是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太后也不得不表示重视,问道:“那你查出了些什么?”

“老臣无能,那名刺客的身分,查无可查,被人事先抹去所有痕迹,各种线索尽皆断绝,最后是大法师出手占算,才勉强找到一线天机……虽然令人有些难以相信,但以刺客的三流实力,却有如此强的能耐抹去背景痕迹,这足以为佐证,幕后主使这起刺杀的人正是……”

“是仁光那孩子吧?”

又是一次主动截断李鹏学的话,平静地说出答案,不但显示她早已心中有数,更表明不想让李鹏学把话说下去。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主、臣双方默然无言,李鹏学事先猜想过这种可能,太后可能已经知悉真相,也知道自己在进行调查,所以十多天来,一次也没有传唤自己入宫,然而,太后可以不表态,但自己却必须弄清楚她的想法,因为在自己身后还有很多人,等着自己给一个交代。

“太后,容老臣无礼,问一句……”

“鹏学,你随我多年,不同于一般臣下,就不必尽来虚的了,你认真答我一句,你认为……那孩子是当真要取我性命,要藉此夺权吗?”

“这……”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别人或许还可以装做看不出,昧着良心给个回答,但他不能,因为他是首席重臣李鹏学,如果他也来这一套,只会被珠帘后的那个女人,看不起他的智慧。

“并不是。虽然帝王之家无亲情,但以陛下手上的资源,如若真要行刺,该会派出真正的高手前来,不会如此儿戏。”

“错了,以那孩子的性情,若要刺杀哀家,只会亲自动手,这符合他的个性,而他也有这样的能力,不是吗?”

“太后,此次的刺杀,固然不是真心要行刺,但也说不准就是一次刺探铺路,为真正的刺杀做准备,况且,陛下如此胆大妄为,您难道能把这当成是一次单纯的恶作剧吗?”

“他胆大妄为,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他幼时原本敦厚温良,还有些懦弱胆小,但自从那年的一场大病,险死还生后,就整个转了性,变得无法无天,什么捅破天的事都敢做,相比他过去闯的几场大祸,这次根本不算什么?”

“太后,你不能……”

“哀家不能对他太过放纵吗?错了,哀家只是不想对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而已。帝王之家无亲情,不假,但他既然继位为皇,江山早晚也是他的,终归最后要靠他自己的力量,撑起这方天地……为了怕他行差踏错,冒进贸行,毁了祖宗的基业,哀家让你们对他多方压制,拖慢他做事的速度,让他能学着慎思而后行,这压制也约莫到了临界点,如果要再进一步,那个代价就是全面冲突,无可转圜了。”

珠帘之后,传来幽幽一下叹息,“还是,你们希望哀家出面,废了他的帝位?这事之前你们也提过,哀家当年没有答应,现在仍然是要拒绝,你忘了吗?”

李鹏学倒是没有忘记,只不过,他同样也记得,当初太后否决此事的主要理由,是因为所有人心里有数,年青皇帝是数百年一见的罕有天才,一身武功太强,贸然将之废了,又未能置诸于死地,他恼火起来,逐个上门报复,那可是灭门之灾。

这个要命的问题,当时无法解决,现在也一样横搁在眼前,但李鹏学一直认为,争权之战不同于江湖仇杀,哪还计较什么规矩,只要设好布局,不管是人质要胁、下毒暗算、以众击寡,这些手段都用上,一个人的实力就算再强,也是非死不可,就看有没有决心去做而已。

普通人可能没有这样的决心,但叶狐兰蔻当初能够控制后宫,更一步步稳固权位,踏上帝国的权力之巅,过程中不知踏过多少人的尸骨,让多少挡路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这么样的一个女人,要说会因为年纪大了,变得心慈手软,这断无可能……

“太后,陛下的施政,完全凭他一己好恶,处处异想天开,如果没有您的压制,帝国现在早已天下大乱,一切失控……”

“他做事只靠一己喜好,这事不假,但自他亲政以来,哀家在幕后观察,并未发现他有什么明显错处,那些天马行空的点子,长远来看,未尝不是有益帝国民生,只是他之过急,未蒙其利,先见其害……不过,哀家也说了,我们都已经老了,这江山早晚要交给他,在他的施政没有大问题之前,就由得他去吧。”

珠帘后传出的话语,让李鹏学有五雷轰顶的感觉,这些话听起来倒是都没错,但之前太后的想法可不是这样,不管仁光皇帝是不是真要做事,也不管他是不是能把事情做好,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危及后党群臣的利益根基,这才是帝后两党对立的根本,谁也不愿放弃手中所抓的权力,可是……怎么几天不见,太后一下子转了立场?这些话听来,整个就是支持仁光皇帝的意思,难道那一场刺杀,真让太后看开了?或者……

“他一心培育人才,增强手上武力,都是为了打开北地的困局,北地是我一族龙兴之地,万不容有失,这些年来王师在北地屡屡败退,辱国丧权,要不是还有个孤胆将军眠茶撑着,蛮族怕早就杀下来了……他忧心北地战况,又见国内无人,会想要进行改革,练一支可用之兵,也是可以理解的,再怎么说,他都是一国之君,有这种想法,自然得很,没什么不妥,北地的问题,也早已到了该处理的时候。”

帘幕后的女声,忽然一变,转了语气道:“不过,什么事情都得留个后手,解决蛮族威胁也未必就只能靠战争,此次蛮族遣使者来议和,使者的要求,仍是一样吗?”

“是。”

李鹏学含糊应了一声,之前与蛮族的联系,是预备联合蛮族的力量,进可压逼仁光皇帝,退也可以对付圣莲教,但蛮族使者所提的主要要求,迄今也得不到解决,连带谈判会晤一起被搁置。

“蛮族代表所提出的三个和平要求,当真那么难以完成吗?”

“禀太后,蛮族所提的三个要求,交出吉尔菲哈特的遗产、天地异宝水火同源,还有承认蛮族在三星葱岭以北的治权,这三件事……承认治权必须要陛下首肯,他若不愿,此事难为;天地异宝水火同源,据说已经失落百年,正透过各方管道探查下落中;至于吉尔菲哈特的遗产……老臣以为兹事体大,毕竟以吉尔菲哈特之能,万一研究出什么灭世武器,我们懵然不知,就这么交给蛮族,这岂非是……”

类似的顾忌,之前蛮族提出要求时,李鹏学就已经和太后商讨过,当时叶狐兰蔻便已作了指示,现在之所以又重提,不是为了顾虑后果,只是想藉此掩饰进展不顺的窘境。……只是,叶狐兰蔻何许人也,在她面前,又哪是这么好打混过去的?

果然,珠帘后传来声音,“早已评估过的风险,在可承受的范围内,此事不需再议,哀家问你的只是事情进展如何,还有何时能给哀家一个交代。”

无可搪塞,事情直压到眼前,李鹏学暗叫倒楣,这原本该是手下人或特务单位负责的工作,怎么会轮到自己来扛责任?难道自己可以说,掌握遗产秘密的那个小子,太过滑溜,以至于行动失败,还倒惹了一身腥吗?虽然手下人办事没效率,自己责无旁贷,但他更清楚,这是太后对他刚才知难不退的惩罚。

“老臣三日内必定完成此事。”

“如此甚好,否则拖延日久,蛮族定然笑我帝国无人。”

珠帘之后的叶狐兰蔻似是点了点头,李鹏学想要趁机起身告退,不料太后的声音接着传来。

“三星葱岭的属权问题,届时我会出面处理,你等且不必多费力气,至于水火同源这件异宝,也不用查了,其归属之处,哀家是知道的……”

字句入耳,李鹏学一阵心惊,没料到太后看似将一切都交给自己处理,其实对每件事都了然于胸,如此看来,恐怕己方对东方恋雪出手铩羽一事,她也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惆怅,还有点恍神……

“太后!”

随侍在旁的安德山低唤一声,叶狐兰蔻回过神来,缓声道:“宝物的下落,我虽然知晓,但想要入手,着实有些难度,单凭你们恐怕是处理不来,此事需得押后再议,当前,你们集中一切精力,先把吉尔菲哈特的遗产取来……切记,哀家不论你们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尽早从蛮族手中,拿到他们的和平贺礼云梦石,这件事,哀家不希望再强调一次了。”——

“哈啾!”

“你怎么了?听说傻瓜容易感冒,像你这样的聪明人,难道也会感冒?”

“别乱说啊,谁是聪明人?我可不是啊,这年头聪明人死得快,有道是笨鸟慢飞,再随便叫我聪明人,就算是好朋友,我也告你毁谤啊!”

“去你的,被你叫做好朋友,我才想说这是污衊咧!以你的为人处事,我在外头说是你朋友,会马上就被人斩吧!”

站在看台边,东方恋雪和龙傲天一起看着比赛的进行,刚才东方恋雪连打了几个喷嚏,虽然他觉得这可能是有什么人在背后非议自己,无奈又碰上普天之下仇家众多之人的共有通病:根本不可能知道嫌疑人是谁?

大比进行到这里,已经是五百一十二人,要竞争二五六强的资格了,淘汰到这一场,所剩下的几乎都是精英,若非本身技艺高人一等,就是装配了特殊魔法器,威力惊人,几乎没有侥幸得胜的成分。

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仍有部分考生,其胜利晋阶非常引人非议,特别是正在聊天的这两位,虽然已经成功晋级,确定晋入二五六强,但所用的手法依旧让人摇头,甚至被人并称为本次大比的两个污点。

东方恋雪的情况比较简单,他透过化妆,把自己弄成一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重伤模样,脚步踉跄地勉强上台,对方是一名太乙真宗的小道士,年纪轻轻,剑法已颇有名家气度,哪怕对东方恋雪的臭名昭彰心生鄙夷,看他拖着重伤上台,仍不失名门大派的气度,出口询问,没有立即放手抢攻。

这真是错得离谱的一着,看来重伤垂死的东方恋雪,在跌跌撞撞靠至对方近处后,发动了连串攻势,大量卷轴像不要钱一样扔出去,里头既有各种拘束、诅咒、催眠法阵,强烈影响对方的战力,也有一堆毒烟、毒针,全是高档货色,打得对手心慌意乱。

那个小道士也算了得,手中一口紫云剑,是刻有十四重法咒的神兵,身上也穿着魔法软甲,显示不但自身够勤奋,剑法造诣高,更有着不凡的背景,才能拥有这些上品装备,在连串致命的近身偷袭下,靠着一身武功,还有两件上品装备几乎损毁的代价,只受点轻伤。

问题是,东方恋雪的所有攻击都伴随剧毒,哪怕只受一点轻伤,剧毒也会随之入体,这下就让小道士脸泛紫黑,站立不稳,尽管他还想勉力运气逼毒,撑着抵抗,但东方恋雪已趁混乱大攻击的时候,做妥准备,一下驱动,猛烈将整座擂台轰上半空,四散解体,当烟尘散去,擂台早已不见,在本是擂台的位置,东方恋雪有如变魔术一般,从紧急张开的超合金防护神舱中走出,大张双臂,迎接属于他的胜利。

小道士伤得极重,但多亏那件魔法软甲的保护,他保住性命,被同门抢救回去,这人岁数不大,却有这样的修为,自然是太乙真宗这一代的天才人物,倍受期待的顶尖人才,在东方恋雪的手上输得这般凄惨,现场的人们全都看得明白,除了因为对方卑鄙无耻,尽使阴招,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因为对方太有钱了。

太乙真宗提供给精英弟子的装备,当然是好东西,相比之下,东方恋雪拿出来的卷轴,成色就稍次一些,问题是他一次扔出就四五十张,前后约莫用了三四百张卷轴,量变会产生质变,用可以拿来打一场小战役的军火量,来打一个人,太乙真宗的天才弟子当然扛不住,败下阵来,两件上品装备也坏光光。

几乎每个观众都有同样的念头,觉得这家伙之所以赢,不是因为本事大,只是赢在脸皮厚和钱够多,为了打败一个对手,愿意砸下过千金币,问题是在这种堕落的时代,脸皮厚与钱多无疑也是一种本事,再加上东方恋雪明显背景够硬,朝中有人,哪怕所有考官心里一起咒骂,但赢了就是赢了,照样顺利晋级。

至于龙傲天,他那边更加省事,由于对手缺席,他幸运地不战而胜,成为本轮赛局,甚至也是本届大比中第一例不战而胜的幸运儿。他的对手……一名帝国的贵族高手,说是感染风寒,不克参加,但事实上知情人都晓得,那家伙两天前忽然被刺客半夜闯入家中,打成重伤,虽然不伤及性命,不过即使全家族动员,用尽资源为他治疗,也赶不上今日参赛,索性缺席不来。

这种诡异的情况,自然启人疑窦,问题是也没人质疑龙傲天可能做什么手脚,因为每一场考试所遭遇的对手,都是考前以抽签决定,抽签的结果立即密封,转呈仁光皇帝过目,临考才公布,基本上除了皇帝本人,没有任何人能事先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全是临场才知。

如此作法,据说是为了避免有人事先探知对手资料,进行针对性准备,令考试结果失真,而既然不能事前准备,自然也无法事先作弊了,龙傲天的不战而胜,虽然看起来很诡异,但从情理上来说,他反倒没有作弊的可能,此事与他无关,因此他的晋级,反倒比东方恋雪还理直气壮,听主考官宣布之后,嚣张地比了一个中指,这才大笑扬长而去。

狂妄的态度,刺激到了很多人,让众多观众恨得牙痒痒,希望下一轮能出现一个强人,把这狂徒打败,踩倒在地上吃屎,存有这想法的,还有在场的众多考官,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这么想……

东方恋雪笑道:“……真有意思,明明有着过人的实力,却偏偏要靠耍卑鄙手段获胜。”

龙傲天道:“这有啥稀奇?你不也是一样吗?进入二五六赛局后,你大概是二五六强之中唯一的中阶了,难道你以为有人会相信?”

“嘿,我与你不同,你是压抑自身实力,我这中阶是货真价实,十足真金,怎能相提并论呢?”

东方恋雪笑道:“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别人不晓得,我却知道。”

“哦?你知道?你知道个屁!”

“明明实力高人一等,却故意高调耍手段,这都是故意引人注意,你要吸引的人是当今天子,你所要争取的,不是普通的高官厚禄,而是将来在北地的领兵大权。”

听完东方恋雪的话,龙傲天眼中闪过一丝无双锐气,瞥了东方恋雪一眼,缓缓道:“有趣,居然能想到这上头来,或许好朋友这三个字还太浅,你这聪明人有资格当我知己,不过,在我问你理由之前,我想先问问,为啥你认为我是在吸引皇帝的注意,以求发达?我难道就不可能已经是什么大将军、大官、大人物之类的?”

“……知己,我仍是那一句,像你这样的人,如果真被皇帝看上,捧去当了大官,这帝国哪还有可能维持下去?早就亡国啰!”

第三章 万马千军.尽于一击

“我一直在想,搞出这场荒腔走板的大比,到底是为了什么……嘿,知己先生,荒腔走板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说,是可受公论的,请把你的手从我脖子上移开。”

东方恋雪揉了揉被掐痛的脖子,轻咳一声,道:“大比是为了选拔人才,这个不假,但要选拔什么样的人才?当今天子最大的两股压力,内忧是帝党后党之争,外患则是北地蛮族……”

“等等,为啥不说圣莲教?”

龙傲天目光远望,在视线的另一端,擂台上的玄洁芝,召唤出的狮鹫魔兽,正将对手打趴在地,“圣莲教势力雄强,日盛一日,已成割据之势,是帝国最大的内忧兼外患,你为啥略过不提?”

“嘿,聪明人不明知故问,圣莲教是帝国最大的内忧,却不是皇帝的最大内忧,只要拉拢得好,圣莲教有可能反过来,成为皇帝对付后党的最大助力,这次连圣莲教的小公主都能来参赛,你可别说皇帝没这打算。”

“但拉拢得不好,就会反过来成为后党的最大助力,况且即使拉拢成功,把后党打压下去,圣莲教也会趁势雄起,深入朝中,再难以压下,如此前门拒虎,后门迎狼,饮鸩止渴,岂是上策?你有什么办法?”

“干,我只是个小考生,你当我是谁啊?那么复杂的问题,我要是答得出来,你让皇帝把李鹏学老儿的位置给我坐!我要一个五百平米的大办公室,全海景,从秘书仆役到**隶一应俱全的!”

“……我们还是继续说内忧外患吧。”

自知在这对话中难占上风,龙傲天把话题转了回来,想要认真一听东方恋雪的高见。

“从武科大比中选拔出的人才,在武力上都是一时之选,值得培养,快的话,两三年后,或是三五年后,这批人就能堪当大用,大前提是,这批人没有转投后党……但若指望这批人现在就能成为对抗后党的生力军,那肯定是大笑话。”

“为何?”

“嘿,又来明知故问了,这批人的武力是不错,但也就只是这样了,大比只是选武力人才,不是选武功天下第一,后党那边的地阶武官大把,这些年轻人去搞正面对抗,找死吗?皇帝费那么大劲,选拔出这些人来,总不会只是想搞恐怖活动,让这些人才当刺客,去刺杀太后吧?太过浪费,而且若真有这打算,不用这么麻烦,直接雇杀手更有效率。”

东方恋雪道:“所以我估计,当今圣上的打算是,选拔人才,派去北疆,让这些人才在北地历练,同时练兵,那里也是帝国之内,唯一后党势力不及之处,把人放在那边历练,被后党吸引过去的可能性相对变低,一举两得。”

“说得好!或许皇帝真该把李鹏学的位置给你来坐。”

龙傲天道:“你对北地知道多少?朝中文武百官,只知道北疆蛮族是我朝大敌,兵锋日盛,但说到北地的实际情况,却没有多少人清楚,你知道多少?”

“哈哈,这你就问对人了,我曾在北地游侠过……”

“游侠?”

“那是光彩一点的说法啦,其实就是跑到人家屋子里去,翻箱倒柜,看到箱子就开,看到里头有东西就拿,北地的风俗与南方大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这种行为叫做英雄、勇者!”

“与我所听过的一样,还有呢?”

“还有的可多了,我在那边与很多部落酋长的小妾,发展下半身交往,专门送绿帽给人戴;吃饭从来不给钱;趁人不在上门放火;造假贩假,当选过那一年度的北地山寨王……林林总总,现在你到北地去,只要亮出我的招牌,说出你是我的朋友,无论你武功有多高,都一定会在半天之内被人砍死的,不过……那时候我不是用这名字就是了。”

“这些事情很值得夸耀?你居然洋洋得意……”

“嘿,本来是不值得夸耀的,但我现在回国了,北地是帝国之敌,我的行为就是深入敌后搞破坏,扰乱敌人的治安与经济,算来于国有大功,你准备上奏皇帝,让他颁一面民族英雄的锦旗给我吧。”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总的来说,北疆确实不是闹着玩的地方,那边本来就不是人类的世界,我们所谓的北地土蛮,其实是很多非人类的总称,精灵、半精灵、兽人、半兽人、各类矮人、侏儒、妖族、魔兽……曾有人说,北地是梦想之土,这话一点不错,和我们所熟知的一切比起来,那边完全就是一个梦之国度,所以别怪说北疆防线守不住,你没看过那里战争的场面,打起仗来,一堆妖兽、兽头人身的怪物,还有**米高的巨人族整片冲过来,我们的箭塔,被他们直接扛举起来砸坏……对上这些非人类,普通官兵打得赢才有鬼!”

“话虽如此,但北地是我颜龙一族的龙兴祖地,是为根本,北地不稳,动摇国本,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不能放任那些蛮族逞凶!”

“唷,话说得这么好听,我是建议你,直接回去翻一下帝国史,虽然里头讲得很好听,因为受前帝国的欺压,太祖扬刀举七大恨,率领全族讨伐前帝国,最后打下江山,建立神圣帝国,但对照时间表,还不就是因为北地异族南下,打得当地原住民抱头鼠窜,往更南的地方逃命,这才南侵攻灭老朽腐败的前帝国……祖宗都没能做到的事,你认为可以逆天做到?真是脑残!”

看着脸色大变的龙傲天,东方恋雪耸耸肩,道:“但话又说回来,当年颜龙一族被打到蛋蛋都缩起来,全族往南方逃命,起码还有个地方可以逃,可是今时今日,如果蛮族再来,难道全人类要一起乘船出海?那可是大工程,或者直接跳海省事算了,一了百了……这结果可不太妙,所以无论如何,北疆防线不能破,务必要守住。”

“说得倒是不错……所以,为了北疆战事,像你我这样有武力又有脑的人物,肯定比那些不动脑、死打架的肌肉货色要讨喜,更能吸引皇帝的注意……分析合理,但如果真的把你派去北疆,面对困局……计将安出?”

“这个……”

东方恋雪皱着眉头,似在考虑什么,而周围忽然响起大片喧哗声,是本日大比的第二轮开始,轮到的考生上场,而这些考生之中,就有当前的人气王陆云耕,相较于两名污点级的人物,陆云耕的出场,则把整个气氛都炒热起来,周围看台上的百姓群情激昂,纷纷站起来鼓掌、挥手,为着自己的偶像祝福支持。

“老大上场了,看看他打得如何吧?”

“嘿,我亲自调教的,哪还有话好说,他要是这么容易就败,我便冲上台去把两个人都当狗宰了。”

“龙兄好大的口气啊,小弟想请教一下,你这些年,到底调教过几个人?”

“就这么一个!不过感觉比预期中好,说不定我真有这方面的天分!”

龙傲天的满满自信,看在东方恋雪眼中,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只是,这次陆云耕对上的,是慈航静殿的金豹,在高阶武者中也算厉害人物,肯定不如之前那样可以轻松过关。

原本东方恋雪私下赠送的秘笈,可以大派用场,照东方恋雪想来,从洁芝身上盗来的心法并不完整,交给陆云耕练熟之后,大可以来个改头换面,本质一样,形态却大异,保管圣莲玄家认不出来,可以堂而皇之地使用。

无奈,意外状况太多,陆云耕不但像个武学天才一样,短短时间内,便把那些口诀融会贯通,还好像触类旁通一样,自行领悟、补完残缺不齐的部分,最后使出来的效果,活像有数十年苦练之功,圆熟老辣,丝毫没有滞碍不通的感觉,最古怪的一点,就是似乎比洁芝用的还要完整得多……

练得快、上手得快,还可以归因于武学天份,但出现这样的诡异现象,唯一合理解释,就是陆云耕早就练过这套功法,再结合他那诡异的练武过程,东方恋雪于是断定,陆云耕修练的那些秘笈,是由旁人所赠,每一份心法中另藏玄机,而这玄机至少就包括了玄家的化石奇功,陆云耕被蒙在鼓里,日夕辛勤苦练,只是因为驱使不得其法,这份深藏于他体内的力量便一直没有发动,直至东方恋雪送来化石奇功的残诀,虽不完整,路线却分毫不错,陆云耕一练之下,体内深藏的力量被触动,正宗的五岳峰掌立刻击发。

推理得出的结果是这样,东方恋雪仍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化石奇功不是普通的功法,虽然在威力上有点欠缺,但以传承来历而言,它就是圣莲教的掌教神功,将它窃取到手可是超高难度任务,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本事?窃取到手后,又要辗转传给陆云耕,还不是直接传授,是生恐被人发现,分散隐藏在诸多不同秘笈之内,让陆云耕循序渐进地修练,还练得一无所知……背后传功之人的苦心孤诣,让东方恋雪只能说一个服字。

况且,照龙傲天的说法,陆云耕和洁芝所修练的,还不是单纯的化石奇功,而是天武神功的地字部……

有关天武神功的秘密,东方恋雪略有所知,晓得那是圣莲教一度倾注所有资源下去的一个大计画,只要能完成,这套包罗万有的功法便能傲视天下……如果完成的话。

事实上,像这么异想天开的大计画,圣莲教进行过的绝不只有天武神功,林林总总,总计有十几个,都是那种只要成功,就能天下无敌,但成功的可能基本上是无限近趋于零,而魔门内起码有过百种这样的研究计画,其中还包括研究出一种超级魔法,瞬间引爆大地上所有龙脉,令过千座火山一次爆发,灭绝所有生机……这种事情要是做得到,人就不只是人,而是神了,至于妄想成为神的人,其成功概率……在魔门的历史上,同样是无限近趋于零。

东方恋雪听天妖提起过天武神功,即使是天妖那样见识超凡的宗师级人物,也自承没有本事编出一套合天下武学归一的万有功法,更认为即使编出来了,那也不是血肉之躯能练成的,东方恋雪对小叔的判断深信不疑,所以,当他确认天武神功已被研发出来,还有人练成,那份惊讶真是没法形容。

(不过,这门功法既然是结合万家武学而成,编纂过程中,圣莲教内的高手肯定贡献不少,而功成之后,就算不是人人有份,也不免酬庸,换句话说,够资格分到天武神功秘笈的人,肯定比够格修练化石奇功的人要多,秘笈机密外泄也就不足为……不对,这还是说不通啊,天武十四绝,就是分成十四部,里头有轻有重,和化石奇功相关的地字部,绝对是秘中之秘,只有教主嫡系能修练,那个幕后黑手能把地字部传出来,这个本事好大啊……

生长于魔门,东方恋雪可以说见惯各种黑幕,这次陆云耕身后所藏的黑幕之大,是他生平罕见,令他感到高度兴趣,犹如老饕见了美食,而更让他心痒难耐的,则是在如此深不可测的黑暗包围下,陆云耕的人格居然发展得那么正直,温恭良善,完全走在君子正道上,看来就如黑夜之中的一轮明月,分外耀眼。

大概也因为有这样的特质,所以自己才会被他吸引,毕竟,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双方都是生于黑暗的同类啊……或者该把胡虎也算进去,他背后的秘密也不是一般深,三兄弟的结合,真可以算是暗黑三剑客了。

不过,这些秘密还不到该揭晓的时候,或许该说,过早揭露这些秘密,只会惹来杀身之祸,慈航静殿是名门大派,胡虎私学了易筋经与如来神掌,都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圣莲教的本质,基本上就是邪教与黑道大帮,偷学了他们的掌教神功,如果不被追杀到天涯海角,那就没有天理了。

基于这个共识,众人很有默契地达成一致决议,务必要让陆云耕保守秘密,绝不能把他练成圣莲教掌教神功的事为人所知,否则他与胡虎两个加起来,普天下恐怕没有谁保得住。

龙傲天对于陆云耕学会天武神功一事生疑,尽管之前颜龙涛澜已经动用军方情报,把陆云耕查了个底朝天,但所整理出来的情报,却没有半点显示出他有可能练成圣莲教的最上乘绝学,而为了要向合作伙伴解释,陆云耕把自己的学武经历坦然相告,龙傲天听完后大呼荒唐,连骂世上怎有这样的鸟事,可是最后仍只得接受了。

‘不要紧,就算不用那什么圣莲教的鬼功夫,单单靠我教你的一切,就足可克敌制胜,我就不信,没了他圣莲教,这个世界还就不会动了!’今早开战之前,龙傲天特别来见陆云耕,以教练的身分嘉勉打气,走时都还没忘留下一句,‘如果今天打输,回来我就剐了你!’龙傲天走后,东方恋雪不忘嘲弄,‘有这么严厉的教练,身为学员,日子不太好过啊。’陆云耕苦笑回应:‘以他的耐性,能忍到回来之后才剐人,已经是超级给面子了。’而当说到胡虎运气很好,没有遇到会威胁人的教练时,这个每天结束修业时,总裹着一身绷带回来的壮汉,淡然表示:‘对于一定会做的事,那个女人根本就懒得宣告,到时候直接动手便是。’只能说,从结果来看,东方恋雪很成功地推两名朋友入火坑,落到无良教练的手里,但回到现实赛场上,他们这十多天来所受的训练,正在逐渐显露。

陆云耕手中的筹码不少,早上龙傲天一走,东方恋雪就带着奸笑,过来献策,‘老大,我有一计,如果对上其他门派的人,这条计策只有三成机会,可如果碰上慈航静殿的师兄弟,那就恭喜你,有九成的机会成功。’回想起东方恋雪的策略,陆云耕微微叹了口气,这家伙确实有够奸,但无可否认,假若策略成功,自己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在最不伤人的情况下获取胜利,这条计策算准了自己的个性,不只算计了敌人,还连自己也算计进去,确实面面俱到。

“林师兄,你我系出同门,不得不在此动手,实是遗憾,念及师兄弟的情份,我有一个提案,你听听看。”

一站上擂台,陆云耕朗声说话,他的对手金豹,本次还俗参赛后姓林,过往在慈航静殿中,因为算是菁英份子,与底下中低阶师兄弟的往来较少,和陆云耕的交情不深,但也收过陆家孝敬的礼物,对陆云耕有点印象,这时听了陆云耕的话,便即回答。

“我也不想与你动手,你一个俗家弟子,能撑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也不想让你太过丢脸,既然你还记得自己是慈航弟子,这便投降认输,回去劝金虎那厮,早日返寺受审吧。”

这话口气极大,虽然以他金字辈高手的身分,有资格看不起普通俗家弟子,但陆云耕还是从这话里,把握到对手恐怕另有所恃的心态,不过,情况仍对自己有利。

“林师兄说得不错,为免伤我师兄弟的和气,我的提议是,你且接我一拳,只要你接下了,我立刻便投降算输,不用再打,如何?”

“你好狂的口气!”

金豹脸上变色,打从出江湖以来,还没被人这么小看过,而陆云耕的提议一出,两旁看台上的群众为之鼓噪,大声叫好,还有人对金豹发出嘘声,因为以他慈航高手的身分,没有立刻回答,这已经被视为一种胆怯的表现,看在陆云耕的支持者眼中,自然是嘘声不断。

龙傲天斜眼望向身旁的战友,“好诈,这又是你的鬼主意吧?”

“哈哈,谁让这世上蠢人多呢,你说那头傻豹会不会上当?”

“一定会,名门大派都死要面子,更何况现在四面八方全是嘘声,他要是不敢接这挑战,回去搞不好会被追究责任,还有,你家老大看来有点傻头傻脑,别人比较不担心他使什么诡计,如果换成是你开口,别人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先宰了你以策安全,哪管你说什么。”

“我也很无奈,谁让我装老实人总装不像呢。”

东方恋雪耸耸肩,一副无辜的表情,心里盘算与龙傲天说的一样,而这也正是金豹此刻脑中的想法。

开赛之前,他就看过陆云耕过去几场比斗的资料,对陆云耕忽然练成童子金身这项慈航偏门绝技甚是忌惮,所有师兄弟也一致认为,碰上擅长硬功的高手,尤忌陷入持久战,最好是能以重手,两三招内决胜,否则等于碰上一只铁乌龟,攻击都打在壳上,虚耗力气,等到力竭,根本无力面对这铁龟的反击。

至于陆云耕的拳力,金豹反倒不看在眼里,尽管陆云耕曾经一拳打倒巨魔甲,但在金豹看来,那不过是蛮力,打打笨重的巨魔甲还成,碰上懂得卸劲的高手,区区蛮力不值一哂,况且自己也有所依恃,只要不是碰上地阶武者,高阶之内,自己无惧任何蛮力。

“别以为在我慈航门下待过,就真学成什么本事了,区区蛮劲,何足道哉?今日且让你长长见识,体验什么才是本门绝学!”

金豹扬声吐气,分毫不敢怠慢,双臂凝力,摆开了防御架式,预备接下陆云耕的一击。

见他这等模样,陆云耕倒也紧张起来,自己虽然有信心,到底未经验证,如果这一拳不行,后果就是要认输弃权,截至目前为止的努力,也就全都白费了,想到这一节,陆云耕紧张得掌心冒汗。

双方的对峙,无形中凝成一股压力,场内一时无声,陆云耕长吸一口气后,陡然一喝。

“林师兄,请指教。”

一步踏出,在喝声中出拳,完全贯彻这十余天来的训练要诀,在出拳瞬间,陆云耕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甫晋升高阶的那一刻,拳未至,气机先行,扫描探测出敌人的招式破绽、气劲强弱分布,而自己这一拳的力量高度集中,踏步同时,一股雄劲由腿上传,扭腰、转肘出击,不光是拳上出劲,还是以全身的力量发出这一击,当真气汹涌奔出,与拳势结合,陆云耕脑中再无旁骛,一心所念,只有这一拳的前方。

这一股气势,同样也让对手感受到了,金豹脸色大变,他不知道这有如万马奔来的一拳,有否超越高阶,却肯定自己接不下来,第一念头就是想要躲避,可是脚下刚要动,就想起此刻上万人在场目睹,哪怕自己闪避的身法再巧妙,都会被说是毁约逃躲,若再被说是抱头鼠窜,自己还如何在江湖上见人?毕生名誉都要毁于一旦,这一仗……是许败不许逃。

到了这一刻,金豹才恍然醒悟,自己上了大当,如果不是被那个蠢约定所限,自己发现接不下,也可以凭速度闪开,绝不至于像此刻这样一筹莫展,如今退已无路,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喝!”

金豹双拳同出,这一击他不但全力以赴,拳上更泛起幽幽蓝光,这蓝光陆云耕非常熟悉,登时心中大震,明白对方为何一直表现得有所依恃,这份易筋经内力起码已练到第五层,看来因为胡虎的问题,慈航静殿已做出决定,紧急把易筋经分授予仍在参加大比的考生,还以特殊手法助其速成,增加战力,而面对正宗慈航绝学,自己又会否过于托大?毕竟,假若知道对方会使易筋经,东方恋雪可能就不会这么献策了……

许多念头,都在脑中一闪而过,到了最后,陆云耕只能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努力,更要相信这一拳不会让自己失望。

三拳对击,两股雄劲正面对撼的瞬间,金豹拳上的蓝芒闪了一下,但却像小火苗遇上大风一样,刹那熄灭,而陆云耕势如破竹的一拳,挡无可挡,先破其双拳,再推着这双拳头,连带回击他自身胸口,狠狠打在他前胸。

(不好!

陆云耕刹那惊醒,连忙收劲,收回来的力量过大,击得他踉跄后跌数步,脸上胀红,而易筋经也不愧是慈航绝学,他察觉自己的拳劲命中后,被消去了三成,又被自己硬生生收回三成,所余下生效的,不过是四成力量。

但已足够……

哪怕陆云耕急忙收劲,这一拳也仅仅是没有把金豹的胸口打凹,他本人初学乍练的易筋经,根本化消不了这沛然大力,被震得一双腕骨寸断,胸骨断裂,整个人像是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惊人的破坏力,换得全场群众齐声惊呼,更有许多人大声鼓噪叫好,这其中就有东方恋雪的一声。

“哇!大家快看啊,假贼秃喷血飞天啦!好俊的慈航绝学,这下可真是让我们长了见识,大开眼界啦!”

毫不留情地开呛,对以刘孤峰为首的慈航弟子而言,无疑是当众打脸,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也不能做什么,唯有赶快抢救伤者,离开现场。

虽然易筋经的出现,不在预期之内,但东方恋雪和龙傲天一早料定会有这样的结果,陆云耕对本身的拳力没有太大信心,他们两个可是心中有数,那一拳融合着陆云耕十数年的苦修,更以天武神功为根基,所爆发出来的雄劲,高阶以下无人能敌,假如是实战放对,还有办法可想,这样毫无花巧的硬碰硬,被打飞出去就是唯一结果。

龙傲天道:“去,真不够过瘾,我本来还预估,这一拳下去,绝对可以把那假秃驴活生生打爆的,没想到陆小子在最后关头收手,如果是对上强敌,这一下很可能被人趁隙反击,转胜为败。”

“他就是这个性,改也改不了,况且以仁德为本,讲道义,这也不是一件坏事,他若不是这样的人,你教他敢教得那么放心?”

“教个屁,他的训练成果,根本连三分之一都还没有用出来咧。”

“那个自然,说到底他只有高阶而已,现在不过是五一二强赛,前头还有好几局,我不设法替他多留点东西,早早被人看光了,他若下一场就碰上地阶,还是有针对准备的地阶,那岂不是有死无生?”

东方恋雪笑道:“你如果真想看甚么比较出格的,还是指望老胡吧,我觉得他应该能满足你的期待喔。”

仿佛为了替东方恋雪的话做出实证,就在全场为了陆云耕胜利,齐声欢呼后不久,另一场刚刚完结的战斗,让全场的热切欢呼声瞬间冻结,变成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

在那处擂台上,参赛的考生死状凄惨,染满鲜血的遗骸四散在台上,而一个身着黑色铠甲,不见面目,手执巨刃的身影,沉默地站立着,犹如来自地狱的杀神,散着强烈的死亡气息……

第四章 魔鬼交易.不愿平凡

‘东方,你老实说,你给我的这把刀,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什么呀?不是早和你说过,它是一把凶刀吗?还需要问?枉你拿它在手上,一副遇到今生亲密爱人的模样,现在却跑来问我它是什么,老胡你在搞笑吗?’正式上场比试之前,胡虎略为试过青凶兽王刀的威力,这柄凶刀不愧是魔法神兵,一将力量输入,马上发出奇异变化,刀身上发出碧绿幽光,而后胡虎依照东方恋雪的指点,喊了一声。

‘铠化!’大喝声中,刀上的幽幽青光,仿佛有生命一般,主动缠上胡虎的巨躯,跟着就实体化,凝成了一件将他整个人从头包覆到脚的黑色铠甲。意外的变化,着实把胡虎吓了一跳,他这辈子还没有穿过甲胄,这件铠甲看来相当有份量,由金属构成,但穿在身上的感觉,却异常轻巧,甚至可以说感觉不到重量,活动起来完全不受影响。

东方恋雪得意道:‘不错吧?老胡,这是兽王刀的异能之一,十二神兽战铠,铠甲有多种形态,这是最完整的防御型态,能把你的护身真气高度增幅,堪称超级铁乌龟,比老大的童子金身更猛,保证高阶之下无人能破,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人家看不到你。’‘这铠甲有隐身异能?’胡虎有些吃惊,他听人说过,隐身效果牵涉到光的折射,属于光系魔法的范围,法咒加持不易,自然的生成可能几乎没有,通常只来自天外陨石,所以相关物品的价格都贵得吓人,想不到东方恋雪出手如此阔绰,赠来这等厚礼。

‘没,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说,铠甲把你的样子遮住,别人就看不见你了,和隐身有什么关系?真是想太多。’东方恋雪道:‘你也不想想,现在有多少人等着暗算你、宰你,如果用真实身分出现,你一下擂台,可能就被人撒网给捕了,为了安全起见,当然要改头换面。’‘不对啊。’一旁的陆云耕摇头,‘别的人可以易容、戴面具,但胡师弟的体型这么魁梧,就算遮着脸,别人也知道是他啊,不,反而该说,他一穿起盔甲,看起来更壮,反而更明显了,整个梵萨丹伦,你以为有几个人像他这么高壮的?’‘这个不是问题。’胡虎肯定道:‘东方的为人那么卑鄙,不会在这种关键环节上犯低级错误的。’‘嘿,老胡你真了解我,我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东方恋雪笑道:‘你再喊一声压缩试试。’胡虎依言而行,结果铠甲发生变化,也不知是怎么做到,连人带铠甲,硬生生缩成一米六、七左右的高度,而在体型变化的同时,胡虎发觉自己的内息涌动,有若汹涌奔流,强劲充沛,不可遏抑。

‘感受到了吗?这个功能,是把全身能量压缩,更具爆发姓,能发挥出颠峰战力,大概会比平时再强上三成,至于体型变化,那只是附带效果,恰好我们用得上就是了。’东方恋雪笑道:‘我有一个建议,老胡你立了决心,拿了新兵器,等若重获新生,与其说是隐藏身分那么窝囊,不如干脆换个新名字,反正……胡虎这两字有够像杂鱼的,换了也好。’这个建议确实打动了胡虎,他心念一动,擎刀向天,大声道:‘以刀为誓,从今日起,我胡燕徒立地重生,但教此身犹在,定要快意恩仇,不负此生!’慷慨激昂的新生誓言,说不上有什么大志向,但也算一扫胸中郁郁,陆云耕、东方恋雪都大力鼓掌,庆祝兄弟的这番豪情,只不过,才没过多久,举刀向天的胡燕徒竟开始气喘吁吁,像是连站也站不稳,一膝跪地,大口喘气。

‘东、东方……我……我觉得……好累……肌肉发痛……好像连续打了几十场架一样……’‘哦,这很正常啊,压缩形态本来是用于迫发体能,发出最强一击,或是打出濒死最后一击的,威力强大,同样对身体的负担也大,你一直维持着,当然会很累啊,嘿,老胡你最好小心点,这种透支状态维持太久,会没命的喔。’‘怎……怎……怎么解除……’‘很简单啊,喊一声解除……呃,不对,好像是喊解咒……又好像是霸王卸甲,还是乖乖叫我女王陛下什么的……哎呀!不好,我居然把解除铠化的关键语给忘了!”

‘什么?你忘了?’几乎已经被榨干的胡燕徒,没有力气起来,陆云耕急得一把揪住东方恋雪的衣领,‘人命关天,那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忘记?’‘哈,你们刚刚不是说我好卑鄙?’‘……’……

一番折腾,最后胡燕徒还是成功解除了铠化,但对于这套十二神兽战铠的凶险,胡燕徒已是亲身体验,铭记于心,尽管时间不长,可是被困在战甲内,心肺功能即将衰竭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感觉到死亡的压力,比一柄尖刀刺入腹,更有要命的感觉。

‘东方恋雪很帮得上忙,但找他帮忙与找魔鬼交易没两样。’陆云耕、胡燕徒都有了这样的感想,但一直等到实际上了擂台,胡燕徒才对这句话有了更深体会。

为了要隐藏身分,必须以压缩形态上场,而压缩形态又会加倍榨取体能,对造成严重负担,因此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必须要速战速决,几招内分出胜负,否则时间一拉长,体力枯竭,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样被逼至极限的战斗,胡燕徒以前不是没遇过,而凭着兽王刀催迫提升的三成力量,他也有信心克敌制胜,只不过实际上了擂台,他发现整个情况完全超出预估。

实际面对敌人,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敌意与杀气,兽王刀蓦地震动起来,身为刀主的胡燕徒,心头一下涌上疯狂杀念,整颗心都被疯狂的杀戮、破坏、摧毁给占据,他原本想要在十招内全力以赴,杀灭掉这个对手,但脑中一下恍神,只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挥出一刀,刀势既重且猛,犹如恶兽噬来,避无可避。

这一刀,胡燕徒自己浑浑噩噩,但凡是看到这一刀的人,都生出一种仿佛刀光切裂天地的感觉,不少正在比斗中的考生,都为这一刀所惊,心神不能宁,虽然这道刀光不是很耀眼,可是在这些高手的眼中,这简单的一刀,就比陆云耕一拳大败金豹更恐怖得多。

而这蕴含恐怖威力的一刀,理所当然缔造不凡战果,被它砍个正着的敌人,连人带兵器、护甲,一起给砍成两段,跟着第二重刀劲猛烈爆发,将断成两截的身体又断为四段,残尸碎块,洒满擂台之上,观之几乎作呕。

挥出这一刀的黑铠武士,沉默地踏着尸块,双脚踩在血泊中,由于体型不符,没有人把他和胡虎产生联想,但他所散发出的凶煞之气,足令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胆颤心惊,不寒而栗。

战果出乎预期的好,不过这天的赛事一结束,回到住处,胡燕徒立刻向东方恋雪质问。

“怎么搞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

“有啥问题了?就跟你说它是凶刀啊,现在证明了吧,它果然很凶啊!如果不嗜杀、不嗜血,那还算啥鬼凶刀?给三岁小孩子用算了!有这样的杀性,才是凶刀的证明啊!”

东方恋雪道:“还记不记得,当初去取刀之前,我问过你什么?而你是怎么说的?”

胡燕徒愣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他当然记得,东方恋雪露出了少有的凝重表情,严肃地问自己,是否愿意为了重新站上擂台,夺取胜利,而付出严重代价?是否愿意为了换取战胜地阶武者的机会,改变本身原则,哪怕做出有违武道精神的事?而自己当时的回答是……

‘老子从来也就不是正人君子,没那么多讲究的,之前只是不屑耍小手段而已,但既然机会只有一次,又是要对上比自己更强的强人,用尽手段夺取胜利,这才是战斗精神,至于代价,只要活得轰烈,死得轰烈,啥代价都没问题,我做好准备了!’这些话确实是带着决心说,不是随便讲讲的,而想起自己承诺过的东西,胡燕徒一时作声不得,就听见东方恋雪道:“是你自己说过,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我才把这把刀给你的,不然本来我还想留着自己用咧,你和老大都变强了,就我还原地踏步,你拿这把凶刀可以和地阶一拼,我拿了起码也能拼高阶吧?得了天大好处还来怪我?这就是你的兄弟道义?”

确实是自己承诺在先,怪不得他人,胡燕徒也没啥可说的,但要说什么愧疚感,那也是绝对没有的,东方恋雪奸得像鬼一样,又总教自己与陆云耕,有时要保留实力,有时又得虚张声势,不能让同场较劲的未来敌手看穿,正面对上时才可以收奇兵之效……一个那么会玩假象的人,有可能不留两手给自己?自己和陆云耕一早便认定,东方恋雪的实力绝不只如此,平常他在擂台上耍的那些花样,都只是用来掩藏自身实力的手段,因此胡燕徒当然对他没有愧疚感。

“凡是凶名远着的魔性兵器,都有兵控人心的现象,一开战,你受凶戾之气影响,是很正常的事,你若不想被刀控,就要自立自强,以强势主位驾驭凶刀,或者至少也要维持对等地位,作为战友,并肩赴战,要是你实力不够,人为刀御,让它成了你的主子,时间一长,小心变成行尸走肉,和之前的刀主一样,成为有体无魂的刀尸喔。”

东方恋雪道:“好在,你只用了一次而已,还来得及回头,要是觉得危险,现在可以把刀给我,我来用也成,平常我三寸不烂之舌,哄女孩子上床哄惯了,说不定也能哄得它奉我为主喔。”

胡燕徒犯难了,慈航静殿不是只教武技,在传授佛法的讲经课,高僧们说过许多魔性兵器的危害,什么饮鸩止渴、与虎谋皮,这些害处他都知道,之前多少有些年轻气盛,再加上叛逆心态,对那些谆谆教诲听不入耳,现在亲身体验,知道这柄凶刀的威力,更感受到它隐藏的危险性,说不动摇肯定是假的。

刀的威力很大,问题是控制人心这一点,非常要命,若不想沦为行尸走肉,就要加倍坚定心志,与刀抗争,否则只有成为刀奴或刀尸,这么一来,等于是两面作战,一面与敌人战斗,一面与刀进行心灵对抗,遇上敌人比自己弱的时候,当然是威风到极点,可若碰上强敌,这一下腹背受敌,那就凶险加倍,到底值不值得,划不划算,恐怕很难说。

自己不是只懂看眼前利益的傻瓜,假如兽王刀只是一把威力强大的凶兵,自己可以将之放弃,没什么好可惜的,但在割破手掌,以血认主的时候,由刀上传来的那种深深孤寂与压抑,令己顿生知己之感,这种人生难得知己的感觉,是自己没法放手的主要理由……这么一想,决定立生。

“不用多事,各人造业各人担,选择兽王刀是我的决定,那日我拿起了它,这辈子就不会随便放下,你的好意……免了!”

当胡燕徒做好了决定,一直没作声的陆云耕,在这时候来到东方恋雪面前,也不多话,直接给了他一拳,正中。经过龙傲天的训练,陆云耕此时的拳力极强,这一下打得东方恋雪五脏翻涌,差点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

“我相信你给胡师弟提供这个机会,是出于好心,但我不能接受你让他陷入危险之中的作法,如果当时我在场的话,一定会阻拦他的。”

简单的一拳,包含了陆云耕控制不住的怒气,他能理解胡燕徒追求成功、追求强大的决心;也能理解东方恋雪在别无他法之下,不得不兵行险着的作法,但这种刻意陷友人于险地的策略,实在是让他很愤怒。

就自己看来,胡燕徒其实有着大好未来,没必要执着于此次大比,即使在大比中被淘汰,只要他躲起来苦修,八年十年后,定能大有所为,所以其实宁愿看到他战败,也不想看他自陷险地,不过,如果换成是自己,很可能也宁愿手执魔刀,换取战胜机会……这是很矛盾的心态,也正是因此,自己没法真的去责怪东方恋雪。

被这一拳打倒,东方恋雪蹲着干呕,“呃……所以那天……呕呕……才不敢要你也去啊……”

在东方恋雪的规划中,目前一切都照着自己的预期在进行,陆云耕、胡燕徒的实力俱有增长,胜算提升不少,而摸清楚当前情势,也让他开始构思下一步。

(小队成员三个,人数有点少,最好是十个左右,不过以这时间点来说,倒是还行,毕竟本来打算过三十岁,才开始组成自己势力的,想要造死鬼老爹的反,就得有与他斗长命的准备啊……现在碰到两块超具潜力的好材料,提早实施计画,能组织起三个人已经很好了,缺的人才后头再补吧……要是有机会,看看能不能把小汤也拉来,她这么好的人才,留在圣莲教太可惜了。

人数方面多少是个遗憾,过早实施计画,也会带来很多未知变数,但能够发掘出陆云耕、胡燕徒,东方恋雪还是庆幸自己眼光与运气俱佳,别的不说,光是这两名队友身上内建的天武神功、如来神掌,就是连魔门都还未能掌握的东西,堪称超级大礼,只要自己能护着他们两个,在强敌环伺之下成长起来,十年之后,这个小团体的力量,可动江山。

(提早与帝国拉上关系,还进入了帝党,这虽然不属于预期计画,但也还不赖,帝党人才稀少,皇帝都快混成光杆司令,在那边更容易出头,倒是要小心实力不足,出头过早,容易变成出头鸟被围殴,那就不妙……大比后十有九成,会被派去北地练兵,地方是挺烂的,却正合我意,再没什么地方比那里更好训练人的,待个几年,羽翼丰满再回来……

北疆是自己觑准的下一个目标,即使是魔门这样的千年黑暗组织,在北地的势力也不大,因为那边全是一群非人类,自己当初就是基于这一点,才特别猛接北地的相关任务,在那边开拓人脉。对龙傲天说的话,只是一半真相,自己在北地确实惹上不少仇家,很多人恨不得把自己寝皮食肉,但结交的奇人异士、暗伏下的力量也同样不少,这些力量连结起来,将来便有着扭转乾坤之效。

(要去北地的话,异族的动向就至关重要,得要弄清楚,他们与后党究竟有什么瓜葛?总不成那边都已经联手签约了,我们还傻傻的服从朝廷命令,到时候给人出卖,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不过,这样一来,就要提早惹上异族了,这划算吗?不怕!在这里惹人,好过改天上人家家里去惹,这边各方高手云集,只要多拖几个高手一起下水,保管安全无虞。

开始考虑去拖什么高手下水,东方恋雪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前头似乎有某种危机在等着自己。身为一个走在路上,经常被狙击、伏击的人物,东方恋雪在这方面的第六感相当出色,每次生出这种感觉的时候,前头都有危机……

(啧!不太妙啊,感觉如此强烈,前头有些什么?上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结果碰上五个地阶联手伏击……这次难道也是?不愧是首善之区,帝都的地阶真不值钱。

假如真是几个地阶武者在前头等着,他们的思感必已涵盖附近数百米,如果其中还有大魔法师,这么近的距离,够设下各种追索魔法,逃是逃不掉的,只有往前走,看着办了。

“东方先生?”

“咦?洁芝?”

东方恋雪着实讶异,因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什么地阶高手的围杀,而是抱着小花豹的玄洁芝,少女像是一路找过来的,一看到他,立刻便小跑步奔过来。

“东方先生,你好吗?好多天没看到你了,上次的约会没有约成,真是不好意思,我一直想要向你道歉的,今天就直接找过来了,你不会怪我太莽撞吧?”

“呃?莽撞?不会啊,我一向喜欢女方在上……我是说,我喜欢主动的女生。”

“真的啊!太好了!”

少女喜形于色,那灿烂的笑脸,让东方恋雪看了不禁有一丝心虚,而他也注意到,洁芝明显是打扮过的,拆散了平常可爱的包包头,披散着一头长发,直垂过腰,戴着一对心形的晶亮耳环,脸上还薄施脂粉,有了点小女人的妩媚。

“哈哈哈,说来也真巧,其实我今天本来就想去找你的,既然找到你了,就不用去找你了。”

东方恋雪说起谎话不脸红,“只有你一个吗?你没带其他的护卫吗?”

“没有啊,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就很难出来了。”

“哦,没有高手跟着你啊,真可惜……”

东方恋雪扼腕不已,浪费了一个拖高手下水的机会,但看到少女的讶异表情,他立刻正色道:“没人跟着碍事才好,我们去约会吧,你想去什么地方?”

“嗯……”

洁芝侧过头想了想,最后红着脸,道:“我想去有水的地方,可以吗?就是水多一点的地方?”

“有水,又是水多的地方?你想去公厕约会?”

东方恋雪失声叫道:“哇!好重口味,这么奇特的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过。”——

虽然说厕所的水很多,但冒出这个答案,纯粹是寻小女孩开心,如果当真把人带去公厕,他东方恋雪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了。

“哇啊,帝都有这么漂亮的地方啊……”

“呵呵呵,首善之区不是叫假的,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梵萨丹伦除了高手多,坏蛋多,情场骗子多,就连漂亮的风景也是多多,这里只不过是给庶民游乐的,如果进了皇宫大内,那边的漂亮山水才真是多多。”

东方恋雪带洁芝去的地方,是梵萨丹伦的妃子湖。

这个面积辽阔的大湖,对帝国而言,不是什么好地方,因为曾有皇帝在湖中乘船作乐,酒醉落湖,虽然幸运被救起,但由于落水时的糗样,被岸上数十名洗衣的少女大笑,恼羞成怒的皇帝,下令将她们全数溺死湖中,维护帝王尊严,哪想到这么一搞,皇宫中居然连续闹鬼,闹得异常厉害,连大魔法师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特别找来了死灵系的大魔法师,一面施法镇压,一面让皇帝举行祭祀,将这几十名惨被溺死的少女,追封妃嫔,这才息了一场风波。

如此不光彩的鸟事,让帝国颜面尽失,更视此地为不祥之处,后来的皇帝曾想要将这湖填平,终究卡在经费问题,没法动工,而百姓却因此将这湖称为妃子湖,在湖畔盖庙祭祀,更有人绕着妃子湖遍植杨柳,湖中也种了大片荷花,每逢盛夏,嫩绿垂杨随风摆动,嫣红荷花朵朵绽放,成为梵萨丹伦的有名胜景。

现在不是夏季,湖上没有盛放荷花,但碧绿的荷叶,漂浮在清澈的湖水上,仍是让人赏心悦目,东方恋雪从岸边弄来一艘纯白色的小舟,与洁芝一起泛舟湖上。

白色的船体,在绿水湖上滑过,荡开荷叶,湖水倒映出天空的蓝色,更映出船上的一对男女,男的俊秀,女的俏丽,在船桨荡起的涟漪中,一下清晰,一下模糊。

“东方先生,没有想到你还会划船啊?”

“哈哈哈,我很小的时候,我老爹问我,要是有一天,我被人追着砍,前头有一条小船,我能不能划船逃命?我那时好傻好天真,还对他说,我有把握不会被人追着砍,结果,他居然下午就带我到江边,江边有艘小船,然后放上百条饿坏的野狗来咬我……我当天就学会了怎么划船夜渡百米江面。”

“好厉害喔,那只要学会划船,你就不用怕被人砍、被野狗追了吗?”

“嘿嘿,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三天后,我的伤稍微好一些,他又带我到同一处江边,这次真的找了几十个人来砍我,前头一样放了一艘船。”

“这次你已经学会划船了,不用怕了吧?”

“我最初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我发现那是一艘会漏水的破船,而且划到一半,船还忽然,幸亏我早一步发现不对,跳船逃生,不然就和那艘船一起炸了……那天我还刷新了自己的长程游泳纪录,直到我精疲力尽瘫在对面江边,他才笑mimi地出现,告诉我说,他想我学到的,就是天有不测风云和人心险恶。”

“啊?不可能吧?天底下哪有父亲这样对待自己儿子的?我娘对我和我姊姊虽然严格,但也从来没有这么夸张啊!”

洁芝愣了一下,跟着抿嘴笑道:“我晓得啦,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吧?哈哈哈,你说的笑话真有意思。”

“哇哈哈哈,你说对啦,这确实是个笑话,哈哈哈,我那时真的好希望这一切只是个笑话……”

洁芝与东方恋雪一起大笑,所不同的,一个笑得开怀,一个却笑得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对了,你说你母亲对你很严格?玄教主对你是怎么一个严格法?她希望以后让你接掌圣莲教吗?”

“没有没有。”

洁芝连忙摇手,“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呢,将来接掌圣莲教的肯定是姊姊,怎么会是我呢?再说我也完全不是这块料啊。”

“我看你的武功很好,还会召唤术,年纪轻轻,已经很有本事,这是你家里的督促吧?你说你娘对你严格,应该是指这方面。”

东方恋雪奇道:“既然管得严格,你的行为该很受管制啊,怎么总是看你一个人溜出来?”

“那……那是因为一个预言,是我的老师告诉我。”

洁芝忽然红了脸,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小声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喔。”

“好!”

东方恋雪一声答应,脸上笑容,像是夜晚的满月一样圆。

第五章 一剑横破.天下止武

“很久很久以前,我问我的老师,我今生的姻缘,老师他说了很多,主要都是说什么姻缘由天定,冥冥之中,自有一线牵引,早知道并不会比较好,还有可能因为碰触天机,良缘变孽缘……”

洁芝说得很认真,声音还越说越小,东方恋雪表面上认真倾听,其实却早已分了神,用心思索这段话里头透露的讯息。洁芝的用词是老师,这个词虽然古怪,却是可以理解,她在圣莲教的身分无比尊贵,师父肯定是不能乱找,也不是普通人能作的,不过,单纯传授技艺的“老师”却肯定多多益善,就不晓得是何方高人。

“这么讲究天机与规矩,你的老师是个先知?”

东方恋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是圣莲四神之中的卜,卜卦之神卜万年?”

“嗯,是万年老师,我娘的安排,是让姊姊受三大天尊指导,我则和四神学艺,所以,除了吉尔菲哈特大师因为不在总坛,我没有机会见到,其余三位都是我的老师。”

“唷,好大来头,这可不简单啊,失敬失敬。”

东方恋雪嘴上说得慎重,眼中却露出些许遗憾与轻视,也完全看透了圣莲教主玄夜月对两个女儿的打算。

东方恋雪瞥了洁芝一眼,又暗自摇头。

“东、东方先生……”

“嗯?”

“你……你好像没有在听我说。”

不晓得为什么,东方恋雪觉得少女一副快哭出来的沮丧表情,这才觉醒过来,堆满了笑脸,道:“有啊,我一直很专心在听你讲话啊,你刚刚说你师父告诉你一个预言,是有关……哦,有关你意中人的预言,这个就不得了啦,普通江湖术士的话不可信,不过卜万年前辈可不是普通人,特别是黑云老……前辈意外身故后,现在卜前辈恐怕是大地先知榜上的头号人物了,他说的话,准确性很高,不,根本是铁定会实现啊。”

“你也觉得,我老师的话会实现?”

“这个自然,我不信谁的,也不能不信他的啊,唉,好羡慕你啊,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没钱没背景的,就算想请卜前辈帮忙算一卦,也没有门路啊,真不知道哪天能请他替我算算何时会发达?对了,你的意中人……”

“老师告诉我,根据他占算所得,当命运之日到来,我的意中人会在地底下,把我从水里捞出来,并且在敌人包围之下,与我在长街上牵手共舞……”

“哦,这个预言倒是稀奇,我来替你分析看看,首先,他在地下把你从水里捞出来,地底下有水,那就是地下河流了,所以你要多去钻地洞,还是很大的那种,越大越好,在地底洞找你的姻缘……你的意中人听来像是一位地鼠王子喔,你们还会在敌人包围中,牵手共舞长街上……这一幕很美唷,但话说回来,你们都被敌人包围了,不想办法突围,却闲着没事跳起舞来,你命运里的那个人,如果不是脑残,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超级浪漫主义者……”

像极了穿凿附会的三流算命师,东方恋雪煞有其事地分析预言,就看到洁芝的小脸蛋越来越红,头也越压越低,像是很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一样,而自己也莫名泛起一种怪异感觉。

“咦?等等,为什么我说的这些画面,好像很眼熟啊……”

相关情境在眼中一一闪过,东方恋雪蓦地惊出一身冷汗,“该、该不会……”

一只指头指向自己,东方恋雪结结巴巴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是……我?”

少女没有答话,只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飞快点了两下头,耳根子红得快要烧起来,连抬起头来都不敢,只是等着东方恋雪的反应。

天上忽然掉下一个大馅饼,东方恋雪很难判断这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眨眼之间,他脑里闪过十几种应对模式,包括傻笑带过、理性劝说、情深款款地凝望后回应……每一种都有各自的效果,只是很难说哪一种对目前最有利,但至少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便是拖得越久越不利。

“洁芝!”

东方恋雪一下握住少女的小手,洁芝抬起头来,小兔子般的灵动双眼,水汪汪地看着这个男人,眼中既有担忧,也有一种热切的期盼,更多的却是信任与纯真,也就是对着这么一双眸子,东方恋雪霎时一呆,本来要说出口的话,都抛到九霄云外,脑里空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妥当,而当他迅速镇定下来,却又察觉不远处水面的异状,连忙采取行动。

“哗啦!”

一下分水破浪之声,水面骤然炸开,一记强力攻击来自水下,破开水面的同时,也将小船拦腰击为两段,只不过,船虽然被破碎,却没有伤到船上的两名乘客,东方恋雪早一步察觉到水面涟漪,晓得水底有人在动手,第一时间拉着洁芝冲天跃起,轻功是他强项,当初在白银谷中,背着吉尔菲哈特三百多公斤的巨躯,犹能脚下如飞,此刻只带一个洁芝,自然更不在话下。

东方恋雪带着洁芝,在半空中连转十多个圈,少女洁白的裙襬扬起,看起来就好像被东方恋雪搂着,凌空翩翩起舞,转了多个圈,这才踩落在湖面的荷叶上,一双男女形貌俊雅,有若神仙中人。

“东方先生……”

“别说话,你会凝冰诀吗?”

“会一些,但不是很精……”

“会就够了,帮个忙,把脚下叶子固定住。”

哪怕轻功再高,除非是练到能够飘空飞行的境界,否则本身的体重,始终是最大的问题,东方恋雪能带着洁芝跃高,长时间滞留空中,但当最终落回湖面,若单单只他一个,还可以凭藉绝顶轻功,运气改变肉身密度,减轻体重,踏叶飘浮,不过再多一个洁芝,那就肯定要沉,所以要透过凝冰诀一类的功法,冻叶成冰,形成一层简单冰面,以供立足。

搂着一名美貌少女,翩然站在冰叶上,少女的裙襬还被风吹得不住扬起,这一幕可比泛舟湖上更美得多,但东方恋雪无心于此,整个注意力只放在那名破水而出的敌人身上。

仇家太多,到底是什么人破水偷袭,东方恋雪根本浑无头绪,那个人自水中破出后,东方恋雪匆匆一瞥,发现此人全身包裹在一套斗篷里,不见面目,破水而出时,手中所拿的一柄长刀,已经直接扔弃,赤手空拳地追攻过来。

这人的轻功,可比东方恋雪差得多了,没有那种踏水飘萍的本事,但本身力量却强横得多,破水跃出后,脚底在水面一点,性的力量,让脚下湖水整片炸开,而他则凭藉这一炸,飞速射向东方恋雪,一爪直探而出。

他扔去那把长刀,显然用刀只是一种掩饰,此刻的一爪才是真功夫,东方恋雪不敢有分毫轻忽,全身鼓足了劲,眼中盯着逼向面门的这一爪,赫然惊见这一爪中途生变,不是单纯的招式变化,而是整个异变,明明是一只普通的人手,居然变成了野兽豹爪,爪尖锋锐,伴随着激增一倍的力量,一同击来。

(豹爪?是魔法的变形术?不,力量随形态改变而激增,这不是变形术,是高等兽人的变身,这家伙……是北地兽人?

想到在那件斗篷底下所藏的,可能不是人脸,而是豹头,东方恋雪也不得不吃惊,眼见这一爪来势凌厉,明显已经动了杀心,东方恋雪不假思索,搂着洁芝的小蛮腰,左腿横出一扫,冰叶破碎,大片水花激起,两人已经再次飞跃起来。

豹人这一爪全力施为,看到东方恋雪跃起想逃,心中冷笑,自己爪上劲道笼罩四周,气机牵引之下,妄图闪躲只会死得更快,但冷笑很快就变成错愕,东方恋雪所扫出的那片水花,劲道虽不强,却悄然凝成多支水箭,在整片水花的掩护下,乱射而来,这一手化水成箭的本事,妙到巅峰,登时将那名豹人射得手忙脚乱,小半身体没入水中,已输了一招。

“兽人?”

“是啊!”

东方恋雪暗赞洁芝的眼力,电光石火间,居然已经做出这样的判断,比自己也没差多少,殊为不易。飞跃中,兽人的怒吼从背后传来,正快速朝这边追来,东方恋雪判断,高等兽人变回原形后,力量几乎硬生生提上一阶,高阶巅峰就能与地阶武者对着干,实在是很要命的对手,幸好,这家伙的速度还逊自己一筹,在他追上之前,自己便能先上岸,只要一上了陆地,打不过总还逃得了吧?

这个估计,很快也变成泡影,就在上岸之前,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袭击东方恋雪的脑部,痛到他眼前发黑,脑里几乎一片空白,整个身体往下摔去,要不是以前在北地有过类似经验,这一下就要当场失去意识。因为“训练有素”哪怕在剧烈头疼中,东方恋雪仍保有一定的思考能力,本来他还不太肯定这名兽人强手的来历,现在却百分百肯定,这是北地派遣过来的使者。

之前凤香无意间提供的资料,东方恋雪一直怀疑那个姗朵拉来自北地,并具有以脑电波影响他人的能力,现在自己被不应出现在此的兽人追杀,又挨了一下脑波冲击,摆明是两人联手,想要干掉自己……涣散的视线勉力一扫,果然在湖畔不远处,看到了大眼美女的身影……

东方恋雪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往湖中坠去,这个意外来得突然,但他身旁的洁芝,却不是软弱可欺的普通女孩,前半场是交给东方恋雪表现,一见东方恋雪出事,她立即有了动作,竖琴轻拨,来不及凭空召唤魔兽,就看见一直躲在她肩上皮包内的小花豹,发出一声震天咆哮,整个体型瞬间变大十倍,变成一头形态威舞,略带狰狞的异兽,一下翻滚,将女主人接在背上,轻轻一跃就上了陆地。

“小玉,出征了!”

洁芝娇嫩的嗓音中,带着一股不容怀疑的守护决心与威严,异兽得到主人号令,仰天一啸,惊传八方,牠前爪微动,地上立刻燃起熊熊烈焰,鼻孔也喷出黑烟,预备要与急速朝这边冲来的兽人拼上。

双方均是气势汹汹,眼看一场大战就要爆发,局面赫然又生变化,一只手掌打横切出,抓住东方恋雪一扯,把人夺过,洁芝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这才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近三米高的白袍怪人,披头散发,同样是不见面孔,掩藏身分,只有一条不知是真是假的舌头,直直垂下来,东方恋雪则被这怪人夺过,扛负肩上,就要离去。

“别走!把人留下!”

洁芝轻喝一声,催动异兽攻击,得到的回应却是眼前一花。也不知那名白袍怪人做了什么,洁芝眼前刹时满是黑影幢幢,似有无数棍棒披头打下,又像有千百流星化作点点光雨坠来,根本挡无可挡,只听见异兽发出愤怒的痛叫,瞬息间也不知被打中多少下,连退数步,最后还给绊了一下,整个身体仰翻栽倒,更险些压到急忙跃下的洁芝。

变化为完全体的异兽,是带有龙之血统的龙豹,不但具有龙象大力,更有铜皮铁骨,凡铁难伤,居然一招就吃亏败阵,这是洁芝过去从未见过的事,而令她吃惊的事还不只如此,敌人的攻势未止,一招败下龙豹后,那片黑影浪涛一下扩大了范围,在连串劲风交击、怒吼、痛叫声中,那名冲上湖岸的兽人高手,被迫得倒退踩回水中,一根兽爪骨折扭曲,在硬拼中吃了大亏,甚至就连近二十米外的一名大眼美女,也不知怎么的遭了殃,被最后的余劲扫中,“噗通”一声,整个人倒栽葱跌入湖中。

仅是一招,连续败下三人,包括两名高手,还有一名距离远到不应该被波及的人,如斯神技,洁芝不知道这是否有用上魔法,只觉得这魔幻得像是在变戏法,自己此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神技。而当黑影尽敛,洁芝这才发现,这一连串戏法的源头,赫然是白袍怪人手中的一截竹竿,似乎还是一截晒衣竿,被这人随手拿来,充作武器使用。

“这是什么杖法……”

圣莲教的小公主,毕竟见识非凡,在她自己意识到之前,答案已经脱口而出,“不,这不是杖法、棒法,这是剑!是剑术!”

确实是剑,虽然竹竿很长,挥动起来像是棒杖,但运使的手法却是剑,一剑一式连败三人,若不是亲眼所见,玄洁芝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剑法。

“哼!”

三米高的白袍怪人手中长“剑”再动,这次没有指向谁,也没有劲风破出,只是单纯在空中乱画,洁芝暗自提防,脑中闪过自己所知的各门各派上乘剑术,均不符合,倒是竹竿划过空气的声音,隐然成乐,又像在模糊说什么字词,洁芝勉强听出“天下”就没听出别的。

“!”

两声轻响,白袍怪人脚下有东西断裂倒下,赫然是两截高跷,此人一直是踩在高跷上,才有这样的惊人身高,而洁芝这时更看出来,所谓的白袍,不过是一张白色的床单,搞不好就是那晒衣竿上本来晾的。

白袍怪人踏断高跷,扛起东方恋雪,就这么飞驰而去,脚步似乎有些吃力,洁芝没可能这么任由东方恋雪被带走,立刻催起龙豹,与自己一同追赶上去,那名兽人高手也是一样,吼着由湖边冲上岸,再攻了过去,哪知……适才白袍怪人舞剑之处,赫然骤生异变,地上泥土受一股莫名力量牵动,凝化为一头猛虎,吼啸一声,扫向两人,劲道虽然不大,切风而来的力量却是惊人锋锐。

洁芝吃了一惊,连忙止步,龙豹第一时间用身体护卫主人,铜皮铁骨被破,鲜血乍现,而那名兽人高手的情况更惨,他不识厉害,没有选择退与闪,只是硬拼,一击之下,身上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虽然硬气忍住没叫,却伤得不轻。

龙豹受伤吃痛,怒极欲叫,洁芝见状,立刻扑上去,止住龙豹的动作,不让牠发出半点声音,更不敢让牠乱动一下,因为她想起了传说中的一式绝世剑技,不敢妄动,一人一豹,就像泥塑木雕一样僵住,另一边,兽人高手为了表现武魄与斗志,哪怕伤得不轻,仍鼓足力量,发出一下挑衅的豹吼。

原本攻击过后,一直悄然立着不动的土形猛虎,听见这一下声响,立即回复了生气,朝声音源头扑击攻去,那名兽人高手早已是强弩之末,哪能招架?只能掉头就跑,而他一动,土形猛虎便追,双方就这么一追一逃,顷刻之间便已去得远了,只余下在原处猛拍心口喘气的洁芝。

“好险啊,差点就是我要糟糕了……”

洁芝暗暗庆幸,要不是自己刚才想起风声中的天下二字,进而想起母亲提过的剑式,不动不言,只怕自己也有生命危险了。

“天下止武!真的是天下止武!想不到这种神招真的存在,还真有人练成了,娘当初说这一式天下止武的时候,还说这招圣莲无上秘式仅属理论,未有人真正能修成……”

洁芝凝望白袍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不晓得东方先生怎么样了?平安吗?”——

少女的担忧其来有自,事实上,东方恋雪的情况确实不能说好,他正被人重重摔落地上。

“臭小子!给我起来!”

“喂,很痛耶。”

白袍怪人没扛东方恋雪跑出多远,到了隐密之处,立刻就把人摔在地上,东方恋雪其实早已苏醒过来,只是趴在人家肩上,懒得乱动而已,一摔在地上,马上弹起。

“你个臭小子,怎么仇家惹那么多?连北地兽人都来了?他妈的,还好我碰巧在附近,不然看你今天怎么收场?”

白袍怪人随手扯上套的床单,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赫然是女童身形的雅德维嘉。

“其他仇家我不清楚,北地的仇家倒是没什么好意外,我在北地的联合追杀悬赏还没撤呢,但榜单上的名字又不是叫东方恋雪,长相也与我现在有差,照说不可能这样就被人找上,况且……嘿嘿,如果真被认出,北地各族的大军早就破关杀来,哪会只来这么一个小猫小狗?”

东方恋雪笑道:“刚刚我还真没注意到,你从哪里弄来这双高跷?穿起来挺有喜感啊,你也不容易了,要是不踩高跷出来,凭你这身高,就算戴上几层面具,所有人还是认得出来,但你怎么会踩高跷的?”

“本人多才多艺,岂会只得一技傍身?闲着没事,当然就多看多学多尝试,别说是踩高跷,其他更多的本事你还不晓得咧。”

“是喔?你还多才多艺咧?我还以为你只会整天宅在房里,喝酒吃零食,当个放着烂的鱼乾宅女。”

“你再敢逢人就说我是鱼干女,破坏我的名誉,我就生剐了你来下酒!”

“呃,但我没说错啊,把剑收起来吧,真亏得你那么厚脸皮,窃用别人的招数,当作自己的剑技,还使得那么不伦不类。”

东方恋雪摇头道:“那一式天下止武,明明是我家小叔创出来的技巧,只因为他创出来以后,不在江湖上走动,只你一个人在用,居然就变成了你的绝招,还被圣莲教当成是你的标志,喂,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智慧财产权的观念?”

“什么窃用?这是当初我和你小叔合创的招式,是我提出构想,由他来完成,这是我们一起合创的!”

“别说得那么好听,还合创咧,根本就是一个八岁小女孩满脑子乱想,说出自己的白日梦,我小叔想哄小女孩开心,构思把那个白日梦化为现实,这样子叫做合创?我呸!”

东方恋雪啐了一口,还记得天妖当初叙述过,那一式天下止武,是蕴含法咒的魔武技,一击出手,气劲自动循环运作,会对影响范围内的一切声音、物体移动有反应,只要侦测到什么异声、异动,即测即杀,让人不敢妄动,如此自然达到“天下止武”的效果。

这一式奇招,妙想天开,却是以纯力量推动,虽具神效,但异常耗力,天妖这些年来几乎不与人动手,当然也不会闲着没事,对东方恋雪试演这招,东方恋雪自己也远没到能使用这招的境界,除了在雅德维嘉手上,还真没看到第二人用出来过。

“啧!”

雅德维嘉皱起眉头,像是感应到什么东西,“止武之招被破了,真意外,区区一个兽人,居然能破解我的天下止武。”

“这不是废话吗?天下止武的原意,是以纯力量推动,以至绝之力,行天下止武之道,刚才你那算什么?都快被你搞成召唤术了,不伦不类,当然会给人破掉,一点原创者的神髓都没有,要是小叔亲自动手,看看有谁接得下来?”

“以纯力量推动?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我本来就不是力量型的剑士,更别说现在,你要我怎么发力?能够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发招,你应该夸我是天才了。”

“天才个屁啦!”

口中虽然这么说,东方恋雪心中确实佩服,先前看到雅德维嘉在力量明显不足的情形下,以剑通神,巧借自然之力,把这一式改成近似召唤术的技巧,以中阶的力量发招,其中的巧妙神异之处,只能说一声叹为观止,再考虑到这家伙的个性,这一式变招肯定不是苦思所得,九成是临时起意的随手创作,这就更让人吓到想裤子了。

“等等!”

东方恋雪狐疑道:“为啥你说到这一式,就那么一副喜不自胜的发情模样?你该不会把这当成是定情礼物吧?我小叔可没这种意思啊,他那个人虽然在很多方面有点变态,但也只是一般程度的变态,再怎么说,他都没变态到垂涎八岁小女孩的程度啊。”

“我已经不是八岁了!”

雅德维嘉认真地抗辩着,眼中流露着无限憧憬的神情,东方恋雪看在眼里,心头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是感动、好笑,还是说一阵阵不寒而栗。

“现在的我,和当初可不一样了,这一次,我一定会闯入他心里,把他的心抢过!让他永远都记住我。”

雅德维嘉道:“那次我让你把我的信带去,你到底带了没有?要是敢说没带,我就在这里生剐了你。”

“书信?那封白字连篇,内容狗屁不通的东西,真亏你还敢交送给人,不过,我当然是送了。”

东方恋雪举手投降,心里只能替自己的小叔暗叹三声不幸,居然被这个圣莲教的怪物给盯上。

“还有,你怎么变得那么奇怪?”

雅德维嘉道:“我还以为你是刻意隐藏实力,但看你几次,你的力量确实只剩下中阶,这是怎么搞的?当初我们联手……呸,说错了,是我们碰巧同路的那次,你的力量明明已经是高阶巅峰,即将冲击地阶了,怎么会掉到中阶?你是得罪人太多,被人抓住,废掉武功了?”

碰上了这么一个知晓自己底细的人,东方恋雪只能苦笑,看雅德维嘉一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他耸耸肩,道:“在那之后出了点意外,走火入魔,功力废了,重新练起,当然就是现在这样了……”

话到嘴边留三分,东方恋雪自然不敢明说,自己为了修练秘术,不得不多次废功重练,练上中阶时废一次,练上高阶时废一次,练上地阶时又废一次,算来已经三次了,代价不可谓不大,很多人以为自己是单纯在隐藏实力,殊不知自己有其他的苦衷。

(小叔啊小叔,你创的这套功夫,可真是要命啊……只恨年幼无知,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舍命陪君子,与你玩这一趟了。

第六章 如幻似真.皇极日落

华丽的酒店客房内,住着三个人,一个静静坐在椅子上,高大的个子,如同石像一样动也不动;一个躺在床上,身上的绷带犹自渗血,散发着浓浓的药味;还有一个女人正拿着大毛巾擦头发,站在火炉旁边,身上刚换好的新衣裳,被火光一映,隐约透出内里的美艳曲线。

“验、验证者,你……你的衣服,穿好一点。”

坐在椅子上的高大身影,有些结巴地开口,这人的模样,与穿黑盔甲的胡燕徒有些相似,同样是一套甲胄,没有任何缝口,也看不见内里的样子,连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显得特别模糊。

“闭上嘴吧,观察者,你名字都叫观察者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待一旁观察去吧。”

姗朵拉很不耐烦地挥挥手,穿好衣服,走到床边,望向躺在床上的那个精壮汉子,“孔巴拉,你怎么样?死了没有?没死的话就出个声。”

“别……别这样叫我……基地长老规……规定……任务中要叫……代号,我我……我叫……主持者……”

“你这副衰样都衰到爆了,还主持个屁啊?行行好,如果真那么想要主持,自己找个扩音器,上马戏团表演去吧!枉你平时还自负了得,自命是北地的有数高手,说什么定能将人手到擒来,结果连变身都用了,却落得这副德性,什么狗屁高手?”

姗朵拉的辛辣嘲讽,把孔巴拉气得不轻,差点就狂呕鲜血,他的伤势颇重,要不是因为受创时处于狂化变身状态,恐怕不只是留下十几处见骨的伤,而是早已毙于敌人剑招下了。

“把嘴闭上,忍一下,我可不想扛你的尸体回去……说错了,就算要扛尸体,也不会是我来扛,反正也是力气大、个头高的人倒楣。”

姗朵拉从怀中取出几支试管,交错倒调了一会儿,弄成了一管乌黑的药剂,看起来像是臭水沟捞出的,气息难闻,姗朵拉掩鼻将药液倒下,滴在孔巴拉的身体上,黑黏药液所过之处,仿佛给烧灼,冒起白烟,孔巴拉痛得额冒青筋,五官痉挛,要不是刻意忍住,早就惨嚎出声。

然而,变化随之发生,滴过药液的地方,血肉异变蠕动,一下是普通人体,一下又长出浓密兽毛,似是兽化,在这样的邪异变化中,那些可见骨的伤口,慢慢愈合起来,伤口消失不见。

“行了!但我不说你也晓得,这种治疗仅是应急,伤口愈合不但是表象,还是假象,要是几日内再勉强动手,伤口加倍迸裂,你想不死都不行了,所以如果还想主持大局,就好好爱惜生命吧,主持者!”

姗朵拉恨恨道:“那小子真是难搞,好不容易得到线索,我们要的东西可能藏在他身上,我们两个人一起伏击,眼看就可以把人拿下,居然半道杀出一个碍事的,力量说强也不强,却把我们打得一败涂地,孔巴拉都兽变狂化了,还险些给当场打挂,我们怎么会那么倒楣啊?更倒楣的是,我明明站得很远,怎么也被打到水里去了?”

这个问题,被重创而后逃跑的豹人孔巴拉,同样纳闷不已,他是北地兽族年轻一辈的高手,也是知名人物,素来表现得很自负,这次动手前全没把东方恋雪放眼里,只是基于狮子搏兔的慎重心态,这才发动变身,全力出击,哪想到人没拿下,还败得如此之惨,真是大打击。

“南方……武者……不弱……此人……此剑……天授……”

沙哑而模糊的声音,自桌畔的那个身影处传来,话说得很不清楚,而且还像说得很辛苦一样,讲了这几个字,后头的话就说不出来,变成了一堆呓语。

姗朵拉、孔巴拉朝“观察者”看了一眼,知道他的状况,那套盔甲有助人凝缩力量的效果,防御力更是高得惊人,但好处多多的代价,就是有一堆的压制与限制,穿上甲胄之后,在巨大的真气压力之下,开口说话变得异常艰难,这虽然不是盔甲的主效果,但确实是当初让他穿上盔甲的主要目的,要不然,以这家伙一贯的啰嗦,恐怕牢发个没完没了,让人听到都快疯掉。

“你别说话了,好好当你的观察者吧。”

姗朵拉挥挥手,道:“咱们既然亲自跑来南方,怎么能空手而回?要是不能取回吉尔菲哈特祖上盗走的东西,哪有脸回去基地?好在后头还有时间,我们想想办法,一定要把人抓到,东西也弄到手!我还就不信了,凭我们北地三杰在此,难道还搞不定那么一个臭小子!”

“……三……杰……”

观察者的话模糊不清,勉强从床上坐起来的主持者孔巴拉,说出了他想说而未能说出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叫过?”——

大比在众所瞩目中持续进行,有别于之前的打一天,休息个几天,这回完全恢复正常,每天结束当日的一轮后,隔天继续开战,这着实让许多人大呼庆幸,特别是负责办大比的考官与帝都的官员,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比拖得太长,大批武人聚集帝都,日日生事,防也防不了,早把他们愁得肠子快打结,只希望这场恶梦能早日结束。

连续两天的竞赛,陆云耕、胡燕徒过关斩将,成功晋级,打入了六十四强之内。比起之前的战役,陆云耕略为吃力了些,对手的素质、实力有不少提升,打的都是硬仗,压力自然大得多,只不过他的童子金身坚固难破,似比同位阶的金钟罩还厉害几分,人家打中他几下,他扛得住,而他趁敌人力弱的反击,那种异乎寻常的超绝大力,却没几个人能扛得住,挨上一记,往往就给打飞出场,“一拳破敌”的响当当名头,就这么成了金字招牌。

由于陆云耕的每场战斗,基本上都是在十招内完结,不少好事者大声嚷嚷,替他传出“无人能接十招”的夸张封号,如此张扬的名号,自然引起侧目,但相较于他,还有人更出锋头,那就是黑盔黑甲的胡燕徒,他连续三场战斗都是一招了、一招杀,敌人死无全尸,整个帝都如今都在议论纷纷,好奇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黑色杀神,会否所有试子没人能接他一招?

站在东方恋雪的立场,这两名兄弟就如同活招牌,招牌越是闪闪发光,便越是吸引人注意,也就能引来更优质的赞助商或投资者,目前虽然已经加入帝党,被视为帝党的一份子,可是若要赢得投资者的重视,让投资人肯再下更多本钱,那就得努力证明自身的价值,况且,打从引入魔门资源的那天起,这个小团体的背后,就有魔门在虎视眈眈,要是不能让他们认为这个小团体有长远利益,抱以期待,那边很可能为了急于求成,牺牲掉这个未来性不足的投资案,那自己的苦心就白费了。

正因如此,看到陆云耕与胡燕徒的成长,东方恋雪比谁都要高兴,至于他自己的两场比赛,那就很狼狈了。大比进行到这里,弱者早已被淘汰出去,剩下来的都是精英,最差劲的也都有高阶,要面对这样的敌人,单纯靠砸钱、耍手段、使诡计,已经越来越难摆平,东方恋雪想这么混上去,压力委实不小。

幸好运气还不坏,碰上了无耻之徒,一上擂台,居然一面假装动手,一面低声索贿,正中东方恋雪下怀,三言两语讲定价钱,双方表面动手,东方恋雪塞过银票,对方收下之后大叫好厉害,跳出擂台认输,就这么混过一战。

第二战就没那么好运气,对方战意如虹,东方恋雪掏出一堆卷轴狂扔、狂炸,只能起到牵制作用,他不得不取出落日弓,绕着敌人发箭,靠着卷轴的牵制、乱箭扰敌,最后无心之射,神出鬼没的一箭定江山,对方败得惊愕难当,却也输得心服。

这一箭,固然胜得漂亮,也让不少人讶异地发现,这个只会耍卑鄙手段的大比之耻,赫然也有着一身不俗的好功夫,之前倒是小觑于他了。风光的一胜,却让东方恋雪叹息不已,这个结果不但代表自己将过早被人注意到,开始暴露实力,更遗憾的一点,是自己一直努力的“一路纯靠脑子过关”计画宣告失败,果然想纯凭智力混到最后,难度还是太高了。

“呵,竞争对手少了一个,看来本次大比的卑鄙王称号,非我莫属了。”

东方恋雪下了擂台,就看到龙傲天专程跑来揶揄嘲弄,这家伙的两战,仍然是靠耍小伎俩获胜,看在旁人眼中,那是卑鄙无耻的表现,但知晓他真正实力的人看来,都晓得那不过是他的游戏,正因为他有那样强横的过人实力,所以才能靠耍手段战胜强敌,或者该说……有实力让强敌败得不明不白,更让全场观众误以为他的胜利纯靠卑鄙伎俩。

遇到了挫折,东方恋雪不无遗憾,但眼前要务仍是一路打赢上去,所以在六十四强赛的时候,他提着落日弓上场,却有些讶异地碰到了一个意外的对手。

“是你?”

“嘿,想不到吧?臭家伙,这次在擂台上,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站在擂台上的对手,掀开了黑色的斗篷套头,露出了真面目,赫然是一个大眼美女,而东方恋雪很不巧地知道这个特殊考生的名字。

“姗朵拉?我靠!”

东方恋雪转头对着台下考官叫嚷,“裁判!我这个人讲究格调,要我和心理变态的双性恋人妖对战,我会被人鄙视的,能不能替我换个对手啊?至少换个正常一点的……什么?换对手不行,投降就可以?你们反正很想看到我淘汰出局就对了,我问候你们全家,问候你们姑妈干妈师妈姨妈和奶妈,还有你娘咧!”

大声嚷嚷一番,声音刻意以真气远远送出,大半考场的人都能听见,不但让台下的考官们暴跳如雷,恨不得冲上台来,把这出言不逊的畜生暴打一顿,就连站在对面的姗朵拉,都气得七窍生烟,用力跺脚。

而这当然是东方恋雪有意为之,自从知道姗朵拉也是考生之一,他便留意姗朵拉的战斗方式,发现她的对手基本上都是不抵抗被打倒,或是主动投降,看上去很神秘诡异,很多人都以为她会什么特殊魔法,但一早知晓她底细的东方恋雪却明白,这不过是她巧用自身天赋,或许还配合上某种北地咒法的结果,那些人的精神为她所控,当然就有如傀儡,败得乱七八糟。

凡是涉及精神类的咒法,发动时肯定要聚精会神,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先把人气得脑袋昏昏,总是能占点便宜的……

“干什么了?臭人妖,老实说,我个人并不反对百合恋,两个美女之间发生恋情,其实也还挺美的,但如果其中一方是你,那就恕我只能先吐再骂了,也不撒泡照照自己,什么丑陋怪样?男不男、女不女,胸部像,像胸部,眼耳口鼻没一处像人形,拓下来就是一幅抽象画……”

其实姗朵拉容貌美艳,绝对不丑,要不然也不会甫抵帝都,就有权贵子弟来追求,但东方恋雪存心骂人,哪管事实如何?他骂街的本事,比起他的轻功、机智,可以说是不遑多让,当初在北地会搞到那么多人大追杀,一张远近驰名、惊动千里的超级臭嘴,绝对是其中关键。

结果,这些话虽然令敌人怒火中烧,却也令对方提早进攻,姗朵拉怒吼一声,“贱男人!你死定了!”

怒吼声中,姗朵拉一扬手,赫然一剑在手,举剑疾刺而来,东方恋雪一下错愕,之前只晓得她会用脑波攻击,身手似乎不怎么样,估不到她居然还会武功,看起来剑法娴熟,已经可以算是高手了。

东方恋雪侧身一避,这一剑从身旁穿过,避得从容,却见姗朵拉一下冷笑,“讶异吗?别吓得裤子,会让你吓到的事,接着还有咧!”

语毕,剑光流转,让东方恋雪一下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抹剑光,异常眼熟,看似对空乱挥,可是切割空气的痕迹,还有切风之声所形成的咒语,赫然就是雅德维嘉修改版本的天下止武,这种超级绝学,就算换个剑术一流高手、剑道天才来,也不见得能够使出,姗朵拉是如何练成?而且看手法的熟练程度,与雅德维嘉当日毫无分别,恐怕不在那个女剑神之下。

要是姗朵拉真有这样的实力,那日断无可能被剑风扫落湖中,所以合理的解释就只有一个,凭着东方恋雪丰富的临敌经验,他立刻便知晓真相了。

(该死!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已经落入她的精神控制之中,她是什么时候发动的?事先居然全无征兆,看来我还是小觑了她……现在只能战战看了,不过幻觉空间内,什么也由她主宰,在这种地方战全无意义啊……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天下止武的凝劲已然发动,姗朵拉更似有心炫耀,凝化出来的有形气劲,不是雅德维嘉那样的土色猛虎,而是一头通体闪着金属光泽,仿佛被抛光过的银翼凤凰,振翅雄现,发出尖锐的鸣叫,一根根羽毛闪烁银辉,凤目中绽放厉芒,单看外形,就已经占尽气势。

被这么一头东西给盯着,东方恋雪的感觉绝对不会好,哪怕知道这头鬼东西是幻非真,他还是浑身汗毛竖直,额上见汗,不由自主地全身紧绷,像是碰上几个地阶武者一样。

“臭小子,刚才不是很多话吗?你再说啊!看我怎么宰了你!”

“宰我?你当自己是韦清开,有本事说宰就宰……呃,糟糕!”

随口一应,银翼凤凰立刻有了反应,天下止武本就有着声扬即杀的特性,东方恋雪的开口,马上招来银翼凤凰的攻击,银羽如箭,漫天纷纷乱射而来,东方恋雪第一时间拔腿便跑,纵跳如飞,将满天射来的乱羽一一躲过。

“跑什么?你不是很嚣张吗?乖乖站着不动挨一下吧!”

“白痴,你脑子是装屎的!这种时候要我站着不躲,除非我是你儿子!”

东方恋雪随口回驳,银翼凤凰带着强大杀气直追在后,攻击不停,他不敢正面硬接,只能东躲西窜,像过街老鼠一样逃着,和身后的银翼凤凰相比,他的速度犹快一筹,再加上放弃一切还击、抵抗,全神逃窜,速度越来越快,银翼凤凰赫然追之不上。

“臭贼,这么会跑!”

姗朵拉恨恨骂一声,知道自己由于实力不足,并不是真正会使剑,在意识空间内虚拟出来的剑招,徒具其形、其力,不能发挥其精髓奥妙之处,这才会让东方恋雪有机可趁,否则若真能发挥在湖畔见到的那一招,早把东方恋雪给毙了。

“只看过一次,果然使得不顺,还是换点熟悉的东西来用吧。”

姗朵拉叫道:“臭贼,那一招宰不了你,且看看这一下又如何!”

大叫声中,姗朵拉纵身跃起,整个人往上拔高,直跃空中。

东方恋雪虽然一路跑给凤凰追,却不是没有留意四面动向,见到姗朵拉跃起,知道是有猛招将临,又看她这一跳至少百米,高度还在往上拔升,这一惊非同小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天上流光闪动,强光、高热直直传来,纵隔遥远,仍感受得到一波波热浪来袭。

炽烈红芒,在云中闪现,光焰越来越强,热气逼来,将四面云霞全数蒸腾消失,一团耀眼得有如天日的红光,自天上迅速下坠,空气遇高热发生扭曲现象,仿佛太阳即将坠落大地,末日降临。

“皇极.大日落!”

“我靠!你有本事凭自己来使这一招再耍威风吧!”

东方恋雪大叫出声,但熊熊阳焰有若天崩而来,分自四面八方,将所有进退路都封死,想躲是躲不掉了,只能强行拼上一记,可是如此猛招,就算是地阶武者碰上,恐怕也是当场给毙了,自己又要如何抵挡?

不及细想,烈阳天焰熊熊袭卷而来,举目所见,阳焰尽绝生路,逃无可逃,东方恋雪一下发愣,已经被烈阳天焰给吞噬,飞腾的阳焰,有若海潮浪涛,不仅将他瞬间灭顶,还向四周涌去,这里虽然是虚幻的意识空间,周遭景物仍与大比考场一模一样,但被阳焰之涛涌过,整个世界,包括那只徒具其形的银翼凤凰,什么也烧成灰飞,形态摧破,把世界还原成一片白色的虚无空间。

“不好,打得太顺手了,该不会真把他给宰了吧?这臭贼死不足惜,但他一死,我去找谁问话?”

刚才一击出手,姗朵拉就后悔出手太重,意识空间连结神魂,在这里被消灭,现实空间中便会直接脑死,甚至魂飞魄散都有可能,虽然自己能在人死之后,读取脑部残余记忆,可若脑部、魂魄受创太过,自己也读取不出什么东西。

“刚才好像有点反抗的力量回传,看看臭小子的运道如何,运气好,说不定还剩下一口气……”

姗朵拉随手一挥,所有火焰立消无形,这处空间由她所设,在这空间里,她就像创世神一样,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而火焰消去,她讶异地发现一个几乎焦黑的人影,左手、右腿都被烧没了,右手也不完整,基本上已经碳化,仿佛碰一下就会碎裂,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人还没断气。

“求……求求你……别杀我……”

奇迹似保住性命,却只剩下半口气的东方恋雪,一看到姗朵拉走来,吓得哀嚎出声,连连求饶,如果不是因为残破的身体没法动,肯定会跪下来磕头哀求。

“哈,臭贼刚刚还一副猖狂的模样,现在知道怕了吧?瞧你这可怜样,我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

“是、是我该死,我有眼无珠,有眼不识金镶玉,女侠、女王,你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饶了我这条蝼蚁不如的小命吧,我家中还有八十老母在堂,幼子嗷嗷待哺……”

“闭嘴!收起那老套的哀求词,我管你什么老母幼子的,难道你家宠物饿死也要算我的帐?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放你一条生路,不过……嘿嘿,等一下回到现实,你估计也要残废了。”

“不要紧,只要女王陛下饶小的一条贱命,残废小的也愿意,别说是回答问题,小人舔屎愿意,喝也心甘情愿。”

“真是贱男人!果然天底下男人就没有好东西……”

姗朵拉满眼鄙夷,道:“我们入侵帝国这边查到的情报,你有份进入白银谷,吉尔菲哈特死的时候,你更是在他身边……”

“是,一切都是圣莲教主的阴谋,外界传闻全是假的。”

东方恋雪泪眼汪汪,卑微道:“一切都是圣莲教主在幕后控,藉此布局来铲除异己,与小的完全无关,小的确实无辜啊……”

“给我闭嘴!谁问你这个了?吉尔菲哈特怎么死的关我鸟事?我有兴趣的只是……咳,犯不着多费唇舌,总之一句话,他有什么遗留的东西?”

“遗留的东西?他有整间实验室啊,我哪知道你指里头哪一样?他有一个自动化卷轴生产系统很棒,你该不会是说这……”

“不是那个啦,那种东西我们没兴趣,我看你也没吞凤香的钱,就留给凤香做生意发财吧,我们是要别的。”

“你们……你们知道我和凤香的合作……”

东方恋雪失声道:“那你们可以去找凤香啊,她是吉尔菲哈特的助手,吉尔菲哈特死的时候她也在,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我更多,你们可以去把她抓住,严刑拷打,让她有什么说什么,何必来问我咧……”

“居然还想嫁祸,真是不折不扣的贱男人!看你这副贱样,不妨告诉你吧,我们已经确认,凤香是吉尔菲哈特的血脉,虽然他们这一系当年叛乱败逃,身背重罪,但怎么说也是王族之后,身分尊贵,而前人罪孽更不该祸延后人,所以我们对她只会礼遇,暗中保护,怎么能严刑拷打呢?”

“原、原来如此……但……你们不能严刑拷打她,却来拷打我,这……这会不会……”

“所以说你有够贱了,这种事情很讲天生的,没有办法了,你就认命一点,乖乖把话讲完之后去死吧。”

姗朵拉挥了挥手,冷笑道:“不要啰嗦了,四象之属,凤凰之血、神龙之魄、白虎之心、玄武之脉的下落,你知不知道?或者有没有看过、听过类似的东西?”

“呃,我也很想说我知道,但你到底在说啥东西啊?我一件东西也没听过,你能解释一下吗?”

看见东方恋雪的愕然表情,姗朵拉眉头微皱,在这意识空间内,她能大致感应到对方的话是真是假,从这情况看来,虽然也有可能是东方恋雪见物而不识,以致不知,但总之目前他是啥也不知了。

“伤脑筋,你啥也不知道,难道要把你的脑子挖回去,慢慢读取?这很浪费时间耶!”

姗朵拉眼神一变,冷笑道:“横竖那些失落之前,被锁在仓库里过千年的东西,其实和垃圾没多大分别,也不是非要弄到手不可,不如就不问了,而你……也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你、你……你想怎么样?”

“像你这样的贱男人,活在世上只是祸害,姑奶奶今天大发慈悲,要替社会除害啦!”

“你说过……说过不杀我的……你是女王陛下……不能说了不算的……”

“看你这贱样,杀了你都是弄脏手。”

姗朵拉道:“我还是直接一脚踩死你这臭虫子吧。”

说到不耐烦,姗朵拉举脚就是一踹,她本身的力量不大,但在这空间内,她一拳一脚发出万斤之力,都不是什么难事,满打算一脚踹爆这个贱男的头颅,再也不用看他卑贱的嘴脸,让他在现实中脑死而亡,却不料,脚下刚触及他的头颅,陡然一股雄劲反弹而回,不但把脚底震得酸麻,失去知觉,更把她整个人都弹飞出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姗朵拉简直没法相信。在自己的意识空间内,照理说不管对方武功多高、魔法多强,都不可能伤到自己,也不可能真正影响到自己,因为在这虚幻的世界内,对方没有真正出手,又哪来的真实伤害?可是,为何自己会遇到反击?这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女王陛下,承让了,其实你这人还不错,就是犯了典型的小说式错误,话太多!”

一脸奸笑,东方恋雪正从白色的地上站起,随手拍拍身上的焦痕,受损的一下就回复原状。

“我知道你很想不通,这件事也挺难解释的,简单来说……下次与人对垒,可千万别忘了情报搜集和防身装备的重要啊。”

第七章 刃带晚照.枫凉艳刀

如果东方恋雪事前完全不知道姗朵拉的情报,忽然遇上,确实很有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输得莫名其妙,不过,打从凤香被这号人物纠缠上,东方恋雪就一直在留意这个北地使者,后来还在妃子湖畔挨了她一记精神冲击,这样若还引不起东方恋雪的警觉,他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这个世上的事,最怕是那些无从准备的东西,一旦有得准备,那就没有什么难度可言,东方恋雪找上凤香,请她制作一面护符,专门用来克制精神力量。凤香以前跟随吉尔菲哈特,在白银谷中透过地下管道,接过各类兵器防具的订单,对这类要求并不陌生,帝都又不缺材料,要制作一块尽善尽美的护符,或许还不是那么容易,可若只要制作一块急救用的一次性护符,那真是当天要,当天就能完工。

将这块护符藏在身上,东方恋雪倒是没想到会在赛场上遇到姗朵拉,只是认为她早晚会再找上自己,有备无患而已,这次考场上一碰到,姗朵拉一发动精神异能,自己立刻用护符切断与精神连系,精神所受的伤害,顶多就是痛几下,只要不影响,就无大碍,还可以藉机让敌人掉以轻心,探查机密。

整体计画堪称成功,大嘴巴的姗朵拉说了不少重要情报,东方恋雪看情报查得差不多,姗朵拉又翻脸动手,便全面发动护符异能,一下将姗朵拉反震回去。

“在我的世界,武功与魔法都没用,只有同属控意识的精神系高手,才能与我相抗……”

姗拉朵抹抹嘴边溅血,撑着站起来,“你这贱人怎么看也不像此道高手,是倚仗什么魔导器吧?卑鄙!”

“哈哈,卑鄙这个词确实是不好的,但如果是自你口中说出,我就被骂得非常有快感,不过呢,怎么说我也比你有人性得多。”

东方恋雪笑道:“你的意识空间,已经被我渗透,现在要打倒你,易如反掌,但我没这兴趣,就到外头的世界,凭真本事决定胜负吧……如果你有其他本事的话。”

“你受这样的重击,还能恢复,是因为你用魔导器切断了心灵与的联系吧?这招倒也奸诈。”

姗朵拉蓦地诡异一笑,“但你切断了连系,还能感觉到外界的事物吗?你确定回归现实之后,自己还在考场里?不是已经落在场外算输了?”

东方恋雪闻言一惊,关闭护符的屏障,果然感觉到颈部一阵冰凉,似是给人以利刃架在颈上,这才暗叫中计,姗拉朵的本事比自己预想得要更高,居然可以分心二用,一面维持意识空间,一面让真身行动,她与自己说话拖延时间,其实就是要趁机对自己肉身动手。

“你!”

情势紧急,东方恋雪重新发动护符力量,想要全力突破意识空间,魂身合一,但姗朵拉哈哈一声大笑,随手一挥,一座巨大的无形气牢,凌空落下,罩住东方恋雪,要阻断他的回归之路。

“想走没那么容易!我就算封断不了你的魔法器,但总能拖延你个十秒八秒,你就等着回去当无头鬼吧。”

大笑忽然止住,姗朵拉惊愕地看着无形气牢之内,变得一片漆黑,她能肯定东方恋雪还被困在里头,却不晓得里头发生了什么,好像自己的意识空间内,又张开了另一层不由自己控的新空间。

这种事情,不但前所未遇,甚至也是完全不合理的,然而,不管怎么不合理,事情确实是发生了,那片漆黑正如墨水染上宣纸般迅速扩散,将整片白色的意识空间染黑,顷刻之间,姗朵拉就像置身深夜旷野,又似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着。

“别、别以为藏身黑幕之后,就可以耍什么把戏了,这里是我的世界,你别想要……”

话声骤断,一下激越的琴音铮响,打断了姗拉朵的话,她本身是精神控制的高手,但忽然听见这声清亮筝音,脑中却也一下恍神,好像灵魂脱离身体,虚虚渺渺,不能自控。

筝响之后,黑暗中陡然一亮,只不过不是大放光明的那种亮法,而是一抹暗红色,与周围的黑暗很搭,仿佛秋天时最浓艳的枫,随着山岚,遍野飞舞。

在漫天红叶之中,一道灿烂的刀光绽放,刀光中隐约可见一个白衣人影,身后背筝,手中持刃,如月刃上,灿烂却艳红的刀光映亮了脸庞,冷中带笑的讥嘲眼神,颊上似有红色枫叶刺青,一瞬间,予人满山枫红逆风拂上、飒飒有声的错觉,既辉煌又寂寞……

无比凄美浓艳的一幕,让人想要醉梦于其中,却也让姗朵拉想起一事,一个如流星般乍然闪耀于天际,又迅速殒落的北地传说,虽然已过数年,这个传奇故事却至今仍在北地为人津津乐道,又低叹再三……

“刃、刃带晚照,枫凉艳刀?”

姗朵拉瞪大双眼,惊愕道:“不可能!那个人连骨灰都……”

话没说完,刃光已然过颈,在这一瞬间,姗朵拉忆起了早前听过的那段传说,艳刀凄美,只有刃过喉间的刹那,他的敌人才会想起一个“凉”字,如果枫叶是有温度的,这满山飘红只能带来无限的凄艳与寒凉……——

“其实……我还是不太理解,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取胜的?”

“很难理解?那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你和那个女人一起站在台上,她脱了斗篷头套,长得也还算可以,但你就像乡巴佬一样看傻了眼,中邪似的愣愣站着,不说话也不动,你不动她也不动,你们对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可能是觉得你的眼神太下流,就走到你面前,抽了把匕首要割你脖子,你都不知道,那时候全场多少观众起立叫好,连我都叫人去买鞭炮了。”

“是喔?我都不晓得自己这么被人重视咧,要是她那一刀切下去,你就干脆奏请天子,定那天为纪念日,大家一起放鞭炮、放假庆祝好了。”

“好主意,我确实也这么想。”

龙傲天皱眉道:“但她本来都切下去,你脖子也出血了,为什么她又自己弹了出去,这一弹好厉害,我从没看过那么带劲的弹腰,一弹就是十几米,弹出场外,落地判输,被抬走的时候犹自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你都不晓得,她飞出去的时候,全场多少观众捶胸顿足,连底下的考官都有人痛哭失声。”

“这……能搞到那么死有余辜,我这次也算得上是代表作了。”

东方恋雪笑了一笑,简单解释,表示对方是修练精神系魔法的术者,自己一时不察,陷入其迷障当中,这才为其所控,险些就身首异处。

“哦,果然,我猜也是这样,这种精神系的术者很麻烦,难怪她之前的敌人都败得莫名其妙。”

龙傲天道:“那你又是什么挣脱出来的?横看竖看,你也不像精神修为很深的人啊。”

“我哪来的精神魔法修为啊?我只是想说,死到临头,要死也不能白死,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就趁她动手的时候,把她扑倒,剥了衣服,霸王硬上弓,而后,梦外方一瞬,梦中已百回……”

东方恋雪耸肩道:“最后的那一下,她可能是爽翻天,极乐冲顶了,连现实中的身体都震起来,还弹震出场外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那么有劲,但你晓得的,这种事情……很讲天份的啦……”

“好!如此天赋异禀,龙某甘拜下风,不得不给你写一个服字。”

龙傲天拱手为礼,先是施礼一敬,跟着对一直站在旁边的两个人挥挥手,打发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该回哪里滚哪里,去吧。”

看着那两人远去,东方恋雪疑问道:“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刚才好像你说一句,他们就拿本子抄一句,他们是你家的书记官,贴身帮你记录自己言行?你是失忆成性?还是自恋成狂?居然搞这花样。”

“没有,我再变态也不会无聊到玩这花样啊,他们两个其实是帝都第一大报馆的记者,本来是要采访我的,刚好你下台来,我就带他们过来,听听你的胜利感言,刚才你说的所有话,他们都已经记下了,最迟明早……不,今天傍晚,就会见报了。”

“你……一天不坑人是会死吗?”

“那当然,终日挖坑苦,一刻不得闲,坑人是我的毕生志业。”

龙傲天回答得理直气壮,东方恋雪除了翻白眼之外,也给不出别的话来交代了。刚才那一战,不管胜得漂不漂亮,都只能算是失败,明明自己实力在对方之上,又做足了准备,居然被搞到差一点就没命,是参与大比以来最惊险的一次,这实在是大失败,更糟糕的是,命悬一线之际,无所保留,因此让姗朵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自己又没法下决心将她灭口,一个不小心,将从此无数麻烦缠身,非常要命,这堪称是人生级的大失败了……

“对了,刚才你在台上发春梦的时候,老胡已经斩了人,顺利晋级了,现在就剩下小陆了。”

“我叫他老胡,是欺负他长得老,但你年纪比我都还大着几岁,也叫他老胡,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你难道不知羞耻吗?”

“不知羞耻是战场美德,我希望将来麾下……一起战斗的军人,全都是这种人,别的不说,小陆如果能有这种心态,这一仗简直易如反掌,我们直接可以喝胜利酒了。”

“有古怪!你这家伙死要面子又心理变态,每次他上阵,你就只会说什么若他打不赢,你就上台把两方都干掉,这次怎么转了口风,替他担心起来?”

东方恋雪惊道:“不妥!你替他安排了什么考验?你一定替他选了一个很要命的敌人吧!”

“喂喂喂,说话客气一点,别说得我好像阴谋家一样。安排每场考试是吏部的事,选出每场考生的比试对象后,也只有当今天子一人能过目,我又不在吏部上班,又离皇帝远远的,不过一个闲人,我哪有本事安排敌人给他?”

“屁啦!谎扯太多,当心天打雷劈的!”

东方恋雪无视龙傲天的辩解,定睛搜寻陆云耕的所在,当他终于找到,看见陆云耕对面的那个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太黑心了吧!居然给他安排这个对手?”

“干!怪我喔,你们自己一来就向人家呛声叫战的,现在真要打了,难道可以退缩吗?这种事情天答应,我也不答应!”

龙傲天一手插腰,怒道:“别以为老子在说笑,小陆子跟我练了那么久,今天要是说不打,或是说打不过,等一下我就上台把两个废物都一起宰了!”

“你、你又来这一套?”

“我总是来这一套的,怎样?不爽咬我啊!”

两人陷入言词争锋,无关大局,而在远处的擂台上,陆云耕全神贯注,面对着眼前的敌人,就在不久之前,东方恋雪初次挑衅此人时,自己与他的身分天差地远,实力差距如何虽不知道,但比起身分、背景,自己别说与他动手,就连挑战他家看门人的资格也未必有,现在却能与他平等较劲,感觉起来,好像也没有差太多,这种事情……以前就算做梦也想不到。

“你们三个人之中,我唯独对你有一些好感,虽然你我路不同,但如果你的排名能够高一点,我倒也乐见,只是你运气实在不好,今天就要败下去了。”

“能够战到今天,对我而言已经很光荣了,况且,最近我长了不少见识,就算这一仗败了,好像也还有很多路子可回来……”

陆云耕耸耸肩,道:“李公子,有请了。”

对上陆云耕的人,正是当朝首席重臣之子,在梵萨丹伦的年轻贵族中,声名最响亮的李经方,他凭着一身的高等装备,还有自身实力,成功打入前六十四强,却不料在这一仗碰上陆云耕。

简短两句话说过,两边立刻动手,李家并非武门世家,李经方在记录上也没有正式拜师学艺,之前一路过关,所使的剑术也包含各家各派,既博且杂,但此番对上陆云耕,或许是为了表示敬意,他一开始就拿出真功夫,长剑斩出,赫然是太乙真宗的四象咒剑。

四象剑出,风火齐至,陆云耕骤感重压临身,之前考场上遭遇的考生,就没有哪一个能造成如此重压,他瞬间想起了李经方斩裂擂台的一剑,不敢怠慢,童子金身全力鼓催,以最强的护身力量进行防御。

也多亏陆云耕对太乙真宗的上乘武功所知有限,不然一认出四象咒剑,便为其威名所慑,心下先怯三分,更难以抵挡。事实上,当李经方剑引风火,发出上百如月风刃、挥出一整片火焰之壁,两旁观众看台上,惊呼之声便不绝于耳,凡是知道四象咒剑来历的人,都着实感叹,李家果真权势滔天。

“四象咒剑,是太乙真宗七大镇教剑术之一,剑分水、火、地、风,接引天地至力,以四象原力练体,若能修到四象归元,四神相映的至境,就能白日羽化,证道升仙,曾经一度被列为只许掌教才能修习的武技,后来虽然等级被下调,解除禁令,但也仍是掌教必修的剑法。”

龙傲天两手环抱,斜眼睨视道:“李经方并没有拜入太乙真宗门下,也没有被哪个老道收入门墙,居然能使四象咒剑,肯定是太乙真宗拿秘笈当礼物,搞不好还送了一两个大剑师到李家,担任保镳兼活动说明书,教授四象剑……太乙真宗下的血本不小啊。”

东方恋雪道:“不足为奇,以李鹏学的地位,帝国想用赐婚来拢络,恐怕都得要嫁个公主出来,太乙真宗若不拿点像样的东西,哪能叫示好?搞不好还会触怒李家。不过,四象咒剑易学难精,想要发挥应有威力,更是非得要地阶修为不可,李经方似没有这力量,他的四象咒剑能有几成效果?”

这也正是许多明眼人共通的疑问,就只看到李经方长剑连挥,每出一剑,俱有水、火、地、风四象相应,火球、火镖、风刃、水帘、土壁、地动……种种效果连环而出,看得人眼也花了,每一剑驾驭纯熟,没有任何生涩滞碍,显然已经在这上头有了许久的苦功,不是甫得传授,初学乍练。

“看走眼了,李经方这小子,比原先料想得更真材实料,单纯的力量容易提升,但这手剑艺……没下过苦功是练不出来的。”

龙傲天道:“剑中带着几分郁郁之气,以他的地位,怎么可能不得志?我说知己,你觉得他胸中郁闷何来?”

“谁管这个啊!”

东方恋雪叫道:“你先关心一下自己弟子吧!什么不好考,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出你意料的考题,他要是真被当掉,这样符合你利益?”

身为知情者,东方恋雪比龙傲天还多知道点东西,所以比他更着急。不久之前,东方恋雪不惜肉痛,花重金向曲子买了自家的商业情报,得知李家近十年来透过魔门旗下各种交易会,陆续购得的武器与防具,别的倒也罢了,毕竟魔法器都会吸取装配者的元气为能量,实在不是戴得越多越好,但其中有几件东西,委实要命。

风火护腕,能从周围空间中吸取风、火元素,令施展这两系的武功、魔法效能提升五成,再配上李家新近购得的水火神珠,镶嵌在护腕上,等于是风、火、水三系齐备,足够把一个高阶末段的武者,战力强推上地阶,施展起四象剑来,保证大杀四方。

攻击已经有地阶的威力,但真正棘手的地方却在防御,李家新购的天龙软金甲,能瞬间发动十重结界,水火不侵,这虽然厉害,却只是一个幌子,东方恋雪在曲子提供的资料中看见,李鹏学砸下重金,甘冒偌大风险,让魔门弄来几颗慈航静殿过往住持的金身舍利,如果单纯吸收化纳,可以提升不少力量,不过若配合最新技术,与软金甲结合,一次性消耗使用,就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第十关顶峰的金钟罩力量,那相当于地阶的巅峰力量……如此变态的防御力,东方恋雪想不出要怎样才能将之破去。

连东方恋雪自己都搞不定的问题,他更想不出陆云耕能怎么办了,但此刻做什么也都来不及,除了干着急,他已经在想,等一下要去买一张三十二强赛的考生名单,看看还有没有比较弱的特殊考生,可以再来一次杀人夺证?

东方恋雪的担忧,正在上演,陆云耕处在风暴中心,所感受到的压力,只会比任何人都更深切,在他眼中,敌人剑中含咒,每一次出剑,都等于发动一道符令法咒,敕令水火风元素为用,忽而水帘、火壁袭来,忽而风刃、火球、冰凿乱射,攻得人目不暇给,假如还是初入帝都时的自己,凭着那一身铁布衫,几招内就给乱刃分尸了。

但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童子金身是自己这一路过关斩将的最大倚仗,之前不管碰上什么敌人,哪怕是被巨魔甲这种庞然大物重轰,自己都硬挨扛下了,像是海岸边的巨岩,承受千涛万浪而屹立不摇,可是,此刻在四象咒剑的交错攻击下,那座巨岩就似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逐渐裂解,童子金身的护身劲已处处裂痕,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之前每一战的挨打,都是故意采取防御,等待最佳攻击时机,但这一回,我不是故意挨打,是当真被打得还不了手啊……李经方确实是厉害,斗上这许多时间,他的招式运转毫无破绽,两仪化量诀对他无用啊……

陆云耕心中暗叹,还有一个更大的隐忧在心里压着,基本上,李经方是一直纵跃出击,持剑在手,而大地上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太乙真宗的剑士,最厉害的时候,就是当他们剑不在手的时候……

“投降吧!”

李经方斩出一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是个人才,从底层爬到这个高度,一身修为殊是不易,若被我破去金身,不死也半残,何不在此认输?”

“我不认输!决不认输!”

陆云耕举起护手,接挡来剑,尽量替破损不堪的金身分担点压力,“如果我在这里认输了,我就去不了我想到的地方,李大少,你我这一战,不至倒下不罢休!”

“好一名硬汉!我会记住你的。”

李经方喝道:“看我破你童子金身!”

长喝声中,一道土锥突地而起,插穿擂台,直袭陆云耕脚下,陆云耕及时纵跃闪避,未有受伤,却也给弄得脚下一阵不稳,这正是李经方的算计,对付慈航静殿一脉的硬功高手,不管是金钟罩,还是童子金身,要破其金身的第一步,就是要先破其重心。

一打乱陆云耕重心,李经方的杀着也正式发动,真气与护腕、神珠的异力提至顶峰,纵身一跃,长剑离手,绕身飞旋,生出一股雄力,将他整个拉拔至十余米的半空,居高临下,李经方一指点出,以气驭剑,长剑发出嗡嗡鸣响,音振不绝,绕着他的手臂,激转出三圈剑虹,光彩夺目,幻化云霞。

四象咒剑本是水火地风齐备,但李经方这一剑之力催至巅峰,周身云霞涌动,居然幻出六爻卦象,在身后隐约浮现了一团八卦彩光,八种卦象之间交错变换,已现生生流转之机,这一幕奇景,看在所有识货之人的眼中,都是一阵惊叹。

“你确实太小瞧他了,我也一样,这家伙不是凭装备硬催上地阶,是真的拥有地阶修为了。”

东方恋雪喃喃说道,以他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李经方的地阶力量新得不久,必是才突破没几天,驾驭不足,要不是有一堆装备辅助,搞不好还会像脱缰野马,破绽大露,但这样的年纪就能上地阶,要嘛是拼着缩短寿命,以近乎自残的方法来修练;要嘛就是天资优秀,加上废寝忘食的苦练……李经方显然是后者,此人身分尊贵,养尊处优,居然能如此下苦功修练,真是一件挺意外的事。

四象是组成世界的根本架构,能够参透四象,将之衍生造化,无论是往下衍出八卦,还是往上归本两仪,都是一种悟透,不是死练功法,这样的武技,在同级数的剑士中绝对算是高手,而当这蕴四象八卦之力于一剑内的猛招,当头斩下,纵是以高抗击力著称的童子金身,也非破不可。

纷乱剑气如雨袭来,本已千疮百孔的童子金身,刹时被破,金身构成牵连腑脏气血,金身一破,腑脏登时受创,而主力攻击的一剑,在此时当头劈至,陆云耕顾不得内伤加剧,双掌同出,看准剑势,聚全力一拍,两劲冲击,十指俱裂,指甲脱落,鲜血喷飞,但总算险之又险地将剑夹停,额头渗出血痕,只差一点,就会被破颅惨死。

全场一片惊呼声响,全是一面倒的惋惜,任谁都看得出来,陆云耕已经明显败阵,甚至只要李经方剑上再发力,立刻就将他剖成两半。李经方也犹豫起来,他对陆云耕确实有好感,觉得这人不错,只不过双方立场有别,难以交友,却不是没可能纳为己用,就这么一剑砍了,实在可惜……

迟疑只有瞬间,在做出决定之前,陆云耕的那双金属护手,忽然发出清圣佛光,柔和温暖,这道圣光迅速蔓延,笼罩陆云耕全身,所过之处,皮开肉绽的创伤奇迹似愈合,就连金身被破所造成的腑脏重创,都在瞬间被压下、治愈。

这双护手的原形,是颜龙涛澜在中二斋所致赠的手套,东方恋雪看出了其不凡价值,在一堆高价物品中,选宝似的将其取走,后来又交给凤香加工,成了现在的“圣灵护手”其真实异能可不是舒经活血那么简单,东方恋雪交付护手时,千叮嘱、万交待,宁可背负更大的压力去战,也不能轻易暴露这双护手的存在,一切绸缪,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光属性的魔法器,极其罕有,能够有这么强治愈效果的,更是凤毛麟角,李经方只听说在深宫大内,似乎有这么一件神器,却作梦都想不到,陆云耕手上居然有这样的东西,惊愕之余,想要鼓劲拖剑下切,已是慢了一步,陆云耕的反击将至。

陆云耕一路战来,所有敌人都怕了他的不破金身,还有无坚不摧的一拳,而今李经方一剑破金身,废去两大胜利支柱其一,却要在回气不及的恶劣处境下,面对陆云耕名震帝都的不败一拳,情势不利,李经方脸上却露出笑意,当陆云耕的重拳击来,他身上也同时绽放金芒,恍如佛门高僧的坐化金身,金钟罩的无双护体气罩,瞬间笼罩全身,预备强势反震敌人的重拳。

第八章 金龙神威.天皇心剑

‘你那个什么狗屁化量诀,根本是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若早半年把你交给我来训练,肯定直接废你武功,从头改练别的,也比练这狗屁有用,现在是没得选择了,狗屎狗屁好过没有,将就将就用吧。’大比重开之前,陆云耕接受龙傲天的训练,已经到最后关头,龙傲天眼界高绝,对他赖以制胜的化量诀嗤之以鼻,但时间紧急,不及改艺重修,只得帮助他开发这套奇特技巧的未尽潜力。

‘你以化量诀探测敌人招式破绽、运劲弱处,这点是不错的,但如此战斗,最多只能打赢一些庸手,对上真正的强者,你有死无生……不理解吗?放马攻我!’龙傲天摆出的招式很简单,陆云耕放手出击,觑准招式破绽,更对准龙傲天气劲弱处攻去,照说这该是十拿九稳的一击,哪知道明明攻向弱处的一拳,却好像打在一座坚石之山上,拳头痛得像要碎了一样。

这结果不算意外,龙傲天若没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要他击来了,只不过陆云耕多少有些想不通,明明自己是攻向最弱处,为什么会是这结果?是因为龙傲天的最弱处,仍是比自己的最强要强得多?如果自己之前的每场战斗,都是这样,那什么侦测结果根本全然无用,自己也早就完蛋了。

‘想不通吗?很简单,因为你的探测太浅,化量诀只能探到皮毛表象,真正的高手,内劲瞬息变化,你探得到招式破绽,探不到他体内真气流转,走脉窜的过程,又有何用?若你真想要把这狗屎变黄金,就不能只探表象,要能探出真正的气机流转,这才能做到最真的最强对最弱。’龙傲天道:‘这一点,就是往后你要修练的目标,如果你能做到,哪怕只是一点,对你接下来的战斗会大有帮助,对上地阶武者也有一拼之力。不过,通常能内息瞬变的高手,功力都在你之上,还有独门的护身秘学,就算你能洞悉他们的真气弱处,也多半攻不破。’‘那……这该怎么办?’‘唔,说起来还是你自己不好,啥事不好干,尽把时间花在一些狗屁功夫上,现在弱到没边,我哪知道能怎么办?算了,死马当活马医,教你一招来赌赌看吧!话说在前头,不练便罢,要练……大比重开之前练不成,我就宰了你,省得上台丢人现眼,还浪费我的血……我是说,心血。’这是大比重开之前,陆云耕的修练,整个过程之中,他也很担心,不知道自己的修练效果如何,但当实际上了擂台,什么怀疑都已抛开,专心一念,便只在自己的这一拳上,哪管阻挡在眼前的是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一拳便轰在敌人身上。

金芒刺眼,擂台外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何事,倒是远处的东方恋雪,一见到李经方身上金芒大盛,就几乎跳了起来,非常清楚那代表了什么,旁边的龙傲天也为之愕然,怪叫出声。

“金钟罩?虽然有点四不像,但看这亮度与气机波动程度,估计有个第十关了,李经方这小子怎么练的?这也是自己练出来的?”

“你现在知道自己闯祸了吧?吃饱没事干,给他安排了这么要命的对手,金钟罩第十关啊!是你去,你都未必扛得下!”

“怕啥?别大惊小怪!”

龙傲天怪叫过后,一下又回复镇定,“不过就是区区金钟罩而已,如果力量纯正,那还有些看头,这种用魔法器强行催出来的金钟气场,不过是个勉强凑起来的拼盘,不值一哂,小陆弹指可破。”

“放屁啦!那是第十关的金钟罩,现今的慈航静殿都不知道有几个练成,最好我们家老大弹指就……咦?弹指?”

东方恋雪一下惊愕,似有所悟,这时擂台上的情形已然生变,陆云耕的重拳一下轰在李经方上,李经方神色微变,因为这一拳打中,痛楚比预期中重得多,这非常诡异,因为金钟罩明明已经将陆云耕的拳劲,尽数瓦解崩散,但中拳的仍是痛澈心肺,好像这一拳正打在罩门上,所以哪怕是劲力被弹散大半,仍是痛到想飙泪……幸好,这一拳终究是被挡下了……

李经方预备反击,动手之际,与陆云耕眼神一触,心头顿时一寒,那双眼神看来无比专注,一点也没有攻击结束后的放松,虽然自己的战斗经验不是很多,但本能地感觉出来,敌人的攻击……没有结束……

陆云耕的脑中,此时连敌人的存在都没有,仅存的只是一句话,‘要以最强破最弱,就要做到把力量集中于一点,你未上地阶,对力量的驾驭不足,做不到高度集中,只能配合外力,总之,拳的力量,比掌集中;指头的集中度又胜过拳,当你能把所有力量集中于指尖一点,那就能化指为剑。’这番话,很快便化为实际,陆云耕在拳劲已尽的瞬间,弹指一击,虽然只是简单一下弹指,爆冲出来的力量,却比之前的一拳陡强五成,打在李经方已被削弱的金钟气罩上,透入肚腹,仿佛多把小刀在肚肠中狂剐乱割,差一点就是大口鲜血激喷出来。

如果是真正的第十关金钟罩,罩门几乎没有,抗击力强横无双,绝不会被陆云耕轻易打破,但李经方此刻周身所罩,仅是以魔法器消耗金身舍利所形成的拟似护罩,虽说是等同……到底是有不同,这细微的差距,在此时就形成了致命伤,陆云耕一指戳,两重震劲连发,这个拟似的金钟气罩,便如早先陆云耕的童子金身一样,伤痕累累,濒临崩解,全靠内里的天龙软金甲在撑。

只是,陆云耕的攻击,犹未完结……

正竭力忍痛苦撑,设法维持清醒的李经方,忽然发现,自己内狂剐乱割的气劲,急速收束,而且力量高度提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生出一股锐利剑气,下一刻,李经方只觉得周身一阵冰冷,失去了意识。

昏迷过去,是一件好事,因为昏了过去,就不用亲眼看到那一幕骇人光景,一道无比锋锐的剑气锋芒,自李经方打入,背后透出,连身上的软金甲也给震碎,金色剑芒带着血光,直直射向半空中,切割大气,发出尖啸之声,有若龙吟,惊动四方,看台上的人纷纷站起身来,惊愕地看着这幕景象。

“这是……”

东方恋雪遥遥看着那道金芒剑气,眼中的讶异不多,更多的却是感叹,“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好像是帝国皇室不传秘学,天子神器之一的天皇心剑?”

龙傲天耸耸肩,道:“天下武学,大同小异吧,还不就是一道金色剑气,你说是金钟剑也可以啊。”

“是喔?但剑气直破九天,声若龙吟,这好像是天皇心剑的独有特色,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东方恋雪道:“还有,我记得帝国的天子绝学,限定很多,传说中如果不是皇室血裔,或者不是天命所归,就算想练也练不成,不是吗?”

“哈哈,愚夫愚妇的乡野传说,这你也相信?如果这真是啥天皇心剑,小陆子现在不是使得好好的吗?”

“是啊,一介平民,使出天子限定的绝学,如果某人没有代为斡旋的话,等一会儿他还没下擂台,就要被官兵包围,哪怕能杀出重围,也会变成大地上通缉令最多的人……比老胡还多!”

说到这里,东方恋雪忍不住转头,道:“我说你脑子是坏了?还是刚刚被铁门给夹了?好端端的吃饱没事干,传他这种麻烦东西干什么啊?”

龙傲天哈哈一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陆云耕所发出的那道金色剑气,生出异常变化,先是亮度激增,既而化为龙形,整道剑气凝化成一条金龙,跟着在天上炸裂,强大冲击波扫向八方,形成狂风,吹得地面一片飞沙走石,旗折人惊。

“这个……好像又不太对啊。”

东方恋雪喃喃道:“威力比传说中更强,天皇心剑有这种变化?”

“是啊,好怪。”

龙傲天皱眉望向天空,出神道:“我练来练去,怎么就没这种变化?这好像比我用的还厉害,他怎么练出来的?等会儿可得问问。”

“啊!”

一个幼嫩的少女惊呼,在不远处响起,惊动了东方恋雪与龙傲天,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看,发现穿着黑斗篷的洁芝,就站在五步外,似乎是特别来找东方恋雪的,却被陆云耕的一剑所吸引,抬头仰望,怔怔出神,还一下惊叫出声。

“这、这个是……天武神功,皇字部!”

声音不大,细若蚊鸣,但传入龙傲天、东方恋雪耳中,却不啻是雷轰电闪,东方恋雪霎时一愣,回过神来后,马上就骂了一声。

“……我干!”

一字出口,转头望向龙傲天,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英雄所感略同地吐出同一个字眼。

“干!”

“干!”——

千防万防,人算不如天算,这是东方恋雪最近常有的感叹,自从晓得陆云耕身负天武神功的地字部,东方恋雪知晓此事严重,便要求陆云耕千万小心,绝不可以让其他外人知晓,哪怕狂妄如龙傲天,也没在这件事上给出其他意见。

不过,虽然不是没考虑过,天武神功有可能一个人能修习一部以上,但确实没想到,陆云耕身上会藏着一部以上的可能,以至于当陆云耕得胜下台,龙傲天主动迎上去时,眼中闪烁的神情,都有些不怀好意,看来很有“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意味。

相较之下,陆云耕惹出来的其他麻烦,就比较微不足道了,他重创李经方的指剑,全场的明眼人都认出是天皇心剑,由于帝国明文规定,未经许可,私自偷学皇族武技者,诛灭九族,与谋反罪同,所以他才刚下擂台,就被官兵重重包围,连迎上去祝贺的龙傲天、东方恋雪,都给过千官兵围在圈内,官兵态度强势,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幸好,九门提督颜龙涛澜,带着一个看来慌慌张张的太监总管,前来宣读仁光皇帝的御旨,这道天子谕令文词古雅,文化程度稍差的人甚至听不懂是在说什么,但内中的含意却非常强词夺理,表示天下武学殊途同归,不能每次看到金色的剑气,就以为是天子武学,说不定人家是在使新创的金钟禅剑,如此听风说是雨,浪费国家资源,不务正业,实乃罪大恶极。

辩解的话只有几句,狠狠斥责的话倒有一大串,听得在场的官员冷汗涔涔而下,胆颤心惊,不明白万岁爷为何震怒如斯?更不知为何这股怒气直指自己而来?实在好没道理。

天子心意难测,别随便冒犯天威才是上策,官兵立刻退去,倒不是说他们相信圣旨上的说法,而是这圣旨由顶头上司颜龙涛澜亲自带来,当然不会是假货,天子绝学、皇族秘传,不许外人偷练,但皇帝既然下圣旨开释,就表示其中有外人不知的内情,可以将之视作皇帝的默许,许可既有,哪还需要旁人多事?

如潮水般涌来的官兵,又迅速退走,在场观众中的平民百姓见状,齐声欢呼,而站在陆云耕身旁的龙傲天,满面得意笑容,对着东方恋雪无声竖起两指,昭示胜利,东方恋雪的反应非常直接,一步跃上,掐着他的脖子猛摇。

“胜利个屁!你知不知道这次玩出祸来了?因为你无聊又愚蠢的游戏心理,我们惹上大麻烦了啦!”

“咳……咳咳……是你们……惹上大麻烦……咳……不要把我……咳……算进去。”

脖子被掐得太用力,龙傲天咳嗽连连,旁边的颜龙涛澜见状,大惊失色,差点就要叫手下官兵冲上去拿人了,反倒是陆云耕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老大,你笑啥?”

“是啊,小陆子你笑什么……咳咳……”

“你们两个……看起来真像是一对兄弟,亲兄弟。”

陆云耕哈哈大笑,旁边的颜龙涛澜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正在互扯脸颊的龙傲天、东方恋雪互瞪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冒出一句“说啥”这边呈现一派欢乐气氛,另一边自然有人把重伤昏迷的李经方抬走,送去紧急抢救,而陆云耕使用帝国皇室秘传之事,迅速在梵萨丹伦,甚至整个帝国传开,对于一直对他抱有好感的平民百姓而言,这件事让陆云耕更添传奇色彩,还有人开始谣传,他可能是帝国皇室失散在外的私生血裔……

各种传闻,似模似样,仅仅半夜功夫,就在各地传得沸沸扬扬,传到最后,不但平民百姓津津乐道,甚至也开始令帝国的贵族豪门感到不安,皇室秘学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而天皇心剑更非普通皇室成员能练,素来就是天子不传之技,更有传说,不具天子命格,便是得了传授也练不成,陆云耕当众使用天皇心剑,兹事体大,帝国贵族之间的非议,可不是仁光皇帝一道圣旨就能压住,群情激涌,拿皇帝没有办法,于是压力就全涌上了慈宁宫。

“……这个孩子,真是从不让人省心,虽然他是由我所出,但近几年,我真是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珠帘之后,叶狐太后喟然而叹,语气中既有疲倦,更有无奈,虽说自己朝中大权在握,甚至可以说是实权在握,但每次出了什么事,百官与贵族对皇帝有所怨怼,不去向皇帝为难,却全都涌来自己这边抱怨诉苦,实在也很头疼。

这些高官贵人,虽然说是来抱怨、要求主持公道,给个说法,可是他们群涌而至,又是此去彼来,累积得多了,也成了一种施压,堂堂帝国的最高权力者,居然要被人施压,还是为了非己所挑起的事端,叶狐太后怒气暗生,更有一种被人轻视的不悦。

“……他们不去为难皇上,却跑来哀家这边闹个不停,莫非……是觉得比起哀家,那孩子还比较可怕?”

珠帘之后,传来叹息声,“韦卿家,你以为如何呢?”

偌大的慈宁宫中,没有其他的侍从、宫女,所有人都早被遣了出去,远远等在宫外,即使还留在宫内,那道珠帘之后,也素来是禁地,除了这边的太监头子安老公公与极少数人,叶狐太后素来不许旁人近身。

此刻待在宫中的三个人,除了叶狐兰蔻本人,还有太监头子安德山,就是宫廷御用大魔法师韦清开,大魔法师在世俗王权之前,素来地位超然,韦清开更是特殊,面见皇族一向免跪,单纯坐在木椅上,以几乎平等的姿态,与太后说话。

“我是一介平民出身,政治的事情我不懂,但管人的道理无非恩与威,只施恩而没了威势,久之就会被当作是烂好人,软弱可欺的大肥肉,太后熟悉驭人之术,此中得失,无须我多言,该怎么做,相信你也早已心里有数。”

韦清开脸色苍白,更好像不喜欢珠帘之后冒出的浓烈薰香,不但座位隔得老远,还一面说话,一面举起袖袍,不时掩住鼻端,眉头紧蹙。换作是别人,如此大不敬的举动,肯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但韦清开……这当然是什么问题也没有。

“唉,还是韦卿家最理解哀家的心思,可惜帝国虽大,百官尽多庸碌之辈,无人可替哀家分忧,除了韦卿家,哀家其实已无可用之人了……”

声声叹息,动人心魄,又是以太后之尊说出此语,依照常理,韦清开应该慌忙跪下磕头,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哪怕大魔法师身分特殊,也该起身说几句谢赏识之恩的场面话,但韦清开面无表情,分毫不为所动,还好像嫌烦一样,皱眉道:“帝国百姓超过亿万,岂有无人之理?恐怕还是有人才赋闲在野,为官者却无识人之明吧?太后如果当真觉得无人可用,何妨从本次大比的试子中选些人来?或是您自己也办一次大比,选些人来栽培,便能不用总叹息无人可用了。”

语气似带嘲讽,更是明显的顶撞,让其他帝国官员听见,肯定脸色大变,斥为大逆,但安德山就像听不见一样,弯腰站在珠帘外侧,叶狐太后也没动怒,显然对此早习以为常了。

“韦爱卿心头不快,长年郁郁,哀家是知道的……”

珠帘后的女声温婉传来,“日前异邦小国供奉的葡萄美酒,哀家早遣人送至爱卿的研究室,未知爱卿有否尝过?韦卿家脸色苍白,自是气血虚弱,这进贡的美酒据说颇有神效,能够温体暖血,对魔法师的体虚问题大有好处,爱卿何不一试?”

乍闻此语,回想起实验室中那几瓶艳红如血的秘酿,韦清开脸上一阵抽搐,抓着扶手的双掌都为之一紧,深吸两口气,这才慢慢回复平静,道:“谢太后关心,臣不近酒类久矣,恐怕有负太后的好意了……太后今日召我前来,应该也不是为了和我讨论异国美酒吧?”

绕了半天圈子,终于还是开门见山,韦卿开对自己的沉不住气,有少许不满,但眼下确实只想早点离开慈宁宫,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嗅这令人生厌的气味。

“大法师研究事忙,若非遇着要事,哀家也轻易不愿打扰,只是此事殊为不易,关系到我国与北地的和平,为求稳妥,不得不劳烦大法师亲自……再出手了。”

一个“再”字,刻意拖得长长,韦清开入耳,如坐针毡,不用问也知道太后要委讬的事情是什么,更晓得这是太后藉机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堂堂大魔法师,亲自出手擒捉东方恋雪,却铩羽而归,怎么想都是面上无光。

“太后开口,韦清开此次定然不负所托。”

硬生生应了一句,韦清开站起身来,也不告别,迳自朝外走去,这动作自是无礼之至,而珠帘后的声音却持续传来。

“哀家有一事相当为难……那个人,最近似乎经常与我那孩儿在一起……”

“太后是要我动手的时候,别误伤了皇上?此事放心,我自会……”

“韦卿家误会了,我那孩儿武功高绝,若有他在旁,唯恐韦卿家不易成事,甚至反而……唔,不如由哀家设法,先将我那孩儿绊住,韦卿家趁机行事,如此可策万全。”

看似担心,其实却是赤裸裸的激将与嘲讽,韦清开苍白的脸庞,一下子怒然涨红,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说一些什么“事若不成,提头来见”之类的狠话,然后拂袖离开,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却仍提醒他不要再冲动犯错,最后他只重重哼了一声,大袖一挥,整个人化为一片薄雾,就这么消失不见。

堂堂帝国第一魔法师负气而走,人前脚才消失,慈宁宫中就立刻陷入一种凝重的气氛,好半晌,太后才发出一声叹息,“他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慈宁宫中已无旁人,唯一能回答的人,只有弯腰侍奉在珠帘外的老太监。

“……战力虽高,心性修为却太差,吉尔菲哈特急就章搞出来的怪物,不成大器。”

哪怕仍佝偻着身体,安德山回话的口气,却是宗师气派,回复到他宫内第一高手的身分。

“韦清开若全力以赴,胜负犹在未定之天,但如今的他,恐怕未必能成,届时说不得要你相助一臂之力,若对上那孩子,你有多少胜算?”

不同于对韦清开的讽刺,叶狐兰蔻对安德山表现十足尊重,可惜安德山仍旧未能给出肯定答案。

“……万岁爷神功天赋,一身修为,已到了常人一生没法想像的地步,又参悟御字归龙图,突破十三层,得龙体圣甲加身,莫说是奴才,我帝国数百年历史上,除了圣祖爷年间的那位大人,只怕无人能相提并论。”

“所以,再加上一个你,也是不成了?”

幽幽一叹,珠帘蓦地掀开,一只手拨帘伸了出来,安德山立刻低下头,不敢亵渎直观,而在明亮的灯光下,赫然可见那只手掌白皙柔嫩,指涂丹红,不但形态姣好柔媚,更重要的一点是……整只手掌的肌肤吹弹可破,充满青春光泽,怎么看都是一只二十多岁的女子之手。

“江山代有才人出,或许,哀家该找个机会,先去看看那几个年轻人……”——



战胜过李经方,初入帝都时候的赌局,提早有了一个了结,对于能够亲手打败这个贵族第一官二代,陆云耕喜上眉梢,一直有种仿佛做梦的感觉,唯一的遗憾,就是全力出手,伤人太重,有憾于心,毕竟……李经方感觉起来不像是坏人。

陆云耕得胜归来后,所住的客店,被大批民众送来的贺礼堆得连门口都快出不去,这种事情其实过往每次得胜都有,但这一次的情况却不同,陆云耕使出了天皇心剑,又蒙圣旨特赦,身分已经受官方肯定,行情大大见涨,想来攀关系、混脸熟的人自然百倍增多。

这样的变化,陆云耕自己也说不上是好是坏,不过他并非傻子,近来身边发生那么多异事,中二斋的老板文沧澜,摇身一变,成了九门提督颜龙涛澜,而负责教授自己武艺的龙傲天,深不可测,却又身分成谜,此次自己能使出天皇心剑,完全与他有关,这些线索综合起来,导出的结论,让他忍不住去找东方恋雪问话。

“东方,有个问题我想问你,那位龙兄……”

“什么龙兄?你该改口叫师父啦,快谢谢我帮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师父,不用殿试就直接成天子门生了。”

“什么?他真是……那他为什么……”

陆云耕如梦初醒,惊道:“那你之前为什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还说得那么笃定,说他绝不可能是大人物?”

“喔,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以前有个傻瓜,每次人家让他选五毛和一块,他都选择五毛,村子里的人看他傻,常常带人去耍他,看他傻呼呼选五毛,然后耻笑他,笑着笑着几年过去,傻瓜拿的五毛积少成多,最后成了他发家致富的资本。”

东方恋雪在陆云耕肩上一拍,笑道:“你说,如果当初那傻瓜一开始就选一块,后头还有那么多人会给他五毛吗?谁傻谁精明不是重点,我们在乎的……只是最后谁发财了。”

作者后话:连载至今,陆续接到一些读者回应,有些支持的,非常感激;有些不满意的,后头试着去改善,不过也有些建议,是看了让人傻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

读者建议,现在的社会节奏快,没时间看太久的铺陈,最好能一集之内解决,男女主角认识别花太久时间,最好是见个两三面,女角色就深深爱上男主角。

我问说,这样子的话,女角色看来像花瓶,没有灵魂,而这样子写出来的女角色,人数写得再多,也是千人一面,没有特色,这样也没关系吗?而读者给的答覆是,没有关系,生活压力那么大,看书只为了消遣,不想动脑,太有灵魂的角色与剧情看起来很累。

这个答覆,对作者而言,真是最重的一下打脸,虽然我也晓得,不管有什么理由,市场永远是对的,但当初之所以会想要出来自己写东西,就是因为不满意看到的言情小说,女角色都是千人一面,看起来完全不像真人,想要写出比较切合实际的作品,所以才出来写的,要是连这一点都自我否定了,那写作的基本精神又在哪里呢?

还是那一句话,市场永远是对的,存在即合理,换作是我,累了一天,也不想看太累的东西,顾客的要求无可厚非。不过,就没有想看一些比较发人省思的作品的顾客吗?如果说,得不到好结果,是因为商品没放对市场,那适合我的市场又在哪里呢?这真是一个让人困扰的问题啊。

第九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

因为龙傲天的恶趣味,东方恋雪在大比中对上了圣莲教小公主洁芝,还在思考如何应战的他,洁芝却当场告白,令他不战而胜!

欺骗纯情小公主、靠“爱”混饭吃、玩弄女性身心,种种“光荣头衔”都砸在了东方恋雪身上,让他声名大噪,被狗仔追着跑!

大比赛场临时转移到皇宫内,没想到其实是针对东方恋雪的一场阴谋……

“想不到啊……皇帝小子以为连串阴谋是针对他而坐立不安,结果……这些陷阱都用来对付我的……我靠,这些人的脑子都坏了不成?这麽大阵仗不拿去刺杀皇帝,用来对付我这个无名小卒?”

第一章 随心所欲.只为喜欢

“东方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不会觉得我太冒昧吧?”

“呵呵,我们都那么熟了,你叫我东方先生,太见外啦,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东方,或是叫我恋雪都行,反正都是假……呃,我是说,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像浮云一样,不用叫得那么生疏啦。”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恋雪,你叫我洁芝……咦?你本来就叫我洁芝啊。”

“对啊,而且别人都叫你洁芝,我也这样叫,感觉我们两个好生份,还是想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用的称呼,这样比较亲昵。我想想……你身分尊贵,以后就叫你小公主好了。”

“小公主?这个……会不会太抬举我了?我家只是一个江湖帮派啊……”

被东方恋雪叫成公主,洁芝低着头,十分娇羞的模样,心里却是欢喜,东方恋雪察言观色,满口称赞,把小美人儿夸得上了天,洁芝脸上的笑容满溢,幸福得像是连喝了几坛蜜浆,晕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来此目的。

“东方先……恋、恋雪啊,你们家的老大,为什么会使天武神功的皇字部啊?”

“嗯,这是个好问题。”

东方恋雪早估到洁芝来此,必是为了此事,便先反问道:“是谁要你来问这个的?是你家里吗?”

“嗯?没有啊,是我早上看了觉得奇怪,就想来问啊,我家里为什么要派我来问呢?”

洁芝天真的表情,让东方恋雪暗暗叫好,难得碰到一个小傻瓜,她想要刺探,自己大可来一个反摸底,趁机搞清楚天武神功的资料。

“回答你之前,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什么是天武神功啊?”

“天武神功是我圣莲教汇集天下武学,穷多年苦功而编纂完成,依其特性,分为天地日月魔佛心、风火雷电水龙皇,一共十四部,每一部都艰奥深邃,需要穷尽修练者一生心血去钻研……”

洁芝可爱地吐了吐舌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听母亲解释过,稍微记了一些……我们玄家提供的化石奇功秘笈,成为地字部的创设基础,所以我和姐姐都是修练地字部,姐姐本来还想修练其他部,但娘亲说那样太危险,就没让她练了。”

“哦?同时练好几门会很危险啊?”

“嗯,当然啦,天武神功的难度很高,每一部都针对一种特殊属性,讲究纯粹,一次修习一部以上,不但有可能相互抵消,事倍功半,还有可能相互冲突,运气不好,一下走火入魔,就挂掉了呢。”

洁芝说得很慎重,东方恋雪却知道实情并非如此,在自己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成功例子,陆云耕起码身兼“地字部”、“皇字部”天晓得还有没有其他部?他一人兼练两部,却还能活蹦乱跳,可见兼修多部不是不可能,只看有没有找对方法而已……虽然自己也还摸不准,那到底是啥方法……

“没有吧?只是你自己练一部而已,不见得多练几部真的那么危险,难道圣莲教内,所有高手都只练一部吗?”

东方恋雪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想藉机探知圣莲教内,高手修练天武神功的状况。

“应该是吧……我练功不是很勤,连自己练功都顾不上了,哪有时间去探听其他人怎么练?不过,我所知道的人,都只修练一部,除非是闭关中的三天尊前辈,他们功力超群,或许能为人所不能……”

“这样啊……”

东方恋雪听得频频点头,虽然洁芝是知之必答,言无不尽,但这丫头天真善良,又不是那种喜欢探听八卦的多事个性,这些情报有多少价值,实在值得怀疑,哪怕教内真有人一次修练多部,她也不可能会知道。

“我家老大的背景,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定他老爸是圣莲教的秘密高干或退休干部,与你们大有渊源,偶尔得传秘笈,把神功传给儿子,这也没啥好奇怪啊?”

东方恋雪满口嘴炮,胡扯藉口,希望能先把此事混过去,不过洁芝听了话,只是摇头,“不是这样的,十四部神功分别对应一种特性,要修练已是不易,其中还有数门特别难练,甚至需要特殊命格与体质,如果先天条件不合,怎么练都练不成的。”

“特别创了一种没人能修练的武功?好搞笑,创这套武功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东方恋雪表现得很诧异,其实却是想趁机问清楚天武神功由谁编纂,不过洁芝却没能给出答案。

“我也不知道那人在想什么呢,不对,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编的,娘亲说这套神功包罗万有,天上地下的武学无所不含,但凡事太过,难免生憾,出现这种没人能修练的情况,也就不意外了。”

洁芝道:“皇是凡人之顶,要修练皇字部,应该是需要特殊的命格或血缘,你家的陆老大能使皇字部武学,是不是与皇室有关系啊?”

“呃?我还以为是什么真命天子的特殊命格,如果只要是皇室就行,那你们圣莲教反正没人能练,为什么不干脆把这秘笈送给帝国皇帝,换取合作机会?这可是一份厚礼啊。”

“这些大事我不懂啦,但恋雪你说得应该没错,娘亲好像本来有这想法,可是先找上我们谈合作的,是太后那一边,这次我带来的礼物,就有皇字部的秘笈。”

“哦……”

东方恋雪心中一懔,洁芝这话里传达的讯息太重要了,圣莲教与后党开始正式联手,后党那边还得了一部秘笈,这个秘笈在圣莲教的手上是废物,用不了,弃之又可惜,但交到后党的手中,情况就不同了,有可能变成一件强大的武器,目前自己与帝党同一阵线,后党得此秘笈,对自己也不是好事……

“恋雪啊……”

洁芝小声开了口,看了东方恋雪一眼,又垂下头,欲言又止,东方恋雪见状,笑着问话,“怎么啦?有话就直接说嘛,有什么话不好对我说的?”

“那个……明天就要打三十二强赛了,我是想问,如果我们两个在考场上遇到了,那要怎么办啊?现在剩下的考生已经不多了,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不是没有喔。”

“呃,我还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呢,不过你说得有道理,确实有可能,但也不是问题。”

东方恋雪哈哈一笑,认真道:“别担心,如果真的在考场上碰到了,我立刻弃权认输就好,无论如何,我怎么舍得和我最喜欢的小公主动手呢?”

“最喜欢……”

洁芝小声地把这三字唸了两遍,一下子脸红了,沉默下来不说话,眼中闪烁的神情,却是欢喜到了极点,东方恋雪看着这一点,心里只觉得好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最好骗——

三十二强赛的第一仗,就是由胡燕徒先打响,这个不管碰上什么都一刀破之的黑甲凶徒,已成了本次大比中赫赫有名的凶人,各门各派都开始关注他,研究他所使用的战技,想知道他究竟是练什么武功?除此之外,也有人怀疑,这名忽然冒出的黑甲怪客,可能就是遭淘汰后从此失踪的慈航叛徒胡虎,虽然体型怎么看都不对,但这世上奇器妙法众多,并非没有能改变人体型外貌的变身道具与术法。

胡燕徒的战斗,今次结束得比过往更快,他遇上的对手,是一名帝国贵族武官,年纪差不多四十,身上极度凝炼的气机,看来已经升上地阶,只是晋级不久,尚未纯熟,但能在四十岁前上地阶,无论资质、个人努力、背后资源挹注,都已是一等一的程度了。

然而,这个应该也算是优秀人才的贵族武官,面对擂台另一端的黑甲刀客,却陷入沉默,等到代表开赛的铜锣声响起,他弃剑拱手,认输下台。

投降这个动作,不太合乎武者精神,但现场所有观众与考官,却很能理解他为何这么做,因为只有亲自看见、感受到那名黑甲刀客的凛凛杀意,才能明白与这怪物对峙,需要承受怎样的精神压力。这个怪物自从参赛以来,碰到所有敌人都是数招内一刀杀,一路走来,全无活口,对上这怪物,败了就是死,或者说得简单些,碰上这怪物,就是一个死字!

一次大比,意义有限,犯不着为了这个而送掉性命,特别是那些本就不缺荣华富贵的官二代,弃权认输才是明智之举。就这样,胡燕徒又赢了一阵,而且还写下他本次参赛,首回得胜不死人的新纪录,在许多观众的惋惜声中,进阶往下一级去。

而相较于胡燕徒,这一轮赛事中,被认为打得最精彩灿烂的,则是太乙真宗的女剑手李月白,这名早已练上地阶的天才女剑手,毫无保留,在擂台上尽展其一身修为,更辅以太乙真宗的著名凶兵“紫青神器”战力大幅提升,每一式出手,招式精妙,威力强大,引起周围看台上群众惊呼不断,此起彼落,纷纷为之赞叹。

紫青神器,是太乙真宗的著名神兵,在过往的几次道门大战中,立下赫赫凶威,令敌对派系闻之色变,此刻交付给李月白来参加大比,再现人间,又唤起江湖人久远之前的记忆,就看她手中一团青芒、一道紫光,交错窜闪,哪怕相隔十余米,都能感受到那股兵锋上的寒意。

大概也只有靠得比较近的考官,才能看清那两团紫青光芒之内的情况。青霞神器是一柄窄刃长剑,荡漾青光,刃锋削铁如泥,每次挥过,连空气都被斩开:紫霞神器却是一柄短匕,又有些像是雷公手中的凿子,每一下挥动,都像半空中爆起一下炸雷,猛烈的冲击波迸散,更具雷轰电闪之威,往年的道门大战中,不少擅长防御气盾的道门高手,就是给这轰雷短匕一击而破,碎骨而亡。

紫青神器之威,在李月白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她在这一战之中所展现的剑术水平,也让全场观者惊觉,之前她一路战上来,恐怕都只用了七成力,特别是当她一跃而起,引动天地之力,在半空中凝出六爻卦象,挥动神器出击,紫青剑气犹如大片流萤,瞬间倾泻地面,骤雨剑气所至,整座擂台连同加固的结界,瞬间崩毁粉碎,威力惊人,剑式圆转如意,比前日李经方高了不止一筹。

如此剑威,已可稳坐太乙真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就算较诸三十六教御,也毫不逊色,加上美人如玉,长发飘飘,持剑舞动的美妙姿态,几乎她每次出手,远近都响起一片叫好之声,还有人开始猜测,这名太乙真宗年轻组的第一人,若下一仗碰上慈航静殿的金龙,两大高手之间不知胜负如何?即使刘孤锋的易筋经、须弥禅掌,能够匹敌李月白的三清一气浑元剑,但两人的装备差距,刘孤峰又有何法宝能挡紫青神器?这一仗的胜败,会否关系两大圣宗的名声?

这些问题,着实令人心痒难耐,许多人都在讨论这些话题,遗憾的是……这些讨论没有成真的机会。

尽管李月白在这一战中占尽上风,完全只攻不守,好像把对方压得还不了手,但眼尖的人一早都看出不对,因为自始至终,这个平时总挂着温婉笑容的美女剑手,一反常态,眉头紧紧皱着,越打到后来,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李月白这一仗所碰到的对手,是她生平从所未遇的,至少,童年结束之后,她可从没无耻到与一个八岁小孩动手,这次若非是擂台相逢,她怎样都不会与一个女童动手的。

然而,这个名叫“小冉”的女童,也是本场大比中的一件异数,自从她败下胡虎之后,接着而来的几仗,又有多名高手为她所败,所有战斗都是几招内迅速结束,败的人全部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败的,意识到失败的时候,已经兵刃脱手,受创倒地,不过却也败得心服……这样的战绩,要不是因为她手下不伤人命,几乎就和那黑甲杀神一样恐怖,李月白对她不敢有分毫大意,而实际动起手来,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这个敌人了。

整个战斗过程,李月白变了十多种上乘剑术,紫青神器纵横挥舞,还使出了不曾显露于人前的组合攻击技,虽然只是大比较量,自己却使出了生死相搏都未必会用出的技巧,而相较于自己,小冉来来去去,所用的似乎就只有一招,碰上什么攻击,她随手将剑就是一挥,随角度不同,形成了切、削、斩、砍的变化,但基本上就是举剑一挥。

就是这样随手一挥,招不成招,浑无章法,实在很难说有什么威力,但不管李月白怎样变招,发动怎样的攻击,小女孩就是这么随手一剑,总能准确打中她发招、发劲的枢纽之位,令她劲道中断,没法好好使完,整个攻势也被破去。

一次如此,可能是碰巧,但次次如此,就让李月白不寒而栗,隐隐约约,她想起太乙真宗一个传说中的至高境界。

太乙真宗以符箓、剑道为修行的中心,剑道是以剑修道,道为本,剑是末节,修练所有的驭剑之术,都是为了升华肉身,有一天能乘剑飞仙,至于用剑的技巧如何、剑上威力如何,倒不是很受重视,但对李月白这样的实战派来说,能够战胜敌人的剑才是一切,而在实战派眼中,剑术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剑破天下。

管你什么天地星辰、妖魔鬼神,我都只是一剑。你如来神掌盖天击来,我一剑破去;你金钟罩坚不可摧,我一剑破去;无论什么绝世高手,千刀万剑,水火风雷,只要来了,起手一剑,不花不俏,通通破个干净,这样的境界,可以称为无敌,甚至……已经有些像神话了,李月白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种传说,可是此刻亲眼目睹,这个名叫小冉的女孩,手中剑威……已经有那个传说境界的雏形了。

(如此超绝人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特殊考生,虽然来历神秘,但总有蛛丝马迹可循,或是出身黑道帮会,或是圣莲教中人,可是圣莲教中……哪里有个这么厉害的小孩子高手?莫说圣莲教,普天之下也没听过有这种人!

李月白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虽然不是小女孩,年纪搞不好还比自己要大些,近些年来也没在江湖上走动,但确实有可能就是……

一想到这点,李月白顿时感到心慌,因为与此同时,她最强的攻击已经发了出去,也被小冉一剑破去,虽然因为动作很快,在漫天流萤飞焰中,没什么人看清楚,可是李月白心下雪亮,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已经递出去,对方却只破、只守、不攻,而今自己招穷力尽,对方要是反击,自己的结果肯定……

抬眼望,那个小女孩一手握剑,表情不善地朝这边瞪来,李月白收紫青神器归鞘,拱起手来,恭恭敬敬便是一礼,“月白今日得见前辈风范,心服口服,虽败无憾。”

坦率认输,李月白缓步下台,对于周围绝大多数的观众,这是一件让他们傻眼的事,因为明明美女名剑客始终占着上风,把小女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观众还心里暗叹会否把孩子打得太狠,怎么一转眼,美女剑客忽然弃权下台了?难道是打孩子打得太狠,良心大爆发?或者觉得以大欺小,胜了也不光彩,这才主动弃权,维护太乙真宗的名声。

无论是什么理由,李月白已弃权认输,而这一战的真相,也就只有那些眼力既好且高明的人,才能看出。

“真不愧是圣莲教的女剑神,我想了很久,也搜集了很多资料,还是想不通她是怎么把剑练到那种境界的?”

龙傲天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道:“真想后头和她交交手,满场这么多人,也就只有她才能引起我的兴趣。”

“那就有劳你了,如果你能把她的兴趣吸引到你身上,我有个朋友就安全了,而且你若真想和她交手,这有啥难的?你自己把名单顺序排排,不就成了吗?过往你还不都是这么干的?”

东方恋雪皱眉道:“不过,今天我的对手是什么人啊?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贴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龙傲天一下子兴奋起来,主动搂着东方恋雪的肩膀,笑道:“就快轮到你了,一会儿记得好好感谢我啊,这次你的对手,是我苦心挑选的,你要是……”

“得,我就怕你这么说,坑完我家老大,现在轮到要坑我了是吧?要是我打不赢,你就亲自跳上台,把我和对方一起干掉,是不是?你这贱胚每次都给我来这一招,你怎么就不会烦啊?”

东方恋雪双手交叠,没好气地道:“你到底替我安排了什么对手?老胡和雅德维嘉是不可能了,总不会是什么超级猛人,圣莲教或慈航静殿高手吧?”

“啧啧啧,还说是知己,你怎能这样把我怀疑?”

龙傲天摇头道:“既然是知己、兄弟,当然不会拿玩别人的那套来玩你,放心吧,这次我替你找好的对手,是我精心挑选,你要是会打不赢,我就提头来见你,这样行了吧?”

金口玉言挂的保证,没有让东方恋雪好过,反而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个知己兼老板从不懂善心的善字怎么写,哪怕天塌下来,都不可能转性这么为自己着想,若说替自己安排好了什么,坦白说……哪怕刀山火海都好过“善意”安排。

(不过,最多也就是碰上地阶,这家伙再怎么无耻,也不可能安排好几名地阶在擂台上围殴我吧?况且,打不过总逃得过,顶多投降认输,我也去抢手环当特殊考生……我靠,十六强赛里头,还有几个特殊考生?有我打得过的对象吗?唉,头痛。

东方恋雪脑中寻思,脚下分毫不慢,几下子上了擂台,对面的人也同时抢上,东方恋雪看清了对手模样,顿时一愣,浑身剧震,心里破口大骂,暗叫狗皇帝的话果然比屎还不如,他替自己安排的这个对手之要命,让自己宁愿被几个地阶武者包围算了。

但从某个方面而言,东方恋雪也不得不承认,龙傲天的话确实分毫不错,没说一句谎话,只是挖了一个好大的天坑……

在东方恋雪的对面,刚刚拉下斗篷头套的洁芝,笑嘻嘻地朝这边看过来,那头小花豹也从她外套大衣的口袋探出头来,一双水晶似的豹瞳,瞪得大大,假如那是人的眼精,东方恋雪肯定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这下要命,谁不好碰到,怎么偏偏碰上小洁芝了?战胜她不是做不到,但昨晚才对她胡扯过,现在马上下手不容情,以后大家就很难见面了,于长远利益不合啊……况且,她实力太强,要败她却不伤她,还不伤我自己形象,这个真是做不到了……唔,麻烦啊,若我现在败了,又没法立刻抢特殊考生的名额递补,就会被判输了,狗皇帝挖下这个大坑给我跳,肯定会马上追究我考试不过的责任,我答应过颜龙涛澜的东西,这下可是要赔命的……可恶,距离计画实现,还有两天时间啊……

聪明人脑筋动得快,东方恋雪更是一步百计的代表人物,从他踏上擂台至今,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只不过没有一条主意能派上用场,直到洁芝终于开口,才将他不甘不愿地唤回现实。

“恋雪……”

少女笑得好甜,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引起附近看台上一阵乱,大比进行至此,闹出那么多事,圣莲教小公主来参加大比的事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这名身分尊贵可比王侯的美貌少女,一言一行,也成了人们注目的焦点,她认得东方恋雪并不奇怪,但此刻她的称呼,还有语气中异常的亲昵意味,这就顿时引起人们动了。

东方恋雪脸皮算厚了,此刻因为心虚,被洁芝这样当众亲密一唤,有些尴尬,举起手来挥了挥,这个动作更令附近观战的群众为之哗然,这一双男女,外貌出众,风采不凡,纯看外表,站在一起确实登对,堪称一双璧人,再加上他们的表情、神态,可以说这场大比由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任何一战,如现在这样毫无杀气、毫无战斗气氛的,乍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小男女在约会。

“我来之前,娘亲说以我的能力,至少也能进入前八强,她嘱咐我要打入四强,起码拿一个探花之类的回去,宣扬圣莲教威……”

“哦。”

东方恋雪随口应了一声,心中却是一懔,圣莲教的情报能力不错,照说不会估错,而洁芝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实力虽不差,却还没踏足地阶,要说能稳夺八强,这似乎不太可能,换句话说,恐怕洁芝还有隐藏的力量未出,之前所见,不是她百分百的实力……

这丫头一向没什么心机,昨晚出口的那一问,不可能是预谋之举,糟糕的是,自己昨晚为了哄她开心,豪言壮语随便出口,说自己会主动认输弃权,如今踢到铁板,承诺的话马上要兑现,果然出来混江湖,总是要还,甚至……还得很快啊!

(啧,该不会……狗皇帝昨晚躲在什么地方偷听,发现我挖了坑给自己跳,今天早上才特别帮我铲土埋自己吧?

心里懊恼,东方恋雪没有动作,就是在胡思乱想。洁芝很信任自己,如果自己现在出手偷袭,倒有八成五的胜算,一击将她打晕,只不过这么干,实在太过无耻……

(无耻形象我几时在乎过?形象无耻一些,做事方便一点,起码好过充英雄,不得不扛大炸弹去丢,还搞到来不及跑,把自己炸成快全残……奇怪,我在犹豫什么?为什么做不出决定来?为何我会顾忌了?

脑里太乱,东方恋雪有些恍神,听到洁芝好像问了什么,没听清楚,但全场观众却一片哗然,喧闹起来的声浪,恐怕比陆云耕剑败李经方时犹有过之,轰然之声,让东方恋雪收心回神,连忙补问一句,“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东方恋雪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但一句才出口,全场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刚才那么大的喧哗声,一下子什么都没有,这让他感到很不妙,而洁芝又一副满脸通红,非常羞赧的模样,东方恋雪心中的不祥预感,就像大片乌云遮了天空,他还来不及深思问题何在,洁芝已经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大声地喊了出来。

“恋雪!我好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

刹时间,全场哗然之声再起,犹如雷动,轰然声浪,几乎要把顶上的天都翻掀掉。

第二章 晋级秘诀.唯爱而已

包括东方恋雪在内,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一场战斗会朝此方向进行,没有半点战斗气氛不说,还弄成好像少男、少女的相亲告白大会,为这次荒腔走板的大比,更添上一页新传奇。

圣莲教的小公主,当着帝都成万民众的面,向一个男人告白,而这男人却是一个没什么实力,靠着偷蒙拐骗、卑鄙无耻混饭吃的江湖混混,这个性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但所有人目前最关心的,还是被告白一方的反应。

东方恋雪一时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总是娇怯怯的小丫头,居然如此大胆,在过万人眼前当众告白,这下惹出的麻烦可不小,自己就听见不少白莲教众的惊呼与怒骂,其中还包括那个什么雷电小郎君雷错轰的怒吼声,如无意外,等会儿自己下擂台的时候,所碰到的围杀阵容,会比胡燕徒、陆云耕碰到的更豪华,这还真是桃花劫……

不过,人家女方都做了那么大的牺牲,自己如果还像个木头一样站在这里,那就说不过去了,不管自己真实心意如何,总不能让女孩子迟迟等不到回答吧?

“当然了!我也很喜欢你啊,你这么好的姑娘,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具说服力,东方恋雪脸上堆满笑容,还比出了一个称赞的大拇指,心里却有些扼腕,因为做了这样的表态,如果还出手偷袭洁芝,那就不只是人渣,整个就是一条男虫了,换句话说,顺理成章的做法,就只能装情圣,宣告投降弃权了……以这样的形式败出大比,还真是始料未及咧……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就是了,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全场的哄叫声再一次升至高点,所有人都被这对胆大又情深的痴男怨女所震动,甚至感动,明明这里是国家大比的赛场,却被弄得像是他们两人的表演场,那些犹自在擂台上洒血拼命的考生,整个被冷落、干扰,觉得自己比杂鱼还不如,就连正一拳打败对手的陆云耕,此刻也被完全无视。

耳里听着这些叫好声,东方恋雪的感觉倒也满意,虽然有些怪声音夹杂在里头,像龙傲天一声声大叫“肛了她!肛了她!”

有够没品到极点,不过,听见远处雷错轰那有如野兽痛嚎一样的叫声,确实也很过瘾就是了。

“洁芝,我……”

东方恋雪清了清喉咙,预备要朗声开口,弃权认输,最好还能装成大情圣的样子,多捞一点形象分,但刚刚开口,那边洁芝已经动作,轻轻一跳,裙襬掀飞,跃下了擂台,在全场的惊呼声中,少女幸福而骄傲地说道:“我,玄洁芝,弃权认输,退出此次大比。”

少女的宣告,再次在场内掀起一片震天声浪,令那些早已考完的试子暗叫侥幸,更让那些还在擂台上的试子,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洁芝跳下擂台认输后,对着东方恋雪一笑,转身迅速离开,她也不得不走,因为蜂拥而至的圣莲教众,簇拥着她全速离此,可以想像,闹出这么大动静,洁芝回到圣莲教后,要承受的压力绝对不小,搞不好今天就要被逼离开帝都,回圣莲总部交代了。

东方恋雪微微张口,想要唤住洁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看着洁芝娇俏可人的背影,迅速消失,东方恋雪心下微微一叹,待考官宣布胜负归属后,很快便收拾心情,转头下擂台。

擂台之下,一如预期,早已有大批人潮在等待,尽管洁芝离开,把在场的圣莲教徒都带走,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爱好八卦之辈,包括那些帝都的大小报社记者,这时全部围在擂台下,一见东方恋雪缓步下台,纷纷一拥而上,想要向他问个究竟。

“请问东方先生,你赢了这一仗,获得晋级十六强的资格,请问你认为自己这一仗的获胜理由是什么呢?”

下台碰到的首个问题,还算在东方恋雪的预期之内,他潇洒地摸了摸下巴,侧过脸,用一个看起来最帅的四十五度角,摆出架势,这才用磁性的嗓音,缓缓道:“我想……是因为爱吧。”

刻意摆出的姿势,无懈可击的表情与角度,这一下纵使不能风靡万千少女,也应该能够赢得众人的好感,哪想到这句话才刚说出口,旁边立刻就有别家报社的记者追问。

“东方先生,昨天的晚报,你宣称与那名女考生灵肉合一,,快活冲顶,你利用考试机会,**对手,行为下流无耻,现在又说因为爱而得胜,请问你对爱这个字有何理解?你专门利用女性考生对爱的憧憬而获胜吗?如果我们称你为骗色的男虫,你觉得这个称呼是否贴切?身为男虫,你有何感想了?”

精心设计的酷帅形象,一下子破功,东方恋雪脸色大变,指着对方道:“你是哪家报馆的?怎么如此不识相?来人啊,快点把这个不识相的家伙拖走!”

喊是喊了,但东方恋雪既非政要,也非贵人,压根就没人理他,反而更多的记者涌了上来,像在围殴一样,包围着他发问。

“东方先生,我们查不到你过往的资料,请问你以前也是靠爱这个字来混饭吃的吗?”

“你对过去被你欺骗的那些女孩,有没有什么话说?你后悔吗?想不想对她们说一声抱歉?”

“你在赛场上那么卑鄙无耻,和你玩弄女性身心有关吗?是不是因为你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才变成这样?你以前曾经被女人伤害过吗?”

排山倒海而来的问题,让东方恋雪瞬间都有窒息感,想要立刻突围逃跑,帝都狗仔队的威力,此刻总算亲身体验,感觉比被一群地阶武者围起来打还糟糕,当下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施展绝顶轻功,突围逃走,幸亏在危急时刻,救星及时来到。

“闪开!闪开!别在这边挡着路,全部给我让开!”

厉声疾喝,龙傲天骤发两掌,气劲翻腾,将面前挡道之人全数震开,他身法如电,瞬间飙近东方恋雪,拉着他就往外头跑。

“怎样?体验到帝都第一名产的滋味了吗?”

“有没有搞错?这里是专制政体,言论控管超级严厉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狗仔队?你们养的官兵,都是吃屎的吗?”

“这很难解释啊,杀光他们是很容易,但有时候要放放消息、造些效果,又没有比他们更好的道具,杀光了临时要找很麻烦,就放任他们生存了,像是蟑螂蚊子一样,人总要学着共生共处啊。”

听龙傲天说得无奈,在旁跟着奔跑的东方恋雪闻言,难以置信地狂叫起来,“太无能了!就没有什么办法好好处理这些帝都名产吗?”

“也不是没有,以前我祖上……不,以前本朝的某个皇帝,就曾把他们消灭过。”

“怎么做?下旨把他们全部杀光了吗?”

“不,下旨倒是下旨,但不是杀,是把他们全部封入御史台,不当记者,改当御史了,反正做的事情差不多,让狗仔队来干,薪水都还可以减一点。”

“……你祖先和你一样的无聊!”

“无耻!贼!好色的人渣!男虫!”

“喂喂喂,你是用什么身分说这些话?谣言止于智者啊!”

“我是为全天下的受害女性发声,替那些被你玩弄身心、惨遭你伤害的女性来讨公道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果然女人的天性就是八卦,连你这么有智慧的女人,一碰到八卦,整个脑力都瞬间贬低一级。”

东方恋雪皱眉道:“别人也就算了,你的话……我不记得有玩弄过你,如果说得再仔细一点,我好像一直是被你玩弄的。”

平常为了工作,东方恋雪三天两头就会和凤香碰面,找凤香出来的机会很多,但反过来凤香主动找东方恋雪见面的机会,那就真是少之又少,这天晚上凤香主动约见面,东方恋雪还吓了一跳。

结果,两个人才一见面,怒气冲冲的凤香劈头就骂,将一份报纸先砸在东方恋雪的脸上,跟着就是一阵怒斥。

不过,当东方恋雪举起手,晃了晃手上的同命戒指,心虚的凤香就止住骂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模样,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头,东方恋雪是明显的受害方,强辩无用。

“就、就算在此事上头是我不对,但你怎么能用那种方法对付一个女生?我去探望过了,姗朵拉到现在都还酣睡不醒……”

“喔,那很正常啊,她在自己的意识世界被人反杀,影响,没当场挂掉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了,不过,睡上十天半个月,那也是免不了的,放心吧,过一段时间,她就会清醒了。”

“你没下杀手?你在她的意识中,对她做了那样这样的事……无耻贼!”

“贼?我怎么了?你亲眼见到我她了吗?报纸上说的东西,这哪能信?更何况你看的这份还是狗仔小报,说不定明天就刊出你曾被十八个大汉**,不,你反过来强x十八个大汉的新闻,难道上头写了,就一定有发生?”

“但……上头写了是你自己亲口承认,还得意洋洋……”

话说到这里,凤香自己也冷静下来,以她对东方恋雪的了解,这家伙平常说的话,就已经很真假难辨,如果是得意洋洋说话,那九成五是谎话,若从报上的描写看来,这家伙九成九又在当众撒谎。

想通了这一节,凤香仍感到难以释怀,“就、就算你没真的作,但你怎么能那样说?你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人的重要吗?”

“名节?我承认名节对普通女人很重要,但对她?别闹了,那家伙整个就是一双插头,俊男要吃,美女她也照吃不误,这种货色有什么名节可言?她搞过的男男女女,说不定比你咽下的米粒还多,要是有一天她亮守宫砂给你看,你可千万瞪大眼睛,小心那是用广告颜料涂上去的。”

“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

凤香话到嘴边,卡了一下,最后才忍不住道:“我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只希望,你不是做这种事的人……看你满不在乎的说那种话伤害人,我觉得很失望……”

当凤香的眼中流露黯然、难过之情,东方恋雪心头紧缩,非常不好过,自己做事当然有自己的理由,别说主动解释,就连不慎多让一个人知道,都可能给自己带来意外的麻烦,还很可能是会要命的麻烦,所以自己素来是秘密主义的奉行者,但看凤香的表情……素来坚持的原则,就在瞬间松动了。

“我不这么说,又能怎么说?”

东方恋雪叹了一口气,卸下心防说实话,这种事情总让他无比疲惫,虽然一瞬间会感到轻松,但只要想到卸下来的东西,很快又要穿戴回去,这就让他身心疲惫不已。

“要是我不这么交代,难道要当众告诉所有人,这家伙是北地异族混进来的,背后还有同党?虽然他们是来和后党交易签约的,但如果他们被发现,后党肯定不认帐,皇帝这边更绝对要他们的命,到时候,就不只是名节问题,连命都要没有。”

与姗朵拉对战时,东方恋雪听出他们对凤香并无加害之意,还在暗中保护,没有恶意,念在这层情份上,东方恋雪确实不想把凤香的这几名亲族往死路上赶,便对着龙傲天胡扯,让姗朵拉听起来像是受害者,转移人们的注意焦点,这个计画倒算是成功,只不过凤香会因此找上门来,为朋友出气,这点不在预计内就是了。

“北地异族……”

凤香依稀记得,东方恋雪之前也提醒过自己,姗朵拉的身分特殊,要自己小心,话意中也约略点出了姗朵拉的身分,只是自己工作繁重,没有往那边联想而已,现在整个想通,更从里头看出了问题所在,不由得低呼一声。

“这么说的话,他们之所以来,是因为……”

“没错,他们这一伙人,其实是因你而来,你早已经被人家盯上了。”

看见凤香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东方恋雪摇摇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你祖上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他们说你老爸偷走了什么龙凤虎龟的,那又是什么东西?”

这些问题,牵涉到凤香最深的个人秘密,本来应该是怎样也不会说出口的,但看到东方恋雪把事情坦然相告,又猜到他为何之前不愿明说、为何对姗朵拉手下留情,这些着实令凤香感动,便决定将一切坦白告之。

和东方恋雪一起坐了下来,凤香想了一下,略带迷惘道:“其实,我也不清楚祖上是什么样的状况,除了我爹,我没见过任何和父系有关的亲戚,也不晓得有这样的人存在,听我爹说,我们祖上来自北地,本来是某个王国之中的皇族,是哪个王国我就不清楚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国……”

凤香的话,倒是和东方恋雪对北地的印象相符,那里种族众多,大大小小的部落多不胜数,却不像南方有帝国这样的大国度,最多也就是有一个松散的联盟组织,基本上没什么强制力,否则北疆边防可能早就被打破了。

不过,没有统一的大帝国,并不表示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就没威胁性,那里不是人类的世界,所以人类的常识在那边行不通,哪怕只是一个几十人的小部落,也可能因为掌握着某种技术,具有灭世威能,让数万人的大部族都对之俯首贴耳,这种情况在北地绝非罕见,就是不晓得吉尔菲哈特是出自哪个部落?感觉上,既似人类,又非人类,但也不是什么常见的兽人、精灵、翼人、矮人、变异人之类……

“我们不知道几代以前的祖先,应该也没有很久远,可能就是我曾爷爷,或是重爷爷一辈的时候,因为继承权的问题,还是什么互相看不顺眼的纷争,发起了叛乱……成王败寇,输了就成叛逆,如果赢了,当然就不是这结果了。”

凤香说得轻描淡写,东方恋雪察言观色,发现她说得很自然,一点都没察觉这些话里有什么问题,恐怕当初吉尔菲哈特就是这么对女儿解释,所以凤香随口道来,都没往深处去想。

成王败寇,这话对于失败者来说,自是理所当然,但胜利者那边,就未必能认同这个说法,因为图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已不该,万一过程中还用上什么卑鄙阴损的手段,下毒暗算、逼害妇孺,做得太尽、太绝,那可不是一句成王败寇就能了事的,胜的一方若不回以血腥报复,那真是枉为人了……

(凤香姑且不论,吉尔菲哈特这老东西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手段用尽,还笨得要死,弄到计画处处是漏洞,如果他的祖先与他一样低能,造反夺位不只会失败,还会败得天怒人怨……

想到这里,东方恋雪觉得姗朵拉一行人对凤香抱有善意,还暗中保护,简直佛心到极点,若非是脑子坏了,就是别有所求。

“等等,你的祖先应该是事败逃亡了,走之前还顺手拿了东西?”

“这……有谁逃家流浪之前,不会顺手包个包袱?”

“逃家之前打包袱是正常的,但把别人的家当也打包进去,那就是贼了,被人追杀也是活该吧?”

东方恋雪道:“凤凰之血、神龙之魄、白虎之心、玄武之脉的下落,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听你父亲提过?或是看过类似的东西?”

“没有……”

凤香一脸困惑,认真想了想,道:“其他的东西我没有印象,但玄武之脉……我听过一次,那是在父亲铸造三叉雷戟的时候,刺心血以为引,我好像听他说,这神器融入玄武之脉,万分难得……”

“啥?他把玄武之脉融入,造了三叉雷戟出来?是这个意思?”

“应、应该是吧?”

凤香的语气不是很肯定,“父亲当时只是约略提到玄武脉之名,没说得很明白,我从未听过这种材料,事后追问,父亲他也不答,还好像懊悔当时的口快……”

“不是吧?你老爸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还没察觉那东西有古怪吗?怎么听都有问题,若不是禁忌之物,就是赃物!不用说了,百分百是你们祖上事败叛逃时,从那里顺手打包的东西,人家现在追赃来了!”

“追赃……”

凤香的表情也尴尬了,她并不执着于什么宝物,一心所求就是平淡度日,只要现在的平静生活不被打破,归还先祖窃来的赃物,换取双方从此两不相干,这点她是一百个愿意,但问题难就难在……她也不知道那些赃物在哪里?甚至连赃物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唯一线索还是从东方恋雪口中得知。

愣了一下,凤香决定实话实说,“我不是想侵占人家的东西,我也愿意归还,但……我不知道怎么还啊,我连那些东西在哪里都不知道。”

“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了。”

东方恋雪简单回答,暗忖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搞不好还远多过凤香,自从凤香说玄武之脉可能被拿去铸造三叉雷戟,他便联想到很多东西。

(吉尔菲哈特老鬼生前拼尽余力,封印三叉雷戟,固然是为了让雷戟失效,黑云孤寂不能再使雷戟逞凶,但会否也是为了封住雷戟内的玄武之气,让同族的追捕者追踪不到?如此说来,玄武之脉藏于雷戟之内,这该是没错了,而他一直担忧凤香的秘密被发现,会否……凤香的这具,也是那四件赃物其中之一?

这几个推论,可能性都很高,但也都不适合对凤香直言,东方恋雪只能耸耸肩,道:“想这些也没用,我看那些家伙对你没恶意,倒有几分香火之情,那个姗朵拉还没昏迷的时候,也说那几件赃物被窃之前,根本就是扔在仓库底的垃圾,好像追不追得回来也无所谓……我陪你去和他们谈谈,说不定人家会愿意不追究,放你就这么去了。”

“这倒是一个办法,横竖没有得躲了,就去拼一次,把事情谈妥,好过一辈子当缩头乌龟。”

凤香点点头,忽然道:“对了,还正想问你,你和圣莲教小公主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很熟吗?怎么还没开打就告白了?”

“喔,这很正常啊,想我恋雪哥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常常有女孩子为我魅力所倾倒,对我一见钟情,告白这种事情我已经很习惯了,难道你以为我是没人追的吗?”

“才不是咧,你以为我只是看报纸的吗?那天我在场看得清清楚楚,圣莲小公主看你的眼神,绝对不是单纯的一见钟情,是那种已经喜欢上很久,忍不住出来告白的眼神,我看得很清楚的,你……呃!”

话说到这里,察觉到东方恋雪揶揄的目光,凤香登时住口,自知失言,低下头去,玩起手上的玉环,不再言语。

“看得清清楚楚?连眼神都清楚?我靠,你不只是亲自到场,还带了望远镜对吧?你简直比龙傲天那个无聊分子还要无聊,我干脆请他封你个御史当当,和那些狗仔当同行算了。”

东方恋雪眉头一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凤香耳边低声道:“你没事跑去看大比干什么?是不是……担心我了?”

“你少臭美了!谁担心你啊。”

凤香一把将东方恋雪推开,“我只是……只是在家里闲得没事,担心又有什么女孩子落入你的魔掌,被你玩弄,才特别去那里看的。”

“哈哈哈~~~~”东方恋雪大笑出声,虽然凤香不肯承认,但她眼中闪烁的神情,自己还是能读出来的,“不用担心,再怎么说,你是我明媒正娶……呃,不对,是有至亲见证,亲口许诺,连结婚戒指都戴上去的老婆,只有对你,我才是认真的,其她女人在我眼中都像屎一样,啥也不是。”

“你这句话就说得半点不认真,什么其他女人?我看是天下所有女人,在你眼中都像是屎一样吧?”

“也不能这么说啦,还是有些人……不太一样……”

说着这些话,东方恋雪的眼神忽然变得悠远,像是陷入什么久远的回忆,神驰物外,凤香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但从戒指上传来的波动,一下感伤,一下怅然,一下又是遗憾,都不是什么正面情感,对于这个素来擅长隐藏真正情绪的家伙来说,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真是少见。

其实,随着了解日深,凤香早就察觉到,尽管这家伙整日笑嘻嘻的,像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但他的本性,却是一个情感非常激烈,容易欢喜、容易感伤,也容易被感动的人,堪称性情中人。这样的一个人,却搞到那么压抑自己,所有情绪不轻易外露,想来真是辛苦了。

不得不这么压抑的理由,和他的职业、身分有关,活在黑暗世界的人,如果那么容易就被人读懂、看穿,这差不多等于已经把墓碑刻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和暗市场的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接触过的黑暗世界之人不少,却没有哪个人真能像东方恋雪一样,把隐藏情绪贯彻得如此到位……这家伙也真算是了得。

(算啦,能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也就够了,他总是为了别人着想,做一些往自己脸上抹黑,吃力又不讨好的事,他这样子替姗朵拉掩护,其实也是为了替我留余地……我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想着这些,凤香的表情登和,拍了拍东方恋雪,道:“时间不早,你该回去啦,明天还要继续考试,如果一切顺利,你还有四场要考,连续苦战四天,没好好休息可不成啊。”

“四天?我可不敢这么乐观,本来我也以为最多再打个四场就了结,后来想想,有那么一位不安分的皇帝陛下,要指望大比能够平平顺顺进行到结束,恐怕不太容易啊。”

“不是吧?你的意思是……大比还会横生枝节?这也太多事了,你们搞出那么多麻烦,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你等着看吧,如果我所料不错,很快我们就会接到要改期或改场地的通知了。”

东方恋雪摇摇头,道:“只希望,这一回别再有人遇刺了。”

第三章 直来直往.谁人可挡

东方恋雪的乌鸦嘴不幸言中,他才刚刚与凤香分开,走在帝都的大街上,就听见有人大声嚷嚷,叫喊着“不得了啦,皇帝万岁爷又遇刺啦!”

由于此事尚在意料之中,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堂堂一国之君,会搞到被底下臣民大喊“又”遇刺了,实在也是荒唐到爆了。

回到住处,还没推开房门,东方恋雪便察觉房内不只陆云耕、胡燕徒两人,才刚要皱眉头,房门已经从内打开,陆云耕从内快步走出,表情焦急。

“东方,你知道吗?大事不好了,比赛场地要换了,宫内传出消息……”

“知道啦,刚才传出消息,狗皇帝又遇刺啦!一点小事,不要尖叫得那么大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被人奸了咧。”

“什么?”

一声大叫,从房内传出,跟着便是几个人从里头跑出来,当先的是胡燕徒,跟在后头的却是颜龙涛澜,东方恋雪微愣一下,明白过来,颜龙涛澜肯定是跑来传消息的,陆云耕等人会知道什么宫内的消息,恐怕正因如此,但从他们的反应看来,宫内传来的消息,似乎不是什么皇帝遇刺……

颜龙涛澜并不是最后一个离开房内的人,在他后头赫然还有一个,东方恋雪本来还没什么,一见到这人,大叫一声,立刻扑冲上去,手就往对方脖子上掐。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妈的你不是被人刺杀了吗?为啥你会到这里?”

“咳……放手,今晚一整个晚上,唯一跑来刺杀我的就只有你……咳,再不放手,我就当你是刺客来处理……”

会被人掐着脖子,只是一种礼遇,短短数秒过后,龙傲天微一运气,一股浩然雄劲悍然震出,东方恋雪被迫松手,双掌被弹开,整个人往后翻了一个筋斗,这才成功卸掉掌上余劲,安然落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皇帝驾崩了?”

“不是驾崩,是遇刺,两者不能画上等号,至少这次还不能。”

东方恋雪没好气地说道:“你是急着投胎还是急着死?这么想驾崩?”

对于龙傲天的尊贵身分,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虽然当面不揭破,维持某人的兴致,却也不用特别遮遮掩掩了。

东方恋雪道:“奇怪了,这件事你不知道吗?我本来还以为又是你玩的花样,怎么连你都不晓得?喂,你不会是装的吧?”

“当然不是,我有那么无聊吗?一个策略用一次是聪明,遇两次就是老梗,我可没兴趣被人笑只会卖老梗。”

龙傲天皱眉道:“况且,目前赛事连续进行,正合我意,我为何要横生枝节,给自己多添麻烦?”

“这可不好说,你这人喜好生事,只要自己玩得开心,哪管外头洪水滔滔?搞不好就是大比进行太顺,你看得闷了,才想没事找事。”

“胡说!我是这种人吗?我……”

龙傲天出言反驳,却看到身旁的颜龙涛澜正在用力点头,晓得自己的辩解毫无说服力,恼羞成怒,一掌重拍,打塌桌子,怒道:“怎么说都行,反正此事与我无关啦!”

这个皇帝虽然乱来,却从不是做了不敢认、不肯认的人,东方恋雪信他的话,改问道:“改换比斗场地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你又在玩花样了?我还以为你看擂台赛不顺眼,要换个地方来拼死活,已经准备好什么刀山火海、凶兽绝境之类的场地。”

一句话,龙傲天听得眼中放光,满脸的跃跃欲试,颜龙涛澜大骇,忙站在龙傲天的身后,慌忙摇手,制止东方恋雪再说下去,生怕酿成巨祸,东方恋雪也自知失言,连忙转过话题,“不是你在背后作?那改换场地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

龙傲天脸色不善,迟疑了半天,最后道:“不太好解释,牵涉到很多政治交易,简单来说,这次大比的进行,我和对面那边达成协议,那边不干涉我做任何事,搞得天翻地覆也无所谓,但那边有权要求我三件关系大比的事,不得毁诺,之前已经兑现了一件,现在……就是第二件了。”

话说得不是很清楚,但众人心领神会,这必是他与后党……或者说与太后叶狐兰蔻之间的交易,用来换取那边完全放手,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当大比热闹进行至此刻,叶狐兰蔻终于出手,提出了要求。

“那边希望,剩下来的比试,不要在外头劳师动众了,就直接移到皇城之内,在皇城里头打吧,还能省点钱……”

乍听起来,这是一件无知无识的蠢笨妇人之言,什么为了省钱,把大比搬到皇城内进行,听起来贻笑大方,但这要求是出自叶狐兰蔻,她只手控帝国政治数十年,虽然偶有昏着,却仍被视为大地上最有智慧的女人,她这么做必有深意,只是表面上一时难解。

再者,从龙傲天的表情,东方恋雪也大致心里有数,知道他有话没说,这位青年天子虽然有什么事,从来不屑隐瞒,有过必认,有话必说,但人无完人,他有话必说,却不代表会全说,特别是碰到什么不甚光彩的事,人家没全部猜到,他当然也懒得主动全招。

“赛场移入宫内,这个……倒是还好,还看不出什么具体威胁……”

东方恋雪摇头道:“大比未完,总不可能在里头备妥五百刀斧手,一声令下,把十六名试子全杀了……就算大比已经分晓最终胜负,这么作也没意义,搞不好这一着只是单纯疑兵之计,让大家疑神疑鬼,转移视线,没法发现背后的真实意图。”

龙傲天扬眉道:“也有道理,那你有何高见?”

“你又来了,早说了我没高见的,我要是真有那么多主意,可以帮你解决大小问题,你就该把李鹏学的位置让我坐了。”

东方恋雪道:“我反倒建议大家想想,上回刺客闹事,结果大比停了十多天,刚刚又传出刺客行凶,其理何在?”

“你是说……那边也想争取时间?”

龙傲天奇道:“这说不通啊,就算那边也搞出个什么皇帝遇刺事件,又要延后大比,但以目前的情况,最多只能再延个一天,这一天又有什么意义?”

“天晓得,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已,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让我们疑神疑鬼,又或者只是单纯向你报一箭之仇,让你晓得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摆烂,那边狠起来,照样可以肆无忌惮。”

东方恋雪道:“以我之见,后一种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如果我是主事者,受够了你的窝囊气,肯定会这么做的,不过,现在我最在意的,是你还欠着的最后一件事,不晓得对方会怎么利用……”

说到这里,东方恋雪发现颜龙涛澜不断在摇手示意,暂停下说话,就听颜龙涛澜含蓄地表示,宫内发生如此大事,必然大乱,如果不尽快回去坐镇,里头人心惶惶,事情恐怕会迅速恶化,所以还请早点回去。

龙傲天一副未尽兴的模样,但颜龙涛澜所言不错,他也不能断然无视,起身方要告辞,东方恋雪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嚷道:“龙兄,你该回去了,让我送你出去吧。”

这么一嚷,谁都知道他有话要说,陆云耕、胡燕徒不留人也不送出,三人一同出门后,颜龙涛澜远远跟在后头,就让东方恋雪、龙傲天并肩而行。

“怎么?你想到什么?”

龙傲天道:“你想到那边预备要干什么了?”

“没有,我对那边一无所知,何况那边比你难猜,我反倒是终于想明白,你到底要干啥了?”

东方恋雪道:“我本来一直以为,你搞这大比真要选拔人才……”

龙傲天怒道:“我当然是要选拔人才,栽培自己可用之人啊,不然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周章,搞这些是为了什么?办大比又不是不用花钱的,你们那点微薄的报名费,塞pi眼都不够。”

“选拔人才是当然要的,只不过不是必要,是顺便要。你和太后作了那样的约定,难道不怕她利用你的允诺,把你辛苦选拔出的人才全灭了、废了,最后白忙一场吗?你不是傻瓜,既然不怕,必有你无惧的理由,这理由是什么呢?什么能让你不用担心自己白忙一场,所得为人所毁呢?最后我想明白了,你之所以无惧,因为你的目的在于过程,结果如何,你根本不在乎。”

东方恋雪盯着龙傲天,一字一字道:“夺冠……不,这个效果太差,你应该是预备在四强赛的时候,就直接以一挑三,当着帝国万民的面,直接打败另外三强,让天下人都见识你的强大吧?虽然这只是匹夫之勇,但勇仍然是勇,甚至说得上勇不可当,能取得人们一定程度的畏惧与信服,之后你打算作什么?趁这机会取得一定的军权,率军赴北疆,把异族杀个人仰马翻,向天下再次证明你的强大?让他们都称颂你千古一帝的威名?”

龙傲天沉默了几秒,微笑道:“好一个勇不可当,看不出来,你也挺会奉承、拍马屁的。”

“干!我说了那么一长串,你就只听得进那四个字?你也未免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吧?”

东方恋雪摇头道:“可以告诉你,我发现你的打算,已经算慢了,刚刚我才想通,为啥要把战斗场地改搬到皇城内,就是因为太后看穿你那愚蠢的念头,为了打你的脸,不给你扬威于人前的机会,直接把赛场搬去没什么人看得到的地方,就算你奋起神威,大杀四方,也没人看得到,更别想藉机搞宣传。你素来是肆无忌惮的人,这次一听到要换场地,马上出来找我们商量,就是因为被打脸打很痛吧?”

“不愧是知己,真是了解我的想法,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少来!你嘴上说大比取士,其实只是让所有人打生打死以后,当你的垫脚石,用来彰显你的威风?这算什么?在这件事情上,我绝对支持叶狐太后,就该把你的脸打得更肿一些。”

东方恋雪道:“文科那边也在考试,榜单这两天也要公布了,你真那么想出风头又不要脸,大可以再换个名字当考生,塞份卷子进去,然后点自己当文状元,同时夺下文武两科的状元位,比连中三元还!真是千古第一帝了!”

“对喔,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是不记得文科的榜单还没公布,心思全放在武科这边,都忘记文科那边还要搞面试了……不过,我要的是军权,就算点自己当了文状元,也没用啊……”

看龙傲天一副苦恼的模样,东方恋雪忍不住叹道:“知己兄,我知道你喜欢直线作事,避免麻烦,这个世界也确实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但很多时候,真的不是只要拳头大,就什么都可以的,别说你未必能败尽天下英雄,即使有一天,你练到举手杀十万,跺脚震天地的传说境界,你仍会发现,你明明天下无敌了,却仍不能想干啥就干啥……”

“去,你又不是天下无敌,你怎么知道不行?”

“因为天下无敌是一种孤绝的境界,重点不在那个敌字,而在无字。太过绝对的境界,就需要绝对的付出,一个无敌的人,通常身边也没剩什么人,更没有朋友,这种人只适合躲在深山老林里,或是枯坐在绝崖大石上扮神话,不适合作事,也作不了事。”

东方恋雪道:“你是需要作事的人,有很多百姓都需要你好好尽责作你的事,与其追求无敌,不如让自己多朋友,人说得道多助,反过来说,多助者易于得道,成大业,如果有一天,你拉拢人的速度,比你气跑人的速度要快,凭你的聪明才智,大事必然可成。”

龙傲天闻言,脸上一动,朝东方恋雪认真一拱手,“闻君一席话,若有所悟,知己兄真乃国士也。”

能让这个无比狂傲的人,用略带佩服的语气说话,该算是无上荣耀了,可惜东方恋雪心里很清楚,这些话虽然能让对方一时有感触,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没可能听进去,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个性,而个性就是最难改变的东西,这些话算不上什么真知灼见,过去肯定也有人说过,当时没有能够劝动这位皇帝,现在当然也不可能突发奇迹。

“那么……”

龙傲天沉吟道:“对于明天,你有什么提议?”

“有啊,撇除打你的脸这点不谈,既然对方特别派出刺客闹事,很大的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时间是为了作什么?这点不得而知,你可以祈祷对方不是已经受不了你,决心弑君篡位,同时你要尽力维持大比正常进行,人家想拖延,你就偏偏不让人家拖,哪怕是拖一天也不可以,用这样的精神去争,应该就能减少些危险……应该吧……”

东方恋雪不认为这是什么绝妙的好办法,自己手头的情报太少,不足以作出判断,况且自己本来就和“足智多谋”扯不上边,最多只是机灵应变而已,能给出这些建议已经很好了。

龙傲天与颜龙涛澜拱手告别,颜龙涛澜尤其感谢东方恋雪的劝谏,能多一个人帮忙,稍微拉住这匹脱缰野马的奔速,总是好的……

两人离去之后,东方恋雪一个人站在街心,看着四周繁华街景,灯火通明,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考试院附近,虽然此刻武科大比已与此地无关,文科大比也还未进行最后的殿试,但仍不时有考生驻足在公布消息的红墙前,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就是沾沾喜气。

“真惨啊……本来文科才是大比重心的,这一次武科闹翻天,文科这边反倒被冷落了。”

东方恋雪笑着摇摇头,“不过,大浪好淘沙,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往往埋了黄金,越是这种时候,才越有好处可以挖啊……”

临别时的建言,皇帝确实听进去了,所以明明前一天才发生刺客袭击皇帝未果的事件,但在仁光皇帝的绝对坚持下,大比隔天仍旧进行,只不过多少受到些影响,加上临时改场地,皇城内乱成一团,诸事紧急办理,七延八拖,最后就出来一个可笑的妥协结果。

基于皇帝陛下的坚持,大比仍是当日举行,不过迟了大半天,从白天改成晚上,十六名试子打一早就被传唤入宫,在宫中枯等大半天,最后被通知待太阳下山,才举行考试。

其他人也就罢了,胡燕徒却是异常辛苦,他本身就没什么耐性,讨厌等待,而为了要隐藏身分,他穿着黑铠甲入宫,又为了要压缩体型,不得不选择爆发模式,这种模式平时能提高战力,却也异常消耗体力,对的负担相当沉重,要维持这种模式大半天,比连续决斗几十场更痛苦得多,幸好皇帝陛下早就想到有这问题,为十六名考生分别安排地方休息,胡燕徒才得以停歇下来,喘两口气。

陆云耕的感觉就比较特别,他们这一行人被安置在皇城外围的偏殿,严格来说还算不上皇宫,尽管建筑大气,布置风格豪奢,却还不至于让陆云耕看花了眼,这点起码的眼界他还是有,不过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却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盯着,这感觉就很差劲了。

“……想来,其他的考生,可能也和我差不多吧……”

既然被弄到皇宫内院来,被人监视也没啥好奇怪,陆云耕并没有打算行任何不轨,心中坦然,被人监视也没什么关系,静静坐在椅子上调息养气。

其余的考生,基本上与陆云耕一样,很沉得住气,少部分个性较为躁动的,尽管满心不悦,却也只有耐着性子等待,顶多就是嘴上多抱怨两句,而在十六名考生中,东方恋雪属于坐不住的那一型,被带到房间里以后,就没消停过,一下研究桌椅的材料与雕花,一下品鉴墙上的名家字画,啧啧称赞,完全没有一个考生所应有的紧张。

“啧啧,本来以为,在所有人当中,脑残皇帝是最特殊的考生,受到的待遇最不一样,回这里等于是回家……”

东方恋雪抓抓头发,苦笑道:“真没想到,原来待遇最特殊的,居然是我啊……”

被分头带去休息时,东方恋雪就隐约察觉不妥,虽不知那些太监、宫女,把人带到哪里去了,但应该没有散得很远,就安排在附近,毕竟皇宫之中保安严密,不可能随便把这些底细乱七八糟的人往深处带,而如果这个道理没错,那越来越被往里带的自己,又是碰到怎么一回事呢?

最后被带到一个半大不小的房间里,看起来布置得很精致,到处是名家字画,还有官窑烧出的名贵瓷器,就连房中的桌椅都不寻常,足以令人眼界大开,但在这方面经验丰富的东方恋雪,基本上一进房间就知道有问题,在豪华的装潢之下,这个房间可谓处处杀机,里头设置的多重结界阵与陷阱,如果没能察觉,就算地阶武者都会瞬间死得不明不白。

糟糕的是,这样的一个险地,自己非但无法不进,还得要顺应人家请君入瓮的安排,大步踏进去,如此艺高人胆大的行为,与自己实在太不相衬了。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都已经死到临头,还在那边做些不知死活的事。”

正因为早有预备,当身后传来带着咳嗽的轻叹声,东方恋雪丝毫不觉得意外,耸耸肩,道:“没啥好奇怪,一千种人,一千种不同的行为模式,你能指望所有人都照你的认定来作事吗?如果你有这本事,直接去玩军事或政治,不用躲在实验室里玩魔法了。”

东方恋雪一下回转过身,房内的椅子上,无声无息坐了一个人,脸色苍白,身穿黑袍,正是帝国的首席大魔法师韦清开。

“这里真是不错,重力牢笼、磁场封印、催眠印记、剧毒荆棘……一眼看去,起码认出了十几种陷阱,全是高价货色,当初搞这间陷阱屋肯定砸了大本,不晓得落成以来,这间屋里干掉过多少人了?”

东方恋雪叹气道:“堂堂的大魔法师韦清开,不但亲自出手对付我这个小角色,还居然要动用这间陷阱屋,好像不用这些就拿不下我一样,真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也令我不得不感叹,帝国真是无人啊……”

随口说话,东方恋雪骤觉压力临身,仿佛被千斤大石给压住,动弹不得,手脚也像是被什么钢索给捆住,难以挣动。这种无形的咒缚术,旁人遇上或许会大惊小怪,东方恋雪却早已见怪不怪,每次碰上魔法师,对方都喜欢给自己来这招,上趟黑云孤寂也是这样,自己早已习惯了。

“你确实是个人才……”

韦清开本来非常厌恶这个给自己增添耻辱的小子,但自己施以咒缚加身,目标所受的影响,并不只是难以挣动,全身应该还承受着强烈痛楚,仿佛要将身体撕扯开来,四分五裂一样,但这小子承受着扯裂剧痛,脸上却笑嘻嘻的,一点也没显示痛楚,更对逼命危机不以为意,单只是这份镇定与忍痛功夫,就值得韦清开刮目相看,表示尊重。

“奉劝你一句,少做挣扎,可以少点痛苦,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韦清开一句话刚说完,东方恋雪眉间一阵剧痛,一股无形的精神异力,犹如尖刀,直直脑中,他知道这是大魔法师在入侵自己的意识,搜索资料,这种状况自己也不陌生,不过倒让自己对韦清开多了一些好感,因为像这种大魔法师,通常都很草菅人命,问话的惯用手段,是直接把对象的头颅斩下,读取记忆,或是拷问灵魂,以策安全,韦清开现在的所作所为,以魔法师的标准来看,已经算是很宅心仁厚了。

面对类似的精神入侵,东方恋雪也有很多的应变策略,但这次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做,指尖红光一闪,一股暖流自指上回流,延着手臂,直灌入脑,刹时全身一震,虽然束缚住身体的那几道咒封仍在,入侵脑部的那道精神波却给破去。

“哼!”

精神波被破的反噬效果,让韦清开脸色极差,他怒瞪向东方恋雪手上的戒指,冷哼道:“是吉尔菲哈特老鬼的东西!”

“冤枉啊!大人。”

东方恋雪急忙分辩,“你要我别反抗,我没反抗啊,这戒指是那老鬼硬要套在我手上,我说不要都不行,事后拔也拔不下来,我苦恼得要命,刚刚是这戒指自己反应,不是我发动的,你可别错杀无辜啊。”

“原本我见你也是个人才,确实想要留你性命,只拷问情报的……”

“韦大人,有话好好说,您要问什么,小的知无不言,绝对有一说一,您千万别伤小的性命啊。”

东方恋雪说得可怜兮兮,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假如黑云孤寂、姗朵拉在此目睹,肯定会在他背后慌忙摇手,警告下一个受害者,这家伙的哭样有多不可信,无奈韦清开并没法看到这样的景象,在本质上,他素来不喜欢无谓的杀生,特别是那种血淋淋的画面,总让他老半天难以平复心情。

“韦大人,小的句句属实,在您面前,小人半句也不敢隐瞒啊。”

东方恋雪叫嚷道:“其实你我都是吉尔菲哈特的受害者,于情于理,我们应该同仇敌忾,联手向这死老鬼复仇,不该自相残杀啊,这样岂不是让那个死老鬼得意?受害者何苦为难受害者呢?”

“什么受害者?”

“韦大人,当年你被吉尔菲哈特收入门下之前,只是御林军中的一个普通士兵,隶属四团二营第九连,身体不是很壮,修为也不是很好,但有着雄心壮志,想要建功立业,被吉尔菲哈特老贼看上,挑选你进行他一夜成神的试验……你并不是唯一的一个,他先后挑了一百四十九人,这里头有不少是你的好兄弟,还有一个据说是你的亲弟弟……”

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形下,忽然被重提当年旧事,韦清开微微一愣,许多陈旧记忆一下涌上脑海,惨烈的画面,让他面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

“这个实验的内容,迄今也不为外界所知,恐怕除了吉尔菲哈特老鬼和你自己,就没有别人知道了……或许太后也知道吧,你这些年来,在后党的地位水涨船高,荣宠无比,以那边的多疑,如果不清楚你的底细,不会这样重用你的,哎呀,其实这些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和你一起被挑选进去的一百四十八人,最后无一生还,就只成功了你一个,一夜造神的代价果然惨重啊……”

东方恋雪诡异一笑,道:“自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就非凡功业,牺牲总是免不了的,在下一直有一个梦想,不晓得韦大人能否成全,助小人一臂之力,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生物?”

第四章 纵横快意.龙翔千里

韦清开的城府不算很深,要说玩魔法,他确实厉害,但要比勾心斗角,东方恋雪从不认为对方与自己是一个级数的,简单的底层士兵出身,得到奇遇之后,就一直躲在研究室里搞研究,这样的经历,不弄成自闭已经很不错,要指望他还能和人比心机,实在太难为他了,因此,东方恋雪一句话出口,造成像捅了马蜂窝一样的效果,也就半点不奇怪了。

“你胡说什么?”

韦清开怒喝一声,东方恋雪一反之前的惊恐模样,丝毫不惧,耸肩笑道:“天地有规律,再怎么天才的人,都不可能一夜之间上地阶,但如果反过来说,要把一些不是人的东西,一夜之间弄上地阶,这就不是那么困难……当然我相信吉尔菲哈特还用了一些特殊手法,比方说,准备工作做上三五个月,把一切改造程序完成,与结合妥当,却不发动,看起来实力好像没变化,等完成最后一步,造成一夜上地阶的假象……但不管怎么说,问题的本质都在于……你绝不可能还是人类。”

一番话说得韦清开苍白的面孔,瞬间变成铁青,东方恋雪微觉好笑,改造之术,虽然仍被视为魔道的禁忌,但事实上,使用这种技术的门派与人却越来越多,圣莲教就是其中之一,雷错轰身上就有明显改造痕迹,强化,提升战力,这些事情他们作了,事后也没有一副要呼天抢地的模样,相较之下,这位大魔法师不晓得该说是想不开?还是跟不上潮流?至今仍将此视为毕生痛事。

(不过,有弱点,肯定就要好好利用,难得敌人露出了破绽,要是不上去对着伤口狠狠补一脚,那就太可惜了……

心念一动,东方恋雪哈哈两声,道:“韦大人,其实你没必要想不开,不当人类也没什么,这世上很多人就算不改造自己,也活得与猪狗无异,他们尚且活得有滋有味,你又何必总是愁眉苦脸呢?”

“住口!你哪会明白……”

“我懂的,不会明白你的痛苦是吗?但无论我明不明白,痛苦过日子的总是你,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东方恋雪涎着脸笑道:“我说韦大人,看在大家同是天涯受害者的份上,你可以解开我,放我下来,大家交个朋友吗?”

“休想!”

“那……不交朋友也没关系,如果你要报复,可以把吉尔菲哈特对你作过的事,也对我作一遍,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生物吗?我好想一夜上地阶耶,你看到的啦,我虽然只是一个中阶的小角色,却常常有地阶的家伙不顾脸面来堵我,不想办法尽快提升上去,这日子真是没法过啊,你能帮帮忙吗?拜讬啦!”

“作梦!”

韦清开越说越怒,最后气到拍桌站起,东方恋雪见状,没趣道:“好吧好吧,连我这小小要求都不答应,大魔法师阁下,你真没意思……再见了。”

一句话莫名其妙,韦清开不由一惊,正要有所反应,骤然觉得万斤重压临身,整个人被沉重压着,动也动不了一下,而几道肉眼看不见的无形绳索,有如钢缆,绕着身体缠上。

这样的情况,与东方恋雪早前类似,只不过韦清开自重身分,虽然东方恋雪特别被引来宫内这处陷阱屋,他却不肯使用机关,纯凭一己之力发咒束缚,而此刻韦清开亲身所受,则是这屋里的机关全力开动,能够把人制住的所有魔法设备,一下全轰在韦清开的身上。

所有机关全部以魔力晶石发动,力量比寻常人类施法要强多倍,韦清开猝不及防之下,一时整个被压制住,而更糟糕的问题,则是这些机关连环发动,除了重压与捆缚外,那些具有睡眠效果的催眠印、能让意识昏沉迷乱的混乱咒、把周遭大气凝化如黏胶的强胶法……一股脑地全打了过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将韦清开整个打懵了。

这间机关房,是颜龙一族精心设置,时不时还略作更新,配合外界的魔法技术,改进设备,确保能发挥最强战力,类似的机关房在皇城内有二十余处,多年来不晓得让多少跋扈的悍将、权臣死于非命,消弭政治危机,内中不乏地阶的佼佼者,都不免惨澹收场,以韦清开之强,一时也被整个制住,动弹不得。

(机关为何失灵?故障了?不可能!如若机关故障,这些魔法陷阱应该是胡乱发动,怎么会刚好全集我身上?那小子也给绑住,没法作手脚,也不是有人隐身潜入,那么……是什么人在外头动了机关?

韦清开思索间,就看到东方恋雪站直了身体,拍了拍手,所有加诸他身上的咒缚已然尽解,这着实让韦清开愣住。

(他身上的咒缚是我所发,不受机关影响,我又没解咒,他如何能脱困?是了,那些催眠印、混乱咒,中断了我的精神控,他藉机恢复自由……哼,就算自由了又如何?这屋里被下了多重结界锁闭,许入不许出,这些机关虽然失效,结界还是好好的,他不可能跑得出去。

至于东方恋雪会否趁自己被制住,不能行动的当口,前来攻击,这点韦清开毫不担心,哪怕被多重咒缚、灵压给制住,也只是暂时,时间一长,自己就能挣脱,况且自己贴着皮肤,还凝炼了多个魔力护罩,瞬间发动,甚么东西都无法破开护罩,伤到自己,要是那小子不知死活,趁机对自己下手,那反而能激发护罩之力,提早破除咒封,更早脱困。

看着东方恋雪一步步走近,韦清开只是冷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体,就想看看这小子会怎么动手,哪知道,东方恋雪来到他身前两米处,忽然举手敬礼。

“谢韦大人盛情招待,草民另有要事在身,少陪了,掰掰啦!”

话刚说完,东方恋雪一转头,迈足飞奔,眼看就要撞在墙上,忽然那片围墙就像不存在一样,让他直接穿墙而过,一转眼就不见了,只留韦清开犹自被压镇在椅子上,短暂惊愣后,就是一声怒吼。“天杀的贼小子!你尽管跑!追到天边也不放过你!”

愤怒的吼声,即使在外头,受结界阻隔,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甫脱困境的东方恋雪远远听见这一吼,只是耸耸肩膀,“谁理你啊!会叫的狗不咬人,更别说是只会打败仗以后夹着尾巴叫的那种,你先想办法出来再说吧……啧,家里生意作得大,还是好处多多的,要是多几个人用咱们家的商品来害人,我以后要玩大脱逃术,那就轻轻松松了。”

刚才一被带进机关房,东方恋雪马上看出这地方暗藏的杀机,却也同时看出这地方与自己的渊源……

基于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还有清楚魔门损人利己的风格,东方恋雪一早便肯定这鬼地方必定暗藏后门,趁着品鉴字画与摆设的时候,很快找到了暗门,同时乱摸乱碰,偷偷破坏机关作,反过来夺取主控权,而自重身分,不屑利用这机关屋的韦清开就倒了大楣。

(可不能在这里耗太久,刚才为了不迫出他的全力,具有杀伤力的机关一个也不敢用,如果是普通的大魔法师,应该还会被困个十几分钟,但这个非人类,最多再困上几十秒就不行了,得快点找出路……

时间所剩无多,东方恋雪倒不是太着急,韦清开来擒杀自己,完全是偷偷来,只要自己大声嚷嚷,引来旁人注意,他就难以下手,否则堂堂国师袭杀大考考生,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眼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身在何地,尽快觅路出去。

(暗门可不是单纯穿墙而已,为了方便,应该是直接以魔法连结某处,或者联通控制中心的,像这样的机关屋,背后肯定有一个监视、控制中心,只不过这里看起来很不像啊。

东方恋雪端详四周,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虽然布置华丽,却也没看到什么特殊东西,但整个房间被强力结界笼罩,没法出去,更没有后门可钻,这就显示这地方的不寻常,而若自己再找不到出路,等一下韦清开赶来,就真是瓮中捉鳖,不死不休了。

“奇怪……设备可以靠魔法隐藏,但如果真是控制中心,怎么会搞到连一个人也没有?”

东方恋雪皱起眉头,凝神思索,却忽然听见一下异响,自房间内某处传来,这让他意识到,房中还有别人!

仔细一找,马上发现问题所在,床铺的正后方似有夹层,或者说是一间更小的密室,有人正躲在里头,东方恋雪贴着墙壁,运起魔门心法,登时两眼圆睁,听到了一阵男欢女爱的呻吟之声,赫然有一对男女在内交huan。

(这……这算啥啊?怎么会碰到这种场面?现在我是该怎么样?这里没路出去,想躲也没地方躲,要冲进去叫他们停下,替我开门吗?但就算我愿意这么干,这面墙壁上也找不到进去的机括啊……

东方恋雪微觉头痛,正要仔细去搜索开门的机关,忽然墙内传出一下闷呼,跟着那剧烈的碰撞声停了,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换作是别人,未必清楚是怎样一回事,但魔门出身的东方恋雪,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交huan中的某一方,在兴致满足后,忽然出手袭杀了另一方,背后可能的理由很多,或是为了夺取什么,或是为了杀人灭口,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血腥性癖好。

这个世上天天都在杀人,东方恋雪倒没打算卷入这场意外的凶杀案,只是以此地格局看来,整间屋被结界笼罩,不打开结界就出不去,而里头的那间小密室,于情于理,不该另有出口,换句话说,里头活着的那个人,早晚都要从这里出来,而自己除了胁持此人,逼着打开结界,显然没有别条路好走。

看了一下整间屋的机关布局,东方恋雪简单估算了暗门开启的位置,才刚到门边躲好,便听见机械启动的声响,整面墙壁往左边移动,一个人缓步从内中走出,东方恋雪不敢浪费时间,早已扣在手中的匕首,骤然挥出,就往那人的喉间抹去——

比赛场地忽然被转移到皇宫来,这一点对普通考生还比较无所谓,那几个身分特殊的,感觉就很糟糕,颜龙皇族的名声不怎么好,卑鄙暗事从没有少干,圣祖皇帝年间的头号权臣鳌少保,被公认是宇内无敌、绝代无双的强者,就是被请入宫内,然后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大比忽然说要在皇城内进行,几个特殊考生都心情紧张,怀疑这会否是朝廷的又一桩阴谋,要把自己这些人一网打尽。

相较于他们,龙傲天的心情更坏,比斗场地改在宫内,不能显威于人前,自己的苦心策划等于毁了大半,这场大比就算由自己胜出,又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好处了?

这个问题委实令龙傲天懊恼,所以打从昨晚与东方恋雪分别后,他就显得心不在焉,连以往最乐此不疲的窜改考生比斗对象都忘了干,被通知比赛时间到了,这才回过神来。

虽然时间仓促,皇城内还是搭起一座颇具规模的擂台,十六强赛只要比八场,就可以结束今天这一轮的赛事,龙傲天简装到了赛场,发现所有考生几乎都已到场,而第一场的比试,赫然就是自己与胡燕徒。

“对上我?老胡你可真倒楣,这么快就可以准备回家睡觉了……也好啦,你身上这套鬼东西不能一直穿,早点被扫下场,就可以早点解除负担。”

站在擂台上,龙傲天独对黑铠黑甲的凶煞刀神,神态自若,像是一点都感受不到对面散发的凛冽杀气。

“不过,怎么会是你我对上?有这么巧?他妈的,放弃自己的职责果然不聪明,我不动手搞鬼,就被人搞我的鬼,岂有此理!”

骂了两声,龙傲天不自觉地转头,寻找东方恋雪的身影,却一无所获,“东方上哪去了?这种时候怎么不出现?他不晓得这种时候还不出来,会被判弃权的吗?”

擂台下的考官答不了这问题,他们甚至巴不得东方恋雪被判定弃权输,而擂台上的黑铠刀神,破天荒地松开了刀,摊手耸肩,作了一个无奈的动作。确认东方恋雪不在,龙傲天更觉得烦躁。

(东方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出事了吧?不可能啊,就算有人要玩阴谋,那也该是针对我,他算哪根葱、哪颗蒜?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看我不爽,故意弃权抗议吧?这些人……动不动就来抗议抗议的,让人火大。

想到这一点,龙傲天火气上涌,胸中却是豪气顿生,一件本来还不太肯定、不太有把握的事,就在瞬间作了决定。

‘老胡,抱歉,虽然这有些伤兄弟面子,但事到临头,不得不作,不好意思了,一会儿你无须留力,全力出击吧!’一句话,不能诉诸言语,龙傲天在胡燕徒的腕甲上轻轻一拍,将这句心语直透传入,作个交代,跟着就往后高速飘开,旁人眼前一花,还以为他是要与这黑铠杀神拉开距离,以免骤遭突袭,哪知他往后如电飙退,一下站定,就伸手对胡燕徒勾了勾指头。……就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这是看不起人的挑衅手势。

以这动作挑衅黑铠凶神,这倒是没什么,但龙傲天这一指之后,指端横移,自胡燕徒开始,绕了一周,遥遥点遍在场的所有考生,凡是被他点过的人,脸色立变,却又不晓得他想要干什么。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东西,你们会看不懂吗?要是没胆子过来的话,何必还厚颜待在这里?直接有多远滚多远!”

龙傲天喝道:“听见了没有?够胆战的,直接给我过来,老子一个人挑你们全部!”

难以置信的事实,虽然稍微猜到了龙傲天的意图,但若非亲耳听闻,谁都不敢相信,这个狂妄的家伙居然一个人要挑战余下所有人,假如他真的实力超群,武功天下第一,那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有口气、没实力,一路使奸弄巧上来,这样的人口出狂言说要挑战,就真是天大笑话。

只有修为最高的少数人,才能隐隐感觉到不对,察觉龙傲天并非这样简单,其他人则是相顾愕然,还有一名贵族高手忍不住开口,“你以为自己是谁?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国家大比的试场,不是争勇斗狠的竞技场,你想找人单挑,上……”

话还没说完,骤见龙傲天扣指弹发,一道金芒从指尖弹出,其锋如剑,直射向那名贵族高手。这名贵族高手能够打入前十六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掌上一结印,一块无形金盾自虚空中浮现,盾中央的虎头浮雕发出吼啸,化为冲击波,要挡下这一道剑芒。

这是他一路过关斩将的重要倚恃,之前一再挡下高手的威猛重击,这次也展现了不凡威能,虎头所发出的冲击波,将金色剑芒逼住,剑芒与冲击波的震荡虽然喷出火花,却也无法寸进。

见到剑芒与金盾的比拼,在场多数人既懔于龙傲天的实力,却也暗松一口气,觉得此人力量仅此而已,哪知情况骤变,被阻住的剑芒骤然爆发第二重劲,雄浑强劲,瞬间尽扫所有冲击波,更将那面金盾一击破碎。

金盾的超高防御力,在本场大比中名气不小,各路考生早已暗自留意,这时眼见金盾被一剑击破,岂有不惊?再无一人胆敢怀疑龙傲天的力量,况且,用两重分劲的手法碎盾,显示这一剑非独力量强横,劲力、招术运用之妙,更是非同凡响,不是一流高手,绝对使不出这样的效果。

护盾破碎,剑芒犹未止歇,直驱而入,正要将那名贵族高手当场格杀,一朵金莲横空出现,迎向未尽剑芒,抢先一步将剑芒吞含下来,这道剑芒的特性,遇强越强,一受到压制,便会将集中能量,猛烈爆发,直至殆尽,此刻金莲虽是以柔劲化纳,仍触发剑芒反应,一下炸开,但金莲却随生神异变化,由一化多,瞬间出现五朵金莲,由含苞而怒放,灿然盛开,化出一片美丽花色,看得所有人目眩神迷,当朵朵金莲消失,剑芒也被化消不见,只有一个“金龙”刘孤峰,站在那名吓出一身冷汗的贵族高手身前。

“好!有一套,不愧是易筋经的纯正修练者,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兼通速成莲华圣功。”

龙傲天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竖起大拇指赞道:“别人说到以柔克刚,化劲、消劲,都只以为世上只有一个太乙真宗,殊不知佛门的莲华圣典亦别具一功,度灭于瞬息之间,化天下干戈为祥和……但这门圣功在慈航静殿不太讨喜,除了两名首座,寺内就没什么人练,你急就章速成,花了不少代价吧?他们喂你吃了什么?”

一番话把刘孤峰吓得不轻,为了助自己多一份本钱夺胜,还有制裁胡虎,寺中这次下的本钱不小,绝品大还丹送来三枚,更有眠字辈高僧输功通脉,帮助速成莲华圣功,本来是藏着秘密杀着,但那名贵族高手的出身世家,与己方派系渊源极深,金钱援助不断,若见死不救,回去之后将因小失大,这才不得不冒险相救,哪知道一出手便被人窥破深浅,当下唯有强自镇定,缓缓说话。

“龙兄,你武功果然高绝,相信很多人都与贫……与我一样看走了眼,但大比乃帝国取士,一切有规有矩,不是比拼武功天下第一,可以随你想怎样就怎样,大乱斗一场的,你若想证明自己实力,请照比赛章程,一关一关打上去,凭你的武功,就算最后点了状元,相信其他人也是败而无怨,何必在这时出来捣乱呢?”

“点个状元来证明实力吗?本来我也有点这个意思,想一个人包了状元、榜眼、探花,证明自己的实力,不过情况有变,有人不想让我如愿,而我也已经没有耐性再玩下去了。”

龙傲天举手到脸上一撕、一下搓揉,瞬间整个面容发生了变化,虽然五官大体不变,可是看起来却有不一样的感觉,很显然之前的脸是易容而成,易容改扮来参加大比,这可是严重罪行,后果可大可小,有可能被满门抄斩的,陆云耕、胡燕徒早已猜到这个可能,没有表现得太意外,剩余众人当中,见到这家伙自揭罪行,不少人心头暗喜,觉得少掉一名乱场的大敌,可是那些贵族出身的高手,见到那张去除易容后的真面目,却一个个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还没等到他们作些什么,擂台上骤响起一声惊爆,没人看得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只有离得最近的胡燕徒,看见龙傲天随意往擂台一踹,被强力结界守护的擂台,就像是承受千雷狂轰,瞬间炸裂,余势破土而入,震动大地,更掀起黄沙如浪,扬飞九天。

擂台炸开的一瞬间,还有冲击波随生,扫向四面八方,威力极强,附近树木折断,假山崩毁,就连石墙都被打出裂痕,在场的考生纷纷出手防御,各施奇招,或挡或卸,将迎面而来的冲击波破开,虽然没有人被伤到,但接触到那股雄劲,任谁都是心头剧震,暗叫厉害。

“……我本来想要用普通考生的身分来打,不让你们有压力,可以放胆出手,全力施为,以绝天下悠悠众口,就算败了,也没有诸多藉口推讬……”

烟尘渐散,一个人傲立在原先位置的地面,脚下不动,右掌夹着刀刃,刚才擂台爆破瞬间,胡燕徒不留情面,趁乱悍然一刀斩来,龙傲天右掌一翻,巧妙制住拦腰斩来的兽王刀,兽王刀刃不甘受制,爆发刀劲攻敌,龙傲天掌上加劲,形成了一场无形的内劲比拼,外人未必看得出这些,不过黑铠刀神的灭绝一刀,首次被人这样挡下,光只是这一幕就很惊人了。

“不过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纠结什么程序问题……我gan你们的娘亲,你们都是当官的不成?程序问题关你们屁事?总想着这些不相干的问题,你们是吃饱太闲,还是没事爱数蚂蚁腿上有几根毛?”

纵在比拼内力,龙傲天仍能开口说话,大见余力,而一股肃杀之气,无声笼罩全场,就算没认出龙傲天是谁,也能清楚感受到,这人已经动了杀念,无比认真,绝不是在闹着玩或是要点到为止的。

“对付闲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逼他们拿命去赌,只要是拼命,就没什么留不留手的顾虑了,你们不是很在乎考试成绩吗?现在就告诉你们评分标准。”

龙傲天空着的一手,遥遥一指,指向这座广场北侧的唯一出口,朗声道:“十分钟内,你们之中,凡是有本事从武安门跑出去的,或是还能站着喘气的,一律受封进士,撑上二十分钟的,就有资格进前三名,最后一个倒下的,我点他作本届武状元!”

此言入耳,只要没当他是疯子的人,都已经明白龙傲天的真实身分,而在一片惊呼声中,黑色铠甲之内,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如果打倒你呢?”

兽王刀上劲道骤增,一下震开了龙傲天的囚锁,龙傲天大感兴趣,望向这个杀气骤增十倍的黑铠魔神。

“容易啊,弱肉强食,江湖本来就是比拳头大的地方……”

刀光骤闪,凶厉一刀这次直斩颈项,龙傲天大笑声中,一拳迎上。

“能打赢我,就推荐你去拜我母亲当干妈,皇帝位置让给你坐啦!”

第五章 以血引血.龙剑破敌

皇宫内院,是非常要命的险地,更何况还有一个随时会出现的韦清开,东方恋雪对自己的处境,不敢有半点乐观幻想,眼前唯一的生路,就是先制住那个从密室中出来的人,问出离开这里的方法,尽快脱身。

不过,正因为此地是险处,东方恋雪也不排除一个可能,从里头走出来的人是一名大高手,因此一击出手,暗自预备,如果对方反击,实力在水准以上,这一匕首就要先把人重创或杀死,毕竟找出路比和高手正面对决要容易。

匕首寒芒闪现,对方似是没看见这如电一击,又或者被吓呆了,竟然没有反应,倒是东方恋雪在这一瞬间,看清楚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的丽人,黑色长发飘飘,不及梳绑,脂粉未施,脸上犹带着极度兴奋后的潮红,随着急促的呼吸,雪白高耸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只是随意系上的艳红肚兜,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能够存在于皇宫内的女人,于情于理,不会有相貌丑陋的人,但这名丽人的姿容,已经超过了一般水平,是那种会让人看呆的惊艳,东方恋雪都有短暂的恍神,为这惊人的魅力看得痴了,生平所见的女性,若论起初见的冲击感,就只有一个凤香可比。

不过,凤香的魅力与她不同,如果说凤香的美,是一种绝色之美,那么这个丽人就堪称倾城之艳,会撩起人的情yu反应,看着她就觉得全身发热,特别是此刻衣衫凌乱,面带绯红,更是将这份性感艳色发挥到极致。

除此之外,这份魅力之中,好像还有点说不清楚的东西,东方恋雪忽然觉得,这名丽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特殊,甚至……有种血肉相连的亲切感,这种感觉,怪异绝伦……

短短的一下失神,手中匕首却是未停,东方恋雪惊觉不妥,想要收手留劲时,已是慢了一步,刺向颈项的锐气,切断了丽人的发丝,直直斩向她雪白滑腻的玉颈,眼看就要刺穿她的咽喉,蓦地一道青光闪动,匕首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坚固的屏障上,寸寸碎断,更有强猛力道反震出来,震得东方恋雪虎口破裂出血。

(好厉害,是什么高等护符的力量?

魔法器之中,有些随身佩带的护身符,能瞬间释放一层贴身的强力结界,特别是那种不惜血本制作的一次性消耗型,哪怕佩带者本身没有魔力,仍能发挥强大的护身效能,东方恋雪没看到那枚护符藏在哪,不过,能够配带这样的护符,这女人的身分应该不简单。

(不像是嫔妃,她看来比狗皇帝还大几岁,狗皇帝可不像有恋母情结的人,说他是搞同性恋的还比较有可能,后宫中不该有比他年记大的妃子,那么……是女官?那就应该是太后的人了!

脑中急转如电,东方恋雪还不敢妄下断言,身形一转,已绕到那名丽人身后,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另一手取了一支钢镖,贴在吹弹可破的滑嫩脸颊上,喝道:“别出声,否则就划花你的脸!”

凡是美貌女子,都把容貌看得比性命更重,东方恋雪这一喝,那名丽人停住动作,没有挣扎,却也不是默不作声,而是压低声音,回问一句。

“你是什么人?偷入皇宫,不怕杀头抄家吗?”

语调平静,丝毫没有慌乱惊恐的感觉,是那种见过世面,有过历练的女人,东方恋雪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低喝道:“少啰嗦,现在轮不到你发问,你是太后身边的什么人?叫什么?官居何职?”

“……你为什么威胁要毁我容貌?而不是杀掉我?一般刺客问话,不都是以性命相要?”

柔柔腻腻的嗓音,问出来的话,让东方恋雪暗叫这女人厉害,心中更添几分慎重,果然就听她娓娓说道:“你不直接把利器放我脖子,是因为你不肯定我还有没有第二面护符,所以转而用不会触发护符效果的割伤来威胁……认得出护符,你的眼力与见识都属一流,当然了,普通的毛贼,也不可能混入皇宫,还令韦清开那个素食的饭桶一再失手……东方少侠,幸会了,你的机灵应变,可比档案中形容得更出色。”

在东方恋雪的记忆中,这么厉害的女人实在没几个,但一口被人叫破身分,他并不惊慌,反倒肯定了一个可能。

“你是太后派来配合……不,监视韦清开行动的?这里可以控制那些机关房吧?你不去纵机关,却擅离职守,工作时间跑去乱搞,该当何罪?”

“呵呵,少侠真有正义感,我的心肝被你吓得直跳呢。”

丽人吃吃地笑起来,虽是被利器抵着面颊,却旁若无人地笑得花枝乱颤,好像一点也不怕被划花脸,东方恋雪听着那声声魅笑,看见她白皙柔嫩的雪肤、丰腴合度的体态,心头一阵火热,但侧目一瞥,里头的那间密室里,绣床之上,被褥凌乱,一个精壮的赤裸雄躯倒卧其间,看不见面目,因为那具躯体的头颅不见,只余下一具健壮的无头尸身,脑袋早不晓得滚到哪去了。

(……好个又毒又辣的biao子!

东方恋雪倒没有发怒,这种有如黑寡妇般的狠辣手段,在魔门中常常可以见到,与自己的同类打交道,总好过陌生人。

“少卖!有话直说,有生意好谈!”

“我看韦清开那个饭桶不顺眼很久了,你把吉尔菲哈特遗产的秘密交给我,将这大功劳交到我手上,我可以领你去见太后,不但保你不死,还可以让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哦……听起来,价码不错啊!”

“我知道你新近入了帝党,可别以为投靠了皇帝,就有什么保障了,他自己的帝位都还风雨飘摇呢,你投靠一个不可靠的主子,早晚是要倒楣的。”

“呵呵呵,这句话说得太对了,我早就想说了,狗皇帝做事乱来,脾气暴躁,喜怒无常,高傲自大,又从不按牌理出牌,简直是禽兽中的禽兽,在他手底下做事,压力好大,真是好倒楣啊!”

“你醒悟得早,还算聪明,没有一条路走到黑,趁快把吉尔菲哈特的遗产交出,太后那边一开心,不但一生享受荣华富贵,什么心愿都能完成,从此艳福无边,连神仙也羡慕你呢。”

丽人的声音柔媚动人,听在耳里,像是蜜里调油,浓得化不开,东方恋雪眉开眼笑,欢喜道:“这么过瘾?早知道我就去舔太后脚趾了,其实我本来是想投靠后党的,是李大人对我没兴趣,才莫名其妙成了帝党,现在能够弃暗投明,真是我祖上积德了……嘿嘿,姊姊说我艳福无边,不晓得我可不可以……向太后求了你给我?”

这话几乎是贴耳说出,连摸着脖子的手都往下移动,似乎不太规矩,丽人心中暗骂一句“急色的小畜生”脸上却是媚笑不变,银铃似的嗓音,直笑道:“弟弟一表人才,姊姊看了你也是情不自禁,事成之后,就是你不向太后要求,姊姊也想和你进一步相处,何必急在一时呢?”

“姊姊说得也是,不过既然以后我们会那么熟,现在告诉我姊姊的芳名,应该没有关系吧?”

“呵,急什么呢?你该知道的时候,不就自然知道了?我……”

娇滴滴的甜腻嗓音,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跟着,冷冰冰地吐出一声“很好”一抹艳红的鲜血,在白瓷般的水嫩肌肤上滑下痕迹……

“有几件事情,我刚刚没有说,现在补充说明一下。首先,狗皇帝虽然不怎么样,还有变成神经病的可能,不过我这个人讨厌女人指手划脚,更讨厌被女人骑在头上,所以你的提案,我没兴趣,至于艳福无边,前车之鉴不远,你留着与房内那个老兄共享吧。”

东方恋雪手上施劲,割破肌肤的钢镖,慢慢却深刻地拉出朱线,让赤红的艳血,在美人如玉的脸颊上,刻画凄楚痕迹……

“第二点,我对各种毒物、迷药,不敢说很了解,但想要毒得我不知不觉,那就不太容易了,对于那种一面和我谈条件,一面对我下毒的女人,我一律都是毁她们的容!”

“哼!这里被结界密封,没有我打开结界,外头的人攻不进来,里头的人也别想出去!你……”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别以为只有自己才最聪明,你身上没有魔力波动,防御是靠护符,开结界总不会用手吧?你身上衣服又不多,打开封印的魔导器,如果不是扔在那边床上,就肯定是贴身携带……你发sao都发得快颠了,有没有注意到你的手镯到哪去了?”

听见东方恋雪的冷笑,丽人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戴在腕上的手镯已不翼而飞,甚至就连两枚戒指,都无声无息地给拔走了。

“小贼!你……”

“你什么你?我gan你娘啦!”

毫无怜香惜玉精神,东方恋雪飞起一脚,狠踹丽人背脊,将她踢得整个飞了出去,狗吃屎般扑撞在前方桌上,乒乒乓乓撞垮一堆东西,狼狈坠地。

东方恋雪不敢片刻停留,一脚踹飞人,自己第一时间便急掠出去,哪怕现在的自己看来威风,心里却很清楚此刻已是命悬一线。

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要命,东方恋雪朝门口冲去,一亮那只偷来的手镯,手镯上蓝芒闪现,结界撤除,门应声而开,东方恋雪瞬间冲出门外,还来不及替自己庆幸一声,一张火网迎面袭来,上头闪烁的妖异青光,东方恋雪一见就知不妙,立即侧身想躲,但火网面积极大,又自动追着他跑,如影随形,仓促间哪能躲开?整个人坠入火网之中,烧成了一团火球。

“哼!臭小子,如此奸滑,看你这回是不是能飞上天去……”

在外守株待兔,趁隙出手的,却是大魔法师韦清开,远处几间房屋火焰冲天,缓缓倒塌,是东方恋雪刚刚被带去的机关屋,韦清开盛怒之下,不惜摧毁机关屋,全力突破多道封锁,狂飙赶来,察觉此处结界震动,抖手便发了一记“青冥鬼焰”出去,刚好便逮着正从里冲出的东方恋雪。

青冥鬼焰,是鬼火的进化版本,论火焰威力,比不上更厉害的地狱炼火,却更危险得多,胜在难以扑灭,一沾着血肉,便烧个不停,不烧干净不罢休,普通的大魔法师,一次通常只敢召唤一小团,如韦清开这样一抖手就一片火网的,完全是艺高人胆大。

一出手就搞定东方恋雪,韦清开倒没担心这一下把人烧死,以东方恋雪的奸滑程度,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恐怕难比登天,还不如真的把人烧死,逼问魂魄,之前已连续失手两次,这回绝不能再有半点差池。

转望向室内,看见那名丽人正狼狈地挣扎起身,韦清开眼中讶色一闪而过,跟着嘴边浮现一抹笑意,笑得非常明显,因为要看见这女人碰壁、吃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虽不知道刚才里头发生了什么,但连她都丢了这样的大脸,自己的耻辱也足堪安慰了……

“你还……”

一句话刚问出口,韦清开神色骤变,那团裹起来燃烧的青冥鬼焰,忽然炸开,剑气无声割破大气,直直逼面而来,尽管之前预估过,青冥鬼焰可能烧不死这小子,但给这样困住,火焰燎烧,就是不死也是重度烧伤,哪可能还破火还击?

浩然丝剑,矫捷如龙,斩钢断石如切豆腐,伴随着击破青冥鬼焰的威势,刃锋划过,在大魔法师的身上划出一道斜痕,从颈到腰侧,将韦清开一剑两段,整个身体断为两截,分别掉落在地上。

一剑袭杀大魔法师,破焰而出的东方恋雪显足威势,不烧尽血肉不熄的青冥鬼焰,虽然把他身上衣衫烧得焦黑,却已经熄灭,看来没造成太严重的伤害,双脚踏在地上的瞬间,浑身银光闪闪,就像是一尊抛过光的银像,半点不似血肉之躯。

魔门的训练极好,东方恋雪刚才第一眼便认出青冥鬼焰,情知此物厉害,顾不得饮鸩止渴的顾虑,忍痛一拍腰间暗格,机关发动,针入血脉,以白银之水为主的药剂注入,力量与强度一下提升上去,挥出缠在臂上的浩然丝剑,怒破青冥鬼焰,更一剑便斩了韦清开。

破火、斩大魔法师,更化身成一尊银光闪闪的战神像,东方恋雪面无表情,看来威风凛凛,不可侵犯,却只有他自己晓得,仓促间要爆发这样的力量,代价严重,如果不能尽速离开,进行解毒,自己的性命等若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了。

(要离开,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不可一世的韦清开已经被斩成两段,至于剩下的这个美女,只要不靠近,应该就没有太大威胁性,反倒是她刚才施放的毒,毒性不明,我强行压下,如今正蠢蠢欲动,这点可千万不能被看出来……

东方恋雪尽量让自己看来杀气腾腾,生人勿近,那名刚刚丢了大脸的丽人,在此时走出房门,似乎已平复了心情,笑吟吟的,看不出怒容,对着东方恋雪艳然一笑。

“蔷薇夫人,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这是我的代号,期待与你的下次相逢……如果你今天没去见阎王的话。”

“你想动手?我不喜欢杀女人,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很乐意为你破例一次!”

受白银之水的影响,东方恋雪处于异变状态,连出口的声音都像是金铁相互碰撞,听来更添肃杀之气。

“别再虚张声势了,刚刚差点给你唬过,你虽然察觉到我施毒,但死灰槁木可不是光察觉就能避得了的,你再强压,小心毒发无救……”

蔷薇夫人笑道:“可惜了,你这么俊俏的小伙子,我本来不想伤你杀你,想留你一命,才只用死灰槁木的,你却自己往死地钻,能怨谁来……还有,你以为一剑斩了人,就能真正安全?你也未免太小看大魔法师了。”

大魔法师之中的佼佼者,能将自身血肉元素化,转化成火人、电人、冰人、云霞之体一类的存在,在这种状态下,近乎是不死不灭,韦清开虽然没将自己元素化,东方恋雪倒也不认为简单一剑便能干掉他,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他的两截身躯,以防不测,这时一听蔷薇夫人之言,知道不妥,就看见韦清开的两截尸体骤然化散消失,跟着便是一阵狂风强袭而来。

这阵狂风的强度超乎想像,不但风势强劲奇特,里头还带着一股冰寒刺骨的阴邪之气,被这股邪风一刮,通体血液仿佛冻凝,若不是血肉已生异变,东方恋雪真怀疑自己会被冻成一根冰棍,饶是全力抵御,仍给狂风刮得离地而起。

在强风之中,东方恋雪发现这道规模不大,却异常集中的邪风,还蕴含着某种异劲,正试图分解、吸蚀自己的血肉精气,要不是自己血肉表层异化为金属,比任何护体硬功更有效,抵抗着这股异劲入侵,恐怕已经被弄成一具人干了。

对付无形狂风,有形攻击没什么意义,东方恋雪知道剑招无用,鼓动剑气,将浩然丝剑也舞成一团旋风,却是和周身旋绕的邪风成反方向,剑气碰邪风,两股无形之力相互撼撞,虽然没有喷发火花,却是形成连续气爆,片刻之后,邪风眼见攻击无功,风势稍敛,在半空中凝化显形,形成了韦清开的半身形象。

那是一幕很奇特的光景,韦清开的上半身显现成形,但自腰部以下,形态虚渺如烟,飘飘荡荡,与另一端的狂卷阴风相连结,模样很像异国传说中的神灯巨灵,只是体积小得多,而从这模样来看,狂风并非召唤而来,亦是他的躯体所化,东方恋雪本就猜测,一剑杀韦清开不死,他的很有可能已经半元素化,眼前所见光景无疑肯定了这估计。

“能将风化、云化,想不到堂堂的大国师,居然是大气法师……呃!”

东方恋雪一惊,之前还没看清楚,但此刻在月光银辉照耀下,韦清开的形象有异于平时,耳朵略尖,苍白的脸色像是因月华而得到养分,虽然仍是一片雪白,却已病色全无,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韦清开的双瞳,变得像是两颗红宝石一样,闪烁着血一般的光泽……如此异相,东方恋雪想起一种传说中的凶物。

(大气法师虽然能身化风云,不过风、云之中一切如常,哪来如此邪气?这种元素化与所修系别无关,是他的异能……

心念一转,东方恋雪叹了一声,缓缓道:“我还在纳闷,吉尔菲哈特到底把你改成了什么东西……没想到这老家伙真是手狠心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把你改造成吸血鬼了,是也不是?”

面对这句质问,韦清开没有回答,单单冷哼一声,但眼中的痛意更深,因此激发出的杀气也更浓烈,这种形同默认的答覆,看在东方恋雪眼中,让他委实头大如斗。

(真该死,吸血鬼可不是吸血僵尸那种脑残的低等货色,超难应付的……已经被消灭绝迹近千年,典籍中的记载少之又少,吉尔菲哈特是怎么把这邪物重现人间的?北地传说中,吸血鬼几乎是不死不灭,虽然被划分在妖魔鬼怪之属,可是强韧的、诡秘莫测的异能,还有强大的自我复原能力,可以说是世间最接近神的完美存在了,把这种已灭绝的邪物带回人世,难怪可以一夜上地阶,还直接变成大魔法师,吉尔菲哈特真是够缺德……干!衰到爆了,这种东西应该老爹或小叔来对付,怎么偏偏就弄到我头上?我又不是专门驱魔的!

再怎么叫苦,脸上不能示弱分豪,再看看满空月色,东方恋雪一下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是这样,真想不到……皇帝小子还以为连串阴谋是针对他,弄得坐立不安,结果……东方何德何能?这些陷阱都是来对付我的?要诱我入机关屋,所以把赛场换到宫内;为了让大魔法师能发挥真正实力,特别把比赛延了半天,弄到晚上来举行,因为吸血鬼的力量会受日光抑制,哈哈哈……我靠,你们这些人的脑子都坏了不成?这么大阵仗,不拿去刺杀皇帝小子,摆平眼中钉,用来对付我这无名小卒?”

“不必再玩这骄敌之计了。”

韦清开冷冷道:“最初我很看不起你,觉得你无非就是使奸耍赖,没什么本事的小混混,屡屡被你走脱,是我的大耻辱,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撇除轻敌之心后,我见到了你的杰出,还有……你付出的代价。”

“哦?什么代价?”

“你这一身银光闪闪,是用了白银之水吧?”

身为吉尔菲哈特的弟子,韦清开在炼金术上的水准极高,一眼便看破东方恋雪银身的奥秘,“无论你是内用还是外敷,拿这玩意儿与结合,除了要有赌命的觉悟,还要有非凡的锻炼……我之前确实小看你了,你能走脱两次,靠的是实力……不过,不可能有第三次了。”

韦清开的语气越来越冷,东方恋雪全神戒备,但要如何对付不死不灭的吸血鬼,却是全无头绪。

(高复原力和雾化转换,普通物理攻击根本没用的,早知道要对付这种魔物,起码要弄把圣剑或诅咒之刀来……干!老胡,他手上的兽王刀是诅咒兵器,或许可以伤到吸血鬼!

心念甫动,韦清开的攻击已然发动,先是阴寒邪风的旋转骤然加速,转得东方恋雪晕头转向,他本人也同时袭来,五指锋锐如刃,闪烁寒光,重重一下刺击过来,东方恋雪挥动浩然丝剑,却斩了一个空,不是没有斩中,是在斩中的瞬间,韦清开的肉身由实体转化云雾,虚无缥缈,物理攻击全然失效。

“啧!真该叫驱魔人来!”

东方恋雪骂了一声,韦清开的不只是雾化,更在雾化的瞬间,化为上百只黑色云蝠,绕着自己狂乱飞舞,以指爪密集攻击,只是撞在白银之躯上,锋锐叼爪仅能抓出一道道火花,没有实质伤害,自己还剑攻击,蝙蝠又化为云雾,让自己像是在和一团空气战斗,全无可着手之处。

蓦地,腰间一阵剧痛,侧目一看,一只冰凉的手掌捅穿左腰,直刺进来,手掌之后的身体迅速凝结显形,连狂风都告停歇,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韦清开,冷冷瞪视而来,吸血鬼的力量果如传说之中强,即使是金属化后的白银之身,也没法承受吸血鬼正面一击。

“……你的白银化,只是表层血肉,但哪怕你连里头都化为金属,也不可能挡我一击,虽然你有逼我以真身出战的实力,不过也仅是如此了,你并没有能力承受我真身之威。”

韦清开淡淡道:“结束了!”

一句宣告,韦清开本来该加劲一击,将东方恋雪腰斩两段,以报刚才一剑之仇,却忽然脸色剧变,刺入东方恋雪腹腔的手掌,从指尖开始变色,迅速蔓延过手掌,如朽木般的诡异颜色,很快上了手腕。

“死灰槁木?”

韦清开狠狠抛出这一句,明白自己又上了这奸滑小子的当,他一早中了毒,只是强行逼住,与自己战斗中察觉毒性快要爆发,又找不到能伤自己的办法,索性兵行险着,一面将毒素压逼在左腰侧,一面在防御中露了个破绽,引诱自己攻击,这一击虽然成功,却也因此染毒,半身麻木无力……又一次上了当,韦清开恼怒之余,血瞳瞪向蔷薇夫人,恼她累事。

东方恋雪全力将毒素逼向韦清开的手掌,这只能算是分摊毒性,还算不上逼毒出体,但若不借此逼韦清开抽手后退,自己便危险了……

正自凝神运力,忽然听见蔷薇夫人的一喝,“以血引血,龙剑破敌!”

虽然一知半解,东方恋雪仍隐约有所悟,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浩然丝剑上,丝剑受血,激绽出一缕金光,绕着丝剑,够成金龙形象,天子皇气威势慑人,东方恋雪不及细思,反手一撩,只听见一声痛嚎,血光迸现,应该是物理攻击难伤的韦清开,赫然被这一剑斩落右臂与肩膀。

意外奏功,东方恋雪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回头看的时间都没有,纵身一跳,高速飞奔,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第六章 皇朝秘典.帝王绝学

东方恋雪遭遇伏击的血战,尚不为外界所知,倒是众所瞩目的另一战,已经打成了一锅稀饭。

龙傲天最初的打算,确实如东方恋雪所言,要在万众之前,以一敌三,将前四强一举挫败,彰显威仪,但比赛场地改为皇城之内后,这个想法已不可能实现,还想要制造惊世骇俗的效果,就只能把游戏玩得更大,再加上东方恋雪不在场的刺激,他索性以一挑十四,大干一场。

以一敌十四,乍听起来匪夷所思,龙傲天却信心十足,因为当年帝国初祖自北地南下,开疆辟土,整座江山可是一刀一枪实干出来的,而面对他的狂妄,在场的这些高手也被激发出怒气,哪怕已知他是当今天子,仍有人怒不可抑,吼喝顶撞。

“你少卖狂!就算你是帝皇之尊,今日也要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说得好,尽管让我开开眼界吧,那些什么人、什么天的在哪里?我没瞧见啊!不会就是你吧?太让人失望了,你这种高度,也敢妄言什么天外有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龙傲天说话的时候,尚在大老远外,与这名考生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话说到一半,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跟前,手一动,便将他打翻过去,翻了个筋斗才滚倒在地。

这个动作,无疑就是开战的实质宣告,再加上龙傲天之前所言,在场众人哪怕仍顾忌着他的帝皇身分,也不得不有个觉悟,就是这个皇帝所言非虚,这次他是来真的,如果不放开顾忌,与他一搏,后头别说是被问罪,只怕眼下这关都过不了,会被他亲手毙在此处。

一有了这个觉悟,所有人的态度就转为积极,没有人还傻傻地站着,有些拿起兵器动手,有些却是立刻调头就跑,反正腿还能动,门也看得见,能跑就先跑,犯不着在这里与神经病患死拼。

“跑?想跑去哪里?你跑得过朕?哈!”

龙傲天一声长笑,身形一下闪动,消逝如流星,居然抢在所有人之前,先立在唯一的出口武安门下,手中一亮,似乎取出了什么兵器,对着武安门就是一击,只见一道金龙之气灿然而现,与东方恋雪创伤韦清开的一剑类似,形态与威力却强了何止十倍,金色蛟龙吼啸腾动中,高温流火划过武安门,煮金熔铁,将两扇厚重铜门融在一起,整个封闭起来,纵有万斤之力,也打不开这两扇被焊死的门。

“门已经封上,还有谁想要逃的?报上名来!”

话声甫落,众人当中两团亮光如流星般射向半空,既然逃生之路被堵死,只得另寻他法,能战至此地的贵族高手,身上不只有高等防具,还有一等一的保命逃生道具,一经发动,立刻化为流星经天,破空而去。

皇城内本有结界屏障,这两个人手中的护符、符令,都是顶级货色,因此才能自外围强行突破,在场众人见他们溜得这么快,心里无不大骂,却也佩服这两个家伙决断得快,若再晚一点,恐怕想走也走不掉了,然而,众人的想法没持续多久,便见一道金龙之光冲天而起,雄伟的躯体横过夜空,撞过那两道流星,连爆两声,炸成两团灿烂的烟花,点点星火,只留人们眼中残余的光亮。

“呸!堂堂男子汉,不思勇猛赴战,第一时间就想跑,无耻!皇城之内,不得授意许可,妄想从朕的头上过去,是要无命的!”

龙傲天背负双手,从城门口缓步走出,之前所拿着的兵器已不见,看情形是已经抛掷上天,将那两个试图逃命的贵族高手打了下来。

“拿出你们的兵器来,朕空手对付你们,别说朕倚仗兵器与地利,这样要是还不敢战,死有余辜!”

龙傲天雄浑一喝,震得众人耳内嗡嗡作响,连地面砖石都有被他这一喝震碎的,而在其他人有动作之前,黑铠的兽王刀神疾冲而出,二话不说,势足开山的一刀,对着龙傲天猛砍下去。

“来得好!老胡,有种!”

赞了一声,龙傲天却不如一直表现得那么勇悍,没有挺身挡刀,而是闪身避开。一刀落空,胡燕徒反手握刀,化砍为斩,横刀就是一斩,刀气破空,扫出数米的刀风,当者无不窒息,眼看这一刀将要斩中,龙傲天哈哈一笑,身形飘飞,仿佛狂风中的一片孤叶,任刀风再烈,也难损其身,反而将他越刮越远,一下子飘出数十米去。

“老胡,今天不管是谁来战,我都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唯独对你,你来我就逃,这理由想必你最清楚,哈哈哈,有本事你就追上我来!”

龙傲天的狂笑,别人不解其意,只以为他或许是畏惧了这黑铠凶刀的威力,只有胡燕徒、陆云耕心下清楚,龙傲天是趁这个机会,要给胡燕徒一个印象深刻的记忆,青凶兽王刀虽然厉害,但这种在短暂时限内催迫体能的邪物,若是被人知晓弱点,玩起拖延、游斗战术,哪怕兽王刀再厉害,都会给活活拖死,不攻自破。

情知本身致命弱点,胡燕徒连声虎吼,兽王刀在手上荡漾出一道道青虹,斩风劈空,急舞得水泼不进,整个人都笼罩在刀光之中,但无论他怎么追赶,刀锋就是碰不上龙傲天的衣角,自始至终,龙傲天就像在游戏一样,不远不近地牵着胡燕徒。

这种战斗的压力之大,只有胡燕徒自己最清楚,黑色铠甲之内,已经濒临崩溃的,汗出如浆,冒出的全部是冷汗,心跳快到喘不过气来,仿佛只要再动一下,心脏就会整个炸开来,气绝身亡。

(我、我不怕死!但要像这样寸功未立就死,我死不甘心!无论如何,我也要拼过一次!

执着的求胜意念,让胡燕徒的精神力高涨,反过来凌驾之上,一时间伤疲尽消,全神凝贯于刀上,人刀合一,兽王刀蓦地绽放凛冽气息,附近的高手生出错觉,仿佛这柄凶刀正朝自己捅来,心惊肉跳,慌忙闪躲,登时让出一条路来,这条路的尽头,则是直指龙傲天。“好你个老胡!”

再没有谁比龙傲天更感觉到这一刀的厉害,人刀合一的胡燕徒,在这一瞬间真正爆发地阶战力,不只是力量,连精神力都到了地阶水准,刀气随精神锁定目标,一经锁定,念至刀到,插翅也难飞,龙傲天察觉刀气爆发的瞬间,已给刀气锁定,要闪是闪不开了,一刹那,龙傲天多少有些懊悔,自己似乎把胡燕徒逼太紧,逼到火烧自己身了。

既被锁定,龙傲天也不想再躲,两脚站定,整个人像是化成一根土中的桩子,稳立不摇,双拳紧握于腰侧,目光紧盯着那挥斩过来的青色刀虹,大笑出声。

“老胡,如你所愿,朕……准你挑战了!”

话说到中途,便被胡燕徒的一刀所断,没人听得清楚,但比起这些末节,所有人更关注这一刀斩出的结果。

青凶兽王刀,一发难收,胡燕徒这迫出自己所有潜能的一刀,甚至是抱着与敌同亡的决心斩出,一往无回,待得发现龙傲天不闪不挡,像是要硬挨这一刀,想要收手也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这天崩地裂似的一刀,已结结实实斩在龙傲天身上,预期中一刀两断的状况,没有发生,兽王刀像是斩中什么至坚至硬的东西,刀身抖颤,如作哀鸣,强得惊人的反震力道,险些将胡燕徒手中凶刀都震脱,他还来不及错愕,龙傲天的拳头已经当胸击来,一下命中,无俦巨力骤发,将胡燕徒打飞离地,如断线风筝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越过宫城墙头,更越过许多宫舍屋顶,摔到皇城深处去。

一招败下黑铠杀神,所有人再次被龙傲天的武功给惊呆了,但武无止境,能一招击败胡燕徒的绝顶高手并非不存在,众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这点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可是胡燕徒刚才的那一刀,哪怕是众人生平见过的最强高手,硬功再强横,也无法承受,龙傲天纯靠硬挨,居然强受一刀,不死不伤,这就实在吓人了。

就是因为这等抗击力太过惊世骇俗,一些本来想要趁隙攻击的人,都被吓住,不敢动手,迟疑了片刻,就见到一缕赤金色的气芒,在龙傲天身上绽放,有些类似金钟罩这样的绝顶硬功,却又截然不同,因为这缕赤金气芒中,蕴含着极其强烈的皇者龙威,哪怕站在大老远外,慑人的领袖气派,仍让人止不住一阵阵心怯。

赤金气芒浮现后,更很快凝结组合,形成一片一片,有如鱼鳞一般的形态,密布全身,化为一套光之甲胄,从头至脚,无懈可击,这神奇的一幕,让在场众人想起一门已数百年未现人间的绝学,神圣帝国的护国奇功,龙体圣甲。

“……龙体圣甲?真是龙体圣甲?”

一名太乙真宗的剑客失声道:“自鳌少保身亡后就失传的龙体圣甲,又有人练成了?”

其他高手的反应没有那么失态,但震惊的感觉只有更甚,数百年前,这套皇族奇功,曾一度力压金钟罩、钢筋铁骨,被视为当世护身功法之首,却也因为太过难练,几百年来再没人练成,成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幻影神技,如今龙体圣甲重现,那个无敌神话在众人心头闪现,还有那些与龙体圣甲并列的皇家绝学,都如同一颗颗沉重大石,压得人心口沉闷。

一击把胡燕徒打飞的龙傲天,未发片语,就只是站在那里,也没向别人动手,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傲气的表现,故意站着不动营造气势,想迫得众人不战自溃,然而,当龙体圣甲的赤金气芒骤弱三分,龙傲天嘴角惊现一道血线,人们这才醒悟,胡燕徒的一刀到底是造成了伤害。

“哈哈哈,老胡,有你的!破得了龙体圣甲,你搞不好是数百年内的第一人啊!哈哈,有这样的本事,栽培你值得了!”

龙傲天一声声大笑,听得在场高手胆颤心惊,对黑铠凶刀的畏惧又提高几分,有些庆幸还好这人被龙傲天所败,否则若自己碰上,恐怕讨不了好。就只有龙傲天自己心下清楚,若非日前自作孽,龙体圣甲被自己糊里糊涂破了一次,打成内伤,元气至今未复,胡燕徒的一刀,是没可能打破龙体圣甲的。

(不过……在众人面前替老胡扬扬名,塑造一下形象,后头好去北地吓妖怪,这笔生意倒是作得过,多夸人两句又不用花钱……

打着这样的主意,龙傲天一抹嘴边鲜血,大笑道:“倒下三个了,谁是下一个?你们不攻过来,我就杀过……”

“去”字未及出口,周围所有人都杀了上来,龙傲天展现出来的武功太高,别说是高阶,哪怕是地阶武者,或者具有等同地阶战力的人,也自知不敌,若不一拥而上搞围殴,别说没胜算,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对啦对啦,这样上来就没错了……咦?”

混战之中,龙傲天忽然发现,考生中似乎少了一人,自己本来应该要独战十四名高手,两个被自己从天上打下,不晓得掉到哪里,胡燕徒则被自己一拳轰入皇城深处,应该还剩下十一个人,可是眼前却少了一个,假使少了旁人,那也就算了,偏偏是小冉不见了。

(雅德维嘉上哪去了?当初让她以特殊考生身份报考,就是为了和她一战,试试她的风声神剑是否真那么神,决战少了她还有什么意思?没有足够强的高手来映衬我,如何显出我的强?这一战若只是欺凌弱小,那还有什么意思?

发现雅德维嘉不见,也想不起她是压根缺考没来,还是刚才悄悄溜掉,龙傲天就像是给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兴致大减,一时有些失神,却就在这一瞬间,被人狠狠一拳打上左脸,痛楚让他整个惊醒过来。

“好!”

龙傲天赞了一声,因为率先打中自己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陆云耕,他奋勇一击得手,似乎惊得呆了,站在那边发愣。

“傻小子,犯什么傻?你和我只是学员与教练的关系,不用真的当我是师父,守什么师徒之礼,若真要想报答我,就使出浑身解数,在这里把我打倒!”

“是!教练!”

受到龙傲天的激励,陆云耕解除心障,一拳轰出,他的力量未上地阶,但考虑到他的未尽潜力,龙傲天倒也不敢轻忽大意,身法陡然加速,陆云耕眼中只见到一抹残影,一拳落空。

“看到了吧,你和老胡都一样,碰到速度型的对手,他的必杀一刀、你的无敌一拳,就全发挥不出了,之前你们能纵横赛场,只是因为没碰上真正的高手。特别是你的气机探测,如果跟不上敌人的动作,你要如何探?探完之后要怎么反应?”

龙傲天如闪电般绕到陆云耕身后,飞起一腿,就将他踢得翻了个筋斗,“傻徒弟,未上地阶之前,等你练到能跟上我的速度,再来战我吧!”

与败胡燕徒的时候一样,同样是三招两式,就把陆云耕打倒,更让人感到龙傲天的高深莫测,却没有什么人知道,为了能在速度上克制陆云耕,这位武术天才也暗中苦练了一段时间,这才能在此刻大显威风,能人所不能。

放倒陆云耕的同时,一股异常的沉重感,施加在身上,龙傲天侧眼一瞥,发现有两人正在闭目持咒,一佛一道,分属两大圣宗,从咒力波动来感受,距离大魔法师也只是一步之遥,远远持咒,是想要用传统的魔法师战术,先困住自己,再让其他武者有机会攻击。

“别、别想轻易得逞,朕……”

龙傲天心中冷笑,脚下却踉跄跌步,勉强躲过两旁一刀一剑的刺击,动作已显得笨拙,还被刘孤锋一掌打中,更险些中了雷错轰的电指,明显陷入劣势,这情况看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千载良机。

“他不行了!快打倒他!”

“他龙体圣甲已破,趁现在!”

这一声呼喝,把十个人的士气整个提起来,不但周围的人攻势更为疯狂,那两名慈航静殿、太乙真宗的术者,也下了决心,出掌悍然击向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拼着大损真元,把咒封加强一倍,要彻底封住皇帝的行动力,让其他人一击功成。

以血持咒,效力果然不同凡响,原本还能挣扎跌行的龙傲天,一下子像是变成了石像,僵凝直立,动也动不了一下,围攻中的高手见状,大喜若狂,忙不迭地冲上去,想要集中群力,一举将龙傲天压倒,群情蜂拥,几乎一下就红了眼。

多名高手中,有一位出身黑道帮派,年纪最长的地阶武者,像是有什么疑虑,一直在苦苦思索,不但始终站在最外围,连此时围攻都有些分神,见到所有人一下冲上去,把龙傲天身边围得没空隙,他脑中陡然闪过一事,立刻飞身后退,口中惊呼大叫。

“快!快离开!别中计了,龙体圣甲的特性是……”

话没说完就变成一声惨呼,只是夹杂在同时响起的一片惨叫声中,没那么刺耳而已,一道金色剑芒破空而至,在他把话说完之前,便将他的头颅打碎,正是帝王绝学,天皇心剑!

与此同时,赤金色气芒骤炽,点点龙鳞化甲,布满龙傲天全身,龙体圣甲重现,不但挡下四面八方所有的攻击,还比先前更强逾倍地反震,把上前围攻的一众高手全都给抛震出去,就连正喷血持咒的两名术者,都因为术式反噬,重伤倒地。

“哪个话多,哪个就先死!朕最讨厌多嘴的家伙。”

龙傲天闪电出手,天皇心剑的金芒连发,弹指百刺,“龙体圣甲是我族先祖模拟龙族所创,龙族身驱天赋异禀,能让大多数的魔法无效化,这种程度的咒缚,怎奈朕何?你们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如何配与朕交手?”

龙傲天口中说话,出手飞快,犹如疾雷骤雨,打得周围高手人仰马翻,刚才所有人一起围上来攻击,唯恐不能将他打倒,结果龙体圣甲强势反扑,有份出手的一个都跑不掉,攻得越厉害,反震回来的力量也越大,龙傲天又趁机闪电快攻,连番剑气刀罡,掀起气浪狂涛,当者披靡。

神圣帝国的帝王绝学,有一套完整体系,并不是只有护身硬功与剑术,除了天皇心剑,另外还有一套专破内家罡气的圣上御刀,龙傲天兼学并用,两手刀剑同发,频繁交错,左右的高手纷纷中招,被圣上御刀的刚劲破去护身力量,天皇剑芒随即透体而入,破坏经络,在体内连锁爆破,如此要命重创,就是地阶武者也承受不住,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当龙傲天一轮闪电快攻势道已老,不得不收招回气,周围就只剩下三个人,其余的人全数躺倒地上,已无再战之力,包括施咒的两名术者,他们的武功都有地阶水平,走的路子是魔武双修,在同辈中绝对是佼佼者,但被咒力反噬成伤,又给龙傲天杀到身边补上一刀一剑,伤势奇重,已经起不了身。

“……扣掉两个偷跑弃权的不算,还能站起来的,就剩下你们三个了,和朕一开始预期得也差不多。”

龙傲天目光横移,扫过刘孤峰、雷错轰,“慈航静殿不错,圣莲教也不错,不愧是当世大门大派,在刚才围攻的人里头,你们的武功算不上最高,但挨了同样的攻击,最后仍站着的却是你们,不能不说你们是有一套,大门派的底蕴果然与众不同。”

听着龙傲天的夸奖,刘孤峰只觉得心中苦涩,现在能够苦撑下来,除了因为刚才使出浑身解数,主要理由还是靠装备,戴在手上的“六诫护腕”能张开力场护盾,身上也穿了一件大梵天甲,可挡千刀万刃,这都是慈航静殿的圣物,不过为了挡下龙傲天适才爆发的刀罡剑气,此刻俱已损毁,如果龙傲天再攻,这次真不晓得怎么抵挡。

雷错轰的情况没有好到哪去,他脸色极差,体内被天皇剑芒刺得千疮百孔,要不是因为整个以炼金术改造,大幅强化,此刻早已不支。身为圣莲教的高层人物之一,他接触到的情报远比外界为多,知道朝廷帝党后党的斗争,远比表面上来得激烈,尽管叶狐兰蔻没作最后的拍板,但那些受不了仁光皇帝的贵族王侯,已不只一次组织高手刺杀,想把这个皇帝干掉,直接推举别人,改朝换代。

十余次大大小小的刺杀,规模不小,动员的高手不少,无论武者还是术者,都是一时之选,只是十几次刺杀下来,结果全数铩羽,派出的刺客从来没有活口,死得干干净净,全给仁光皇帝亲手宰掉。

这个皇帝的修练资质万中无一,年纪轻轻,一身武功之高,已经远远超出人们的理解程度,教主九宫圣尊推算,仁光皇帝的修为,很可能已突破地阶,到达更上头的一个层次……传说中的天阶……

如此属于传说境界的高手,理应有多远就避多远,圣莲教绝不想与之为敌,也早就向教内高手发出谕令,避免与此人动手,无论是群殴或是车轮战,能避则避……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不得不说,教主玄夜月确实有先见之明。

“你们两个……不错,朕该给你们嘉奖的……还有你,笨徒弟,能撑到现在,不赖啊!”

龙傲天点头道:“不愧是朕亲自调教出来的,很不错,没有给朕丢脸。”

虽然说是单纯的教练与学员关系,这位帝王却像是把自己的宣告抛诸脑后,开口就叫徒弟,陆云耕已经习惯了他的做事风格,倒也不以为怪,只是苦笑。

“你们三个,现在还站着,是实力的表现,照理说,咱们可以直接选前三名了,可是……这么容易就点状元、榜眼、探花,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龙傲天沉吟不语,似乎很为此苦恼,这个动作惹恼了旁边的矮个子,雷错轰的火爆脾气发作,狂喝一句,“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看不起人!”

怒喝声中,雷错轰双拳一握,全身紫色电芒环绕,电流将地面殛得焦黑,而在大量电流贯体下,雷错轰的发生变化,不似大魔法师将血肉元素化来提升战力,他受改造的,五指化爪,嘴部化喙,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只无羽之鹰,力量更随着异变,往上三级跳。

赌上异变的决心,所换取到的强大力量,非同小可,陆云耕、刘孤峰一见便知不敌,暗忖如果自己碰上这一击,不死也要重残,圣莲教改造的技术,着实可畏可怖……

“我去你老母的!”

一声怒骂,抢在雷错轰全功出手之前,龙傲天身形闪动,抢进雷错轰周围紫电圈内,一拳擂出,正中胸膛,连串骨裂爆碎声响,自雷错轰胸内传出,这名改造战士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未酬壮志,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便被打飞出去,遥遥落向皇城深处。

“吼个半天,就是不出手,是要等死人吗?如果集气要集那么久,不会一早集完气,变完身再上场吗?真是活该欠揍,我看不起人,与我是什么身分无关,纯粹是你没有能让我看得起的理由。”

强闯紫电圈,一拳再败雷错轰,龙傲天的动作,快至不可思议,却也似乎虚耗不少,额上见汗,只是一拳挫敌后,他似乎意兴大发,转头道:“他勇敢无畏,你们两个也不能不劳而获,接朕一拳,还站得起来,封你们当状元!”

身形犹如电光,龙傲天快绝一拳,轰向陆云耕,陆云耕明知不敌,也不想闪避,深吸一口气,左掌探出,全是柔劲,预备以柔化刚,试接这有若奔雷的一拳,这掌刚要挥出,一双手掌忽然贴上背心,跟着就听见刘孤峰的声音传来。

“陆师弟,与其被各个击破,不如合力一挡,我把希望赌在你的身上,希望你的童子金身,真如传说中那样坚不可摧。”

话声毕,一股地阶力量毫无保留地涌灌而入,陆云耕双眼一睁,浑身力量不吐不快,双掌一错,一朵璀璨的金色莲花陡然绽放,形影若隐若现,一下将正面击来的拳头,连同龙傲天本人吞噬下去,含困其内,下一刻,剑芒破空而发,直上九霄。

第七章 捉影一瞬.横刀千斩

东方恋雪一剑破敌,忙不迭地逃命,过程中盘旋在脑中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自己的一剑,为何能对韦清开造成伤害?

事关紧要,东方恋雪凝神苦思,觉得关键肯定在蔷薇夫人的那一句“以血引血”上头。

(如果有颜龙皇族之血,确实可能靠着血脉呼应,激活剑内的真龙血,血裔越纯,触发的机会越大,可我又不是颜龙皇族之人,我的血怎能激活真龙血?而且还偏偏被我激活成功,这种完全没道理的事,是怎么会发生的?

东方恋雪无意纠结旁枝末节,但这牵涉到自己能否伤到韦清开,是双方战斗的关键,半点疏忽不得,若能找出其中原理,起码再对上韦清开时,不至于只是挨打,还不了手。

要面对那种不死不灭的怪物,逃跑是最佳上策,东方恋雪朝着武安门的方向窜逃,希望能在自己力尽之前赶至,只要和那边的考生会合一处,韦清开就算本领再大,也没可能当众行凶。

无奈,美好的构想就只是构想,离武安门还有老长一段距离,白银秘药的药效也还没过,但一股无形的银烟,却先追上了东方恋雪,无形烟雾有若实质,一沾上东方恋雪的身体,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巨掌,将人抓住,重重摔往地上。

“唔!”

东方恋雪一摔在地上,立刻腾身弹起,趁着护体银身未散,还可一拼,连忙摆好防御架式,就看到眼前一阵蝠影错飞,过百只如影似幻的黑蝠,堆聚在一起,聚合变形,现出了红眼的韦清开。

“哈啰,驱毒完毕了吗?这个毒可不好搞定啊,说来我真要感谢你,要是没有你帮忙挡灾,现在我可能已经变成木头了。”

东方恋雪边说边笑,死灰槁木毒素在韦清开手上猛烈爆发的样子,他是亲眼目睹,再清楚也不过,但要说此毒能对韦清开造成多大伤害,那就是奢望了,吸血鬼的愈合、重生速度惊人,韦清开又已经能雾化,完全可以斩掉中毒的部分,重新催生,这样虽然会导致力量下降,不过有夜晚月色补充,损耗的力量完全可以补回,影响不大。

韦清开瞪着东方恋雪,已经连多浪费力气说话都不愿,立刻动手,但东方恋雪却像早知他有此一着,抢先一步厉喝道:“兽王刀!动手!”

普通人未必晓得东方恋雪在喊什么,但韦清开这两日关注大比的动静,知道黑铠凶神使的那柄凶兵,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荒坠侲王刀,这柄凶刀非同小可,更足可伤到自己,韦清开早已暗自忌惮,再加上东方恋雪这一喝,喊得异常凄厉,眼睛又瞪向自己后方,韦清开心头一懔,仿佛真感受到持兽王刀的黑铠凶神由背后袭来。

“大胆!”

韦清开回身,悍然一击,却打了一个空,背后什么也没有,他为之愕然,再转过头,只见东方恋雪拔足飞奔,一下已冲出好远,边跑还边大笑,“骗小孩子的玩意儿,你居然也当真,什么狗屁大魔法师?改行去当小学教师吧!”

得意大笑,是想让敌人失去理智的挑拨手段,但笑得太得意,始终会生悲的,东方恋雪估计韦清开再追上来,总还要个半分钟,哪知道自己才刚大笑,整个身体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掌给握住,动弹不得,又一次给摔了下来,韦清开则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前,还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别以为自己最聪明,第一次擒你的时候,我已顺手在你身上落下法印,百里之内,只要我动念,随时能在你身边出现,你再会跑也没用。”

“咳……有这种血族异能……不去……当捉奸的,只当魔法师……咳咳……太浪费人才了……”

“死到临头,还要贫嘴!你这也是要不得的个性,说实在的,我有些舍不得杀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吉尔菲哈特的遗产下落,或是交代遗言吧。”

“我……我有一个最后的要求……”

韦清开说交代遗言,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厚颜无耻的家伙,真的有事相讬,不由一愣,道:“你有什么要求?”

由于被掐着脖子,纵是白银之身,也承受不住韦清开掌上巨力,东方恋雪说话连咳带呛,脸色奇差,“大、大法师,可以……请你……将我也变成……吸血鬼吗?”

此言一出,韦清开表情扭曲,像是被碰触到此生的最大伤口,狂怒喝道:“给我住口!你怎么会明白当吸血鬼的……”

“兽王刀!动手!”

东方恋雪一下厉吼,打断韦清开的喝声,但这次只引来韦清开的冷笑,“又想故计重施?这次没用了!”

话声未停,左侧一间厢房的门户炸裂,一道杀气腾腾的黑色凶影飙冲出来,手中荡漾青虹的大砍刀,直直斩向擒着东方恋雪的韦清开。

这一刀来得奇快,韦清开大意之下失了先机,已是不及闪躲,刚想要身化虚影躲避,冰冷的刀锋拦腰一下斩过,将他砍成两段。

血肉剧痛,没有什么大不了,高等吸血鬼的体质特殊,只要将元素雾化,重新组构,所有伤处就会完好如初,所以才被认为几乎是不死不灭,但最要命的伤害,是来自兽王刀上的凶煞之气,这股煞气等若是一种特殊能量,持续形成附加伤害,对于那些靠着元素化、超强回复力吃饭的“不死生物”而言,这种兵器的威胁性比什么都来得大。

韦清开一下被腰斩,手掌松开,东方恋雪摔落地上,大口吸了两下新鲜空气,侧眼望向胡燕徒,刚才他感应到兽王刀的气息就在左近,虽然想不通应该在考场的胡燕徒怎会跑来这里,但肯定胡燕徒不会看着兄弟遭难,袖手旁观,便制造机会,让胡燕徒一击成功。“老胡,你是怎么……”

话问至一半,东方恋雪瞪着胡燕徒的胸口,兽王黑铠照理说应该是能够自我修复的,但他胸前一个凹陷的拳印,却像被烙在那里,久久未能消散,足见这一拳之威,东方恋雪更猜得到是谁打了这一拳。

“你和那家伙交手了?啧啧,你的签运真糟糕,居然这一仗就和他对上,你是被打飞出来的吧?可惜,你没机会进前八强了,但不要紧,我陪你,现在我都还没到场,已经算是弃权输了,咱们两个都是十六强。”

“……恐怕也没有八强了,傻皇帝不知道发了什么颠,一开战就说他要一个打十四个,我被他轰飞出来,其余的人……现在就算没死光,也大概倒光了。”

“呃……他今天出门忘记吃药了?神经病发作得那么厉害?”

对于龙傲天的乱来,东方恋雪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甚至多少还有些庆幸,幸亏自己不在场,否则在大乱斗中肯定讨不了好,龙傲天发起颠来,不知道什么叫留手,搞不好还会追着自己猛打,那才真叫有够衰,不过,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我身上被韦清开下了追踪魔法,他已经变成吸血鬼,再非人类,我们想跑是跑不掉的,和他拼了!”

东方恋雪简单说清事实,正合胡燕徒心意,他厌恶逃跑、躲避,管他敌人是什么传说生物,能与兄弟并肩一战,纵死也无憾……只要这兄弟不会一开战就逃便行了。

“老胡你别太大意,吸血鬼不是好对付的,你使用兽王刀快到极限了吧?那家伙把你打飞出来,其实是想让你藉机早点卸甲……”

“不碍事!我还挺得住!倒是你,这么银光闪闪的,恐怕……”

“挺得住就好,你我都只剩下一击之力,和这吸血茶包拼了,咱们不成功,便成仁!”

斩钉截铁地立下基调,东方恋雪决意一拼。韦清开被砍成两段的身体,还没落地就雾化消失,此刻四面八方都是韦清开的气息,仿佛被他笼罩在其中,淡淡的夜雾,越来越浓,一下就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不见敌踪,东方恋雪、胡燕徒提高警觉,背靠着背,消除死角,无论韦清开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都能第一时间反应,只是时间分秒过去,雾色越浓,韦清开却迟迟没有现身,东方恋雪心中开始分析。

(他看出我们的情况,想拖时间让我们垮掉?没可能,时间拖得长了,万一有别人赶来,节外生枝,对他更不利,难道他能在皇帝面前杀我们?他肯定比我们更想速战速决,那为何迟迟不动手?

思索中,东方恋雪忽然觉得脸部微麻,有些像是中毒,只是不强烈,在魔门所累积的经验,让他立即判断出状况,晓得这是身中毒气的现象,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何来毒气……

“毒气?不好!老胡,当心!”

东方恋雪如今是白银之体,吸入毒气,伤害倒还没什么,只是他察觉到韦清开的攻击模式,化气侵体,这一手比什么都厉害,而且要对付胡燕徒,这一招比正面硬攻要有效太多。

警告出口,却是晚了一步,胡燕徒怒吼一声,像是猛虎的痛嚎,周身骨节喀喀作响,兽王刀青虹一闪,黑色铠甲瞬间崩解,露出铠甲内的胡燕徒真身,体型也回复正常。

“哇”的一声,大口鲜血喷出,胡燕徒解除铠化,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但因为是被强行解除,剥离时反伤自身,内脏受创,伤得不轻。

“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胡燕徒受创,怒气更增,狂挥兽王刀,刀光青虹闪动,凡是带过的地方,石裂土翻,威势十足,只不过这些威猛的攻击,就像在挥刀斩空气,一轮努力,还是毫无意义。

“哈哈哈哈,你们两只蝼蚁,尽量做无谓争扎……”

浓雾之中,韦清开的冷笑声不住传来,却是忽远忽近,无法掌握确切位置,胡燕徒听得更是心烦意乱,挥刀毫无章法,还好东方恋雪的手在此时拍来,助他镇定。

“吸血鬼的邪力,能让人心狂乱,他们本就是玩幻术的高手,你别被cao控了,凝心守一,收敛你的狂躁之气,用那一招!”

“我现在伤疲交煎,状态很差,恐怕……”

“不拼就死!死也要拼!你难道要沉寂以终,束手待毙吗?”

东方恋雪的激励,却是胡燕徒最受用的一句,他的斗志一下激发,不顾后果,双掌合什,闭目运气,凝力发招,倾刻之间,雪白佛光自胡燕徒双掌之中绽放,犹如初生旭日,一道道佛光明火,尽驱周身的浓雾,而合掌诵经的胡燕徒,笼罩在雪白佛光中,巨硕的身躯居然缓缓飘浮离地,正是佛门至高绝学,如来神掌的发招前兆。

胡燕徒对如来神掌的参悟仍嫌不足,此刻又不比上趟意识尽失的状态,这一掌只能凝劲,其实发不出来,但清圣佛光克制一切妖魔鬼怪、幻术迷障,胡燕徒迫发的佛光,化为光轮,将四周笼罩的雾气尽数驱散,景物越来越清楚,就连化身藏于浓雾中的韦清开,都被逼得显露出真身。

“好厉害的佛光!”

被逼现形,韦清开脸色骤变,瞪了胡燕徒一眼,“原来胡燕徒就是胡虎,本来你会因此惹上无数麻烦,不过现在全都省了,因为你今晚就要死在我的手上。”

韦清开的话还没说完,胡燕徒身旁一道身影冲天跃起,飞驰而去,速度奇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却是东方恋雪拔腿开溜,他是韦清开的主要目标,就这么跑了,韦清开怒气勃发,想要立即追赶上去,却又受佛光影响,动作迟缓,欲追无从,只能怒瞪胡燕徒,道:“他出卖你,抛下你一个人跑了,这样的人,你还愿意为他卖命?”

“有啥好奇怪了?东方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我一点都不讶异,难道你看见鸟会飞、人会走路,会给吓到吗?既然认了他这个兄弟,就要尽道义,为了兄弟而死,虽死无怨!”

兽王刀是凶邪之兵,与佛光、佛气相冲突,胡燕徒没法发神掌,也不能将佛光改注刀内,唯有将凝聚起来的佛光,源源不绝导入右臂,预备做最后一拼。

“至于我认的兄弟会扔下我逃跑,那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明,纯粹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何干?”

胡燕徒冥顽不灵的硬呛,呛得韦清开快要气炸,但在恼火之余,心头也有些莫名感触,因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好兄弟,哪怕一个人被留下,仍肯无悔地替兄弟断后阻敌……环顾宫廷中的这些人,一个个尔虞我诈,哪有半分真情真意了?

“而且……我劝你别把东方那家伙看得这么简单,他想要做什么,一向没有人能理解与猜得到的。”

胡燕徒喝了一声,扬举右臂,佛光盛放如焰,正要挥掌刀攻向韦清开,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极锐利的尖啸声,定睛一看,一个小黑点由远方迅速变大,正是东方恋雪,他之前拔腿开溜,速度已是奇快,现在逆冲回来,赫然比去时还快了多倍,沿途与空气相摩擦,竟然生出火来,整个人像是一颗火焰流星,直直撞向韦清开。

这一手,胡燕徒还看得不是很明白,但韦清开恍然大悟,东方恋雪不是逃窜,而是去准备最后一击,他这一招的原理,似是藉由超高速移动,化速度为动能,形成如流星般的灭绝一击,乍听起来不过就是野蛮冲锋,但只看他能加速到燃空起火的地步,就晓得这一击的非比寻常,而眼见火焰流星逼近,韦清开眉头微皱,想起了一事。

(以前好像听说过这种战技,相当神似,记得使用者是北地的一个少年高手,年纪轻轻,武功奇高,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但出道没多久就殒落丧命了……

韦清开脑中闪过这些的同时,胡燕徒也觉愕然,他本来打算,由自己扑上去,拼死缠住韦清开,再让随后飙至的东方恋雪补上最后一击,就算自己被重创或牺牲都没关系,哪知道东方恋雪来势太快,一眨眼便从大老远直飙眼前,胡燕徒还没冲到,他已直撞韦清开而去。

(嘿嘿,老胡,你这么够义气,我可不能占你便宜啊,这次让你欠个大人情,以后你起码对我客气点吧……

东方恋雪心里暗笑,挥出缠在臂上的浩然丝剑,一口鲜血喷出,要再次以血引血。血花与丝剑一接触,浩然丝剑陡然亮起金芒,只是与先前相比,金芒亮度暗淡许多,也没显出金龙形象,显然以血引血之法虽可行,效果却是一次不如一次。

虽然这方法可能再不能多用一次,但只要眼前能用就足够,东方恋雪抖剑如鞭,挥向韦清开。韦清开早就在紧盯东方恋雪的剑,也预备好化雾躲开,虽不能完全卸除伤害,却可以把伤害减到最低,哪知……剑一挥动,一直自负目力了得的吸血鬼,眼中忽然失去了剑刃的踪影。

快!快到来不及眨眼的快!

如电光石火、捉影一瞬,东方恋雪长途高速奔驰的动能,在刹那间,透过诡异的功法转换,全数集中在右臂爆发,形成不可思议的高速,转瞬间挥剑近千次,绝对的速度,又再次迫催出绝对的力量,足以将所有的防御手段破开,韦清开预备好的多重护身法阵,挨过最开始的两百余记斩击后,便完全粉碎,而他连化体为雾都来不及,一下被东方恋雪狂斩数百剑。

剑上金芒纵横,每一下都有着驱邪破毒,扫除妖氛的效果,哪怕韦清开已开始化身为雾,也禁受不起,眨眼间被斩成几百块,根本来不及回复,真个粉身碎骨了。

“唔。”

使出这一击,是东方恋雪把催迫到极点的结果,一击千斩之后,的银化开始解除,失去强化效果的手臂,大小血管登时爆裂,鲜血流出,随着挥剑的动作,仿佛一抹又一抹的弧形刀虹,虽然使的是剑,绽放的……却是刀之锋芒,犹如秋凉天的片片枫红,每一下绽开,都是凄艳无比。

一切发生得太快,直至此刻,胡燕徒才终于杀到,举起掌刀,纯净的佛光收拢成罩,将韦清开粉碎的身体罩住,阻止他四散逃窜,跟着便一刀插下,要以宝光琉璃火将之净化,彻底消灭。

这样的连锁攻击,再加上佛火净化,正是对付不死生物的一贯策略,即使是不死之身的吸血鬼,遭受这种攻击,也是非灭不可,两人这一番全力施为,完全豁了出去,眼看韦清开的整个消失,大大松了一口气,身体一下摇晃,险些就一起跌倒在地。

“老胡,你……你没事……”

“阿弥陀佛,哈哈哈哈~~~”“两个小畜生,你们很得意吗?”

冷冷的一声低喝,自东方恋雪、胡燕徒背后传来,两人还来不及有所动作,背后就是一凉,给鬼魅般重现的韦清开一手抓住,这一抓不仅是单纯把人制住,更生出一股莫名吸力,自接触处狂吸着两人的鲜血。

“你们的联手攻击值得嘉许,但也就是如此而已了,你们可以学个经验,别和吸血鬼在月下动手,沐浴在月光中的吸血鬼,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韦清开冷笑着吸纳两人的鲜血,血液快速离体,转眼就被抽了两成,胡燕徒、东方恋雪浑身乏力,连想要动一根指头都很为难,胡燕徒死命紧握着兽王刀,还想努力朝后头砍去,做点挣扎;东方恋雪的银化解除,体力比之胡燕徒更是不堪,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努力让脑子维持思考,寻找机会。

(从没听说月光对吸血鬼有那么大帮助,他这个吸血鬼肯定是异变种,能够转化月光为自身力量,吉尔菲哈特真是搞了一个变态东西出来啊……但怎样厉害也好,刚才的攻击肯定有把他伤到,而且还伤得不轻,所以他才要吸我们的血来补充疗伤,如果能够把握机会,再给他一下,或许就能……

想得很多,东方恋雪也确信自己的想法没错,但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失血加上中毒,他已经无法再思考,眼见旁边的胡燕徒已经失去意识,兽王刀也铿然落地,东方恋雪的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最后一个机会了……你他妈的就尽管吸吧,吸到我快断气,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东方恋雪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这点韦清开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顾不到,刚才的连续打击,对他的伤害确实很大,虽然保命脱逃,却必须要立刻吸血补充,所以不得不打破多年来不吸人血的习惯,更不顾东方恋雪体内仍有未净毒素,强行吸血。

“喂!你啊,放下那两个小子!”

眼看一切已经在握,韦清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叱,他不可能依言放手,但那个娇嫩的女童嗓音,却让他神经紧绷起来。

本次大比之中,有一个八岁的女童,剑下未尝败果,所向无敌,令梵萨丹伦的市民啧啧称奇,不晓得是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天才来,更没有人看得出她的剑法出自何门何派,她的剑似乎全无章法,无招无式,往往就是随手一剑,敌人就莫名其妙败了,这样的剑技,让所有人都只能惊叹。

韦清开本来不怎么关注大比动向,却不能不在意这个人,哪怕没有叶狐太后交来的秘密资料,光看那普天下独一无二的剑路,他也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什么人,如此浑然天成之剑,世上只有一人,就是“圣莲教的怪物”雅德维嘉。

多年前,一个意外的机会,韦清开和雅德维嘉交上了手,双方当时不知彼此身分,韦清开也没有用上吸血鬼的力量,短短两三招的交手,最后韦清开吃了点小亏,从此对这女子深为忌惮,若是有得选择,实在不愿意对上这个剑艺直通天道的怪物,不过,若是非动手不可,现在的时机也不差……

几个念头在脑中闪过,韦清开没有松手,反而更加大了吸血的力度,这动作显然惹恼了后头的怪物,就听她怒骂一声,“我要你松手,你的是听不到吗?”

雅德维嘉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表达愤怒的时候,绝不会是口上骂两句就算,她的剑,与怒骂的语句几乎同时来到,韦清开双腕陡然一凉,赫然已被剑刃削断,东方恋雪、胡燕徒掉了下来,而眼前一片剑光点点,灿如星雨,更逼得韦清开不得不退。

吸血鬼的,并不只是复原速度快、能够雾化,本身的强度也是少有人及,不逊于大多数的护体硬功,寻常刀剑难伤,但雅德维嘉一剑挥过,说断便断,除了本身使用的名剑“风声”是罕见利器,更与她独一无二的剑术有关,因此看到眼前剑光,韦清开只能选择退避。

“雅德维嘉!这两人是关系国家安全的重犯,太后指名要拿的人,你真要为他们两个出头,把事情揽上身吗?”

“少说废话!事情明明就很简单,你我动手,你有本事赢,这两个家伙随你处置,你要是没本事,就少开口,夹着尾巴赶紧走,扯什么太后、国家的,你小时候和人打架打不赢,难道还都扯大人出来吗?”

“你……”

韦清开刚要开口,忽然一愣,看清了雅德维嘉目前的状况。小小的女童体型,尚未回复原身,这点是对她比较不利的,但也就是这个小人儿,身后居然背了一个几乎与她同高的大包袱,看来实在有够怪异,而且包袱的缝隙中,露出闪闪金银亮光,显是装满了金银器皿……这种怎么看怎么怪的模样,无论谁来看,都只有一个结论。

“你……你进皇宫是做贼来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做贼?我只是借点东西来花花而已,所谓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也是帝国子民,现在缺钱付帐,来拿点东西去卖,不算过分吧?”

雅德维嘉冷笑道:“我当初报名参加大比,是因为打赢了有大笔奖金拿,不然难道你以为我真稀罕什么狗屁官职吗?昨天我接到通知,说决斗场地改在皇宫中举行,我就想,这下发达啦,到皇宫里顺手牵羊,捞得饱饱的出去,不是比什么屁奖金还要捞得多?何必还要辛苦打生打死?”

对于寻常武者而言,皇宫大内高手无数,入侵皇宫的战斗风险,远比参加大比要高得多,雅德维嘉的这些话,在普通人的角度,绝对是逻辑颠倒,也只有她才能说得理直气壮。

韦清开忍着怒气,道:“以你武功,应该可以轻易入侵皇宫,真想要偷东西,早就可以来,又为何要等到今天?”

“哈,你自己会飞,就不知道普通人类的心情了,你以为做贼很轻松的吗?翻墙爬墙,窜上跳下很麻烦耶。”

雅德维嘉一笑,俏丽有若春花,“要不是你们主动请我入皇宫,可以少爬几堵墙,平常时候,我才懒得来咧!”

“……当世绝顶高手之中,我承认你是佼佼者,剑中顶峰。”

韦清开摇摇头,道:“但你也绝对是里头,最没品的一个。”

第八章 死之魔眼.光彩落幕

雅德维嘉与韦清开对峙,此时远处武安门的方向,一道金色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开,却不是炸成烟花,而是绽放成朵朵金莲,刹时间,黑夜之中绽出一片金莲花海,远远看去,比什么烟花都要璀璨美观,令人神驰目眩,衷心为之赞叹。

“哦,天路归引,莲华圣功?这么冷门的东西,慈航静殿又有人练成了?”

雅德维嘉朝战斗方向看了一眼,她虽然不关心世务,但始终出身名门,见识不凡,一眼便认出莲华圣功的发动现象,更知道这门冷僻禅功的运作,是卸除化开的力量越大,开出的金莲花越多,此刻半空中骤现成片花海,不难想像是承受了什么样的巨力,而又是谁出手造成。

“毛躁皇帝那边好像认真了,他既然出了这么重的手,那边的战斗不会持续太久,我们这里也速战速决吧。”

雅德维嘉举剑向韦清开,道:“当初不晓得你是吸血鬼,随随便便就放了你走,要早知如此,我一早就把你斩了!哪容你活到今日,为害人间!”

韦清开自从被改造成吸血鬼之后,一直将此事视为最大机密,没几个人知道此事,所以也从没有机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祸害,此刻听到雅德维嘉俨然如卫道之士的斥责,他怒极反笑。

“今天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话,我一定让他当场横死,但你……别说笑话了,你为害人间的程度比我更甚,光要说杀过的人,死在你手里的人数,多过我何止十倍?”

“那又如何?我高兴偶尔扮一下正义之士,你管得着吗?死吸血鬼茶包!废话这么多,江湖就是比谁拳头大的地方,省掉嘴炮,手底下见真章吧!”

雅德维嘉扬剑一指,笑道:“为了避免你后头藉口多多,我先在这里立下规矩,三剑之内分胜负,这三剑不能让你滚蛋,我就割下自己脑袋给你当球踢!”

狂言傲语,把韦清开气得快当场炸开,他虽然早知这个怪物的能耐,却想不到自己会如此被人看不起,刚想要说几句豪语回呛,却见雅德维嘉低下头,伸手在左眼动了动,似乎摘了什么东西下来,再一抬头,左眼已经整个不一样了。

雅德维嘉的眼瞳,本来是很美丽的天蓝色,像是无云时的万里苍空,澄透清澈,但她将眼中那一片东西摘取下来后,整个眼瞳赫然变色,成了一片乳白,与旁边的眼白毫无分别,浑然成一色。

韦清开见着如此异状,吃了一惊,这可不是正常人类会有的眼睛,但哪怕是北地的各种异族,也从没听说过有哪种生物,会有这样的瞳色,弄出如此怪异,甚至可以说是邪恶的眼睛,而对自己来说,这件事绝对不妙,因为这样的眼睛,肯定有某种特殊异能,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连这只眼睛到底算什么东西都说不上来,这实在是很糟糕。

“臭红茶包,看剑!”

雅德维嘉挥剑的动作,翩然如舞,美得令人赞叹,但她的出剑,却疾若星火,风声是一柄伸缩如意的神剑,握在手里的时候,形如短匕,一下刺出,骤然伸长,长度甚至可达十数米,而且剑身材质不住变化,一下曲折回绕,展现高度弹性,一下坚逾金钻,沉若万斤。

这样的神剑变化,一下便交织组出层层剑网,铺天盖地般将韦清开包围住,韦清开第一时间还击,两掌连推,击出一片血光,当年的那次交手,他得到的宝贵经验,就是这女子对于力与力之间的空隙,似乎有种天生的敏感,单纯的蛮力攻击,无论再怎么强,都会被她轻易分割,想用绝对力量将她压倒,那是不可能的,必须要另寻突破口。

韦清开击出的化血神光,是一种介乎剧毒与邪力之间的东西,生人血肉与之一碰触,立即化为脓血,专门用来对付内家高手、刀剑名家,也是他特别准备来与雅德维嘉一较高下的秘密后着,就看多道红光大亮,穿透雅德维嘉的剑网,朝她蔓延而去。

剑气乱击而下,将韦清开刺得千疮百孔,他毫不在乎,只要不伤及本源,别说这点皮肉小伤,哪怕整个人给剁烂了,也是一转念就可以回复,重要的只是化血神光能否击中。

血光渐渐蔓延,雅德维嘉也感受到这东西的威胁,而为了身后的东方恋雪、胡燕徒,她不可以闪躲或后退,只能选择面对,当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雅德维嘉一下冷笑,“好家伙,原来是有备而来,如果不让你见识点新东西,还真是对不起你,枉费你多年准备的心机了。”

语毕,穿着小短裙的女孩就开始“舞动”踩着细碎的步子,挥剑迎向红光,每一下旋身,裙襬摇摇飘动,瘦瘦细细的双腿,穿着白色的小袜,踩出一步步的曼妙,如柳细腰的摆动,让整个身体轻盈如似天女妙舞,要不是背后那个超大包袱太过碍眼,这一幕绝对比任何名画更经典。

韦清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不是因为他欣赏这一幕的美丽,而是因为雅德维嘉的舞剑,剑剑荡起白光,刃锋在红芒血光之中来回切斩,两种不同颜色的亮光相激荡,就只见白色剑光过处,血芒竟尔分解,化为一朵朵绽开的红花,漫天飘飞,片片鲜红花瓣,围绕着清丽小女孩打转,从本来的剑舞,变成了一曲无声却美丽的花舞。

东方恋雪、胡燕徒俱已失去意识,看不到这一幕,但韦清开是化血神光的施放者,感觉格外清楚,雅德维嘉的剑不只能够破“力”更似超乎其上,连一些形而上的无形规则也能斩破,化血神光就这么给破去,内中所蕴含的邪力,化成朵朵红花,漫空乱舞。

舞剑中的女孩,眨了眨眼睛,俏生生一笑,美得像是天女谪凡,“这是我看了莲华圣功的手法,刚才随便创的,算是新东西,应该没让你失望吧?”

听见这句话的韦清开,已经连生气的体力都没有了,哪怕月华当空,持续供给他无穷无尽的魔力,他还是感到一阵全身乏力,而下一刻,雅德维嘉的剑忽然刺来,双方相距十米以上,这一剑本来应该是刺不到,但雅德维嘉的剑无视距离,风声到处,便是剑锋所至,韦清开刚意识到雅德维嘉出剑的一瞬,胸口已然中剑。

这不是韦清开今晚的首度中剑,之前与东方恋雪交手,他甚至整个身体被斩碎,照样也化体还原,没受太大的伤害,但雅德维嘉的这一剑,却超越了寻常兵器与技法的境界,像是触及某种至高的领域,某种天地之间的运作规则,在这规则大道之下,吸血鬼的不死身特性,也可以被无视,可以……破。

“呜呃!”

韦清开胸口一痛,惊觉这一剑的伤害超脱皮相,触及本源,尽管剑伤在胸口,但自己的身体却从手脚四肢开始碎裂、崩解,这样的伤害,还是此生首度,而在这惊险一刻,韦清开瞪着雅德维嘉的左眼,想起了一个久远的传说。

“死、死白瞳……死之魔眼……魔眼啊……”

认出了魔瞳,韦清开已无暇细想,整个心神为恐惧感所占据,这种确确实实危及性命的恐惧感,当年和她交手时曾隐约感受到,却远不及此刻清晰,当下他就已经明白,想保命的唯一生路,就是全速撤离,离这怪物越远越好,片刻不可停留。

“雅德维嘉,韦清开他日必来讨回这笔帐!”

惨嚎一声,韦清开化成一道赤芒,射向天空,这种化光远遁的魔法,施展难度极高,几乎只有大魔法师才能使用,但韦清开化血光遁逃,血光却在飞驰中不断碎裂,越来越显黯淡,最后好不容易才没入云端,显见本身状况之恶劣。

“去,每个打输的人,落跑的时候都和我呛这一句,结果真回来的连一个都没有,本来看得起你才说三招,你两招就落荒而逃,太让人失望了,什么帝国首席魔法师,搞笑去吧!”

雅德维嘉没好气地收剑回鞘,小心地将镜片黏回左眼,这块封印镜片,本身是非常高级的魔法器,一将镜片戴回,眼瞳立刻回复水蓝天清,再不是之前的浑沌浊白。

“不过……倒是不得不称赞你一声,姓韦的,过去二十年,让我动用到这双眼睛却没杀死的,只有四人,你虽然不是人,却是幸运的第五个啊……”——

一场喧扰多时的大比,终告结束,虽然过程中纷纷扰扰,最后却还是有了结果,点出了状元。

在本场大比中屡出风头,最受各方瞩目的陆云耕,被点为状元;出身慈航静殿的刘孤峰被点为榜眼,探花从缺,而自雷错轰以下一共八人,则被封为进士。这个结果虽然让许多人讶异,却也还算符合期待,只不过,明明才只是十六强赛,却意外点出了状元,有了最终结果,这就不能不让人有意见了。

质疑本次大比有黑箱作的人倒是不多,既然得状元的人是陆云耕,不是什么权贵子弟,这也算是符合平民百姓的期待,帝都民众为此欢欣鼓舞,就像是自己的亲人得了无上殊荣,至于豪门贵族……他们这边压根就不敢也不想说什么,开始的时候没说,现在也不用说了。

即使有人对考试的公正性存疑,也不可能让这些人再比一次了,这次大比的一个特色,就是打到最后的选手,人人带伤,甚至重伤,以雷错轰为首的八名进士,伤势重到甚至起不了身,是给担架抬出皇城的,想要这些人再公开比试一次,完全是不可能的。

怪异的是,不管是哪个考生,都异口同声地表示,比赛是在公平公正的情况下进行,输得毫无怨言,至于自己对上了谁,这个问题没有人愿意回答。而一路给这场大比增添污点的两大丑闻男,龙傲天与东方恋雪,一起被刷掉,名落孙山,这结果也算符合众人期待了。

“他们离宫时全部都签了保密条款,承诺不得公开本次大比的详细内容,让皇城内发生过的一切,永远是秘密。”

在御书房内,神圣帝国当今天子仁光皇帝,对着自己新纳的几名臣下侃侃而谈,“保密条款是魔法契约,谁只要违约,试图以任何方式泄漏机密,就立刻被地狱炼火焚身烧死……唉,你们都不知道这事有多麻烦,太监和御前侍卫办事朕不放心,最后还是朕亲自动手,一个个抓起他们的手,刺破指头,滴血缔结魔法契约,还有几个被打到不晓得飞哪去的家伙,要一一找出来,累死朕了,早知道就别把人打得那么远……不过,还好,他们都是自愿签的。”

陆云耕、颜龙涛澜都有翻白眼的冲动,那些人确实说自己是自愿,但那是因为这位皇帝一面问,一面也举起了拳头,如果不愿意签地狱炼火契约,就可能直接被他送下地狱,因此所有人只好“被自愿”签约。

颜龙涛澜道:“陛下,臣弟惶恐,为什么最后您会改主意了呢?您以一人之力,独败大考的前十三强,传出去也是震动朝野的功绩,为什么您……”

“这个啊,因为没劲啊,小陆接下朕一剑的瞬间,朕忽然想通了很多事,觉得这么搞很可笑,就放弃了藉此扬威天下的想法,否则扬威不成,说不定还惹人耻笑。”

这番话着实让颜龙涛澜感动,皇兄难得一次思考接近正常人,本来以他堂堂帝皇之尊,居然跳下去参加大比,即使武力超群,把所有考生都打倒,那也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事,没有王者之威,反而听起来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鬼,此事打从开始他就不赞成,无奈他的反对一向没什么效。

“所以朕改了主意,不利用本次大比来扬威,而要让过程保密,没有人知道皇城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一战成为人们传颂千年的神话!”

仁光帝握着拳头,说得认真,陆云耕、颜龙涛澜则是听得面面相觑,本来还以为皇帝陛下的脑子难得正常了一次,是因为知耻才强迫所有人签条约,哪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这个想法和之前扬威天下的那个相比,哪个比较可笑,恐怕还很难说……

然而,仁光帝的真实想法,他们却还并不清楚,无疑仁光帝认为皇城之战可笑之至,传出去贻笑大方,但与他们的想法并不一样。

(少了雅德维嘉,狡诈的东方也不在,没有这两个家伙,剩下的基本可以当杂鱼,别说十三个,就算是二十六,三十九,一百三十个,打赢杂鱼有何光彩可言?称得上什么传奇了?一个弄得不好,还会被人讥笑是欺负弱小,这个朕可不干啊,还是把层次放高点,下次来办个天下第一武道会,争夺武道至尊吧……

将这样的想法藏在心里,仁光帝不动声色,转了话题。

“倒是老胡,本来想说把探花给你的,结果你不要,还连进士也不要,选择与东方一起落第,这是为何?你不是不甘沉寂,誓要夺取功名的吗?”

仁光帝的疑问,同样也是其他人的问题,室内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望向胡燕徒,就看这个抱着酒坛的巨汉摇了摇头,道:“我和皇上一样,在这一战中……想通了一些东西,觉得无聊吧,这种乱七八糟的大比,就算得了什么名次,也光彩不到哪去,是大丈夫的话,就该把目标放远,将来在战场上夺取功名,这样的功绩才实际。”

这说法颇不给仁光帝、陆云耕面子,只是他们两人都不会介意,因为胡燕徒的想法,他们能够理解,这场大比既成了皇帝陛下的恶搞舞台,不管在上头扮演什么角色,都不会光彩,胡燕徒拒绝当个小丑,因此索性什么名次也不要,取而代之的,恐怕是他更急切需要证明自己的机会。

“好!英雄豪气,老胡不愧是老胡,朕明白你的想法,等到此间事了,朕便立即下令,封你和小陆将军位,前往北疆防线,为朕掌兵。”

仁光帝一拍掌,脸上浮现一个诡异的笑容,“现在,咱们该来处理正事了,之前有人好像承诺,你们三人之中,起码有两个能打入前十名,如果做不到,你们就一起退出江湖,终生不再言武……”

此言一出,陆云耕、胡燕徒立刻明白皇帝为何笑得那么诡异,原来是要秋后算帐来了。

“小陆得了状元,老胡是自己弃权了,但也具有前十名的实力,这个赌约马马虎虎就算过了吧,不然你们真的终生不言武,朕就头痛了,手底下没什么人可用,出征北疆,难道要朕一个人去打吗?”

仁光帝摩拳擦掌,冷笑道:“但另一个赌约,有人说自己若不能成功夺取状元魁首,就要提头来见,现在状元已是小陆,这个赌约该怎么算帐啊……”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望向东方恋雪,在场五人中,就他身上绷带裹最多,伤得乱七八糟,一直都没法开口,现在听到皇帝索头而来,只能苦笑。

“唉,我也很无奈啊,当初立这赌约的时候,只知道赛场上有高手,哪想到陛下您也亲自下场参赛?早知有您这样的大高手在,我就不那么说了。”

“哼哼!事到临头,拍马屁也没用了,赌约就是赌约,别想拍朕的马屁混过去,说好了砍头却不砍,你当朕可欺不成?”

“唉,既然陛下这么不留情面,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东方恋雪闭上眼睛,缓缓道:“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东方恋雪这一唸就滔滔不绝,像是在背诵某篇文章,陆云耕、胡燕徒都听了出来,只是不晓得他为何在此时背诵起文章来,就只有仁光帝眉头微皱,侧头想了一想,困惑道:“好耳熟,这文章好像看过……是……是……好像是本次大比的卷子,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昨天才在殿试上随便点了个状元,名字没记清楚,好像叫赵……赵……”

仁光帝半天想不起来,颜龙涛澜在旁低声补了一句,“赵秉忠。”

“对!赵秉忠!朕记得那个中年帅哥叫赵秉忠,朕看他白白净净,话又不多,文章写得还顺眼,就随便试了他几句,点了他当状元,好早点回去睡觉,这几天有够累,不过文科大比的卷子还没公开,你是怎么知道状元试卷的?”

仁光帝说到这里,忽然双目圆瞪,死死盯着东方恋雪,像是看出了什么,“你……你该不会说你就是……”

东方恋雪笑道:“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臣昨日带伤上殿,痛得都快要死掉了,蒙我主不弃,钦点状元,臣满门生辉,祖坟冒烟,谢陛下宏恩,愿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语带讥嘲,但说到最后那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时候,东方恋雪的声音整个变了,听来是中年人的低沉嗓音,仁光帝与颜龙涛澜脸色骤变,陆云耕不用问也知道,那就是昨天东方恋雪易容上殿,被点状元时叩谢的声音。

“干!你怎么可以这样?”

仁光帝一个箭步冲上前,扯着东方恋雪的衣领便喝道:“大比是神圣的选才考试,你怎么可以易容参加?这样做是欺君大罪,论罪要处死诛九族的!”

“别扯啦,我是伤者,很痛耶……我本来也很犹豫啊,但后来遇到龙傲天,想说皇帝都带头这么干了,我仿效一下,最多也只是被笑跟风,算不上什么大罪吧?陛下心胸宽广,总不会……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东方恋雪的回答,无疑是将仁光帝当场打脸,旁边的陆云耕三人笑到前仰后翻,没想到东方恋雪早就伏下这一记厉害后着,但想到他如此文武双全,居然企图一举夺下文武两状元的头衔,对他的本事不禁更为佩服。

“这个啊,不必用那么夸张的眼神看我,能点状元是靠我的真本事,但能交出这些卷子就不全是了,反正我作弊惯了,不作就不舒服,至于是怎么作弊的,这是无上商业机密,杀了我也不会说的。”

东方恋雪两手一摊,就这么交代,真实的状况,他确实不能说,也说不得。只要愿意砸大钱下去,以魔门之能,窃取出考题,请饱学鸿儒事先做好卷子,自己背好默出,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比武科大比要简单多了,最难的地方……是如何筹到那天文数字一样的金钱,自己最近从军火生意捞到的钱,全都被掏空了。

(这样最好,这笔钱是透过魔门的销售管道赚进,一分一毫都瞒不过死鬼老爹,与其被他设计榨干,还不如我自己挥霍花干净,要累积私产……现在仍不是时候,也不该这样累积……最佳的出手机会,还是在北地啊,眼前……累积到这些人脉已经足够,赚到了!

东方恋雪朝在座的四人看了一眼,心满意足,但有个问题,他想问已经很久了,“陛下,如果我没有料错,应该是我们在长街对上李经方的那时候,你就看上我们,决定要扶植了,没想到我在那里大言不惭的时候,货真价实的皇帝和九门提督正微服在楼里喝茶……但我仍然想不通,为什么……你会看上我们呢?当时老大和老胡的潜力不显,名声也不响亮,您为什么会看上我们呢?”

陆云耕和胡燕徒也对这问题很好奇,不过,面对这个疑问,颜龙涛澜咳了一声,背转过身去,倒是仁光帝大马金刀地坐着,点头道:“你搭箭吓唬李经方,这不算什么,拿出伪造的令牌狐假虎威更令人生厌,但……你喜欢看爽文和意小说,这便是难得的同道,那天听你和小陆讨论爽书的剧情,朕就决定要拉你们一把了。”

“……我……靠……你不看我们的武功、人品,决定扶植我们的理由,居然是因为我爱看爽书?”

“有何不妥?朕也爱看啊,一直都很爱的,你以为要碰个此道同好容易吗?宫庭里的人全是呆子,只会讲什么圣贤之道,没有一个能沟通的。”

仁光帝高深莫测地一笑,低声道:“告诉你们一个大秘密,知道朕武功为什么那么高吗?因为朕是穿越者,魂穿附体夺舍的,在这个世界里,朕就是主角,天资无敌,练功都特别妖孽,只要你们跟着朕,保证一帆风顺,什么强大敌人,最后都会脑残,自动匍匐在我们脚下的……”

东方恋雪、陆云耕、胡燕徒,三人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脑里唯一盘旋的念头,就是这个神经病的老板有够不靠谱,投靠在他麾下,未来不容乐观啊……

“皇兄,你别总是说这些啦,就因为你每次拉人,都对他们说你是穿越来的,结果所有人都投后党去了,你这习惯再不改,我们就快没人可用了。”

“涛澜你真是无聊,一个人如果没有一点幻想,那与咸猪肉有什么不同?”

仁光帝摇头道:“东方,关于那个圣莲小妞,你有什么打算?该不会真想要入赘圣莲教,看看将来能不能混个圣莲副教主或教主当吧?这条路绝对一片光明,朕看好你喔。”

“这个……别开玩笑了,我要是真有这打算,你等一下还会容我活着离开吗?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而已,玩玩就算了,我怎么会动真感情?更别说我和她之间其实根本没什么……”

脑里闪过洁芝的娇笑音容,东方恋雪心头没由来地一动,但最后还是被他强压下去,“我会和老大他们一起去北疆,趁机历练一下,补强实力,陛下答应要封我们当将军的,可别食言喔。”

“这个自然,君无戏言,你们都是出自朕的麾下,如果去北地当小兵,朕颜面何存?只是,去北地之前,有一件麻烦必须解决。”

说到这里,仁光帝的表情有些尴尬,“这是太后要求朕的第三件事,也是这场大比的最后一个交易,她要求本次大比的状元,必须要完成一件任务,去一个地方,狩猎一头猎物……”

听起来好像只是普通打猎,但东方恋雪三人都泛起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大比才刚刚结束,自己三人还没真正飞黄腾达,而这个落在头上的任务,怎么听怎么危险,如果有得选择,还真是不想接下……

“你们该不会想要拒绝吧?朕并不想强迫你们,毕竟大家怎么也都算是兄弟一场,所以不妨这么说吧……”

仁光帝淡淡说着,双手却捏起了拳头,青筋露出,响起喀喀骨节摩擦声,一字一字道:“你们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吗?”

被质询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了相同的苦笑。

“谢主隆恩!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者后话:本章完结,白银之歌的皇朝大比篇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预估花一本到两本处理完猎物,后头正式进入北地篇,然后接皇城日落篇。

目前的规划是如此,希望能够稳妥实现吧。照估计,四月的时候,白银之歌的简体版也会在大陆上市,据说是把一到九集,合并成两大本出版,虽然不晓得那种像电话簿一样的厚度,为啥能够被人接受?不过既然存在,自然就是有它的道理。

之前也听读者说,我写书的步调不快,往往一个大事件要动上几本,不能一本跑完一个副本,所以大开厚本会比较适合我,这个建议,在台湾暂时没机会实现了,姑且拿到大陆来试试看,希望能走出一条路来。

实体书的市场不乐观,电子书的市场又很难拓展,未来的路在哪里,大家都绞尽脑汁在寻找,在此期望能找出一条路,让普天下的文字工作者,都能因此而安心创作。

第十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

在东方恋雪舌灿莲花的鼓动下,美丽的圣莲小公主、摇头晃脑的圣莲教众、帝国官兵、北地异族、无敌女剑客……再加上拥有超绝神功却玩世不恭的帝国皇帝,这回全都聚在一起,组成史上最突兀的打猎团队。

这群人各怀鬼胎,伺机兴风作浪,但在出发的首夜却有共同的目标──好好整治东方恋雪!

任务目的地华尔森林竟出现大片空间裂缝,众人甫惊疑不定,却没发现已陷入幻境,真实与幻觉的界线已然模糊……

第一章 没心没肺·自由自在

“什么?找我去打猎?东方恋雪,你脑子坏了不成?你是不是以为我整天闲得没事干,有时间跟着你去乱搞?我可不是你的保母,扔了一个傻大汉来要我训练,已经弄到我有够累,现在大比都完了,还要我跟你去打猎?我拔条毛给你啦!”

“喂喂喂,拔毛就拔毛吧,为什么拔剑啊?把风声收起来,别对我那么不客气,如果真把我给砍了,那批货你就收不到钱了。”

帝国大比结束,名次也公布,东方恋雪本可准备收拾行囊北上,但仁光帝的秘密指令,却让他不得不改变计画。

仁光帝对这件秘密任务并未说得很清楚,只说是要去狩猎,到某个地方,杀某种猎物,然后取某件东西,听起来好像不是太为难,如果单纯只考虑仁光帝的恶劣个性,那顶多是觉得不妙而已,但听说这任务是太后提出,还是完结最后一项密约,这就让东方恋雪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叶狐兰蔻等到最后才提出这要求,摆明是早有预谋,这个任务绝不好办,如果不准备得充分一点,搞不好一去就回不来了。)

准备是必要的,但要怎么准备,这却是棘手的问题,各种装备肯定是要,但装备这种东西,只能作为辅助,并不是安全的保证,如果真要提高胜箅,还是需要其他方面的补强,眼前最佳方略,就是多拖高手随行。

如果任务当真危险,多拖一堆杂鱼上路,除了扯后腿,别无意义,如果要拖高手同路上道,最好是能拉到地阶的武者,或是大魔法师,后者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到,倒是前者……眼前就有一个最好的帮手。

“你偷入皇城作贼……不,哪有作贼作得像你这样嚣张的?除了杀跑韦清开,还打倒了一堆太监、宫女、御前侍卫,你根本是侵门踏户,逐门打开,看到谁就打晕谁,别说作贼作过头,就算作强盗都少见你这么霸气的。”

东方恋雪摇头道:“就是因为你干得那么过分,所以大包东西抢回来,却找不到可以销赃的地方,皇帝虽然特旨赦免了你入宫行抢之罪,但这里怎么说也是帝都,你手上的东西都是宫内高价货,谁也没胆子收,你又不愿意连络圣莲教,最后只能找我帮你处理。”

雅德维嘉闻言更怒,一拍桌子,喝道:“既然知道,还不赶快去办?我还欠好几间客栈房饭钱,正等着你销赃的货款去结帐咧,我这辈子还没欠过人家饭钱,真是丢脸死了。”

“作贼、当强盗、打家劫舍你不介意,欠房饭钱就丢脸死了?哇,你的羞耻观真是远远异于常人啊,或者说,你的自我感觉,真是良好到爆啊。”

东方恋雪摇头道:“我答应过你,半天之内,替你把赃货脱手,这点已经作到,东西全脱手了,只不过货款要到手,还需要点时间,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三五个月,钱就会到我手上,到时候我再给……”

话没说完,便给一剑抵着喉咙,雅德维嘉怒道:“有没有搞错?三五个月?东西全卖了,入帐要等三五个月?你们这是什么黑店?”

“说得好啊,我是魔门中人,名字都有个魔字了,不开黑店开什么 ?你这不是普通卖东西,是销赃,既然是卖黑的,当然要有准备给人黑吃黑了。”

“小贼!我的黑货你也敢吞,真是不要命了,我活剐了你!”

“别那么激动,就算你活剐了我,也一样是没钱可收,我的建议是,你陪我去打一次猎,只要打猎回来,货款也就回来了,到时候立刻把钱给你去还债。”

“屁啦!”雅德维嘉道:“你欠我东西不给,还要我陪你去打猎, 天底下有没有这种道理? ”

“道理是随人说的,这次打猎可能挺凶险的,万一我去了没命回来 ,你的钱就给魔门吞了,届时你岂非血本无归?为了你自己的利益,你当然要陪我走一趟,免得自己的钱打了水漂啊。”

“哦,凶险的打猎……”

说到这个,雅德维嘉一下子来了兴趣,眼神整个不一样了,“打猎很无聊,凶险的打猎就有点意思了,你们要去猎什么?屠龙吗?现在要找条龙可不容易啊,就算上北地,也不一定就能碰到。”

“我也不晓得,是皇帝交付下来的秘密任务,就说是一趟危险的打猎,我们整组人都要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

东方恋雪察言观色,发现自己说到整组人都要去的时候,雅德维嘉眼神一变,似是担心些什么,登时醒悟,叹道:“唉,老大的武功潜力很大,又有皇帝撑腰,什么好装备都不缺,我则是脚下溜得快,要真碰到什么危难,我们两个都还好说,就是可怜的老胡,他个子大,跑又跑不快,碰到事情总爱逞强去死嗑硬拼,想逃都来不及……唉,真惨,他的那套铠甲,偏偏又被皇帝打坏了,这种顶级神器,不晓得什么时候修得好,要是真去屠龙,说不定就给龙活吞了。”

越说到后来,越可以看见雅德维嘉眼中的不安,东方恋雪不禁暗暗好笑。

(这女人和傻皇帝一样,都是那种虽然乱来,却没有什么朋友,因此很重视感情的人,我把老胡交给她训练,她一开始表现得很烦,好像恨不得直接把老胡给虐死的样子,不过时间一长,她还是把老胡当徒弟了……傻皇帝也是,口口声声只是训练,不讲师徒,结果每次都是喊人笨徒弟……这两个当师父的啊,都是口是心非的人……)

诱之以利,再动之以情,雅德维嘉的表情终于动摇,考虑了片刻,终于道:“好啦好啦,我陪你们走一趟,但话说清楚,如果真有什么很危险的,我拔腿就溜,别指望我会救你们喔。”

“知道啦,呵呵,你就继续口是心非吧……这种型的美女,最近很流行。”

“微缩型火神弩、封神箭、超微型探索器、真实镜片、堡垒型巨魔甲……有没有搞错?这么一长串东西,你是要去打仗吗?”

“差不多啦,你帮我准备一下,这些东西至关要紧,如果来不及搞定,我可能会没命的。”

拉完雅德维嘉入伙,东方恋雪立刻发出纸鹤,找到凤香。凤香看过榜单,已知东方恋雪名落孙山,见了面还不及安慰他的落榜,便被他扔来的订单给吓坏了,里头洋洋洒洒几十件,不但有封神箭这样的失传绝品,还有火神弩、巨魔甲这样的巨型魔导器,普通人根本没机会用到, 完全是战场上两军对垒用的。

看到这么一份清单,凤香讶异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些东西……你真要?你之前说要去北地,这些东西……你要用来在北地发动战争吗?”

“不是北地,去北地之前,要先去执行秘密任务,说是去打猎,其实到底要对付什么东西,根本没人知道,我们搞不好会到了目的地,才被告知猎杀的目标,这趟行动很危险,弄不好就没命回来,各种东西我要先准备。”

东方恋雪说得慎重,凤香也从他的表情中,明白这不是开玩笑的,二话不说,掏起眉笔来,把订单上的东西划掉十之七八。

“如果真要去拼命,多余的东西,你带了也没用,那些超大型魔导器,你一个人根本用不上,我没有助手,一个人也造不出来,封神箭我虽然能仿制,但你要找什么人替你填充术式?这些东西根本不实用,你 需要一些更实用的魔导器和卷轴,什么时候要?”

东方恋雪开出的货单,制造价钱高昂,凤香不问他如何付钱,只问交货时间,这已经是非常够意思,但东方恋雪所给出的回答,却让凤香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仆。

“后天就要出发,最好是明天能交货。”

“明、明天?”

凤香惊愕过后,立即怒道:“这种事情哪有可能啊?就算我不眠不休,一晚上哪可能给你搞出这些东西来?”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我也这样觉得,所以,只能拜托你辛劳一点,偷偷跟着我们上路,走到哪里,就赶工到哪里。”

凤香恍然大悟,这才是东方恋雪的真正打算,“你要我跟着一起上路?可是,我不能露脸啊,你总不会要我戴着面具,或是套个盔甲,跟着你们上路吧?”

“我哪可能这么呆啊,再说你如果这么干了,以你的智商,恐怕当天就被人识破泄底。”东方恋雪道:“办法很简单,我们去弄一辆大马车,简单处理一下,变成一间可移动的工作室,你就在里头赶工,跟在我们后头,我们走到哪里,你就作到哪里……这办法是差了点,不过眼前也没其他更实用的方法了。”

凤香一想,果然不错,眼前情势紧迫,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既要选择支持,只能力挺到底,至于途中辛苦与不便,眼下只能先不顾了。

“既然还有一天的时间,改造马车绰绰有余,你让你兄弟把兽王刀交过来,我为他作点紧急修补。”

“呃,你能修兽王刀?但这刀是顶级神器……”

“而且还能自我修复是吗?我知道的。”凤香点头道:“但神器自我复原需时,如果还没复原,你们那边就开战,你们拿着威力打折的神器上场,还要命不要?先拿来让我修,多点战力多点好。”

东方恋雪心知,像兽王刀这样的凶兵,要修复或保养都不是容易事 ,甚至可以说是危险度颇高的工作,稍一不慎,就可能为刀反噬,轻则受伤,重的话丧命都有可能,凤香不嫌麻烦,更主动担起风险,要求修刀,还二话不说便愿意随行上路,这份付出可不容易,着实令人感动了。

“你……你可别误会,我这样作,不是为了你……好吧,不只是为了你……”

“怎么最近的女人一个个都喜欢口是心非?你又不认识我的那些兄弟,不是为我,那是为什么?”

“这个……为了钱啊,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你是我的对外联络人 ,现在我接了订单,对外销售都要靠你,你如果乱跑去危险地方,被人宰掉了,那我岂不是不好接工作了?为了自己的生意与饭碗,我当然要保你周全啊,这次我的出差费和加工制作费,你可别想赖帐,后头我全部会整理成帐单给你的。”

凤香说到最后,甚至有些疾言厉色,这副凶巴巴的模样,令东方恋雪哑然失笑,“没有问题,一码事归一码事,帐单你尽管交来,我如果手上一时没钱,就先欠着,早晚会还给你的。”

“说到这个……大比结束,后头你有什么打算?”

“呃,不是说了吗?我们被派去打猎,然后……就上北地当将军啦。”

“不是这个啦……"凤香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口,“我是问……你和圣莲教的小公主……你们在帝都民众之前,互相说了喜欢, 那是不是……”

提出这个问题,对凤香似乎很艰难,所以一句话问出口后,她就说不下去了,反倒是东方恋雪一派轻松,“什么啊,不就是在公众面前互相说喜欢吗?我和你还在家长面前交换戒指咧,又怎么样?结果是你和你老爸联合起来坑我,什么同命戒指,真是最大的骗局!”

“我不是这意思,你别回避问题,你们既然相互喜欢,那接下来是 是……你对她有什么后续想法吗?”

“你啊,专心一点赶工吧,想这些有的没的,毫无意义。”东方恋雪笑道:“别人不知道还没话说,你应该是明白人,现在的我,没有精力谈什么情情爱爱的,如果娶了她,能保证一年内让我坐上圣莲教主位 ,那么别说是入赘,就算要我当她的隶,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签约,但现实上没有这种可能,所以……不用想太多。”

东方恋雪随口说着,挥了挥手,便要赶着离开,明显不愿多谈,凤香两步急迈,抢着拦阻在他之前。

“别说得这么功利好吗?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不差,也不是真的很在乎功名富贵,为什么非要把自己说得那么糟糕呢?”

话一出口,东方恋雪尚未回答,一股强烈的无奈情感,自同命戒指上如海潮般直涌而来,凤香吓了一跳,为着这股情感的澎湃激烈而吃惊。

“唉,碰上你就是麻烦……你打造这个戒指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人与人之间也是需要保留点空间的吗?”

东方恋雪很懊恼地抓抓头,一脸疲惫的模样,他不想交代实话,但凤香显然没法自行领悟自己作事的背后理由,要是自己不点出来,她这么不依不饶地闹下去,后头实在棘手。

“我不可能爱上谁的,就算是想想都不可以。”

“为什么?别跟我说你中了什么魔法禁咒,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你没比三岁小孩聪明到哪去啊,这么明显的事,你就不能自己想一想吗?”东方恋雪摇头道:“我是什么地方出身,你知道的,那 个世界的生存方式是什么,你多少也该听说。魔门中人无真爱,为什么 ?因为有了爱,就是有了牵挂、有了弱点,敌人可以针对这些弱点来布局,最后不但会要我的命,更肯定会让我爱的人没有好下场。”

被一语点醒,凤香明白过来,东方恋雪所言绝非无的放矢,自己的父亲就是最好例子,要是父亲当年没有遇上母亲,没有娶妻生女,只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或许后头就不会发展成那样的结局。

“……有很多人正在暗处盯着我,我不能露出空隙给他们看,真心是最忌讳的东西,什么情啊爱的,都只会害人害己。像现在这样,别人想对付我,只能冲着我来,不用另外连累到什么人,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情形。”

东方恋雪两手一摊,笑道:“魔门中人,想要自由自在,就是得六亲不认,没心没肺啊。”

换作是平常,凤香会把这句话看成是某种夸张的表演,但此刻来自同命戒指上的波动,凤香明白东方恋雪句句出自肺腑,没有半字虚言, 那股无奈与不甘,透过戒指传来,让自己感同身受,一个人……怎么能承受这么重的无奈呢?

“你这家伙……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样子……”不自觉地,凤香伸出手,触摸着东方恋雪的脸,心中满是莫名的悸动,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但你……确实是我这辈子遇过,心地最好的家伙……”

少女的话,对东方恋雪来说,像是一道曙光救赎,尽管他不需要这样的救赎,但听见这话,还是让他心头一片暖洋洋的,感觉很好,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张开双手,把这个女人抱在怀里,只是这个冲动最后还是被强行忍下,此刻的自己就没有资格去拥抱这些……

“这是一个生存游戏,要嘛不玩,要嘛就是玩到最后,而且非赢不可,谁都不能半途退出,如果哪天输了,就是连命也没有了……”

许久之前,天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每次回忆起来,心里都是阵阵感慨,要嘛不玩,既然玩了,哪还有退出去的余地?

“你这么活着,不辛苦吗?”

依稀听到凤香的问话,这个问题,过往夜阑人静时,不晓得曾多少次这么问过自己,但答案始终都是一样的。

“当然辛苦啊,但……你以为还有得选吗?你的身分如果为天下所知,处境不会比我好到哪去,若是有得选择,你会希望生为吉尔菲哈特的女儿吗? ”

东方恋雪寂寥一笑,“你和我,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选择的权利。”——

与凤香分开后,东方恋雪收拾心情,倒没有立刻回归住处,而是在附近闲步溜跶着,一面寻找,一面也等待目标人物找上来。

(他们既然要贴身保护凤香,不可能会离凤香太远,肯定就在左近,我四下晃晃,该出来的人早晚会出来,特别是那个死人妖,算算时间,她也应该要醒了。)

随便在附近店铺逛了逛,从一家糖果店里买了糖出来,一口一颗吃着,没有过多久,东方恋雪听到身后有人一下冷哼。

“哼!你倒是悠闲,考试落第了还不滚?你仇家不少吧?在街上大摇大摆走着,不怕别人暗算复仇?要是有人在糖里下毒,你已经肠穿肚烂,死得惨不堪言了。”

“嘿嘿,只要这糖不是从你手中接过,别人想要毒我,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这点我是不怕的。”

东方恋雪回转过身,站在那里的果然是姍朵拉,不穿男装的她,站在人群中非常好认,除了那份出众的美貌,会没事穿着白大褂上街的,全帝都恐怕也就她一个了。

如果是其他人,在这里碰上,还有可能是为了什么别的理由,但姗朵拉之所以会现身,东方恋雪百分百肯定,她是找自己复仇来着,看她满眼的杀气,好像随时都会出手,全然不顾满街行人的安危,要是不先将她稳住,这边马上就要发生惨案了。

“喂,别动手啊,你没看到满街都是人吗?”

“人?什么人?你们南方人当我们北地住民是人吗?不是整天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横竖是敌非友,你觉得我有什么好顾忌的吗?”

“有道理,狠辣干脆,连我也开始欣赏你了,不过,要是搞出了太大的动静,我们就很难谈下去了。”

“天没黑你就开始作梦了?我与你有什么好谈的?你到阴曹地府,找阎罗王好好谈谈吧。”

“嘿嘿,我和你是没话可聊,但凤香和你们总有话说吧?我知道你们还存有顾忌,没有对凤香把话挑明,这么拖来拖去,大家都很麻烦, 所以我今天代表凤香,来和你们谈判。”东方恋雪朝两旁看了一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容易,你跟我来!”

一听到是凤香有话要谈,姗朵拉不假思索,转头就走,东方恋雪跟在后头,心中颇有几分好奇,姗朵拉是北地异族,在南方应该没有根基,难道异族势力蔓延得如此之广,在帝都也成立了地下势力?

两人在街道里几下穿梭,最后居然来到一家面馆之前,这间面馆充满外族风情,从厨师到跑堂,全部带着白色小帽,皮肤黝黑,店里除了卖面,还架起了炭火,卖起牛羊肉串烧,铁条上刺穿着一串串肥嫩的牛羊肉块,被炭火一烤,油滴落炭上,烧得吱吱作响,阵阵香气,诱人食指大动。

东方恋雪随意瞥了几眼,没看出店里的厨师、跑堂,有什么精湛修为,倒是店门口的一个伙计,腰间配刀,脸上堆满笑容,却是一副杀气内敛的高手模样,值得注意。

那人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放着一大块花花绿绿的糕饼,颜色鲜艳好看,让人很想尝鲜,而推车的这名伙计不住吆喝,“切糕唷!卖切糕唷!”,朗朗叫卖之声,也吸引了往来行人的注意,只是一时还没人过来光顾。

“啧啧,杀意内敛,修为不俗。”东方恋雪随口道:“这人该不会是你们派驻此地的第一高手吧?”

姗朵拉瞪了东方恋雪一眼,没给出确认或否定的答案,只是冷哼道:“你有胆子尽管去惹他,他的切糕刀下手无情,童叟皆欺,非常欢迎有人主动送上去试试滋味。”

“哇!这么厉害……我可不敢惹上这样的高手啊。”

东方恋雪两手一摊,跟着姗朵拉进店去,两人也不点面,就叫了几串烤肉,选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

“有话直说,别浪费我的时间。”姗朵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把这瓶解药喝了,不然你话没说完就毒发身亡,死了不要紧,没传达好凤香的话就麻烦了。”

“解药?请问我何时中毒了?”

“你以为我会和你公平决斗,先叫住你,转头过来面对面,大家数一二三,然后才动手吗?开玩笑!”姗朵拉理直气壮道:“我是放毒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肯定是先下毒,然后才露脸,在我从你背后出声之前,你便已经中了我的穿肠腐骨散,毒力将发,如果不喝这瓶解药,几分钟内就会腐骨身亡……可惜了,超想让你死的。”

“别这么说,你多少该感谢我一下,若不是我帮你掩饰,现在你北地异族的身分已经人尽皆知,能不能活着离开皇城都很难说。”

“帮我掩饰?你说的狗屁谎言,害得我现在都没脸见人了,你有没有想过散播这种谣言,让一个女人怎么作人? ”

“反正你也没当自己是人,被一堆非我族类的牲口怎么看,你需要在意吗?我也很难作啊,当时的情况,我要是不那么说,很难让其他人都相信又不多问的。”

东方恋雪拿起小瓶,仔细看了几眼,发现这东西是由整块红玉雕琢而成,价格不便宜,姗朵拉随便拿得出来,出手堪称阔绰,当下也不多说,拔开瓶塞,当着姗朵拉的面,一饮而尽。

“行了,我简单说吧,你们向凤香追讨的那几件东西,已经有了着落,那个什么玄武之脉,被她老爹拿去打了一把三叉神戟,不过她老爹是脑残,战斗中神戟被人夺去,为了不让这把戟伤害到女儿,吉尔菲哈特最后冲出去,死在这把神戟上。”

东方恋雪道:“我猜,老头的死没有那么单纯,他死前似乎用血炼之术,封住了神戟的部分异能,让神戟发挥不出应有威力,替我们制造杀敌机会,同时,恐怕也封住了玄武之脉的气息,让你们搜查不到。”

姗朵拉拍案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们搜了半天,一无所获,这老头真是下得去手。”

“如今三叉神戟差不多是废铁一把,留在手里也没用,你们若是有兴趣,凤香愿意交还,作为她往后不受打扰的代价,至于另外三件…… ”东方恋雪道:“你们能不能给点详细资料?凤香她说她全无头绪,光听名字,根本不晓得那是啥东西,你们如果指望她帮忙找,好歹给一点说明资料,让她知道到底要找什么啊?”

“这个……我也很想啊……”姗朵拉一脸尴尬,道:“那四件异宝,据说是关系到全族兴亡的重要物件,但因为从来没人研究出该怎么用,渐渐被人忽视、遗忘,最后居然被放到杂物间去,一扔就是几百年。”

“杂物间?几百年?”

“这个自然,要不然以我族的戒备森严,你以为宝库是让人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当年凤香这一脉的先祖密谋篡位,事败逃亡, 仓促间也进不了宝库,就进入杂物间,拿了东西便跑,族人们还以为他们转了死性,善心大发,临落跑还不忘带垃圾出门丢,为此有人主动提议,放他们一马,别赶尽杀绝……结果数年后大盘点,才被发现四灵之物失落,被他们带着跑了。”

姗朵拉耸耸肩,道:“就因为之前不受重视,都被扔去杂物间了, 你觉得还会留下多少相关记载来? ”

第二章 罪大恶极·北地毒妇

姗朵拉的话里,透露出了几个重要讯息,让东方恋雪非常在意。之前他便一直纳闷,猜想姗朵拉是出身何族?北地异族自己见过的可不少 ,也颇识得其中一些高层人物,更还和一些保有远古失传秘术的神殿部族有过往来,但却没有任何一个部族,能够蕴化出吉尔菲哈特这样的人才。

姗朵拉说,四灵异宝已被扔在杂物室中数百年,这句话里透露出的讯息,显示这个部族非但庞大,而且传承久远,北地各种不同的种族虽多,但符合这两个条件的,那就寥寥无几,从中或许可以找到凤香的出身资料。

“连你也不知道?不如你回去问问吧,我们这边是有意愿配合的,你们那边总不能来个一问三不知吧。”

“我也很为难啊,不是我不说,是真的连我也不晓得啊。”

“你不晓得可以去问啊,这没什么不好问的吧?”

“好问是好问,但和我同行的那两个傻货,都是文盲跟脑残,连知识的知字都不晓得怎么写,问了他们也是白问。”

“呃……残成这样了啊?那还能说人话吗?”东方恋雪道:“就算他们两个的智力等同牲口,但你总还能连络本部吧?像你们这么大的部族,肯定有长老之类的,可以向他们查询,或是查文献资料啊。”

“这个更麻烦啊……”姗朵拉皱着眉头,苦恼道:“眼前的情况是这样,现任的王认为,事情已经过去数代,前人的罪行不及后代,凤香完全是无辜的,还流着皇族之血,就算不迎接回去,至少也该受到礼遇与保护……”

“但你们族里还有另一派的声音?”

“不是另一派,是主流派,超过百分之九十七点九的声音,认为谋逆是重罪,哪怕事情已过数代,也该擒回余孽,斩草除根,更别说还偷盗族中圣物偷跑,罪大恶极!”

“……我个人以为,把族中圣物扔到杂物间当垃圾放的人,才是罪大恶极吧。”

“唉呀,世上的事情还不都这样?没被偷的时候是垃圾杂物,被偷了就是高贵圣物,我也觉得这很鸟啊,但有人会听吗?”姗朵拉挥手道 :“我算是王的女人……呸呸,说错了,我是王这一系的女人,现任的王非常强势霸道,但在这件事情上头,他也不能独排众议,我们私下对凤香友好,这是极限,甚至我们都还不敢回报族里说找着人了,如果回去问什么资料,打草惊蛇,后果可能非常严重。”

听了这番解释,东方恋雪头皮发麻,对他这样略知北地风俗的人而言,姗朵拉的话听来更严重许多。北地大多数的部族,都是野蛮剽悍, 在这些部族里头称王,而且还是一个强势霸道的王,那种蛮横的程度, 只会比仁光帝更横十倍,连这么横的人都不敢恣意妄为,必须要附和众议,那边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所谓百分之九十七点九的人都反对,绝非虚言。

(这下要命,本来还以为,他们对凤香这么友善,顾念同族之情, 如果凤香身分败露,在南边待不下去了,还可以去北边混混,接受同族的保护,但照这情形来看,不给她一刀就不错了,投靠北地只会死得更快啊。)

这么一想,东方恋雪顿时觉得姗朵拉的身上带着危险信号,哪怕目前姗朵拉对凤香抱持好感,可是当此事曝光,面对来自背后的庞大压力 ,姗朵拉等人很可能就承受不住,反过来成为杀人之刀,威胁到凤香的安全。

“唔,这么想想,凤香的情况还真是不妙,不过我不喜欢坐以待毙 ,我相信贵部族也是讲理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罪不及后人,应该……”

“省省吧,要真有那么文明,就不用叫作蛮族了,那票家伙不是可以说理的,我早就放弃了。”

“别放弃太早啊,不能说理,那可以说利啊,谈判谈不下去,谈生意总可以吧?只要大家有好处,别说是蛮族了,就算全都是一群牲口, 我也能和牠们谈得其乐融融。”东方恋雪笑道:“你想想,有没有可能 ……比如说凤香替族里立下什么大功劳,算是戴罪立功,能够换得大家宽宥的?北地的规则,有过必罚,有功也必赏,我相信只要立了大功, 你们那边也是可以沟通的。”

“言之有理,但我们那边没什么立大功的机会啊,既无远虑,也没有强大外敌,你要怎么立功啊?”

“你们这次来与后党结盟,后党那边应该提了一些条件,不妨说来听听,现在我说话多少有点分量,能够代表帝党,说不定能够为你们争取些更好的条件,这样也算是一功啊。”

“你算哪根葱?凭你可以代表帝党?”

“因为……帝党根本就没几个人啊,团体巳经很小了,头子还是个整天说自己要穿越的中二,我说自己是代表,根本不会有人跟我抢。”

说到懊恼之处,双方都是一阵无语,不过东方恋雪的失落,演技成分居多,对他而言,只要能从姗朵拉口中,探知双方签约条件便巳足够,有了这个重要情报,就可以向魔门交差,还可以请领高额赏金,哪怕与姗朵拉商议无果,自己也是有得赚。

“好吧,其实所谓的盟约、合约都不过是幌子,我觉得李鹏学、壶兰蔻其实没多少诚意,我们这边也没想过说话算话,所以这次沟通的本质是交易,相互换取对方手上的东西。”

姗朵拉道:“我们这边的要求,一是交还吉尔菲哈特的遗产,一是承认我们在三星葱岭以外的占领治权,最后一个是交出异宝水火同源。

“干!就是你们这个无聊的要求,害得我整段大比都被人追着跑, 除了逃命还是逃命,横竖都是丢杂物间的东西,你们也不是非追回不可,何必给我找这种麻烦啊?”

“唉,这也是无奈啊,谁想到会有你这么号人物跑出来呢?当时对你不够了解嘛,如果了解你,就直接把第一个要求换成你的人头,还要什么遗产?”姗朵拉道:“至于承认三星葱岭以外的治权,坦白说,那只是顺便附上,想给他们讨价还价用的,谁知道他们连讨都不讨,直接一口答应,我们白占便宜,乐得闷声大发财……不是我爱说,你们这些人类啊,真是爱内斗,专搞些丧权辱国的东西。”

“嘿嘿,人类文化博大精神,你们是不会懂的。不过遗产你们可要可不要,治权又根本是开出来杀价的,换句话说,你们真正要的东西, 是那件水火同源?那是什么?你们要来有什么用?”

“这种低能的问题,你留着回家问你妈吧,我胸部是不小,但没傻到连你趁机套情报都听不出,看在凤香的面上,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可以随便告诉你,重要的东西……哼哼,别想我会说。”姗朵拉道:“但你至少说对一点,水火同源很重要,如果凤香能取来水火同源,这确实是大功一件,长老会或许能取消她的罪名……喂,有危险的事,你可别让凤香去,有什么该死的,你就自己去死,帮着取回水火同源就是了, 如果能在凤香免罪的同时,你也战死,那就再理想不过。”

“行,我努力吧,但既然说是交易,后党用这三个条件和你们换取了什么?这个我要知道。”

“好啊,反正不干我的事,就告诉你吧,但你们人类很狡猾,要的东西又不直说,列了整张单子,洋洋洒洒一大串,鬼才记得那么多,我晚点把那张清单抄一份给你吧。”

双方的利益交换,进行到此,该算是圆满结束了,不过东方恋雪和姗朵拉都没有起身离开,双方都有个感觉,就是对方还有话没有说,接下来就是图穷匕见的关键时刻。

东方恋雪没有闲耗的时间,主动道:“我们明天……最迟后天要启 程上路,执行一件秘密任务,这项任务危险性很高,说不定去了就回不来。”

“喔,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到时候见啊。”姗朵拉连抬头的兴趣 都没有,甚至拿出一把指甲刀,慢条斯理地修起指甲,“你别搞错了, 我只是看在凤香面上,暂时饶你狗命,留着你贱命来作事而已,可不是和你有什么交情,你有生命危险,我不一脚踢你下水就算大发慈悲了, 你还有甚么多余奢望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东方恋雪静静地抛出一句,“凤香会和我们一起同行。”

这句话所掀起的反应,同样也在预计之内,姗朵拉拍桌跳起,一开口就是最粗俗的脏话,足足骂了十几分钟,东方恋雪好整以暇地清了清指甲,道:“我相信你们在意凤香的安危,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着我们一起上路,彼此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让姗拉朵又是痛骂了老半天,直至力竭,这才恨恨道:“算你狠!这次行动我们跟了,我会负责把我那两个同伴拖去的,至于你……回去拿曼陀罗草,用三碗无根水熬煮,煮成一碗,起锅后配槐木根同饮,可以解毒。”

“解毒?”东方恋雪一脸愕然,"刚刚你给我的那一瓶,不是解毒药水? ”

“哈,真难得见到有你那么呆的,真相信我在街上就对你落毒?我胡扯的,毒药其实是在那个小瓶里,你傻头傻脑把东西喝下,自然中毒了……呃……”

姗朵拉得意说了两句,正感解气,忽然一下天旋地转,险些就晕趴在桌上,眼中闪过诧异之情,耳边却听到东方恋雪的大笑。

“哇哈哈哈,这么丑的女人拿药给我,我会喝吗?瓶子里的药水,一早被我转移到袖中皮囊,刚才趁着给你倒茶的机会,全让你自己喝回去了,瓶子好像挺贵,我自己留了,这正是恶婆娘自作自……呃……”

大笑声未完,东方恋雪一下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脚底一下踉跄,跌趴在桌上,恰巧就与姗朵拉四目相望。

“……你……我……呃……怎么会……”

“嘿嘿……嘿……毒……不只下在药里……瓶子上……也抹了别的毒……你摸了瓶子……还放身上……当然就……中毒了……”

“……干……你他娘的……下毒还下好几重……你这毒妇……有够阴险……”

“那……那当然……在北地……人家说……光是看到我的脸……就会中毒……”——

由于双方都很赶时间,便没有在解毒的问题上多作刁难,彼此略带恨意,又带着几分佩服地将毒解了,分头各走各的。

“一、二、三……不错耶,这样就三组人马了,如果要再去拖人,恐怕只能去拖魔门的高手了……这还真不是不想,是不能啊!”

东方恋雪作事,素来就只有想不到,还真没有什么不敢作的,此刻动起了念头,便认真评估起从魔门中找高手入团的可能性,虽然不可能找到纯友谊相挺的免费援助,但只要肯花钱,以佣兵形式请来高手助阵 ,这却不是作不到……

(如果能把死鬼老爸也找来当帮手,那别说是屠一条龙,就算是一次打十个都有胜算,不过老东西肯定趁机敲我一笔,收我天价,别说两父子之间打个折,他如果不趁机坐地起价,就真的不姓……干,我不知道他姓啥,他也是那种名字纯属代号的人啊……)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忽然有个人走到跟前,轻轻叫了一声,“恋雪。”

“唔。”

东方恋雪在此刻的梵萨丹仑,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会被半路叫住,不足为奇,但要说会叫他“恋雪"的,整个世界恐怕就只有一人了。

“是洁芝啊,你怎么会来的?”

站在眼前的洁芝,拆散了发辫,一头长发很自然地披垂下来,看起来格外清新纯真,惹人怜爱,她穿着小碎花的连身裙,在东方恋雪跟前转了一圈,银铃似的笑声无比动人。

“恋雪,好看吗?”

“很好看啊,这条裙子是新买的吗?很配你喔。”

东方恋雪随口称赞,自从两人在擂台上表白后,就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据曲子那边所给的情报,圣莲教那边掀起了轩然大波,对于洁芝在擂台上的告白表现,不少人认为“有辱教誉”,纷纷请求教主作出处断,只是因为正逢教主闭关修练,这件事情暂时没得处理,但不难想像,圣莲教必然要求洁芝火速回归,不得再作停留,以免再闹出事来。

本来东方恋雪想问,“你怎么还没走?”,转念一想,这么问太不合自己的角色定位,便把声音放轻,柔声道:“你快要回去了吧?你是圣莲教的小公主,这么一分开,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我会很难过的……”

话刻意说得很感伤,听在洁芝耳里,少女的眼神登时蒙上一层水光,眼眶也红了,“恋雪……你对我真好……”

“别这么说,反正不用花钱……”

“呃?你说什么?”

“没有,口误,我是说,才刚刚说了喜欢你,却没有机会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很想你、很想你的……”东方恋雪叹道:“苍天可鉴,见不到你,我的心都快碎掉了……”

“恋雪,我好感动,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和那个身材很好的大姊姊,一起聊了那么久,又说又笑,还一起趴在桌上,你们……在做什么啊?”洁芝迟疑道:“那个大姊姊,好像是之前和你一起上过报纸,说你们在梦境中发生过……”

“哈哈哈哈,你认出来啦?没错,就是那个三八,哇哈哈哈。”东方恋雪双手插腰,笑得很猖狂,却是拖延时间,急思藉口,“那个三八之前在意识空间内色诱我,奸计败露后,现在居然想找我要奶粉钱,当我是凯子,我当然就笑她是白痴啰,你看到我们有说有笑,其实就是我在耻笑她,后来她对我下毒,我也反毒她,就一起趴桌上了,再后来, 她看拿我没办法,就走人啰。”

一番解释,有真有假,算是勉强把事情混过去,洁芝点了点头,没提出什么质疑,东方恋雪却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一下伸手,握住洁芝双肩,很认真地道:“洁芝,将来我会去圣莲教找你,但他们未必会让你见我,我们……有可能从此碰不到面了,与其这样,我想……不如我们……”

“恋雪,你想怎么作?你说,我在听。”

“不如我们珍惜现在这点时间,多相处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去走走,刚好我接了一个秘密任务,说是派我去打猎,打猎嘛……又不是刺杀高手,无非是狮子老虎什么的,以我的武功和剑术,就当是游山玩水了,横竖没风险,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

东方恋雪握着洁芝雪白的小手,认真道:“后头能不能再见面,谁也不晓得,我们珍惜最后的这段时光,哪怕今生从此分离,也让这几天成为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我要永远把你烙刻在心上。”

一番让别人听了会翻白眼的话,对洁芝而言,确实是效果显著,少女的眼中瞬间盈满泪光,险些就要哭得唏哩哗啦,但在她开口说话之前 ,一个愤怒的吼叫声,却把这感动的一瞬打断。

“洁芝!你不要上当! ”

一下子自街角急急冲出的身影,却是圣莲教的雷错轰,这位雷电小郎君在皇城大比中被打成重伤,尽管他是经过炼金术改造的魔躯, 但仁光帝亲手造成的伤势,不是那么容易痊愈,致使他此刻仍然身缠绷带,多处渗血,一副狼狈模样。

雷错轰显然是偷偷跟着洁芝来的,在街角暗处躲了好一会儿了,直至此刻,才忍不住现身出来,怒叫着来阻止,东方恋雪一看他眼中的狂乱,便心中有数。

“洁芝啊,这个雷错轰和你很熟吗?”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他就像是我哥哥一样。”

“哦,哥哥啊,真是好人一个。”

东方恋雪还记得,当日在长街上激斗韦清开,雷错轰急急忙忙赶来 ,那种情急的样子,看来比自家失火还紧张几分,而他凝望向洁芝的眼神,深情孕育,任谁一看都知道,他对洁芝的情感,绝不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不过……这种事,往往也就是当事人反而看不清楚,所以洁芝的回答,也就没什么好意外了。

(如果他真的喜欢洁芝,而周围的人也愿意玉成此事,那为啥之前还会传言说,洁芝内定许配给道门少主,双方要联姻?十有八九,这家伙自惭形秽,又是一个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例子……他眼中的爱火,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圣莲教中人断不会不知,他们明明知道却没人揭破, 摆明把这矮子当成武大郎再世,既然这是公认待遇,我何必对他客气?)

主意一拿定,东方恋雪的宗旨就是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先把脸上堆满笑容,朝着奔来的雷错轰弯腰一礼。

“雷大哥,你好,小弟久仰了。 ”

果如所料,不叫还好,这客客气气地一叫,立刻起了火上加油的效果,雷错轰不但怒骂回应,还飞起一脚踢来。

“养的!谁是你大哥?卑鄙无耻的贱人,吃我一脚!”

雷错轰的一脚,堪称攻势凌厉,但东方恋雪弯腰的姿势没变,甚至无须作出反应,洁芝便已闪身抢挡在东方恋雪身前,一掌拍出,迎向雷错轰的踢击。

“雷大哥,你作什么? ”

“啊!洁芝小姐!”

大惊失色的雷错轰慌忙收劲,收得太急,只让自己狼狈滚地,腿上更是剧痛,原本因为带伤而显得狼狈的模样,现在更是灰头土脸,而面对洁芝的一脸怒容,雷错轰手忙脚乱,结结巴巴地解释。

“洁芝小姐,你、你别被这贱人骗了……”

“雷大哥,恋雪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请你给他应有的尊重……如果你看得起我的话。”

“洁、洁芝小姐,我怎么可能会看不起你呢?但你、你……唉,你年纪太轻,不知道江湖险恶,这个贱人是大坏蛋,他完全是欺你天真, 说的话都是在骗你啊!你千万别上当!”

雷错轰苦口婆心地劝解,但每说一句,洁芝的表情就难看一分,东方恋雪看得心里偷笑,即使是那么乖巧可爱的小丫头,也不代表示没有脾气的,雷错轰不明少女心,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只碰到女孩的怒点,自己如果不趁机火上加油,那可真枉费了他这声“贱人”。

“唉呀!洁芝,你几岁啦?我还以为你已经能自己做主了呢,怎么你家里的人都把你当成小女孩啊?是不是什么事情你自己说了不能算啊 ?那真是对不起了,之前我不晓得,还和你说了那么多,一定让你很为难吧!”

“我已经够大了!”

少女的怒气,一下像火山爆发般炸开来,那种眼眶里含着气恼的泪珠,大声怒叫的模样,着实让人又吃惊,又心疼。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懂得喜欢人,也可以自己作决定了!不要老当我像小孩子一样! ”

东方恋雪还是首次看到洁芝这么生气,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半大不小,争取认同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被当小孩子看,更尤其厌恶不能作主,这一番火上加油,结果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不但洁芝气得俏脸通红,连她的小花豹都跳出来,像要护卫主人一样,对着雷错轰咆哮 ,张牙舞爪,弄得雷错轰手足无措,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而东方恋雪自然是躲在后头,几乎快笑歪了嘴巴。

“恋雪,我决定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要和你一起去打猎。”洁芝认真道:“我不想再被人家当小孩子看,无论后果是什么,这次我去定了。 ”

“不行!你绝不能去!”雷错轰的声音听来近似哀嚎,看那气到涨红的脸皮,东方恋雪肯定他想诉诸武力,甚至是放手大杀一场,无奈有洁芝在这里,纯武力不能解决问题。

“我说了要去,就一定要去。”受不了一再被质疑,洁芝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去完这一次,我绝不罢休,雷大哥,你如果硬是不许我去,就公事公办,把我的尸体带回去吧。”

“这、这怎么可以?”

雷错轰看着洁芝,想要再劝阻,却只看到她无比愤怒的眼神,心乱如麻之下,情知已无法阻拦,急忙道:“那……那我也要去!”

“雷大哥你去作什么?”

洁芝错愕地喊了一句,不解雷错轰为何要来加入自己温馨的约会, 东方恋雪则是笑道:“雷大哥肯来真是赏脸,我还正担心只有我和洁芝去打猎,她家里人会不放心呢,既然有雷大哥同行,那就好交代了,这一路上你也可以亲眼看看,我不是坏人,对小公主绝没有半分不轨之心。”

这话当然是百分百的场面话,至于真实的心声……

(感恩啦,如果雷老兄你不中计,光只是拖到洁芝一个人入伙,我可要大伤脑筋啦!到时候非但要提防凤香的反应,还得要负责小丫头的安全,如若她伤了半根头发,便会引来圣莲教的滔天之怒,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这可是灭顶之灾啊!现在多拖一个雷错轰下水,有他保护洁芝 ,还会特别拼命,后头圣莲教要找人算帐,也是他第一个倒楣,真是谢谢你啦!替死鬼老兄。)

东方恋雪庆幸雷错轰的上钩,特别是当雷错轰几次找不到动手机会 ,气得脸红脖子粗,不得不样衰离场时,还特别扔下一句“贱人,你别得意,我会多找几个人一起上路,你就等着暴露狐狸尾巴吧!”听见这一句,东方恋雪的心里几乎笑开花了。

雷错轰匆匆离去,如无意外,明日他会负责组成一支圣莲教的护卫队伍,不用额外掏钱、不用支付伙食费,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天上掉馅饼的好买卖,东方恋雪看着他的背影,不住摇头,洁芝以为他心有不满 ,连声致歉。

“恋雪,你别生气啊,雷大哥虽然鲁莽了些,但他确实是好人,平常很照顾我的,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会这样……咦?恋雪, 为什么你的表情好怪啊,你很难过吗?”

“难过?没、没有啊,怎么会难过呢?”东方恋雪强忍道:“我心里……明明在笑啊。”

第三章 去死去死·混团出游

世事变化之快,往往大出人们的意料,常常一件东西刚刚准备好, 策画完成,到了要实现的时候,就生出意外的变化,因此,第二天早上 ,东方恋雪等人预备出发的时候,就碰上全然意料之外的状况。

“这是什么情形?”

“我还正想问你咧,东方,这是什么情形啊?”

穿着平民服色的颜龙涛澜,看来就像一名要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身后跟着十几名武装护卫,衣着没有多特别,但一个个眼中神光内敛, 战力不俗,至少有高阶修为,甚至还可能有地阶武者藏身其中。

东方恋雪皱眉道:“昨天说打猎的时候,明明没说你也要去啊,怎么你会在这里?后头还一串人?这些都是哪来的?你的个人家将?还是九门提督府的高干?”

“我本来就是既定人选啊,单单只有你们三兄弟去,这哪是出任务 ?根本就是派你们跳火坑,你们是皇兄好不容易才选的人,以他对你们的重视,哪可能放你们遭遇危险?当然一早就让我组织卫队,参与行动,多个人多份力量啊。”

颜龙涛澜客气地解释,陆云耕、胡燕徒对看一眼,都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他们虽不如东方恋雪理解得那么透彻,却也知道江湖上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的道理,仁光帝的“打猎"任务,绝不像表面上听来那么普通,而他命令颜龙涛澜组织卫队随行,这更证明了此行的风险。

“啧啧,咱们的老板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啦,他虽然也有深谋远虑,但自我感觉太良好,除非真的很危险,否则……他才不会作事前准备工作咧。”东方恋雪道:“老实说吧,涛澜兄,打猎到底是要打些什么?我们不会阵前逃亡,但就算要上战场,也该让我们知道要上哪个战场吧?”

“我倒不是刻意想瞒你,但事实上就连我也不知道啊……”

“干咧,我倒是不怕你知道而不告诉我们,却很怕连我们老板自己都不知道要去打什么……别说不可能喔,那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的,自我感觉又好,遇到危险只会当刺激,不问清楚照样会往前冲……还拉着我们一起。”

“这……确实不是没有可能。”颜龙涛澜只能苦笑,“所以东方你也有备无患,拖来了这么多帮手一起上路?”

在颜龙涛澜这支队伍的另一侧,旅店的大门口,几十个穿着不同的人,群聚在一起,正以惊疑不定的目光,交错对看。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圣莲教麾下的雷霆战队,旁边那些是道门的教友,你们怪模怪样的,是哪路人马?”

“我们?我们是……要往北地贩卖皮毛的商人。”

“商人?不像啊,你们里头还有一个人穿重甲的,商人会这样穿吗 ?既然是贩卖皮毛,那你们怎么没带皮毛?”

“呃……说错了,我们是往北地作皮毛生意,要批发皮毛带回来卖的……我,你管这么多干什么?皮毛商人就非要带着皮毛?你们圣莲教众的头上怎么不刻莲花啊?”

“别吵别吵,大家如今同坐一条船上,该当齐心合力,同舟共济, 怎么可以自己先闹开了呢?不妥不妥啊。”

“你又是什么人啊?”

“我?皇帝啊,看不出来吗?我霸气外露啊……哦,说错了,我是临时演员,就是演官兵甲、土匪乙、乡民丙之类的,偶尔运气好,也会演演皇帝,最近景气太差,当群众演员薪水不够,就改了兼职当导游, 这次负责带你们这一团。”

话没说完,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就被东方恋雪、颜龙涛澜给夹起来拖走。

“皇兄!你为何会在此?”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这次更过分,你连易容都没易,直接真面目就跑出来了!”

“干!你们两个,有礼貌一点会死吗?朕怎么说也是皇帝,你们看到朕,就不能照礼数磕头,说点有失远迎,罪该万死之类的场面话,让朕爽一下吗?这样朕很没有成就感啊。”

“要别人以帝王之礼相敬,起码你也要有点帝王的样子吧?你这样子算啥?呃,你他妈的这是什么鬼样子啊?”

东方恋雪摸准仁光帝的个性,不讲究礼仪虚套,说话也益发肆无忌惮,但仁光帝此刻的“造型",确实也引人侧目,他头戴草帽,身穿一件花衬衫,底下是一条长裤,脖子上带着花圈,手里还拎着一支三角旗 ,整体的打扮,确实就是一副导游的模样。

仁光帝耸肩笑道:“呵呵,朕本来在宫里勤劳公事,后来听说这边八方人马汇聚,这么有趣的事怎可以……哦,是这么特别的事情,怎么可以不来看看?”

眼看这位皇帝陛下一派轻松,东方恋雪等人面面相觑,如果仁光帝只是一时兴起,来穿穿奇装异服,展示一下,那倒是还好,但是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显然打算不只如此,最后,是胡燕徒打破沉默,替众人问了那个其实不想问,也不想听答案的问题。

“皇上,您……该不会想要与我们同行吧?”

“什么同行?朕会作这种无聊的事情吗?”

仁光帝一句否认,让几个人偷偷腹诽在肚里,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仁光帝武功盖世,若有他同行,什么危险旅程都会安全许多,但考虑到他的个性,任谁都觉得,有他同行,只会让本来的危险变得更危险。但很可惜,这口气还没松上几秒钟,仁光帝的一句话,又让众人的心笔直沉下去。

“朕是导游,负责领队的,引领全队方向,你们才是同行……不! 尾行!”

“皇兄,此事万万不可,你乃万金之躯,怎能亲身涉险?”

“万金个鬼,万金油倒是有一瓶,万金之躯这种鸟词就省省吧,朕要是有一天被绑了,太后还不知道肯不肯出万金来赎咧!再说了,练武之人,要是惜肉怕碰,那还练什么鬼武功?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所有和帝王相关的台词中,仁光帝说得最熟的,大概就是这一句话了,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听见这一句,颜龙涛澜无话可说了,倒是东方恋雪叹了口气,试着来收拾残局。

“陛下,你一声不吭就跑出来,宫内的人……”

“别胡说,朕会一声不吭就离开吗?朕可是留了字条的,写得清清楚楚,五湖四海任遨游,朕去也……”

这句话大声说出,听得身旁四人脸缩在一起,连胃都开始疼起来。 留字虽然写得潇洒,但这种行为的本质,就和留书逃家的三岁小鬼没有分别,更何况,这家伙留的是什么鬼字?目的、去向、归来时间,只字不提,就说一句五湖四海任遨游,这种字条让任何人看,都只会得到一个“这人走了就不回来”的结论,要是一个神经病人这么干,也就算了 ,偏偏这家伙是一国之君……

颜龙涛澜、东方恋雪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仁光帝忽然出手,一左一右将他们两人的肩膀拉过,低声说着只有三人可闻的话。

“小事别计较,朕只是走个十天半月,政务有内阁撑着,李鹏学没有老人痴呆,不会让国家垮掉的,涛澜,你认为李鹏学会把国家治垮吗?”

“李大人的能力,安邦定国无虞,但皇兄你不怕他们趁机弄鬼夺权?”

“以后党今日势力之盛,夺权还需要弄鬼吗?况且,他下了什么讨人厌的命令,朕回来之后立刻改掉,就算是人事命令,朕照样可以让他的人刚上任就死在任内,这种教训以往不是没有过,李老头又不蠢,不会重蹈覆辙的,在他们有足够力量致朕死命之前,李老头没可能有太出格的行为,只有在后头收烂摊子的份。”

仁光帝低声传音道:“太后这一回要干什么事,目前仍然搞不清楚 ,但肯定不会是让你们休闲旅游兼泡妞,说不定就是针对朕的布置,于情于理,朕都要亲自看看,况且,你们都是朕的小弟、喽啰,若是放你们独自犯险,朕心如何能安?”

东方恋雪闻言暗暗点头,仁光帝不是一昧任性胡闹,在看似妄为的行动下,有着他自己的算盘与考量,不失为一个冷静的政治家,甚至还 算得上有情有义,而这些话颜龙涛澜显然已能领悟,有很大的可能,是特别说给自己听的,但又为何要压低声音与传音呢?

“陛下,您所言不无道理,但为何不让老胡和老大也听见?您觉得他们两个不值得信任?”

“真话是说给聪明人听的,只要聪明人听得懂也就够了,对于那些不是这么聪明的,他们怎么以为都无所谓,难道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朕除了胆大妄为之外,同时也会精密算计?”仁光帝道:“一个武功高又爱胡来的皇帝,还不算太难对付的敌人,如果人人都晓得这皇帝不但武功高,政治算盘也一样会打,后党那边还坐得住?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双方都在避免扯破脸动手啊。”

这个解释,让东方恋雪对仁光帝的评价更高一层,他不只懂得冲,也懂得藏,如此人物,虽然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至少可以活得久一点,对自己而言,确实是理想的支持对象。

“行啦!不鬼扯,时间宝贵,朕没多少闲空,现在就上路吧。”仁光帝缓缓展开手中的三角锦旗,笑道:“朕为了本次出行,还特别穿了这身行头,准备了道具,想好一个非常有气概的旅行团名字,叫皇极霸日圣王龙旅……”

长长的名字还未说完,洁芝一下出现,如小白兔般跳到东方恋雪的身边,很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娇笑出声,“恋雪,我们走吧,你想得真周到,还专门请了导游,这下我们不用烦恼路上的杂务问题了。”

沉浸在甜蜜气氛中的少女,眼中就只有东方恋雪一个,几乎可以说到了旁若无人的程度,虽然她本身不自觉,但她表现出来的亲昵态度, 着实刺激到了不少人,不但圣莲教众那边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就连那个拿着三角锦旗的导游,都瞬间黑了脸,从颜龙涛澜怀中抢出笔来, 刷刷两下,把三角锦旗上的字给划去,龙飞风舞地写上几个大字……去死去死团!

“出发了!所有旅客提好行李,跟着我的旗帜走,感谢各位选择本旅行社,希望在未来的几天里,与各位一同享受这段令你终生难忘的美好旅程,我是导游黄三,请各位……尊重自己的言行!”——

虽然是秘密任务,仁光帝也是秘密跑来,但基于这支队伍的特殊性,想要低调行事,打从一开始便不可能,别的不说,这么浩浩荡荡,超过五十人的队伍,不管是走到哪里,都会引起旁人侧目,更何况里头还 有各种奇装异服的怪人。

旁的不说,仁光帝自己的穿着,就很显眼,草帽、花圈、花衬衫, 想要不被人看见实在很难,幸亏平常也没多少人看过皇帝长相,这才没有被认出来,而在他身后,颜龙涛澜与一众九门提督府的高手,毕竟是官家出身,打扮中规中矩,低调不起眼,但那一群圣莲教徒就不同了。

雷霆战队,是雷神天尊座下的私人武力,听从雷错轰的命令,至于道门教徒则是雷错轰紧急借调而来,这两路人马虽然都属于圣莲教,相互间却说不上多友好,一支是特种战队,一支是圣莲教中最疯疯癫癫的人马,衣服肯定不正常,走在路上,引人窃窃私语不说,连巡逻官兵都多次来问话,结果苦了颜龙涛澜,每回都得让人拿着九门提督府的令牌出去打发,本来该是极度低调的秘密行程,现在几乎半个梵萨丹伦都知道,九门提督府正在进行秘密任务。

不过,比起这些,队伍里一个特异的存在,无疑是更要命的重中之重,那便是一行三人的皮毛货商。姗朵拉只是外形亮丽,她的朋友孔巴拉,也是普通的结实汉子,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但他们的那个同伴, 无名无姓,绰号叫观察者的那个巨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整天穿着全套重甲,从没脱下来过,连人带甲足足两米半高,背后插着一支长柄龙头大刀,还拿着一把流星锤,这么往人群里一站,效果何止是鹤立鸡群而已。

“哇!东方,你从哪里找来这个大块头?如此魁梧雄壮,看看这体型、这身高……”仁光帝啧啧称奇,“这该不会是老胡失散多年的爹吧 ?真是充满野兽气息。”

东方恋雪微笑不语,这个观察者给着他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件厚盔甲之下不是人体,而是一头野兽,这件事说来荒唐,却是绝对有可能的,因为在北地,除了进化程度比较高的半兽人,也还有一些进化程度低,像野兽多过像人的兽人,那些兽人虽然不似人形,但因为保有更多的兽族血裔,往往具有一些神奇异能,非常厉害,最差劲的起码也是力大无穷,足可以一挡百。

姗朵拉等人此次到南方来,是从事机密任务,照理说不该带这样的兽人同行,不过话说回来,姗朵拉本身也就不是什么适合搞机密任务的人,异族会派她到南方来,这事本身就很怪异。

除了这些外来者,胡燕徒也成了一个问题,大比结束后,素来心高气傲的他,不愿意遮遮掩掩,再加上兽王刀送修,不可能再用铠化变身来避人耳目,他就直接大摇大摆地出来行动,虽然消息一时间还没传出去,但“胡燕徒就是胡虎”,这件事为人所知,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没啥好担心的,我早就想好了,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们不会回梵萨丹伦,直接就上北地去,那里是慈航静殿势力不及之地,到了北地, 就不怕慈航静殿派人来了。”

胡燕徒耸耸肩,一派轻松,却很快被坐在他肩上的小女孩敲了一下 头,“臬小子,别太大意了,两大圣宗底蕴之深,不是你这小子能理解的,如果跑到北地他们就没办法,两大圣宗早就垮掉了,哪怕明着来不行,他们这种千年门派,会没有一点暗招吗?别的不说,这世上有种东西叫杀手,你总听过吧?”

雅德维嘉的训斥,让胡燕徒没法还口, 一个巨汉的肩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还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教训这个霸道威武的汉子,这幕光景着实引人称奇,不过两名当事人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胡燕徒身负绝艺,素来是眼高于顶的个性,在慈航静殿学武多年,教授他武功的僧人不少,却没有几个被他以师礼待之,旁人只以为他粗蛮无文,却不晓得在这个汉子的心里自有一把尺,只要是符合他认定的人,自然可以得到他的重视与礼遇。

他接受雅德维嘉的训练,最初是顺应东方恋雪的安排,成立一种类似学员与教练的关系,但每天都被雅德维嘉打倒几十次,躺平在地上起不来,战败的次数累积多了,雅德维嘉的形象也就益发高大起来,不知不觉,就生出敬意,而后就慢慢转变成这样的师徒关系,双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因为这样,当雅德维嘉加入这队伍,表示要一起同行,以弟子身分自居的胡燕徒,马上要去张罗轿子或车马,怎么都不能让师父用脚走路,而一贯疏懒成性的雅德维嘉,连坐车轿的兴趣也没有,就看上了胡 燕徒的肩膀,直接往上一坐,视野奇佳,换作是别人这样坐,胡燕徒肯定视为奇耻大辱,追杀到天边也要雪此仇恨,但雅德维嘉坐上肩膀,他从头到尾都只咧着嘴,笑呵呵的,好像还觉得有几分光荣。

“人与人之间的合与不合,实在是很难说啊,这两对师徒的相性, 比我当初安排得还要更好,如果是照最初的安排,老大跟鱼干女,老胡跟皇帝,搞不好还没现在的效果……”

东方恋雪着实感叹,他的声音没有压低,旁边的颜龙涛澜也听得见,而以两人目光之利,早就注意到,仁光帝与陆云耕、雅德维嘉与胡燕徒,一面走路一面说话,但说的话身旁之人都没听见,显然这两位师父都在秘密传音,指点徒弟武功,把握有限时间进行点拨。

不过,指点弟子的雅德维嘉和仁光帝,偶尔一下眼神交会,竟然是充满了火花,东方恋雪最初留意到这点,还以为这两个初为人师的不良家伙,在炫耀自己的教徒本事,并有心藉此一显手段,但双方眼中的火药味益发浓烈,很快便升格到了战意,东方恋雪这才警觉事情不单纯。

(怪不得他扔下政务,跑到这里来,当初他放雅德维嘉进去考试, 我就猜他别有意图,皇城之战中没有机会碰到,他心有不甘,这次追出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了结此战吧?有意思,看来这两个人早晚会打一场了。)

东方恋雪暗自窃笑,但也觉得有些苦恼,仁光帝与雅德维嘉,堪称是本次作战最强的两大战力,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要是这两人还没到目的地,就互拼重伤,届时遇到危险,己方岂非很不妙?偏偏这两个人都是不知群众利益为何物的个性,要指望他们为了大局而退让,恐怕是 没有可能。

越想越是不妥,东方恋雪来到仁光帝身旁,问道:“之前在宫里, 说话不方便,你没说清楚内容,现在都已经出皇宫了,到底是要去哪里打猎?猎些什么?总能提前说一下吧?早点准备早点好啊。”

“嘿嘿,什么事情都要提前准备,那岂非很无趣?况且,你都准备得这么周全了,拉了那么多人入伙,如果再让你准备下去,就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

仁光帝耸耸肩,“坦白说吧,之前为了处理老胡的事,朕让那边帮忙扛压力,顶黑锅,那边的回报,就是什么资料都给得模模糊糊,不会给明确的目标物,只会交代一个地点,比如说什么山什么洞旁的第几棵 树上,打下那上头的鸟一…这一类的工作,至于详细地点,说是往北走两天之后,才会正式通知。”

“不是吧?我还以为你其实不笨的,这么明显的陷阱你也肯接,你是嫌自已命长,非要往陷阱里跳吗?”

“这个陷阱是给你们跳,不是给朕跳的,原本朕可没打箅要去…… 而且,那边要负责动用所有人脉,把老胡的事情揽上身,处理掉慈航静殿的反弹,这笔买卖相较之下,我不觉得自已会比较吃亏。”

仁光帝淡淡说着,语气中带有一丝杀机,东方恋雪听了出来,而他更明白这丝杀机是针对慈航静殿所发,可以想像,后党那边负责摆平这件事,所采用的手段,不会只有温和怀柔,一定也有雷霆霹雳的武力: 牵涉易筋经、如来神掌之秘,慈航静殿亦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双方之间的事要摆平,一番冲突在所难免,以这样来看,这笔生意确实不会不划算,换作是自已来干,也会作同样决定。

“确实是好买卖,没有占便宜,也没有吃亏,算得上各取所需,我该替老胡多谢你的。”

“省下客套,大家上同一条船,今生有幸当兄弟,就不用客气半天 ,何况这笔买卖划算与否,还是得看此行成败……负责摆平慈航静殿, 这是太后亲自提出来的,你知道意思吧?”

“主动提出对自己不利的交易,只因为后头能拿的好处更多,吃亏就是占便宜,完全理解!在最终结果揭晓之前,确实不用高兴得太早。 ”东方恋雪道:“现在我只希望,别在还没揭晓之前,这边就先出问题了。”

东方恋雪的这个担忧不幸言中,当初只管胡乱拉人下水,不顾后果 ,现在开始生出问题,众人才出梵萨丹伦没有多久,圣莲教与姗朵拉等人就发生冲突,姗朵拉说话口没遮拦,又是看到什么便说什么,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惹得圣莲教徒勃然大怒,上前动手。

“观察者”一身重铠,足两米半高的巨大体型,简直就是人形堡垒 ,比巨魔甲还要有存在感,谁也不敢贸然挑上这号人物,找麻烦都是冲着姗朵拉去,但孔巴拉挺身而出,主动把这些人的挑衅接下,三拳两脚 ,把上前寻衅的道门教众打得满地爬,而雷错轰站出来接阵,和孔巴拉拼了数招,互相震开,彼此惊疑不定,暗自钦佩对方了得。

东方恋雪冷眼旁观,孔巴拉与雷错轰都是身上带伤,雷错轰没有全力出手,孔巴拉也没发动兽化变身,领多是用五成力量较劲,而雷错轰已入地阶,又是江湖上知名人物,看一个默默无闻的皮货商人能和自已不相上下,心里肯定吃惊。

“你绝不是普通的皮货商人,如此身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雷错轰问得磊落,但孔巴拉只是嘿嘿一笑,指着东方恋雪,道:“我们是那小子请来的帮手,和他并不很熟,也说不上是一路人,圣莲教名气好大,门徒众多,我们还以为有多了不起,结果……不过如此……”

说完这一句,孔巴拉还倒转拇指,比了一个看不起人的侮骂手势, 这是很明显的挑衅,更要趁机将圣莲教的怒火与敌意转向东方恋雪,东方恋雪心里清楚,却笑得很开怀,因为这个豹人搞不清楚状况,这招移祸之计,只会招来反效果。

果然,雷错轰朝东方恋雪看了一眼,又看了一下他身旁的颜龙涛澜与官兵高手,将孔巴拉、姗拉朵也当成是具有官府背景的人物。如果单单只有这样,还吓不住雷错轰,但当他再朝草帽导游看上一眼,便只能冷哼一声,转头不作理会。

皇城一战,雷错轰被仁光帝亲手打成重伤,此刻伤势仍未痊愈,打死都不会忘记仁光帝的长相,此刻的仁光帝又未易容,要认出他毫无难度,也正是因为认出了仁光帝,雷错轰才不敢造次,要不然,他带来的两支圣莲教人马,原本该是一上来便先分隔洁芝、东方恋雪,道门教众挡住洁芝,雷霆战队配合他,在最短时间内击杀东方恋雪。

这个计画,因为颜龙涛澜、仁光帝的先后现身,意外搁浅,雷错轰再怎么愤怒,也不会傻到当着仁光帝的面喊打喊杀,这个皇帝摆明就是把“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当成座右铭,如果在他面前横行,惹得他手痒起来,绝对会把这里的圣莲教众全杀光。

形势比人强,雷错轰不得不隐忍,带着成队人马,强压着愤怒与羞辱,就这么一路跟着,属下不清楚他的想法,还以为他真是带着大伙儿 ,来跟着小公主郊游兼护卫的。

(狗皇帝不可能日夜无休当保镳,这几天晚上找个机会,把小白脸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没了祸根,洁芝小姐自然就会回去了……)

雷错轰动起了这样的心思,而很可惜的一点,就是他实在不适合玩阴谋诡计,咬牙切齿的表情,就算他没开口,在场的人也能一眼明了他在想什么,而在其中,有几个人甚至动了别样心思。

……良宵苦短,要等上几晚,实在太久了,还是我来帮他一把,就今晚吧!

第四章 有仇报仇·角色扮演

这支最不像样的旅行团,在傍晚时分打尖住店,让众人歇脚,虽然浩浩荡荡几十个人,要找一间能容纳的旅店,颇有些难度,但这伙人无论官府与江湖都很吃得开,没理由摆不平区区的住店问题。

在整支队伍里,玄洁芝、仁光帝是最贯彻“旁若无人”的两个人, 一个眼里只有东方恋雪,一个眼里什么人也没有,而相较于他们,雷错轰就是最憋屈的一个,辛辛苦苦忍着满腔怒恨,等待爆发的机会,尽管他一路怒瞪着东方恋雪,不断试图挑衅,但东方恋雪却视而不见,始终笑吟吟的,反倒是东方恋雪的两个兄弟,陆云耕与胡燕徒,时常瞪向这边。

胡燕徒的情况还好一点,那种含着战意的挑衅眼神,是一名武者对于其他高强武者的斗心,属于本能反应,但陆云耕……这人的眼神具有敌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恨意,雷错轰想不出来,自已是作了什么才招致这样的反应?

“……算了,东方恋雪的党羽,全是一丘之貉,后头有机会就一起诛杀!”

雷错轰有了这样的想法,但很可惜,这话暂时也只能说说,没法行动,因为东方恋雪不但对挑衅视若无睹,还非常懂得借势,不是跑去和仁光帝说话,就是跑去洁芝身边轻声细语,弄到后来,东方恋雪的情绪有否受影响不得而知,雷错轰却被气到快要炸裂开来。

更糟糕的是,这对小情人一路相依相偎地进入旅店之后,在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开之前,雷错轰听见他们两个的窃窃私语。

“恋雪,我想要留下美好回忆,今晚……我会去找你的。”

“这怎么能让你主动呢?今晚还是我去找你吧,别锁门,我的小公主。”

东方恋雪低声说着,还舔了一下洁芝粉嫩的耳垂,洁芝受痒,娇笑出声,小巧的粉拳连连打在他身上,看似羞赧、气恼,本质却是撒娇, 只看得雷错轰七窍何止生烟,都快要七孔流血了,在紧急让人将他们两个分开来之后,他秘密找来旅店的掌柜,扔钱买来旅店的结构图与人员入住房号清单,跟着就一头钻进自己所住的大房,招来自已家的亲兵, 共商大计。

“不能再等了,就趁今天晚上,我们先发制人,把那个姓东方的给剁成肉酱,永绝后患,至少……也要把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给阉了!”

雷错轰恨恨地说着,用朱笔在客栈结构图上圈了圈,那是东方恋雪所住的地字二号房,也是今晚的目标。周围的雷霆战队成员,都是绝对忠心的属下,听见主子这么说,用力点头,其中的领队提出意见。

“公子,我等今夜诛杀贼,为江湖除害,但小公主年少,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吗?属下是担心,小公主若是因此而见怪于公子……”

“不用担心,你以为我是这么莽撞的人吗?我雷错轰有勇有谋,也是懂得用脑的。”雷错轰狞笑道:“今夜你们全部蒙面,隐藏身分,为了不错认,咱们事先约一个口令。”

“公子高明!”

“这口令就是:保护皇上,万死不辞!”

“这……高!太高明了!如此一来,别人只会以为我们是官兵,而这一切不过是他们内部闹矛盾,自相残杀。公子这条计策太高明了!”

“哈哈哈哈,今夜就要小白脸死无葬身之地,泄我心头之恨!”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知道我讨厌什么吗?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油头粉面小白脸!”

在房内,姗朵拉怒拍桌案,大声咆哮,这个愤怒的金发美女,此刻就像是一头母狮。

“绝不能让他这么得意下去,否则那个纯洁可爱的少女,就要被他玷污了,我要阻止他的恶行,更要为社会除害!圣莲教那班废物,这样他们都忍得下,全都是吃馊水长大的,我可忍不了,今晚我就要行动!”

姗朵拉的怒意,房里的两名同伴并未感同身受,他们对东方恋雪固然没有什么好感,但别人谈恋爱、卿卿我我,这种事情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最多是苦笑几下,不会因此而生怒,不过……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姗朵拉为何会生气。

“那个家伙是住地字二号房,今晚他会去夜袭圣莲教的小公主,小公主是住人字一号房……”

姗朵拉说着,手中朱笔在旅店的详图上飞快画着圈,既然决定了今晚要行动,她进房间前便已把各种资料准备妥当,“我们可以在人字一号房动手,目标是阉了那小白脸,具体方略……我对人字一号房先用奇合欢散……”

“且慢!”孔巴拉皱眉道:“奇合欢散是基地的禁药,而且你要对付东方恋雪,为什么要用上烈性春药?难道你想自己……”

“去!你鬼扯什么?奇合欢散是下在人字一号房内,让小公主春情勃发,不能自制,我早想过了,东方恋雪这小杂种非常好色,他一进房内,看见那样的小公主,就会色心大发,忘乎所以,直接扑上去, 你们就趁他脱衣服的时候出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姗朵拉冷酷道:“那个节骨眼上,他戒心会降到最低,而且裤子脱到一半,身形转动也不灵,等到他有所警觉……哼哼,已经是太监一个 ,东方公公,从此没他鸟事了。”

孔巴拉看了沉默的观察者一眼,道:“计画有一定的可行性,但……你好像刻意回避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我偷袭成功,真把那个小白脸给阉掉,那个小公主所中的春毒……由谁来解?”

“难道会便宜你吗?南方的风土人情和我们不一样,这边的女人很讲究贞,跟你们兽族没事就滥交的风俗能一样吗?”姗朵拉急切地搓着手,窃笑道:“我们暗算那小子,是为了行侠仗义,可不是要藉机坏女孩子名节的,如果让你去解毒,那我们就不是行善,而是造孽了,你说,我们能这么作吗?你这么作,要置你们兽族武者的荣誉、尊严于何地?”

“是不能这么干……” 孔巴拉摇摇头,沉默半晌,这才道:“所以我们作那么多手脚,又下春药又暗算偷袭的,就只是为了替你制造机会,让你趁机去采花窃玉,占有其他女孩子?”

“少啰嗦!玄洁芝是我一早就盯上的猎物,难得有这机会靠得那么近,我已经准备妥当,连客栈地图都花钱买了,你敢说一个不字,我就让你直接把整包合欢散都吃下去!”

姗朵拉又一拍桌子,孔巴拉看了看观察者,确认那边一副事不关己,当没听到的样子,这才道:“好,我帮你,反正我也看姓东方的不顺眼,但此事涉及圣莲教,一个处理不好,会给北地增添变数,你最好……”

“当然啦,难道我会那么蠢,泄漏自已身分吗?我早想过了,你我都蒙面行动,如果被人问起……东方恋雪旁边那个陆云耕一脸土样,土鳖一个,我们就冒充他,送他一个大大的黑锅背。”

姗朵拉道:“本来我还想过冒充雷矮子的,看他一脸痴情样,给他个便宜老子当,他大概也挺乐的,不过这家伙不长眼,长得又猥琐,居然还敢来向我们挑衅,那就连便宜老子也不给他作!”

无比霸道的态度,即使仁光帝在此,恐怕也要拍手鼓掌,孔巴拉也不想多话,只是道:“都随便你吧,这种玩阴险技俩的把戏,我们兽族不懂,全交给你来策划,但我奉劝你一点,要去偷袭别人的时候,最好也想想自己的背后,否则被人来个黄雀在后,你的下场就会很好笑了。”

“嘿!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你说吗?我们去偷鸡摸狗,不代表有人就能攻我们背后,如果真有蠢人这么干了,我保证,他会非常过瘾的……”

这支每个成员都没掏腰包付费的旅行团,虽然不缺旅费,但仁光帝不想让人把他当成凯子,所以在住房上,是两人或多人齐住一间,像胡燕徒、陆云耕就被安排住同一间,本来人们都在猜,东方恋雪会否与他们两人同住,可是仁光帝似乎不怀好意,特别让东方恋雪单独住地字二号房,这个安排在胡燕徒看来,要是晚上没出点什么事,还真是对不起仁光皇帝了。

作为一名天生的战士,胡燕徒可不是那种爱好和平,希望一切风平浪静的人,他隐约感觉到今晚不会平静,如果只能坐壁上观,却不能参与其中,这可把人闷坏了,胡燕徒独自坐在桌子旁,喝着小酒,暗自盘算,晚上要怎么参与可能发生的动,甚至如果动没有发生,能否由自己来引发动……

(可恶,兽王刀不在手上,东方说拿去维修,到底拿去哪里维修了 ?我们已经离开梵萨丹伦,修理的刀匠若在城内,还来得及送过来,追上我们吗?东方也不晓得跑哪里去了,真可恶……还有个仁义为先的老大在旁边,有够碍事,如果今晚想要搞风搞雨,首先要把老大搞定,否则根本别想出去……这挺麻烦,不如把女师父找来,有她在,足可以镇住老大……)

胡燕徒坐在桌畔,越想越乱,都快成了胡思乱想,就在他还没想出主意的当口,陆云耕的自言自语传入他耳中。

“……那个雷错轰,看起来真是有够让人不顺眼的,此人在江湖上杀伤无辜颇多,对我们又充满敌意,师弟,不如今晚我们一起去给他点教训?”

一句话入耳,胡燕徒口中的酒全数喷了出去,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云耕,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

“师、师兄,你……你中邪了?”

“真是没礼貌,怎么这么说?我也是有血性的年轻人,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武林前辈,看见想扁的人,当然会想开扁啊!”

“可是……你不是说仁义为先……”

“就是因为仁义为先,才不能看到坏人当没看到啊,雷错轰的气焰如此嚣张,我们如果不去给他点教训,还能算是侠义中人吗?看在大家同行的份上,不能把他打死打残,不过教训一下,消消他的气焰,这个是可以的。”

“师兄,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怎么听起来好像那些伪君子的论调?”

“是吗?”

陆云耕摸了摸头发,道:“很抱歉给你这样的感觉,其实……坦白说吧,我对圣莲教的人没什么好感……”

“是啊,我还一直在奇怪,你不是和圣莲教有仇吗?怎么那个小妞为了东方,一直往我们这边跑,每次来你都和颜悦色,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找圣莲教算帐咧。”

“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不对头,就成了无谓迁怒,玄洁芝虽然是圣莲教中人,但天真善良,只怕生平未杀一人、未伤一人,既是从来不错伤无辜,我岂能对她有敌意?但雷错轰就不同了,这人下手素来重, 死伤在他手里的人为数众多,江湖上颇有凶名,拿他来练手,绝不是迁怒无辜,况且……”

陆云耕笑了一笑,道:“别说你感觉不到,雷错轰对我们的敌意如此明显,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早晚也会找上我们,先发制人素来是生存法则,就当是替东方出头吧!实不相瞒,我已经悄悄向掌柜买来这间 店的结构图啦,你我研究一下,决定今晚的行动。”

“好,我去找把兵器,咱们两兄弟连手,今晚把雷错轰给劈了!”

“嘿,别搞错啊,刚刚我已经说了,今晚是要教训雷错轰,打他一顿,不是要杀他或重伤他,主要目的……是用与他的战斗来练手,为以后对上其他圣莲教高手累积经验。”陆云耕道:“他与我们同行是事实 ,东方也好像要利用他作什么事,我们非但不能杀他,甚至不能公开打他,否则我直接挑战他不就成了?”

“师兄的意思是……你我蒙面行事?”

“是我蒙面!你这体型,就算蒙面了别人也知道你是谁,和你那位小人儿师父一样,蒙面毫无意义的。”

“嘿嘿,我早就想好了,咱们俩师兄弟可以冒充那伙皮毛商人,你蒙面以后就伪装那个孔巴拉,我就装成那个铁甲大个子,月黑风高的, 保管没人能够发现。”

“妙计!但……你要冒充铁甲大个子,也要有铁甲啊,你从哪里弄道具来冒充?”

“抢啊!我找铁甲找不到,抢还抢不到吗?那伙人是住人字八号房,等一下我就去人字八号房看机会,蒙面把人放倒,抢来铁甲!”

“不要莽撞行事啊,东方说过,那个铁甲大汉……有可能不是人类,战力极高,如果一下不小心……你别阴沟里翻船啊。”

“区区非人者,何足道哉?我老胡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师兄你等着看吧,今晚我老胡要大显身手。”

“掌柜啊,今天住店的那批客人,为什么那么怪啊?咱们旅店的结构图,前前后后都快卖五份出去了,平常就算整年也没一个人来问这东西。”

“你跑堂的问这么多干啥?跑你的堂去,难得碰到一群客人全是傻鸟,有钱赚还不好?”——

夜凉如水,旅店的这个晚上,寂静得特别早,怀有异心的各路人马,早早就没了声息,偷偷行动,冷冷的夜风中,敏感的人都能察觉到暗潮汹涌,甚至有一丝杀气,令人皮肤紧绷。

一名美貌少女,抱着自已的大枕头,偷偷来到地字二号房外,蹑手蹑脚,生怕弄出了声音,惊动到什么人,还好,这边没有任何人在,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的小小行动,当然……也没有人会来阻止她。

“如果拖着,万一有人来闹,那就麻烦了……今晚要和恋雪一起睡,留个美好的回忆。”

洁芝小声说着,脸红了起来,她身上穿的不是平时那些便服,而是一套粉红色的睡衣睡裤,样式虽不性感,却很俏皮可爱,连头顶都还戴了毛球睡帽,整个样子看起来,甜美娇俏,但不会引起人们的任何遐思。

(那些故事书里都说,男生和女生在一张床上抱着睡,留下此生最美好的回忆……为什么一起抱着睡,就能有美好回忆呢?是因为这样睡得特别香?会作很好很好的梦吗?如果我抱着恋雪睡了,会梦到什么呢 ?好期待喔。)

洁芝对那些情爱故事中,男女同睡一床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因为书中每每写到相关段落,就是女主角轻轻躺下,闭上眼睛,男主角火热的身体覆盖上来,然后……就是隔天清晨了,只看过这类作品的她, 到现在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会把男女一同睡觉看得超级严重?不过 ,至少有一点很清楚,如果让别人晓得自已跑来找东方恋雪同寝,肯定会被阻止,所以她偷偷溜来这里,委实煞费苦心。

“时间不能浪费,嗯,我进去了。”

虽然觉得这一切没什么,洁芝的心却紧张得快要跃出胸口,抱在怀里的枕头,一下抱得更紧,就在将要开门的一瞬,忽然听到一声闷响。

“咦?重物坠地的声音?好像是人字八号房的方向,那边怎么了吗?”

洁芝心下困惑,但那边并没有后续声响传来,她摇了摇头,深深吸一口气,也不敲门,直接推开地字二号房的房门,溜了进去,又快手快脚地把门关上。

房内黑灯瞎火,看不见一丝光源,洁芝放轻脚步,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旅店房间大同小异,她看看桌旁无人,被窝隆起,微微起伏,很明显东方恋雪是在床上睡下,好梦方酣。

(真是的,恋雪还说他会主动,不会让女孩子难堪呢……结果居然自己在这里睡着了,什么嘛……那怎么留下美好回忆呢?)

洁芝扁着小嘴,有些暗怪东方恋雪的不解风情,但很快又自动替心上人解释,肯定是白天的旅途太过疲累,致使东方恋雪提早睡下,这原来也就怪不得他,是自己不够为他着想……

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洁芝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有自己的怦怦心跳,实在是遮掩不下,她小心地掀起被单,不惊醒已经睡着在床上的人,又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感受着来自身旁的体温,少女忐忑不安,但既然都已经来了,畏首畏尾肯定是不行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想要抱住身旁的东方恋雪,虽然他没法像书里写的那样,用他的身体覆盖过来,可是既然自己主动了,那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他,也是可以的。

不过,就在洁芝身体贴靠过去,手也即将揽上另一边被窝的瞬间, 睡在被窝里的人,忽然就像触了电一样,火速往后缩退,在一张不算大的床上,最大限度地拉开与洁芝的距离,紧跟着,睡在床上的人猛地翻身,连着被子一起弹起,跃过洁芝,滚到床下头去。

意外的情况,着实让洁芝吃了一惊,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否则怎么会让东方恋雪一沾着,就避之唯恐不及,然而, 当被褥落地,漆黑之中模糊看出对方的脸部轮廓,洁芝登时惊得呆了, 哪怕看得不消楚,她也能够确认,那个人绝对不是东方恋雪。

“你……”

洁芝惊呼一声,想要运劲自卫,但那个藏在被褥中的人,有若脱兔,一下子弹跳出去,如箭矢般射穿房门,逃出屋外,如果只是这样,洁芝搞不好还会追出去,看看这个可能是贼的家伙到底是谁,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房内发出连串声响,床下、桌下、屏风之后,都有黑影窜出 ,眨眼间便已十多个人跳出来,并且跟着逃出屋去,有的跳窗,有的直接穿破墙壁,还有人甚至撞穿屋顶逃逸,原本以为是没有旁人的地字二号房内,居然是塞满了人,这下可把洁芝吓得不轻,一时间她整个都懵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些……都是谁啊?”

洁芝被这些意外状况,弄得整个反应不过来,但同样的疑问,也在那群落荒而逃的人身上发生。

“提、提督大人! ”

“不要叫!你还嫌不够丢脸,怕没有人知道我们是谁吗?”

一手扔开被褥,首个落荒而逃的神秘人,赫然便是九门提督颜龙涛澜,他面红耳赤,又窘又气,脚下却是片刻不敢停留,带着一众护卫高 手急奔出去。

不久之前,仁光皇帝跑到他们这里,匆匆下令,说得到密报,有人今晚要刺杀东方恋雪,而自己体恤下属,已经与东方恋雪互换房间,为了预防不测,让他们到地字二号房中等候敌人,顺道设下埋伏,要逮上门的刺客。这些话听起来尽管逻辑不通,无奈说话的人是皇上,哪怕大家心里暗骂他鬼话连篇,但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又有谁敢违抗?谁敢逆他心意了?

于是,为了要埋伏屋中,擒捉刺客,所有人纷纷躲在床下、桌下、屏风之后,明明是来捉贼,却把自己搞得无比像贼,一众九门提督府的高手躲藏在侧,心中忐忑,压根就不知道自已会碰上些什么,而最倒楣的家伙还是颜龙涛澜,其他人起码还有个地方可以躲,但被仁光帝亲手偷袭点倒,扔到床上的他,就算想躲也无处藏身,只能拼命运劲冲, 好不容易冲开被封的位,回复行动力,还没来得及起身,玄洁芝就推门而入,堂堂九门提督,一时间除了拉被子躲起来,就没有任何办法。

颜龙涛澜不是什么纯情人物,虽未娶妻,但年轻英俊,又是皇族, 青睐于他的女性从来没少过,他的风流韵事也常为人津津乐道,不过什么事都有一个底线,“圣莲教的小公主”这身分,颜龙涛澜避之唯恐不及,他可不像东方恋雪这样没什么好顾忌,若是和玄洁芝闹出什么绯闻 ,圣莲教逼上门来要交代,那可能就是天塌地陷的灭顶之灾,因此,洁芝往他这边一靠,他就慌忙要躲,最后甚至样衰到爆地掩面逃跑,而他一逃,其他早就忍不住想跑的提督府高手,也就全部跟着跑。

“陛下真是太缺德了,这样恶整我们,与其要这样当贼给人追,还不如去北地从军算了。 ”

“喂,你别乱说啊,陛下整人都不会只挖一个坑的,说不定他正躲在旁边偷听,有了你这一句,等一下就判你去北地充军!不可不防啊!”

听见两名属下这样说着,仍在拔腿狂奔的颜龙涛澜也有了回应,“背后批评皇帝可是重罪,你们两个罚俸半月,以后你们不可以这样说, 就说……那个人好了。”

这边刚刚说完,众人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巨响,人字一号房的门窗齐裂,一群人跌跌撞撞地从里头出来,闹出好大的动静。那边本来该是玄洁芝的房间,她去了东方恋雪的房间,而她自已的房里却冲出一堆人,哪怕这些人都藏头遮脸,身穿黑衣,可是从那摇头晃脑的招牌动作, 一看就晓得是圣莲教的道门教众。

那些道门教众似乎在房里吃了什么亏,逃命似的冲出来之后,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举止狂暴,颜龙涛澜最初以为是他们在发动神打之术,引动亡魂死灵入体,神智丧失,但定睛一看,这些人个个双目赤 红,不断吼叫,还冲入两旁的其他客房,那些客房中传出呼救之声,显然情况不是练功走火那么简单。

“不管怎样,都不能放任圣莲教徒伤及无辜,我们怎么说都是官差,如果眼见老百姓出事而袖手旁观,就真是枉穿身上的官衣了。 ”

颜龙涛澜急急作出判断,撂下一句,跟着便在楼边的栏杆一拍,纵身跃下,他所立足之处,本来是旅店的四楼,不过以他的轻功,这点高度当然不会摔伤或摔死,他既然作了表率,其余的提督府高手也都跟着上司一起,纵身跃下,预备阻止道门教众的施暴。

只不过,意外的状况实在太多,这十几个高手才跃下,却不料下方也正有一支黑衣队伍急奔通过,一跳一冲,结果就全撞成了一团,大家弹起站立后,看到的人都是黑衣蒙面,不辨敌我,不由得相顾愕然。

“你、你们是谁啊?”

“保、保护皇上,万死不辞!”

“你们也是保护皇上的?哪路人马?”

提督府的高手们闻声一愣,纷纷开口相询,对方那边也整个愣住, 两边人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大喊一声,开始打成一片……不友好也不和睦的那种打法。

第五章 夜半混战·墙倒楼塌

对于姗朵拉和孔巴拉两人而言,这个晚上完全就是一场灾难。姗朵拉的计画,孔巴拉并没有很支持,北地兽族的观念,上阵厮杀时不禁阴谋诡计,战胜之后也不禁奸,这些都是弱肉强食的自然之理,不过,平常时候以卑鄙手段奸污妇女,这就犯了兽族大忌,孔巴拉本来不想参与其中,无奈姗朵拉在北地地位特殊,拒绝她后头极为麻烦,只能协助其成事。

姗朵拉药毒双绝,下毒暗算人那是拿手好戏,以她的能耐,当然也不会胡乱对着空房间下毒,动手放药之前,是先确定过玄洁芝在房内安睡,这才悄悄放渗药粉,让整个房内布满“奇合欢散”。

依照药性,不足一刻钟,玄洁芝就该气喘、脸红,发出连串的呻吟,在床上滚来滚去才对,但姗朵拉等了半天,玄洁芝在房内越睡越熟,最初还有小小鼾声,后来却整个钻进被窝里,除了被褥的微微起伏,就不闻里头的任何声息,弄到姗朵拉惊疑不定,难道自己下的药有错?

“奇怪?奇合欢散怎会没效的?难道我放错了药粉,放的不是春药,而是安眠药?孔巴拉,你帮个忙,把这包药粉吃下去,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弄错?”

“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是能随便试吃的吗?要吃你自已去吃,不,就算你要吃,也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想替你解毒,或是惹上什么麻烦……”

“这就让人想不通了,药如果也没放错,她怎么会没反应的?这绝 没有可能,除非我的药有假,或是……她的人有假……该死!我疏忽了这个可能,幻术!”

姗朵拉对洁芝所知有限,只是看过她在大比中拨弄琴音,发动召唤,晓得她是武者兼召唤师,却没有深想一层,毕竟绝大多数的术者,都不会只得一技傍身,召唤术者兼学一两手幻术把戏,这种事情虽不多见,却也绝非没有,洁芝如果会使用幻象、幻术,奇合欢散别说是洒上一包,就算洒上几大桶,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这小妞比我想得要聪明,她肯定知道自己今晚会被人盯着,溜出去不容易,所以一早布下幻象,让所有人都以为她还在房里,自已就溜出去私会情郎,可恶啊!累我空等多时,白白便宜东方恋雪那个贱胚了!”

姗朵拉捶胸顿足,孔巴拉却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既然人早就跑了,你今晚也没得干了,那我们也不用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吧?明天还要上路,我回去睡了。”

“睡你妈个头!你知不知耻啊,堂堂兽族,有架不打,居然只想着睡觉!”姗朵拉一把扯住孔巴拉黑衣的领口,恶狠狠道:“告诉你,我不达目的不罢休,今晚没搞到手,明晚还来!”

“什么?明晚还来?你太过分了吧,当我们兽族勇士是什么?”

孔巴拉回呛一声,却忽然看到一群道门教众,摇头晃脑地跑了过来,他们本是奉命来看住洁芝,但这群脑子被驴踢过的家伙,自动将“看住”理解为“近距离盯着”,所以他们连门都不敲,直直冲入洁芝的卧房……那个早已布满过量春药的房间里。

“糟!”

姗朵拉是下毒之人,如何不清楚后果? 一看便知道事情不妙,孔巴拉摇摇头,道:“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睡你娘亲!那些圣莲教的白痴吸了过量春药,若不解毒,马上就会死。”

“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这票家伙临死之前,会疯狂袭击周遭,以他们的生物本能,找寻可能的解毒对象啊!如此一来,附近的住客全要遭殃!”

“那也是他们人类的事,与我们兽族可不相干,南方之所以这么乱,就是因为人太多,死得越多越好。”

“我娘亲!还不给我下去救人!”姗朵拉挥着腕上的精钢护套,重重在同伴头上敲了一记,“敢得罪我,下次基地发放物资的时候 ,你们兽族的部分我就先克扣一半,检查十年八年再放,你听清楚了没有?”

孔巴拉差点翻了白眼,他不想得罪这女人,就是因为她每次都提出类似威胁,偏偏自己还不得不从,包括现在,她一说这话,自己除了听命行动之外,又还可以作些什么?

“去!每次都要我这么说才肯动,学不会教训,真是野兽脑袋!”

姗朵拉与孔巴拉一同下楼救人,道门教众的战力本来不俗,但吸了过量春药后,已经整个失智,根本无法引灵入体,光是姗朵拉一个“精神雷”放过去,便倒了好几个,而少部分道门教众佩戴魔法器,对精神攻击发生反应,自行动起来防卫,这些人虽然令姗朵拉棘手,却又怎敌得过孔巴拉?三拳两脚便把人打倒。

春药虽没有现成的解药,但以姗朵拉的能耐,临时调配也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在他们打人、救人的同时,一阵乱从对面方向传来, 有个黑衣人从对面冲来,沿途碰到狂暴袭人的道门教众,便一拳一个把人打倒,虽没伤及人命,可是他出拳的威势极猛,一双并不是太大的拳头,在击中目标的瞬间,那股凜然之威,仿沸就算是一根大木桩,都会被他直直钉入地下。

这个蒙面黑衣人显然也是为了制止道门教众而来,那些已经闯入其它客房,意图对女性施暴的道门教众,纷纷被他揪出,挥拳打倒,晕死在地上。而黑衣人一路势如破竹,来到姗朵拉两人之前,双方相对,都是一愣。

“你、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哪路人马?”

“你又是什么人?”己身不正,姗朵拉决定先发制人,“藏头露尾 ,非奸即盗,你是哪路人马? 覆

“我……我是……”黑衣人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道:“我是皮货商人孔巴拉,你们是哪边的?”

“孔巴拉?”姗朵拉几乎笑翻过去,挥手敲了敲旁边的同伴,“孔巴拉,你几时开始卖皮货的?我怎么不晓得?”

“……我们现在确实是卖皮货的。”孔巴拉冷冷道:“你自己对人说过的话,自己都忘光了,下次撒谎,麻烦你说一个自己会记得的谎言吧。”

“对喔,我还真忘了……”姗朵拉的反应,似乎让对面的黑衣人恼羞成怒,喝问一声,“你又是谁?”

“我?”姗朵拉一愣,这才想起自已早先订下的计画,连忙咳嗽一 声,粗着嗓音道:“我是超高人气王陆云耕,拳头很厉害的,识相的就给我夹尾巴逃。”

“你是陆云耕?”黑衣人闻言怒道:“那我又是什么人?”

“仆你老母的臭街,你是什么人?这种问题你自己都不晓得,我哪会知道?失忆或脑残都滚远点,少在拳王的面前晃,否则小心我把你脑袋打进胸腔。”

毫无愧意的张狂态度,终于引爆了来人的愤怒,一拳直直向姗朵拉打来,孔巴拉出爪挡下,双方就这么拳来爪往地爆发战斗。

而在激斗中,他们也察觉到,不远处有两班人马也战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从双方人马的拳掌刀剑路术看来,一派应该是九门提督府的官方高手,一派则是雷错轰手下的雷霆战队,双方战得如火如荼,一边招巧力大,实力雄厚,一边别开蹊径,招式中雷声滚滚,电劲纵横,双方一时间战得难分高下,却苦了旅店本身,惨被战斗波及,一时间也不晓得被打坏多少东西,连墙上都布满刀刻剑痕、雷殛焦印。

陆云耕和孔巴拉的情况也一样,彼此都是高手,一战起来便心无旁鹜,短短数招一过,心下佩服对方了得,暗赞此人武功确有独到之处, 也知道除非有决心分生死,否则胜负绝不可能在几十招内分晓。

“你!让到一边,找你自己的事情作,别防碍我。”孔巴拉战得性发,让姗朵拉离开这边,言下之意,更是反对她在旁以精神异力插手战局,令勇士胜之不武,侮辱了兽族的斗心。

“你这神经病,该战的时候不战,这种时候和人战起来?算了,和野兽说不通人话,你们两条腊肠就战到死吧。”

姗朵拉依言退开,想要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别卷入这两边的混战风暴中,只可惜在这天晚上,旅店内似乎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她才往后退了两步,后头就一声巨响,左侧墙壁轰然炸裂,威力将姗朵拉震得离地飞起,一下摔了出去。

“搞、搞什么……痛死我了……”

姗朵拉抬起头,只见一道人影破壁穿出,尽管一身黑衣又蒙面,但浑身绕着紫电,电劲殛得周遭飞沙走石,气势慑人,光看这样的威力, 任谁也看得出来,此人必是雷错轰无疑。

在这样的大混战之中,雷错轰的现身没什么好奇怪,甚至可以说, 他没出来露脸才是奇怪事,但烟尘中的他虽然威武,细看却有些不妥, 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而当他一下踉跄,险些跌倒,姗朵拉登时明白,雷错轰已然负伤,还伤得不轻,虽说他本就有伤在身,可是眼前的情况,摆明就是他与人交手,导致伤势加重,换句话说,雷错轰威势十足地破墙而出,很有可能是被人轰飞出来的。

(雷错轰武功不差,到底是谁把他打伤的?)

姗朵拉感到纳闷,不过答案很快便揭晓,一连串怒骂声,从刚才雷错轰被打飞出来的屋中传来,那是一串怒骂的女声,除了声音稚嫩,那种目中无人的口气,让姗朵拉几乎以为是自己在说话。

“姓雷的小子,你胆子很大啊,我不过是肚子饿,想去厨房愉点菜吃,看到你经过,拦下你想问个路,那也是看得起你,你他妈的哪条筋不对劲,居然向我出手?你小子有种!横竖我早看你老子不顺眼,今天你自己撞在我手上,那送佛送上西,直接就让你们雷家绝后吧。”

说着呛辣的话语,雅德维嘉缓步从破洞中踏出,本来她的剑气牢牢锁着雷错轰,不过一到屋外,看见这无比复杂的战况,她也不禁傻眼。

“现在这是什么情形?我还没吃消夜咧,你们这边怎么打成一锅粥了?还有,干什么全都蒙面?今晚你们约了开蒙面派对?还是最新流行时装?靠,我落伍了?谁快拿块黑布过来,我也要蒙面!”

“你、你到底是谁?”

雷错轰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喊了一声,心里满是错愕不解,刚才他忽然被拦下,因为急着赶去东方恋雪的房间,加上总看这小女孩坐在胡燕徒肩上,肯定是同一伙人,下手便不容情,打算给她来一个瀕死重伤,却怎知居然踢到大铁板,被她随手几剑,杀得险象环生。

这个叫小冉的女孩,虽然是成功打进大比前十六强,不过因为战斗时没甚么惊人声光效果,所以也没特别引起注意,还因为年纪的关系, 有点被人刻意无视,再加上她没参加最后一场武斗,被人认为是临阵胆怯脱逃,实力评价当然更低,雷错轰也是因此而大意,哪想到交起手来,自己所得意的雷电横练身,居然轻易被她刺个洞穿,连着而来又是几剑,要不是闪得快,现在恐怕已经倒地不起。

“阁下剑法通神,断非无名之辈,你究竟是何人?”

“你个小杂碎,不三不四,五五六六的,凭这点修为,也敢在我面前呛声?喂!我说了拿块黑布给我,有没有人听见啊?你们全都耳聋了不成?好!仗着会几手武功就不放人在眼里,我把你们全都打趴下了, 看看还有没有人敢不听我说话!”

雅德维嘉的字典中,从没有爱好和平这个词,本来她对洁芝的存在深感忌惮,刻意低调几分,不想被认出,但洁芝既然不在场,她便没什么好顾忌,趁着没人晓得自己是谁,风声又经过伪装,索性放开手去, 决定乱扁一通,打倒所有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如果是仁光帝或别的高手在此,多少还会挑一下对手的品质,和实力相差太远的人战斗,赢了也没什么成就感,但雅德维嘉全没这方面的讲究,兴之所至,干完再说,就看她一下拔剑,正要冲向人群,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转望向自己身后的房舍。

因为这边的大乱斗,惊动整间旅店,住店的客人要嘛慌忙逃窜,要嘛吓到躲在房内不敢出来,所以整间店是乱成一片,但在这份混乱中, 雅德维嘉感应到一股不寻常的波动,由这栋建筑的地下层传来,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旅社的地基没有多深,地下层是酒窖,所以那股波动是由酒窖传来 ,雅德维嘉更明白这道波动的源头,是两股力量的交击对撞,力量极强,所以就算隔得老远,都能清楚感觉到,而随着这股波动的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整栋建筑物都摇晃起来,砖瓦土石簌簌落下,让所有战斗中的人都不自禁地朝这边看来。

到了这种地步,不止雅德维嘉,什么人都看了出来,那边是有高手在对战,力量很强,双方对撼之下,先是打穿了地板,从地下室破顶穿出,跟着一发难收,持续往上升去,连连轰穿上一层的地板,将战斗往上升级,就这么一层破一层,震动越来越强,那股能量波动也成为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将在场的每个人都震得心神不宁。

和里头正进行的那场战斗相比,外头的混战、激战,还有这些自负了得的高手,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哪怕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再有信心,但感受着楼中不住爆发的能量冲击,他们也只有相顾骇然、自惭形秽的份,最后,一下震天巨响,一道黑影穿破楼顶最高处,直直飞上天, 看那个样子,是里头的战斗分出了胜负,败的一方被轰了出来,穿破屋顶。

“嘿!有意思……”

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分晓的时候,雅德维嘉奇异一笑,食指放在嘴边,咬了一下,似是看穿了什么,更藉着这个动作,压下自己想跳出去参战的冲动,而在这一瞬间,被轰穿屋顶上半空的那道黑影,不晓得作了什么,一团炽烈如太阳的巨大火球,骤然出现,不但将黑影吞噬,更把光明照耀众生,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逼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不仅是强光,这团烈阳火球所散发出的高热,同样让在场之人为之气凝,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仿佛要将胸腔烫熟,除了屏住呼吸,更狂运内力护身,他们就没有别的事可以作,假如这团烈日般的大火球多持续几秒,现场只怕就有人要遭池鱼之殃。

幸好,大火球的光热放射,只有短短数秒,紧跟着,火球就一下子倒缩回去,高度凝聚起来,由被高热熔掉大半的屋顶,直直灌了下去。 熊熊圣焰,哪怕众人相隔顿远,都为着那股末日之威而心颤,不敢想像如果自己身在那屋里,面对这大火自天而降,会是什么收场?

不过,他们不用面对的问题,却有人必须要承受,当炽焰焚天而下,一股同样强悍,绝不愿屈居于人之下的力量,在那几乎要被摧毁的楼屋内发出,与灭世之焰对撞。

“不好! ”

无论是颜龙涛澜、陆云耕,还是雷错轰或兽族武者,都看出了同一件事,那就是在这样的两股雄劲对击之下,这栋建筑物就跟纸糊的没两样,瞬间就会爆开,而不受控制的气劲风暴将会席卷四周,以自己所在的位置,绝对别想跑掉。

刚才还在大乱斗的人们,现在纷纷停下手,一面高速后掠,一面急急鼓劲护身,只有雅德维嘉一个例外,她眼中厉芒一闪,整个人忽然像是一把出鞘之剑,气势逼人,高速朝那楼里冲去。

只可惜,那股强光与高热,就在即将要破屋而出的前一刻,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急退中的人们愕然,唯有少数几个人隐约明白,这是对拼中的两名高手,都不愿波及无辜,所以在这悍然一击初碰后,便立刻强行收劲,把发出的力量又吸回体内,形同全力自击一记。

干出这样的事,受内伤事小,但绝顶髙手难得一战,这样硬生生止住,肯定大坏比斗的兴头,众人皆是好武之人,纷纷暗叫可惜、扫兴, 不过,如果这一击没有打住,所有威力全面爆发,自己恐怕也不能好好地在这里大叫扼腕了。

此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既惊于血肉之躯竟能修炼出这样的威能,又好奇到底是谁练上了这样的境界。这个疑问,他们没有实力去求解,甚至没有看到其中一方的跃空而去,唯有一个雅德维嘉,她的“通慧剑心”明澈如镜,清晰反映出剑心范围内的每个细节,不但捕捉到那人的离去,更听到这人离去前,在屋里的几句对话。

‘你是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帅哥东方恋雪是也,你又是谁?’

‘如来传人,胡燕徒。’

‘你是胡燕徒?放屁!’

‘同放,同放!’

很显然,虽不知道这场战斗的经过,不过雅德维嘉肯定,这场战斗的起点,也和这边差不多,都是两个黑衣蒙面人狭路相逢,动起手来, 才会搞到战了半天,还不晓得对方是谁。

“……下次吃消夜一定要早点,再碰到今晚这么精彩的变装派对,我就从头参加到尾!”

雅德维嘉确实深感扼腕,但这并不是全因为手痒,很大的一部分, 是因为她隐约感觉到,如果自己能参与这两强对战,对于自己现在变异的状况,将大有帮助。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低声自语,雅德维嘉一下抬头,望向那座被黑暗重新笼罩的楼房,尽管那两个人中途收劲,没把那一击的应有威力完整爆发,让建筑物没有当场被摧毁,但经历他们双方的连续战斗,气劲扫射,这座建物根本就己经承受不住,随着战斗结束,已然脆化的屋梁、墙壁,一下崩塌, 轰然声响之中,整栋四楼高的建筑物,就像一座沙子砌成的碉堡,由外向内塌陷。

建筑物垮塌的画面,让早已惊呆的人们又是一愣,不过他们很快便意识到,即使楼垮了,本来在里头战斗的人,应该还是在里面,而像这种程度的崩塌,照理是绝不足以伤害里头的人……

果然,随着四层楼房完全塌毁,渐渐可以看到,一道黄金气芒在内中盛放,金光的源头是一个人,虽然周围仍有大小土石砸落,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侵入他体外两米范围,所有掉落的土石,与他的护体气罩一碰,立刻被震成碎粉,弹得远远。

“帝国的龙体圣甲,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强的威力……慈航静殿的金钟罩不晓得要练上多少关才有得一拼?”

雅德维嘉的话,无疑是最稳切的评价,而那个在倾楼废墟中发着黄金气芒的人,自然就只会是仁光皇帝。

“唔……”

运着龙体圣甲,全身灿发金色气芒的仁光帝,看来就像天神下凡,确实有着不可一世,引人膜拜的皇者之威,就算是相隔老远,外头的人也为此威势而心惊肉跳,不过,他们因为畏惧,不敢靠近,这点对于仁光帝而言,实在是一件大喜事,因为此刻在仁光帝这边,就有些东西不想给人看到。

连续激烈对拼,龙体圣甲纵然抗击力无双,但终究不可能面面俱到,至少,蒙面的这块黑布头套,就在最后一拼的强力冲击下,被炎劲波及,烧毁落下,露出真面目来。俊美的面孔没有半点伤痕,皇者的眼神仍旧锐利,但他的嘴角……却有一道鲜血缓缓流下。

“哼!到底还是内伤了……一群傻b,把龙体圣甲说得多神多神,好像有圣甲罩身,就威过铁金刚,结果还不是一样会受伤?”

仁光帝双眼微闭,回忆起刚才无比美妙的那一刻。两强对战,发出最后一击的瞬间,他想到还在外头的颜龙涛澜与其属下,心中确实闪过一丝疑虑,生怕他们遭到波及,但猛招既然已经出手,如果硬要收回, 对方趁隙全力反压过来,自己肯定重伤,所以毫无保留余地,只有发招到底。

哪知道,对方居然主动收手,强行收回这种猛招,不啻全力回击自身,相当危险,但既然对方有胆色这么作,还不怕自己趁隙追击过去,自己又岂能逊色?当下不假思索,同样强行收式,把已发出的一式天皇心剑止住,未发的剑气在体内乱窜、爆发,五脏登时成伤。

“只是一昧比硬的东西,就算硬到极点,也不过就是个乌龟壳……龙体圣甲的威能,有其局限啊,虽然练到精深处,能够刚柔并济,但抵御这种来自内部的伤害,圣甲不太顶用啊……”

仁光帝多少可以理解,当年创出龙体圣甲这套护身功法的人,一生追求霸道,视天下万民为刍狗,除了本身的霸业,就没有什么东西在乎的,像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会想到有什么强行收招,反伤自身的可能性,即使他想到,也会觉得干出这种愚行的人死不足惜。

(这种心态对与不对,我不评价,不过……既然武技有缺陷,就要想办法改,总不成留一个缺点给自己吧?后头就算我狠心冷血,绝不收手,但也说不准会碰上什么高手,让我运功中断,真气回窜,造成同样效果啊……啧,这个什么狗屁圣甲,政治宣传传得好像天下无敌一样, 结果真的练成了,还不是短短时间内就受伤两次?什么神功都是骗人的 ……)

仁光帝随手抹去嘴边的鲜血,望向离自己最近的雅德维嘉,兴致已尽的自己,并不打算再开打第二仗,却是有些好奇,这边打得天翻地覆 ,但身为今晚头号主角的东方恋雪,迟迟未有现身,到底跑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问题,在场的很多人都有,而那个答案却很糟糕,打众人离开帝都的大门,在这支队伍后头的数百米外,始终有一辆马车,不远不近地遥遥跟着,马车的样式普通,不甚起眼,前座上虽有一个带着斗笠的车夫,却只是一个伪装用的假人,整辆车由魔法控驾驭,自动行驶,车上唯一的乘客,则在后方看似不大的车厢内专心赶工。

车厢看起来体积小小,载不了几个人,但一用上吉尔菲哈特的微缩空间技术,便可增大十余倍,摆上一座小实验室与工坊,不成问题,只不过空间虽然足够,人手问题却没法解决,而“缺工”这个要命的麻烦,更成为拖慢进度的严重障碍,以至于入夜之后,不得不发出纸鹤,向东方恋雪求援。

此刻,马车照样停在旅店数百米外的树林内,在一片寂静中,车厢暖昧地前后摇晃着,过不多时,车厢的窗帘掀开,一个相貌颇俊的青年,从车窗里探出他淌满汗水的赤裸半身,往外看去。

“那边好像很吵,怎么回事?半夜拆房子啊?”

话没说完,一条粉雕玉琢的藕臂,从车窗中伸出,一下子把他拉扯回去。

“你还有时间往外看?这边更需要你啦!快点过来!”

“喔! ”

窗帘荡下,剩余的……只有一片粗重的喘息声。

第六章 生存绝地·华尔森林

“……所以,你们这班没用的废柴,我才一个晚上不在,你们就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天啊!我们是要去执行危险任务耶,现在还没开始到真正危险的地方,你们就全都伤了?这样你们还想什么闯荡江湖 ,争取功名?全部给我收收包袱,回家种地去吧!”

“少来,东方,昨晚我们这边打得乱七八糟,战绩是没多好看,可至少大家也努力战过了,但你又跑到哪里纳凉去了?整晚也没看到你。”

“这个……总之一言难尽,我也有劳动啊,在你们辛苦流血的时候,我也在流汗啊,只不过和你们的情形不同,我……我流另一种汗去了。”东方恋雪道:“你们还别不信啊,要不是我昨晚辛苦流汗,兽王刀哪能这么快就修好?你们看今早我不是带着兽王刀回来的吗?”

看着两名兄弟的质疑眼神,东方恋雪委实觉得辛苦,但为了凤香的安全,自己怎么也不能透露真相,不能让他们知晓,自己之所以失踪大半晚,是被凤香叫出去,在滚烫的火炉边,挥舞着大锤子帮忙打铁,挥汗如雨,赶工修复青凶兽王刀……都不晓得多久没有这样劳动过了。

辛辛苦苦修好了兽王刀,回来的时候,东方恋雪张大了嘴巴,讶然看着眼前的混乱状况:一群鼻青脸肿,部分还身上带着伤的人,一间乌烟瘴气,还垮掉里头一座建物的旅店,还有一个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欲哭无泪的旅店主人,虽然早知道这天晚上会有事,但这群家伙会把事情搞得那么大,这却不在东方恋雪估计内,如果晓得走开一会儿, 这些家伙会把房子都给拆了,东方恋雪怎么都会留下观虎斗,并且让凤香的马车再躲远一点。

把人家的旅店搞到快倒店,如此恶行,换了一般情形,受害者岂肯甘休?不赔偿干净就别想离开,但在帝国之内,碰上这群具有官方背景的煞星,又有谁敢来求偿?店老板半字索赔都不敢提,只是哭丧着脸,求这些恶客早早离开,免得继续再住下去,将整间旅店都夷为平地…… 最后,还是仁光帝看不下去,皱眉指示拨款赔偿修缮,这才带着整团人离去。

这一支成员复杂,又完全是临时拼成的队伍,经过前一晚的混战, 还见了血光,照理说,各组人马之间的气氛应该更为险恶,绝不可能发生“不打不相识”这样的状况,然而,或许是亲眼见到两大高手对战的冲击太强,所有人都自觉微不足道,什么傲气豪气都减了许多,而混战中对于其他人马实力的认知,也增添了肯定,当所有人重新上路,尽管一路上沉默许多,没什么人开口说话,却也不像前一天那样,充满剑拔弩张的烟硝味。

如此意想不到的变化,再一次超出东方恋雪的意料,他对这支杂牌联军确实有自己的规划,但却绝不包括“化敌为友”这种不可能作到的梦,现在看到这样的情况,他觉得……很有意思,世上果然有很多自己想不到的事。

“不过,我说老胡,别人也就算了,你的表现也未免太差了吧?”

东方恋雪的话,令胡燕徒脸上一红,昨晚的大混战他完全缺席,但他却是昨夜第一个倒下的人,偷偷前去姗朵拉等人住处,想要抢夺巨汉盔甲的他,才一碰到房门,就误中姗朵拉预先布下的毒药、迷药,失去意识,晕死在地……他的昏厥,成了昨夜大混战的开端,可是本应成为要角之一的他,却从头酣睡至尾,若非易筋经自动抗毒,姗朵拉后来又给了解药,他搞不好就这么直接挂了。

“那个婆娘……使毒的本事确实有一手,我从没碰过这么厉害的毒药,一沾着门就手指麻木,还来不及运气抗毒,整个便失去意识了。”

“嘿,是吗?姗朵拉使的毒当然是厉害,但会搞成这样,只能说是老胡你阅历太浅。”

东方恋雪摇头道:“打从一开始你就弄错了,以你这样的高手,就算是再厉害的毒物,要一两秒内放倒你,都是千难万难,更别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还不见血。若我所料不错,你从靠近他们住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染毒……三种,不,姗朵拉恐怕在周围放了四种以上的药物, 无形无影,甚至还无毒无害,让你无法察觉,却被药力染身,等你碰到门上的药物,体内的毒素瞬间被引爆,武功再高也没用。”

一番分析,有若亲眼所见,陆云耕、胡燕徒为之动容,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用毒技术,东方恋雪却是暗暗苦笑,魔门之中,什么暗算人的技巧没有?当年自己地阶初成,亲身体验这样的下毒技术,险些弄到没命出来,相比之下,也难怪胡燕徒会中招。

“奇怪,大比的时候,我也碰过使毒的对手,那时候……也没这么糗啊,我虽中毒,还是把敌人一刀斩了,那个姗朵拉……用的毒真那么猛?”

“这个当然,有很多人都说,光是看到她的脸都会中毒,何况你还碰着毒粉了,至于大比的时候……唉,你自己也说了,一刀斩、一刀斩 ,你要有刀才能斩,重点是刀不是你啊,兽王刀一经铠化,所能发挥的多项功能中,其中一项就是抗毒性,铠化状态下,可以过滤掉大多数的毒素,即使过滤不掉的,也可以大大减轻,你藏在铠甲里头,当然万毒不侵。”

东方恋雪道:“我之前就想说了,只是在大比中没有机会,事急从权,管不到那么多,老胡,兽王刀虽然威力无穷,但你始终是个武者, 该有自己的武魂,一切应当是修练而来,倚靠外力过多,你的路就会走不远……当心,兽王刀是凶刀,你与它并肩作战,互为知己,这或许是奇缘,可若有一天它成为你的主人,你为刀所役,那时……”

胡燕徒不语,默默摸着兽王刀,将这个警告听了进去,暗暗发誓要自立自强,成为一个能配得上兽王刀的优秀人物,人刀竞比锋芒。

“其实,老胡你的路子多多,就算不走刀法的路,只要把易筋经继续练上去,或是多参悟个一式神掌,保证你前途无量,还很有机会成为那种睥睨江湖的大人物,出身大门派就是好啊,按部就班,一直线练上去,完全不用多想。”

“什么意思?你又要我拿神功出来分享,传给老大?”

“不……之前那么提案是我搞不清楚状况,现在……用不着了。”

东方恋雪望向陆云耕,后者身负圣莲教的无上秘传“天武神功”, 还通晓不只一部,根本就是个不假外求的超级金矿,只要深掘下去,以后的成就只会在胡燕徒之上,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越陷越深的皇帝大靠山……

“唔,老大,你这两天有时间,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帮忙默写出你练过的秘笈,你说过,你练功都是用背字典的精神来背秘笈,默写出来肯定没问题,还有,先后顺序排列很重要,你写出之后,我试试看来组合过滤,也许……能够还原秘笈的本相,让你更有系统地修练。”

“没有问题,不过这两天恐怕抽不出空来,皇帝师父要我一有时间就去接受他特训,因为昨晚我表现不好,和敌人缠斗半天也没分胜负,他认为丢脸到家了,抓我去特别训练。”

“你这真是走狗屎运了,那家伙超没耐性,照理说根本不可能好好教人的,天晓得你是什么地方被他看上,让他这么有为人师表的兴致……好好珍惜吧!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福分被他教的……当然啦,也不是什么人都有福分,被他教完以后还有命的……”

东方恋雪回头望向胡燕徒,后者心虚,连忙道:“没什么了不起, 我也有师父,小冉师父很强的,绝不输给老大的皇帝师父。”

“这个自然,难道你还敢说她的坏话吗?小心没命啊!不过,你跟着这个师父,肯定比老大吃亏,因为她是个天才,天才通常都难以被仿效,而她偏偏是所有天才之中最特殊的一个……”

胡燕徒深知自己师父的能耐,对于她那宛如天授,己参大道的剑, 佩服得五体投地,晓得这种东西无法传授,只能靠着亲身体会,渐渐领悟,根本没法有系统地整理出来,以言语文字传达给人。

况且,皇城中的一战,韦清开在她剑下狼狈遁逃,当时她所展露出来的,除了剑术,还有“瞳术”,因为整个战斗的变化,都发生在她摘下镜片后发生,整个过程自己半晕半醒,只依稀看到她摘下镜片的动作 ,还有听见韦清开逃跑时大喊的“死白瞳、魔眼”,很显然……这是某种身体的异变或异能,别说无法传授与学习,自己事后更连提都不敢提起……

“东方,昨晚……最后的那个强者,是何方神圣啊?”陆云耕道: “他们互拼的那一下,好强!不是亲眼见到,我真不相信个人血肉之躯 ,能练到这种程度,这样的破坏力……”

东方恋雪耸耸肩,在毫无线索之下,他也不知道那个绝顶高手是从哪里跑出来,又跑到什么地方去,因此只是针对陆云耕的后半段话作答。

“会吗?那些大魔法师呼风唤雨,招雷引电,破坏力何等惊人?魔法师能够作到,练武就练不出来?老大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我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有什么好特别看得起的?但雷错轰怎么说也是地阶武者,我之前就觉得,同为地阶,怎么他与皇上差那么远?皇城一战,几个地阶武者齐上,也被皇上随便打,而昨晚……那种破坏力 ,雷错轰根本就没法比,怎么地阶武者之间也差那么多吗?”

“地阶武者之中,当然也分三六九等,雷错轰的老子也是地阶,你不会以为他们父子武功差不多吧?不过,和笨蛋皇帝比……雷错轰就真的有些冤枉……”东方恋雪摇头道:“现在谈这个,嫌早了一点,不过你们可以开始记住,人外有人,地上……还有天,地阶绝不是修行的终点,在地阶之上,有一个传说的境界,笨蛋皇帝很可能已经成功挑战传说,我期望在将来,你们两个也能成为传说,写出自己的传奇……”

尽管话没说得很清楚,胡燕徒和陆云耕仍听了出来,地阶之上还有一个境界叫天阶,这对两人而言,是太过遥远的事,他们距离地阶也许只有一步之遥,不过地阶之内,还有无数厉害的强人,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追得上,而慈航静殿中的高手虽多,却从没听说有人练上什么天阶, 甚至就连天阶这个词,都是今天第一次听到……这种传说中的境界,还是听听就好,可以仰望,但不用太过在意了。

陆云耕道:“东方,我们有我们的目标,那你呢?我们今天的成就,固然出于自己的努力,但没有你的帮助、铺路,我和老胡绝无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取得这样的成绩,我们都很感谢你,可是……”

这是陆、胡两人共同的疑惑,无论是兽王刀也好,人脉援助也罢, 都是东方恋雪代为牵线拉来的,假使他把这些资源用在自己身上,就算不能一飞冲天,至少可以早几年练上高阶,怎么也不至于还停留在中阶 ,但他却似对这些资源毫不留恋,随手便转给他人,长时间下来,他自己不在乎,陆云耕和胡燕徒倒开始心中有愧,觉得占了兄弟的便宜,太说不过去……

东方恋雪明白他们的想法,不过自己的事自己知,眼前自己需要的东西,与他们不同,并不是单纯的把武功练上去,而是要把武功练回去,所需的帮助与他们整个不一样,虽然也很感谢他们的这番用心,可是 ……眼下还是各顾各的吧。

想归想,出口的话可不能这样讲……

“嘿,老大、老胡,够义气!你们的心意,兄弟领了,但还真不是我大方,只是人与人不一样,你们用得着的东西,我未必用得上,所以才转给你们,因为实在留着也没用啊。”东方恋雪低声笑道:“你们若真有心要帮我,不如……帮我想一想,怎么样才能搞定圣莲教的小妞, 让我早点入赘圣莲教,将来说不定就飞黄腾达,当上教主或副教主之类的……我若有那一天,就封你们两个当左右使者,这个买卖不错吧?”

陆、胡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比了一个中指,表达了本身的态度。

众人此刻是走在官道上,朝着西北方前进,由于还不确定目标方位 ,也没有疾行赶路的必要,所以放慢速度,缓缓行走,三人因为要私下谈话,这才走在一起,与其他人隔了一段距离,就连雅德维嘉都没有往这里来。

这女人倒也不是识趣,只是仁光帝走路走得烦了,自掏腰包,给所有人配了马匹,连她也有一匹,而她除了绝世剑艺之外,这回更展现超凡睡技,任马来回奔驰,自己就直直躺在马背上,呼呼大睡,无论马匹怎样颠动,她就是睡得稳稳,不摇不晃,还连口水都流了出来……如此绝代神技,无论哪路人马都看得傻眼,别说胡燕徒对师父的敬意陡生几分,就连仁光帝都生出拜师的冲动。

“一堆乡巴佬,别看得傻眼了,人家一个女孩子孤身走江湖,要是没有几手防身技,不早被坏人给活吞了?”

东方恋雪随口说着,朝仁光帝走去,想要与他商量一下昨晚的变故,但一道金光却在此时远远飙来,速度奇快,直射仁光帝而来,陆云耕 、胡燕徒见状,以为是什么刺杀阴谋,想要抢先去拦,却被东方恋雪给挡下。

“别大惊小怪,让别人看笑话,如果这真是危险的东西,咱们的九门提督还能这么镇定?”东方恋雪道:“凡是大门大派,都有自己的传讯手段,通常都是利用元素体或是元素生命,风与火之类的,但顶级的大势力,就能烧钱去养什么光之精灵、光之信使……帝国是有的,圣莲教也有,慈航静殿肯定不缺,只是你们两个土蛋没机会接触而已。”

陆云耕道:“烧钱?这种东西很贵吗?”

“光之精灵、光之兽,都是从异界召唤而来,召唤代价倒不是很大,不过召唤来了,要长留在这个世界,就要支付维持代价,其他的元素生物,是靠召唤者的魔力来维持,但光系的元素生命……它们比较好说话,只要有吃的就行了。”

“有得吃就行?像养马、养牛一样?这还好啊。”

“是还好,比较低等级的光之精灵,食量比较大,每天进食一次,吃掉相当于自己三倍体积的黄金,高等级的光之精灵胃口小,吃掉与自己等体积的钻石就够了,怎么样?想不想也养一头当宠物啊?这东西瞬息千里,传递讯息基本上眨眼可至,又很难被拦截,用来传讯收件……超赞啦!”

“别推销了,这东西……我存一世都养不起,我晓得我之前为什么没听过了,这种超级奢侈品,不是我们这种一般死老百姓能接触的。”

陆云耕表示无奈,不过他至少也明白一点,如此超级昂贵的东西, 绝不会用来传递普通的消息,帝国目前似乎不太可能有紧急军情,那么,最有可能传递过来的,就是与此行相关的情报了。

东方恋雪也有同样的想法,而仁光帝举掌接下金芒后,和身旁的颜龙涛澜说了几句,颜龙涛澜立即朝这边行来,这个动作,同样也让东方恋雪心中有数。

“东方,陛下要我告诉你,旅行首个目的地已经知道了。”颜龙涛澜伸手指了指梵萨丹伦的方向,苦笑道:“那边似乎不打算让我们太早解脱,所以话没说得太详细,刚刚送来的首个目标……陛下让我们转向西北的华尔森林。”

“什么?”东方恋雪失声道:“华尔森林?有没有搞错?”

一下叫得太大声,惊动了身旁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洁芝,见东方恋雪面色凝重,不好意思打断,拉着胡燕徒的衣袖,问道:“大个子 ,华尔森林怎么了?为什么东方的反应那么大啊?”

“这……阿弥陀佛,贫僧……我也不知道……”忽然被洁芝靠过来说话,胡燕徒一下紧张,有点语无伦次,但还是努力搜刮着脑中的记忆,试图回答洁芝和同样抱持疑问的陆云耕。

“华尔森林距离帝都大概有五百多里,周围全都是封禁区域,面积大概也有个五、六百里,里头有山有湖,本来好像是个风景不错的都市,但因为千多年前的一次地脉异变、污染,那地方出现空间重叠的现象,都市毁灭,从此妖气冲天,从此被很多的妖兽、魔兽占据,成了生人罕至的危险地域……”

“哦,只是这样啊……”

洁芝听完,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因为所谓的危险,是针对普通人而言,对于实力强横,而且准备充足的武者、魔法师,那就大大未必,反成了一处搜集素材的绝妙之地。

大地之上,像这样有妖兽、魔兽出没的地方并不少,光是某些乱葬岗久久没人打理,吸收日月精华,都有可能发生集体尸变,变成亡灵谷 、鬼寨之类的所在,其他能量充沛的山岳,让野兽异化成妖,或因为空间异变,异界魔兽穿越裂缝而来,这完全没什么不可想像的,如果没有这些“险地”,源源不断提供珍贵材料,大地上的炼金术师过半都要失业了。

洁芝出身高贵,却也不是养在温室的鲜花,圣莲教主为了栽培女儿 ,也数度让她去这类的险地“郊游”,长长见识……那确实是郊游,整队人马都是高手,有时甚至是教主玄夜月亲自出马,在这样的护卫下, 哪怕周围妖兽、魔兽环伺,也没太大威胁性,最多就是一次带有打猎性质的旅游,所以洁芝从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那……老胡,华尔森林内,有很强的妖兽吗?”

“呃,怎么连你也喊我老胡?我比你可大不了几岁啊。”胡燕徒一脸受打击的表情,但还是认真答道:“就我的记忆,华尔森林中并没有太强的妖兽,要不然,它距离帝都才几百里,帝国哪容得这样的威胁在侧?几百年前就会发兵铲除了,不过……华尔森林中地形复杂,内中弥漫的浓烈妖气,对人类等同毒气,吸进去足以致命,却会让那些妖兽力量大增……听说还有岩浆坑,火山之类的要命地方,危险系数因此被拉高了……”

陆云耕插嘴问道:“这些全都没法可想吗?”

“错啦,这些全都不是问题,老大你是因为只埋头练武,从不作什么实战修行,对这些东西不熟,不然如果你像那些热衷此道的师兄弟一样,没事就去玩什么生存游戏,这些你肯定清楚……技术是会不断进步 的,什么毒气、妖气,你只要多买一些养气丹、辟毒金丹,就能把伤害降到最低,或者直接砸钱买一套完整的防护装,从头到脚都包住,保证万无一失。”

胡燕徒道:“至于那些什么妖兽的,不能说没威胁,但你看看我们这伙人,人强马壮,别说是地阶与同地阶战力,就连超过地阶的战力都有,我们冲进华尔森林去,就算不能打横着走,至少……也不会太危险啦,你真要说险,我还比较担心他们那些人内斗,先自己杀自己咧。”

言之成理,只是陆云耕心里仍有少许不安,因为东方恋雪并不是一个很容易会被吓到的人,而他刚才的那声惊叫,听来并非作伪;再者, 叶狐兰蔻指定要完成的任务,会有这么容易完成?那位老佛爷可不是什么有佛心的人物啊……

不过,后头的情况,也就和胡燕徒说的那样,有了目标以后,仁光帝就下令全员改换快马,用最快速度赶往华尔森林,并且传令回帝都, 让军部用更快的办事速度,抢先一步把各种需要的装备,送到华尔森林外围,如此一来,什么高等武器、防具、防毒道具、丹药,都一下准备齐全,什么也不缺,办事效率之高,圣莲教徒也为之咋舌。

“皇帝就是皇帝,帝皇级的待遇,一般人根本就没法比啊……”

“想不到我们也有份沾沾皇帝的光。”

一众圣莲教徒,做出了这样的感慨,如果是碰上别的达官贵人,这些人或许还会私底下嘲弄两句,不过,亲眼见过仁光帝的无上神威,又受到雷错轰的严厉告诫,哪怕是这些素来瞧帝国官员不过眼的圣莲教徒,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跟着行动。

况且,别的不说,几天同行下来,大家都心里有数,颜龙涛澜带来的那些武官,实力相当不俗,不管人家平常是否贪污腐败,至少手上的力量货真价实,足够赢得尊重,而雪错轰也与圣莲教取得联系,那边对于他们的行动表示震惊,没有要他们撤退,反倒要他们务必参与到底, 看看仁光皇帝倒底要做些什么?

当众人终于来到华尔森林的外围,又一道光之精灵如闪电般飙来,把真正的目标传达给仁光皇帝。

“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再不交代,老子就快没耐性了。”仁光帝向众人宣布道:“华尔森林之内,有一座龙首山,龙首山西侧的龙喉崖上 ,有一块奇鳞石,大石附近有妖兽栖息,我们只要干掉妖兽,把妖兽身上的东西抢回来就好了……任务现在已经清楚了,所有人闭上嘴,跟着朕一起入林!”

乍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气息,虽然每个人都清楚事情未必这么简单,但事到临头,当然也没有退缩的道理,所有人骑马跟着入林, 就只有东方恋雪一个人,像是整个呆住了,对着参天巨木群猛发愣。

……华尔森林,自己其实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现场所有人当中最熟悉它的一个,因为打从百年前,这片森林就已经被魔门划归秘密属地,受魔门的监管,自己幼时还在里头修练过几年。

……正因为熟悉,所以自己很清楚,叶狐兰蔻给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光之精灵传来的讯息并没有错,只是少说了一点东西:龙首山上龙喉崖,崖边有颗奇鳞石,石上有个妖……绝代天妖!

第七章 篝火晚会·大快朵颐

最开始,众人往西北而行,东方恋雪倒是没有多想什么,毕竞从帝都往西北走,可能的目的地一大堆,所以没有往那边想去,不过听到颜龙涛澜说出“华尔森林”时,他就知道不妙了。

(华尔森林内,有价值的东西,早就被魔门拿光,哪有什么东西可让人觊觎的?要寻宝取宝,不会选择华尔森林,至于说危险……得了吧 ,华尔森林内,最危险的就是魔门,魔门在那里布满了机关与暗桩,外人侵入,必死无疑……可是,有笨蛋皇帝在此,那些机关布置、阵法暗桩,全挡他不住,太后如果真想要给他找点什么麻烦,也不该选择华尔森林……所以,果然是为了小叔吗?这也奇怪,小叔闭关华尔森林一事 ,就算在魔门之内,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太后怎么会晓得?又怎么会对此设计?)

连串的疑问,让东方恋雪有着实不妙的感觉,一直以来,自己刻意低调,不让人注意到,哪怕看到自己,人家也会刻意忽视、蔑视,这样的做法,虽然替自己引来许多仇家,却惹不上什么大人物,更不会踏入什么大杀局之内,可是……这次的任务,却给自己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为求慎重,东方恋雪急忙连络曲子,让她传消息回魔门,既要让高层的那些人,知道自己这支队伍所往目的,同时也要调査华尔森林当前的状况。

越是盘算,越是有方寸大乱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东方恋雪而言,颇为陌生,因为“关心则乱”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在他身上,平常哪怕是自己遭遇危机,他都能漠视生死,冷静以对,更别说是别人的事……然而,天妖却是他在世上极少的几个例外,在这件事上头,东方恋雪没法保持冷静,特别是当曲子把消息传回来,更让他心里一沉。

‘少爷,华尔森林那边出事了。’

‘干!我就知道会这样!出了什么事?华尔森林的妖兽大爆走,还是秘密基地因为实验出错给炸翻天了?’

‘都不是,这回的情况,很诡异……’

曲子的表情很怪,东方恋雪看了也纳闷,华尔森林那种邪气冲天的地方,还能发生什么诡异事?要发生什么事情才算得上诡异?

结果,曲子的说明,让东方恋雪不得不承认,事情真的很诡异……

‘十天之前,华尔森林发生莫名变化,负责监测的人员,侦测到一阵很明显的能量冲击,之后……华尔森林的气息全变,所有妖兽都躲了起来,整座森林都被莫名力场笼罩,我方的工作人员全被迫退出去,根本不知道内中状况,等少爷你亲自到了那边,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等我去?我怎么不晓得自己在魔门里有这么重要的份量?华尔森林怎么说也是魔门势力范围,闹出了这样的问题,他们不处理的吗?’

‘本来是要的,不过,既然你们正往那边去,上头就决定省点人手了,他们说,华尔森林状况诡异,要是鲁莽闯进去,可能会没命的。’

‘……干!’

东方恋雪深知魔门损人利己的最高原则,既然有人可以利用,就不用自己多出半分力,这一趟……魔门不扯自己后腿已经不错,不用指望从他们那边能获得任何助力了。

‘华尔森林张开力场,把所有的人全部排斥出去,那么……我小叔呢?’

‘没有天妖大人的消息,华尔森林异变的消息,目前仍被严密封锁 ,知者有限,如果不是少爷你让我去查,现在我也不知道……门内传来的消息,知道的人都怀疑……此事与……’

‘打住!不用再说了。’

东方恋雪心中有数,魔门内肯定认为,华尔森林异变,必然与天妖有关,这个判断应该没错,因为就连自己都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而天妖在魔门内的地位特殊,他打破多年枯坐,有所行动,更强势封锁华尔森林的行动,此事一旦在魔门之中传开,那些一直以来,始终想藉着他这支大旗来兴风作浪的人,势必有所动作,因此,华尔森林之事 怎样都要严密封锁消息,若是泄漏出去,搞不好魔门之内,立刻要上演一场先发制人的血腥大清洗。

从那时起,东方恋雪已知华尔森林的情况不对,叶狐兰蔻让自己这行人入华尔森林,九成九就是针对小叔天妖的阴谋,如果能和小叔取得连络,两人合作,斗智斗力,普天下自己是谁也不怕,偏偏华尔森林出事,所有连系皆断,这下子连东方恋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到这一点,东方恋雪更觉焦急,只是眼下他能做的事,什么也没有,仅能维持镇定,努力从这怪异的情况中分析出线索,而当众人终于到了华尔森林,仁光帝接到光之精灵,宣读出此行目标,东方恋雪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告破灭,看着周围众人一副准备冒险的表情,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魔门传承久远,天魔、天妖的外表虽不老,实际岁数却肯定过百, 所累积的不世修为,绝不是普通的小辈所能想像,东方恋雪追随天妖习艺,对这一点是再清楚也不过,眼下己方虽说得上人强马壮,但要拿这样的实力,去硬撞那种传说级数的高手,他看不出这里头有任何胜算。

(不得不说,如果这是太后设下的陷阱,那还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啊,而若她的本意只是对付我们,没打算把笨蛋皇帝牵连在内,那…… 这也未免太过杀鸡用牛刀了吧?)

多想无益,眼前也唯有见步行步,走一着算一着,东方恋雪跟着所有人进入森林,落在队伍的最后一个,入林之前,他朝后方远远看了一眼,那是凤香马车的方位,她这两天替马车又加了半隐形的光学效果, 充分保障行动的隐密性,不让人发现,早在之前,双方就有协议,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到森林里头去,就让马车在林子外头等候。

“……小心保护自己,千万别进来。”

低声说了这句,东方恋雪转头入林。最初踏进去的时候,东方恋雪倒还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感觉,抬头看见的,都是十几米高的古木,林中雾气湿重,看来颇为阴森,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全不似过往踏入林中时 ,总能感应到那若有似无的妖气。

“恋雪,这个林子好阴森啊,看来挺怕人的。”

一如往常,洁芝总是跟在东方恋雪身边,对于几天前晚上的失约, 东方恋雪胡乱扯了个理由混过去,洁芝也没有见怪,东方恋雪相信,雷错轰必已向她强调过,此行根本不是什么郊游,自己只是利用她来进行任务……但她的态度却没有改变,这个女孩所表现出的体贴,让东方恋雪着实有些歉疚,然而,他自己也很清楚,多余的愧疚心情,只会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危险,只能选择按下。

“阴森?还好吧?你家里不是都安排你到亡灵谷一类的地方去历练吗?那些地方可比这边更阴森得多,什么鬼啊阴魂的,如果连那些你都不怕,这点小场面算啥啊?”

东方恋雪不信洁芝会害怕妖兽,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召唤术者,和各种异兽打交道是家常便饭,不管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被野兽给吓到,普天下没有那么饭桶的召唤师。

“也是啦,不过,这座林子好奇怪,不是说有妖兽吗?我完全感应不到妖兽存在,甚至也没发现妖气耶……”

“哈哈,你也太心急了吧?我们刚刚进来,这才到哪里?不过是树林最边缘的地带,妖兽怎么会在这里出没?肯定是更里头的位置啊,这片树林很大的。”

话虽然这么说,东方恋雪却知道不是这样,之前森林哪怕是外围地带,也一样有妖兽出没,只不过越是边缘地带,妖兽的力量越弱,等级也越低,但那只是弱小而已,绝不会没有,而此刻……与洁芝相同,自己没有看到任何妖兽,也没感应到半点妖气,这就只像是一座普通的老树林……

“对了,恋雪,那个小女孩啊……”

“怎么样?你不会疑心我和她有一腿吧?我不恋童的。”

“不是啦,我是想问你,那个小女孩是什么人啊?总感觉……她有点像我的一个亲戚……”

“亲戚?哈哈哈,不会吧?你们圣莲玄家的亲戚,非富即贵,怎么会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再说她的年纪又小,难道会是你的小表妹吗?”

“不是啦,不是表妹,而且整个年纪也不对,但她的剑,有些像是我的阿姨。”洁芝道:“其实我没有正式见过阿姨,只有远远见过几次,我娘嘱咐过我们,阿姨性情古怪,如非必要,千万不要去打扰她…… 可是,阿姨的剑很厉害,我听很多人说过,阿姨的剑已经上通天道,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这个小女孩的剑,有我阿姨的感觉……”

东方恋雪朝雅德维嘉看了一眼,这个超级邋遢的鱼干女,现在正趴在马背上睡觉,远远看去,真像是马背上挂了一条死尸,由于是在林间行走,胡燕徒还特别跑去牵马,省得一下走错,马掉进什么沟里,连自己的师父也给摔进去。

(这鱼干女一路上除了睡就是吃,再也没干别的了,本来我还期望她能多教老胡点什么咧,看来也是不可能了,还没有傻瓜皇帝靠得住, 不过,她喜欢小叔,如果让她知道,我们此行就是来打天妖的,不晓得她会不会立刻反水?这个确实伤脑筋,就连我自己也没决定好,如果见到小叔该怎么办?冲上去喊打不可能,这是找死,临阵脱逃也不行,我一跑,老胡和老陆就死定了……)

感觉纷乱,就是东方恋雪也拿不定主意,这时走在前方的人马忽然停下,前端的树林被一片浓雾遮住,所有人在浓雾范围外停下,不敢冒进,东方恋雪带着洁芝策马上前,只见仁光帝皱着眉头,看着几名高阶法师,拿着魔法仪器在那边作。

这几名魔法师不是队伍一开始就有的人,是众人转向华尔森林之后 ,颜龙涛澜紧急从附近省县调的,本来照颜龙涛澜的意思,直接调一两个大魔法师过来,这才更加稳妥,但这意见却被仁光帝否决了。

“附近省县调不到大魔法师来,紫禁龙宫内倒是有,但你认为她会放任你们这样搞吗?如果连大魔法师都能调来,那何必我们这么麻烦? 直接出动大军,几万、几十万都好,夷平华尔森林,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仁光帝道:“随便找点可有可无的杂鱼,那边也会装聋作哑,当是给我们方便,但如果要的不只是这些,那边虽不会跳出来说违规,却肯定会让你……什么也要不到。”

颜龙涛澜很清楚仁光帝是指什么,己方在高端战力上一直有所欠缺,紫禁龙宫中的地阶武者,全部效忠于太后,帝国内的地阶武者也过半是后党,至于大魔法师,更从来没有与仁光帝这边亲近过,他们对叶狐太后不是单纯的效忠,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叶狐兰蔻透过各种手段,编织出一张以利益为丝的大网,将他们全都绑在网上,除非仁光帝也上了那张网,否则就没有可能把他们争取过来。

很可惜,颜龙涛澜知道,兄长所想的从来就不是扯网拉人,同流合污,而是将那张网彻底撕碎,这也注定他不可能与那些人同一阵线…… 若非如此,以他堂堂帝国天子之尊,照理说,指令一下,各方遵从,又怎么会搞到在政治斗争中屈于下风?

“皇兄,你说得有道理,但……也不必这么大声吧? ”

“抱歉,是朕心烦疏忽了,不过,朕的工作,就是一个专制的独裁者,你该不会是希望朕道歉吧?”

“臣弟不敢。”

颜龙涛澜匆匆告罪,这时几名魔法师也给出检测结论。

“启禀陛下,我等检验所得,这片白雾看起来虽是雾,其实却是某种近似空间裂缝的屏障,白雾的另一头,多半已不是华尔森林,至于是什么地方,还要进一步探测才知道,我们手上的道具不够用了。”

“还要进一步探测?朕很忙的啊,哪来的时间等?”

仁光帝随口抱怨,心里委实庆幸,刚才他带队往林中深处走,见到莫名白雾遮路,将整片森林的大半区域都笼罩在内,觉得这片白雾问题不小,暗藏杀机,扔了几片石子过去,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音,甚至连落地声都听不到,连忙下令众人止步,让魔法师先来分析雾中状况 ,本以为是什么特殊结界,没想到却是更麻烦的东西。

“空间裂缝?你们唬人啊?空间裂缝都是一道道的,自然出现,无可防御,几时有过这么一大片,把整个树林都罩住的?朕虽然没什么机会离宫,但朕会看书啊!以大雾形态出现的时空缝隙,各种文献中都没有看过,你们看过吗?”

尽管仁光帝平时常常强词夺理,蛮横惯了,但他这次提出的质疑, 却很有道理,身旁所有人暗暗点头,连圣莲教徒都觉得有道理,那几名高阶魔法师更是面面相觑,不晓得该怎样回答。

“陛下,我等确实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形,所以才说是近似空间裂缝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只有深入研究后才能肯定。不过,华尔森林本来就是时空的不安定地带,自从千年前的那场大灾变过后,这边的空间构成就很不安定,会发生些什么其他地方不曾见的现象,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它早不发生,晚不发生,朕一要来就发生?圣天子果真百灵庇佑,连出门探险都比别人衰,难怪朕每次去跨年都卡在车阵里。”仁光帝道:“朕就明说吧,这片什么见鬼的空间雾裂缝,是否人力所造成 ?会不会是什么人施了什么术法,造成这效果?”

“人、人力所造成? ”

几名高阶魔法师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像听见什么极荒唐的事,光是这个反应,就晓得他们的想法,这种事情绝无可能,若靠人力,怎么都没可能做到这种效果,哪怕是大魔法师都不成。

不过,优秀的魔法师,都具有学者精神,不会轻易否定一切,所以尽管他们压根不认为这种事是人力能及,但一名白胡子老法师仍在仔细思考过后,缓缓道:“华尔森林地理特殊,本身就处在时空的破裂层上 ,如果利用此地的特异性,虽不好说一定能做到这种效果,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种事,恐怕要多位大魔法师合力为之……”

“多位?是多少位?十几位还是几十位?”

“……启奏陛下,估计……近百位。”

这个答案让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凉气,大魔法师不比地阶武者,当今世上地阶武者的数目,如果把各方势力都算上,估计有两千多人,这还不算那些瞬间爆发,等同地阶战力的异数,但大魔法师的数目就少得多 ,若不计北地,南方这边肯定不满百人,老法师的这个答案,等若封住人力所为的可能,别说没法凑齐这分属不同势力的百名大魔法师,即使能凑齐,此事必然惊天动地,怎么可能事先没半点消息?

仁光帝也愣了一下,他问这问题,本来是在怀疑,会否是太后命人在此布了什么杀局,设下魔法陷阱,要引诱自己踏入,但老魔法师所给出的答案,却否定他的猜测,那……就只能单纯认为是这个地方有古怪了。

东方恋雪在一旁默默听着,并不做声,他对天妖的评价极高,却也不认为天妖有能力以一匹敌百名大魔法师,然而,能力上做不到的事, 可以用时间来改变,天妖在华尔森林中潜修已逾二十年,以他的神通, 如果有了二十年的准备,能做到什么程度,完全无法估计。

“有劳指教。”

仁光帝向老法师一拱手,他的性子虽然倨傲,却也不是不懂得尊重人,对于才能出众、认认真真做事的这两种人,他都会表现出足够的敬重。

“这片空间障壁,要如何打破?怎样才能穿越到里头去?朕若以全力护体,硬冲突破,这样有多少成数?”

“万万不可!空间缝隙是天地间的绝险,光是空间缝隙本身的特性,只要一接触,就足以切裂任何东西,陛下或许自认神功无敌,想以一身修为维持护身气罩,扛住消耗,强闯而过,但这样的硬闯法,只是理论,能否实现根本未可知,更别说对面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就算穿越过去,也未必能入华尔森林,陛下乃万金之躯,身系我帝国安危,岂能如此犯险?何况……”

老法师朝其余众人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意思明显,纵使仁光帝能凭绝顶神功硬闯过去,但其他的人无此修为,硬闯的结果必是全军覆没,死个干净。

“那……如何解开这层空间障壁?”

如果这片障壁是出自人为,虽然可能内藏杀阵,起码有法就有破, 但倘使真是自然生成,那可不知何时才会解除,就算这样持续个几百年 ,都是有可能的,仁光帝光是想想都头痛。

“陛下,魔法的学理分类甚专,时空一类的研究,涉及的知识太过精深,超越我等所能,非大魔法师不成,而且即使是大魔法师,也没有多少人是这方面的专才,反倒是佛门……在空间的构成、运用上,有其独到成就,纳须弥于芥子,许多佛门大德,据传都是精通空间类的术法 ,如果能请来他们相助,或许可以找出办法……”

专业人士不愧是专业人士,几句话便点出了方向,只是这些专业意见,对仁光帝而言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佛门大德?难道要朕去找慈航静殿来救命吗?”

之前或许还好,此刻却是断无可能,为了胡燕徒的事,帝国与慈航静殿的关系正僵,太后那边如果已经动手,搞不好慈航静殿还出现人命死伤,在这种情形下要找佛门大德来帮忙,恐怕来了也是帮倒忙。

想得心烦,仁光帝瞥向胡燕徒,“老胡,你也是佛门出身,当过和尚……”

这一看,吓得胡燕徒连忙摇手,“不成啊,皇上,这个万万不成, 我的时间都用在修练武功上,你让我帮忙超渡、念经,这还马马虎虎, 但要我……”

“行啦,别紧张,朕没指望你,你连大德的德字都沾不上边,要是连你都有办法解这道障壁,无边佛法也扯得太无边了。 ”

仁光帝道:“不浪费时间,既然无法前进,大伙就先找个地方,扎营休息吧,哦……差点忘记,朕现在的身分还兼导游,要顾一下形象, 砍木造楼房的事不能干,大家简单搭些帐篷吧,如果有谁不把眹的话放眼里,硬要破坏环保,为一己私欲而大肆伐木,朕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把一些正准备拔刀砍树的圣莲教徒给吓住,打那晚大混战过后 ,雷错轰私下已将仁光帝的身分告知随行圣莲教众,每个人都晓得他就是皇帝,哪怕是脑子素来有问题的道门教众,也给此事吓住,不敢乱来 ,现在听他把话说得清楚,只要不是活腻了,便没有人想与他作对,好在仁光帝从附近省县调来的物资中,就有几十顶军用帐篷,众人用这些帐篷扎营休息,完全不是问题。

有魔法师、有帐篷,当然也有蔬果鱼肉,这位皇帝甚为讲究,便是出一趟任务,也不放弃口腹之欲的满足,既然这些东西都齐了,那顺便再调几个厨师过来,也是合情合理,就当是国家奖劻民众旅游的补贴了,如果不是因为怕出问题,他连御厨都想叫几个过来,这些人做菜一流 ,在菜里下毒的本事超一流,身通多艺,简直是专业人士的楷模。

众人在华尔森林中扎营,几名魔法师继续去研究那片不散的浓雾, 其他人则在东方恋雪的建议下,围成了一圈,像析有在林中过夜的人们一样,生起了篝火,享用厨师不断送上的烧烤美食。

就只见,这些地方上的名厨,打起精神,拿出真本事来,在烧烤上下足功夫,串烧上的肉全部腌过,不用铁串,改以樱桃木串过,每支串烤之上,隔两块肉便插串一颗樱桃,被大火热力一炙,不但已入味的烤肉外焦里嫩,还散发浓郁果香,升华了烤肉的美味。

既然是烧烤大会,当然不会只有烤肉而已,厨师们劈开竹筒,填入米与香菇,佐以鸡汤,置于篝火旁烤煮;扛来一整只去毛肥羊,肚内塞满数十种香料,以竹干架起旋烤,香料的气味全逼入肉中,切下一尝, 果然是滋味深刻,数十种香料的丰富味道与肉汁融合无间,在嘴里一一 绽开,而竹筒菇饭的香气,在洒上青葱提味后,每吃一口,都是惊喜,只吃得众人不分立场,全都眉开眼笑。

美食当前,所有人大快朵颐,一天旅途疲惫,现在有美食入腹,心满意足,谁也不想多生事端,一时间,整个气氛平和起来,颇有几分篝火大会,齐乐融融的感觉,直到东方恋雪跳了出来。

“各位,难得今日有这缘分,大家齐聚一堂,我有一个提案,大家不妨听听看。”

东方恋雪笑道:“营火大会,通常都是要各家一起表演节目的,我们江湖儿女虽然不来这套,不过只是闷着头吃饭,太煞风景了,今日大家来自天南地北,分属不同旗帜,平日纷争也多,既然碰在一起了,何不开诚布公一谈,消弭彼此的歧见,来一个一笑泯恩仇,如何? ”

此言一出,除了洁芝疯狂鼓掌,在场析有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东方恋雪是什么意思,弄什么玄虚?

第八章 陈年旧事·皇族南狩

从广泛层面来说, 除了那三名莫名其妙的皮货商人, 剩下的人马分属帝国、 圣莲教这两大阵营, 双方绝对算不上友好,帝国长期以来对圣莲教忌惮甚深,虽然没有明白镇压,但有形无形的打压却不少, 圣莲教也因此连总坛都不敢设在帝国境内, 双方之间的火药味, 就连三岁小孩都嗅得出来。

若是帝国与圣莲教真要好好坐下来谈,笑泯过去的仇怨,这可是震动天下的大新闻,不过,眼下的情况实在诡异, 帝国的这一边,固然是皇帝亲自在场, 圣莲教那边却连一个能做主的都没有, 雷错轰在教内虽勉强算得上是高层人物,可是要说拿主意,这还远远不够格,玄洁芝的地位尊贵,可又完全不在教内任职,只能算是闲人一个,这样说要谈判,只能说是笑话一桩。

再者,双方要坐下来谈,总要一个够分量的中间人, 东方恋雪的分量不够重,立场甚至算不上中间,目前的他是跟仁光帝走在一起, 任谁都当他是帝党中人,他跳出来说话, 大多数人都在怀疑, 这会否是仁光帝的授意作?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仁光帝身上。

颜龙涛澜可以肯定,这一切只是东方恋雪自作主张,因为身为仁光帝的头号心腹,如果连主子的心意都不能确定,那就真是白干了,不过,东方恋雪说完那句话后,该要做出反应的仁光帝一言不发,像是在思索什么,这多少也让颜龙涛澜困惑,不知兄长在想些什么。

仁光帝不表态,气氛一时间显得很诡异,半晌过后,这个男人才终于有了决定,开了尊口。

“谈什么都是要讲对等的,圣莲教除了一个漂亮小公主,其余在这里的全是瘪三,有什么资格与朕说话? 想要和朕谈判, 起码要叫玄夜月出来!”

话不中听,但却中理,即使是圣莲教徒也没有什么意见,本来以他一国之君的尊贵身分,圣莲教内够资格与他说话的, 也就只有教主—人, 其余什么双使、三天尊,身分都差得很远,甚至连玄夜月本人都有点不够分量, 毕竟一个是天下第一大教,另一个却是堂堂一个大帝国,怎样都不能说这两个足堪对等。

江湖本就是比拳头大的地方,技不如人,被人叫瘪三, 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况且,仁光帝还留了情面,那一声“小公主” 出自他口中, 金口玉言, 等若是帝王敕封,圣莲教以此向帝国申请认证,绝对能替洁芝拿到一个公主的正式封号, 这个礼物可不小, 听得懂其中关键的,都觉得很满意。

“够资格与朕谈些什么的,说起来也就只有你们了。”

仁光帝的视线, 从圣莲教众移到三名皮货商人的身上,众人为之愕 然,就只有东方恋雪、 颜龙涛澜心中有数。

“……人模人样的,看起来还挺像个样子,朕问你们,北地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你们放着好好的家园不待? 非得要侵门踏户,犯我人类国土了? ”

此言—出,现场的气氛由惊疑不定,骤转为一片哄然,相较于帝国与圣莲教之间,单纯人类的争权夺利,北地异族的威胁无疑更大, 那是人类与其他种族的生存竞争,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些异族无疑就是人类的公敌,那三名皮货商人来历神秘,众人有过许多臆测,却从没往这个方向想去,如今被仁光帝一语揭破,听到这里有三名非人者,众人大吃—惊,反应激烈些的,立刻就跳起来,拔刀出鞘了。

“干什么? 想翻脸玩围殴吗? ”

姗朵拉冷冷—句,目光从左到右扫过一遍,帝国这边的人马,已经全数起身,刀剑出鞘,只等皇帝―声令下,就要冲出去把敌人乱刀砍杀,但圣莲教这边就没什么动作,本来想要动手的人, 被雷错轰挥手一拦, 又重新坐下,没有动作。

“哈,可笑,你们人类就是这样,看见敌人说要打,结果自己却动员不起来,各怀鬼胎,有什么资格向我们呛声? 想要搞围殴,先把你们自己人算清楚吧! 哼! ”

姗朵拉站了起来,尽管面前全是带着敌意的人类,那种怒目瞪来的压迫感,让人胸口沉重, 但姗朵拉却浑若无觉,还一脸的鄙夷之色,这个女子,仿佛有着一种天生的王族气派,睨视任何她看不顺眼的东西。

“北地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要远离家园? 这话问得好笑咧,姓颜龙的,你怎么不去问问自己的祖宗? 他们当年为啥待不下北地,要往南边发展? 明明你们也是北地来的,只不过到南边住了几百年,现在就学人扮人类? 可笑之至!要不是得了非人血统的好处,你们能这么容易打下江山? 当什么狗屁皇族? 现在是怎样? 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了? 好哇,你们不妨问问周围的这些家伙,他们有没有当你是同类? ”

神圣帝国的初祖,本是北地蛮族之一,南下攻城掠地,建立王朝后, 数百年里与南方女子通婚,再不参与北地的活动,早已与南方同化,平常谁也不会想起这古老往事,也素来将颜龙皇族视为人类,没意识到他们有什么问题,然而,这段人尽皆知的历史,始终是无可抹灭,现在被姗朵拉一提,所有人忆起这一节,颜龙涛澜脸色铁青,不但圣莲教众看来的眼神怪怪, 就连底下的九门提督府众高手,表情都有些怪异。

至少这一点,姗朵拉就没有说错,而她要说的更还不只如此,“既然要来,就是人人可来,怎么? 只许你们颜龙一族南下发展? 不许我们往南边发财? 凭什么? 北地的丛林法则,确实是强者话事没错,你们是觉得自己够强,所以不许我们南下? 如果你们的拳头真有那么大,当年在北地,不必被打到抱头鼠窜,逃命一样地跑到南方,什么长征? 我呸!”

帝国历史上,把那段自北地南下,在南方建立政权的开疆拓土过程,称之为“长征” ,但凡是颜龙一族中人,都晓得这冠冕堂皇的名词之下,是怎样的事实真相,如今被姗朵拉当众掀开,这一下打脸可打得不轻, 颜龙涛澜面色奇差,特别是听见圣莲教众的轰然大笑,落井下石,他确实有种冲动,想命人动手,先砍光那票圣莲教的杂碎。

仁光帝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一向看不惯颜龙一族的先人,平时也没少干大丢祖宗面子的事,现在听姗朵拉掀开颜龙先祖的臭史,他虽然有点不快,却不是太强烈,甚至还听得有些爽快,嘴角不禁轻扬起来。(可惜,可惜,这些人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

东方恋雪心中暗叹,圣莲教众的反应,那些带着讥嘲的耻笑声,完全是发自故意,而这个讥嘲的动作,却是不假思索的直接反应,没有人去深想一层,当年颜龙一族是北地生存竞争的失败者,仓皇南逃后,居然打遍南方无敌手,建立江山王权,以此反推,北地异族的实力该有多强?只要想清这一点,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笑什么?你们这些虫子,很好笑吗?平常你们自居万物之灵,爱说什么犯我天朝,虽远必诛……好大口气!就许你们猖狂?你们是天朝?其他的都是蛮夷野人?我你们所有人的娘亲,是凭什么你们可以这么看得起自己?既然你们喜欢用武力来说话,现在就来看看我们的武力。”

姗朵拉指着圣莲教众,道:“问我们为什么要南侵?现在我就给你们一个理由,那就是犯我天朝,虽远必诛!听清楚了吗?洗干净脖子准备好,日后我们大军破关难下,绝对宰光你们这些自以为灵的臭虫子!”

骂得极狠,圣莲教众大怒,跳起来想要动手,雷错轰不得不起身,强行压下周围教众的怒气,以免这些人冲动过头,和那三名异族人动起手来,莫名其妙给人当枪使。情况演变成这样,确实大出雷错轰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三人居然是北地异族,如果照自己平常的性子,被人这样指着骂,早就动怒开杀,偏偏现在有仁光帝在侧,对方既然不动作,自己怎么也不能那么冲动。

更何况,这三个异族人并不好惹,从那晚大混战中所展示的能力,这个女人放毒的本事极为了得,别看现在一个人对一群人骂得厉害,好像很冲动,说不定她早已偷偷施放剧毒,这边一发难,她立刻引动毒素,最后是谁吃亏,恐怕难说得很,而她身后的两人,一个勇猛剽悍,一个高大魁硕,皆非弱者,看来也都已蓄势待发,双方如果爆发冲突,只凭身边这点战力,自己没信心占到绝对上风,太危险了……

“怎么了?一个个像龟孙子一样被我骂,就没有谁有点勇气出来动手的吗?枉费你们数目多我们十倍,又如何了?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相互提防、各自忌惮,就连起码的联手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匹敌我们北地各族了?”

姗朵拉站在篝火之前,火光照映艳色,确实是艳光四射,而她昂首睥睨,把在场男儿全数看扁的神情,就好像是一个无敌高手,刚刚将所有人全数打败,睨视以待,众人虽然觉得荒唐,问题是到了最后,仍是谁也不愿意跳出来。

帝国这边,早就有人忍耐不住,但仁光帝不动,颜龙涛澜不动,底下的人又如何敢自作主张?他们唯有反覆望向仁光皇帝,等他示下,而在这样的盼望下,仁光皇帝终于开了金口。

“所以,你们与帝国……是没有和平的可能了?”

仁光帝的话,让很多人暗暗吃惊,这个皇帝即位以来,努力整军经武,想要北伐,此事众所周知,但……难道他真正想要的,是和平?

姗朵拉也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的分量太重,即使是她这样的个性,也不敢胡乱回答,怕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遗憾,但她等了五六秒,发现身后没有动静,自己的两名同伴未有表态,这种表现,只能解释成默许,她就以自己的风格来回答了。

“什么叫和平?和平纯系于耐心与野心的角力,两方之间的冲突,只有其中一方被打趴,才能开始讨论和平,你们想要谈和,是已经准备好要趴下了?还是要亮出能打趴我们的本事来?”

姗拉朵本来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完,仁光帝必会翻脸动手,却怎知他反应不大,仍坐在原处,转头向东方恋雪道:“如何?听见了吧?这就是你想听见的东西吗?或者说,这就是你想让朕听见的东西?南与北、人类与非人者之间,绝无转圜,必须要誓死一战,这哪还用你说?”

“这个……如果我说,这是我预期之内会听到的东西,却不是我想听到的东西,知己你是否信我了?”

东方恋雪笑得很苦,他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明白,甚至也没人会信,但一切其实就是这么简单,自己也确实是不想听到这个答案……虽然这答案就在自己预料之中。

“恋雪,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洁芝安慰道:“北地部族与我们的冲突,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现在都还时有冲突,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本就不可能和我们和平共处啊。”

“没错,你说得对,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东方恋 雪耸耸肩,苦笑道:“就只是想试试看,明知道不可能,每次看到机会,还是想试看看,就像那些屡戒不掉,总是手痒的赌徒……”

“赌徒?恋雪,你是什么东西上瘾戒不掉呢?我……听得不太懂。”

洁芝侧着头,思索东方恋雪话中的意思,也等着他解答,但东方恋雪除了苦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唯独这个答案,是他没法说出口的。

……要怎么说?明明白白告诉她,自己想试试看的,是一个没有战争,南北方和平共处,两边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的世界?在当今的世道,这种话说出去会有人相信?人们宁愿投资、追随一个野心家,也不会跟着一个梦想家……或者妄想家走的……

其实,一切未必只能走上这个结果,姗朵拉的态度强硬,问题是北地的现实,容不得她如此强硬,因为现今主宰北地的各部族联盟,内中存有很多分歧,有誓要杀尽人类的强硬派、与人类共存善处的温和派,还有根本就不想与外界接触,整天不知所谓的莫名其妙派,如果能见缝插针,利用各部族之间的分歧,一一分化,北地各部族的联合战力将大打折扣……指出这一点,便可以大杀姗朵拉的气焰,然后再坐下来谈,谋求更好的出路……

很可惜,光从在场各人表现的态度看来,就算自己指出这些,并且发挥辩才,驳倒姗朵拉,那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现在的局势,根本没有和平谈判的空间,北地联盟盛气凌人,想要诉诸一战,解决问题;南方这边,仁光帝同样是想打,可是他周围的人只想趁机打他,或是趁着两虎相争的时候,坐收渔利。

东方恋雪微觉得有些气馁,与其说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不如说这才是最合理正确的结果,他为着事情完全照自己预期发展,不可能的尝试又一次失败而暗暗叹息。

‘所以,你一直都很珍惜天真的人,那些与你同样天真,还能保有梦想的人,你觉得能在他们身上看见希望?找到你的救赎吗?这样子,确实是太理想化了啊!’

心烦意乱的当口,这个声音传进耳里,东方恋雪下意识地以为是仁光帝在说话,苦笑了一下,但这笑容却很快便僵在面上,因为他听了出来,那并不是仁光帝的声音。

(小叔?)

东方恋雪险些惊得跳起来,但稍一感知,他就知晓左右并没有多出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生出幻觉。

“恋雪,你怎么了?脸色好差啊。”

“没、没什么,可能是旅途劳累,有点小感冒了。”

东方恋雪随口回答,这时却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那是一名本来在周围负责警戒的帝国军官,颤抖着声音,道:“陛下、提督大人,那… …那片雾墙……变得很薄,像是快要散去了……”

天色已晚,在这节骨眼上,雾忽然散去,这种意外变化可不是什么好事,在这里的人都不笨,嗅得出这里头的危险气息,然而,话说回头,雾散开了这点小事,就把此人吓得脸色苍白,帝国军人几时如此没用了?

“还……还有……那些魔法师也不见了……”

薄雾散开,本来在薄雾附近研究的几名魔法师也失踪,这些奇怪现象,终于让仁光帝坐不住了,他霍地站起,朝众人看了一眼,道:“旅行团从现在起宣告解散,有兴趣一探究竞的便跟上来,没兴趣的……爱上哪就上哪去吧!”

抛下这一句,仁光帝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于三名北地人士,他看也不看一眼,更没说要怎么处置。以一个皇帝而言,这样是有些不妥,但他又怎会在意这许多?而他一起身,帝国这边的众人,陆云耕、东方恋雪等人也跟着起来,随着他一同走向薄雾之墙。

圣莲教众人本来预备隔岸观火,可是洁芝的反应太快,一早就跟在东方恋雪身边,与他走在一起,还被那些帝国军官簇拥在中心,圣莲教众想拦都没有办法拦,最要命的是,她还回头说了一句,“你们别跟上来,前头恐怕有危险,我要陪着恋雪共患难,你们就待在外头,千万别过来,否则碰到什么危险就糟了。”

听小公主这么说,圣莲教众哪里还坐得住?雷错轰纵然无奈,也只得起身跟上,这不全是为了洁芝,圣莲教既然下达指令,要他探査仁光皇帝此行目的,如果他没有跟上,回去报告说自己顾忌危险,不愿跟进白雾中犯险,那教内给的惩处,绝对会冷酷到让人胆颤心惊,搞不好还会被扔到神门的审判所去。

帝国,圣莲教这两方的人马都动了,还在原地对着篝火的,就只有北地三人组,姗朵拉看着众人的背影,皱眉道:“我们就不必跟上了吧?凤香又不在这里,我们白吃白喝占足便宜就够了,犯不着还和这些人类傻鸟去冒险,你们……”

话没说完,孔巴拉就站了起来,手放胸口,沉声道:“吃一条鱼,回报一筐鱼,兽族武者的尊严,绝不白吃白喝。”

“所以你要进去瞧瞧?我你的武者尊严,掠夺打劫就可以,白吃白喝不行?你们这些野兽脑袋里,除了屎之外,到底还装些什么啊? ”

“兽、兽族武者自尊自豪,我等……”

孔巴拉极力想辩白,但身旁的观察者却不想浪费时间,霍地站起,穿戴盔甲的巨硕身躯,直直朝着众人前进的方向走去,孔巴拉二话不说,跟着同伴的脚步冲上去,就只剩姗朵拉一个,睑色奇差地慢慢起身。

“……有时还真是受不了,这些野蛮东西没一个肯用脑的,下辈子真想生在什么高智能国度……”——

华尔森林大探险的第二阶段,打从一开始就迷雾笼罩,正如那名军官的回报,原本遮蔽森林的白雾,正在迅速淡化,露出了往前的路径,但本来该在这里的几名魔法师却不见了,不仅如此,连那些做菜的厨师,甚至他们烧烤烹煮的工具,全都不翼而飞,失踪不见。

“奇怪,这些人到哪里去了?”颜龙涛澜急急命手下找寻,那些人与自己近在咫尺,却忽然失踪,不管是被生擒或杀死,自己竟浑无所觉,这实在荒唐透顶,如果藏在森林中的敌人,真有这能耐,那这威胁实在太大了。

“该不会……”陆云耕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那些人全是假的?不是官府派来的人,而是什么敌方派来迷惑我们……”

说到一半,陆云耕觉得这解释没法自圆其说,哪怕魔法师与厨师都是间谍,偷偷溜走,但也不可能走得无痕无迹,这么一群人悄悄走掉,己方这么多人没一个察觉,真是枉担了高手之名。

“我马上去查!”

颜龙涛澜谨慎得多,不管此事真假,只要有可能性便要査核,一个手下军官匆匆应命而去,前脚才离开,低头思索的仁光帝便开了口。

“你们……饿不饿?”

这个问题让人有些一头雾水,明明才刚刚吃完没多久,又全是肉食,消化都来不及,哪可能饿得这么快?如果发问者是老人痴呆,那不足为奇,但仁光皇帝要得老人痴呆,估计起码是四十年以后的事……

既然不可能是痴呆,这么问必有缘故,所有人里头竟是洁芝的反应最快,一下失声叫道:“难道……所有的这些,全都是……幻觉?”

洁芝的这个想法,把现场众人震得不轻,虽然他们立刻发现有其可能性,但真要把此事变为可能,把这几十号人全都拉入幻觉迷梦当中,这其中所需要的幻术技巧、通天手段,怎么想就怎么惊人。

幻术的最高境界,是化虚为实,刚刚所接触、感觉到的人们,还有吃下肚的美味,每一样都活灵活现,无比真实,要说这些都是集体幻觉,实在让人怎么都难以置信,回想起来,都感觉不出有哪里是幻觉,这确实己是幻术的最高境界。

东方恋雪道:“洁芝,你也懂得使用幻术,你能分辨出刚刚那些是不是幻觉吗?”

洁芝摇了摇头,道:“不能,从刚刚到现在,我什么异常也没感觉到,甚至到现在都不能肯定是否真中了幻术,但如果料得没错,这一定是结合了特殊地理环境,营造出来的超大型磁场结界,在这范围内,幻术藉着地气、地磁,千百倍增强,超越平常的合理范畴,能做到一些玄之又玄的效果……”

“那岂不是……”

陆云耕虽然听得一知半解,却也马上联想到,照洁芝所说,只要身在华尔森林之内,就会被这个磁场结界所影响,受到幻术迷障,一切所见、所闻、所感,全都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觉,那种人此刻的处境,实在超级危险,哪怕武功再高,若遭受幻觉控制,出手都只会是自相残杀,这根本就是团队战力的大坟场。

为了要求证,有人提出要回去看看,刚才的篝火旁是否仍有烧烤痕迹,但这个建议才刚提出,马上就被否决,因为如果魔法师、厨师都是幻觉,就算篝火边仍有烧烤的痕迹,也不代表众人此刻没有被幻觉影响。

仿佛有意要印证这个猜测,蓦地,森林之中景色大变,所有人先是感到一股莫名悸动穿透身体,似是某种魔力波动,而一道强光自林间深处生出,迅速由远而近,眨眼间便到面前,透体穿过,这道光芒非常耀眼,逼近的时候,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完全笼罩整座森林的光华,想躲想逃都找不到地方。

强光透体穿过的瞬间,就算闪躲不及,在场高手也纷纷运起力量护体,只是这股强光非常怪异,没有造成半点伤害,还给予人平和安宁的感觉,像是被暖洋洋的日光照射,通体舒泰,连戒备之心都生不出来。

强光扫过整片森林,当强光消失后,众人回复视力,眼中所看见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崭新世界,树林整个不一样了,顶上横生的枝叶,尽是金银之色,前方一条笔直的林间小路,明明是陆地,却绽开朵朵莲花铺满路,放眼望去,一片样和清静,哪里有半点妖氛邪祟?

“这……”胡燕徒瞠目结舌,道:“这就是极乐世界?”

作者后话:

收到读者的建言,建议作者能有所改变,不要只顾着用作品追求梦想,也要顾到现实,学学畅销作者的写法,先赚到钱,再来逐梦。

类似的建议,之前看过很多,对于这份鼓励作者的心意,衷心感谢,不过这边也有些实际困难要解释。

倒不是理想的问题,而是每个人有作得到的事,也有作不到的事。

回想小时候,大家的母亲有没有说:“你看看人家的小孩某某某,多棒,多听话,多用功,为什么你不能像他一样?”

大家不想像他一样吗?

有些人会赌气说不想。

但真的全不想吗?

恐怕答案是很想,但作不到。

狮子很想像老鹰一样飞,但难道想就可以飞吗?

我会作的,能改变的,都已经在作在调整了,都说要学莫大,学三少,学那样就可以赚钱,如果真那么好改,何必等我去学?任何人都可以学,早就发财了,市场也不会只有一个莫大和三少。

大家可能觉得,“我们学不了,因为我们不是作者,但你们都是作者,应该学起来很容易啊! ”

我才疏学浅,不好说,作者功力深厚如金古温皇,他们够厉害了吧?让他们学莫仁和三少,他们作得到吗?是他们不屑做?恐怕大家都明白,就是学不了啊。曹雪芹也许能写出第二套媲美“红楼梦”的名作, 却不可能写出一部“射雕英雄传”,杀了他的头也做不到。

不是像打打嘴炮那么简单,随便写写去赚钱,然后再专心写一部追求理想。

我要有那种本事随便写写就能赚钱,我不早去赚了?用不着在这里嘴炮。

无论大家看得起还是看不起,成功者的成功,有其独特的理由,不是说学就学,说仿造就仿造的。

能学的我早就学,到现在都还学不到没有改的,那就是有现实因素学不到,也改不了,当然结果就是被淘汰,这个未来无法逃避,就走一步是一步了,在此,非常谢谢大家看到这里,听着我的碎碎念,非常感激。

第十一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

进入华尔森林後,夥伴们一个个落入幻术之中,消失不见,独留下仁光帝一人孤独的前行。

而等在他前方的,竟是有史以来最有实力又最狂妄的敌手——天妖!这让他兴致勃勃,激发出了战斗狂的本能!

“华尔森林之主,你这家伙应该能让朕满意吧?老是和比自己弱的人战斗,朕都要变成废物了,不管你有多强,尽管让朕感受吧!”

事态发展至今,超出东方恋雪的意料,他被迫与同伴一起对付失去理智的天妖肉身,而雅德维嘉竟然脑子发热,战前倒戈,挥剑刺向颜龙涛澜……

第一章 封禅九忏.一念痴迷

莫名的光源,一轮炽盛放光,笼罩过整片华尔森林,在这轮放光过后,森林中的景象整个不同了。

华尔森林原本是有名的凶地,内中布满妖兽无数,想要深入森林,没有一点本事,那就是九死一生的险事,越是往里头走,越是感受得到内中的阴诡妖气,这是各种资料上都写明的事,然而,此刻众人眼前的森林,却完全两样,枝枝叶叶,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与银光,一下清风徐来,金叶、银叶飘飘坠下,好一片灿然盛景。

前路之上,遍开海碗大的白色莲花,花瓣上绽着柔柔的白光,清香袭人,却是从未在世间见过的奇异品种,众人还来不及表示讶异,又一道强光自林中深处盛放,扫过整片华尔森林,在这道强光过后,众人耳边隐约听见仙乐飘飘,从远处传来,非丝非竹,说不尽的悦耳动听,期间还偶有大钟敲响,一下一下,直震每个人的心头。

“这也是幻象?”

仁光帝皱起眉头,他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在武道修行上进展奇速,有若神人,练上一年,足抵普通人七辈子,但再怎么样的天才也有其极限,对于武功以外的技能,他涉猎有限,面对眼前这情况,一时也感束手无策。

“绝对不是!”

胡燕徒抢先回答,还答得斩钉截铁,“这等殊胜异相,是大德高僧才有的神通,我听本寺的前辈提起过,虽然目前寺中无人有此修为,但过去曾有大德高僧能以无上神通化凡尘为佛国,就是这幕光景……别和我说你们感受不到,这些金银叶、白莲花里都蕴藏旺盛的生命力,还有那股佛力……这是最正宗的纯净佛力,不是邪祟之物能发出的。”

这一点所有人无话可说,在场的各方人士,都不是没有见识的人,那些莲花、金银叶中散发的纯净佛力,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还有里头所充盈的旺盛生机,没有半分邪气,确实是佛门的无上神通。

东方恋雪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飞快思索每一种可能,自己对幻术所知有限,在这一行人中,洁芝对幻术算是半个行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姗朵拉,尽管没什么人注意到,但她的异能是脑电波控,同样是制造五感幻觉的行家,由她来看,是否会看到旁人所未见的东西呢?

(唔,这个性变态的婆娘不能指望了,看她也是一脸迷惘,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显然她也看不透,那洁芝呢?她有否发现什么了?)

东方恋雪望向身边的洁芝,只见她眉头深锁,不住朝四周张望,也和姗朵拉同样困惑。

“这个……好古怪,我所知道的幻术与幻境构成,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啊!”洁芝道:“所谓的幻术,就是用虚妄的幻象来迷惑人,所以不管手段如何,总是要让人神智昏昏,似醒非醒,这样才好控人,让人查觉不到身在幻中,但是这个地方……这钟声……”

洁芝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力点头,他们一直都觉得有一点不妥,就是耳中所听见的钟声。什么莲花,什么金银叶,都只是表象,飘飘仙乐之声,若有似无,模糊难清,这点更符合幻术的本质,引人去听那模糊的声音,神魂动荡,最后心神受制,永远陷入幻境,然而,那道钟声却违反所有幻术的规则。

佛门之中,暮鼓晨钟,最有振聋发聩的效果,此时一下下钟声入耳,仿佛直接敲撞在魂魄上,却不是让神魂动摇,而是如遭杨枝甘露水洗涤,一遍又一遍,令人神清气爽,灵台一片透彻,前所未有的清明,便是连那些使用“引魂入体”过度,神魄有损的道门教众,都受到好处,变得正常起来,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并非幻觉。

洁芝道:“我的老师曾说过,幻术能控人类五感,但唯有直系神魂的第六感,超脱幻术的影响之外,我刚才闭上眼睛,不听不嗅,还是感受得到林中佛力,神魄也还是受到佛钟影响,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那又是什么呢?”

“我想……应该是某种佛门神通吧。”

“哦?那什么又是神通呢?与幻觉有什么不一样?”

“神通是……”

洁芝一时为之语塞,她见识有限,本身修为没到那个境界,一下被问起这个,还真是答不出来,幸亏她背后的异人师长多多,博采众家,努力思索之下,勉强能拼凑个一鳞半爪出来。

“神通的表现方法有很多种,有虚有实。叶生金银之色,莲华绽佛光,遍照大千尘寰,这是传说中佛国的景象,而佛国……应该是存在于异空间的不同世界,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所见的景象,如果真是佛国,又是瞬间成形,这种神通的本质……”脑中逐渐厘清道理,洁芝的眼神越说越亮,最后兴奋道:“会不会是某种境界重叠之术?”

仿佛一语道破迷津,洁芝忽然见到远处景物朦胧,又渐渐变得清晰,好好的森林树影中,竟然凭空多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庄严巍峨,富丽堂皇,塔楼尖尖,直入云霄,无比气派,看来就像是一座城堡、宫殿,让人心生崇敬,想要跪下膜拜。

“这个是……”

“极乐西天,大雷音寺,佛度有缘人,心中有佛,故而得见……小公主能有这份慧根与机缘亲眼一见,也算得上是有佛缘了。”

“咦?恋雪?”

思索得太过出神,洁芝一直以为是和东方恋雪对话,因为那个声音很像,但此刻骤觉不对,抬起头来,却哪里还有东方恋雪的身影?不仅看不到东方恋雪,甚至就连其他人也一下失踪,不晓得去什么地方了。

“大、大家哪里去了?”

洁芝大吃一惊,又转了一圈,发现周围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自己一个。同伴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特别是圣莲教众,他们更不会抛下自己离开,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落入幻境之中,精神已受人影响,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是何人使幻术?我是圣莲教玄洁芝,请出来一见。”

既然落入幻术控,就表示自己的修为与人家相差太远,洁芝还记得老师卜万年说过,与其就这么受困于幻境中,倒不如主动出击,争取谈话机会,或许能取得一线生机,这个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成功机率……大概是百分之二十。

因为机率太低,洁芝本来也不认为能取得什么回应,除非碰到一个特别沉不住气的,否则没理由放弃幻境优势,出来与自己对话,但能把幻术玩到这么出神入化的人,精神修为高绝,照理不可能犯此愚行,没想到自己这样一喊,周围气流忽生异变,跟着自己就查觉到,在前方不远处,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中年人,年纪有些不好判断,或许只是青年也不一定,但充满智慧的眼神,却给予人成熟……甚至有点沧桑的印象,他穿着一件套头的斗篷,普通的斗篷为了耐脏,不是全黑就是全灰,但这人的斗篷赫然是雪白,白衣胜雪,而他的头发、眉毛也是一片白,不是老年人那种毫无生气的白色,就只是白雪般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从一堆冰雪里头走出来,光是这么看着他,都觉得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变得冷飕飕的,甚是难受。

不过,当这个长得很俊的中年人,从地上摘了一朵莲花,拈花微笑,那种冰冷的感觉,一下变得温暖起来,让人很自然地对他放松戒心。

“小公主,这朵花,你觉得是真是假?”

“是真……不,是假……”

洁芝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朵莲花给人的感觉,无比真实,应是藉着空间重叠,具现成形的异物,但是自己现在既然被困于幻境,一切是虚非实,那朵花当然也是幻象,没有真的被摘起,没有真的被那人拿在手中……问题是,此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佛门高僧的特有气派,言语间更是充满禅机,自己要怎么答才对?或者不管怎么答都是错,只有不答才是对的?

“幻术的最高境界,是化幻为实,弄实成虚,虚实不定,但要怎样才能虚实变化不定?”

白斗篷的中年人,带着微笑,轻轻转起了手上的莲花,“这朵白莲本是梦境幻象,但所谓的幻象,只是相较于实际而言,那么,这个世界的真实又是什么呢?”

“这……这个……对不起,我不知道。”

洁芝的表现,就像一个笨拙的学生,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师,幸好这名始终保持微笑的老师,并没有表现出不悦。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虚妄,千岁辉煌,一夕凋零,所有的存在,最后都归于破灭,世界就是由无数反反覆覆的生灭组成,在这些生与灭的过程中,这一刻的真实存在,下一瞬间就幻灭成虚。”

白衣人说着,缓缓转动手上的莲花,莲花上绽放的金光渐渐转为白光,已折断的莲茎骤复生机,快速生长起来,往下延伸,再生莲叶,莲花本身也更形绽开,花瓣变得极大。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幻灭不实,所以只要找到幻与实的转换空隙,幻影……也可以成真。”

和缓的声音中,生长中的莲花,蓦地急转如轮,承受不住这样的高速旋动,一下子碎裂,化成满空的花瓣雨,铺天盖地袭来,洁芝被笼罩在花瓣雨中,四面八方触目所及,全是莲花白瓣,淡淡的甜香,馥郁芬芳,莲花本无如此浓香,可是此刻鼻端所嗅,却像鲜花被热力蒸腾,逼出香味,中人欲醉,洁芝一下就觉得脑袋昏昏,天旋地转。

“为、为什么……这明明是幻觉,我怎么还会想睡……梦中……还可以再做梦的吗?”

“因为你尚不能参悟诸法皆空,万物无不生灭的道理,所以,你就好好睡上一觉吧,醒来之后,世界就会不一样了。”

白衣人拈指扣印,满天莲瓣舞得更急,像是要充塞整个天地,掩没所有的一切。

“我要谢谢你,小公主,谢谢你一直客客气气和我说话,没有动手,如果不是这样,刚刚你就非死不可啦,世界上要都是你这样的善心人,或许我便可以顺从天命,一直枯坐下去……”

“……你、你……是谁?”

竭力维持住一丝心神宁定,在晕厥过去之前,洁芝拼命挤出了这个问题。

“唔,名字无非代号,并没有什么意义,但你既然问了,是有那么一个名字,听起来没有那么讨人厌……余如来。”

白衣人的声音越来越轻缓,却是悦耳似歌,引人入眠。

“……封禅九忏,一念痴迷,小公主,希望你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能够变得更好。”——

洁芝陷入幻境之中,感应不到外界的事物,更不晓得外头的世界正怎样天翻地覆,她与白衣人余如来说话的同时,照她自己的理解,应该是随之昏迷或痴呆,失去与外界的联系,然而,情况却比这更复杂得多。

“洁芝?”

“二小姐?”

东方恋雪、雷错轰同时一惊,因为本来站在东方恋雪身边的洁芝,居然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先没有半点征兆,事后也完全无迹可寻,根本不知她为何消失,又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其余的人脸色也不好看,洁芝身在所有人的守护下,却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如果这是暗处的敌人所为,那此人可以对洁芝动手,岂非也可以无声无息把这里任何人弄不见?

仁光帝眉头一皱,而一直躺在马背上睡觉的雅德维嘉,一下睁开了眼睛,从马背上翻身跃下,手执风声,进入戒备状态,不过这反应却慢了一点,周围响起连串闷哼,那些修为最弱的道门教众,一下子全躺平地上,昏迷不醒。

“不好!大家留神!”

陆云耕叫了一声,算是及时发出警示,但若要众人作出防备,这点却是太难,因为在这里的全是武者,主修魔法的一个也没有,也没有哪个能替众人施加精神障壁、心灵护罩一类的魔法,听陆云耕这样一喝,就只有胡燕徒一个立刻反应,盘膝闭目,手中结印,开始诵经,凝心定志,试图对抗那股莫名异力。

仁光帝、颜龙涛澜对看一眼,均感懊悔,此行匆匆,随行人员尽是武者,不及借调几个大魔法师过来,否则只要有几个这样的人物参与,敌人想要得手,肯定没法这样简单……成员不够全面的小队,遭逢强敌时,果然是破绽大露,两人虽是皇室贵胄,身上的高级护符不少,但类似的东西,随行的那些九门提督府武官也有,只是不若两人的高端,而只要看他们的情况,就让仁光帝与颜龙涛澜不抱指望。

道门教众倒光之后,跟着遭殃的,就是雷错轰底下的雷霆小队,还有九门提督府的那些武官,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根本无从抵抗,倒地之后便呼呼大睡,鼾声大作,一时间,周围满是睡倒的人,仁光帝怒极反笑,“这个鼠辈倒也有意思,弄这么多的玄虚,就只是招待大家好梦一场的?有这样的本事,直接上帝都开店吧,失眠的人那么多,肯定生意兴隆啊!”

话声未完,最初倒在地上的那些道门教众,鼾声忽止,一道道半透明的光影,从他们体内浮腾而出,离体之后,迅速化解为点点星光,散诸天地,转眼不见,而光影离体的这些人,不但鼾声骤止,就连鼻息也断,摆明是死了。

仁光帝皱眉道:“死了?”

“不!”姗朵拉惊呼一声,眼中闪过的全是恐惧,“你们这些男人都是睁眼瞎子不成?这何止是死了,他们的魂魄全部被抽离体外,强行拆开分解,魂飞魄散了!”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震得不轻,大地上杀人、人杀稀松平常,但哪怕是魔法师杀人,也很少针对魂魄,出重手把人打到魂飞魄散,倒不是因为术者都有善心,只是此事太伤天和,自来报应不爽,惹来的因果非常棘手,术者都不愿弄得这样后患无穷,华尔森林中隐藏的这个敌人居然一上来就大开杀戒,连魂魄都摧毁,下手之凶残,实是少有。

众人入林至今,虽然遭遇不少异事,更落入绝对下风,但危机感却不深,这主要是因为所见的景象神圣祥和,让人感觉不到威胁,敌人的出手尽管神秘,却也只是把人弄睡,或是把人变不见,这样非常留手的攻击方式,让人错判情势,以为敌人不过是自卫,没有明显敌意,当然也算不上太危险,搞不好林中所藏的,还是一位隐世的佛门高僧……直至此刻,众人才知大事不好。

“好一个假面具的伪佛!”眼见手下一一倒地,无能相救,颜龙涛澜怒道:“佛门最重因果业报,怎会随便伤人魂魄?这定是伪装佛门的败类!”

“恐怕未必见得,假仁假义可以伪装,但你看这纯正佛力,这难道也是可以装出来的?”仁光帝道:“佛门一脉的至高武学、神通,若要真正发挥,没有纯净佛力是不行的,哪怕稍差一点,别的不说,就是佛光都生不出来,你感受周围这佛力,是假的吗?”

“也有可能是某种出神入化的幻象。”虽然口中这么说,颜龙涛澜也明白可能性不大,因为幻术控遍及五感,却很难影响到高层次的第六感,此刻周遭佛力如潮水般涌来,澎湃浩瀚,好似承受百年香火洗礼的名刹大庙,这可假不来,而要控、发动这些佛力,绝不是那些口中唸经,心中无道的假和尚能够办到,但……既是高僧,又怎会动辄破戒,出手就是灭绝,造最重的因果孽债呢?

“涛澜,你接触的东西太少了,佛门浩瀚无边,宗派众多,有心怀慈悲的大德高僧,有只知道利益的假和尚,还有以杀为度,专走修罗血路的战僧,虽然杀孽深重,却照样可以涅盘成佛。”仁光帝道:“我们现在碰到的,可能就是一个这样的角色,或者……不是一个,是一群。”

两人这边几句话一说,那边雷霆小队、九门提督府众高手已经躺平,虽然还没出现魂魄散离之兆,却恐怕只是早晚的事,姗朵拉怒极,开口骂道:“你们两个傻鸟兄弟,死到临头,还在说什么相声?现在才研究敌情,太晚啦!我可不陪你们这些傻瓜送命,你们要往前闯,我可要跑了……”

仁光帝与颜龙涛澜都没说什么,一来姗朵拉本就不是他们的人,管也管不到;二来情况演变到这一步,他们也很好奇,那个动辄摧人魂魄,下手毫不容情的华尔森林之主,会不会忽然大发慈悲,放人活着离开……

姗朵拉匆匆几步一迈,跑出十余米,忽然脚下顿住,表情错愕,朝自己脚底看去,那个惊恐眼神,活像是脚下踩了地雷,旁人正要上前,她轻喝一声,一股精神波自足下发出,透射周围地面,莲花被铲开,露出的地面赫然浮现莫名光影,如似符咒……看见这个东西,所有人都心中有数了。

“上当了!这里根本是杀阵,整座森林构成一座超大的法阵,打从入林开始,这座法阵就开始侵蚀我们的意识,渗入神魄……我们踏入林中,踩着土地下的魔咒往前走,等于是用脚在签约,难怪会任人……呃!”

似乎是不想让姗朵拉说得更多,她匆匆说到这里,整个人就由脚至头,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可恶!”

孔巴拉一下冲了过去,急冲的途中发动变身,变为豹形兽身的半兽人形态,力量与气势同时激增,在场众人无不心头一懔,因为随着变身完成,孔巴拉的力量一下跃升至地阶,可惜,他要面对的敌人,并不是单靠地阶力量就能处理的,无形的咒力,看不见也摸不着,就算把武功练得再高,也是没得处理,孔巴拉的速度已经很快,在姗朵拉消失之前,赶到她身边,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改变,不能阻止人的消失,眼睁睁看着同伴化光不见。

“畜生!天杀的狗种!”

“藏头露尾的鼠辈,有种的就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两声极其相似的怒吼,分别出自孔巴拉与雷错轰,后者是因为洁芝失踪,带来的部属又一仗没打,便全部消亡,愤怒至极,狂嚎大吼,前者却是为了姗朵拉的不见,两边的吼啸声同时而发,听起来有点分不清哪边是哪边,但很遗憾的一点,就是结果相同,孔巴拉、雷错轰两人的怒吼骤然中断,一起化光消失。

没等孔巴拉的身影不见,旁边响起重物倒地之声,观察者已经抢先一步被放倒,连同那身沉重的甲胄,重重倒在地上,盔甲内再无声息,至于等一下会否魂魄离散,这点尚不得而知,但姗朵拉、孔巴拉都是化光消失,这家伙却是像其他杂鱼一样,直接被放倒在地,两边的待遇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

如果是平常,所有人肯定有个冲动,去打开盔甲,看看底下的真面目是什么,不过此刻谁也没这兴趣,自身难保之下,光顾着自己就不错了。

“东方!”在这节骨眼上,仁光帝注意到了这个一直保持沉默的人,“你有话没说对吧?平常你总是点子多多,也最聒噪的,这次你什么都没说,到底是看出什么了?”

在场剩下的几个人听见这一句,登时醒悟,朝东方恋雪望去,只见他满脸苦笑,把手一摊,“我不是术者,看不出什么太多余的东西,只能从理论上推断,魂魄裂解,确实必死无疑,但消失的人就未必,很可能是某种空间转移的术法,对方隐藏在暗处,没有直接下杀手,说不定有对话的空间,被传送的时候不用害怕,我建议……”

似乎也不想让东方恋雪说太多,讲到这里,东方恋雪的身体骤然发亮,开始化光消失,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消失的瞬间,雅德维嘉骤然闪身,朝他抓去,刚才孔巴拉也做过同样的事,只抓到一片空气,毫无作用,但“常理”这种事,素来就与雅德维嘉没有关系,一下没抓着,她冷哼一声,双指并剑点去,就在点中的瞬间,笼罩东方恋雪的那层白光,延伸到雅德维嘉身上,两个人一起消失不见。

“师父!”

看见雅德维嘉化光消失,胡燕徒心神剧震,一下狂叫出声,他的禅定功夫本就不入流,是个不及格的假和尚,现在更是抵挡不住,身体化光,随之消失。旁边的陆云耕比他好运,不用目睹师父在眼前消失的一幕,因为他与胡燕徒几乎是同时化光不见,留着仁光帝目睹这一切。

“兄长,保重。”颜龙涛澜拱手欠身,“能够追随您干大事,是臣弟此生幸事,一生无悔。”

“不用这样子说啦,又不是死定了,你这样子说话,好像稳死回不来了,实在很触霉……”

话没说完,对话的一方也消失不见,几十个人的大队伍,一下就只剩仁光帝独自一人,望着周围空空荡荡,这种仿佛兵败如山倒,死到只剩下自己一个的孤寂与挫折感,着实令人难受。

“真是大失算啊……”

当初就是因为感觉到危险,仁光帝才放不下心,决定自己跟着来一趟,集中手上力量,尽快把事情了结后回去,哪想到估计错误,打从一开始就入了陷阱。

地点的选择,本身就是一个盲点,华尔森林这个邪祟地方,名气响亮,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凶地,内中有许多妖兽,但对真正的高手而言,这地方却偏偏又凶得有限,没什么超强力的妖兽存在,甚至还因为林中妖兽的经济价值普通,性价比不高,常常被人忽视,这里才人迹罕至,要不然早就被帝国派大军灭了。

假如一开始自己便知,华尔森林已经被改造成一座大杀阵,应对态度肯定会不一样,管他什么身分面子,直接调动大军,起码找来十位大魔法师,哪怕他们不愿意来,绑也要把人绑来,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夷平这个大陷阱。

但就是认定错误,以为太后那边仅是利用华尔森林的环境,稍加了点料,遣人在森林里伏击、刺杀之类,却不是也不可能对整座森林作根本性的变动。如此一来,有自己坐镇,再加上东方恋雪等人和颜龙涛澜的人马,无论斗智斗力,华尔森林掀不起太大波浪,至于什么太后手下的伏击,只不过增添游戏趣味的余兴节目,不足挂怀……

“……果然是自我感觉太美好,终于被打脸了吧?”

仁光帝慢慢迈出脚步,没有任何随从的孤独帝王,在莲华净土路上独行,也不似其他人那样化光消失,这倒不是华尔森林特别礼遇他,一路走去,莲华路上奇光闪烁,不住发动术法,但释放出的所有魔力,在与他接触的瞬间,便被排斥开来,起不了作用,也无法让他“消失”。

“哼哼,想让朕消失的人多着了,朕可依然健在啊!龙体圣甲排斥一切魔力,这称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皇者独行背影,渐渐消失在金银光耀的树林间……

第二章 大千佛法.真龙傲世

东方恋雪认为,被化光消失的人,应该只是被转移,不是被消灭,否则所有人一次给放倒,魂魄拆解散离,这种杀戮手法比什么都省事,没必要分开处理,这个推论很快得到证实,陆云耕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睛,除了确认自己仍然有命,就是为着眼前的这个世界而惊异。

自己脚踏之处,是一片绿荫草原,放眼望去,看不见尽头,而就在前方不远处,是一条不甚宽的河流,河流对岸,则是一片与自己这边相同的草原,同样的绿草如荫,繁花盛开。

四面八方,除了自己,就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陆云耕微微愣了一下,正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前方骤然异声响起,河流里似乎有人声,陆云耕好奇心起,连忙提高警觉,缓缓走向河边,到了河边一看,登时一惊。

“这是……”

河水缓缓流动,波光如镜,水面上浮现一幕幕的画面,不只有影像,还有声音,画面没什么特别,是一群孩子在街上嬉戏,但这幕画面却让陆云耕觉得眼熟,跟着画面一变,出现了一个微笑的年轻人。

“弟,该回家了。”

“哥哥?”

陆云耕吃了一惊,失声叫出,画面里的人无疑就是自己兄长,此时他也明白过来,水中映出的画面,正是自己过去的记忆,从这一段画面看来,恐怕是自己还很小很小,完全不懂事时候的事。

又见到久违的亡兄,陆云耕一下伤感,一下激动,心神激荡,而水镜中的画面受此影响,飞快闪逝,由童年至成长路上的每件事,点点滴滴,都从眼前流过,包括兄长亡故后,怎样举家搬迁避祸,怎样有人寄来秘笈,自己如何苦练,二十年往事历历在眼前……

直到画面中的时间越来越近,皇城大比、入华尔森林……沉浸在回忆中的陆云耕才一下清醒过来,自己居然在河中的水面,看完了大半生的回忆,这也是奇事一件,但这种事发生得莫名其妙,总不会是自己已到了阴曹地府,要清算一生功过,这才看到回忆画面吧?

“哈哈,你这小辈真有意思,这里可不是阴间啊!”

一阵清朗的笑声,从对面直传过来,抬头一看,对面的草原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棵张开如伞盖的大菩提树,树下有人盘膝而坐,一袭白衣,眉发如雪,怪异的是……这人虽然没有剃发、诵经,却给人强烈的感觉,好像他是一名苦修的僧侣。

“你心中藏着怨恨,是个立誓要复仇之人,我本以为你的内心世界,会是血池孽景的炼狱之相,没想到却是如此平和的光风霁月,我很久没在人心里看到这种世界了……你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内心世界?”陆云耕朝四周看了一眼,看看草原的无边无际,天朗日明,“这里是我的内心世界?”

“相由心生,什么景象都是你内心所化,我很好奇,为什么一个矢志复仇的人,内心深处会是这样的美好世界?”

“因为我要做的,是讨我的公道,并不是单纯的报复。”

自己的前半生回忆才刚刚复习过一次,不只自己看到,那个白衣人恐怕也全程看完,所以自己与圣莲教的恩怨,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点陆云耕并不讶异,只是道:“我兄长死得不明不白,此事既与圣莲教有关,自然该向圣莲教讨一个公道,凡有份害我兄长的,我绝不轻饶,手上曾染我兄长之血的人,我必手刃,但也仅是如此而已,我不滥伤无辜,不迁怒,不偏离侠义正道,我认为,我与那些伤人伤己的疯狂复仇者并不相同。”

“唔,有道理,但仇与怨,是那么容易好控制的吗?你认为,你的心能够一直那么稳立于中,不偏不倚,也不被那些负面的情感所吞噬吗?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我会做到的。”

陆云耕果断回答,却引来了对面的哈哈大笑,似是欣赏他的正直,又有几分嘲弄他的自以为是。

“陆云耕,你是个好人,天武神功十四部,讬付予你,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圣莲教怀璧其罪,早晚大祸临头,可惜十四部之中,有些非特殊命格与体质无法练成,你凡胎,天武神功终究不可能在你手上完成,可惜了……”

陆云耕听东方恋雪介绍过天武神功的来历,也知晓自己意外练成的,就是圣莲教的这套无上秘学,此人对天武神功如数家珍,似乎知之甚详,莫非就是圣莲教的?一想到这点,陆云耕便戒备起来,这名华尔森林之主太过神秘,江湖上从没听过这号人物,出手又凶狠,杀人摧魂,手段之辣,世间少有,自己可不会天真到以为能蒙他特殊看待。

“敢问前辈大名?”

“唔,余如来。”

白衣人道:“我与圣莲教没有关系,但很佩服他们的天武神功,居然真能集天下万家所长,创设完成,所以有心帮他们一把……呵,不是帮他们斩草除根,只是想见识见识,这套神功的极限,能到什么样的境界。”

陆云耕给这些高深莫测的话弄糊涂了,但仍本着敬意,拱手道:“前辈不知想如何见识?在下的这点粗浅修为,恐怕不足以让前辈满意……”

“无妨,我对于助人提升,很有一些心得,可以与你分享一二……”

虽然余如来一直表现得很和善,但陆云耕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总不成天上真会掉馅饼,别人身死魂摧,自己就遭逢奇遇,还可以把力量提升上去?天下凭什么有这样的好事?

“我虽然久久不出华尔森林,但要去外头找几个人,还是不会迷路的,你们家的米店不难找,你父亲与你其他家人都在那里,我与你同去,当着你的面,把他们逐个撕开,死得奇惨无比,估计你当时就可以突破,升上地阶……你用功本勤,再加上家人死光的刺激,更会让你发狂苦练,至多五年之内,你就能把身上的天武神功掌握七成,在地阶中也算是强人一个了。”

余如来缓缓说话,陆云耕却听得全身发寒,一直以来,他就把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兄长亡故于圣莲教之手,令他发愤图强,不顾一切地自虐式苦练,就想替兄长讨个公道,现在听到人以他父亲与亲人为要胁,陆云耕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像是冻住,又有一股火山爆发似的怒意,直冲脑门。

“……啊,对了,你还有一个很漂亮的未婚妻,是你家里为你订下的,你之所以毅然修练童子金身,就是为了与她保持距离,害怕将来连累到她吧?你果然是个好人啊,而看起来,你也非常喜欢她呀,何苦要这样压抑自己呢?莫非……你其实是有被虐倾向的?”

白衣人的声音持续传来,“你好端端的未婚妻,差一点就拜堂成亲了,被你刻意丢下,岂不是暴殄天物?太可惜了吧?不如做做好事,替你找一个好的人选来接手,你不是希望她能幸福吗?这样肯定可以,或者,干脆就找十个八个壮男,替你……”

后头说出的话,整个污言秽语的肮脏程度,比那些市井流氓、泼皮还恶劣,很难想像一个世外高人,居然会吐出这些粗鄙不堪的言词来,刹那之间,陆云耕生出一种怪异感觉,就是这种把人骂得如坐火山口的能耐,和东方恋雪好像,要不是自己被东方恋雪训练得不错,现在肯定忍耐不住,已经气疯了。

陆云耕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这是敌人蓄意挑拨?对方看起来肯定是比自己强的,还不只是强个一点半点,如果在外头战斗,或许还可以一拼,但在这虚幻的意识空间内,自己武功练得再高,又如何是这种幻术高手之敌?倘使连冷静都做不到,直接如敌所愿冲上去,那就真是毫无生路了。

“哦,很沉得住气啊,但你能这样撑多久呢?如果你能在这里站上半个时辰不动,等你的同伴兄弟都死光,放你出去又何妨?届时,我们再来比比脚力,看看谁能先赶到你们家的米店……”

“你到底是什么人?”

最重视的东西,连连被人践踏,陆云耕的忍耐已经到极限,这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仿佛野兽受了致命重伤的濒死痛嚎,那股惨绝的痛意,好像被人硬生生从中剖开,陆云耕心头狂震,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胡师弟?你把他怎么了?”

“哦?你听出来了,兄弟感情果然不错啊,但你确定这真是他吗?会不会你听见的东西,其实也是某种幻觉、幻象呢?年轻人可得沉得住气啊!”

假如看到胡燕徒惨死、濒死的影像,陆云耕或许能安慰自己是幻觉,不加理会,继续忍着寻找机会,但敌人这种玩弄的态度,轻蔑、残忍,终于让陆云耕失控,再难忍耐,一下飞冲出去,要越过河流,和树下的白衣人拼个死活。

“你到底要玩弄人心到什么时候?”

“呵呵。”

白衣人笑了一笑,身后陡然多了一道模糊白影,高速朝着陆云耕飙来,眨眼瞬至,陆云耕的脚才刚踏进河中,那抹白影已经抢先冲至他跟前,随着靠近,形影也一下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用白巾裹着半张脸的年轻人,被刻意隐藏的面孔,看不清楚,但那抹冰冷的眼神,却让人印象深刻,这目光寒凉如刀,与之视线一对,就好像两把利刃直插过来。

眼神奇冷,但这个年轻人最冷的地方还不是眼神,而是他手中的刀,瞬间一闪,雪亮的刀刃自腰间抽出,光耀夺目,但奇怪的是,这道刃光挥出的刹那,陆云耕忘记了寒冷,脑中唯一剩下的感觉,是说不出的凄艳,仿佛看见片片枫叶,醉红飘飞,将满山遍野染成一片赤色,如火一样炽烈燃烧起来,成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艳色……

(真是奇怪,刃上是白光,为何会让我觉得凄艳?艳的感觉从何而来?还有这片红色,是从哪里来的红……)

纳闷与不解,这些念头在脑中闪过,被这抹刀光艳色所染,陆云耕有了短暂的恍神,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察觉到战斗中分神的危险性,想要全神应对,先全力催动童子金身,再聚力于拳,狠狠轰出去……只是,这一拳还没轰出,便已经没有必要,而他也顿悟那抹凄艳红光从何而来……红光的源头,赫然是从自己的颈间绽放,早在自己纳闷、分心、重又凝神之前,冷冷的一刀便已先自脖子上挥过。

视线与周围事物一下出现落差,激喷而出的鲜血,刹那间染红了天与地,随着视线内所有事物的连续转动、拉远,被砍飞出去的头颅,在滚了几下之后,终于坠落地上,而无头的残躯也倒了下去。

“天武十四绝神功,大名久仰,简单一试,却不外如是,实在令人失望,虽然这是因为你学艺未精,区区高阶的修为,也不足以发动神功的真正威能,但连一刀都接不下,这究竟是天武神功言过其实,还是……枫凉艳刀依旧维持着它的神话呢?”——

陆云耕这个力败群雄,皇城大比的状元郎,在华尔森林之役,一招未出就遭到断头的命运,这件事情如果让人知道,除了震惊,恐怕也要提出质疑,怀疑陆云耕会否名过于实,经不起考验,只是一个水货状元,所以才如此不济,但正在幻境空间内遭遇考验,爆发激战的人,却不是只有陆云耕一个,几乎他所有的同伴,此刻都陷入各自的艰苦战局中。

胡燕徒也在恶斗,他受到的待遇可差得多,一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前方尽是刀山火海,自己的一只手、一条腿,已给身下的几十把尖刀穿过,而一个壮硕的牛头人身怪物,手持三股钢叉,就往自己的腹部插落,要是这一下**穿,恐怕连肠子、内脏都会给拖出来。

一下惊惶,胡燕徒悍然反击,无视半身剧痛,手随意一挥,拿着一件兵器,闪电一击,将牛头怪拦腰砍成两段,再飞起一脚,连尸体带三股钢叉一起踹飞出去,先解眼前危厄,猛一定神,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正是青凶兽王刀。

“好伙计,你也来了?这个幻境还不算太虚幻,居然还让我带你进来,好,咱们俩就在阴曹地府大闹一番,就算是死,也要当鬼雄!”

胡燕徒豪气大发,眼下的情况他也清楚,刀山火海未必是真实,自己可能也落入意识空间一类的地方,这可比普通的绝地棘手得多,奋力挣扎,未必能逃出生天,反而会像落入蛛网的昆虫,越陷越深,但反过来以静制动,也可能只是坐以待毙……

“反正不管怎么做都不对,那就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人还没死,就能在阴间大战,也是此生幸事一件了,哇哈哈哈。”

思维简单直接,胡燕徒不喜欢思考过多,让自己脑里乱上加乱,目前虽然自己半边的手脚受创,但只要兽王刀在手,有这么一个同伴并肩作战,自己便什么也不怕了。

不远处,数百名牛头马面,怒气冲冲,手里拿着钢叉与尖刀,朝这边吼喝冲来,要为刚才死掉的同伴复仇,胡燕徒见状,忍着痛楚,将手脚自刀山上挣出,不顾上头鲜血淋漓,鼓起激昂战意,挥起兽王刀,迎向数百牛头马面。

“来啊!老子今天斩尽你们这些牲口!”

胡燕徒陷入激战,而类似的状况,也在别处同时发生,雷错轰、孔巴拉、颜龙涛澜……甚至姗朵拉,这些有幸被传送消失,分开处理的“贵宾”,都被安置在不同的空间里,进行各自的战斗,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像胡燕徒一样,直接给扔到地狱去,但要比起所遇之险、战斗之艰苦,胡燕徒并不见得是最吃力的一个,其他人也差不多等于是在地狱了。

每个人所处的空间,都有特殊克制的针对性,这是战斗之所以艰苦的理由,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这样狼狈,在闯入森林的这些人之中,还是有个家伙与众不同,势如破竹地前进,那便是神圣帝国的仁光皇帝。

自从帝王绝学有成后,便在皇宫内罕逢敌手,仁光帝还是首次遭遇如此惨败,丢面子事小,但自己所有的朋友、兄弟,都被这座见鬼的森林所吞噬,败得不明不白,更有可能已经死得糊里糊涂,这便由不得他不怒。

但想宣泄愤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原本想要夷平这片森林,但不论是直接发劲击毁也好,或是施放火劲焚烧也罢,一经出手,那些金枝银叶就像沙堆成的一样,立即化沙崩散,看似毁得干干净净,可是一眨眼,原处又凭空生出一模一样的树木,仿佛从未损毁过,甚至就连放了一把大火,烧上这些树木,也是一片琉璃佛光闪动后,火焰无踪,回归原状,显然这片森林被强大的神通力所守护,而且还不只一种。

换成是旁人,未必明白发生什么事,仁光帝目光如炬,几次出手无功后,从周围的能量变化,已经看出敌人耍的把戏。原本的华尔森林,确实是天然险地,一切也真实不虚,但此刻敌人巧妙作华尔森林的地气,在森林地底布下一个超大型的结界法阵,以大地精气贯串,发动神通,将整座森林化成了一处形同空间重叠、亦幻亦真,介于虚实之间,用寻常的方法难以破坏。

“哼!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险地,原来是玩起掌中佛国、恒沙世界的把戏,果然是佛门正宗……”

仁光帝暗自推估,佛门最擅长空间类的术法,这确非虚言,往昔佛门中的大能大德,往往会施展神通,开辟属于自己的世界,即成“圣域”、“佛国”,只不过如今慈航静殿的那票贼秃,没有这种能耐而已。

踏入别人的领域,一切依循别人的规则而行,仁光帝确实有一种无力感,但也仅仅如此,虽然他不擅长魔法,无法瓦解这个虚实之间的世界,可是他看过的典籍不算少,知道该怎么应对。

“无法破开你的世界,但只要朕自成一个世界,你也奈朕不得,大千世界,大中套小,小里见真,佛门的道理,有时确是有趣。”

突破地阶之后,在力量上会有许多新的理解,运用力量的效果上,也能做到许多普通人认为是神迹的事,仁光帝此刻运起龙体圣甲,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金芒之内,当日皇城之内的大比最终战,他以龙体圣甲化为不破堡垒,大败群雄,那时发出的护身金芒,比现在耀眼得多,此刻的黯淡,却是因为他将护体劲内敛,留下更多力量运行体内腑脏,建构自成世界。

华尔森林地下的结界阵、周围的金枝银叶,还有无处不在的佛音仙乐,都一直在尝试影响他,或是动摇魂魄,或是制造幻象,又或是发动转移,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术法、神通,一与他龙体圣甲的金芒接触,就全部被拒诸于外,发挥不了作用,因为当力量突破地阶,龙体圣甲就不再只是单纯的护体硬功,而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那些术法、神通虽然厉害,却也没有办法撼动一个世界。

“……真不愧是百年内的第一天才,年纪轻轻,就已突破地阶,还对力量的理解如此之深,世上那些所谓的天才,看到你应该要痛哭流涕,跪地顶礼才是啊。”

轻轻的声音,模糊又清晰,并不是直接传入耳里,而是夹杂在风声、枝叶摩擦声、佛音仙乐声中,一起传送入耳,如果听的人修为不到、心不够静,便不能从这些平凡世音当中,听出里头所藏的真言……仁光帝,自然是听得见的。

“终于肯出声了吗?既然爱藏头露尾,又何必开口?彻彻底底当你的乌龟不就行了?既然要说话,怎么不直接露面出来?事情只做半截,不知所谓。”

仁光帝冷笑道:“朕虽狂妄,但不自大,百年内第一天才这个称号还是留给别人吧,朕的修为不及你,如果朕是天才,那你又是什么?还是你已经超过百岁了?”

这句质询是鼓劲说出,尽管在别人的世界里,就算只是小小声说话,对方也听得见,但仁光帝仍选择以怒吼的形式发声,一下吼啸,传震数十里,附近金叶、银叶纷纷坠落,连佛音仙乐也被中断。

很可惜,喊得虽然大声,却没得到什么回应,对方在那一下传音之后,重新归于沉默,没有继续说下去,仁光帝的怒啸虽然响彻云霄,却没能激出对方的第二句话。

“不想说了吗?你想停,朕却不会这么简单便放过你啊。”

早知无意义的攻击与怒吼,只是单纯的浪费体力,还给这树林机会吸收自己的能量,仁光帝当然不会为了发泄愤怒而狂嚎,刚才以怒啸回应,其实已用上颜龙皇族的秘传绝学,利用敌人发给自己的一句话,吼啸震动天地,声波所过之处,都会不断地回传信号,而在这一啸的能量完全被吸纳、消失之前,仁光帝已经知道自己想要探出的那个答案,知道敌人的位置了。

“声音可以假,影像可以假,佛气源头可假不了,布个大阵来坑人,虽然是占尽便宜,但也有些缺点你避不掉,逆反佛气溯源,不信找不出你来……”

冷哼一声,仁光帝纵身跃上树冠,在树顶飞驰,这点他早就想做,在树冠上飞驰急掠,速度可以比在林中行走快得多,只不过没弄清确切方向前,跑得再快也是乱走,现在确认方位,自然就可以全速而行。

周遭的景物飞速倒退,仁光帝直线狂飙,为了不受干扰,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看,哪怕眼中所见,东南西北的方位都有假,但只要朝佛力最强盛的那一点冲去,肯定就是最终目标。

换了是一般情形,这样子闭目狂奔,无疑是智障行为,哪怕龙体圣甲抗击力再强,如果脑子坏了,连续拿去撞山,弄成人形开荒机,最后也会撑不住的,但此刻的华尔森林,在空间重叠的效果之下,已经变成介乎精神与物质之间的特异点,当仁光帝的意念够强,他以龙体圣甲所组构的内世界就坚不可破,而一个世界高速位移所造成的冲撞力,足够一路翻江拔山,破开所有的阻碍物。

转眼之间,仁光帝便到了目的地,正前方所感应到的佛气无比强大,那已经不像是一个生命体,而似某种天体光源,某座千年寺院,才能散发这样强的佛气,这应该不是人力所能修成,是以天人合一的形式,与整座森林的结界法阵融合,才能把能量推升至如此境界……只不过,在实战层面上,佛气的“强”远没有“纯”来得重要,这点对方想必也是清楚的……

后方传来连串的物体倒塌、崩毁之声,一轮飞驰,似乎给华尔森林带来严重灾情,仁光帝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缓缓睁开眼睛,就在他的眼前,绝崖之巅,有一块大石,石上坐着一个人,背对这边,黑色斗篷被凛冽山风吹得直飘扬,仿佛随时都要破空而去。

“年轻的帝国皇帝,你好,你果然是唯一一个能闯到我面前的人,天才之名,名不虚传。”

“面前?连脸都不肯转过来,这种面前有什么诚意吗?本来朕有满多话想问的,好好的佛门中人,为何要帮后党与朕为难?不过,看你一副欠打样,也不会好好说话,那就先打再说吧。”

语毕,天皇心剑化为金芒剑雨,疯狂射出。

第三章 一进一退.无奈兄弟

在东方恋雪的记忆里,几乎是从自己懂事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着小叔学艺,要说起自己的修业过程,跟在小叔身边学东西的时间,远比跟在父亲那边要长得太多、太多了。

父亲……忙于魔门大业,虽然压根没人知道他整天都在干什么,不过他就是忙得没有影,别说是自己,魔门中的其他人,想见他一面也都不容易,但说也奇怪,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疏忽了对魔门的管理,有机可趁时,他却如鬼魅般的出现,粉碎掉每个别有异心的人……这样的一个角色,魔门之内敬之畏之,可谁也不会喜欢。

东方恋雪的情形也是一样,每次以为父亲不会出现,练功可以偷懒的时候,父亲就会离奇出现,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这个老爸还有一个特别身分:主考官,每次出现,就是要考试,考试不过,就是惩处……普天下大概没有哪个小孩子,会喜欢这样的老爸,所以东方恋雪在很小的时候,就充分理解魔门中人对本代天魔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形下,东方恋雪对小叔的好感,自然远远多过父亲,只不过随着年纪渐长,父亲慢慢也不再担任考官的角色,而是直接把这不得人心的工作,扔给阎罗王来担任,每次考核都是事关生死,通过就活,没过就死,再也不需要什么事后惩处了。

‘可恶的臭老爸,总有一天,我定要……’

太小的年纪,说不出什么太恶毒的诅咒,而且每次话说到一半,不是气力耗尽,说不出话,就是直接伤重晕死过去。在这样的成长过程中,东方恋雪慢慢发现了一些异常,就是有关小叔天妖的问题。

‘小叔,我觉得……你很奇怪啊。’

‘哦?哪里奇怪了?’

‘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哈哈哈,这有什么问题吗?世上本就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啊,人与人相比,总是不一样的。’

‘但……魔门之中,所有人都表现出很强的企图心,就只有你,好像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不争任何的东西,不要任何的好处,甚至也不去害任何人,魔门之中,我没看过和你一样的人。’

许久之后,东方恋雪渐渐明白,魔门中不是没有那样的人,只不过在弱肉强食的竞争下,一早就掉,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不会有命活到最后,天妖则是唯一的例外,因为有能力踩着他上位的人,基本上是没有的。

然而,当时的天妖只是一笑。

‘人各有志,别人感兴趣的东西,我不一定喜欢,而我不是没有追求,只不过追求的东西,恰好与别人不太一样,才给了你这样的错觉,魔门很大,里头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人,是你见得少而已,我与其他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哪怕年幼,自己也听得出来,小叔他百分百是在哄小孩,也因为被人小看的不快,让自己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却也一直知道不能随便问的问题。

‘才不一样咧,小叔,你的力量、才学、资质,全都不输给我爹,说不定还比他更强,又不像他那么讨人厌,以你的实力,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过这种隐居生活?明明你就可以……’

话没有能够说下去,因为天妖的严峻表情,让小小的东方恋雪吓到了,在他后来的记忆中,天妖永远都是那么悠闲,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将什么都掌握在手里,别说是脸色大变,他连被掀起情绪波动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能够一句话便让他脸色大坏,这可以说是非常难得……当然,这也同样代表,那个问题问得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说,这问题确实触及了天妖此生的最痛。

‘朋友,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大哥的修为与力量,举世无双,他的智慧更非你目前所能理解,普天之下也唯有他,才够资格成为魔门之主,不管是哪一方面,我都与他相去甚远,这一世我只会在他之下……我对目前的生活情况很满意,你觉得我消极避世,那只是因为各人所好不同,我所追求的东西,恰好和其他人想要的不太一样,所以他们汲汲营营,我云淡风轻,但我也是在做准备,终有一天,我会去追求我的理想、我的梦。’

哪怕年纪小,东方恋雪也觉得小叔这些话言不由衷,以他的才干、实力,足以在大地掀起滔天风云,叱吒一方,成王称霸,这些对他都不是难事,这么样的一个强人,却自囚于荒山,过着近乎自虐的苦行生活,孤独无伴,这只要是个人,就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打小他对自己的称呼就是“吾友”、“朋友”,以平等、对等的态度相待,从不摆长辈的架子,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几岁的毛头小鬼,这种异常的态度,只说明他太过渴望一个朋友……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一样会感到苦闷,一个寂寞成这样的人,说他对当前的生活满意,这话就算哄小孩,小孩子也不信,只能说……他是不能不满意。

从有记忆开始,最常听小叔说的一句话,就是“妖永远只会在魔之下”、“兄长才是真正的无敌强人,我不能与之相比”,反反覆覆地强调,几乎都可以说是在洗脑了,隐藏在这些话之后的无奈心情,东方恋雪当然感受得到。

(世俗宫廷,帝王之家,争权夺利,一向是刀刀砍到见骨,绝没有人情好讲的,魔门重利轻情,连那层假面具也撕掉,权力斗争的惨烈,只会比任何帝王家都更厉害,别说做出实际的反叛动作或是存有反心,恐怕光是具有足以威胁人的实力,就要不得好死了……)

这些事情,当时的东方恋雪还不甚明了,但随着年纪渐长,接触到的东西渐多,他知道了更多让他暗自心惊的事。

天妖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华尔森林中修行,身为本代天魔的亲弟,他最初的才干不算出众,还天生体弱多病,被判定为“修习武功难有成就”,给送去修练魔法,预备走术者之路,但在素以武道为主流的魔门,走这条路基本上就和被判死刑没多大差别,所以谁都没再对这个拥有强大血脉,却天生体弱的半废人,投以过多的注意。

谁也想不到,素来表现得冷漠无情的本代天魔,却像是很中意这个岁数相差颇大的弟弟,不但给予了难得的关注,还秘密将魔门至高绝学相传,那套名为“修罗劫”的绝学,在魔门中有着特殊地位,素来只传立有大功的重臣,甚至一度被限定为只有天魔才修练的掌门绝学,谁都没有想到,天魔会秘密将这套绝学私传给弟弟,更想不到……那个体弱的废人,为了不辜负兄长的心意,赌上性命,不分寒暑昼夜,暗中近乎自残地苦练,而且最后居然还被他走通这条路,真的把修罗劫练成。

从神功有成的那一刻起,那个体弱多病的少年不见了,人生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他开始执行魔门的任务,连续数次出手,击杀多名高手,其中还包括一些让魔门头痛已久,却束手无策的强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遭遇不少危机,好几次险险送命,但最终仍凭着过人的智慧、武力、胆色,闯过死关,甚至拼上同归于尽的风险,把任务完成,一时间名动魔门,特别是当他与兄长连袂出击,干下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受封“天妖”之后,声势一时无两,如日方中。

所有的成功者,都会受到瞩目,自然而然会有一群支持的人围拢在身边,哪怕并非本愿,也会出现崇拜他的人,送上赞美与敬仰,跟随敬仰而来的,还有期待,当这些东西都一一出现,一些耳语也开始在魔门内部流传。

本来天妖所行的术者之路,在魔门被认为是没出息、没前途的路,因为流传于魔门之中的巫法秘术,比寻常的黑魔法更艰晦难通,往往要多花上数倍的努力,才能修上相同的境界,而魔门以武道为主流,优秀人才几乎全都练武,只有无望武道的二、三流人物才寄望于术数,此消彼长之下,在魔门修练术法素来就是没希望的代名词。

然而,天妖却是同时走通两条道,魔法与武道都有所成,同时身为地阶武者与大魔法师,相得益彰之下,无疑就成了魔门之内最受瞩目的新星,甚至许多人开始认为,天妖的实力若全面爆发,可能已凌驾天魔之上,即使现在还不成,也是迟早的事。

天妖当然不这么认为,自己修练得越强,越是能感受到兄长的强悍,他恐怕早已突破地阶,到了另一个层次,自己纵然魔武双成,又如何能与兄长相比?

这个自我认知是不错的,但在魔门这种环境下,根本没有人理会,那些知悉内情的人反而说,若不是天妖分心旁骛,以天妖的优异资质,肯定早已取得突破,超越地阶,还有可能是魔法、武道双双超越,成就魔门已数百年未有的传奇。

年轻的天妖希望能够透过解释,厘清误会,避免不必要的困扰发生,但在魔门之内,就找不到多少真诚与善意,太多的别有用心与挑拨,让天妖越描越黑,之后,当他听到“天魔故意让天妖修练魔法与修罗劫,是为了将其引入歧途,分其精力,以免日后产生威胁”这样的说法,在魔门内部开始流传,他晓得大错已经铸成,再之后……没什么之后了……

天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所有的权位与荣耀,宣称闭关修练,不再接任务,不再出手,甚至也不再和任何魔门中人往来。魔门高手闭关,这类的事情时有所闻,不算新鲜,但什么也不交代,忽然就消失,什么人也不见、不连络,这种闭关通常是“被闭关”,也就是遭到监禁的同意词。

被天妖吸引过来的魔人们,树倒猢狲散,而一个刚要成形的魔门新派系,瞬间崩溃倒塌,魔门的天妖神话,就这么在开始阶段,便烟消云散了,随着时间过去,魔门世代交替,天妖之名多数人早已不复记忆,都不晓得在华尔森林内,还有一只曾经光照魔门的妖,隐藏栖息……

作为天妖寥寥无几的亲人之一,东方恋雪虽然自负聪明,却从来就弄不懂父亲与小叔之间的关系,若说这兄弟之间全然无情、没有信任,父亲怎会把自己扔给小叔来教养?但若说他们之间有兄弟情,父亲又为何让小叔过着这种自囚于林,空负一身惊世绝艺的生活?

这对兄弟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东方恋雪搞不清楚,或许,这也是各种冲突与妥协之后,最符合多方利益的平衡状态,也许在父亲看来,把自己交给小叔来培训、教养,更符合魔门的发展利益……他的思维素来别树一格,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料得中的。

‘兄长他必须这样,魔门之主的位子,不是给瘪三坐的,当时的我已成威胁,如果兄长不做处置,就会让别人认为他软弱可欺,或者认为我是他的一处弱点,而此后的挑拨与冲突,将会络绎不绝,再无宁日,直至我们两兄弟殊死一战,与其走到那一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情况。’

在东方恋雪成年之后,一次与天妖的对谈,听他这么说起当年的事,或许是因为这个弟子、侄子,已经确实成长到足堪为友的程度,天妖不再避讳,主动谈起了当年的旧事。

‘小叔你总是替我家的老头子说话,魔门如果开设效忠领袖的洗脑课程,应该找你去担任讲师的,从小就听你把他夸上天去,好像一天不说他好话,你就会吃不下饭一样,就算你这么夸他,他……他如果不配合你,你把他夸上月亮去也没用啊。’

‘洗脑?这话太过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如果我真是洗脑,这么多年下来,为何你不受影响呢?’

‘嘿,大概是因为我运气很好,别人想见都见不到的天魔,我见面的机会不少,见得多了,脑子就清醒了,哪怕你把眼前这块地说得满是鲜花,我仍清醒知道那不过是烂水沟而已。’

说着这些,东方恋雪暗自叹息,他之前话中有一小段停顿,别人或许不明白,天妖是肯定能听出来的,虽然听了出来,他却选择佯作不知,这样的态度,就不能不让自己感叹了。

刚才,自己本来想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就算你这么夸他,他难道就会放过你吗’,毕竟在自己看来,天妖反覆将当年之事单纯化,描述成‘这样做对兄弟两人是最好’的做法,实在太过一厢情愿,因为在这段论述里,刻意漏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若是当年天妖不放弃一切,隐居自闭,天魔会怎么做?会被迫痛苦地面对兄弟相残,努力找出解决办法?还是杀得冷血决然,没有半点留手?这个问题的答案,东方恋雪认为根本是再清楚也不过,只是天妖不愿提,自己也不好意思硬去戳破,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就算是绝代天妖也不例外。

只不过,虽然隐居闭世,自囚于绝崖孤岭上,天妖这些年来的岁月可没有白白浪费,东方恋雪确信他在作着某种修行,但到底修的是什么?武功?魔法?魔门秘传?这些东西都有可能,但包括东方恋雪在内,所有仍记得、关注天妖的人,都不晓得他究竟在做什么修行?或者,除了天魔,就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当东方恋雪一行人闯入华尔森林,遭遇连串如梦似幻的精神攻击,又见佛门清圣异相,东方恋雪才一下明白过来,只是为时已晚,当脚下的法阵发动,他瞬间被转移出去,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东方恋雪打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危机感,小叔不可能对自己下杀手,这是用脚指头想都不会算错的事。

因此,当东方恋雪回复意识,睁开眼睛,对于眼前的情景,他倒也没有被吓得太厉害。

“呃,这是哪里?这个场景……我干!你这个爱装先知的大包,不必特别揭人老底,把这东西翻出来吧?不带这样的啦!”

东方恋雪一手插腰,左顾右盼,眼前是一大片游园地,模仿数百年前,前帝国的皇家游乐园而建,在目光可及的这片土地上,布满各式各样以齿轮为运作动力的精巧机关,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飞天椅、摇摆海盗船、绕园列车……许许多多早已失传的机关,就在这幻境世界中重现。

还记得,自己幼时修练,碰上一个非常难过的关卡,有性命之忧,为了给自己增加闯关的动力,小叔天妖特别破了例,许给自己一个奖赏,问自己成功通关后,想要些什么?自己当时年幼无知,不懂许什么“我想当皇帝”、“我想你干掉我老爸”或是“我们连手灭了魔门”之类,惊世骇俗的大愿望,只要求说:“传说中前帝国的皇家游乐园,是给孩子玩的超级宝地,带我去玩一次吧。”

这要求说难不难,说易也着实不易,毁灭了几百年的东西,如何重现出来?天妖魔法再强,也不可能逆转时间,带人回到过去,那唯一所剩的办法,似乎就只有设法觅处重建了,这其中所牵涉到的查阅史料、动工兴建之难处,就算以魔门之力,也是大工程一件,自己本以为给小叔出了一个大难题,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通过考验后,他居然把自己丢到幻梦世界,在里头陪着自己梦游了一天。

往事如梦,早已不复记忆,但一下重回旧地,童年时候的种种回忆,刹那涌上心头,东方恋雪嘴上牢,心里却被触动了。

左前方的旋转木马,忽然转动了起来,由木材雕刻组装的骏马,靠着齿轮连结的带动,上上下下,往前跑动,绕着轨道旋转,而当木马转过一圈,其中一匹黄马上,无声无息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

东方恋雪二话不说,冲上木马轨道,选择了一匹红马,在音乐声中,与天妖并驾齐驱。

“我说你啊,用得着这样吗?就算不想直接见面,起码也把我送到一些有点情调气氛的地方吧?居然把我扔到游乐园来,你当我还是八岁小孩吗?”

“是吗?真是可惜呢,我记得当初,你很喜欢在这里玩的……”

天妖的表情,一如既往,云淡风轻,但说到东方恋雪儿时,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与感伤。

东方恋雪看了看周遭,一切事物栩栩如生,小时候的那个愿望,当时只觉得用得太没意义,后来才明白其中的价值,天妖自囚闭关后,基本上已没什么机会出手,即使奉命出战个一两次,也是随手便取了敌人性命,连修罗劫都没用上,外人根本无法从中窥见他修为如何,又到底在修练些什么?那一次变造出游乐园,是天妖极为难得的一次展露实力,如非为了东方恋雪,他是绝不会留下这个线索的。

闭关之前的天妖,对幻术并不擅长,却吃过这方面的大亏,为了不重蹈覆辙,他在闭关后刻意研修,将幻术练至顶峰,化幻为实,并且悟出了自己的独有幻术“一念痴迷”,在他所编织出的特异空间内,所有东西亦幻亦真,处于虚实变换的边际缝隙,比寻常的幻境世界多了一些奥妙异处,更为难解难破。

“这个游乐园啊,当初我就说过了。”东方恋雪朝周遭看了一眼,“就算变出了一堆奇巧机关、游乐设施,但整个空间里,除了你我,一个人也没有,这哪像是游乐园?哪有游乐气氛啊?”

“一念痴迷的化幻为真,是有其极限的,造活物出来的难度很高,一些简单的动植物还可以,但要变出人来,难度就太高了,何况……”天妖微微一笑,“我不喜欢人,不会浪费力气造多余的东西出来,在我的世界里,不需要人的存在。”

“后面那个才是真正的理由吧,佛门神通变化万千,从没听说过不能变出人来的,你连自己的圣域都造出来了,却说造不出人,谁信啊?如果你真造不出人来,那些魔法师和厨师是怎么来的?”东方恋雪摇头道:“我以前还真是没想到,以为你顶多是像其他的魔法师一样,修练魔法之余,顺便练几手幻术来当参照,只不过你特别妖孽,随便练都可以练成大幻术师,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哦?那你认为是怎样的?”

“这还用得着说吗?魔法你是有练,但你幻术方面的成就,不是从魔法那边得来的吧?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一念痴迷的幻真分际,根本就是佛门的手法,你好好一只妖,居然跑去修佛,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呵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我魔门与佛门、道门争斗至今,过往先贤中,钻研佛门技艺以求破解的人不在少数,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

“话是说得通,但只要看到你摆出的那一片掌中佛国、大千世界,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这可不是单纯的幻象,那么纯净至圣的佛力,恐怕就连慈航静殿都没有,你却搞出来了,这事要是在魔门传开,肯定要大开审查会。”

东方恋雪道:“佛门神通不是那么好修的,魔法尚可以驱使水火风雷,向天地自然借力,佛门神通想要有所成就,一是盖庙开坛,讲经受香火,收取信众愿力,集无数信仰之力而大成;一是虔诚至纯,受神佛眷顾,自然赐下神通力……你在荒山野岭,没得盖庙,更没有信徒可言,当然不可能是第一种,至于第二种,想想也奇怪,照你我的情形,怎么会取得神佛感应的?佛家虽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无赖规矩,但你哪有放下屠刀?一出手就摧魂灭魄,就算是那种走修罗道的战僧都不敢做,若你真是靠后者修得神通,现在早该法力尽消了……难道还有第三种修法?这可奇怪了,怎么我从未听过的?”

一面说,东方恋雪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天妖,华尔森林里的异象,天妖以虚实之道幻造佛国,如果只是幻影,那确实没有什么,可是佛力精纯至此,尤胜大德高僧,此事开魔门千古未有之奇,若让旁人知晓,天妖恐怕要直接面对魔门联军围剿了。

“小叔,你的智慧我比不上,不过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被派来这里,纯属意外,我一直想通知你的,但曲子说我们这边还没动,你已经先在华尔森林动手了,我最初还以为你出意外了咧,你怎么会忽然有动作的?夜壶太后老妖婆是不是认识你?不然怎么会让我们到华尔森林来?”

东方恋雪把所有问题连珠炮似的问出来,想要得到答案。他一向自认聪明,但此行却让他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太多的未知与意外,使得所有布局碎不成局,而且自囚多年的小叔,忽然有了这样的大动作,张开佛国幻境,释放出惊人的至纯佛力,这些动作……简直是在向魔门挑衅,如此不寻常的态度,令东方恋雪嗅出了一丝不祥。

“小叔……”

“呵,在这么有童趣的地方,你怎么尽说些破坏气氛的话啊?太没意思了吧?”

天妖挥了挥手,骑在木马上,怀念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玩这旋转木马的时候,一直要我把机械调快一点,还大叫飙马的感觉好爽,一晃眼,都这么久过去了……你知道你让我印象最深的话是什么吗?当时,你说,总有一天,你要改变这个世界。”

随着这句提醒,记忆在瞬间回涌,依稀又回到小时候,同样是在华尔森林之中,有个男孩双手插腰,对着大石上的天妖,大声说话。

‘我最讨厌江湖人了!仗着自己会点功夫,动手就杀人,会武功了不起啊!我最讨厌江湖人了。’

男孩比手画脚,抬头挺胸,道:‘将来总有一天,我要改变这个世界,不止江湖不再整天杀人,就连这个世界,我都要它没有战争,不再有人因为无意义的杀伐而死去,人人能够安居乐业,赚自己应得的钱,过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哦,这个理想可了不起啊,虽然和我的很像,却比我的要难得多啦,不过,你也只是现在说说而已,等到长大,你就会忘记了,每个孩子都是这样。’

‘不会!我绝对不会忘记的,等到我大了,我一定会实现这个理想。’

豪情壮语,言犹在耳,回想起来,东方恋雪着实感慨,如果是对着别人,自己大可耸耸肩,表示年幼无知的戏言,早八辈子就忘光光了,但对着眼前这个男人就不行,因为他是一手培育自己成长的小叔,因为他是自己的头号知己,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肯定清楚,直至此刻,那个理想……自己未曾忘记过,一天也没有!

天妖并不是喜欢饶舌多言的人,此时忽然提起旧事,必有原故……东方恋雪一下瞪大了眼睛,明白了小叔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正如自己仍执着那个遥远的梦想,无论外人理解与否,迄今仍为此而努力,天妖……也有他的理想,而他终于要离开囚牢,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了。

第四章 大地生机.五指为峰

处在一个尴尬的情境下,陆云耕越来越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自己应该是在战斗没错,但从以前到现在,自己从没有遇过这样的战斗,连听都没有听过。

余如来所释放出来的那个年青刀客,武功强得骇人听闻,刀光一闪,自己连挡的念头都还来不及生出,就被一刀断首,如此快刀,闻所未闻,快成了这样,天下还有什么护体硬功来得及挡?而且,这一刀不止是单纯的快,高速转换成动能,更进一步把刀上威力提升几阶,瞬间爆发出来的威力,天下又有甚么护体硬功挡得住了?

(幸好在大比中没遇到这样的对手,否则我怎活得到今日?不过……真不甘心,如此高手,能与他再战一次就好了。)

断首的瞬间,这个念头闪过陆云耕的脑海,他的见识不多,却也知晓身在幻境之内,受了致命伤害,肯定会影响,却未必会死,自己脑袋被一下砍飞,死多半不至于,不过没有机会再和这高手一战,实在可惜……

只是,有些事情仍超乎陆云耕的想像,头颅坠地,滚了几滚之后,预计中的意识消失没有发生,反倒是对岸余如来的声音冷冷传来。

“第一场,败得真是难看,俐落点,把自己的人头捡起来,准备开始迎接你的第二败吧。”

充满奇幻的感觉,陆云耕发现自己除了有些头晕,就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俯身将头颅拾起,迟疑了一下,不晓得该怎么办,最后硬着头皮,把头颅往脖子上一接,身首聚合,一下子又完好如初,重新站了起来。

一辈子没干过这种事,陆云耕委实觉得有些难以适应,但对面那边也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白衣青年目光带杀,二话不说,手中刀就斩了过来,这一回陆云耕多少有了些防备,而且白衣青年是在近处踏步出刀,不是飞掠冲来,尽管刀光更快,威力却减了几分,陆云耕拼着全力,双臂一挡,竟然挡下了。

“哈!”

居然挡下强敌的一刀,陆云耕心头为之一喜,就是这么一下小小松懈,被挡下的刀刃忽然像有了生命,化作一条电光之蛇,惊窜弹起,角度刁钻,速度更比之前快得多,陆云耕一惊未毕,已经给再次削颈而过。

“这么快又不行了,堂堂状元郎,是专程来这里刷新被秒杀的记录吗?太让人看不下去了,好心一点,捡起自己脑袋,重来吧!”

余如来的冷言冷语,没有打击到陆云耕,只是更令他斗志高昂,被砍掉脑袋虽然不会死,痛楚却是无比真实,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实实在在,能与如此高手实战练习,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所以不待余如来再催促,他已拾起脑袋,重新再战,并且在接下来的六十秒内,连续战死十四次。

(以前常常听高手呛声,说一出手就能杀人十几次,现在终于亲身体验到了,可恶,我怎么会如此没用的?呃……不过,好像本来我就不是什么高手,几个月以前,我在江湖上根本啥都不是,该不会就是因为我过于自满,得意忘形,才招致连续惨败的?)

心神略分,败得更是凄惨,转眼间又给砍飞头颅三次,最后一次力道太猛,脑袋飞出数十米远,陆云耕头晕眼花,追在后头跑,狼狈不说,那个白衣青年居然还挥刀追了上来,这一下可真是险到极处,差点就给乱刀分尸了。

不过,难看也就到此为止了,实战不愧是最好的修行,在反覆的丧命战斗中,死亡的感觉没有越来越淡,反倒一次比一次强烈,在这样的心理压迫下,陆云耕胸中有某些东西被触发了,刀光的神速,他仍是跟不上,至少眼睛是跟不上的,但却已渐生感应,主动应变,在大脑转过来前,格挡招架。

赖以护体的童子金身,也生出异常变化,若是正常战斗,护体硬功被连续摧破多次,不但会降低关数,元气大耗,还有可能搞到修练根基尽毁,武功全废,但此时的陆云耕,只觉得敌人的连续砍杀,对自己的金身似乎产生一种“炼体”作用,一次次破体接回后,金身益发紧密厚实,抗击力加倍提升上去,步入一个新的层次,对于那捉影刀光,也渐成威胁。

如果说,一开始陆云耕的金身,在刀光之前,就像是纸糊的,即使挡住了也挡不下,现在他的硬功确实有了金属强度,只要能挡住刀光,就一定能挡下,刀光虽是捉影一瞬,难以防御,可是砍在陆云耕的金身上,却再无法像之前那样长驱直入。利刃易折,变成了一个大铁块似的陆云耕,正是所有锋锐快刀的克星。

有了这样的变化,白衣青年便不能将陆云耕一刀毙命,双方距离迅速拉近,从最初的一刀,慢慢变成三刀、五刀毙命,最后终于演变成双方拳来刀往,大战几十回合,当然,并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往往陆云耕反守为攻、主动出击的一瞬,刀光猝闪,一刀就将他斩杀。

(他出刀太快,刀法又太奇,我的长处不在招数变化上,与他正面对攻,我非常不利,只能稳扎稳打,等待机会,像毒蛇一样,一动就制敌死命。)

总结失败的经验,陆云耕得出了这个结论,但刀光太快,要从中觑准破绽,发出毒蛇般的致命一击,那又谈何容易?刹时间,无数念头在陆云耕脑中涌现,包括各种可能性的假设,仿佛在告诉他,这么做就能挡下敌人的快刀,这么做就可以战胜强敌,这么做就可以……强!

太多的想法一下子充塞脑中,陆云耕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有那么聪明过,一个念头刚出来,马上又联想出三五个,每个都蕴藏着无数可能性,都蕴含着若干武学至理,有些甚至不像自己想出来,而是莫名其妙自己冒出来的。脑子一下跟不上思想的速度,却主动生出反应,开始将其中一些想法付诸实施,整合体内的真气,进行更有效率的运作,发出更有强大的攻击。

当陆云耕一下惊醒,这才察觉整具身体已不受掌控,强劲的内息如洪水般在经脉中奔流,攻守之间,都带着无可想像的强大威力,身体就像是一具完美的战斗机械,指剑、拳轰、肘击、扫腿,随心而发,圆转如意,变换之间不见一丝窒碍,隐然有几分武道大成的宗师气派。

而在这样的攻势下,白衣刀客再也扛不住,闪电刀光就像处处碰壁,无论多快,甫挥出就撞在一道铁壁上,若不想折断,就只能收刀变招,可不管怎么变、变得多快,都只会撞上另一块铁壁,最后能挥刀的空间越来越窄,整个被压制住,最终……只有被迫后退。

这一退的意义极不寻常,因为这柄“枫凉艳刀”的刀路,就是有进无退,刀刀神速逼人,不留余地,这才难以抵挡,一被压逼得开始倒退,结果就是兵败如山倒,变成了大溃败,陆云耕趁势反压过去,胜负之势刹那逆转。

短短时间内长进若斯,陆云耕没有多少喜悦,心里有的感觉只是惶恐不安。

(这是什么情形?我该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的失控,是有几分这样的感觉,但与普通的练功走火又大相迳庭,陆云耕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真的失去掌控权,只是太多的意念讯息涌现,一个未能消化,另一个又涌来,这才逼得自己屡屡分神,而自行动作,不住把本身的力量进化,攀升至新的境界,奔流在各处经脉中的力量无比强大,陆云耕觉得体内仿佛有了一片无边汪洋,这样的力量,绝对已经上了地阶。

在诧异之中,陆云耕觉得时间一下子慢了下来,自己仍无暇控制身体,但那些不断涌现的念头,忽然消失不见,脑海中所剩下的讯息,就是体内各处经脉、窍的运作状态,内息怎样流转,劲道怎样变化,钜细靡遗地出现在脑中。

玄之又玄的感觉,与之前由中阶正式突破上高阶的情形相似,都有那样的玄妙体验,陆云耕甚至看到自己的金身在变化,从本来的淡金色,变成有些透明的晶石之色,形态诡异,爆发出的力量却成倍激增上去。

产生变化的东西,不只是护体硬功,与此同时,陆云耕听见自己大喝一声,一掌推出,看似普通的一掌,却在出掌瞬间,骤然牵引大地气脉涌动,沛然地气灌入体内,接着就是掌力生变,轰发出去的掌劲,在源源大地精气不绝灌输下,凝聚成形。

陆云耕并不是第一次施展五岳峰掌,之前东方恋雪从洁芝身上盗出行功口诀,让他秘密修练时,就曾以天武神功地字部为基础,成功轰出五岳峰掌,那时所显露的程度,已经在洁芝之上,而此次出掌,只有比前次过之而无不及。

山形之气,具而显现,形如五指向天,指节分明,山上布满苍郁松柏,奇岩怪石,山腰处不但有清溪流水,顶峰更有云气缭绕,唯独食、中、无名三峰,拔云而出,巍峨挺立,气势森然。

形凝至此,已经不只是石,或是岩,确确实实是一座山岳,蕴生机造化的无穷大道于内,由武而入道,这一掌轰下,如山之镇,常人血肉如何能挡?就只听一声震天巨响,大地震动,那个白衣青年被巨岳压砸,粉身碎骨了。

一击毙敌,陆云耕收式停手,愣愣地站在原处,脑中回想刚才的每一个细节,久久不能言语。

虽然在武道之中,因为面临生死之间的刺激、催迫,临阵提升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肯定与临阵提升没有任何关系,再怎样的提升,也是有限度、有轨迹可循的,绝没有可能一个平凡的黄毛小孩临阵顿悟,忽然成了绝世大高手,蹬脚飞天升仙了。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像是临阵突破,倒有些像一种模拟推演,透过窥见未来的形式,把一套武学所蕴藏的可能性深掘出来,然后透过这样的形式,让自己感受。

(换句话说,这是我未来所能修到的境界?我将来能有这么厉害?)

这个念头闪过,陆云耕就像捡到了宝藏一样兴奋,但一个声音却适度浇熄了他的期待。

“很遗憾,这并不是你的未来,或者该说,并不一定是你的未来。”

菩提树下的余如来,声音缓缓传来,“刚才的演算,只是就武学本身的潜力进行推演,所得出的结论,在天武神功地字部的驱动下,五岳峰掌可以推高到这样的境界,但你能否练到这个境界,还要看你的机缘与自身努力,并不是你躺着睡觉不用动,这力量就自动出现在你身上了。”

话虽如此,但让人亲身体验过这至高境界,感受每一下细微的气劲之变、内息运转,这等若是把人送上高处,再由高处放下一条绳子,直接拉着负载物往上升,比起单纯的背负重物往上爬,这个帮助可不是一点半点。

陆云耕甚至听说过,慈航静殿之中,就有这样的无上秘法,由多位高僧合力施为,助受术者打通灵窍,窥见所修武学与本身结合的至高境界,找出最适合自己的修练途径,避免走弯路错路,足可省了十年的摸索,毕竟,哪怕练着天下第一流的神功绝学,也不能保证那些神功就真的适合自己。

(只是……这套秘术据说涉及因果之力,不但施术风险很高,施术、受术两方都要赌上性命,而且此术还大伤天和,就算能成功施放,也要背负很大的代价,所以已经很久没人敢用了,这人看来还很年轻,怎么独力一人就能施此秘术?又为何肯替我这样付出?)

无论如何,自己已受了人家一个很大的人情礼,陆云耕正想开口答谢,余如来那边却道:“希望你记住一点,刚才你看到的东西,好像境界很高,却也未必是什么至高境界,如果你过度倚赖,反而会对你有害。”

“请前辈明示。”

“唔,武学之道,没有最高,只有更高,五岳峰掌在天武神功的驱动下,是以衍出无穷生机造化为至高境界,但如果用其他的神功来搭配呢?仍是要走这条路吗?你如今显示的武功,仅有天武神功的地字部,这是你全部的潜力吗?五岳峰掌又真的那么适合你吗?”

陆云耕默然无语,余如来说的这些,对自己而言都是太遥远的事,自己甚至隐约有个感觉,余如来所说的这些概念,可能已经超越了地阶的层次,目前连踏足地阶对自己都还有段距离,更别说那个超乎其上的神话境界了。

只是,比起这些,自己更在意一点,就是这位华尔森林之主,为何送给自己那么大的一个人情?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送的这个大礼,可比赠自己一本绝世武功秘笈或超级大还丹还要大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陆云耕抬起头,待要开口,却见到眼前的草原世界,从目光所及的远处,迅速开始碎裂崩解,化为飞沙,而对岸的菩提树下,余如来的白色身影也早已不见,留下来的,就只有风中的一缕残音。

“恭喜你,这场考验,你通过了,获得殊荣的你,将得到通往下一级的资格与装备。”

“呃,什么意思?”

陆云耕愕然,看着整个世界如沙一般崩毁殆尽,而后,他双眼一睁,清醒了过来。

华尔森林之中,同时爆发着多场大战,每一场如果不是激烈,就是惨烈,只不过,不是每一场战斗都能看得见,这里头的大多数,都只发生在意识空间之内,而考虑到华尔森林本身就是亦幻亦真的特殊环境,这些发生在意识空间的战斗,就只能算是梦中梦了。

“到底是怎么了?都过了那么久,为什么连一点消息也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在华尔森林之中缓步而行,凤香面上表情满是忧虑,本来她和东方恋雪约定,森林内情况诡异,吉凶未卜,除非东方恋雪主动联络,否则无论他们入林多久没出来,她也不可以入林,断绝最后一丝生机,但就在刚才,一直悄然等候在马车中的她,接到东方恋雪的秘密传信,信不但是用双方平素惯用的符鹤发来,上头还有约定好的特殊暗记,信中表示这次冒险挖到大金矿,华尔森林之内,居然暗藏了一座佛门的远古遗迹,里头的好东西多到像山一样高,东方恋雪悄悄偷藏了几件要紧事物,想把东西尽快交给她,加以变造,改头换面,方便私吞。

“去你的,还真把我当成专门做黑的了……一步错,步步错,真是误入歧途喔。”

凤香颇有感叹,倒不是对这种处理赃物的活反感,毕竟以前和父亲在一起,常常接到黑暗世界的订单,类似的活也没有少干,权当练手就是了,不过现在自己虽然不是大炼金术师,也没去评定等级,但怎么也该算是高阶炼金术师了,还总让自己做这种小学徒的手工,想想实在觉得大材小用了……

“佛门宝藏?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如果圣气太强,变造可不容易,那些污化圣器的阴毒魔法我可不会,要我做也做不来,动不动就要上百婴儿的怨血,这种事收多少钱我都不干的……”

独自一人行走林间,似乎是想要驱散心中的不安,凤香不断地自言自语,不久之后,她终于来到约定位置,并且为着眼中所见的殊胜异景而惊叹,金银之叶,遍地莲华,土生佛光,这确实就像传说中的佛国……

“东方说得没错,这次他们还真是挖到宝了……”

凤香轻轻说着,旁边很快传来了接话声,“哈哈,这个当然,我东方恋雪好运一世,怎会落脚无宝之地?既然来了,当然是要拿点好货,嘿嘿,这次发达啦,快过来帮手。”

转过头去,看到东方恋雪手里拎着一个布袋,从一棵大树后头跳出,朝这边笑嘻嘻地过来。

“你又偷藏了什么?别是太难搞的东西,否则我要多加处理费的。”

“没问题,这次我真拿了不少好货,只要脱手,我就财大气粗,随你怎么开价都给得起。”

“哇,好大口气,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怪我狮子大开口喔。”

“哈哈,没在怕的,有好买卖,怎么样都要先照顾老伙计,你先看看认不认得这几件东西吧。”

“好,说话算数。”随手将布袋接过,凤香一面解开布袋封条,一面道:“你就安心上路吧。”

话声甫出,凤香的双腕之中、腰旁两侧,骤然射出几道金芒,事发突然,她正作势要开袋看物,全无异状,这几道金芒猝地射出,对面的东方恋雪根本不及防备,距离又近,一下就被射得洞穿,滚在地上哀嚎。

“你、你……”

“不要叫了,你没同党的,我扫描过了,如果方圆百米内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人在,我也不会出来见你的。”

凤香如同女王般睨视着在地上惨嚎的人,道:“你身上中的四发魔矢,有两种是麻药,交互作用之下,就算你有绝世武功也用不出来:有一发是致命毒药,如果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五分钟内你就会化血而亡,但别以为这样就解脱了,还有一发上头附了诅咒,哪怕你做了鬼,都会让你痛到想再死一次。”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我没有破绽……”

“是啊,你是没有任何破绽,直到现在,我也看不出你是怎么伪装的,你易容术的本事挺高,我真该留你一命来学学的,可是,如果你真的是那家伙,就该知道我的不安全感很重,虽然我们没有明白约定过,但他肯定清楚,只有他主动来见我,或是我主动约见他,我绝不会到他指定的地方去见面……不管你怎么扮他,怎么模仿出信中的暗记,这都只会让我更起疑。”

凤香冷冷道:“当然啦,如果只是我个人疑心病重,错好人,我会和他说声对不起的,女人本来就会瞎疑心,有担当的男人就多担待些吧,再说,那家伙的坏事干得太多了,没事活该被我射一箭,让那些受害者瞑目也好,算是替他还债……不,还点小利息吧。”

这些话传入耳里,真是可以把人气到当场晕去,或许是因为总和性情恶劣的人交往,凤香多少也受到感染,一横行无忌起来,果然有几分恶女的模样,她口中说话,心里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敌人拼着性命不要,暴起发难,那就不好应付了,毕竟……战斗可不是自己的强项,就算小心翼翼,带齐了能带的装备,自己也不可能因此就在战场上横着走了……

“既然你知道有问题,为何你还要来?”

倒在地上的敌人,忽然扔出了这个问题,触及凤香心内的秘密,若不是因为这里有她在乎的人,担心出了什么意外,已嗅到危险气息的她肯定有多远躲多远,更别说亲身赴约涉险了。

“你的废话太多了,我奉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省些时间,老老实实交代他们的下落,否则还剩下一分多钟,你就要毒发身亡了。”

“嘿嘿,原来你还是有在意的人……迟早你会因此付出惨痛代价……”

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东方恋雪”,睁着嘴狞笑,整个身影忽然淡化消失,凤香见状一惊,晓得自己棋差一着,终是落入敌人算计。

(我身上明明有消除幻术的心灵装备,怎么会无效的?是广域型的幻术大结界?这个结界的运作范围有多大?整片森林都覆盖在内?这是怎么做到的?)

几个念头在脑海中瞬间闪过,蓦地,凤香发现脚下有异常能量涌动,而自己身上的“诺亚护身符”也发动,抵抗那道莫名能量的入侵,两边一时僵持不下,幸亏自己制作这护符时不惜工本,否则现在已经为敌所趁了。

才刚刚暗叫侥幸,凤香身躯忽然一震,有什么人在背后出手,轻轻一点,正中后脑,让她眼前迅速变得一片黑暗,在昏迷之前,只依稀听到一个声音。

“干得漂亮啊,小丫头,转眼间你就长这么大了,有女若此,吉尔菲哈特与阳焰该很高兴了……连破我两重设计,还让我不得不亲自动手,你不但比你爹爹聪明得多,更比什么提督、高手的要优秀啊……”

还没听完,凤香便整个晕了过去,整个身体被强光所笼罩,渐渐化光消失,而在她身后出现的那道白斗篷身影,则是抬起头,望向正西方,那边正传来一下又一下剧烈的震动,连大地都为之摇晃,这些震动的源头,正是华尔森林中最激烈的一场战斗。

“唔,皇帝不愧是皇帝,真龙之气,帝王绝学,想要将他压下,确实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天纵之才,不同凡响啊……”

轻叹一声,余如来的身影缓缓消失,而在远处,华尔森林的中心位置,正与仁光帝战斗的黑斗篷之妖,像是忽然间获得了能量挹注,掌劲威力陡然提升,较之前陡强五成力量的一掌,狂轰了出去,周遭气流受到牵动,霎时间狂卷如龙,飙动似刀。

“帝国之主,且来试试太乙真宗的六爻三绝!”

“哼,是风卷山走大地动?什么百年没人练成的绝学,在朕眼中,全是老掉牙的过时玩意儿,雕虫小技,看朕如何把这过时东西连同你一起斩下!”

吼喝声中,仁光皇帝举手指天,剑气冲霄,紧跟着,皇剑斩龙,破风诛妖!

第五章 举步维艰.四顾茫然

天妖与仁光帝的战斗,打从一开始,天妖就着实感叹,这个年轻人的天才之名真不是白叫的,认真要说,他甚至不太能算是天才,毕竟自己此生所见过的优异天资者太多,侄儿东方恋雪就可以算是一个天才,却远远不能和仁光帝相比。

此人……应该说是天地之间的一个错误存在,就像河流之间偶有弯折,而弯折之处,水流异常,或是骤然和缓,或是激荡冲成漩涡,仁光帝就是那个漩涡,出于某种天道因果的规律,让世上忽然出现这么一个打破所有常规的扭曲存在,在这种人身上,什么常识、规矩都不能套用。

也正因为如此,打从战斗一开始,他便占着上风,虽然这里头包括很多复杂原因,但他占着优势是事实,天妖本来估计,至少还可以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和局,哪想到竟然被压得节节败退,整个错算了。

魔门的情报力之强,很少有查不到的东西,帝国贵族私下串联,秘密组成高手团刺杀仁光皇帝,还高价聘用王牌杀手,前后大大小小几十次,这些事外界听都没听过,魔门却连战斗记录都写得清清楚楚,天妖曾经过目,估算出仁光皇帝的修为已破地而入天阶,那种程度的战斗,于他就像大人打小孩一样,自然毫无压力,所有来犯者皆死路一条。

然而,亲自面对面交手,天妖赫然发现,仁光皇帝不只是踏上了天阶,还有另一样长处,只要一进入战斗状态,他的精神就无比昂扬,反应比别人快,思维比别人更敏捷,痛楚与伤没法削减他的斗志,只会让他更为战意高昂,还激发出更强的力量,在战斗中取得更多的领悟……甚至突破。

像这样的人,通常都会被尊奉为“战神”、“斗神”一类的存在,他们能发挥出比己身应有还要强的战力,哪怕是碰上比他们强的敌人,他们也能越战越强,最终取得胜利,可以说是最要人命的武者,仁光帝有这样的特性,再参悟御字归龙图,修练龙体圣甲加身,这简直就是绝配,神圣帝国的贵族遇上这么一个角色,只能说是倒足大楣,难怪几十次刺杀,刺客给杀得片甲不留,后党也元气大伤。

而在天妖的对面,仁光帝也暗赞眼前的对手了得,自己虽然狂妄,却非无知,当初成功踏足天阶,取得了这超越常人的鬼神之力,虽一度睥睨天下,认为举世再无抗手,但还是很快便冷静下来,认为世上绝不只有自己一个人突破地阶,与自己同样踏在天之上的人,肯定还存在。

这并不是单纯的相信,而是一种感知,当自己站在紫禁龙宫的最高处,穷目远望四方,确实就能感受到,有几股与自己相同位阶,甚至还比自己更强的气息,远远地传过来,虽然不知道确切位置,不晓得究竟是些什么人,但确实存在,只要自己能感应到这些一天,自己就清楚晓得,天下无敌这个想法对自己只是虚妄。

在皇城内杀尽仇敌的感觉并不好,杀戮的本身不算什么,自己也从不是害怕造杀孽的人,但如切菜切瓜般收拾掉那些没用的废柴,感觉就像在欺负弱小一样,假如自己真的是那么天下无敌,或许还可以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问题是自己明明知道天下仍有强人,自己绝非最强,却总被夸为无敌高手,时间一久,非但不觉得飘飘然,反倒生出连自己都变成井底之蛙的感觉。

这份盈满心头的孤寂,终于在今日得以解除,这趟华尔森林之行,固然是弄到损兵折将,颜面尽失,但打从自己孤身上路的那刻起,确实也有一丝难言的兴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期待已久的人物,同属天阶层次的对手,必能消除自己的寂寞,让自己的渴望获得满足。

(华尔森林之主,你这家伙,应该能让朕满意吧?老是和比自己弱的人战斗,朕都要变成废物了,不管你有多强,尽管让朕感受吧,朕太渴望与强人战斗的感觉了。)

仁光帝打从一开始便毫无保留,全力出手,既要求战,更要追求速战速决,因为颜龙涛澜、陆云耕等人虽然失踪不见,却未必没有生机,若是拖得太久,就算有救都会没救,所以尽快了结战斗、压下敌人、救出同伴,是仁光帝给自己的挑战。

只是,这个战术构想实行得有些偏差,仁光帝先声夺人,一出手便是天皇心剑,将敌人所坐的奇鳞石给轰爆,把敌人迫离石上,进入自己的杀局之内,过程中也预期到敌人的强猛反击,可是这个自称天妖的敌人,掠离石上后,却只是一个劲地闪躲,没发动什么厉害的反击,让仁光帝好生失望。

“哼!少看不起人,彼此既是同样位阶,你只顾着逃,以为能逃到哪里去?若是不想死在这里,就给朕认真战斗!”

“呵,年轻的皇帝火气真是不小,战斗的方法不是只有一种,除了横冲直撞,先以退避消除敌人锋芒,也是战术的一种。”

“如果你所谓的战术只是嘴炮,就把力气省下来吧,因为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发起狠来,仁光帝手一下高举,画了一个半圆,天皇心剑再出,一改之前单束集中飙出的形式,化作点点飞蝗流星雨,广域性地大范围轰出,封死每一个后退的角度,就要让天妖避无可避。

“身为一国之君,应该爱民如子,不该那么咄咄逼人啊……”

天妖苍白的脸,露出了一丝奇异笑容,同样是举起手来,画出一个圆,而一股异劲随圆转动,迅速在天妖周身形成一个大轮,明明转得不快,但骤雨一般乱射而来的天皇剑气,与这缓缓转动的大轮一碰,却像流星被更大的天体吸住,一一偏移转向,再不能持续进击。

“你这妖练的武功真杂,又扮佛陀又修道,这一手算啥?太乙真宗的化劲功法?太极劲的变招里何时有这变种了?”

仁光帝冷哼一声,天皇剑雨又一波狂击落下,既然一时还看不破敌人的招数,主动抢攻试探,应该是最好的办法。这一波的剑雨更密,完全针对卸劲、偏转类的武学而发,仁光帝身经百战,对于擅长太极劲的高手,早已磨练出一套破解之法,见天妖释放的轮形气劲,似乎也是走类似途径,便直接攻其弱处。

这一出手,很快便试出了一点东西,照理说,柔能克刚,而快则可断刚柔,短时间内高度密集落下的剑雨,超过气轮化劲、卸劲的处理速度,气轮就不攻自溃,可是这一轮比早先更密集的剑雨,疯狂乱击气轮,非但没有收到预期效果,还比之前那一轮溃散得更快,转眼间,两波如浪剑雨尽消无形,点滴无存。

怪异的情况,引起了仁光帝的注意,细心观察之下,他发现剑气与气轮接触的瞬间,凝练的剑气竟然发生崩解,就像被人抽出核心元素一样,抽丝剥茧,失去核心的能量交相碰撞,自我毁灭,转动的气轮趁势旋转化劲,剑雨攻得再急,也全然无用。

仁光帝的武学见识不凡,太乙真宗的化劲功法虽多,但像这种令世间所有攻击力量,甫一接近,就自动分解,返本归源的技法,却闻所未闻,已经超脱太乙真宗当前流传的各种上乘功法,属于神通一类的传奇……这么一想,仁光帝的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传说中的太上无极圣轮?化尽天下攻招的太乙真宗绝式?去你老母的,这种老古董都拿得出来?太乙真宗怕是已两三百年没人练成,也没人练过了,你到底是几岁了?”

骂了一句,仁光帝两眼放光,斗志整个被激发起来,“区区无极圣轮,欺负那些地阶,你或许真可以把这当成神通唬人,但要拿来对付朕,这就还差得远了,已经太久没有碰到能让朕棘手的东西,天妖,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一声长笑,仁光帝举臂凝气,灌注天皇心剑的剑气于自身,开始发动属于他自己的“人剑合一”。

(太上无极圣轮之所以厉害,是因为触及了天地本源之力,无论什么力量压逼过来,都会被圣轮返本归源,散诸天地,但如果双边都同样触及世界本源,它还返得了?化得去吗?且来一试吧!)

刚才一路闯关,仁光帝已经领悟,将自己的身体化为一座新天地、新世界,便足以抵抗天妖所掌控的大千之力,此刻他便故技重施,不但再次组成内世界,还进一步淬炼,以剑气取代普通真气,尽管剑气锐利,行走经脉时风险极高,动辄先伤自身,可是成功运转几轮后,凝练出来的力量,杀伤力陡增数倍,而凭此所构成的“世界”,更是锋芒四射,锐不可挡。

“臭老妖!看朕如何破你的鬼圣轮!”

仁光帝化做一道刺眼的锐利剑芒,对着天妖直冲撞去,天妖感受着这股压力袭身,心中确有一丝惊叹,这个年轻皇帝的战斗智慧,实在是自己生平所见的第一人,这种横冲直撞的笨方法,看似愚拙,但在这个虚实交界的缝隙中,却正是太上圣轮的克星。

太上无极圣轮能拆化天下力,练至化境,甚至能拆解所有的实物,可是再怎么化力卸劲,也都有个极限,当对面是一整个“世界”撞过来,太上圣轮纵使承受得住,也来不及分拆,势必给强行攻破,而此刻的仁光帝,却正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小世界。

“我本来以为,太上圣轮能阻你个三五百招,至少也能拖上十几分钟,没想到一照面便给你破去,虽是我作法自毙,但你的战斗智慧真是恐怖啊,若早三十年遇见你,我多半不是你的对手……”

天妖道:“可是,在这虚实幻境中,你能自结愿力,构成内世界,我亦能将太上圣轮推展出更进一步的神通,年轻的皇帝啊,看看你如何解掉这三轮吧。”

话甫毕,天妖周身若有若无的**虚影,骤然迸散开来,瞬间重组,一化为三,不但笼罩范围一下大了多倍,还将急冲过来的仁光帝给罩住。越来越凝实的**虚影,沉重如山岳,一下镇住了高速冲来的仁光帝。

“哼!又是同一套鬼把戏,有用吗?”

仁光帝全身剑气凝聚,锋芒内敛,重重一击轰出,要把**给斩开。正如早先的估计,高度凝练的浑厚剑气,不作分散,太上圣轮已无法将之拆解、分抽,但这一击仍没有产生效果,因为剑气击中**后,如中无底深渊,整个被偏移滑开,然后疯狂流泄,不晓得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仅如此,三个**同时运作,仁光帝攻击其中一个,另外两个加速运转,仁光帝骤觉不妥,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第一时间撤手回防,与此同时,攻出的剑气如长江大河般倾泻出去,要不是收手得快,一下就会损失两成力量。

而且,仁光帝更察觉,在自己做出攻击的短短时间内,两座**的异力袭身,龙体圣甲可挡千枪万刃,无物能克,却在这两股异力上下夹攻中,出现渐渐崩解的现象,尽管时间很短,但自己的少许眉发、衣袍,都已被分解消散,要是时间再长一点,那就是整个身体齐受影响,分崩离析了。

从大占上风,一下陷入致命危机,仁光帝着实一惊,但龙体圣甲不愧为无上秘法,刚才他一意抢攻,减少了防御的力量,这才予敌可趁之机,此刻全力回防,龙体圣甲立刻变得牢不可破,挡住三个**的异力侵蚀。

(装神弄鬼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不过,确实有些门道,得要仔细看一看,谋定而后动了……)

仁光帝聚力护体,凝神细观,天上、地下,还有圈住自己的这三个**,随着转动,形象已经越来越清晰,只见三道**由上至下,分别是天蓝、血红、金黄之色,每一个**都由气旋构成,表层浮现无数神秘而深刻的符文,似是某种经文,却又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文字,至少……绝对不是太乙真宗的符箓文,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神秘东西。

看深一层,仁光帝骤觉**上的每一个符文,骤然化成一个小气旋,大法轮上就有无数的细小气旋,而每一个小气旋,都像是一个运转中的世界,一望之下,**浩瀚无边,化衍大千,仁光帝神魂剧震,晓得厉害,连忙收摄心神,免得整个被吸扯过去。

(这只妖到底是什么来历?口口声声自称妖孽,使的武功非佛即道,上应造化天数,还散发这样的正气,太荒唐了……不过,他确实强啊,而朕就不相信,这世上的什么神功绝式,一旦进入实战层面,还会有朕破不掉的东西!)

怀着无比的信心,仁光帝动也不动,虽然被困在**阵中,却开始搜索这个大千**阵的破绽,自信这应该不会花太多的时间。

不过,天妖并不打算让他这么悠闲地找破绽……

“龙体圣甲果然天下无双,这三道**,分别代表过去、现在、未来,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在三轮法界中,一切归于虚妄,什么也不留,你却能立身其中,凭己力逆转天道,确实是天地间的一个扭曲异数。”

“区区一只妖,居然开口天道,闭口天数,你真以为自己能代表天吗?若真自认了得,不妨动手试试,看看陷入你阵中的朕,是否真成了可以任你鱼肉的东西?”

“叶狐兰蔻的儿子啊,龙体圣甲虽然厉害,无懈可击,但你却是有破绽的,你有否想过,为何你武道无敌,但做起事来却无比艰难,仿佛天下间人人皆是你敌?”

喟叹之声入耳,这是敌人刻意打击自己心志的战术,仁光帝如何不知?但假若人家只是无理谩骂,污言秽语,他还可以不受影响,此刻天妖所言,却是他心中的一块大石,一被触及,忍不住道:“不遭人妒是庸才,朕要改革帝国,触动老旧阶层的利益,敌人自然多了,但以朕之能,最后必是朕获胜。”

“唔,真是信心十足,除了你的能力,年轻也是你的本钱吧?只要熬到那些老家伙都死光,皇帝陛下最后始终可以大权在握……但你改革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帝国气数、祖宗江山?可是帝国贵族几乎个个不关心,你做得越多,他们越是反你,或者你是为了百姓?但黎民百姓看不懂你的改革,更从未支持过你,你多番辛苦,所为何来?”

“那是因为朕要做的事,屡受掣肘,从没有一次能好好由头干至尾,所有设想好的东西,一实施到下头就整个变样,百姓无从理解朕的用心,根本不知道朕想要给他们什么,当然只会站在一旁看戏,把这全当成是与他们无关的事。”

说到这一点,仁光帝的满腔怒气就几乎要爆发,天晓得自己为了振兴帝国、革除旧弊,做了多少的努力,但后有后党掣肘,令自己施展不开,前头又有整个帝国的官僚体系为敌,别的不说,单单只是一个针对农民提供的超低利贷款,希望减轻农民在荒年时的负担,哪想到贪官污吏沿途抽水,拨下去的专款,还没到老百姓手上,就被贪污得七七八八,而那些畜生为了填补亏空,居然假借皇帝名号,横征暴敛,一面捞钱补帐,一面让皇帝当冤大头,此事让自己为之气结,连续惩处了几起相关案件,但类似的情况,遍布帝国,捉不胜捉,杀不胜杀,至于血洗帝国,来一个大清洗……自己何尝不想?只是以自己当前的权力,还真做不到这种事。

诸如此类的例子实在不少,弄到自己常常觉得,皇帝根本就是一个屁,无论下了什么命令,怎么想干些有利国家民生的事,但一道道命令下去,总被扭曲得不像话,那些贪官污吏总能藉着自己的命令来捞钱,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法,说起来令自己只想呕血。

更糟糕的是,地方上的民众不明究理,听了这些蠹虫的谎言,真以为是皇帝不仁,这才迫使官员不得不搜刮人民财产上交,每次骂起来,都是指着皇帝的脊梁骨猛戳,有一回自己在外微服私访,听见整村的人都在骂皇帝,连三岁小孩都不例外,一下怒意上涌,几乎就想把全村人连同那些赃官一起给宰了……

(不得不承认,虽然帝国的综合国力仍强,甚至还比之前要更强,但整个官僚体系,已经打从根部开始腐烂,烂到透了,想要改革,除非有无穷的智慧,再不然就只能把一切推倒重来……真要这么干的话,朕该做的不是皇帝,而是革命者……革自己的命……)

连串的挫折,让仁光帝充满有力难施的感觉,他不是没有杀尽天下贪官污吏的决心,前帝国的一位帝皇就有过“找人来当狗或许不好找,找人来当官还怕找不到?”的名言,仁光帝素来将这段话奉为圭臬,杀起贪官蠹虫从不手软,一次杀上数百、过千人都不皱眉头,但最多也只能如此,若想要再进一步,除非能在帝国大权的博奕中彻底获胜,收帝国军政大权在手,否则是做不到的,要是蛮干得太厉害,连帝位都可能保不住……

“你自负英明神武,从开始亲政之前,就不住试图做实事而非争权,希望能兴利除弊,减轻百姓的负担,权位对你而言,从来就不是非争不可的东西,你是我从未见过的帝皇类型,从人格上来说,你的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伟大。”

天妖笑道:“但长年努力的结果,却是你的敌人越来越多,理解你的人越来越少,最后都快搞到令不出紫禁龙宫了,这么可笑的蹩脚皇帝,实在也是千古罕见,你为天下百姓而改革,却只被他们当成一个笑话、怪物,你武功越高、越想做实事而轻权位,就越得不到认同,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应该是仁君、圣君,却只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仁光帝的无比高傲,让他几乎没有什么知心友人,除了颜龙涛澜,其余也没人试图了解他,没人理解他的感受与想法,天妖所说的这些事,仁光帝就只有每逢夜阑人静、午夜梦回,才会偶一思之,却从来不敢深想,因为这就是一个不能去想的要命问题,如果想了,在茫然中迷失的心,就可能走上自暴自弃的路……

天妖所说的话,字字句句,不只是敲击在仁光帝心头,更好像正把伤口剥开,除了痛楚,更有一股狂怒涌上心头。

“给朕住口!像你这种只会嘴炮与躲起来修练的家伙,就算再多几个,世界也不会变得更好,从来就不肯亲自跳下去干的人,有什么资格批评朕?”

怒气狂飙,几乎气到昏头的仁光帝,连运功护体都不顾,甚至无视三轮法界开始分解他的肉身,第一时间回呛过去。

这自然是一种不要命的愚行,然而,当致命的危险感觉再一次出现,受这刺激影响,一个念头闪过脑中,仁光帝忽然发现,一直遍寻不得的敌人破绽,找到了!

(这家伙开战以来,全都是采守势,什么见鬼的圣轮、三轮法界,都是重守不重攻,以压制来代替攻击,天阶武者可没理由这么窝囊,他只守不攻,必有道理,最大的可能……是他只能守,无力反攻,至于为何如此……那么多人消失不见,是被他分开处理了吧?同时处理那么多人,又要维持整座华尔森林的虚境运作,有可能不吃力吗?干着那么吃力的事,他哪还攻得出来?能够守得住、拖时间,就已经是极限了吧。)

一想通这个关节,仁光帝立刻发现,对方很有可能已是强弩之末,纸老虎一只,如果这想法没错,自己全力一击,天妖九成九接不下来,但……假使这个估计有误,面对三轮法界这等虚渺神奇的杀着,没有找到真正破绽就出手,无疑就自陷死地,自己要冒这种风险吗?

“去!就和你赌这一局,若不能破你见鬼的三轮法界,朕这条烂命就送给你了!”

仁光帝虎吼一声,龙体圣甲的护身力量,骤然提升五成,像是将所有能量凝聚起来,放弃固守,要作一次最猛烈的爆发,天妖见状,暗暗吃惊,本来仁光帝的情绪已为自己所掌握,盛怒之下,防守出现破绽,胜负的天平已朝这边倾斜,哪想到他在狂怒之中,竟然查觉了自己拖战的意义与破绽所在,这种跳跃性思维,真不知是怎样做到的,天眷之人果然不同凡响。

天妖一下感到好奇,但眼前并不是思索的时候,仁光帝即将冲击三轮法界,他必须抢在那之前出手攻击,这时又一道元灵与力量回体,是陆云耕通过考验,负责对他进行测试的那道元灵,解除幻境后,连同力量一起归回本体,而从各处情况看来,其他人估计也很快就会通关,这边再没时间让自己耗下去了……

心念一动,天妖翻手出掌,比之前陡强五成力量的一掌,狂轰了出去,周遭气流受到牵动,霎时间狂卷如龙,飙动似刀,一道龙卷刀风,穿入三轮法界之内,直逼仁光帝而去。

“帝国之主,且来试试太乙真宗的六爻三绝!”

“哼,是风卷山走大地动?什么百年没人练成的绝学,在朕眼中,全是老掉牙的过时玩意儿,雕虫小技,看朕如何把这过时东西连同你一起斩下!”

吼喝声中,仁光帝一身真气爆冲,龙体圣甲所灿发的金芒,一下耀眼至极点,逼得人不敢正视,就在这强光之中,仁光帝整个人消失不见,化为一条吼啸震动山河的威武金龙,长吟震百里,一下摆动龙躯扫过,天上风云同变,龙卷刀风刹时溃散,再不成形。

天子皇龙,其威如剑,剑以龙的形象出现,每一下龙躯扫动,都等若是千剑万剑齐发,在龙威肆虐之下,三轮法界很快就显得千疮百孔,摇摇欲毁。

第六章 天家无情.皇者之怒

在天妖眼中,仁光帝此刻爆发的力量绝不简单,更不是单纯的个人力量而已,打从仁光帝能够自构内世界的那刻起,天妖便晓得这位年轻的皇帝,不是徒具虚名,而是确实拥有传说中的龙气。

(……这就是真命天子的龙气了,传说属实,帝国初祖总算后继有人……)

古往今来的帝皇虽多,但真正拥有龙气的却没几个,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开朝创代的不世雄主,本身受天所眷,具有特殊命格与体质,体内存在某种能量,是为“龙气之源”,这点能量本身倒是没什么,也不能实际发挥,唯一的作用,就是形成一个磁核,吸附周围人心的愿力,再转愿力为个人力量,若为帝王,所吸收的愿力甚至广及天下。

因此,拥有真龙之气的王者,所统帅的人民越多,越得人民敬畏、爱戴,自身力量就越是强大,练功等若是天下万民帮着同练,普通人修练如果是缓步行走,天才修练就是快跑,最优秀的则可以策马奔驰,而具有龙气的真命天子,根本就是在天上用飞的。

这种人转万民愿力为自身力量,不但修行神速,战斗时内力更几乎无穷无尽,不怕消耗,反倒是很有可能因为自身强度不够,力量一下涌入过多,经脉硬生生被撑爆或炸开,神圣帝国之祖,据说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开发出龙体圣甲这套强化肉身的超级硬功。

仁光帝在武道修练上所展现的惊人天分,早已令天妖怀疑他身具龙气,此刻亲眼目睹,这个猜测获得证实,在龙气无匹之威的肆虐下,纵使是蕴含大道至理的三轮法界,也不堪承受,最终整个炸裂,迸散开来,金龙长啸出声,直追天妖而来。

天妖身形一动,倏地一分为三,三道不同的黑色身影,如鬼魅变形,分朝三个方向高速遁去,只是他窜得快,金龙更快,一声龙啸,龙鳞如雨射落,将四周地面全给掀炸开来,那三道黑影无论是遁向何方,都被龙鳞贯串而过,其中两道立刻消失,只余下最后的第三道,被贯串后栽倒在地,大量鲜血涌出,很快染红了泥土。

“哼!”

怒哼一声,金龙形象冉冉消散,还归仁光皇帝的本相,刚才激发体内本命龙气,大破三轮法界的全力一击,不但是冒着高度风险,也是大耗元气的一击,强悍如他,也需要回气调息,只不过从外表看来,仁光帝一切如常,甚至连脸色都不显苍白,深吸一口气,便又显得神完气足,这只能说……真龙之体委实太占便宜。

相较于仁光帝,天妖的情况就糟得多,龙鳞之中蕴含天皇剑气、圣上刀罡,贯体而过造成严重创伤,大量失血,令这绝世高手一下倒在地上,脸色灰败,看来奄奄一息,根本无力起身。

“还以为天阶之战,能带给朕满足,结果你这是怎么回事?败得如此之快,还这么难看,朕期待多年,可不是为了这样的一场战斗,你这天阶是注水上去的还是纸糊的?如此不经打,碰几下就倒,太令朕失望了。”

仁光帝来到天妖面前,道:“这绝不是你的真正实力,你怕是使了什么分灵之术,一面要维持这个虚无幻境,一面要困战朕的兄弟与手下,消耗掉大半力量了……与朕战斗的你,实力还剩下几成?有一半没有?这样的战斗简直是侮辱,你他妈的看不起人啊,快把那些有的没的全解除了,朕要和你再打过!发挥出你真正的实力来,如果这伤势会影响你的力量,朕就等到你伤愈,再与你重新一战!”

“哈哈哈哈~~~~年轻的帝国之主啊,你虽然很惹人厌,又空负大能,一事无成,但你确实有着出众的武格,光明磊落,令人佩服……”

天妖放声大笑,而对于这份认同与称赞,仁光帝并不觉得高兴,因为在天妖的笑声中,似乎有一股讥嘲意味,嘲弄这样的“光明磊落”不合时宜,逞勇斗武更非帝王所当为。

“你……”

仁光帝开口才刚说一字,忽然间感应到了什么,脸色骤变,怒瞪着天妖,道:“好!好!好!真是好,朕以为自己已经够嚣张,没想到今天碰上一个更狂的,这一世,朕还真是从没被人这么看不起过。”

这边骂了一声,后头的树林里,忽然传出声响,有人正朝这边过来,还不只一个方位,也不只一个人。

簌簌声响,两个人先从树林里穿出,分自左右,一个是陆云耕,一个是胡燕徒,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害,精神更是极为健旺,好像刚才失踪的时间,好好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这才又跑出来。

但这种事情是没有可能的,倒不是说天妖没有这么好心,放这两个人去睡觉养神,而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势,那是一种刚刚激斗过,并在战斗中有所突破的英锐之气,很显然他们在此之前,也打了一场幻境大战,还是战胜的一方,这才能如此神完气足地到这里来。

不过,胡燕徒与陆云耕身上散发的气息,确实有些古怪,强得太过头了,那个感觉不像是发生了一次战中突破,似乎是百尺竿头连进数步,非但从高阶窜上地阶,还好像跃升到了地阶的末段……这也未免跳太快了,要怎样的突破才能破成这样?况且,除了强度不合理,这两个人还有一大问题,就是散发的气息虚渺如幻,很不真切,仿佛是两个从梦中走出来的人物,这也让仁光帝觉得诡异。

“通过考验的,就只有你们两个吗?其他人到哪去了?都死光了吗?别人也就算了,东方那小子才没这么容易死,可不要他明明没事,却故意躲在一旁装死纳凉啊!”

仁光帝的这一句,没有引出东方恋雪,却又听见两声异响,两个人自林中走出,朝这边而来,却是颜龙涛澜与雷错轰,比之陆、胡两人,他们两个的情况就不太理想,身上明显带伤,神情萎靡,同样是经过战斗,这两个人就不像成功过关,虽然身上气势强了不少,却怎么看都是没通过考试,被轰出考场的模样。

“皇兄,你无恙吗?”

见到仁光帝傲然站立,身上衣袍多处破损,但敌人血流满地倒下,颜龙涛澜欣喜冲上前来,第一时间抢至仁光帝的身旁。

“行了,别大惊小怪吵半天,我安然无恙很值得讶异吗?你们是不是认为我死定了?叫得那么惨,连我都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

话说到一半,仁光帝骤觉一丝不妥,他虽然一直没回过头,目光始终盯着天妖不放,但感知灵觉却始终笼罩周遭,更肯定这个给着自己血脉感应的颜龙涛澜是实非幻,否则焉能容他靠至如此近处?

然而,这个颜龙涛澜却在近身的一瞬,骤然出手,掏出一柄匕首,冷不防地刺向仁光帝腰间,被仁光帝一下察觉。

“涛澜,你发什么神经?这样就被人控制住,太丢脸了吧?”

实力相差悬殊,仁光帝一出手就把颜龙涛澜制住,手掐着他的脖子,只要一吐劲,就能制其死命,至于刺向腰间的那个匕首,不管是什么锋锐利器,既然有龙体圣甲护身,仁光帝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只要刺上来,折断粉碎就是不意外的唯一结果。

只是,就在锋刃及身的瞬间,仁光帝脑中忽然闪过无数画面,有些是过往确实发生过的记忆,包括他与这个弟弟并肩奋斗的点点滴滴;有些却是不存在于现实的东西,比如说他曾经做过的梦,与颜龙涛澜相关的部分,快速在脑海中掠过,其中就有那么一个梦境,被他刻意遗忘,却是内心最深的恐惧,如今一下子被翻了上来。

梦境之中,赴慈宁宫向太后请安的自己,意外中了埋伏,在慈宁宫前身陷重围,既中了毒,又落入法阵咒缚,面对前仆后继的敌人,自己杀得满头是汗,气空力尽,险些就要倒下,这时颜龙涛澜忽然出现,奔了过来,两兄弟可以并肩奋战,自己精神为之一振,却不料,一记冷刃,就来自这个骨肉至亲的手中,刺穿了自己的。

尽管那兵器锋利至极,尽管当时的自己龙体圣甲尚未大成,但这都不是被一刀入腹的根本原因,归根究柢,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素来忠心耿耿,与自己一同努力的亲弟弟,居然会出卖自己?至死自己也想像不到,为什么他会捅出这一刀来?

‘皇兄,我是你的弟弟,但……我也是太后的儿子啊!’

梦中的颜龙涛澜,喊出这一句的时候,两眼都是热泪,也就是这么一句,仁光帝无话可说,整颗心瞬间冻成一片,战意全消,在闭目倒地之前,心已经先死了。

尽管这只是个梦境,但醒来之后,却给仁光帝带来很深的惧意,最恐怖的地方是……他无法肯定,未来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如果计较此事,心存芥蒂,只会让自己更早众叛亲离,所以他从未对人提起,更将这个梦刻意遗忘在记忆深处,若不是此刻一下被翻出来,他甚至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

重忆恶梦,这种经验每个人都有过,无非是又被吓一跳,或是吓出冷汗,但在华尔森林这个特殊的情境下,就产生了奇异效果。以仁光帝今时今日的力量,龙体圣甲牢不可破,就算颜龙涛澜拿着神兵利器,全力猛刺,也不可能破开龙体圣甲,然而,在虚与实的时空夹缝中,梦境与现实,就像影子与人体相连结一样,随着梦境中的一刀捅入肚腹,现实中的一匕,竟然鬼使神差地直腰。

“唔!”

许久未曾有过的痛楚与重创,仁光帝刹时间疼得额冒冷汗,掌上微微发力,将颜龙涛澜甩了出去,运指如风,瞬间连点了自己伤口附近的十余处位,运劲与手法都妙到巅峰,伤口处甚至没有流血,就是脸一下变得苍白。

“陛下!”

陆云耕和胡燕徒急忙抢上,事发突然,他们多少有些给吓到,见到仁光帝负伤,还是这样的重伤,下手者却又是最不可能当刺客的颜龙涛澜,两个人一下都愣住了,但很快便清醒过来,此刻大家已是同一阵线,他们立刻抢上护主,并且将颜龙涛澜给挡开。

“皇、皇兄,我……”

颜龙涛澜手足无措,一脸的惊惶,手中的匕首握也不是,抛也不是,拎着这柄弑君凶器,想要解释,但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身体忽然失去控制……我……”

陆云耕、胡燕徒闻言,都露出怀疑的表情,可是话又说回来,眼陷敌境,诡异奇幻,确实是发生什么都有可能,颜龙涛澜的说词,不能说就没可能,只不过轮不到自己来判断而已。

“你们让开。”

仁光帝挥了挥手,让陆、胡两人放颜龙涛澜过来,还勉力对后者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不gan你事,朕知道你是为人所控,这不是你的错,你绝不会有心要害朕,至少……不会是现在。”

颜龙涛澜本来稍感安慰的心情,听了后头那一句,一下又提到嗓子眼,兄长平时总爱开些恶意的玩笑去挤兑人,让人怎么回答都不对,这点自己是知道的,问题是此刻情境特殊,皇兄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起来就让自己满身冷汗。

“不必在那里吓到裤子,有这种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想一想,自己为何会被敌人所控?要如何才能摆脱别人的控制?你好歹也是颜龙一族的佼佼者,将来要干大事的,做什么都应该是出于自己的真实心意,不可以被人纵或逼着你做事……”

或许是因为伤得不轻,又或是什么别的理由,仁光帝的声音听来有些气弱,一字一句,更似乎别有所指,颜龙涛澜听得冷汗涔涔。不过,仔细回想,刚才在幻境之中,遇见那个自称余如来的白袍人,说要给自己考验,而苦战到最后,自己落败身亡,他就说很遗憾自己没能通过测试,既然考试不过,就该受到惩处,他已替自己准备好了一份大礼物。

一想到这里,颜龙涛澜双目怒睁,再瞪向倒在地上的黑斗篷之人,发现与幻境中的余如来面目一致,只不过眉发之色不同,登时急怒攻心,“皇兄,就是此人弄鬼,我杀了他!”

边说着,颜龙涛澜就要上前补刀动手,却给仁光帝挥手挡下,颜龙涛澜心中忐忑,不知兄长此举何意?自古帝王之家无亲情,兄长该不会是怀疑自己存有异心,上前杀人只为了灭口吧?

“涛澜,你别动手,等一下退到朕身后,否则朕怕保不住你的性命……”

仁光帝缓声说话,众人不解其意,只有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天妖,面露诡异微笑,“有必要这么拼吗?其实如果现在收手,你们都可以平安回去的,执意非要战到最后,这样对你们真的好吗?”

“需要废话那么多吗?如果朕现在掉头走了,你那么多的布置不就全无意义?本来朕敬重你天阶修为难得,既为当世强人,应该要受到尊重与礼遇,但现在,朕已经决定,今天绝对要践踏过你的尸体,搜出那颗什么见鬼的红蓝色晶石,这才离开。”

仁光帝怒道:“知道自己为什么非死不可吗?因为朕可以接受你玩诡计、使阴谋,却不能忍受你玩弄别人的情感,这一条就是你的死罪!只冲着这个,朕就怎么都不会放过你!”

一语说出,在场之人多少都有些讶异,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知晓此行目的,原来是要夺取那么一块红蓝色的晶石,而仁光皇帝似乎早已知道,只不过没有明说。

“……竟是为了水火同源而来?”天妖微微一愣,但很快便笑了起来,笑中的诡异味道更浓,“年轻的帝国之主啊,水火同源关系到人类与非人者的势力消长,水火同源落入你手,你确定这样真能有利于你的百姓?”

“朕不知道什么南北势力,只知道你玩弄人心,这便非死不可,一切废话全都省起来。”

“哦?但为何你会这么在意?如果你们兄弟之间,当真亲密无间,互相信任,又何惧旁人见缝插针?稍微一下小小试探,便让你这么大反应,会否你们兄弟本来就有问题,所以稍稍遇到试探,你们就紧张得……”

“满嘴全是没用的废话,浪费朕的时间!”

仁光帝怒气难耐,起手一指,轰穿了天妖的头颅,但天妖的脑袋一穿,整个身影却迅速淡化、消失,化为乌有,颜龙涛澜与陆云耕等人俱是大惊,连忙抢上来问。

“皇兄,这……这是……”

“你们自己没眼睛看吗?幻术是那个家伙的强项,这里又完全是他的地头,我们处在他的结界内,到底他能玩出多少花样来,我们根本是不知道的……真是想不到,华尔森林之内,居然藏了这样一只大妖。”

“但你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找到了这家伙的真身,并且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朕最初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破了他的鬼**,把他重创击倒,还对他挑战……那时朕才发现不对。”仁光帝摇摇头,道:“他重伤之躯,不运功疗伤,身上能量还往别处流去,而整座森林的地脉能量,也同往一个方向流,眼前的这个人,很显然也是一个幻影……至少不是主体,说来丢人,朕和这家伙战了半天,使出浑身解数,赢得不轻松……没想到居然只是一个分身,颜面扫地啊……”

“那……他的真身在何处?”

“哼!还感觉不到吗?就在前头。”

仁光帝指向正前方,随着这个动作,周围忽然一下飞沙走石,一道强光,从前方发出,射向四面八方,如众人最初入林时那样,一下子扫遍整座华尔森林,只不过,之前的那几道强光扫过,阴幽森林骤变为光明净土,莲华满地,仙乐飘飘,此刻的强光扫过,却是把那些平和、神圣的画面都解除,回归森林原貌,甚至,一股令人颤栗的气息,自森林中放。

金枝银叶、仙乐佛音,莲华盛景,满天佛光,全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林木苍苍,枝叶横空蔽日,虽然不似传说中那样,森林中满是各类妖兽,也感受不到明显的妖气,但无论是那些树木植物,还是隐藏在林中的走兽飞禽,总之森林中的所有生命体,但散发着一种具有侵略性的凶恶气息,令得华尔森林危机四伏,成了一个步步惊心之地。

“这是……”颜龙涛澜道:“幻象解除了?这才是幻象之下的真实?”

“幻象?不,如果真是幻象那么简单,我们这么多人会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单纯的幻象能迷惑我们那么久?”仁光帝摇头道:“此人已经深得佛门……至少是部分的佛门精要,特别是三千亿大千世界的时空之道,那绝对是他的拿手强项,所以才能用某种我不知道的手法,重叠空间,造出海市蜃楼般的虚境。”

仁光帝仅是就自己所理解的部分做出解释,不过听在其他人的耳里,已经够震惊了,大家同样都是练武,能把血肉之躯练到开碑裂石,发些风火雷电之类,已是一流高手,至于更上一步,接触到那些玄之又玄的范围,玩起什么时空重叠,这若非亲眼所见,听起来就连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简直就像是看见神了。

“用不着吓掉了下巴,朕敢断言,你们早晚也会踏上这个境界的,只不过还需要点时间……准备好了吗?下一阵很快就要开始了。”

“皇兄,你的伤……”

“死不掉的,倒是你自己当心一点,一副就是考试失败给人撵出来的样子,半点提升都没有,别等一下一开打,就直接给人干掉了。”

仁光帝的话不算客气,但听在颜龙涛澜的耳里,却着实受用,特别是自己刚刚才捅了他一匕首,他不加计较,还如此关心,对自己可是真的好,光只是这一点,就让颜龙涛澜感到为他卖命值得了。

“皇兄,此人……到底是什么人?是母后……太后埋伏在这里的?观其言行,似乎又不太像……慈航静殿的相关记录中,从没提及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佛门高人存在,究竟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颜龙涛澜道:“此人使用的武功,也不在慈航静殿知名功法之列,闻所未闻,刚才在虚幻之中,我好像隐约听他说了一句,他使的武功叫什么……封禅九忏,你们听过这武技吗?”

陆云耕、胡燕徒都是出身慈航静殿,听过许多佛门无上武学,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已经成为传说的东西,但封禅九忏之名,确实闻所未闻,两人都感到陌生。

“嘿,慈航静殿的贼秃,现在都只是一群忙着收帐的和尚,卖秘笈和开补教班才是他们的强项,指望他们能练成什么至高佛门神通,还不如要他们重新投胎转世,这还快……”讥笑了几句,仁光帝脸色忽然一变,愕然道:“九忏?是九忏罪禅式?”

这个名词,颜龙涛澜和陆云耕同样陌生,相顾茫然,但这次胡燕徒却有了反应,虎躯一震,惊道:“是当年地藏前辈的九忏罪禅式?不可能吧?九忏是佛门禁忌,整件事被压封太久,根本没多少人知道,罪禅式也早就失传,连慈航静殿也只存其名,他从哪里学来的?”

胡燕徒还记得,自己仍在慈航静殿,接受秘密授业时,那个一身黑衣的人,就曾对自己说起那一段被佛门封印的惨事,并且为此长叹。

‘如果地藏和尚的九忏罪禅式仍在,你就不用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去参悟神掌了,传说中,九忏罪禅之式,是以至善慈悲心,驾驭刚猛绝伦的外家武技,和神掌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为简明,因为地藏和尚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创发出的武学也不会太复杂……’

这些话,胡燕徒记忆犹新,当时自己就对九忏罪禅式充满景仰,特别是听完那段被佛门视为禁忌的封印惨事,自己既有迷惘,也有共鸣,只遗憾不能目睹这失传多年的神秘绝学,想不到今天竟在此有机会与历史接触。

“但……地藏前辈一生不曾收徒传法,更听说他不识字,不会写秘笈,罪禅式怎么会有传人的?”

胡燕徒这点可想不通,仁光帝则是冷冷回了一句,“没秘笈就不能练了?你的如来神掌,是照着秘笈练成的?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后,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析前人武技,这些可都不是什么难事啊……至于详情,你干脆亲自问他吧。”

仁光帝手指的方向,本来只是一片树木叠影,但随着他一指,整片树木叠影先是起了涟漪,一道又一道,晃荡不休,整个画面也如水中映月,扭曲皱褶,当这些扭曲变形的画面都消失,眼前景象豁然开朗,什么树林都消失不见,赫然是一片树林外的绝崖。

绝崖边上,有一颗大石,大石头上有一个黑袍残影,整个就与入华尔森林之前,所得到的目标资料一模一样,这点着实令仁光帝感到面上无光,因为他对上天妖,自以为到了崖边,找到了目标,乒乒乓乓打上半天,铲平了大片树林,结果弄到最后,不但自己所对战的,只是一个近似空气的幻影分身,就连地点也不对,自己没有真的来到绝崖之边,没有真的见到那块大石……被人耍到这种程度,真是丢人现眼的巅峰之作了。

不过,被人耍弄这种事,可一不可再,更不会连着发生,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后头的事情就很直接简单了,仁光帝摸了摸自己腰间,再次感受着那份痛楚,怒意陡增,一马当先冲上前去。

只是,当来到近处,看清眼前的东西,仁光帝的眉头一皱,还真没想到会见着这么残破的一个东西。

早已被长年山风吹蚀得破破烂烂的黑袍底下,依稀是一具人体,但却是一件近似活骷髅的东西,皮肤蜡黄,瘦骨如柴,完全感受不到半点生命气息,仁光帝从没想到,敌人的真身会是这模样,要不是因为这个活骷髅持续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让他感到压迫,还真会以为敌人的战力仅限于幻境,真身处于战斗不能的无威胁状态。

“喂,你这算怎么一回事?想博取敌人的同情吗?没用的,给我站起来动手!”

仁光帝一喝,那具毫无生机的活骷髅,骤然一下睁眼,精芒四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一阵妖异的心跳,牵引所有人的气血,同时大乱。

第七章 九锁囚躯.炼体成妖

华尔森林,对在场众人而言,实在是一个太过妖孽的地方,在这个鬼地方,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荒唐事,都是合理而有可能的,雷错轰就对这一点感觉特别强烈。

和仁光帝这些人压根就不是一路,雷错轰没理由与他们一起玩命,此刻他真正应该要做的事,是把洁芝找到,迅速去到安全地方才对,故而从幻境中脱离出来后,他心内充满挣扎,始终一言不发,仁光帝等人也压根没朝他看上一眼。

不过,回想到幻境中的种种,雷错轰的怒火便笔直冲脑,那个白袍人余如来,对自己极尽羞辱之能事,召唤出了几头上古异兽,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封住自己的雷电之力,把自己打得像狗一样逃窜,那几头上古异兽不知是饿了几天,还是正处于发情状态,异常凶恶,自己差一点就完蛋了。

异常的险境,当然也带来一定的收益,在战斗中,自己确实有所领悟,力量也开始增长,只不过就在即将取得突破的前一刻,那家伙忽然停手,扔了一句话过来。

‘真可惜,时间到了,你虽然没有成功破关,但总算拖至时间到,就勉强算你通过了吧,但记着,你只是一个混过关的次货。’

‘且慢!我还差一点就……’

话没说完,便给扔出了幻境,从对方语气当中,雷错轰完全可以听出那份轻蔑与不屑,这真是最大的屈辱,自己的真正资质、实力,绝不是一个次货,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就能轮到自己来扬眉吐气……

正是因为这份不甘,雷错轰才没有掉头就走,除此之外,天妖这样的绝世强人,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身为一个武者,雷错轰很清楚自己远远不敌,却也希望能上去拼个几招,哪怕这要赌上性命,但若能见识武道的至高境界,这风险就绝对值得。

当仁光帝一下揭破幻象,走向天妖,不甘被羞辱的雷错轰,一下狂冲了上去,想要抢在仁光帝之前,先与这绝世天妖一拼,不料那个活骷髅模样的干尸,骤然睁开眼睛,凌厉的锋芒,不像人体,倒像是什么无比凶恶的太古巨兽,让人打从心里发着寒颤。

跟着,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妖异的心跳,这并非是耳朵听见,是那股心跳不知透过什么途径传来,与每个人自身的心跳相连结,连锁带动,令得在场众人的心跳频率一下大乱,忽而缓慢若停,忽而狂擂如鼓,像是快要跳出胸腔。

心脏是人身所有力量的泉源,心律一下不整,什么丹田真气都运发不出,在众人之中,胡燕徒、陆云耕,两人怎么说都是慈航静殿出身,修练过禅定心法,对抗拒心魔扰关,较有优势,还能撑得住,只是面上扭曲,冷汗频频,像是正承受着什么酷刑。

颜龙涛澜和雷错轰的表现就令人失望,这两人武功都高,实战力强,无奈应付起这种旁门左道的攻击,没有什么优势,当身上的护符、防具起不了作用,他们一下就给疼得倒跌在地,只是用个人意志力强压住,不让自己痛得满地打滚,维持一点最后颜面而已。

这股妖异心跳的源头,是端坐在大石上的那具干尸,距离他越近,这股异力就越强,所以雷错轰主动跑近的行为,无疑就是自讨苦吃,而站得离天妖最近的一人是仁光帝,他淡然看着众人的痛苦,自己却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佛门之中,传说有寂灭心钟这门技法,发无声之声,振聋发聩,却比什么狮子大吼都要厉害得多,你使的也是这种技巧?确实让朕小小开了一下眼界,但堕于旁门左道,失了玄门正宗的气派,可惜。”

仁光帝淡然说话,夹杂在周围此起彼落的痛嚎与闷哼声中,显得特别刺耳,而对于他的蔑视,干尸发出了一下轻笑,却不是声音,是直接传送入每个人脑部的心电感应。

“龙体圣甲不愧为当世护身技法的第一奇功,抗击力天下无双,还有诸般异能,居然连这个都挡得住?就算是金钟罩练上第十关,都未必能扛得住这些心震,你却不为所动,单就这一点,便足以傲视江湖了,不过……”

天妖冷笑道:“我阅读过的秘密纪录中,曾经提过这么一点,龙体圣甲是汇聚万民愿力,凝身强化,虽然威能无穷,却也不是没有缺点,凡是天下至刚,必不可久,无物能破的至坚之物,一旦被破,哪怕只是一个小点,后果都会很严重,不受伤、不见血的龙体圣甲,确实无懈可击,但此刻犹自淌血的你……真能不受心震影响?或者只是在咬牙强撑呢?”

一语点破,仁光帝的表情再难忍住,眉角微微抽搐,阵阵因疼痛而生出的冷汗,涔涔流下,龙体圣甲有了缺口之后,虽然仍具强横抗击力,却对那些无形无质的攻击不太防得住,这股莫名心震的异力,传入体内,被化除过半,但剩余的一半仍是影响心脉,让自己疼痛难忍,更兼内息大乱,若非如此,早已抢先出手,直接将这妖人杀了,解除所有人的痛苦。

“……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大呼小叫的,这并非妖法,也不是什么佛门心钟,真的没有那么复杂,我只不过……把自己的心跳,与你们一同分享而已,你们才不过是乱跳了一两分钟,暂时不能适应,我这么跳了好久啦,都不知是几年,还是几十年……什么痛都麻木了……”

“什么?”

仁光帝一下变色,敌人不似说假话,这样的心震之痛,痛彻心肺,再强的高手也无法忍受,几分钟就已让人痛不欲生,更别说长年累月承受了,也只有佛门之中那些走苦行之道的僧人,才能如此承至痛而修业,数十年如一日,而在那个修行体系中,越是深刻、越是持久的痛苦,就能换得越强的力量……

一下气浪,自大石上轰然炸开,是强大能量骤然放射,推动周遭空气形成,性的能量气浪,将仁光帝推得直往后退,其他人更是不堪,不管是专心禅定的,还是滚地强忍的,全都被喷射气浪直扫出去,狼狈之至。

气浪翻炸中,大石之上的残躯,吸收周边空间的生物能量,草木枯死,虫蚁僵毙,消逝的生命,全数为这具残躯所一一吸收,激发本身先天元气,新生血肉,枯瘦的干瘪肢体,渐渐充盈起来,回复人身原貌,但在恢复的同时,一些不属于人身的东西,也出现在这具躯体上。

九道勾锁,贯肉穿骨,锁在身上肩、腰、胸口、后背,巨大的勾锁,令肉身鲜血淋漓,伤口极为凄惨,特别是被掀开的皮肉底下,内脏的缓缓蠕动,着实怵目惊心……相比人身,每一道勾锁都极为巨大,后头所牵的炼条,更是大得惊人,九根炼条分别延伸往九个方向,其中七根没入周遭的山岭、地面,牵动着大地,还有两条更是笔直拉向天际,直入云端。

这一幕奇景,可惜没有几个人能看清楚,大多数的人,正为着所承受的痛楚,眼前一片黑,哪能看得见?就只有仁光帝一个,亲眼看见这惊人的一幕,更感受到九条锁炼上蕴含的超凡力量。

九条锁炼,犹如九龙,并非实质物体,而是某种咒法所化,分别连结天地,仁光帝凝神感知,赫然发现锁炼的另一头,深远绵延,不知尽处,竟似完全与天地同化,而锁炼上散发的气息,犹如炼狱之底,满是各式各样的怨厉凶气,真不敢想像,这九条集天地怨气聚成的巨炼,如何能锁上人身?而以这九道凶链锁身之人,要具备怎样的修为,才能维持清醒,不致疯癫?又要多强悍的,才能承受怨厉之气长年累月侵袭,没给蚀骨销肉?

(太惊人了,他不但以九链锁身,维持神智清醒,还能分神化体来活动,所释出的分身,甚至还能散发如此纯净神圣的佛力,无边佛法,难道当真是无所不能……)

仁光帝着实惊叹,对眼前敌人生出一丝敬佩,无论此人存着什么动机、有什么想法,他以凶炼破体锁身,承天下怨厉之气,此举是实实在在的功德,这种修行法门,更是佛门的无上大法,慈航静殿若多几个这样的人存在,大地就不会如此之乱,今日的慈航静殿也不会沦为笑柄了。

九条凶炼的巨大形象,最初只是若隐若现,后来却是越来越清晰,上头所散发的怨气也越来越强,到了后头,简直就像一波又一波的强酸浪潮,向四面八方涌去,融蚀地面,冒出阵阵白烟,而直接承受这九条凶炼的,也变得更为凝实,浑身骨、肉、血仿佛被重新锻造,反复强化,与九条凶炼相抗,彼此拉扯不下,更在两边拉锯的过程中,这具蓦地爆发出冲天妖气。

目睹这幕光景,仁光帝觉得这趟真是不虚此行,天阶的奥秘高深,若不是自己亲自来了一趟,其他人修为不到,别说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根本就只有被秒杀的份,而自己见识了这些修练法门,真正理解了天阶的力量运用,无需凭空摸索,这趟如果回去了,估计几个月内,自己的实力将再进一步。

(搞出这么大动静,还以为是什么无上神功,原来竟只是炼体之术……)

炼体之术,顾名思义,就是借诸外力强化肉身的技术,诸如十三太保横练、铁布衫这一类,一面浸泡擦拭药液,一面配合行功的武技,都算是炼体之术的范围,只不过,这一类的技术,通常都不登大雅之堂,属于不三不四的市井武技。

如果追求更进一步的威力,要嘛是专注练气,修练更高层次的功法,由炼体之术升华成真正的护身硬功,诸如金钟罩、童子金身之类的;要嘛就是像雷错轰这样,直接以魔导手术的形式,大幅改造自身,比单纯的外敷内服要有效率得多,毕竟绝大多数的炼体之术,威力上不上、下不下的,在高层次的战斗中,形同鸡肋,没多大效果,素来被高手所看不起。

不过,仁光帝也很清楚,武学之道,大巧不能胜至拙,越是平凡基础的东西,一旦参透,发生质变,后果就很惊人,炼体之术虽是小道,可是如果真把千锤百炼到极致,仍足可纵横无敌,就好像一套绝世武功由低阶武者来施展,怎么都扛不住天阶武者的随手一剑。

(他以佛门秘术,承载天下怨厉凶气,还以为是想立大功德,成就无上大法,原来是以此炼体……长年累月受怨厉凶气洗炼,已经整个妖魔化,威能自然是超越人类多矣,更能承载天阶战斗的力量。龙体圣甲是集天下万民愿力,凝为龙气炼体,他却是以世间怨厉凶气来炼,法门与龙体圣甲异曲同工啊……)

仁光帝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更知道眼前这妖人的危险程度,远在生平所遇的任何敌手之上,自己倒是很想趁着对方尚未圆功,抢先上去一击,可是从大地震动、天上风云变色的情况来看,天妖周边的能量高度不稳定,此时挨上一击,绝对会形成连锁,自己与天妖或可不死,其余的人却是死定了,因此,仁光帝也不敢妄动,只是凝气运劲,尽量巩固自身的龙体圣甲。

“铛!”

“铛!”

“铮!”

几声连续的金属交击,是妖身上的锁头逐一断裂之声,每一条锁链断去,插扣在妖身上的巨大锁头也粉碎消失,剩下一道血红瘴气,迅速被妖身给吸收,而妖身吸收血怨之气后,完成最后的炼体程序,妖化的由外扩转为内缩,本来充盈着狂暴能量,粗硕如树干的近三米巨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很快缩回一米七左右的正常人体形。

只是,体型虽然小了下去,但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却是千百倍激增,像是什么地狱之底的凶神,一下被投放到人间,光是远远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而眼睛更像被什么酸液泼着,阵阵刺痛。

妖化的,外形没有太明显的变化,至少没有长出角或是鳞甲什么的,就只有脸上的花形刺青,变得五彩斑斓;中等的体型,看起来还有些偏瘦,也不见特别的肌肉虬起,这代表能量的完全利用,没有一点浪费,所以不会造成肌肉的额外突出,只有同位阶的武者,才能感受到那具身躯之内,蕴藏着何等爆发性的惊天力量……

“了不起!牢不可破的妖躯,再配上你刚才那一堆精神攻击的手段,精神、都无懈可击,这确实是一条无敌的路,不过,朕有一点还没想通。”仁光帝道:“既然要以邪道异化,为何你选择的是妖化,而非魔化?妖的强度虽然是胜一筹,但综合战力却比不上魔,如果你选择魔躯,后头的战力与境界成就肯定更高,为何你舍强取弱了?”

这个问题,从刚刚开始,就让仁光帝百思不得其解。他得到了相当的领悟,已经暗下决定,预备回宫后也要用类似方法来炼体,把原以为练到尽头的龙体圣甲再推升一步,但对于这个问题,他就想先弄清楚,省得后头自己走上岔道。

天妖给人的感觉,气派不小,不是那种有话会藏着不说的人,仁光帝预备他会给出回答,哪知道,当天妖手捂着脑袋,慢慢抬起头,仁光帝骤觉不妙。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眼神!

殷红如血的双瞳,目中满是凶狠、残暴的气息,没有任何的理智存在,整个就像是一头饿了许久,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别说是人,任何一个有智能的生命体,都不会出现这种纯被本能驱策的凶戾眼神。

“吼!”

天妖咆哮了一声,忽然趴到地上,四肢着地,像狗一样转了两圈,跟着便以手刨地,以他的力量,这几下一铲,尘土翻飞,大片土石扬起,而他却发着充满怒意的吼叫,让仁光帝整个看呆了。

(他炼体炼到走火入魔,失败了?不!应该是成功了,只不过出现了估算外的副效果,的强化效能太过,居然损及神魄与智力,虽然得到不破妖躯,却成了一头意识尽失的东西……可悲可笑啊!)

虽然可笑,但古往今来,闹出类似笑话的人物并不少,许多甚至还是大智大慧之人,穷毕生之力寻找一条突破之路,最后得到了,却失去得更多,仁光帝不肯定自己将来会否也是其中之一,见天妖这等模样,顿生兔死狐悲之感,心下凄惋,只是……现在要同情眼前人,似乎还太早了点。

“杀!”

似乎是感受到仁光帝的同情目光,天妖爆发狂怒,厉吼出声,跟着整个身影消失,竟是以肉眼难见的高速,瞬间狂冲过来。

仁光帝出掌要挡,但掌劲一出,沉重的压力,也让他立刻知道不好,对面撞过来的,不只是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而像是一座异常沉重的铁山,如山般的重量,以高速飞撞过来,具体一点的表现,就是一颗彗星迎面撞来,要是龙体圣甲未破,还可以硬拼一下,看看皇龙之气拼上妖气,孰胜孰负,但此刻却没这可能了。

有了缺口,不能发挥应有实力的龙体圣甲,被这惊天一撞,撞得当场溃裂,仁光帝周身护体气芒全散,整个人离地飞出,口鼻之中满是鲜血,打从龙体圣甲大成后,就没受过这样的重伤,而且天妖的后续攻击接连而来,当仁光帝整个人被击飞到半空,攻击就来自四面八方,仿佛被一群猎鹰围着啄,每一下劲风擦过,就是一道深刻血痕留下。

奇痛攻心,仁光帝悍然一击,转守为攻,天皇剑气自体内狂飙射出,密集如雨,射落地面,将地上射得千疮百孔,同样也命中近在咫尺的天妖,只不过,完成妖化的强度惊人,剑气命中,产生不了太大的伤害,加上天妖正以高速移动,速度实在太快,所有剑气即使命中,也不能击实,杀伤力极为有限。

(……妈的,怎么可以输得那么狼狈?我们今次是以多打一,如果被这妖人反过来一杀多,回去也不用做人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今次和他拼了!)

失了先机,陷入挨打的劣势,仁光帝满心不忿,正预备拼着自伤的后果,发动皇族秘传绝招,忽然一道刀光、一道掌风,自地上飙起,分别击向仁光帝左右,那道绕着仁光帝急旋乱击的血红妖影一下散去,仁光帝压力骤减,抓紧瞬间的机会,双掌如刀,一下狂砍,圣上刀罡雄强犀利,破出天妖的包围,平安落地。

“唔,笨蛋徒弟、老胡,来得好!”

一落地,陆云耕、胡燕徒便抢了上来,他们两个最早回复状态,一清醒,马上出手救援仁光帝,此刻更抢至仁光帝左右,摆出誓死护驾的姿态,里头更有几分守护兄弟的感觉,这点仁光帝感觉得出,而他也不多话,就与两人一起,凝视着前方红影中逐渐浮现的那个人形。

站定下来,一片高速位移的血红虚影中,凝现出天妖的真身,他看着不远处的三个年轻人,慢慢伸出手指,吮吸着上头所沾着的鲜血,表情似乎非常享受,跟着,尝到鲜血味道的他,望向三人,露出了一个野兽般的狞笑,特别是嘴咧开老大,森森白牙整个露出来,那种笑……三人都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头流着口水的红眼饿狼。

“皇上、老大,你觉得那怪人是想杀我们?还是……想吃了我们?”

“这两个选择有差吗?还是师弟你很在意我们是否给人活吞下肚?”

“你们两个,省点废话,专心驾驭你们的力量,这股力量多半不是真属于你们,什么时候会消失也没人知道,要趁着还能用的时候,速战速决!”

陆云耕、胡燕徒最初从林中走出时,仁光帝就觉得不对,他们两人的力量强得离谱,已经不是正常的临阵突破能够解释,而两人身上散发的感觉,虚渺不实,倒很像从某个梦境里走出来的幻想人物,这一度让仁光帝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刚才他们出手,这才稍微摸出点端倪。

“你们目前的力量,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你们通过考试,从幻境中带出来的,算是给你们的奖励吧,也因为这个地方的特殊性,介于幻实之间,你们才能保有这种异常状态,幻境中你们突破到多强,在这里就能发挥到多强,这也许是那家伙作法自毙吧……”

仁光帝道:“但华尔森林的虚幻空间,全是靠那家伙在维持,他如今神智尽失,还能否维持幻境的运作,恐怕很难说,要是幻境解除,一切化为乌有,你们的力量也就打回原形,所以绝对要尽速完结战斗。”

“晓得了,反正就是全力出手,要嘛一刀砍死他,要嘛被他一击杀死。”

说到战斗,胡燕徒立刻斗志高昂,只要兽王刀在手,双方的狂性相结合,他才不管敌人是谁,功力多高,脑里唯一的信念就是勇往直前,在幻境中的地狱经历,让他有了新领悟,正想找机会试试,听仁光帝这么一说,他率先就抢奔了出去。

“见鬼的妖人,吃我老胡一刀!”

兽王刀荡出一抹青虹,沿途凡是与青虹相碰触的物体,还没实际碰到,就先行被分割切裂,直指天妖而去,但谁都没想到,第一个攻击到天妖的,却不是这个悍不畏死的冲锋队长,而是另一道冷电似的刀光。

银色的刀光,后发先至,抢在胡燕徒的前头,瞬间飙至天妖的面前,直斩颈项而去,刀虹划出的那一瞬,所有人都生出一股无比凄艳的感觉,仿佛见到满天枫叶,在将灭的晚霞中狂舞,就只有陆云耕一下惊醒了过来,认出了这道刀光。

“是他?”

陆云耕错愕失声,无论如何,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幻境中进行过的那一连串战斗,虽然自己获得最后胜利,但那只是建立在一堆作弊假设之上的结果,如果双方实战,人死了没有复活机会,自己早就死得不能再死,连头都不晓得滚到哪里去,怎有可能得到最终胜利?

只是,在幻境中,这道如枫艳刀的冷电,是站在余如来那一边,受天妖所驱策,怎么一下子出现在现实,还居然反过来,一刀斩向天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众人的惊愕之中,刀光迅雷不及掩耳地斩中天妖,正中颈项,速度之快,就连天妖也没来得及闪躲,但异化妖躯之强,并不只是强在速度上,本身的强度也无与伦比,这一刀砍在上头,就像拿头发搔石柱,没有半点影响,只让天妖发出一声怒吼,反手一掌,击向持刀之人。

持刀之人挨了这一掌,无匹巨力袭身,竟然被一掌击碎,整个身体被拍成无数碎片,如蝴蝶般漫天飞舞、散落,观者无不大吃一惊,但这成千碎片却如蝶群,仿佛自有意识一样,朝着众人的方向飞来,跟着便重组起来,像变戏法似的,在众人之前重组回原形,再一次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碎片重组之后,所显现出来的人,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口鼻都被白巾遮住,除了一双眼睛,就看不见他其余的面孔,而哪怕只露出一双眼睛,所有与之目光相触的人,都感到一阵透心的沁凉,周身更为之一寒。

“不说废话,联手杀敌。”

冷冷抛下这句话,东方恋雪很清楚自己此刻给人的感觉,不敢多言,只简单表达自己的立场。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在非常荒唐,如果照正常情形来说,自己应该是要掩护小叔离开,甚至是倒戈相向,帮着小叔来对付兄弟的,现在居然弄到自己不得不与兄弟们联合,讨伐小叔,这是入华尔森林之前,根本想像不到的事,只能说,一切都是出于无奈了。

在幻境之中,自己想要追问小叔的想法,但他只是随手一挥,放出了一个画面,显示凤香已被骗入森林,并且给擒住,随时都有可能没命。

‘所以……这算啥?小叔你别太看不起人啊,好歹我也是魔门出身,你拿区区一个小妞来要胁我,算是怎么回事?我承认,我对凤香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好感,但也只是如此,她还没有重要到可以拿来当成我弱点要胁的程度啊。’

‘要胁?不不不,朋友你完全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才没有要要胁你呢,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刻钟的时间,届时我如果不倒下,吉尔菲哈特的女儿就死定了,记得你说过,她身上有那么一枚同命戒指,如果她没命了……你觉得这戒指是有效还是没效?’

这句点醒,让东方恋雪脸色大变,瞳孔骤缩,无可否认,同命戒指的威胁,如同悬在顶上之刀,自己可不敢拿性命开玩笑。

‘还记得你去参加皇城大比之前,来这里问过我,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吗?’

天妖微微一笑,道:‘麦芽糖!’

第八章 神剑傲世.双龙争辉

如果说,同命戒指是一个威胁的桩子,那一句“麦芽糖”,就是把这桩子牢牢钉入的重槌。在魔门这样的秘密组织中,暗号肯定是常常用到的,天妖与东方恋雪之间也有许多联络暗号,麦芽糖就是其中一个。

东方恋雪幼时跟随天妖习艺,自小便已是人精的他,很懂得向小叔讨便宜、耍赖,常常弄得天妖哭笑不得,但天魔所交代的修业,有些具有高度危险性,稍微马虎一下,心态不正,就随时有可能送命,连天妖都未必能及时相救。为了不让东方恋雪掉以轻心,玩出祸来,天妖特别与他约定了一个暗号,就是麦芽糖。

麦芽糖这个暗号一出,就代表一切认真执行,再容不下半点玩笑,拿这不当回事,只是用自己生命在开玩笑。东方恋雪已许久不曾再听见这个暗号,因为后来的他也深有体会,在修练中的每一次放水,都会在后头的实战中付出代价,所以这个暗号确实好久没听过了,如果不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情境下,东方恋雪可能还会大感怀念。

不过,眼下是不可能了,天妖表明了态度后,就解除幻境,将东方恋雪送出,而回到华尔森林的东方恋雪,发现自己的模样也有变化,不是平常的相貌,却是回复当年前往北地出任务时的装束,就连力量也回复如初。

当年自己去了北地,在那边受了重伤,侥幸捡回一命的结果,不但武功尽失,还险些搞成全残,虽然自己知道,早晚可以把力量修回去,可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离奇……

一伸手,细细的长刀在掌,简单挥了两下,久违的地阶力量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东方恋雪没有觉得怀念,只是看了看周遭,从树梢枝头的能量流向,大致明白了状况。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利用整片幻境的效果,推演出我未来所能拥有的力量与境界,并将之预借给我,只要幻境不破,我的预借状态就能维持……好诡异的一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陷入谜局之中,东方恋雪听见不远处的战斗声响,急急忙忙赶了过去,看到胡燕徒挥刀攻向天妖,深知小叔之能的他,唯恐胡燕徒一招就惨败收场,连忙抢了过去,一刀斩向天妖颈项,被一斩反击后,身化上千碎片而退,这一式本是他早年拼命苦练,由天妖草创的梦幻神技,却始终没有能练成,现在藉着华尔森林的幻真效果,居然一下使了出来,身化碎片飘退,稍后重组。

望向天妖,东方恋雪益发觉得糊涂起来,他当然看得出,天妖目前处于意识尽失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是修练失败,走火入魔了,但刚刚在幻境里头,一切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回到外头,居然就走火入魔了?这是他故意走火,有意造成这个局面?还是他的走火失智根本全是伪装,正以冷静而理智的一双眼,暗中注视着前方的所有人?

不管如何,既然出动了那句暗语,天妖的逼战之意肯定是真,自己如果不当回事,还想着有所保留,后果真是会赔上性命的,眼前这一战,已是躲不过去,不打不行了!

“在这真幻之境中,你们应该能发挥本身的最强力量,不要只懂得用力,主要还得靠你们的想像力,去发掘你们未尽的潜力,找出自己的最高境界,然后在这里发挥出来。”

东方恋雪变音过后的话语,清楚传入每个人的耳里,不光是陆云耕等人,也还包括了滚倒在地上的雷错轰、颜龙涛澜,给予他们提示点醒,但至于他们能否真的领悟、发挥,这就只能靠个人机运了。

这一句点醒,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胡燕徒、陆云耕均受启发,默默凝气运劲,身上散发的气机猛地增强,与东方恋雪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箭头,对天妖形成压力,至于仁光帝,他一个人释放出的气机,和那边三人的总和相比都毫不逊色,但就在四人要动手的瞬间,一阵清风徐徐吹来,风中所蕴藏的锐气,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懔。

“……最近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东西?每一次的开场我都赶不上,出来又总看到一堆人战得天昏地暗,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清脆的女子嗓音,伴随着一道美丽倩影,缓缓从森林中走出,手持长剑,目含煞气,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清秀可人的容颜,虽然算不上天仙绝色,却别有一股动人的灵气,像是山中仙子降临凡俗人间,让人眼中为之一亮。

不过,这名女子身上的逼人锐气,就像是一柄出鞘之剑,森寒凛然,仿佛是什么女战神来了,与她脱俗若仙的气质大不相符,陆云耕、胡燕徒觉得她有些眼熟,但说不出曾在哪里见到过,从地上挣扎起身的雷错轰,却瞪大眼睛,一下叫了起来。

“雅德维嘉!果然是你!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你是本教中人,为何与皇帝走一路?你当真想要叛教吗?”

雅德维嘉之名,由于圣莲教讳莫如深,视为禁忌,谁也不愿多提,所以在江湖上名头不响,“圣莲教的怪物”这个外号还比较有人听过,陆云耕、胡燕徒甚至连听了名字,都不知道这是哪号人物,一脸茫然,更没与一路同行的小冉姑娘联想在一起,只是在打量几眼后,忽然发现,这女子手中之剑,尽管长度有些变化,但整体造型,就与小冉的“风声”一模一样,有了这个发现,再感受身上的气息,胡燕徒瞪大了眼睛。

“师、师父,是你?你怎么会……”

胡燕徒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早就想过,小冉的女童外表绝非真实年纪,其真面目应该是个成年人,但在预想之中,如此超绝剑术,怎样也该是出自五六十岁的剑客之手,万万想不到真实岁数居然这样年轻,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妙龄女郎,不过,虽不知她是怎么变回原样的,但在这种节骨眼上,她的出现就是一大助力,己方再添一名高手助阵,要打倒那妖人就更多几分胜算。

不只是胡燕徒这么想,大多数的人也是这样想,就只有东方恋雪暗叫不妙,打从知道此行目标是天妖,自己就担心雅德维嘉的反应,这女人做事不管青红皂白,只凭一己心情好恶,更从来不计后果,战斗中会做出什么选择,完全无法估计,而现在……这个担心似乎要实现了。

“啧啧啧,看看你们这边一群人,一个个看起来都像高手的样子,却做出这等泯灭廉耻的行为,真是岂有此理!我雅德维嘉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容不下你们这样的败类,今天就让我主持正义,料理掉你们这些武林败类!”

说着,雅德维嘉来到天妖身前不远处,一剑打横,喝道:“怎样?你们这些没用的败类,谁来战我雅德维嘉?”

全然意外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呆在当场,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就只有东方恋雪一早料到会有这情形出现,毕竟这女人脑里本就没有轻重缓急的观念,也不分什么善恶,她若不是这样的个性,当初也不会莫名其妙反出圣莲教,为了护吉尔菲哈特一家,和教内众高手一路乱战……

当日如是,今日如此,这女人十几年来倒是从没变过……不过,东方恋雪着实好奇,雅德维嘉要站哪一边,确实是她的自由,但此刻的天妖,一副意识尽失的模样,就算雅德维嘉没看出来,可是她站在天妖面前,天妖会否当她是友方?还是第一个就先攻击她?这就耐人寻味了。

仁光帝本来打算四人一同围攻天妖,自己为主力,剩下三人担任辅助,但眼下胡燕徒一副近乎痴呆的表情,这个汉子重情义的程度,超乎想像,要他去战雅德维嘉已无可能,另外两个人恐怕也很难联手,唯有重新调派。

“笨徒弟,你和老胡,还有那个拿刀的,三个人去围战天妖,至于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癫婆,先交给朕!”

“我是癫婆?那你又是什么?笨蛋皇帝?”

“少废话!癫婆,看朕的天皇之剑!”

“奉劝你一句,在我面前,你还是改用圣上刀、九五至尊枪之类的比较好喔,用剑的话,你不但没胜算,最后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雅德维嘉冷哼一声,持剑与仁光帝斗在一起,两人早有较劲之心,先前是没有机会,碰不在一起,现在终于对上,哪管什么后果,直接进入激战。

仁光帝一下令,胡燕徒虎吼一声,挥动兽王刀,直直冲向天妖,在他心里,仍为着自己师父的忽然倒戈,充满疑惑与难受,不过直线条的他,抛开这些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把精神集中在刀上,专注地挥刀去斩杀敌人。

陆云耕、东方恋雪,唯恐胡燕徒有失,第一时间抢上去,作掩护攻击,陆云耕多少有些惊奇,这个自己压根不识的神秘高手,配合默契竟然那么好,在他的配合下,自己得以争取到时间,发动幻境中那至绝的一掌。

兽王刀的斩击,重重砍在天妖身上,以地阶力量砍出的一击,天妖别说没受伤,连晃都没晃一下,反手一掌,没用什么武技,无匹巨力却如浪潮袭来,将他打得滚跌出去,但也就是这么一下停顿,东方恋雪的如电刀光飙至,不是只攻一处,眨眼之间便连斩十多刀,砍向天妖十多处要害。

普通人连看都看不见的刀光,但异化妖躯的反应远远超过寻常人体,随意伸指,连续弹出,每一下都及时拦住东方恋雪的斩击,还顺势补上一指,反攻回去,等若东方恋雪出一招的时间,他已发了两招,所谓的闪电快刀,不外如是,这具力量、速度俱皆完美的妖躯,就像不存在任何弱点一样。

东方恋雪的快刀被破,天妖的指劲更让他应付得极为狼狈,要不是他闪身化形,分裂逾千碎片,飘退重组,那就不是只有狼狈,而是百分百遭重创倒下了。不过,胡燕徒与东方恋雪的一轮攻势无功,也为陆云耕争取到机会,他的全力一击,便在此时到来,一座五峰神岳的虚影,松柏苍郁,云烟缭绕,一下出现在天妖的头顶,狂坠砸下。

五岳峰掌的绝顶境界,以地阶的高段力量推动,还吸纳周围地气,汇聚成盎然生机之能,如此一击,之前曾一招轰毙东方恋雪,现在重现,赫然也力压天妖,绝世妖躯逢山之镇,虽然高举双手相抗,脚下却不住晃动,显得异常吃力,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倒,埋入土中。

出手奏功,陆云耕先是一喜,跟着心便凉了下去,因为自己尽管占了上风,一掌压下天妖,但两边力量拼斗几秒后,自己便查觉不对,天妖与己的对抗,只是单纯的蛮力互拼,说得更明白一点,天妖没有提气、运劲,没有使用一个武者所会用的一切,仅是像一个不懂武功的莽汉,用臂力、腕力硬扛。

一个只会使蛮力的对手,自己竟还压之不下,如果对方神智稍复,随便运气发劲一下,自己哪有可能挡得住了?

双方的比拼一时僵持,难分轩轾,但其他人却没打算在旁边当呆子,胡燕徒一声虎吼,挥动兽王刀再冲上去,另一侧的东方恋雪,速度比他更快得多,后发先至,如急电般飙至天妖身旁,刀光如电,连砍了数十刀,每一刀都像斩在铜墙铁壁上,连一点细纹也没留下,但这一轮抢攻,却给胡燕徒制造了机会,他将兽王刀横腰而转,转动十几圈后,刀罡已经成了一道狂猛旋风,荡漾一片青虹,刀中所蕴藏的十二鬼神之力,一下被激发出来,爆发性的一刀,利用东方恋雪制造的空档,直直斩在天妖的腰间。

这一刀,着实有劈山破岭之威,但要拿来对付不破妖躯,确实还欠了点斤两,胡燕徒一刀斩下,如中铁柱金山,当下已知不妙,跟着就是一股强绝大力反震回来,虎口震破,握刀的双掌、双臂整个麻了,更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

一刀未能伤敌,却达到了基本目的,天妖虽然强大,但上有五岳峰掌在压,底下又遭逢两大年轻高手全力斩击,终于撑不住,气力一散,正上方的五岳掌峰虚影,猛地砸下。

东方恋雪、胡燕徒的连手攻击,可以说是占尽便宜,因为天妖双手高举,抵抗五岳峰掌的雄劲,没法再缓出手来防御兼还击,这点对两人大大有利,降低了抢攻的风险,不过,这也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因为天妖若撑不住五岳山形之气,轰砸下来,连他们两人也要陪葬。

“走!”

一直维持高速移动的东方恋雪,早就在留心这一刻,为求速撤,他甚至直接朝胡燕徒撞了过去,撞在他的巨躯上,强劲雄力,直接让两人一起撞跌出去,千钧一发之际,险险脱离五岳神峰的笼罩范围,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大响,方圆几十米地面都被这一击打得凹陷下去,成了一个深坑,破坏力委实恐怖。

“我、我们杀死他了吗?”

胡燕徒大口喘着气,刚才的攻击,一下发动兽王刀内十二鬼神之力,大大消耗本身元气,虽然只是短暂的快攻,可是一轮攻击结束,却有些手酸足软,站立不稳的感觉。

东方恋雪并不言语,他的见识远比胡燕徒高得多,当然知道天阶武者的厉害,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杀死,更何况,那具已经完成炼体的绝世妖躯,就算在天阶战中都大占优势,单靠几下地阶攻击的组合,恐怕没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胜利的机会只有两个,一是趁着小叔脑残了,用力打落水狗,否则那具妖躯只要还剩下一点智力,会思考、会运用武技,我们就只有被秒杀的份;另一个机会就是把老大和老胡提升上去,实际的升等突破,没有那么容易,但这里是幻境之中,要做到这一点,应该没有那么难吧?)

心里想着这些,东方恋雪忽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哪怕知道这些攻击不可能对天妖造成太大伤害,但不得不骨肉相残,不得不挥刀斩向一手教养自己成材的小叔,自己的心里委实酸楚,所砍出去的每一刀,都像砍在自己身上一样难受,这是已经许久未有过的感觉……

这边三雄斗天妖的战况,同样也被另一边注意到,仁光帝与雅德维嘉的战斗,打得日月无光,双方剑来招往,以快打快,转眼间便拼了上千招。

雅德维嘉眉头微皱,仁光帝实在不是好应付的,他击出的力量,不光是强,还极为凝实,哪怕自己在以巧破力的技术上极有心得,最擅长就是痛扁蛮力型的对手,却也斗得异常吃力,往往要连出两到三剑,才能破去仁光帝的一招,不过,自己比他多了一个优势,这家伙以前似乎没有天阶战的经验,但自己却有,还经验丰富……

仁光帝的表情也很难看,雅德维嘉战前的那个宣告,根本就是放屁,什么安全起见,最好使刀不使剑,因为她是使剑的行家……但实际动起手来,仁光帝敏锐地发现,这女人虽然是使剑,强项却不只限于剑,所有的招法,无论刀枪剑棒,只要有招有形,就会被她看似随手无心的一剑,直捅破绽,轻易击溃。

(这个女人的剑,已经超脱剑术、剑法的范畴,直指无上天道……大道之前,一切不存,什么有形招法,都落于下乘,只是她随手可破的东西,想要与她旗鼓相当,除非还诸本源,进入与她相等的大道之内,才有胜算。)

想是这么想,但要做到却很难,“道”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好像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要是照太乙真宗的说法,得道之后直接就可以飞仙,这么神奥的东西,哪是随随便便就能领悟?

(降低几个层次来想,这癫婆属于技巧型的剑手,对付这种人的最佳策略,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力量把她压下。巧可以破力,但至绝的大力,同样可以粉碎一切技巧……不过这招对癫婆没用,她这人虽然没脑又没胸,却知道自己弱点,完全是有练过的,她最擅长的就是破解力量,想用纯粹的力量压倒她,根本没有可能啊……)

仿佛是与这想法相印证,雅德维嘉神剑随风,剑影纷纷,无处不在,无所不至,凡是风声过处,就是剑锋过处,仁光帝出手的每一式,都给雅德维嘉一剑破去,要不是她的剑没什么杀念,仁光帝护身力量又强,恐怕早就分晓胜负了。

仁光帝的沸腾战意,完全显露在眼中,雅德维嘉就清楚感受得到,这更让她有一种棘手的感觉,她从不惧怕什么高手强人,手中的剑足可战胜一切,但却很讨厌那种战意无限,越打越强,重伤了都还死撑不退的狂者,说到底,她虽然不畏战、不怕杀人,可其实并不喜欢杀人流血的感觉……

棋逢敌手的两强,斗得不可开交,战斗看来还要持续好一段时间,这时地下大坑一阵炸响,由闷沉而清晰,最后就是一下强力,无数土石翻冲九霄,声势骇人之至,一道血红邪影冲了出来,正是天妖。

挨了一记五岳峰掌,天妖嘴角见血,似已伤在五岳之下,而这个伤与痛,更加激起妖的狂性,他跃身于空,吼了两声,怒瞪着地上的众人,像是地盘被入侵的野兽,发出凶恶的嚎叫。

“喔喔喔喔喔~~~~”

只是这一下嚎叫,爆发的能量就挤压空气,形成冲击波,狂扫出去,一浪又一浪的气劲,冲击八方,飞沙扬石,令底下的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不过,这一阵威猛的吼叫,却很快被另一阵声音给压下,尽管没有天妖这么强的威势,但那阵阵霹雳雷爆之声,另有一种凛然天威,让所有人不能不注意,心里更生出一丝近似畏惧的感觉。

这一阵霹雳雷爆的源头,赫然是不受重视的雷错轰。他本来的资质不能说有多好,在圣莲教内也不是多受瞩目的人才,就因为不受重视,才在修练上特别发狠,甚至愿意接受魔道手术,改造,换取一份抬头挺胸的尊严,但打离开皇城之后,一路受挫,尊严扫地,进了华尔森林以后,随行家将全数死得不明不白,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挫败,而比这挫败更让人难受的,则是自始至终,不管是哪方面的敌人,都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过,全当自己是一条微不足道的杂鱼,连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如此被人看不起,雷错轰的理智全被怒火烧没了,不过他能把武功练上地阶,肯定不是傻瓜一个,东方恋雪的那句叫喊,他确实听进去了。在幻境里的战斗,没有给他多少启发,得到的只有屈辱而已,但与其他人相比,他多了一个好处,就是见识过的强人众多,从那些人的身上,他确实明白自身武学的至高境界是什么样子?

东方恋雪的提点,加上陆云耕、胡燕徒的表现,雷错轰领悟到,在这个幻实夹缝的异地,只要承受得住,只要想像描绘得够清晰,只要有足够的信念推动,就绝对可以想要多强,就有多强,这三者在自己身上,绝不逊于任何人。

雷错轰愤然吼啸,声动九天,在他阵阵狂吼声中,一身力量如涨潮般疯狂提升,天上乌云迅速聚拢过来,云中雷电交加,与他自身体外所绕的紫电相辉映,慢慢生出一股吸力,天地交感,在雷错轰的身后,迅速组出一个十余米高的巨大雷神形象,尖嘴鸟喙,手持锤凿,每一下碰撞,就是一阵雷电窜闪,地面触之即焦,威势骇人。

“神人交感,雷尊显形,法相金身?”仁光帝叫了一声,“这真是太奇迹了,就凭那条杂鱼,居然能练到这种境界?啧,又是一个有想像力,没行动力的,如果能真使得出来,那才叫本事。”

“我发现你这皇帝真是自我感觉超级良好,想东西都没顾后果的。”同样为雷错轰的威能所惊,雅德维嘉看在彼此都是圣莲教中人的份上,嘴上自然偏袒几分,“你一路上都在欺负他,现在他取得力量,你以为他会与你同一阵线吗?真是可笑!”

“笑屁啊!只要不是发了癫的脑残,谁会在这种时候站错位置?不是人人都像你的!再说杂鱼一条,就算站到敌人那边,朕有何惧?他的力量不过是假象,你让他出了这片森林,还使得出这力量来,朕就服了。”

“假象又如何?想像得出,代表他有成长空间,难道你想像得出来吗?”

两人唇枪舌剑,斗得正激烈,手下丝毫不慢,仁光帝始终吃了有伤在身的亏,落在下风,状似危急,雅德维嘉得势不饶人,起手两剑,眼看就要刺中仁光帝胸口,忽然一道剑光从旁刺来,趁乱偷袭。

“用剑偷袭我?真是找死!”

雅德维嘉怒从心起,也不看出手之人是谁,直接回剑刺去,轻而易举荡开敌剑,直贯透胸,却听见仁光帝一声怒叫,像是比他自己中剑还要痛楚、愤怒,雅德维嘉愣了一下,侧眼一瞥,才发现被自己一剑透胸的人,赫然正是颜龙涛澜。

这一路上,颜龙涛澜对雅德维嘉客客气气,加上他相貌俊俏,雅德维嘉对他的感觉还不坏,现在一剑将他刺成重伤,微觉不忍与懊悔,幸好这一剑不会致命,正想说几句场面话来交代混过,蓦地,一股气息从颜龙涛澜体内生出,化为一股惊天之力,将风声一下子逼出。

雅德维嘉脸上变色,同样被这一下惊到的人更不只是她,东方恋雪、仁光帝的脸色,一下都变得无比惊愕,因为他们认出了颜龙涛澜体内生出的这股气息。

………真龙天子之气!

第十二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玄夜月

华尔森林的打怪任务在一片混乱下迈向了尾声,被人抬出森林的凤香,竟被发现是陆云耕打小订下的未婚妻,只能说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

而颜龙涛澜身上意外散发出唯有真命天子才有的真龙天子之气,这一异变,让仁光帝两兄弟陷入毕生最窘之境,一个脑子发晕,赶着自杀以明志,一个则茫然不知所措……

和凤香的关系即将改变,洁芝也回归圣莲总坛,东方恋雪放开心中眷恋,随着征途的展开,即将回到苍茫北地……

第一章 绝剑崩岳.神掌龙腾

进入华尔森林的幸存者中,雷错轰的压力确实很大,但他绝不是压力最大的一个,真要算起这个人,答案肯定是颜龙涛澜。

在幻境之中,颜龙涛澜受到的待遇,比之雷错轰没有好到哪去,身为天子的亲弟,自小便是天之骄子,遭遇到这些情况,对他的刺激只会比对雷错轰更大得多,但两者之间的不同,就是颜龙涛澜并非普通武夫,他一直是以幕僚、参谋的形象,追随仁光帝左右,首要的条件就是冷静,如果连他都动不动就发怒如狂、大喜大悲,那又有谁还能维持清醒,去压制失控的仁光帝呢?

因此,他一直让自己要冷静,哪怕在战斗中帮不上忙,至少要动脑筋,留意敌人的破绽,绝不允许自己那么没用,一事无成,什么也做不到。然而,随着战局的持续演变,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焦躁、愤怒,越来越是明显……控制住愤怒,不等于没有愤怒,更不等于消除了愤怒……

怒气的源头,是来自对本身的无力感,还有对比同伴的表现,特别是看到陆云耕、胡燕徒屡屡展露神功,与仁光帝并肩战斗,颜龙涛澜的感觉就糟糕到极点,他不在乎这两人的武功大进,或是在奇遇中取得了多少突破,毕竟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既为友方,他们实力越强,自己就该越高兴才是,然而,看他们与仁光帝并肩战斗,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快感,就在心头萦绕不去。

(在皇兄身边与他一起战斗的人,应该是我!怎么会轮到别人?我怎么会如此没用的?不是说,哪怕自身修为不够,力量不足,只要有足够的想像力,就能把自己推升至强者境界吗?为何我不行了?)

颜龙涛澜的这个想法,命中了部分事实,但确实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即使能想像出确实的目标,可如果没有足够的信念,去发动强烈愿力,脑中的想像仍无法化梦成真,在这一点上,身为天之骄子的他,就无法生出那样强烈的渴望之心。

但当雷错轰都取得了突破,天人交感,形成雷神法身,这个刺激就实在太大,颜龙涛澜等不到自己突破的那一刻,也不想再等,即使自己仍然力弱,不够资格参与这场混战,仍要以自己的方法,为了皇兄而战。

机会很快就来到,雅德维嘉与仁光帝斗得激烈,仁光帝因为身上有伤,整个落在下风,雅德维嘉甚至一剑刺出,将仁光帝逼至险境,眼看兄长可能重伤,颜龙涛澜本着忠诚之心,拔剑冲了上去,奇袭雅德维嘉,逼她撤手。

用雅德维嘉的方式来说,偷袭者实在选错了兵器,倘使一开始是持刀或枪进击,得手机会还高一点,偏偏选的是剑,她对剑的感应无比灵敏,无论是刺人或被刺,只要有剑尖指向她,就绝对瞒不过她的感知,而出剑的颜龙涛澜,下场也就不难想像了。

“用剑偷袭我?真是找死!”

雅德维嘉一声轻叱,反手一剑,荡开颜龙涛澜的攻击,跟着,这一剑便将他透胸穿过!

尽管出了重手,雅德维嘉的这一剑却不是不留余地,否则就不会仅仅透胸,而是直接穿心毙命了,饶是如此,颜龙涛澜却伤得不轻,咳喷出血,重伤倒下。

颜龙涛澜的倒下,在这场混战中不算什么,因为没能取得任何突破、领悟的他,在这里就只剩下观战的资格,出不出手都不能影响甚么,但他一倒下,仁光帝就爆发狂怒,出手的力量陡增,雄浑一掌,汹涌真气如墙似壁,击向雅德维嘉,后者一剑伤人若此,正有几分愧意,看见这一掌击来,不愿硬接,藉势飘退,裙襬摇摇,像是一朵风中的鲜花,而仁光帝也接住倒下的颜龙涛澜。

“涛澜!你怎么样?你放心,皇兄在此,绝不会让你死的!”

“喂喂,笨蛋皇帝,我知道我是没什么资格说话啦,但我出手是有分寸的,这一剑别说没穿心,我连肺跟主要的骨骼经络都避开了,哪有可能会死啊?只要他不是想自杀,或者你的急救手法不要太差劲,他是绝对不会没命的,你这么说,很质疑我的专业啊。”

“癫婆你给我闭嘴!若涛澜有什么不测,朕必灭了圣莲教,诛你满门!”

“真的啊?好棒喔!君无戏言,你承诺的事,可千万要做到啊!到时候有需要的话,尽管找我帮手!”

诛灭圣莲教是何等大事?眼下的帝国未必有能力完成,仁光帝此言,不过是盛怒之下,随口一句威胁的气话,哪知道雅德维嘉的反应异于常人,居然像是听见中了彩票一样眉开眼笑,几乎可以用雀跃来形容,仁光帝哭笑不得,只能替圣莲教暗叹一声家门不幸,看来“构成天才的主要因素之一,就是对近亲的憎恶”这说法……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不理会雅德维嘉,仁光帝第一时间救治亲弟弟的伤势。这位帝国之主,没有因为自己身负龙体圣甲,就没在急救技巧上下功夫,相反的,在他龙体圣甲大成之前,由于刺客袭击频率过高,常常受伤中毒,又信不过太医,怕这些来医人的顺便医死人,只得一切亲力亲为,久病成良医,弄到他在急救技术上,有超乎专业的水准,几下点截脉,精准力沉,轻而易举将颜龙涛澜的出血止住。

这一切发生得虽快,看在颜龙涛澜眼中,却令他无比安慰,九五之尊的兄长,为了自己的重伤,居然急得快要发狂,这一幕看在他眼中,比什么都更有激励效果。

(伤好之后,我一定要为皇兄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地当他的护盾,为他稳定铁桶江山……)

感激的同时,颜龙涛澜对自己许下这样的承诺,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突破,好像发生了。

身为王侯,天之骄子这称呼不是白叫的,颜龙涛澜自小接触到的东西,无论功法还是其他辅助,全都是最顶尖的,但因为分心旁骛过多,练武受了影响,而亲王身分也让他不可能行险修练,就连实战经验,都是在尽可能确认安全的情况下进行,如此一来,什么临阵突破、战中领悟,自然与他无缘,令他虽然有着第一流的功法、指导师,练武的进展却不算太快。

尽管如此,颜龙涛澜也把力量练到高阶末段,以他这样的年纪轻轻,已经是天才的表现,只不过与仁光帝、东方恋雪、雅德维嘉这类的怪物不能比而已。配合着一些强力武器、魔法道具,颜龙涛澜能短暂爆发“等同地阶战力”,以他的身分,这修为不但绰绰有余,还足以骄人了,毕竟,贵为亲王的他,不是仁光帝那样的武痴,没有那么强的战斗,必须由他亲自动手的机会,其实是微乎其微的,要不是因为此次华尔森林之行,恐怕他再过上十几年,都不会有提升力量的强烈渴求。

刚才未出手时,一心想要突破瓶颈,试了各种方法,全部没有效果,却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已经放弃,重伤倒下的时候,已等待许久的突破忽然发生,体内真气狂涌如沸,四肢百骸都生出无穷力量,连胸口的伤痛都被压下。

(怎、怎会了?为何我忽然……力量的突破晋升,通常是修练有成,或是战斗的刺激,但……好像也有人因为心境变化,顿悟了某些道理,所以取得突破,我刚刚算是处于生死之间吗?还是因为心境变化?)

许多念头在脑中闪过,颜龙涛澜不理解自己突破的理由,刚才自己脑中所想的,好像也只有要对兄长竭尽忠诚这个念头,而如果是因为这份忠心,让自己取得意外的突破,那真是让自己荣耀到全身颤抖的大喜事。

本来依照预估,自己五年内应可正常突破,踏足地阶,现在的意外突破,确实是大喜,而在惊喜之余,颜龙涛澜也很好奇,自己的地阶到底有什么特性?

一般来说,高阶武者要踏足地阶,必须要让自己的真气带有某种特性,这个特性可以是比较明显的水、火、风、雷,也可以是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普通武者为了突破容易,都会是先选择修练的功法,比如修练火系功法的武者,就以火的特性作为突破点,踏足地阶之后,真气在火焰方面的表现,强度会大幅提升,但颜龙涛澜的突破,完全是无意识发生,并非他有意添加某种特性上去,也不是刻意选择,这样一来,新生的地阶力量,到底会带有什么特性?这点着实让他好奇。

而一直到许多年之后,颜龙涛澜都反覆问着自己,要是自己在华尔森林之中没有取得突破,而是直接死在天妖手上,或者被雅德维嘉一剑刺杀,这样的人生会不会比较好?自己会不会比较快乐?这……成了一个无解之谜。

当颜龙涛澜心念一动,想要看一看自己新生力量的特性,却发现这股力量不属于单纯的水火地风元素,似也不是什么破灭、杀戮之类的虚无道理,而是与本身元气命火相结合,一种极其特异的存在,他愣了一下,紧跟着,一股与本命元气结合的新能量,自体内爆冲而出。

这股新生力量一出现,颜龙涛澜便很自然地感应到,整个空间之中,似乎有一种特殊能量存在,稍微动念便能吸纳,入体之后,全身无比舒泰,伤痛尽消,还仿佛被易筋洗髓一样,力量直线上升,这些不可思议的好处,让颜龙涛澜瞪大眼睛,想起了一种传说中的力量,一种每代仅存一人,却是自己绝对不应沾染的力量。

下一刻,颜龙涛澜身后释放出一股有形气劲,如烟似雾,结为龙形,然后一下子向四面八方放射出去,在场之人多不知道这种异象代表什么,毕竟能组成龙形气劲的武学很多,光看这些,委实猜测不出,但仍有明眼人都看了出来,并且为此深深震惊。

真龙天子之气!

这堪称是天底下最神秘的能量之一,由特殊的命格与体质所构成,古往今来,有无数人针对此进行研究、分析,甚至尝试制造,却都没有成功,也归纳不出太多的共通处,唯一解出来的两条,就是拥有真龙天子之气者“先天即存于体内,却都是后天历险所发现”,以及“每代只一人拥有”。

定律就是定律,从没有出现过例外,事实上,“真命天子”这种稀少物种,往往数百年方得一现,连基本正例都万难一见,更别说例外了,此刻所出现的情况,恐怕是数千年来的第一次,世上出现了两名拥有真龙天子气的男人。

雅德维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诡异邪笑,望向仁光帝,眼神中所流露的讯息,就是“笨蛋皇帝你还不感谢我?我替你除掉心腹大患啦”的揶揄。

仁光帝没有作出反应,在察觉颜龙涛澜状况的瞬间,他就像是被晴天霹雳打了一下,整个人完全愣住了,刚才颜龙涛澜倒下,他几乎是狂飙着冲去,抢着把人接下,不顾仍在战斗中,第一时间为弟弟输功镇伤,深厚的兄弟情表露无遗,但此刻……仁光帝面容抽搐,未回过神来的表情之难看,任谁都明白,他绝对没有什么好心情。

对于仁光帝的这个反应,感觉最深刻的就是颜龙涛澜,出身于帝王之家,看遍各种争权夺利的残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拥有真龙之气这件事代表了什么,当下脑里乱成一团,唯一生出的念头,是自己应否立刻跪地,求兄长将自己赐死?或是直接自杀,免得害兄长落一个残杀兄弟的不仁罪名?但眼下正在战场上,若自己这么无意义地死了,谁来护卫兄长的安全?

结果,仁光帝失魂,颜龙涛澜落魄,这一对皇家兄弟档,一时间都成了木人,雅德维嘉只顾站在一旁看好戏,但并不是什么人都没有反应,当三人都没有动作,远处一道血红邪影飙来,速度奇快,赫然是天妖抢攻。

雅德维嘉查觉到天妖的动作,但她没有理由阻止,侧身让到一边,风声横剑一砍,拦下了尾随追来的东方恋雪,双方兵器互碰,拼了一招;天妖身影如幻似魅,瞬间逼近,眼见仁光帝没有反应,心乱如麻的颜龙涛澜鼓尽力量,一下弹起,抢攻向天妖。

“休在吾皇面前无礼!”

颜龙涛澜没喊“别伤我兄长”,而是喊出了这么一句来,恰恰正显示了他急于表现忠诚的心理,这是非常难得的忠诚,不过哪怕他拼命弹起,鼓足全力,对着天妖就是一击,但以双方实力差距来看,这根本就是自杀行为,更别说他的伤势仍然严重,纵有真龙天子气,一条初生雏龙也作不了什么。

幸好,颜龙涛澜不是一个人,他一掌还没击中天妖,一道掌影已抢在他的前头,击向天妖。

“有朕在此,谁也不许伤朕的弟弟!”

仁光帝的一掌,取角刁钻,更兼利用着近距离的优势,一掌击出,封住天妖的动作,逼得他无法以高速闪躲、进攻,只能选择硬碰硬,同样是一掌击来。仁光帝对于异化妖躯之强,已是心中有数,这一下全力施为,欺敌人纯是使用蛮力,自忖纵不能压倒敌人,总不可能反被压倒。

不过,人生之中,就是常常有意外,仁光帝一掌推出,与天妖对击,双方各自发力,仁光帝这才惊觉,对方掌上传过来的,不是单纯的蛮力,而是气劲。哪怕还是失智状态,天妖已经能够运气发劲,再非单纯使力了,光只是这一下误算,就是天差地远的结果,天妖掌力如海啸狂浪,直摧而来,仁光帝修为远不及他深厚,强度更比不上他炼体大成之功,被这雄浑掌力压得眼前发黑,腰间伤口激喷出血。

但龙体圣甲不愧为惊世绝学,哪怕一破再破,仍有着不可忽视的抗击力,将这摧山倒岳的一掌稳稳接了下来,只是天妖得势更不饶人,一掌逼住仁光帝,另一掌连着击发,却不是攻向仁光帝,而是直接一掌攻杀颜龙涛澜,掌劲雄浑霸道,比攻向仁光帝的那掌更强得多,竟是无论如何都要置颜龙涛澜于死地。

仁光帝大吃一惊,但在这样的形势下,他已不及相救,幸好一道冷电似的刀光,在快到来不及眨眼的瞬间飙至,一刀砍斩下来,取角诡奇,反向斩在天妖最不好发劲的关节处,这一刀纯以实质威力而论,不足以威胁异化妖躯,但凭着高速移动增幅的地阶力量,一刀斩下,减损了天妖的臂上力量,更令仁光帝得以撤掌分身,闪电再出一掌,截向天妖攻往颜龙涛澜的那一掌。

又一次双掌对碰,这一回仁光帝已有预备,一面以力接掌,一面也以巧妙手法卸劲,缓缓后退,拼着腑脏伤势加剧,总算又接下了这一掌,只不过大口鲜血狂喷溅出,伤势严重。

“皇兄!”

仁光帝的伤,让颜龙涛澜感同身受,惊叫出声,仁光帝顾不上答话,眼见天妖的目光仍锁死颜龙涛澜不放,极有可能追发又一击,而自己已无力再挡,当下惟有振臂一推,送走颜龙涛澜。

“快走!”

“皇兄!”

颜龙涛澜身不由主地被击退,身不由主地飞出数十米,这才撞着树干,缓缓坠下,看着皇兄浴血的背影,心里急得不得了,却又无能为力,稍一运气,新取得突破不久的便浑身疼痛,连提一根手指都很为难。

送走颜龙涛澜,仁光帝立刻面对天妖的当头一击,所幸他不用独力支撑,天妖甫一动手,旁边捉影一瞬的刀光,已一化数十,狂乱斩下,东方恋雪紧急援护,绝不许同伴就这么在自己眼前被轰杀,数十道刀影狂乱斩下。

枫凉艳刀的战史,在北地成了一段传奇,东方恋雪很知道自己刀法的优缺点,这套刀技是天妖与自己联合创作,重点不光是在快,主要是靠高速位移的动能,大幅提升刀上的爆发力,每一刀斩出,能比本身力量强上两、三成,先声夺人之下,敌人一见闪电刀光,心下已经先怯了。

刀上暗藏的内劲,则是魔门无上秘传心法“化血奇功”,本是吞噬鲜血元气,强化本身力量的邪法,缺点是吸收需要时间,长期使用,容易引起亡者怨气反噬,风险奇高,天妖改良之后,吸收的鲜血精元不化入体,只灌注刀上,作一次性的爆发使用,如此一来,虽然无法藉杀戮增长自身修为,却能让斩出的每一刀更强两、三成,还没有怨气反噬的后患。

高速、爆发力、噬血,这三项优势,是艳刀传说的奥秘所在,也是天妖所设计出,最适合乱战、混战、持久战的武学,拿这套技术上战场,可以越杀越有力量;拿来当杀手,这套具有高度爆发性的刀法,每次出刀,能将本身力量提升近五成,哪怕对上比本身更强的敌人,都能一刀斩下敌首。

不过,天底下再厉害的神功,也一定有缺点或是弱项,艳刀之术的弱点,就是“不利面对比自己强太多的敌人”,太快的刀易折,虽然在高速动能加持下,哪怕对上比自己稍强的硬功高手,东方恋雪都曾把对方的强化战躯一刀破,但对上此刻的天妖,艳刀之术就攻不下了。

(……而且,伤不了敌人,就见不到血,少了化血力量的加持,艳刀失色,只是寻常的闪电快刀,应有威力大打折扣……啧,拿一套武学去对付始创者,果然就有这种麻烦!)

东方恋雪暗叫棘手,一轮急攻无效,自己非但伤不到小叔,搞不好连掩护仁光帝撤退都作不到。

不过,团体作战还是有好处的,天妖忽然舍下眼前战局,飞袭颜龙涛澜,这个变化让陆云耕、胡燕徒措手不及,但在短暂愕然之后,他们回过神来,急追冲上,联手又是一击,陆云耕的重拳、胡燕徒的兽王刀,狠狠打在天妖的后心。

三股地阶力量的强势攻击,仍不能有效攻破天妖的妖躯,但这点也早在三人的预料之内,他们的目标,只是凝成一股短暂压制,拖住天妖的行动,掩护仁光帝撤退,而这个不算过分的战术目标,确实取得了成功,天妖尽管无伤,却也暂时被压制住,没法追击,仁光帝确实得了一个难得的抽身机会。

“呸!有断头、断后的王者,没有扔下部属独自逃跑的帝王啦!”

仁光帝明白这三人的想法,晓得这个机会自己绝对需要,更来之不易,但他同时也明白,如果自己后退了,哪怕只是几秒的回气时间,这三人独对天妖,也要承受极大的风险,所以他一步不退,反而一式指剑,直攻天妖眉心。

这样的战斗精神,其实已经超出了普通君王与臣子的上下关系,更近于同袍兄弟的道义,四人都生出了这样的心情,只是谁也不多说什么,用心一击,要把握这一下联手的机会,尽可能地给予敌人重创。

假若只有东方恋雪等三人,对天妖的威胁就还不是很大,不过再多上一个仁光皇帝,情形就整个不同了,彼此属于同一位阶,仁光皇帝的全力一击,绝对有威胁天妖的资格,当这一击直刺眉心,天妖终于被迫有了动作。

妖眼一睁,气卷如浪,众人明明与天妖近在咫尺,却骤然生出身临万丈深渊,正往下疯狂摔坠的感觉,心神剧震,连真气也受影响,通通不受控制,猛往身体最贴近天妖的那一侧涌去,直欲破体而出。

(是修罗劫.血池劫狱!)

四人之中,就只有东方恋雪出身魔门,立刻认出了这套魔门的前掌门神功,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但却什么也不能作,因为他不能多开口,泄漏身分,更不能提醒警告,让人日后将他与魔门产生联想,结果……他就只能和众人一起,面对该面对的东西。

狂吸之后,就是大放射,众人骤觉一股滔天雄劲,袭身而来,无可抵挡,一下被轰个正着,不但冲击力强猛无匹,更还有一种入骨的剧痛,弄得自己快失去意识。

(血池劫狱的特性,本来是以奇毒阴劲,产生溶蚀效果,并不以雄强见长,但这一下血池劫狱,雄劲滔滔,简直有了血海的意象,小叔不愧是惊世奇才,修罗劫在他手里,威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脑里闪过这个念头,东方恋雪与周围的三个人一起,全给翻掀起来的血海怒浪,轰得飞了出去,也亏得在幻境加持之下,四个人都有地阶以上的水准,否则光是挨上这样一记血浪滔滔,就足以让他们的血肉严重溶蚀,落地时成为一个去了皮的血人。

滔滔血浪,只是血池劫狱的首波攻势,首几浪将人轰得身形不稳,破绽大露,后头就是觑准破绽的夺命攻击,东方恋雪对此心中有数,想要拼着自己重伤,掩护同伴平安坠地,反正凭着自己最后那一着舍身技,照理应该是死不掉,而且以目前的形势,若不动用那一招,恐怕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压制发狂的天妖……

拼着重伤的准备,东方恋雪正要采取行动,但这准备却没能用上,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乱入者,把这个无比荣耀的任务抢着扛肩上,而这个让人感动到想颁面帝国忠勇勋章给他的伟大勇者,就是快要沦为战场背景物的雷错轰。

由于本身的激昂斗志,雷错轰不久前催发出神人交感的至高境界,这是他父亲念念不忘的神级目标,但一下子催发上去后,他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能够突破,固然是很好,可是突破了……有什么必要替那些人去卖命战斗?赢了没意义,输了更没意义。

正因为如此,雷错轰一直站立着不动,默默体悟着神人交感的境界,哪怕这并非自己真实力量,不久后便会消散,但哪怕能多感悟一分,对力量的理解就更深一分,对自己来说,帮助实在太大了。

不过,天底下似乎没有这样的好事,姑且不论这种虚拟效果的出现,是刻意或误算,但如果把这当成是一个大便宜,那就真是搞错了,雷错轰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不响,预备要静心感悟武学的自己,一身真气涌动如潮,险险就要爆体而出,要是不尽快找个地方宣泄出来,爆体而亡是必然的下场。

没打算战斗,却已不能不战,雷错轰吼啸着冲了上去,手中法印变化不定,带动身后雷神忿怒形像,冲向天妖。

第二章 兄弟情义.誓破修罗

每一种不同的武学,都有各自不同的至高境界,即使是同在佛门之中,每个僧侣向往的境界也未必相同。

从魔法的角度来说,神、魔、佛,都是生存在不同空间的高次元生命体,拥有远较这个空间里的生物,更强更神妙的能力,世人所谓的修道、修仙,就是解脱肉身束缚,化为高次元生命体,成为神佛一样的存在,而哪怕未能得道,也可以透过种种方法,向神佛借力来用。

许多的地阶武者,都能让真气带有水火地风的效果,大魔法师甚至能化用天地之力,所以,借用神佛之力,乍听之下,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事实上,所谓的借用天地之力,是引动空间内的自然能量,至于怎么使用那些能量,却要靠作者的个人修为与技巧,一下使用不好,常常弄到爆体而亡,或是即使能用,发出的力量也没有预期效果,成为又一个大而无当的案例。

不过,向神佛借力,就比较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借来的力量,背后有神明护持,代为节制与精练,除非当事人亵渎神佛,或是遭到背后的魔头出卖,否则极少听到驾驭不住借来的力量,硬生生炸粉碎的这种鸟事。

雷错轰所发动的神人交感,就是这样的原理。普通向神佛祈愿借力,靠的是虔诚程度,僧侣越是一心向佛,能够借引到的力量就越大,而雷神之类的,有些近似战神,重视的就不是虔诚度,是个人武道修为与战斗精神,雷错轰的修为还远远不够让雷神认可,只是凭着幻境异力,暂时达成,背后生出尖嘴鸟喙、鹰头人身的雷神形像,浑身电流缠绕,吼啸着直冲天妖而去。

紫电绕体,不但打出的每一击威力激增,对速度上的提升也非常明显,雷错轰的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几乎心念才刚一动,就飙到了天妖面前,这是他适才感悟所得的技能,本拟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情况发展却不如预期。

雷错轰的高速,比之此刻的东方恋雪还快一筹,可是,他的高速瞬动,却直直撞入血池劫狱的朱红气浪中。

从距离天妖十米外,闯到不足两米的近处,八米多的距离,他花了不到半秒,足见神速,但在这半秒、八米之内,他连续遭遇了起码十重血色气浪,每一波都被他悍猛有加地强行突破,每一次突破,都一定程度地削弱了他的力量,当他瞬间飙到天妖面前,预备在对方的大吃一惊下,发出猛悍一击,攻敌不备,却大吃一惊地发现,自己蓄满待发的雷霆之力,不知何时,已被消耗大半,全身也像刚刚打完一场大战,每块肌肉都暗暗疼痛。

此时,仁光帝等四人都早已被血浪轰退,天妖跟前一片净空,即将鼓发第二重攻击的他,眼前唯一存在的,就只有一个急冲过来,预备动手,却临时变得不知所措的雷错轰。

刹那间,雷错轰好像看到妖人的眼中在笑,嘲弄着他的不自量力与搞不清楚状况,自己预备惊世的雷霆一击,还未发出就已溃不成军,在心惊胆颤之下,人神交感的玄妙状态更被打破,连身后的雷神形像都无声溃散。

接触到至高境界,不等于真的能发动最高境界,雷错轰此刻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哪怕要死在这妖人手里,身为战士的自己也该是力战而亡,不该是寒颤发抖,死得无比憋屈……

“妖人!你去死吧!”

在雷神形像将消失的瞬间,雷错轰重提战意,将自身残余的电能汇聚手上,形成一把电剑,直挥着砍向天妖,这一瞬间的激昂,令得雷神之力爆发,不算太长的雷电之剑,放射出惊人的亮光与热能,看在其他人眼里,都感动得想要发一面奖章给雷错轰了。

……可惜,这令人炫目的光彩,就只有短短一瞬,在更具爆发性的滔天血浪之前,这耀眼的电光,还是太过薄弱暗淡了。这令胡燕徒、陆云耕暗自惊叹的一击,对上天妖,就像是挥动纸刀纸剑奔向大人的孩童,被天妖随手一掌,整个打灭,一连串的粉碎声响起,也不晓得断了多少根骨头,整个人满身染血,给血浪一下轰飞出去,紧跟着,血浪便碎裂破开。

这个变化着实出人意外,因为以双方形势对比,雷错轰粉身碎骨都不足为奇,不可能有力量破开血浪,更别说破去这一式血池劫狱,但他却作到了?

显然不是……

血浪破开,突破层层浪涛的是一柄利剑,持剑的金发丽人,起手一剑,辟地开天,将层叠浪涛一剑割开,再不成威胁,而她一手扯着雷错轰的衣领,将人救下后,像抛垃圾一样地随手扔开。

“喂!稍微给点面子吧,这人好歹是我们圣莲教的,我来杀也就算了,要是被你在我面前杀掉,我会很难作的,还有,我们家那个小丫头,你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是被宰掉了吧?如果是的话,我可要生气了,哪怕你是我暗恋对象兼未来夫君,也有些事是我忍不住的……”

雅德维嘉收剑回鞘,表情一派悠然,身着长裙的她,是这战场上最美的一道风景,哪怕是对着狂暴化的天妖,她也没有半分惧色……当然,她也确实有这份力量。

“刚才在意识空间里,你对我说了什么?我说我喜欢你,不是八岁小女孩的那种喜欢,是真正的喜欢,我已经不是八岁啦……而你说,对不起,你只是一个好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好人用在这里,是用来拒绝人的,所以是我被甩了吗?但我所知道的好人甩法,都是夸别人好人,不是自称啊,那这样是什么意思?我没被甩吗?为什么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很怪呢?”

雅德维嘉说得很认真,但也因为认真,和这战场显得分外不协调,而倒在地上的众人大感荒谬之余,也为之心惊肉跳,因为只要不是傻瓜都听得出来,最后结论肯定是“你已经被甩了”。

“你别看我这个人好像大咧咧的,又很蛮横,其实我也很讲道理的,告白失败没什么大不了,我能接受的,如果为了这个发癫死缠,怎么想怎么难看,我绝不能作这种事的,你说是吗?”

雅德维嘉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啊,就算被甩,也该是有个明明白白的交待,这样才是起码的礼节啊,如果连话都不说清楚,闪闪躲躲,这样不仅算不上男人,也实在太不把人放眼里了,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所以,请你当着我的面,把话清清楚楚地说一遍吧。”

听着这句话,在场之人过半数都在心里大骂“癫婆”,不过,每个人也都能感受到她的认真,一切绝非儿戏,虽然有些讶异这两人居然是旧识,但眼前情况很清楚,这癫婆百分百被甩定,恐怕还得不到什么清楚答覆,因为对上一个失智的野兽,连人话都不会说,还指望他能怎么“交待清楚”?

果然,对于雅德维嘉的这个要求,天妖的回应异常直接,提手就是一掌,修罗血浪直冲雅德维嘉。

“什么也不说就动手?你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好!你要战,那便战,别以为我真是没脾气的!”

怒从心起,雅德维嘉的剑化为一道银光,自鞘中弹出。刚才她收剑回鞘,并不是单单为了让自己看来文静典雅些,而是一早就预备了这记后着,以类似拔刀术的手法发动,在出鞘的一刹那,剑上蓄满的力量到达颠峰,一剑破出,分天裂地,将迎面而来的血浪轻易割开。

纯比较力量,雅德维嘉和天妖绝不是同一个水平,后者的力量,起码是前者的十倍也不止,但雅德维嘉的实力,本就不以强大力量为强项,哪怕修罗血浪怒涌如狂涛,她的风声一过,什么浪涛都被切割开来,化为无害的水波,而对于敌人来说,一击空发,被她化归于无,力量的消耗却是实实在在,绝对是心里的最痛。

这一幕纵使惊人,但众人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早就没有了初见时候的无比震骇,只有东方恋雪看出其中问题。

(血池劫狱的溶蚀异力哪去了?以前的雅德维嘉,一剑能破天下力,但对于真气中的特殊属性,她就没有办法,即使一剑破去巨大火墙,多少还是受高温所炙,受点烫伤,这令她不耐久战,成了致命缺点,可是……)

东方恋雪凝望过去,被雅德维嘉一剑分割的血浪,不但分解开来,就连本身带有的属性也消失,还原为零乱的纯能量,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切割,而是“净化”了,或者该说,雅德维嘉的剑道比从前更胜一筹,除了破解“力”,现在就能属性也能破得干干净净。

(她好像没有摘下那个镜片,换句话说,现在表现出来的一切,全都与她那双眼无关……真恐怖,别人都以为她只靠天赋吃饭,平常又懒又个性烂,但她其实也是有在练、有在克服缺点的,百尺竿头要更进一步,付出的辛苦可比普通人上进要更难了……所有人都低估她了啊……她确实不是一个只会吃与睡的废人天才,她……是练过的!)

对雅德维嘉的理解较深,东方恋雪既惊且佩,觉得过往都对这女人看走眼了,而武功练到这样的境界,不管雅德维嘉到底算不算踏入天阶,至少有一件事很明显,就是失智状态的天妖,绝对压她不下,除非雅德维嘉在久战能力上有欠缺,否则此战她已稳立不败之地。

(但这样不代表就安全了啊,她本身就是个最大的炸弹,即使小叔压不下她,她万一打着打着又变了心情,说不打就不打,那我们就危险了……如果我们一拥而上,帮着她围殴小叔呢?这更不成,若是刺激到这癫婆,让她立刻倒戈,和小叔一起来打我们……真是仆街,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饶是自负机灵应变,东方恋雪一时也彷徨无计,想不出该如何是好,这时更糟糕的一点,却是他发现不知何时起,仁光帝、陆云耕、胡燕徒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眼神中带着疑问,不是那种对身分的质疑,而像是在问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可是非常要命的情况,为了安全,自己应该什么话都不说,维持沉默,毕竟现在多说的每一句话,以后都可能是要命的,然而,这也实在不是一个闭口的好时机,那些家伙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办,需要自己给个主意……

“不要一个个都愣在这里,全部动起来!”

“陆云耕,你五岳峰掌的完美境界,只是生生不息吗?你对造化之道的理解太浅了,如果只能出一掌,再没第二掌的机会,你的完美境界还是这样吗?给我发挥你的想像力出来!”

“胡燕徒,你就只懂得挥刀吗?兽王刀虽然强横,但你除了十二鬼神之力,还有佛力,别忘记你是为了什么被追杀的,这方面的力量,你开发了吗?”

“帝国皇帝,你是天生的战神,真龙天子之气不允许同时存在两道,是因为万民愿力会被分化,让你恐怕只能发挥全盛状态的六七成,但如果两个真命天子一起联手呢?运气好搞不好就是本来的一倍半啊!你还傻楞楞的,想死吗?”

几句话连着喊出去,所有人闻言都是一震,露出深思的表情,跟着就开始全力凝劲运气,一面感悟,一面试图开发出自己的最强力量。

东方恋雪暗自苦笑,自己之所以能迅速作出指点,是因为自己早就想过类似的问题,构想过陆、胡两人的武技,要如何发展、引导,才能开发出最大威力,但作出这个指点,实在非常不智,当年自己在北地混江湖,之所以能不露破绽,很大一个层面上,是因为自己从不说多余的话,维持着不苟言笑的冰冷形象,让旁人都看不透,现在……真是说得太多了……

(等等,其他人我都指出方向了,那我自己咧?小叔你这家伙,给了别人好处,就没记得也给我一份,太缺德了啊……)

东方恋雪暗叹一声,侧眼一看,就见到其他人都渐渐完成了准备,仁光帝也和颜龙涛澜会合在一处,两兄弟不知说了什么,跟着就连手运气。在帝国历史上,两名真龙天子联手的记录,肯定是前所未有,一下发力,周围山林树木皆动,急吹过来的风中,带着强大能量,源源不绝地向两人传送过来。

(果然龙起风云动啊……奇怪了,域外三人组到哪里去了?那个穿盔甲的大个子被gan掉,但姗朵拉和兽人可是被转移的,连雷错轰都能活着出来,小叔没理由对这两人下杀手啊?他可没有什么种族歧视。还是说那两人虽然出来,却不想参战,没有过来……这也不太合理,小叔如果愿意放人离开,至少雷错轰就早可以离开,不用被卷进来了。)

东方恋雪还没想出端倪,身边的情况已经生出变化,第一个发动的,赫然是陆云耕,刚刚东方恋雪的一句话,让他受到很大的提点,一下子整个想通过来,虽然是至高的完美之境,但“持久战”与“只能一击”,两者随着追求的不同,完美境界自然也不同。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回想到余如来的话,陆云耕甚至觉得,五岳峰掌可能不是那么适合自己,自己的强项,应该用别种武学来发挥,更能得到表现,只不过这个别种武学是什么,一时间自己也没有概念……

太远的事情,一时想不清楚,但近在眼前所发动的,就是新型态的五岳神峰,之前陆云耕发出的五岳峰,山形如五指向天,上头满是各种植物,生机盎然,撷取地气,不但威力大,后劲更足,堪称至高境界,可是陆云耕放弃无穷后劲,只求所有力量集中于一击的破坏力,整个就不同了。

陆云耕自毁五行、四象的平衡,凝聚了大量的火元素,形诸于五峰之上,变成了五座喷着岩浆的火焰山,炽热熔岩、黑烟,布满了五座山峰,满山植物俱皆起火燃烧,生机尽绝,带着满满的肃杀之气,熊熊自天顶压下。

这一座火焰山的气势惊人,击出之后,陆云耕一阵头晕眼花,险些坐倒地上,而数十米的巨大山形压下,天妖、雅德维嘉俱是一愣,第一时间止住战斗,分别掠退。

如果雅德维嘉能帮忙封住天妖的行动,这一击得手的机会就大得多,但在场众人没人敢奢望这样的好事,所以雅德维嘉一退,立刻就有人动了。

胡燕徒是第二个动手的人,东方恋雪所料不错,他在地狱幻境之中,确实别有领悟。最开始,他与兽王刀并肩作战,誓要血洗地狱,管他什么厉害的妖魂厉鬼,在兽王刀之前,都只有粉身惨死的份。

一人一刀的连手,堪称无双绝配,被兽王刀斩杀的妖魂邪鬼、牛头马面,不晓得有多少,好像连判官都斩了两个,如此大的杀性,让胡燕徒对兽王刀的掌控更进一步,接触到如何引导刀上的十二鬼神之力,但……就算得到鬼神之力,把战力翻倍提升,面对如海潮一般涌来,怎么杀都杀不尽的鬼物,胡燕徒战到后来,身心无比疲惫。

………莫非杀戮之道只能这样走下去?一旦开始了杀戮,后头就只能不停的杀,想停都停不下来?这个无限回圈,何时方了?何时方休了?

这个念头一下在脑中闪过,胡燕徒蓦地想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八个字,这话平日不知听过多少次,自己从没多想,现在却让自己有些感叹,杀之不尽的时候,也许只有渡化,才是自孽海解脱的唯一途径………

身为一介已还俗的僧侣,这还是胡燕徒此生第一次,真心地领悟佛理,而随着这一份领悟,一股新生力量出现在他身上,和煦的白光自他胸前绽放,却是最纯粹的洁净佛力,无上光明火中,生出一个卍字图形。

佛力新生,与此伴随出现的,是一丝莫名领悟,之前胡燕徒只从前人圣骨舍利中,模糊触摸到一丝轨迹,此刻那道轨迹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佛力带动本身真气,在体内源源不断地流转,所经路线在胡燕徒脑中慢慢形成口诀、功法,让他能够真正掌握到那绝式。

回归到现时的战局,胡燕徒持刀在手,空着的一手却立起佛掌,闭目诵经,随着他的持咒,洁白佛光萦绕全身,身后甚至隐隐浮现佛陀的虚影,正是神人交感的至高境界。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如来神掌……”胡燕徒猛然睁目,一掌推出,“金顶佛灯!”

这一掌,将满身的洁白佛光聚合成团,一次推了出去,佛光迅速由团绽开,分出无数白色花瓣,成了一朵佛光白莲,又迅速旋转分化,转眼之间,一分二,二化四,居然成了三十六盏白莲佛灯,迅捷无伦地飞飘向天妖。

天妖反掌一击,血浪冲击白莲佛灯而去,但莲花却若有似无,与血浪交错而过,瞬间便将天妖笼罩在内,在天妖有反应之前,三十六盏白莲佛灯一起炽烈放光,焚灭一切的无上光明火,刹时间全方位交攻而来,天妖整个被耀眼的白光所吞噬。

无上光明火,在佛火之中的等级很高,是非常厉害的净化之火,过往如来神掌的使用者,通常只是催发红莲焰,发不出无上光明火这样的高等佛火,胡燕徒在神人交感的状态下打出,如果天妖与他同属地阶,哪怕佛光火罩中有两个天妖,也早给焚灭得什么都不剩下,可惜……在实力差距下,这一式久未现于尘寰的如来神掌,造成的伤害有限,更只能起到牵制的作用。

被佛火焚身,天妖全身冒起了白烟,这并不是因为高温,而是佛妖之气冲突下,相对造成的结果,虽然伤害不大,却让他的动作停顿下来,无从躲避那轰天压顶的五岳火峰。

一下晃动大半华尔森林的剧震,喷着浓烟、熔岩的五岳火山,重重将天妖砸在底下,与未尽的无上光明火相结合,成了无坚不摧的灭绝一击,而在这两记联合攻击之后,一道苍劲龙影飙空飞来,发着刺耳的尖啸,却是仁光帝、颜龙涛澜的联手一击。

两人的修为、眼光都不差,觑准时机,在火焰山压下天妖的一瞬间攻至,选择了五岳之间的一个裂口,龙影破山而入,给予被镇压山下的天妖重重一击,刹那之间,山中爆出巨响,强烈震爆所形成的冲击波,扫向四面,把陆、胡两人全都击飞出去,成了滚地葫芦。

仁光帝与颜龙涛澜的联合一击,该是这场战役最终也是最重的一个音符,替多重连锁攻击收尾,如果这一击都失手,众人别说胜算,精疲力尽之下,就连逃走的可能都没有……

剧烈的冲击风暴中,龙形消散,化为两道身影被抛甩出来,摔落地上,颜龙涛澜本已伤重,如果不是有仁光帝在旁拉上一把,肯定会重砸在地上,伤上加伤,而仁光帝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落地时半截身体直土,跟着便是连连咳血,更显出本身的伤势严重。

颜龙涛澜第一时间赶来,想把仁光帝给捞起来,不过众人最关心的,还是天妖的状况,众人这一番齐心合力,已经是把可以使得上的手段,全部都豁出去了,如果这样还打不倒天妖,那就算让旁边的蒙面刀客冲上去,也只不过是多一个送命的,没有什么意义。

烟尘缓缓消散,什么神龙、火山、佛光都已不见,一个摇晃的身影,缓缓自烟尘中走出,从那蹒跚的姿态,明显已经受创,而当烟尘中的形影渐渐清晰,众人更得以亲眼确认这个事实。

不伤不灭的绝世妖躯,终于也被打破、击伤了,天妖披头散发,目光黯淡,口鼻都有血渍,明显腑脏已伤,只不过妖化之躯,强韧度远超常人,哪怕腑脏破裂,造成的影响也不见得真有多大,所以这战果到底是大是小,一时间还真无**断。

众人本就没有预期,那一下可以成功杀死天妖,只是占着他理智尽失的便宜,希望能将他打伤、打退,这样就不用再继续拼命下去,此刻眼见天妖的目光黯淡,杀气大减,不由得生出希望,觉得只要能再补上一击,天妖就会退走,而此时最感扼腕的,就是仁光帝了。

(大家同样都是修炼体之术,金身被破造成的反噬有多严重,朕再清楚也不过了,他的实际伤势肯定比外表看起来要重,只要能再给他一击,肯定能把他给打倒……可惜啊,如果朕的龙体圣甲未破,伤势没这么重,只要还能发挥一半力量,就能给那家伙最后一击了,现在……还能再指望谁呢?)

仁光帝的目光,扫过雅德维嘉,停留在那个白纱遮面的神秘刀客上。东方恋雪感受到这股视线,哪怕自己不愿意动手,现在也别无选择,总不能为了亲情,坐看己方灭团,所以手中一紧,便要冲出去补刀,只不过在迈步之前,他向雅德维嘉看了一眼。

天妖受伤,神智未复,众人这边几乎全倒,雅德维嘉已成了能左右战局的关键,东方恋雪虽然不指望她能帮手,但若她跳出来站在天妖那边,那就大势去矣,打也不用打了。

幸好,雅德维嘉似乎也陷入迷惘,站在那边,没有动作……东方恋雪多少松了一口气,正要飞掠至天妖身边动手,忽然,雅德维嘉眉头一皱,身形骤动,这一下让东方恋雪暗叫不好,把一半的精神改放在雅德维嘉身上,生怕自己还没动手,就先挨了她一剑。

然而,东方恋雪很快便查觉,雅德维嘉的注意力全不在自己身上,只是朝着天妖,一心一意地掠冲过去,这个异常的状况,让东方恋雪发现不对,晓得自己判断失误,连忙回过头去看天妖。

最大的战局变化,就发生在天妖的身后,失神呆站的天妖,忽然大口喷血,似挨了一下重击,有什么人来到了他身后,冷不防地一击出手,紧跟着,一道由熊熊火焰喷吐而成的剑锋,一下刺穿了天妖的胸膛,贯穿而出!

第三章 打怪夺宝.各有所得

华尔森林的战斗,天妖破关而出,以绝世威能力压群雄,双方激战多时,占着天妖意识尽失的便宜,勉强斗得两败俱伤,但到了最后,却出现了坐收渔利之人,一道雄强霸气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已伤的天妖身后,不由分说,一拳如钉,直直贯打下去。

已伤的绝世妖躯,仍有着不容忽视的威能,受了这一击,虽然大口喷血,身躯却仅是一下摇晃,撑立未倒,所以出手之人不得不将攻击威力推升一层,凝火劲为炎剑,一剑穿胸贯过,火焰四射,自内部烧灼血肉。

威猛的一击,虽不似五岳神峰、如来神掌那样声势惊天,但既能破开绝世妖躯,内中所蕴含的力量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出手之人显然是与天妖、仁光帝同位阶的高手,当这抹藏在天妖后头的身影,轮廓越来越清晰,众人所依稀看到的,是一个高大魁梧,威猛犹胜胡燕徒的巨汉。

这道身影,笼罩在一片炽盛火光中,烈焰熊熊,看不清楚具体形貌,但火焰中的巨影,确实点醒了在场众人的记忆,让他们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客栈中多方混战的那一晚,那个与仁光帝短暂对拼的神秘高手,虽然没有看得很清楚,可是那人的气派、武学特征,就与这人一般无二,如此超卓人物,天下少有,恐怕也不会认错,看来……就是此人无误了。

(这个家伙……该不会是……)

东方恋雪脑中闪过一些念头,他没有亲眼目睹那晚的一战,所得印象没有旁人深刻,看到如斯伟岸巨影,他第一个想到的东西也与旁人不同,毕竟这样的巨汉少有,别说气势威猛霸烈,尤胜胡燕徒,单单看这体形,世上就找不到几个正常人类能与之比较。

然而,找遍天下也未必找得到的人物,附近却恰好有一个现成的。在北地三人组之中,就有一名始终保持沉默的巨汉“观察者”,一直行为低调,话也不多,拿着流星大锤,没什么出手的机会,更整天都穿着一副厚重盔甲,头脸完全不露出来。

观察者的体形之巨,确实胜过胡燕徒,只不过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穿戴厚重盔甲的结果,不是真正的体形,而东方恋雪也认为,哪怕这家伙真有那么壮硕的体格,也很有可能并非人类,只是半兽人一类的东西,这才不得不穿戴咒封盔甲,死也不敢让他露面、说话。

这人的实力也应当是北地三人组之末,因为天妖的幻境发动,不够资格的人当场就被筛选掉,毙命魂散,只有力量在水准之上的人物,才得以触发传送程序,整个人被转移走。姗朵拉、孔巴拉,都是遭到天妖的转移,迄今也下落不明,而那个家伙基本上才刚开局就被秒杀,享受不到传送待遇,连人带盔甲瞬间倒地,气息全无,耻辱到极点,让人鄙视,再加上战事忙乱,这家伙最终被所有人给遗忘了。

谁都没有料到,所有的猜测全部错误,盔甲虽然大,却只有薄薄一层,藏在里头的确实是一名巨汉,而且也不能算是半兽人,其血统更偏向人类,至于他的实力……

(真是棋差一着,漏算了这种可能,如果北地三人组之中,有一个天阶的存在,有心算无心,在我们全没料到这种可能性的前提下,就算是小叔也有可能被瞒过……想不到啊,北地居然派了这种人物下来,恐怕连后党那边,也不知道此人存在吧?)

东方恋雪心下惊异,这时战局已再生变,受创的天妖痛极发狂,先是重重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将那柄透胸而出的炎剑拍断,跟着,不待身后的巨汉有动作,便率先冲天飙起,直射上天。

“哼!这样就想离开吗?给我下来!”

巨汉的声音,似乎受到某种阻碍,听起来像是一下又一下的闷雷,震动人心,充满威慑,继天妖之后,这名巨汉也化作一道火焰洪流,冲天飙起,直追天妖而去。

“喂!你们都去什么地方啊?等等我!”

一见苦寻多年的天妖离场,雅德维嘉也急了,纵身一跃,飞腾上附近的树顶,踏着树冠,直追而去。

雅德维嘉的剑道高绝,已参天地造化之道,哪怕对上天阶高手都不落下风,这确实是她的绝顶天才,但天才通常都是专精某方面,并非全才,雅德维嘉的战斗力再高,在其他方面到底还是有了缺陷,她在树冠上奔行的速度不慢,算得上是以一流高手的速度在飞掠,不过比起天妖、神秘巨汉的化形掠空,那就慢得多了,三个人就这么一跑两追,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总算也结束了……”

压力骤轻,陆云耕微微喟叹了一声,随着天妖的离去,整座华尔森林的结界再难维持,笼罩森林的薄雾慢慢消失,阳光透射下来,让他生出一种大梦方觉晓,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了,大家……”陆云耕回头想对战友说话,却愕然发现,那个纱巾蒙面的刀客,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就与他当初现身时的神秘一样,来得无声,去也无踪。

“甭看了,人早就跑啦……”

仁光帝哼了一声,那人的离去虽然无声,瞒过了其他人,却又怎么瞒得过他?只不过眼下有太多事情要烦心,这位帝国之主不想理会这些小事,因此不拦。

(这一回,真正是丢脸丢到家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天阶之路变得更清晰了,只要后头有足够时间,就可以将力量进一步推升……耻辱总有洗刷的机会……)

仁光帝这样想着,目光转向,扫过自己身旁的一众战友,最后停在身边的颜龙涛澜身上,这才是眼前的最大问题,如果早知道华尔森林之行,会惹出这样的严重后果,自己宁愿砍掉一只手当违约代价,也不会让他们来……——

华尔森林之战,乍看之下,原本是仁光帝接了打怪工作,预备捡宝回去交差的任务,意外遇上了一个超级怪,与天妖打得日月无光,将这个本来在潜修的绝代妖人逼得破关而出………众人为此都有些不安,好像把什么禁忌的魔盒打开,铸下大错,让灾祸从此降临人间。

这个预感已经够糟糕的了,但更糟糕的事实,则是众人发现,打怪打到差点灭团,好不容易推王推过了,却没有掉宝,根本就是白打了……战斗中只顾着保命,完全忘记本来目的,现在一下惊觉本末倒置,只有苦笑的份了。

不过,世上很多事情也是讲运气的,战斗结束后,胡燕徒到天妖最后跃身而起的地方,想看一看那里的战斗痕迹,多得到一点感悟,却意外发现土中有一颗拳头大小、闪闪发亮的东西,捡起一看,发现是一颗半蓝、半红的晶体,迎风一晃,半边起火,半边出现水波流动之象,令胡燕徒啧啧称奇。

“奶奶的!原来打怪真会掉宝?这该不会就是什么水火同源吧?”

胡燕徒的发现,让所有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围着一看,对这颗晶石的神异处惊奇不已,更难以相信会有这样的便宜好事。合理推论,这东西本来在天妖怀里,战斗的时候受到颠动,在天妖破空而去时,意外从身上掉了下来……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是好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没有错,这颗东西确实就是水火同源。”

东方恋雪不知从哪里一下冒了出来,挤进众人当中,对晶石看了几眼,道:“在天下异宝录中有这东西的相关记载,同时具有水火之象,似非天然形成,但也看不出任何制造手法,无法确认是否为人工物,用途、来历全都不明,是一颗谜之石……坦白说,还真不知道太后拿了这玩意儿可以干什么……”

“这个问题姑且不论,东方,你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啊?”仁光帝皱眉道:“我们在这边血战的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你看我一脸神清气爽,精神饱满,还需要问吗?当然是好好睡了一个美容觉啊。我被传送走之后,去到一个白云之上的空间,遇到一群和尚,说要指点我大道,我听没两句就睡着了,老和尚唸经超有催眠效果,他们看我不受教,就转了话题,和我聊养颜美容……”

东方恋雪道:“和一群老和尚聊美容,真是无聊到爆,我要求换对象,眼前咻的一下,变出一堆穿薄纱、抖巨ru的美女姊姊,我和她们聊美容护肤,她们要我示范,我就帮她们按摩推拿,她们还一个劲地喊好热,要脱衣服……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后来我不知道怎么醒了,看到森林的雾全散,我又睡得超爽,擦了擦口水起身,听见老胡的叫声,循声找来,就看到你们都在这里了。”

胡燕徒瞪眼道:“我们在浴血战斗的时候,你在睡美容觉?还和一堆美女乱搞?”

“啊不就是做梦吗?又不是真的,有必要这么在意?和尚你着相了喔,再说这些也不是我愿意的啊,大家都在浴血奋战,我何尝不愿和大家同甘共苦呢?但我也很难做啊,要求放我出去,结果没人理我;硬闯出去我又没这本事;要求换群美女给我,那边居然还真的给我了……在这种情形下,我除了忍着不能与兄弟并肩战斗的痛苦,强颜欢笑,继续与那群美女嬉戏,寻找机会……又还能做什么呢?”

东方恋雪唉声叹气,道:“你们以为我心里舒坦吗?才不啊,强颜欢笑是最难受的事,我保证每一下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真的。”

听着东方恋雪的解释,胡燕徒七窍生烟,超难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差别待遇,但要发作似乎也不妥,如东方恋雪所言,那一切非他所能决定,他也只是被动接受,怪他没有什么道理……

“行啦,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老胡你问题不大,但别忘记那些问题好大的人啊!也别再盯着那颗石头看了,东西是陛下的,难道你还真以为这是推王打怪掉的宝,见者都有份吗?”

东方恋雪的话,确实点醒了胡燕徒,别的不讲,颜龙涛澜还处于重伤状态,看那奄奄一息的强撑模样,如果再不送去急救,搞不好真的会死,除此之外,已经被打成血人的雷错轰,看来也只比毙命多一口气了,虽说这家伙从来就不算在同伴之内,但好歹大家也是一起上了战场,放着看他死掉也说不过去。

仁光帝看着手里的水火同源,微微发愣,耳边仍旧回响着天妖的那句话。

‘水火同源关系到人类与非人者的势力消长,水火同源落入你手,你确定这样真能有利于你的百姓?’

水火同源显然隐藏着某些秘密,天妖知道真相,仁光帝却不知道,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处境非常被动,要是水火同源拿回去以后,单纯是由自己封库收藏,那倒也没什么,偏偏这东西要拿去给太后交差,完结承诺,这就让仁光帝觉得不妙了。

水火同源关系到人类与非人者的势力消长,叶狐太后取得此物,定然是对北地的非人者有图谋,详细的情形目前不得而知,但……也许来自北地的那三人会知道什么,特别是已破空而去的那一个,这样的绝世高手,哪怕是在北地,也绝不会多,更不可能是普通人,这样的人跑来南方……肯定是知道什么的。

“离开这里吧,有太多事要办了,这里除了伤员,什么都没有……”

仁光帝叹息一声,主动把昏迷过去的颜龙涛澜背在背上,展开轻功,飞快奔掠出去。

众人出了华尔森林,恰好就遇到大批人马过来,对着一问,才知道这些人来自附近府县,之前接了颜龙涛澜的秘密调遣,十万火急地赶来,路上却碰上大雾,莫名其妙地迷了路,在华尔森林的一角转了一天一夜,直至不久之前,迷雾消散,这才能脱困,急急忙忙赶出来,恰好与仁光帝会合。

这个情况,确实证明了之前的那些魔法师、厨师,全都是天妖所化出的幻觉,如梦却似真,只不过,经历完那场大战,仁光帝等人也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既然这群人之中医师、厨师、魔法师,样样不缺,事情就简单得多,该治疗的送去治疗,该休息的休息,连自称刚刚在美容护肤上有所突破的人,都可以趁机试试手艺。

“给朕传令下去,加派人手进入森林,严加搜索,务必把朕交代的人给搜出来,人手不够,就立刻去叫人,一千不够就一万,一万不够就十万。”仁光帝道:“要是十万都不够,便把周边几省的军队全调过来,几十万人一起搜山,别对朕说人不够!”

一旦霸道起来,仁光帝绝对是一个很霸道的皇帝,当他把这道命令发下,跪地聆听的官员们知晓他不是在说笑,连忙应命而去。

仁光帝下完命令之后,便把心思放在救治伤患上,颜龙涛澜的伤势虽然不轻,却还没有性命危险,毕竟雅德维嘉出剑时留了余地,未伤腑脏,颜龙涛澜主要还是因为重伤之余,连续战斗,失血过多,这才倒了下去,只要抢救及时,其实不算太难治。

雷错轰那边的问题比较严重,他身上也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要不是经过改造的异常强韧,早已毙命,仁光帝亲自出手,天皇心剑如针,连刺十余处大,将真气灌入,刺激他本身元气,这才将他的伤势稳定下来,交给医护人员处理。

“雷错轰这小子运气不错,咱们家陛下亲自出手,后头他说不定因祸得福,实力还有机会提升。”东方恋雪笑道:“换做是别人,伤成这样,基本残废是残定了,但这家伙……改造过的就是好啊,强韧过人,连重伤了都比较好修,老大、老胡,你们有没有兴趣试试啊?”

东方恋雪随口问着,其实他更想问两名兄弟,有没有看出仁光帝的心烦意乱?仁光帝与雷错轰素无渊源,又彼此看不顺眼,没落井下石送他上西天已经很够意思,实在犯不着拼着加重自身伤势的代价,大耗元气,为其镇伤续命,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因为仁光帝心里太过难受,不得不找些事来干,在心里有所决定之前,先分散点注意力,别让自己忍不住开来。

(第二个真命天子的出现,真是最大的误算,自古天无二日,地上没有两个国王,皇权是绝不可能和人分享的,如果威胁到他的是别人,恐怕早就杀了,偏偏出现一个他不能杀、不忍杀的人……)

东方恋雪正觉难办,忽然发现身旁胡燕徒、陆云耕迟迟没有反应,抬头一看,却见两人一脸迷惘,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东方,你说……森林里的迷雾效果,已经消失了吧?”

“是啊,消失很久了啊。”

“那我们现在所看到、感觉到的,都是事实?”

“你觉得哪里不像现实?老大你不是做梦做傻了吧?”东方恋雪捏了捏陆云耕的脸,再捏捏自己的脸,“确实是会痛啊,再说如果我们还在幻境中,为啥我眼前没有出现穿薄纱的肚兜美女?我记得我有权选的呀!”

东方恋雪随口说着,就看着陆云耕、胡燕徒两人相顾惊愕,眼中却慢慢有了喜意,跟着他们尝试运起力量,虽然没法再进入什么神人交感的至高境界,陆云耕也再轰不出生生不息的五岳峰掌,但出现在两人身上的,确实是地阶力量,不是那种即将突破的末段,只是新晋的初段,境界也还未稳固,却已让两人喜不自胜,搂抱在一起,大笑大叫。

“我们是地阶了!师弟,我们是地阶了!”

“师兄,恭喜你,哈哈哈,也恭喜我自己,他妈的佛祖保佑,老子也是地阶了,哇哈哈哈,阿弥陀佛,老子上地阶了,真他娘的老天够意思!”

两师兄弟抱起来又跳又笑,状似疯癫,但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狂喜,东方恋雪自不例外,在短暂讶异后,他笑道:“有必要这夸张吗?你们两个资质不错,修练的又都是绝世神功,上地阶是迟早的事,干什么高兴得像祖坟冒烟了?”

话虽如此,但东方恋雪原本预期,胡燕徒上高阶已久,距离地阶一步之遥,一年内应该可以突破,陆云耕却是新上高阶,即使天武神功奥妙难测,有大把潜力可开发,想上地阶只怕也要三至五年。

地阶这道关卡,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很多人明明功法、资质都不差,个人努力也够,却一辈子就是卡在高阶末段这道关,硬是上不去地阶,所以估计是三五年,但是否真能达到,东方恋雪也不敢打包票,现在不但真的突破,时间还比预期中更早得多,如此美事,就连东方恋雪也有中大奖的感觉。

………只不过,东方恋雪不太相信这是单纯的“幸运”或“偶然”。

(战斗是结束了,但有很多谜团还没解,夜壶老贱人派我们来这里打怪取宝,是单纯探知了宝物在这里,要我们过来卖命?还是有什么别的内情?她总不会是小叔的旧仇人或旧情人吧?小叔他跑路之前,都还没忘记掉宝给我们,哪有这么刚好的?他真的失智了?怎么想都觉得很古怪……老大和老胡的提升,是意外还是预计中?我们是来组团打他的,他没把我们灭团,还帮我们提升,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天妖行事,让人委实难以猜透,东方恋雪也不明白小叔是什么意思,不过至少在眼前,陆云耕、胡燕徒双双突破,这点对即将开始的北地之行大有好处,不过坦白说,地阶力量……想在北地的战场上纵横,其实还真不是很够。

“啧,本来你们是高阶,就我一个中阶,这距离已经让人不舒服,现在你们两个都地阶了,我还是中阶,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东方恋雪摇摇头,道:“既然是一起做兄弟的,总该拉兄弟一把,你们说是不是啊?”

陆云耕、胡燕徒闻言对看一眼,异口同声道:“你有美容护肤大法那么补,还上地阶做什么?”

“去你们的,人话是这么说的吗?美容护肤又不能当饭吃,咱们混江湖,还是实力最重要啊。”

“混江湖的当然是以实力为优先,但江湖有很多种混法,实力也不能一概而论。”陆云耕努力摆出正经的样子,忍笑道:“你既然已经立志走软饭王的路,日后入赘圣莲教,篡夺大权,作为兄弟,我和老胡决定全力助你,武功什么的你就别浪费时间了,专心搞美容护肤就好。”

“我靠,洁芝才十几岁的小丫头一个,美容护肤对她没吸引力,除非是她老母……啧,我倒是想啊,但人家肯定不想,哪有机会呢?”

东方恋雪随口说着,忽然听到森林里一片喧闹声,在里头搜索的官兵们大叫找到人了,不由心中一动,跑过去看看状况。东方恋雪心里清楚,仁光帝下令搜林找人,要找的不会是别人,肯定是那两个消失的北地人,姗朵拉与孔巴拉,那个“观察者”已经跑得没影,想知道北地异族与后党的瓜葛,只能从这两人身上着手。

(但……小叔一开始就把这两个人弄走,整个战局也没放他们出来,恐怕是对他们早有安排,我们还有机会找得到人吗?)

这个预测果然正确,当东方恋雪赶到,看见官兵们从树林里抬出人来,赫然发现第一个被抢救出来的,正是洁芝,她躺在担架上,被官兵抬出来,看起来似乎睡得正香,据说发现她的时候,她正靠着一棵大树,酣睡不醒,官兵们叫了没用,便将她这么抬出来。

陆云耕凑近过来看,道:“洁芝小姐没事吧?她是个好人,如果有了个什么,那就太可惜了。”

“老大你真是好人排行第一名,对着自己仇家还那么嘘寒问暖,我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是真君子、滥好人,肯定以为你是虚伪小人一个。”

“真君子也就算了,滥好人还是省省吧,洁芝小姐好像醒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喂,你为啥开始脱衣服?大庭广众之下,不可以干泯灭廉耻的事,非大庭广众也不可以。”

“想哪去了?我只是想试试看,当初在北地修练的究极上仙唤灵术,到底灵不灵?穿着外衣不好施展,先脱个一件而已。”

东方恋雪说着,随手将外套脱去,高高扬起右臂,虽然他说的唤灵术,听来很奥妙神奇,但只看这个动作,怎么看都是要一巴掌将人打醒的样子,陆云耕、胡燕徒心下暗惊,正迟疑着是否该去阻止,沉睡的美少女忽然呻吟一声,伸了一下懒腰,缓缓苏醒过来。

“嗯,睡得真舒服……咦?恋雪,你在这里?你看起来皮肤好好喔,怎么会那么好呢?”

洁芝伸手摸起东方恋雪的脸颊,动作很自然,就是旁边的人看了觉得有点怪,总觉得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一对情侣,倒有几分像是小动物与饲主,但要说谁是被养的动物,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陆胡两人都发现一件奇事,就是洁芝的气息,变得既凝练,又流畅,这位圣莲教的小公主,本来并不特别以内力浑厚见长,此刻全身真气像是被易筋伐髓,彻底给洗过一遍,仿佛一下得到了五年、十年的苦功,虽然没有冲上地阶,但也只是一步之遥了。

“老大,有点奇怪啊。”胡燕徒皱眉道:“我们刚才打得要死要活,虽然有占便宜的地方,但也承担了不少的风险,这才得到突破,更别说在幻境之中,还不知道死过几次……她、她做了什么修练?”

这问题陆云耕也很好奇,只是他有些不敢开口,怕问出来的答案,和自己所想的一样不堪。

东方恋雪道:“洁芝,你好像睡得不错,梦到了些什么?没有梦到那些很恶心、很恐怖的东西吧?”

“没有呢,恋雪,我见到一个很好看的男生,他说他叫余如来,让我好好睡一觉,说醒来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洁芝轻举起手,任真气在掌上流动,感受那股真气的沛然流动,喜道:“是真的耶,我的真气强了好多,和之前整个不一样了,说不定和姊姊比起来都不会输喔,呵呵,如果让姊姊知道,一定会羡慕死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少女单纯的欢喜赞叹,听在陆云耕和胡燕徒的耳里,尤其不是滋味。

“老、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子不太公平?我们打生打死,小丫头却……我们在拼命,人家就大睡美容觉,你说这凭什么呀?差别待遇差到这种程度,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就当是男女有别,礼让女性吧,这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人家能有此福分,这叫做机缘,我们没有机缘,怨有何用?男子汉心胸应该宽大一点,别总计较小地方。”陆云耕耸耸肩,道:“至少,比起那些只把美容护肤技术突破、攻顶的人,我们已经幸运好多了,不是吗?”

第四章 天子御剑.难断情义

华尔森林的占地面积极大,哪怕仁光帝发了几千官兵进去搜索,想要搜遍整座森林,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洁芝所在的位置,因为偏于外侧,所以没多久便被寻获,但大半天时间过去,那两名北地人士仍是踪影全无,尽管已经派出魔法师,用魔法手段进行侦测,还是没什么收获。

有资源就是一件好事,在如此庞大阵容的援护下,颜龙涛澜、雷错轰都保住性命,只是需要时间疗养,但单纯的伤势容易处理,一些较为复杂的问题,却让人不晓得该怎么解决。

打从出了华尔森林,仁光帝的脸色就一直是臭着的,当然,以他的个性,平常本来也就难有什么好脸色,不过,他的性子素来风风火火,有什么不悦之事,都会立刻发作,要斩人就斩人,绝不会忍气吞声,所以要看他不悦容易,要看他脸上出现阴霾,那就难上加难。

不过,此刻笼罩仁光帝脸上的,确实是阴霾,沉重的心理压力,让这位年轻的皇帝脸色已坏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也没有人敢问,他的长处之中,从来就不包括平易近人这一项,之前他身边怎么说都有一个颜龙涛澜在,温文尔雅的涛澜亲王,成为旁人与皇帝的沟通桥梁,这种模式不知起了多大的缓冲作用,解决了多少问题,但此刻颜龙涛澜倒下,这道缓冲消失,问题就开始出现。

许多人暗自庆幸,还好颜龙涛澜只是重伤,没有真的死掉,否则损失了他,对帝国的影响实在太大,帝党与后党的严重武力冲突,可能会立刻爆发……

人们的这些心思,仁光帝都清楚把握到了,只是满身疲惫的他,没有心情去在意,他已许久不曾那么累过了,的疲劳程度倒是还好,即便是重伤所带来的痛楚,也还能忍受,真正让他觉得烦闷的,是在脑中萦绕不去的那些问题,本来他想藉着忙碌与疲劳,让自己暂时不去想,但不管怎么疲劳,那些烦恼仍旧清楚浮现,让他脑子都快要了,甚至生出了杀人泄愤的危险念头。

“哈哈,这样子不好喔,皇帝陛下应该要爱民如子啊,杀人泄愤算是怎么一回事?”

一下轻声笑语,伴随着酒香传来,仁光帝在最烦闷的时候被打扰,本来应该要大发雷霆,但听见这个声音,他却笑了起来。

“怎么来得这么迟啊?”

“陛下知道我会来?”

“其他人未必知道朕在烦什么,就算知道,也多半没那胆子来说话,唯有你这家伙,就爱没事找事,朕料你早晚必来,只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迟。”

“好酒难寻啊,知道皇上你心情坏,如果不带点好酒过来,聊没两句,你说不定连我也杀,当然要做好安全防范才敢来啊。”

掀开帐幕,走入帐篷的人,是提着酒坛的东方恋雪,他甫入帐篷,眼前一花,已经被仁光帝把酒坛夺过。仁光帝在皇宫中遍尝佳酿,什么美酒对他都不希罕,但这酒香味道特别,既浓郁,又有淡淡清香,着实勾起他的好奇心,举掌拍开封泥,梨花香气满溢鼻端,登时一愣。

“这是……梨花白?”

“皇帝陛下好眼光,这确是梨花白,每一酿都需七年,酿成之后,辅以花瓣香料,其色如琥珀,中有梨花香……算不上什么绝世珍酿,却也是地方名酒,陛下日理万机,没什么机会试试地方特产,此次出巡,有机会喝上一杯,也是乐事一件啊。”

“说得好,知己兄,就为了这句乐事,咱们两个来干上一杯。”

仁光帝笑了一声,取来茶杯当酒杯,与东方恋雪干了几杯,气氛登时好转了些,双方说说笑笑,酒过三巡,又重新沉默下来,彼此虽未开口,却也明白该是说正题的时候了。

“唔,知己,你有什么想法?”

仁光帝开口同时,以本身力量释放出一个气场,笼罩住这座不小的圆形帐篷,让这里成为无法窥探的封禁领域,外人不能侵入,在这里说的一切也不会泄漏,确保谈话安全。

“想法自然是有一些,不过,咱们是不是要先走走程序,求皇帝陛下赐臣无罪,臣才开口之类的……老实说,专制君王的脾气我可信不太过,要是你听得不爽,下令推我到菜市斩首,那我不是好冤?死还不怕,但……最近的一座菜市场离这也好远啊……”

“省下你的惺惺作态吧,在这里,我们只论交情,不论身分立场,说得朕不爽了,最多是打你一顿,不会以皇帝身分压你,现在朕重伤在身,你如果打不过还跑不了,如此没用,死也活该!”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能力至上主义的,不用强调了。你们战斗的过程,我已经从咱家老大那里知道了……”

“哦,我还在想你预备怎么交代呢?原来是问出来的啊。”仁光帝诡异笑道:“你确定是问出来,不是你亲身参与的?”

“当然不是,他妈的我不是说我去帮人美容护肤了吗?怎么会参与你们的战斗?嘿!说好今天不打脸的,你再执着没意义的问题,我就回去找洁芝一起睡美容觉,放你去死啦!”

“行,你说吧。”

“朋友,你死定了!”

东方恋雪劈头就扔来这样一句,换作别人说,仁光帝肯定大怒,但在此时此刻,他却选择沉默。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真龙天子气,就实在是一件要命的东西。之前的传闻中,真龙天子之气,只会出现在真命天子身上,说得玄之又玄,好像什么都是上天赐与,能发出这种气的人必然为皇,千军万马不能阻,完全就是神话领域的东西。”

东方恋雪道:“但仔细想来,这个传说有点逻辑问题,为什么这种气每一代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选择的标准是什么?万一有人得了这种气,却不喜欢争权与战争,这样的人最后也仍是命定成皇吗?”

“合理的质疑,那你的答案呢?”

“答案是,传说有误,被有心人掩盖了真相,修改掉部分的内容,拥有真龙之气的人物,每一代可能不只一人,倒楣的话,搞不好还会出现很多人,但……真命天子只允许一人,所以到了最后,这些人也只能活一个,所以拥有真龙之气的人,每代只有一人。”

东方恋雪道:“我们所谓的真命天子,其实是一种特殊的体质或命格,本身不具备威力,却能汇聚万民愿力,化为真龙之气,超凡入圣,但万民愿力这种东西,也不是无穷无尽,如果多一个人来分,自己能够分到的当然就少了……普通的富豪之家分家产,大家兄弟你多一点、我少一点,没什么关系,但帝王是高风险行业,资源必须集中,不能分在别人手里,更别说是这种关乎根本的要命东西,因为……”

“因为一旦有人分了,哪怕这个人不与朕为敌,但他多分了一点,朕这边就少了一点,可能令实力停滞不前,甚至大倒退。面对强敌环伺,这种影响确实危险,足以致命,所以为了朕的安全,朕就必须杀尽所有会对朕形成威胁的人,这也是历朝历代真龙天子共同的做法,毕竟真命天子只能存在一人。”

仁光帝厉声道:“但东方你可知道,涛澜是朕的亲弟,即使不论血缘,他也是对朕最忠心的一个……不,这么说不对,他对朕不是臣子对君王的忠心,而是道义,从小他与朕一起长大,他所做的一切,都恪尽一个弟弟对兄长的本分,成年后也始终支持着朕,若是没有他,朕绝对没有今天。”

东方恋雪两手一摊,露出无奈的苦笑,颜龙涛澜的忠诚与情义,他全都看在眼里,深知此人的难得。回顾历朝历代,像这样有能力又忠心的皇亲,实在少之又少,仁光帝有这样的弟弟,绝对是捡到宝了,但也正因如此,现在才显得棘手,若颜龙涛澜不是这样的人,没有这样的重要性,仁光帝肯定二话不说就杀了。

“涛澜与朕是一母所生,那些人反朕的时候,好几次游说涛澜,预备拥立他为帝,他从没答应过,先是装醉,后来不惜翻脸动手,杀了几人,才止住那些人的妄想……这一路走来,涛澜他从没有背叛过朕,毫无怨言地在背后支持,他是朕最重要的弟弟……”

仁光帝缓缓说着,要用尽全身力气去压抑,才能让这些话不是用吼的吼出来,手握得死紧,指骨、掌骨都发出声响,却不敢击向地面,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焦躁与不甘,因为一个帝王就不可以让人发现他的软弱,更因为如果此事传到颜龙涛澜的耳中,恐怕一切将再无转圜,更会伤了这个弟弟的心。

对于这份挣扎与无奈,东方恋雪全看在眼里,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先前战斗中,颜龙涛澜取得突破,激发本命元气,化为真龙之气,当时颜龙涛澜的眼中,自始至尾没有半分喜意,有的只是愧疚、不安、懊悔,像是宁肯一早便死去,也不愿得到这不属于他的东西……

假若颜龙涛澜只是一个忠心的臣子,生怕得了真龙之气后,怀璧其罪,会为此丢掉性命,那倒也罢了,但从眼神就看得出来,他担心的不是自身安危,是害怕这样会导致兄弟之情破裂,怕这样会伤了兄长的心……这两兄弟都怕对方伤心,正是因为这份心情,所以事情才难搞……

“这种事……真的很难,我没你这么好运,没有这样的好弟弟,当然也可以说,我没你那么衰,没有这样的弟弟,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建议。”

“少来这一套,想什么就直说吧,你……真认为朕该动手?”

“动什么手?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会劝你杀掉你弟弟?你有这样的好弟弟,我羡慕都还来不及咧,哪可能劝你杀他?再说他不但是你最忠诚的支持者,伴你一路走来,始终忠心不移,更还是你身边最重要的协调者,之前你可能还没有发现,不过现在连我都注意到了,这家伙太重要,如果杀了他,那就是自掘坟墓,你恐怕很快就要完蛋了。”

东方恋雪道:“再说,你怎么杀他?伪装是后党暗中刺杀吗?玩这种阴谋诡计,你只怕不是人家对手吧?要是被揭露真相,有人趁机推波助澜,你就死定了,到时候全天下都会说,连颜龙涛澜这样忠心的弟弟你都杀了,还有谁不能杀的?还有谁愿意对你效忠?”

仁光帝之前关心则乱,只想着兄弟情义,没想到其他方面,这时被东方恋雪点醒,从政治面一想,果然是万万不行。想到这里,仁光帝不忧反喜,这个心情变化更让他察觉到,自己确实是不愿意对弟弟动手的。

“不过……从长远来说,你弟弟比你受欢迎,能力才干就算没强过你,至少也不比你差,血统又和你一样高贵纯正,所差者不过是武功不如你而已,他有了真龙之气后,这个缺点也不是问题了,急起直追,并驾齐驱是早晚的事,说不定还此消彼长,最后压过你一头。”东方恋雪摇头道:“有个这样的弟弟,还任由他成长下去,陛下,你的未来惨淡,基本上,你已经是死定了。”

“……杀与不杀都是朕死?有没有搞错?”

“你怪我也没用啊,我才觉得头痛咧,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还以为多有希望和前景,没干两天,老板和公司就都不行了,早知道这公司如此不顶用,我当初就向后党递履历表了,至少人家是大公司、大品牌,存活度高一点吧?”

“喂,要你来是出谋划策,不是拼命浇冷水的,如果你是来奚落朕的,朕现在就成全你,给你一张推荐函去后党,这样要是不够,你提着朕的人头去,够分量了吧?”

“哪可能啊,这样的话,夜壶老太婆连找替死鬼背责任都不必,直接把我擒了问斩,追究我杀害皇帝之罪,我才没那么傻咧。”

东方恋雪挥了挥手,不再开玩笑,他看得出来,仁光帝已经给逼至极限,需要一个解救的出口,但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也真是没有办法,因为这问题需要的不光是智慧,还有决断,甚至可以说,不管怎么抉择,最后都是错的,因为摆在眼前的已是一盘残局、一条死路。

“吾主,这次就算你把李鹏学的位子让给我坐,我也没有办法了,因为你扔来的这个问题,它就没有正确答案可言,命运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搞笑,它看似给了你很多选择的机会,但到最后,你发现自己根本没得选择。”

东方恋雪笑道:“皇上你武功盖世,智仁勇三项都有出色表现,如果你甘于平凡,当个废人皇帝,不要那么多坚持、不要那么多理想,和后党亲如一家,你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说到底,你和后党的大多数人本就是亲戚……问题是,你能吗?”

“朕不能!既然身为真龙天子,负有上天给我的能力,我就有我的责任,怎能安于庸碌一生?朕的帝国,绝对不许这样乌烟瘴气,朕想百姓能过更好的日子,大地能变得更好……”

“天赋使命?但如果真是老天赐给你,祂为什么不做事做到底,给你超卓能耐,又给你易于做事的环境,让你水到渠成?现在你除了武功超强,还有什么?老天给了你这身武功,给了你雄图大志,却又给了你荆棘满路,现在还给了你弟弟真龙之气,猛拆你的台……我怎么看,这贼老天摆明就是在玩你,以你的痛苦为乐,你还真确定天赋大任予你?”

“也许,这些困难都只是考验,而天命就是让我来克服这些考验……”仁光帝说了两句,讲不下去,觉得这种说法听起来,自己简直就像是被虐狂,听起来有够贱……

“东方,你说得很对,或者真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朕不坚持,把那些想法都放下,对所有看不过眼的东西都当看不到,朕的日子可以好过很多,但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放不下的东西,这些东西叫牵挂,也叫坚持,朕有,相信你也有,因为在这些方面,你和朕确实是一类人,只是你从不愿意明说你的理想。”

仁光帝道:“旁的不论,朕现在就想听你说句真心话,如果今天换成是你,涛澜的事……你会怎么做?”

“这个……这种事没有标准答案的,甚至连正确答案都没有,我也想大半天啦,如果易地而处,我的选择大概和你差不多吧,毕竟,坚持了大半生的东西,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东方恋雪叹道:“我只能说,欢喜作,甘愿受,各人造业各人担……如此而已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答案,仁光帝一时为之默然,但心里却像是得到了开解,眉间阴霾渐散,这时,外头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跑步声,由于仁光帝心烦,一早便撤除了所有的警卫,这阵脚步声直驱而来,似乎是有什么紧急事情要通知。

东方恋雪奇道:“怎么了?有什么紧急军情吗?非人者在北地肆虐?还是后党提前发难,现在已经占据帝都,让陛下你成了光杆司令?”

“这应该不至于,一两年之内,他们还没法干得这么出格……”

仁光帝皱眉说完话,才刚把封闭气场打开,一名官员已经跌跌撞撞地冲进帐篷,慌慌张张地磕了几下头,这才结结巴巴冒出一句,“陛、陛下,王爷他……他……他自杀了,性命垂危……”

两人闻言,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念再一想,己方目前所困扰的问题,显而易见,以颜龙涛澜的智慧,断然不会看不出,而他若要保持对兄长的忠心,除了以身殉主,抢着自杀,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

情况糟糕之至,颜龙涛澜若死,后果无可收拾,仁光帝与东方恋雪没等这官员把话说完,立即飙冲出去,赶去看看状况。

幸好,颜龙涛澜只是伤重,勉强保住性命,他的死志甚坚,刎颈而过的那一剑,虽然没有割断喉管,却也重伤喉部,无法开口说话,而他之所以保住性命,那也不是因为他下手不力,是有人及时破帐篷闯入,险险将他救下。

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少,有时就连一些别人眼中的笨蛋,都会难得地聪明起来,立志要“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陆云耕,早早就看出颜龙涛澜的不妥,生怕出个什么事,找了胡燕徒,一起躲在帐外窥探,见到颜龙涛澜的影子有异动,立即抢救,虽然迟了半步,破喉见血,但终究是把人给救了下来。

“徒弟、老胡,你们干得好,朕衷心感谢你们!”

仁光帝对着两人弯腰行了一个礼,以君拜臣,如此大礼,吓得周围众人全部跪倒,陆、胡两人也不敢受礼,下跪还礼。这一下动静闹得颇大,但仁光帝心里却舒坦多了,本来烦扰不已的问题,就在听见弟弟恶耗的瞬间,一下得到解答,别说什么杀与不杀,情感上自己根本就没法接受失去这个弟弟的后果,既然如此,答案就很简单了。

“涛澜!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以为自己死了,就是对朕效忠,就是解决问题?给朕清醒一点!以你的智慧,朕不信你会看不出来,你死了,这才真正是给朕制造问题。”

仁光帝不只是说话,手上更不停歇,按在颜龙涛澜的胸口,将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

颜龙涛澜先后两次受的伤,都已上药处理,此时输真气进去,除了镇痛,疗伤的意义不大,因为没什么瘀血需要打散,仁光帝的真气也不具生肌长肉异能,灌输真气入体,没什么效果可言,只是他们两人兄弟情深,仁光帝要作这没意义的动作,其他人也没得干涉。

陆云耕有些担心,毕竟仁光帝连续战斗之下,本身也伤得不轻,为雷错轰疗伤已耗真元,现在又给颜龙涛澜输气,连番竭尽施为下,伤势必然加剧,这着实让陆云耕慨叹,自己的这个师父,半点也不让人省心。

暗自叹息中,陆云耕不经意地一瞥,忽然发现颜龙涛澜神色有异,双眼瞪大,满面骇然,不由得吃了一惊,还以为仁光帝口中说得仁义,偷偷暗下毒手,刚想要出声,却见颜龙涛澜身上,发出淡淡的金色气芒。

各种护身功法,都有独特的运作征兆,更何况陆云耕最近看这金芒的次数着实不少,已看得相当熟悉,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正是龙体圣甲运作的气芒。

“陛下!你……”

这时,所有人都看出不妥,非但颜龙涛澜的表情骇然欲绝,连仁光帝的脸色都整个胀红,像随时都会滴出血来,身上更发出一股莫名高热,所有靠近的人都如入洪炉,燥热难当,纷纷后退,而当仁光帝的嘴角都开始渗血,在场大多数人都给吓着,不明究理的他们,除了跪地疯狂磕头,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仁光帝嘴角渗的血越来越多,另一边颜龙涛澜身上的金色气芒,却是越来越盛,到了让人难以直视的程度,在场有武术基础的人都看得出来,仁光帝不只是传输真气,更拼着大伤元气,正在替颜龙涛澜筑基,将某种功法传至他体内,助他加速练成。

这种几乎是手把手,牵着人一起修练的功法,是只在大门派、大势力中流传的无上秘法,作很困难,风险更是极高,通常都是用来传功给重要人物。以仁光帝的绝世武功,要使用这套秘法也不算太难,但问题是他传给颜龙涛澜的那套东西,从气芒特征看来,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中的龙体圣甲。

龙体圣甲是帝国太祖所创的绝学,虽然没有订下“非帝王而私学此神功者,杀”的规矩,那也只是因为这套奇功修练太难,没有真龙之气,汇集不了万民愿力,就算想练都很难练成,倒也不用另外加规矩限制,不过,这套除了帝国太祖无人练成的绝学,素来被视为帝国之主的象征,偷练私学,肯定是超级重罪,而现在仁光帝竟要将之外传出去?

照理说,龙体圣甲不是那么好练的,但参与过华尔森林之战的众人都心里有数,颜龙涛澜如今也有真龙之气,已具备修练条件,只要仁光帝为其筑基,任真龙之气自然运转,龙体圣甲便水到渠成。

获此殊荣,颜龙涛澜眼中半点不见兴奋之色,有的就只是急惶不安,如果不是因为动弹不得,他肯定会跳起来拒绝,死也不接受这份过重的馈赠。

“涛澜,你给朕听好,从今之后,不许做任何的傻事,没朕许可,你不可以死!今天发生的事,也许就是命运对我们兄弟的玩弄,但朕会就这么认输吗?想都不要想啊!朕还就不信了,谁说我们兄弟就只能留一个的?你我兄弟齐心,共创大业,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朕不够格当皇帝了,你取朕而代之,朕没有第二句话说!”

仁光帝怒喝道:“命运想要让朕好看,朕就偏要让老天也失望,涛澜你是朕最重要的弟弟,永远都是!朕宁愿失去江山,凄惨收场,也不愿失去你这兄弟,孤零零一个雄霸天下!你听清楚了吗?”

声声字字入耳,颜龙涛澜心里暖得说不出话来,热泪盈眶,只能用尽力气,勉强点头表示,心里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效忠兄长,追随他直到世界的尽头。

皇帝的这一番真情话语,打动的不只是颜龙涛澜,陆云耕、胡燕徒都非常激动,他们两个都重视情义,见皇帝作出这样的决断,又是佩服,又是庆幸自己没跟错人,当下很自然地单膝跪地,向皇帝陛下表示忠诚。

东方恋雪不是没有被触动到,只不过身为这小组织中,脑袋最清醒的一个,他的目光扫在其他官员身上,发现这家伙一个个表情木然,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这着实使他心中微叹。

(唉,在这个世道,好人真是难做啊……要是我不帮这家伙,他真的会死的,只有尽量多帮他撑些时候了……)

第五章 名花有主.情丝难断

仁光帝与颜龙涛澜的心结,在仁光帝的诚意付出下,暂时是解除了,兄弟两人齐心合力,预备结合一双真龙之力,共创大业。不过,这也只是暂时性的,人心善变,将来的事情会怎么发展,现在就没有人能预测。

目睹了相同的一幕,每个人却有着不尽相同的感想,有些人认为,真情难得,这两人的兄弟情如此真挚,将来必能冲破层层险阻,没有猜忌隔阂,终成大业;但也有人认为,世途无奈,哪怕现在两兄弟一条心,最终仍抵不过现实摧残,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两种不同的想法,在人生走到最尽头之前,很难说谁对谁错,陆云耕三人离开了帐篷,三兄弟默默不语,各怀心思,都在思考未来的方向,这时华尔森林里的官兵忽然又叫了起来,说是找到人了,三人都觉得讶异。

“圣莲教的小公主早被带出来了,其余倒下的人,一早就被化尸摧魂,连魂魄都被灭得干干净净,当然更不可能有尸体,那……只剩下两个毛皮商人了。”陆云耕道:“他们还在啊?我还以为……不可能找到他们呢。”

大家都不是傻瓜,重创天妖的那个神秘高手,来得全无征兆,毛皮客商三人组剩余的两人又迟迟不见踪影,怎么看都大有问题,而若说仁光帝大派人手,想在华尔森林内找出些什么,除了那两个人,再没有其他可能了。

陆云耕以为那两人早已跑了,听到华尔森林内又找出人来,实在有些惊奇,刚想回去请仁光帝出来,却发现东方恋雪的表情不好看,似乎在烦扰什么。

“东方,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坦白说,还真有一点,我有一个预感,等一下他们抬出来的……恐怕是一个超级大麻烦。”

东方恋雪只能苦笑,战斗结束后,他虽然与仁光帝等人同处,却已用了许多方法找寻凤香,包括连两人私下专用的魔法符鹤都放了出去,却没得到任何回音,而自己也不认为,小叔会在这上头撒谎,虚言恫吓自己,这不是小叔的作风,他从不说空话的……凤香定然已落入他手中,要是不打倒他,凤香绝对有生命危险,而自己这个同命的,也要陪葬。

问题是,天妖被打倒了,凤香却没了下落,天妖逃逸时连宝都没忘记掉下来,可偏偏就是忘记留下凤香的消息,东方恋雪不知为此暗骂了多少句,觉得自己被坑了,现在听到森林中找着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凤香大概被找着了。

凤香的存在,一直是自己刻意保留的秘密,这不但是因为底牌不能轻易现于人前,很大的一个理由,也是为了保护凤香,不光是保护她的安全,更保护她平安度日的梦想。

当初吉尔菲哈特不惜身死,也要尽力守护女儿,不想女儿被这个世界所发现,希望让女儿远离江湖,这番努力让东方恋雪看在眼里,多少有些触动,再加上与凤香的相处,确实感受得到,她非常不愿沾染这个江湖,如果不是自己为了需要,硬拖她出江湖,帮着打造各种东西,她很有可能完全隐姓埋名,埋没本身的才能,就这么当一个悠闲的凡人度日也未可知。

现在凤香若给人从华尔森林里抬出来,在这么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她的存在必然受到注意,哪怕自己替她找理由遮掩,终究瞒不过明眼人,只是延缓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到来,换句话说,之前的种种努力,可以说是都白费了……

(不过,我真正遗憾的是什么呢?如果真要好好保护她,打一开始我就不该找她出来,直接让她好好隐居,断绝所有连络,这才是真正让她安全的办法;而既然已经决定拖她出来,就该利用到尽,管她什么心愿不心愿,刚好趁这机会,迫使她从幕后走到台前,为我所用……为何我这么首鼠两端,弄到自己啥都不是了?)

东方恋雪暗自苦笑,朝着那群从森林里走出的官兵行去,脑里的结还没能解开,却是更深想了一层。

(我担心的东西,是她的才能?还是她本人?我屡屡找她出来作事,只是为了要她帮我做东西?还是……我想看见她?因为我想能够多见见她,才维持与她的联系,才一再找她出来?干,不会吧?现在的我,哪能和女人谈感情啊?而且我都二十几岁了,怎么还像个少年小伙子一样,动这种心思啊?)

对自己的深层心理稍一剖析,东方恋雪冷汗直流,这时已经看得清楚,官兵们所抬的担架上,躺着一个女人,衣服形貌,正是凤香。

“唉呀,真是不好,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有麻烦啊……”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东方恋雪打了个哈哈,想要先鬼扯几句,把场面搞混乱,然后混水摸鱼,不料才刚一开口,旁边的陆云耕脸色立变。

“东方,你说得真是没错,确实是个超级大麻烦,这个麻烦……真的是太大了。”

“咦?老大,这关你……”

东方恋雪见陆云耕面色凝重,快步奔了过去,心中讶异,连忙抢奔上去,胡燕徒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也跟了上前,三人一前两后,都赶到担架旁边。担架上的人果然是凤香,与洁芝被抬出来的时候一样,睡得甚熟,只不过一个娴静美丽,一个娇俏可爱,各具不同风情而已。

“她是我……”

“她是我的……”

东方恋雪与陆云耕同时出声,彼此撞声之后,互看一眼,都觉得奇怪,不解对方为何开口。陆云耕抢先问道:“东方,你认识她吗?她与你……”

“我?老大你弄错了,我不认识她呀。”心知有异,东方恋雪索性再装糊涂,推得一干二净,“老大你误会了,我刚刚是要说,她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女人,我可以和她有一腿吗?老大你说呢?”

“呃,这个……我想应该是不行吧,因为……”

陆云耕抓了抓头,好像非常苦闷的样子,看那个表情,他的懊恼程度,简直比刚才的仁光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说出了那句不想出口的话。

“她是我的未婚妻,是家里早年给我定下的亲事……我为了不想她受伤害,让她待在老家别出来……”

“什么?”

东方恋雪这一惊吓得不小,饶是他镇定功夫不错,一下也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像灌满了醋,软得险些当场跪倒,这个反应倒吓着了陆云耕。

“东方,你怎么了?一副晴天霹雳的样子。”

“没、没什么,只是很吃惊,老大你长得不帅,居然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这实在太神奇了吧?”

“那也不用吓成这样,你这也未免太没礼貌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帅哥,也不敢自夸一表人才,但怎么也没丑成那德性吧?”

陆云耕摇摇头,道:“我让她留在老家,没想到她跟到帝都来,我们大吵过一架,这事老胡知道的,我已经让她立刻回去,别留在帝都涉险,想不到她居然跟到华尔森林来………唉,我就一直担心会出这种事,没想到还是发生了,幸亏她平安无事,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边陆云耕不经意地说着,那边东方恋雪脑子转得飞快,开始将所有事情串组在一起。

白银谷之中,吉尔菲哈特亲口说过,凤香是不可能嫁给自己的,当时自己以为是吉尔菲哈特看自己看不上,却忽略了其他可能,没想到凤香早已许配订亲,有了对象,而这个对象还那么凑巧地被自己遇上,选为扶助目标……

(虽然说这个世界是很小,总会遇上,但弄成这样,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还有,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古怪,他们父女躲在白银谷里,与外界几乎不往来,哪里来的对象订亲?这种订亲的事情,要嘛是和亲戚、世交,要嘛就是和邻居指腹为婚……他们哪来的邻居啊?总不会陆家米铺以前开白银谷隔壁吧?)

越想越觉得不合理,东方恋雪正想问得仔细一点,忽然想到凤香身边人脉关系网的一环,心中骤然一动,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盲点:与圣莲教有仇的陆家人。

“老大,我忽然想起来,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东方你怎么会忽然问起家兄?不过这次你问得没错,家兄确实与此事有关。”陆云耕道:“家兄的名字是陆云儒,当年追随异人学艺,凤香就是那位异人之女……其实我也不清楚那位异人是什么人,家父要我别问,凤香也从来不说,不过满早以前,家父就告诉我,说我兄长为我订下了亲事,而这门亲事更成了我兄长的遗愿,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可能拒绝……”

陆云儒!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东方恋雪就知道自己料对了,失落的环节找到,所有线索一下子串了起来。

当年陆云儒追随吉尔菲哈特学艺,成为这位大炼金术师的二弟子,一生忠心耿耿,在与圣莲教翻脸的那个夜晚,他豁出性命,以身殉师,掩护师父一家离开,自己却因而惨死……或许是他生前说过什么,又或者是他死前真有什么遗愿,让吉尔菲哈特念念不忘,这才在他死后,执着地完成这门亲事,万里迢迢与陆家订亲。

凤香是重情义的女子,无论她自己有什么想法,都不可能会拒绝,以她性情,这种事她大概对自己难以启齿吧,那倒也不能怪她,自己不能对她开口的事,可也堆得像山一样高,彼此彼此,没什么好怪的,倒是自己的反应过大,这才是奇怪。

(听到凤香有未婚夫,我居然给晴天霹雳到,这至于吗?不是早就已经许过愿,绝不允许出现那么影响我的东西?还好发现得早,不然时间再久一点,她在我心里的位置更重,早晚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魔门中人,都有一种“绝”的特质,所修练的功法也有此性质,东方恋雪出身魔门,更不能避免,稍一定神,他便把这件事在心头压下,当成事不关己一样,割舍开来,表情也恢复平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问道:“唉,老大,这下你麻烦啰,不该来也来了,人家摆明对你是痴心一片啊,要早知道未来大嫂是这么有情有义的奇女子,我就不让你练什么童子金身啦,你们直接在这里洞房,我和老胡去卖门票,别的人不好说,至少你皇帝师父一定愿意花钱入场看……”

“东方你别乱说啊,我和凤香到目前都清清白白,有什么……”

“哈,别人是男女交往,清清白白是种荣耀,你们两个连亲都订了,早晚行礼成婚,你……”

东方恋雪话还没说完,旁边胡燕徒已插了一句,“已经拜堂了,他们家里行过礼了,只是缺了新郎,他在拜堂前一刻,穿着喜服,破门逃了出来,跑来找我一起去参加大比……”

“呃!这么?”东方恋雪愣了一下,开始用一种崇敬的目光打量陆云耕,“老大,我本来以为你这个人迂腐无趣到了极点,没想到你也曾经雄起过啊,拜堂之前,穿着喜服,破门逃婚……啧啧啧,他奶奶的,你怎么不直接从喜堂上狂奔逃跑算了?超经典啊!”

想到那个画面,东方恋雪还不好说什么,亲眼看过陆云耕穿喜服跑出来的胡燕徒,已忍不住捧腹大笑。

“我说老大,这姑娘看起来挺正啊,人美腰细波又大,你是为什么要逃婚啊?难道她人长得漂亮,其实却是个脑残,平常会流口水的那种?或者……她的大波……是作出来的假货?我靠!这太罪恶了!我最恨假波和假***了,看我为世间男性除害!”

东方恋雪说着,还作势往凤香的担架踢去,陆云耕慌忙拦住,很尴尬地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兄长的事情未了,实在无心成亲,而且我自己……我自己……”

“行啦,师兄,你这个已成亲的未婚妻都还晕着,你在这里猛说个什么东西啊?快点把人弄醒吧。”

胡燕徒的提醒来得及时,陆云耕试图把担架上的美人弄醒,却不知如何着手,东方恋雪在旁笑道:“老大,这有啥不会搞的?很多故事里,唤醒沉睡美女的唯一方法,就是深情一吻啊,你是没有深情?还是不会一吻啊?”

“一吻?这个……我、我……我恐怕不太行,还是交给东方你来吧。”

“我来?哇哇,老大你够意思,那我就说声谢谢老大赏赐了。”

东方恋雪一脸兴奋,伸手抹抹嘴,就要凑近过去,用力印下一吻,却被陆云耕急忙拦住,“东方,不是这样,是……你不是还有一招究极上仙唤灵术吗?”

“什么骗鬼唤灵术?喔,你说那一招啊,早说嘛,扯了半天,原来是你自己不忍心下手,行,黑锅兄弟背,这本来就是兄弟的义务,让开,我替你搞定。”

东方恋雪说干就干,伸手重重一下,就往凤香的脸上掴去,本来以为,这一巴掌不会那么容易打到,或是被陆云耕、胡燕徒给拦下,又或是凤香会忽然醒来,哪知道凤香没醒,陆胡两人也没阻拦,这一巴掌打下去,响起一声清脆,凤香娇嫩的脸蛋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呃……你们……为什么不拦我?”

“痛……谁、谁打我?”

一点也不浪漫的唤醒法,这一巴掌打在凤香的脸上,痛到让少女立刻醒过来,第一眼看到东方恋雪,登时暴怒,一把揪住东方恋雪的衣领,怒喝出声。

“果然是你!我就晓得,除了你没人敢……”

话喊到一半,清醒的人终于发现不对,在她眼前的人,不只是一个东方恋雪,还有胡燕徒,与……陆云耕。

“你、你们……”

“幸会了,大嫂,小弟东方恋雪,虽然是第一次与您见面,不过,这两位你想必很熟,这位是老胡,而这一位……是你已拜堂的夫君陆云耕,就不用我来介绍啦。”

东方恋雪嘻皮笑脸,一段话说得欢天喜地,而与他的灿烂笑容相比,凤香的表情就心虚到了极点……——

“我说啊,没认识你之前,虽然我知道女人都会撒谎,却真是没想到,一个女人能那么会撒谎啊,先是什么见鬼的同命戒指,然后又一下子冒出了未婚夫,不,是已婚夫。”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之前还说什么来帝都找朋友,顺便自己考试试身手呢,搞了半天,居然是追着你老公来的,唉呀呀,我还以为自己很会撒谎了呢,没想到与某人相比,道行根本是不能比啊,女人真不愧是天生就擅长扯谎的强大物种。”

哪怕此地人多眼杂,走到哪里都有人,但以东方恋雪之能,要找出一个极短时间内不被人发现的说话所在,仍然是作得到的。本来他一直暗骂自己愚蠢,居然连这片刻时间也忍不下,非要在这危险地方、危险时候,把凤香找出来说话,但几经压抑,还是忍耐不住,正好凤香也很想私下与他一谈,两人一拍即合,一起溜到不起眼的静处。

东方恋雪满腔不平,忍不住想要发泄,一开口就说了半天,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放下情感,割舍无谓的情绪,现在这满肚子的辛酸气恼,却又是为何?说到底,凤香又真有作错些什么吗?这一点……其实自己也明白,她什么都没作错。

“对、对不起……”

自始至终,凤香没有辩解半句话,只是像一个作错事的小媳妇,不断低着头,说着道歉的话语。

“我……我并不是故意想要瞒你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少女低低的声音,满是歉疚与哀戚,晶莹的泪珠,一下在眼角绽开,正要沿着脸庞滑下,一根手指及时伸来,将泪珠一抹,轻轻拭去。

简单的一指,碰触在肌肤上的感觉,却比烙铁还要烫,但不知为何,却又给着人温暖的感觉,当她睁开眼睛,抬头仰望,映入眼中的那个男子,脸上的微笑比太阳还要灿烂……

“好啦,别掉眼泪了,大家打生打死,作了那么多努力,还不就是为了不让你掉泪,现在你哭了,大家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东方恋雪没有说“大家”是指哪些人,他相信凤香是知道的,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她不掉泪,一切便已足够。

“我可不是什么滥好人喔,你骗了我,把我当猴子一样耍,我丢脸丢大啦,这笔帐可不能放过,早晚定要你还,往后的合作,你可得给我更多的折扣和优惠,不过……也就这样了,不要你作什么别的,现在起,该叫你嫂子了。”

东方恋雪伸了伸懒腰,猛吸了一口空气,笑道:“其实,你的选择没有错,老大他是个好人,比我要好得多,是真正值得信赖、值得讬付的人,后头你就好好跟着他过吧,我看他似乎还不是真的很想要你,你还得加把劲咧,这方面的事,只能靠你自己努力,我帮不上忙了,还有啊……这个什么同命戒指的,还是早点摘下来吧,该与你生死同命的人不是我,拖我陪葬可没什么道理,刚才打了你一巴掌,我的脸痛到现在啊。”

“东方……”

“别用哽咽的声音说话嘛,这样会让我很难作耶,又不是我弄哭你的,唉,算了算了,你喜欢什么时候拔,就什么时候拔了……我这个人啊,碰到女孩子哭,就是一个巴掌打下去,什么都解决了,但碰到打不下手的,那……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东方恋雪不回头,只是举起了手,对着身后的凤香挥了挥,道:“别多想,我找你过来说话,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告诉你,你的选择没作错,我支持你,你没对不起我什么,更不必对我有罪恶感,否则只会让我们更扯不清……从今往后,我们仍是朋友,以前的事,我会守口如瓶……”

挥了挥手,似乎想不到还有什么话可说,东方恋雪飘然而去,走得是那么潇洒,毫不留恋,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想不到自己可以走得这样洒脱……

凤香看着东方恋雪离开,说不了什么,心里的感觉就是五味杂陈,隐约更带着一丝迷惘,说不清这到底是个结束,或是另一个开始……

东方恋雪从凤香身边离开,本来想去找仁光帝说话,趁机露个脸,省得被人注意到自己消失了一段时间,不过,想是这样想,却不自觉地在森林中到处乱走,速度还越走越快,当他自己查觉到的时候,已经在森林中高速飞驰起来了。

(真奇怪,我到底在作什么?为何我会这么不知所谓的?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我还有大把事情要作,在这里狂奔乱走干什么?)

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东方恋雪却不想停下,心里有种感觉,就是不想见人,脚下越奔越快,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林中到处乱走。

(理智上,我清楚知道自己作的没有错,就该这样做才对,但胸口的这股痛是怎么回事?既然作得都没错,又为何要痛了?魔门的心法,不是能够帮助断情绝义,让心平静冰冷吗?怎么我明明运了心法,还搞得自己心这么难受了?狗屁魔门,什么心法都是吃屎等级的!)

脑里越来越乱,胸口越来越痛,这种差劲到极点的感觉,只能用狂奔来发泄,偏偏随着奔跑,一幕幕往事竟在眼前迅速流过。

在山庄中初见凤香……

在实验室中首次见到她的真面目……

为了抢救被附身的她,浴血与黑云孤寂死战,紫电霹雳中的曼妙倩影……

不算太长的相处时间里,却已有了够多的惊心动魄,深深烙印在记忆里,纵是想忘,却清晰地一一浮现,到了后来,不只是胸口抽痛,连泪水都从眼角飙落下来。

“可恶!”

东方恋雪怒啸一声,横臂重重轰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臂力加上高速飙冲的撞击力,这棵碗口粗细的木头应声而折,但却只是半断,未有全折。华尔森林之内的迷幻效果消失,一度取回的地阶力量也没了,只凭中阶修为的奋力一击,断树之后,手臂也疼到快要骨折。

魔门的功法,强调要尽量克制情绪波动,现在东方恋雪不但克制不住,还形诸于外,连眼泪都掉下来,这是非常犯忌讳的事,对本身修为更绝对有害,这些他都很清楚,只是克制不住而已。

情感,就是这么麻烦,看不见也摸不着,却是天底下任何高手、强人的克星,东方恋雪对这点深有感叹,想要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但一时间却难以作到,而当他稍稍定神,却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早前的战场,眼前一片残破景像,大片区域被夷平,树木摧折,泥土翻掀,满目疮痍中,就只有绝崖边的那一块大石,仍旧稳稳立在崖边,不摇不晃。

见到奇鳞石,东方恋雪多少冷静了一些,心思从眼前的伤痛,迅速被牵转到早先的激战。

这一战,打得很乱,也打得很莫名其妙,虽然一轮混战后,打得参战双方人人受伤,甚至是重伤,但究其所以,没有人说得清到底是为什么非打这一场不可,可以说是最无谓的战斗。

要从源头来说,这一战之所以发生,都是叶狐兰蔻的阴谋,是她的指示,让众人侵犯华尔森林,与天妖死斗,天妖该是被迫还击的受害者,但从整个战斗过程看来,天妖又似乎是早有预谋,准备好的这个华尔森林大迷阵,简直就是专门替众人掘好的大坑,等着这些小辈往下跳的。

最后众人击败天妖,整个过程中,也有太多的巧合,若不是天妖神智尽失、若不是几名后辈靠着迷阵之助,提升到目前所能计算的最高境界,爆发出极限之力,这一仗的结果绝不会是两败俱伤,而是天妖轻易宰掉所有入侵者。

(问题是……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或者一切只是小叔你的布局?以你的能耐,如果真要杀光他们,不出手也可以作到,犯不着搞出那么多风风雨雨,若你是刻意助他们提升……你傻啊!这么作到底是为什么?出关就出关,想作事就作事,为什么要特别给自己留对手呢?你不是说过,要和我一起唾弃那些脑子进水,为了无敌寂寞,给自己制造对手的傻瓜吗?你不可能是那种人啊!)

叶狐兰蔻的命令、天妖在华尔森林中的种种布置,看起来就像双方私下合作,布下的一个圈套,若非如此,似乎就难以解释,为何天妖能预知众人的到来,提前发动了华尔森林的大迷阵。

不过,东方恋雪知道,情形不一定是这样,因为天妖精擅的部分,不只是武功,他同时也是魔门中首屈一指的大魔法师,甚至一直有人怀疑,他已突破大魔法师的层次,到达更上一层的境界,而天妖所精研的魔法系统中,就包括因果、预知这两门,令他身上总有先知的神秘气质,说的话也高深莫测,让人有听没有懂,直到许久之后,才为之恍然。

……正如他上次与东方恋雪分别前,在这奇鳞石上所说的那一句……

第六章 多年知交.临别赠礼

天妖坐在奇鳞岩上修行,已经有许多年了,打从东方恋雪有记忆开始,小叔就一直坐在那块大石上,不曾移动,虽然自己不管在森林中的哪个角落修行,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危险,他都会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东方恋雪心里清楚,自己眼中所看见的这个形影,甚至包括大石上的那个身影,都只不过是幻化出来的影像,小叔的真身,从来不曾让自己看到过,因为……听说那模样很恶心,少儿不宜。

没看过小叔的真身,对东方恋雪而言,绝崖边、大石上,那道黑袍随山风飘飞的身影,就是自己对小叔的最深印象,多年来都是如此,哪怕在外头出生入死,只要想到那一幕影像,就像得到了打气激励,凭空生出一股力量。

而以当下来说,最让东方恋雪觉得深刻的东西,是自己临去皇城大比之前,来此与天妖见面,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有机会战斗,也是不错的……像我在这里一坐就是许多年,有时想想,如果有机会和人动动手,接触一下年轻人,感觉大概会满好的吧。’

这句话,当时自己不解其意,但在幻境之中,天妖向自己作出提示后,自己回想起来,马上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天妖的预知未来,确实是很有一手,虽不知他预见了多少,但他肯定已经知道,如果不离开华尔森林,那么,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必然有这么一群年轻人,会进入森林,诛妖打怪,甚至连这群年轻人有什么人?是什么人?他都已经清楚预见了。

有了预见,就有了决定,天妖所作出的判断,就是和这些年轻人一战,为了不让东方恋雪投鼠忌器,顾虑良多,若是东方恋雪早早想起那一句,便能理解其心意,不用焦急大半天。

(你还真是把什么都想好了,但如果真想好了,凤香那边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要是能事先和我打个招呼,让我有点准备,也不用搞得我现在这么痛啊!唉,小叔,你智慧过人,这么作……意义何在呢?)

想不通天妖行为的意义,东方恋雪也只能苦笑,但无论如何,他对天妖没有怨言,二十几年的叔侄情分,不是假的,早先虽然事出无奈,而且对天妖的行为大感怀疑,觉得一切可能都是幻觉或作戏,可是,不得不挥刀斩在天妖身上,还有后来看天妖满身是血,摇摇晃晃的重伤模样,东方恋雪觉得无比难受,心整个揪了起来,除了痛,更感觉到某种……不祥。

“唉,小叔,作先知如果都作到像你这样,那就痛苦得很了,有什么事你都不说的……”

东方恋雪叹了口气,脚下跨过凹凸起伏的坑洞,来到奇鳞石旁。这块足足有一米多高的大石,搞不好是自己在森林中最熟悉的事物,过往不晓得多少次背靠着它入睡,常常自己在修练中受了伤,有时还伤得不轻,就是这么靠着奇鳞石睡上一晚,隔天伤势就大为好转,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自己将这块平凡无奇的大石头,当成是无上神物。

(小叔,你真是会哄小孩,那时你说这石头是上古神石,只要靠着它睡觉,就能影响血肉,比睡寒玉床还有效,我还信以为真了,但其实……石头只是普通的石头,是你一直透过它在输气给我,为我洗筋伐髓吧?你从来不说,但我已经知道了,因为……我不是小孩子啦。)

伸手抚摸着大石,上头的每一道纹路,都是自小就摸熟悉的,在大石偏西的那个角落,还刻着自己的签名,那是自己当初年幼,一次兴起,拾石刻印,一下一下刻上去的,小叔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却佯装不知,故意让自己得逞。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装糊涂,说什么懂得糊涂真谛的人,才是会过日子的人……他当初为什么把我交给你来教养,你明明就知道的啊,别人挖陷阱给你跳,你还真就乖乖跳下去了,什么先知、神人,你根本就是蠢才笨瓜一个啊!)

随着年纪渐长,阅历、见识渐增,很多小时候想不明白的事,都变得一目了然,再加上对当事人双方的了解,大概在十年前,自己就明白为何父亲会把自己讬付给小叔,那可绝不是什么善意安排。

(多一个我来耗你的精神,你就算是绝世天才,也必然受影响,每次我有什么事,你都要心,要是没有我的话,你怕是早就不晓得练到什么地方去了,哪会等到今天才出关?)

追随在天妖左右,东方恋雪知道的事,远比魔门中的任何人要多得多,天妖自囚之后,并非从此不出,偶尔也会出去替魔门执行任务,而唯一能下令他出动的,也就只有天魔,外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东方恋雪事后推算时日,发现每次天妖出去执行任务,几乎都是修练到紧要关头之时,这么跑出去一趟,大损元气地执行任务,往往修行被打回原点,几年的修练毁于一旦……天魔为什么总挑这些时候命他出任务,用意已昭然若揭。

每次修练将有所成,就被打断或打回原点,这要是发生在正常人身上,肯定是恨到咬牙切齿的刻骨之仇,唯独天妖,一直表现得不以为意,甚至还好像很高兴,仿佛有机会去出任务,是什么祖坟冒烟的无上喜事,哪怕弄成重伤回来,都满脸笑呵呵的,自己曾很火大地质问过天妖,他的回答却一派从容……

‘啊?也没什么吧?我一直待在山上当化石,久了也是会闷的啊!而且还真是很闷呢,有机会出去溜溜,不高兴才是傻了,再说我本就是魔门中人,能替自己的门派作出贡献,是我的荣耀,没什么可奇怪的吧?至于这点皮肉小伤,小意思罢了。’

‘荣耀个屁啊!你每次出任务,修行就被打断,甚至是被打废了,你这样能修练出什么东西来?别人挖坑给你,你不想办法绕开也就算了,还他妈的真跳下去?你白痴啊!’

‘别这么说,不管修练什么,都不是练得越快越好,冲得太快,往往欲速则不达,若换一个方向来想,中断修行,其实就是一个难得的机缘,退回原点,重新检视自己的步调与方向,再次出发……我很感谢给我这个机会的人,我相信他是基于对我的爱护,才这么安排的。’

‘你老母咧!还当我是三岁小孩一样在哄?如果真只是一两次,那爱怎么回到原点调整,就都随便你了,但次次都是如此,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真要等到别人把你脑袋都摘下,你还说这也是爱护你,因为脖子上扛个脑袋很累赘又很重?所以多谢人家替你摘下?小叔,你要一厢情愿到什么时候?我爹他根本就是……’

还记得,自己当时怒火中烧,忍不住满腔愤慨,对着天妖骂了一通,想要将他骂醒,但只说到这里,还没机会把后头的话说出来,周围空间骤然冻凝,沉重如山的无形重压,让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吾友,我希望……至少不要从你的口中,让我听到批评你自己父亲的言语,对我而言,那些话可比我身上的伤更让我痛了……’

天妖当时的表情,是自己怎么也不会忘记的,这样重感情的一个人,生在魔门,只能说是一种不幸了,不过,也不见得生在其他地方就会比较好,古往今来,兄弟两个都有才能,都牵涉到庞大利益继承问题,因此难得善终的例子,比比皆是,很难得有例外。

仁光帝与颜龙涛澜这两兄弟,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不知天妖看了作何感想?东方恋雪却触动很深,这两兄弟所面对的情形,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与小叔,当两兄弟陷入一个必须冲突的窘境,颜龙涛澜情愿一死,也不愿与自己的兄长敌对,更不愿失去那颗效忠、敬仰兄长的心,这样的心情……与天妖基本上是如出一辙的。

而面对弟弟的表态,仁光帝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他不但以实际行为表达了信任,甚至可以说是赌上性命了,对于以后极可能出现的兄弟相争,他不斩草除根,也不预作箝制,却把关乎本身安危的龙体圣甲相授,这样义薄云天的举动,不但颜龙涛澜感动得热泪盈眶,就连东方恋雪都看得心头一热。

类似的情况,如果也能发生在自己家里,那不知有多好?要是父亲与小叔也能像仁光帝他们一样,自己人生的起点肯定会不同,说不定也能变成一个与现在不一样的人。连自己都有这样的感触,身为局中人的小叔不可能没感觉,如果他的神智其实未失,那么……发生在仁光帝兄弟身上的事,会否是他刻意造成?想要趁这个机会,在别人身上寻找一些自己渴望看到的东西呢?

“……傻瓜一个,别人是别人,就算别人能有好结果,这也不能拿来当你自己的保障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愿意放过人,人家可会放过你?”

站在奇鳞石之前,东方恋雪轻声叹气,觉得自己很失败、很不应该,这份愧疚感的源头,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早先与小叔兵刃相向,更包括了一份愧疚,关于他们两兄弟的事,自己应该要更努力去介入,用力去打醒那个一厢情愿的家伙才对……

“你是被打跑到哪里去了?一跑就跑得不见人了,追着你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谁,不过,有雅德维嘉跟着,你应该不会被人砍了吧?”

单纯的缅怀与伤感,只是浪费时间,东方恋雪自知无益,叹息两声之后,伸手摸了摸这块熟悉的大石,作为最后的怀念……天妖已出关远去,后头只怕是不会回来了,而自己一走,这辈子多半也不会再来,最后的这一下抚石,就是向老朋友告别……

“石头啊石头,你伴了我小叔这许多年,又陪了我这许多年,虽然你不是什么神石,但我还是受了你不小的人情,也许我应该……呃!”

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东方恋雪一阵晕眩,一股莫名异力自掌上传来,掌心所碰触的大石,忽然之间温度骤升,像是碰着一块烙铁,而本来平凡无奇的大石头,自内部开始绽放红光,仿佛整颗大石都被烧得透红,表面热度更是疯狂激增上去。

东方恋雪本能地想要缩手,但手掌却给大石黏住,想收都收不回来,那股力量反过来吸住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拔都拔不开,甚至还有几股热能,源源不断地朝自己体内输送。

(小、小叔?你干了什么?)

石头本身没什么特别,会出现问题,肯定是因为有人在大石中作了什么手脚,东方恋雪想起来,在石头开始发红之前,自己依稀感应到一丝魔力波动,扫过自己身体,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身分,换句话说,大石里头的设置,就是特别针对自己而发,只有当自己把手放到奇鳞石上,预先设好的布置才会发动,虽然无从得知是什么布置,但能作到这种事的人,自然就只有天妖。

东方恋雪绝不相信,天妖会留下什么对自己有害的机关,但这股不住传入体内的力量,让整个身体暖洋洋的一片,甚是舒服,内中更带有一股神圣的感觉,绝非魔门功法,小叔到底替自己留了什么?

‘吾友,这是一份为你准备许久的礼物,从你负伤从北地归来……不,应该是更久之前,我就已经在为你准备这份礼物了。’

轻轻的声音,不是在耳边响起,是直接出现在脑部的心电感应,而这些话伴随着一道模糊形影,一起出现,在远处的一棵树下,显现了天妖的身影,那当然不会是真身,只是某种术法预留的影像。

‘我的武学之路在于博,为了探究各种可能性,我创出了许多技术,给雅德维嘉的天下止武、给你的艳刀之法……都是这样的游戏之作,而镜空术,则是里头最异想天开的一样,虽然有趣,代价却委实过大了,你为了一圆我的心愿,主动修练,多次废功重来,我对你很是过意不去,不管怎样说,我都该给你一些补偿。’

心语持续传来,树下的天妖影像,开始迅速移位,并不是那种快速的移动,而是直接瞬间移位,从这边树下消失,就直接从另一边树下出现,而他每一下移动,就有一棵树骤放光明,连带后头的一大片范围都亮了起来,几次移位之后,以奇鳞石为中心的好大一片区块,整个亮如白昼,依稀重现早上的佛国景象。

东方恋雪看得清楚,这是配合发动的法阵,天妖所预留下来的这个魔法,并不是单单靠奇鳞石就能完成,奇鳞石中预留的仅是发动枢纽,整个过程必须要靠预藏在周围区域的所有法阵,一个套一个,这才能真正运作。

看亮起来的区域有这么大一片,姑且不论会不会惊动旁人,要对这么大的范围布阵,所花的功夫、时间,就肯定不少,天妖留下的这一手,委实惊人,只不过东方恋雪仍想不出,小叔到底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眼前骤然一亮,似乎整个发动程序已经准备完毕,天妖的虚影一下子出现在东方恋雪面前,不是那种失去理智的狂暴,而是非常睿智、非常云淡风轻的从容,伸手摸了摸徒弟的头,露出一笑。

‘这些年来,我以佛、道之气涤练妖身,功成之后,身上的佛门、道门功力留之无用,反而有害,如果直接散了,又未免可惜,其中有一门封禅九忏,是我从地藏前辈的九忏罪禅式之中演化,改纯刚猛的外门招式为心法,拥有诸般神通变化,堪为我个人的心血之作,却与我妖身相冲突,当我日后纯化妖身,功成出关,就再不能使用九忏了,与其就此失传,我更希望封禅九忏能够在你的身上,继续传承下去,它与你……都是我最骄傲的心血。’

东方恋雪闻言一震,天妖说话向来淡然,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听出他每一句话之后,所隐藏着深刻意义。

早前森林中一战,自己下场参战时,所面对的天妖已是理智尽失,但听其他人描述的前半场,天妖的封禅九忏,玄奇奥妙,已经脱离单纯的武术、魔法范围,更像是某些直指天地大道的神通,天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什么骄傲的心血,实情却恐怕更有过之,天妖坐关数十年的所有累积,智慧、修为,恐怕全都放在这上头,自己敢打绝对的包票,若九忏神通的每一式,都有像“一念痴迷”这样的威力,天妖绝对可以凭此神功,纵横天下,打横着走。

口口声声以佛涤妖,好像修行就是为了成就不破妖身,但自己可以断言,哪怕一开始的时候,天妖修行确实以此为目的,可是到了后来,他真正的成就,肯定是这套封禅九忏,智慧的心血结晶,又岂是一具不破不坏的妖躯所能比拟?

多年闭关苦修的成就,就在出关的一刹那舍弃,为了让妖身纯化,消除破绽,散去封禅九忏的所有修为,哪怕有所失必有所得,但这得失之间,也未免太不对等,形同买椟还珠,只要脑子正常,就没人会作这种蠢事。

出关散功之前,天妖将一身封禅九忏的修为,尽数寄存于奇鳞石上,透过周边法阵,散诸地脉,料定东方恋雪事后必然重回奇鳞石旁,当两者一接触,身分核对确认,法阵发动,封藏在地脉中的所有力量,便会如同江河汇流,一下凝聚在东方恋雪的身上。

一瞬间,东方恋雪只觉得置身于怒海狂浪之中,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能量浪涛,疯狂拍击,那滋味可不好受,甚至可以说痛到极点,像是给一群大力士,拿着超大铁锤,从各角度狂槌猛砸,自然是痛彻心肺,不过,每一分痛楚,都会收到一分成绩,东方恋雪就觉得在这些锤炼下,自己的血肉筋骨如受水柱冲刷,洗涤杂质,强化体魄。

普通的易筋洗髓,通常仅限于皮肉骨,只有绝少数的绝世功法,能够进一步深化,把洗涤范围深入至筋髓,天妖的亲自施洗,筋髓受洗是理所必然,而进行灌顶输功的封禅九忏,更不愧是佛门无上禅功,随着一股股真气归化入体,东方恋雪耳边响起寂灭钟声,一声一声,竟然摇魂荡魄,将灵魂也一并洗涤,魂魄虽然还在肉身拘束之中,整个人却觉得轻飘飘的,仿佛魂魄随时都会解开束缚,离体飘出。

‘你在前往北地之前,就已登身地阶,瓶颈对你并不存在,只要把力量修回来,便可以迅速回复旧有境界,但镜空之术的存在,能让你每次废功重修,都增加一次选择道路的机会,你日后的路,会比寻常武者更宽广,就是要走得慢一些,如今就让我来填补你这个遗憾。’

天妖的模糊形影,一下远,一下近,但他所说的每句话,却清清楚楚直传入东方恋雪的意识中,若不是有这些声音,他恐怕早已在灵魂遭洗涤的无上舒泰中昏睡过去了。

‘灌顶洗礼完成后,能将你的境界直接提升一阶,若你能练回高阶,现在就可以直上地阶了,如今只能送你上高阶,这只好怪你自己分心太多,拖慢了修行,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封禅九忏的威力太强,每一忏都涉及神魂,纯地阶修为难以驾驭,若你一下尽得九忏真传,你的、神魂未必承受得住,所以我会将九忏存于你体内,只开启首四式的使用,待你日后有足够修为,便能逐项解封后头的五式。’

天妖闪烁的身影,忽然清晰起来,停留在东方恋雪的面前,为他讲解着封禅九忏首四式的运用之法。

‘封禅九忏的每一式,都对应一项佛门法门,以告忏之心发出,修习者的驾驭心路或是悔,或是愧,或是通透,不一而足,各有神通演化,你日后可以找寻适合自己的路,首式一念痴迷,震动神魂,能影响世上一切具有魂魄的生命体,造成一瞬间的意识恍惚……’

在不算太长的时间里,天妖把封禅九忏的首四式,‘一念痴迷’、‘恒河沙月’、‘人生苦短’、‘生老病死’,全都解释与演绎一次,东方恋雪对这四式背后的无上大道深有体会,同时也明白自己并不用从头练习起这四式,因为天妖早在过去的授业中,便已将这四式要诀打散了传授,好比自己扬威北地的枫凉艳刀,就是从人生苦短这一式里头演化出来,一经点拨,自己马上就懂了。

‘以你资质,又有我之前打下的基础,要理解这四式并不为难,从今往后,封禅九忏就靠你来发扬光大了。’

“多谢小叔。”

东方恋雪一声称谢,剑光骤然飙起,将眼前的天妖一分为二,虚实变幻的残影一下消失,在十米外的一棵树下重新出现,有些讶异地看了看东方恋雪,再看看自己的身体,缓缓道:‘拜师杀师,是本门尊师重道的优良传统,但出现在这里的我,只是残余意识配合魔法所形成的虚影,没有生命可言,当然也杀不死,对我挥剑有意义吗?’

“当然有!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要斩你几剑,不砍死你,我胸中这口气就平不下来!”

东方恋雪狂飙出去,对着天妖就是一剑,他力量提升了一阶,虽然从中阶提升到高阶,在高手眼中根本不值一哂,但剑上威力却陡增一倍,身法速度更相应提升,十余米距离转眼便至,一剑斩下,再次将天妖砍开。

“要出关,可以事先打个招呼啊,不用害得我什么都没有准备,莫名其妙给你吓一跳;要做交代,也该把话说清楚啊,你什么该说的都没说,就在幻境里扔几句高深莫测的话,我又不是专门解密码的,你是真要说给我听?还只是单纯想耍我?”

“呵呵,不过就是出关而已,太乙龙池每天不知多少高人出出入入,我一个俗人,素来喜欢低调,不想太引人注目,就不先通知了,再说,让你先知道了,你能怎么样?铺红地毯还是拉红布条?这样可不好啊。”

“去你的!我替你准备一口红木棺材啦!和你交手的是什么人?北地的那两个人,你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你一开始就特别对待,你有什么企图?雅德维嘉对你的告白,你到底是怎么回答她的?全部老老实实招出来。”

“八卦之心,人皆有知,这倒可以理解,但在这里的我,只是一抹残余意识与虚影,答不出你的问题啊。”

“少拿虚影来当藉口!不说清楚就吃我一剑!”

东方恋雪快剑连挥,也不知斩了多少道天妖虚影,这时怒极一挥,眼见虚影面带微笑,坦然受剑,早先血战的情景一下重现脑中,心头一痛,收剑撤招。

“怎么了?发泄够了吗?”

“………小叔,对不起,战斗的时候……我并不是真的想砍在你身上。”

“没关系,就当是预演吧,大家都是魔门出身,走的路又不尽相同,这场面是早晚会出现的,习惯就好了。再说,你也是迫于无奈,是我逼你动手的啊,人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你是这样,吉尔菲哈特的女儿也是,刚才她的眼泪……”

“等等,你不是残留意识吗?怎么连这你也知道?”

“我是先知,会算会预知嘛!不止这个,我还预知了你明天早上会拉肚子,拉得很厉害,最好你……”

“打住!再让你说下去,连我都要发疯了,残余意识就该有残余的样,说那么多做什么?”

东方恋雪收剑回鞘,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必须要尽快离开,只是,看着眼前的这道虚影,离开竟然变得这么艰难,仿佛只要这么一走,就有些东西再也回不了头了……

第七章 为君为帝.为所当为

该是要走的时候,只是东方恋雪有些迟疑,他听见了远处有人声朝这边靠近,也觉得自己的迟疑很没道理,究竟为什么自己会不愿离开呢?

“呵,以前在这里修练,每次受伤,你都嚷着要走,怎么现在该走,你反倒不想走了?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昨日所弃,今夕所恋,只可惜过去的,终究不会再回来……”

天妖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带着些许落寞,却又有着更多的欣慰,“每只雏鸟,最后也都是要离巢的,在这世上,有些路一定要走,有些坑必须得跳,这些你早晚都会明白……不,我想你已经懂了。”

“小叔,为什么你……”

“没有为什么,人生到处从容,无非就是抉择而已,这是我的抉择,而我已经做了抉择,无论尽头是什么,我都会一条路走下去的。”天妖笑道:“走吧,往前才是你的未来,这里剩的就只有一抹残余意识,属于你的过去,现在可还不是你缅怀过去的时候。”

这些道理,东方恋雪自然也明白,况且,对着一个残余意识的虚影说话,确实没什么意思,对方给不了自己任何答案,没有任何助益,就算自己对着他表达再多的感谢与愧疚,也没法传达给本人,实在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更何况,有很多人正朝这边赶来,再不走……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小叔,你自己保重了!再会!”

不再多说什么,东方恋雪飞飙出去,抢在其他人到达之前,先离开这块地方,偌大的奇鳞石已经粉碎,稍后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与调查,自己多留在这里,非常不利。

飞驰的过程中,那股难言的心痛,不时影响着东方恋雪的脚步,他几乎是几步一回顾,遥遥望向那抹林间树下的孤影,那边似乎还在向这里摇手,作着无声的告别。

“………真是可恶的家伙,明明是一道虚影,居然还让人这么闹心……”

东方恋雪低声说着,一下咬牙,纵飞而去,身影消失在林中,而目睹他的背影不见,犹自站在树下的那道虚影,却是一下变得清晰,整个真实起来。

“真是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孩子……其实,与其祝愿你梦想成真,开创新世界,我还更希望你能享受过程,体验其中每一分的悲欢喜乐,不枉此生……你选的路不易行,希望九忏有足够的力量护你平安吧。”

轻轻的叹息,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却有着相同的牵挂与心痛,只不过,到了最后,该走的路始终要走,该跳的坑仍是得跳下去,这是早已做下的抉择……

在叹息之后,黑袍的妖也选择离开,但却不是瞬间化无,而是脚下一步一步,慢慢离开这处曾温暖他整个生命的所在,踏出的每一步,既依恋,却又无比决绝。

“……可是啊,我似乎应该多训练你一下的,虚影和真人居然识别不出,这样以后会很危险啊……”——

东方恋雪与天妖在森林中传承授业,由于牵动地脉能量,搞得动静过大,不可避免地惊动四方,让林外的官兵注意到,大批人马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这些人来得不算慢,但比起天妖、东方恋雪的速度,已经是太慢了,完全阻拦不到他们两人,赶到事发现场,只见奇鳞石炸成满地碎屑,什么可用的线索都找不到,完全看不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批官兵白跑了一趟,还给这边的异常能量变化,弄得惊疑不定,但他们的这阵乱,却为其他人制造了机会,趁着场面混乱,便有人混水摸鱼,趁机干点不方便给人知道的事。

陆云耕就只觉得莫名其妙,华尔森林中出了状况,他第一时间惊觉,想要立刻赶过去,没想到才刚有动作,便给人拦截下来,一道劲风从旁袭击,力量不弱,自己连消带打,摆出架式反击,原以为碰到了敌人,结果却是熟人。

“师……”

“师你老母!闭上嘴跟着朕走!”

虽然不太理解,仁光帝若要见自己,派个人来召见就好了,有什么必要这样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跑来?不过,跟着这位皇帝师父久了,见怪不怪,他作什么怪事都是正常的。

不过,半为臣子半为徒,无论是哪个身分,陆云耕都没有反抗的余地,乖乖听命跟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奔出百余米,来到一处林木茂密处,四下无人,陆云耕也不开口,就想看看皇帝师父的葫芦里卖什么鬼药?

“唔……”

仁光帝负手在后,抬头看天,当旁边的陆云耕是个空气人一样,自顾自地踱步走路,心不在焉。

陆云耕也不生气,自己既是弟子的身分,师父的态度不管多高,都是正常的,轮不到自己质疑。原本自己也不用焦急,不过想想仁光帝特别把自己找来这里说话,必是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任务,这里附近人多,早晚会被人发现,哪容得他这么慢慢磨蹭?所以忍不住开口催了一声。

“陛下,您……”

这一声仍未把仁光帝唤回神,但陆云耕注意到,在月色之下,仁光帝的脸色、口唇,都显得苍白,连场激战消耗不少,即使是这一位天纵之才也吃不消,那些重伤累积,仁光帝不养上个把月时间,是绝对好不了了,这段时间内若再碰上高手行刺,那可危险得很……

除此之外,这位皇帝总是蛮干、硬干,虽然那些不可思议的难关总被他克服,但代价也不小,战斗中他拚着伤势加剧,多次强行运招,把单纯的伤势弄得复杂,更别说后头还逆转心血,引血流回冲心脉,释放天子龙气,与颜龙涛澜同气共脉,筑基传功,这种高难度的技术,稍有差错,就会让两个人一起送命,即使成功,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而这些代价……自然是由仁光帝独力承受。

连续的虚耗加上受伤,累积影响,东方恋雪曾经大胆估计,仁光帝此刻的力量,恐怕只剩下三成不到了。

陆云耕忽然有些担心,仁光帝这个皇帝向来都是坐在火山口上,想要刺杀他的人不知凡几,过往都是靠绝世武功强行镇压,这才稳坐皇位,如今他力量大减,如何压下各方反对势力?

本来华尔森林这边事一了,回帝都稍微休息后,就要立刻动身前往北地,容不下片刻耽搁,但此刻陆云耕却想停留一段时间,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怯战,而是想要护卫自己的君王,直到他安全无虞,这才放心离开,否则己方众人在前线拼死拼活,他在后方掉,一切努力岂非白费?

只是,这个提议话到嘴边,陆云耕却不敢说出口,因为以仁光帝要强好胜的个性,恐怕死都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想要留下护卫他,这种形同质疑他能力的提案,他怎么可能会答应?所以,陆云耕只得收起善意,不敢多提,轻咳两声,示意时间已差不多了。

这番提示果然发挥作用,仁光帝稍稍又愣了一下,终于转过头来,开口说话:“笨蛋徒弟,你的天武神功,练得怎么样了?森林中的奇遇,你对地字部似乎有了新的理解,修为更上一层楼了……”

“这个……只能说一般吧,虽然有点小收获,但领悟的东西,离开幻境后都无法付诸实用,仅是勉强找出一个方向而已,更不能与陛下您相比。”

说得谦虚,陆云耕却颇感一丝自得,就算无法立即使用,只要能够指引出方向,就已经是莫大的助益了,这世上不晓得有多少人,拿着绝世武功的秘笈,苦练了一辈子,才知道自己中途走上岔道,几十年的辛苦全部白忙一场,自己能在起点处就直接看到正确方向,节省了走弯路、错路的时间,已经是莫大的机运,至于和仁光帝这种逆天的天才相比……这种事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去想。

然而,这个回答并不能使仁光帝满意,他听了反而怒骂一句,“废话!就凭你这家伙,如何能与朕相比?想比较,等你练齐了天武神功十四部再来吧,朕只是问你,皇字部你练得如何了?”

“这……当然是毫无进展。”

一提起天武神功的皇字部,陆云耕只能苦笑,自己虽透过仁光帝的传授,侥幸发出天皇心剑,但也就只成功那一次,后头私底下练习,几十次都成功不了一回,而透过东方恋雪的解释,他更明白这套武技有很大的限制,如果不是特殊命格、特殊血缘,再怎么苦练也无用,尽管也能使用一点皮毛,但要说真正的实战效果……那就是啥都没有。

照眼前的情形看来,能将皇字部修练有成的人,要嘛就是出身皇室,有皇室血统;要嘛就是仁光帝、颜龙涛澜这样的天眷之人,有真龙之气蕴体,修练起来事半功倍,至于普通人……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比较好。

“干什么支支吾吾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您也知道,皇字部不是给普通人练的,而我……只是凡夫俗子。”

“靠,你不就是想说,这套武功是给皇帝练的,你不是皇帝,所以练不成吗?有话也不一次说清楚,这么迂回绕弯,你想闷死人啊?”

陆云耕哭笑不得,和仁光帝说话确实压力很大,如果能与他互呛的话,说话气氛可能还会好一点,无奈自己也没有那种兴趣,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东方恋雪与仁光帝倒像是一对兄弟,思维、讲话的口气都像,听这两个人对话,还会生出一种“你们有够贱”的喜感,不过当自己也被牵扯入其中,那就难受得很了。

“陛下……您特别带我来,是不是……”

“当然是有事要找你做了,不然半夜三更,拉你出来难道是为了真情告白吗?朕虽然是皇帝,但没有断袖之癖的。”

“我也没有……”陆云耕的苦笑,却被仁光帝一下打断,“那可难说得很,你放着这么国色天香的未婚妻不去吃,居然傻了脑子去练什么童子金身……”

“陛下,我听颜龙提督说,那本童子金身的秘笈,是您特意嘱咐放在里头的。”

“是啊,是朕让放的,那又怎样呢?朕放了秘笈,可是朕没有让你去练啊,坦白说一句,当初放那本秘笈,你练得怎样还在其次,你练不练才是重点,朕一直觉得,什么童子金身?最大成绩就是练到八十岁,还是死一个,练它的人多半性向有问题,结果枉费你一表人才,居然偏偏就练了,要不是东方在朕面前赌咒发誓,力证你的清白,朕真怀疑你是不是搞基的,还和老胡是一对……真他妈的恶心。”

仁光帝一废话起来就滔滔不绝,如果这人不是自己的师父兼老板,陆云耕真想一拳直接轰在他面门上,现在却只有苦笑的份,耐着性子,道:“陛下,无论你想做什么,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

“废话,时间多不多,朕自己不会看吗?要你多事?你这人就是无趣……”

一段话又说上半分钟,仁光帝才终于停下来,挥了挥手,道:“不多扯了,就一句话吧,朕问你,你想不想练成皇字部的武功?”

“这……”

陆云耕第一反应,就是想说“这哪可能”,但很快便明白过来,仁光帝不会无故开口,既然说了话,后头定然有他的打算,而自己对这些“高人”颇有理解,只要能表现出自己的决心就够。

一想到这个,陆云耕的表情立刻端正起来,认真应了一声,“想。”

“唔,但以普通肉身,想要练成天武皇字部,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朕要做点变动,不会很痛……”仁光帝想了想,沉吟道:“好吧,可能有一点点痛,但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痛不算什么,朕只问你,愿不愿意承受痛楚,换取修练神功的机会?”

“我愿意!”

“不反悔?”

“绝不!”

“好!”

仁光帝一下抓住陆云耕的右手,道:“朕命你,对朕比中指。”

“啊?这样不好吧?比中指很不礼貌,会教坏小孩子的……”

“去你娘的,朕要教你武功,你畏首畏尾,还怕教坏什么小孩子,这里有小孩吗?朕是要派你去北地杀敌立军威,不是去执掌国子监的!”

“那……那就随陛下的意了。”

没有得选择,唯有顺从仁光帝的意思,陆云耕对着皇帝竖起了中指,而仁光帝对于这非常挑衅的动作,反应也很直接,手掌平推一挥,圣上刀气锋锐逾金铁,陆云耕甚至不及反应,血光崩现,一根指头已经被仁光帝削了下来。

突来的痛楚,陆云耕虽然没有惨叫出来,却也疼出一身冷汗,更不能理解仁光帝为何要这么做,带着疑问的目光,朝着仁光帝看去……——

华尔森林的这一夜,是个不太平静的夜晚,先是林中骤现光亮,耀如白昼,把这边的官兵、护卫全数惊动,第一时间赶去确认状况,却什么也没见到,只见已粉碎的奇鳞石,还有大片正开始迅速枯死的树木。

情形诡异莫名,哪怕是魔法师,也说不准这是什么情况,这时有人意识到,会否是某种调虎离山之计,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开,藉机刺杀重要人物?

意识到这个危险,所有人忙不迭地赶了回去,果然那边已经见了血,但受伤的人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至少现在还不是,就是本次大比的状元郎,陆云耕,赶来负责替他处理伤势的医生,惊讶地发现他体内气机大乱,经脉受创,一根中指更被弄得指骨粉碎,像一堆软面团似的垂下。

“这家伙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居然跑到朕面前,说要教训朕,还对朕比中指,如此无礼,朕岂能容他?多少小惩大诫一下,打他一掌,碎他一根中指,很仁慈了。”

仁光帝的解释,听起来很合情合理,跑到皇帝面前比中指,这可是一等一的大罪,抄家灭族都不为过的,只碎一根指骨,不用杀头,已经是非常宽容了,然而,碰上仁光帝这样的君王,想对他比中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所以听到仁光帝这么说,人们立刻向陆云耕投以崇敬与体谅的目光,因为他做了很多人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但熟悉陆云耕的人却都觉得不解,因为陆云耕并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更别说忽然跑去对人比中指这种事,全然不合他风格,哪怕退一万步来说,不计仁光帝的君王身分,单单是授业之恩,陆云耕就不敢造次,因为在本质上,他素来尊师重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师父,做出这等忤逆之事,再加上仁光帝的话素来没有可信度,所以对于这番解释,只要脑子没癫,就没半个人肯信。

只是,仁光帝金口已开,陆云耕又对此事三缄其口,斩钉截铁地表示仁光帝所说没错,一切就是那样,胡燕徒和东方恋雪纵使怀疑,也问不出个什么来,只是觉得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却偏偏没法问,好在仁光帝在这上头还算值得信赖,不会推手下人去死,陆云耕也不是那种傻呼呼的笨瓜,多少可以放心些。

闹腾了整夜,最后华尔森林中的搜索,还是一无所获,那两个北地来客形同人间蒸发,找不到半点踪迹,这点对于仁光帝等人而言,也全在意料之中,既然打从战斗一开始,这两人就踪影全无,自然也没什么理由会又出现,无论是被转移出去或是已遇难,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真可恶,居心叵测的家伙!这样就不见了,若是给朕逮着,肯定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行啦,别叫了,又不是当皇帝就能无所不能的,就算你发下通缉公文,全帝国搜捕,恐怕也找不出他们了。”

东方恋雪的话,倒是没有引起仁光帝的愤怒,不光是因为道理,也是基于实际需要。由于颜龙涛澜倒下,短时间内无法复原,仁光帝身边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其他人也和他没法交流,东方恋雪自然成了随侍的递补人选,要是再把东方恋雪也弄倒,他就真的只能孤零零一个生闷气了。

“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这手套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恋雪斜眼睨向仁光帝的手掌,那边戴着一只金黄色的手套,上头绣着一尾金龙,神气活现,还以七色宝石点缀,珠光宝气,华贵豪奢,一看就是超高价的昂贵东西。

“干什么大惊小怪?你穷人家出身,没看过高级货?瞧你这死德性,不像啊,江湖上轻功好的,过半是贼,你更绝对是大盗的级数,这么一只手套,需要看得两眼发直吗?”

“是啊,陛下说得不错,如果是一双手套,臣还真是不稀罕了,偏偏就是这么一只手套,让臣不能不大惊小怪一下,您说,有人戴手套只戴一只的吗?”

“可笑!什么陈腐的观念?你以为什么东西都非要对称才行吗?这种观念早就过时了,单独一只,特别醒目,这才是皇室的时尚与尊贵。”

“是啊,尊贵嘛!你就继续再装下去,装到谎言不攻自破,一切白费力气,这样你就爽了。我还就不明白了,你撒谎之前,就不能先厘清思路,准备得周详一些?永远都是随口扯个谎,圆谎工作漫不经心,别人要是不发现,简直就是对不起你了。”

东方恋雪的话一出,双方之间的气氛变得古怪,好在附近也没有旁人,说话不怕给不相干的人听到。

仁光帝看了东方恋雪一眼,冷冷道:“你是来这里打脸还是摊牌的?”

“陛下这么说就见外了,其实小臣是来卖东西的,我有一套简单的魔法封印阵,只要施加上去,伤口看来全无痕迹,绝没有人能看出曾经受伤,四百金币一组,如果你愿意加购的话,我还有假肢出售,保证拟真度一等一,使用生化素材,三个月后……根本就是真的,看在大家知己的份上,零头不要,九百金币就好。”

一个人讲话有多少分量,是看他手上握有多少筹码,东方恋雪的这句话一出,仁光帝就不作声了,沉默了一下,这才道:“他是老实人,承诺了就不可能告诉你,你是套话套出来的?”

“嘿,他只是老实人,不是笨人,套话不是那么好套的,倒是你啊,作戏从来不作足,都只有半套,破绽处处,扯谎的理由又不合情理,哪能瞒得过人啊?瞒不过我还好,如果那一位伤愈后,想通了这一切,你就有麻烦了。”

东方恋雪朝仁光帝的手套看了一眼,皱眉道:“说实在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留这一手,代价很大耶,你真是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本来估计你实力不足三成,现在看起来,好像连一成都没有了。”

“………所以,你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看起来像是有十成状态的魔法或药?有的话,一起拿上来吧。”

“干,重点不是这个啦,是你这么作,不怕被他知道后,因此起了反心吗?本来你输功给他,他已经感动到不行,现在你多留了这一手,他若不能体谅,搞不好就被你激出反心了。”东方恋雪叹道:“我本来很看好你们兄弟的,希望能看到你们始终和睦,携手面对难关,所以……”

“怎么你不认为,朕这么作,是存心想对付自己的弟弟吗?”

“你不是那种人啦,不是说你不够狠或不够卑鄙,是你脑子完全直线条的,一面对人好,一面捅刀子,这种事情太复杂,你这个脑子单纯的生物作不出来,特别是你连假装的假字都不懂得写,不得不留这一手,恐怕你比谁都要痛吧?”

东方恋雪摇头道:“我能体谅你的心情,但想不通动机,就想要问一声,你这么作是为什么?”

仁光帝凝视着东方恋雪,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但眼中所流露的,确实是感激,无论如何,在世上有一个人能这么理解自己,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很温暖的事。

“东方,你且答朕一句,朕……是个好皇帝吗?”

“呃……”

东方恋雪愣了一下,如果是平常,这问题可以随便扯扯混过去,但此刻……他确实感受到这个问题的分量,必须给出一个认真的评价。

“……至少,不是一个差劲的皇帝,其他的,目前不好说。”

“是啊,目前也说不准,没到盖棺论定的时候,功过还真没法说,但无论好坏,朕身为一国之君,这个事实不变,既然是皇帝,就有皇帝该做的事。朕即位至今,一事无成,作的事情很多,可是看到预期效果的就一件没有,可是朕无能、无成,并不代表朕没有扛起责任、没有以帝国百姓为念,在朕的心里,这些责任从来没有忘记过,从来没有。”

仁光帝望向东方恋雪,正色道:“即位之后,朕时时刻刻以帝王责任为念,希望能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至不济,最少也别加深他们的负担……皇帝的这个位置,不是给瘪三坐的。”

“所以,你要对这个位置负责?而这就是你的负责方法?”

“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朕的角色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个人,如果朕今日作的决定,日后会危害到整个帝国,危害到百姓,那朕就有责任要收拾善后,哪怕……不能亲手收拾。”

仁光帝的语气中,带有许多的无奈,但眼神却一下坚定起来,“朕是神圣帝国的仁光皇帝,作什么都要对得起百姓,这是朕的职责,也是……天地良心。”

“你这人啊……”东方恋雪摇摇头,道:“果然是个大笨蛋。”

“有没有搞错?你居然说朕是笨蛋?”

“没搞错啊,我终于弄清楚帝后两党的根本分歧在何处了,说明白一点,根本就是你傻蛋一个,与那些聪明人处不来,这才搞到双方各走各路,分歧日深,最后不死不休的。”

东方恋雪道:“不过,对于天下来说,如果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傻瓜,那世界就能更好了。”

“喂?你这什么意思啊?说到最后,还不是要说朕是傻瓜?”

“你傻是傻定了,就算再找几批史官来修书,也改变不了这个评价,仁光帝这称号其实不太合适你,你还是后头改名,叫什么惠帝还是哀帝好了,直接拿谥号当名号,反正没差。”

笑了一笑,东方恋雪一下勾住仁光帝的肩膀,“安啦,不管后头的路是怎么样,你这傻瓜不会是一个人,我们会陪你走下去的。”

碧空无云,金阳万道,光线直直照在两人身上,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两人的身影,确实是一片光明,不见阴霾……

第八章 纵知未来.勇闯无悔

华尔森林的事件已经结束,但整个收拾善后的工作,着实给仁光帝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原本只是一件秘密任务,为了减少损失,仁光帝权衡风险后,御驾亲征,就是想要尽快把事情解决,不引发太大的动,也不被人注意到,无奈事与愿违,华尔森林里惊天动地一战,搞得损失惨重,圣莲教那边也就算了,颜龙涛澜带出去的高手,全是九门提督府的菁英,一朝尽丧,这件事情就闹大了。

那些九门提督府的高手,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却也不可能是没背景的平民百姓,基本上都出身世家,在帝都有根深蒂固的家族力量,他们的离奇身亡,让梵萨丹伦的多个豪门世家为之震动,联名上表,要求追究责任,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颜龙涛澜。

不管是为了执行秘密任务,还是什么其他理由,弄出这么严重的死伤,颜龙涛澜势必要负上责任,而来自那些世家的弹劾炮火之猛烈,也到了一个反常的程度。

原本颜龙涛澜的角色十分微妙,既是仁光帝最信任的亲弟,同时也是叶狐太后的亲生幼子,这样的双重身分,使他成为帝党、后党之间的沟通桥梁,哪怕是再敌视仁光帝的后党大臣,对上这位亲王殿下,也要客气几分,留些余地。况且,在仁光帝尚无子嗣的情况下,假若仁光帝身亡,颜龙涛澜就是即位的最佳人选,光是为着这一点,后党中人就必须和他维持友善关系。

九门提督一职,掌控帝都的治安与兵权,非同小可,可以说抢到了这个职位,就有发动政变、兵变的能力,素来不旁落于他人之手,都是由皇亲国戚来担任,更是帝、后两党必争的位置,当初仁光帝能将这位置抢到手,幕后的利益交换可没少作,而除了颜龙涛澜,仁光帝也拿不出第二个能让双方接受的人选。

这一回,十几个世家,几十名文武官员,连着上奏弹劾颜龙涛澜失职,要求追究责任,其炮火之猛烈,连仁光帝也不能无动于衷。

许多人都认为,九门提督一职,关系重大,仁光帝当初费尽力气才争到手,如今断无可能放弃,所以面对群臣弹劾,想要保住颜龙涛澜的仁光帝,就只能作出利益交换,在其他方面作更多的退让。但谁也没想到,面对群臣弹劾,仁光帝毫不坚持,立刻表态同意,免了颜龙涛澜的九门提督之职。

这道诏令,确实吓到了不少人,任谁都想不到,仁光帝这回居然如此好说话?而在他们惊疑不定的同时,颜龙涛澜也整个糊涂了,重伤未愈的他,不得不离府入宫,亲自询问仁光帝。

“皇兄……为何了?九门提督的位置,是我们当初费尽力气才抢到手的,为何要轻易让出?我知道朝中的弹劾力量很强,但我们也并非没有办法应付啊?只要在其他方面做些利益退让,还是能保住这个位置的。”

“是没错,但涛澜你想过吗?这么一来,我们只是保住了敌人让我们保住的东西,而敌人成功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我们完全按照敌人的安排在走,看起来好像损失不大,其实这已经是最大的失败了。”

仁光帝道:“最近我有些感觉,帝都、皇宫,虽然可以说是帝国的中枢,但我们干了那么长时间,都快搞到令不出帝都了,这非但没有我们当初想的效果,还搞到好像我们整个被困在里头,感觉实在太糟了。再说,你这个九门提督,虽然已经很能收拢人心,可顶多就是别人喊造反的时候,那些兵会乖乖不动,不附逆,如果是我们喊政变,他们能听你的使唤,任我们兄弟说杀谁就杀谁吗?”

“这个……九门提督所辖京兵,其家属都在帝都,过半出身贵族世家,想要靠他们来铲除后党,这个是不太可能……”

过往说到与后党的斗争,颜龙涛澜的主张一向温和,避免过于激烈的手段,流血更从不在考虑范围,但这次从华尔森林回来之后,似乎为了表现对兄长的忠心,他在考虑事情上百无禁忌,什么手段都能列入考量……对于这一点,仁光帝不是没有感觉。

“是啊,既然不可能,那我们继续被困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与其继续这样有力难伸,不如放开手去,培养我们自己的力量。”

仁光帝道:“东方和小陆他们三个,将被送去北地练兵,但这三个家伙是战场上的新丁,除了武功够高,别的啥都不行,短时间内指望不上,与其靠他们,还不如靠你,朕已经想好了,找一处靠近北地边关的荒城,以协防为名,让你在那边练兵,练一支劲旅出来,手上只要有兵,近可支援北地战线,省得东方他们三个还没成长就先完蛋,远可以图谋京师,只要这支部队够强,驻扎位置选得好,一下奇袭帝都,比你掌握帝都兵权还管用。”

“此法……也成。”

单就颜龙涛澜看来,这想法不是不行,但有很多技术上的难题,别的不说,光是选一个适当地点,既离北地不远,又能以奇兵突袭帝都,这就千难万难,自己在军部任职已久,国内各处关卡、要塞、城镇,无论大小,均了若指掌,敢说绝没有这样的现成地方可用。

再者,皇兄点名了要荒城,既然是荒城,人烟稀少,又何以秘密招兵买马?要是公开行动,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那边招兵,这支奇兵非但不可能变成奇兵,还会被重重掣肘,后党那边也有很多才智之士,母亲叶狐兰蔻更是睿智无双,要是一开始就露了破绽,如何瞒得过他们?奇兵自然也就不成奇兵了,到时候,从经费、行政程序上开始干扰,这支部队别说突袭帝都了,能不能组建成功都大有问题。

尽管心里抱持诸多疑虑,颜龙涛澜却没有反对。此刻的他,不管兄长给出什么困难的任务,哪怕会送命,他也甘之如饴,甚至巴不得兄长赶快派给自己一些超危险、超为难的任务,为兄长断个腿、缺条骼膊之类的,藉此表示忠心,这才能心安。

“你啊……别一直这个样子,觉得有什么疑虑、有什么不妥,该说你就说了,从小你就是负责帮朕清醒与减速的,要是连你都唯唯诺诺了,朕要上哪里去听真心话?”

“臣弟字字句句,出于真心,绝没有半句虚言。”

“是啦是啦,朕不是说你撒谎啦,但朕传你龙体圣甲,是要让你与朕并肩作战,不是要给你那么大精神压力的,你如果不能维持平常心,总觉得欠了朕什么,或是看到朕就有压力,那我们兄弟之间,恐怕也没几天好时光了。”

颜龙涛澜闻言一凛,他也是绝顶聪明之人,一听仁光帝这样提醒,马上醒悟,连忙拱手施礼,认认真真地答道:“臣弟明白了,但兄长欲行的这个计划,确实有其价值,大方向上头是可以的,只是细部还要斟酌一下。”

“嘿,你是觉得没有可行性吧?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朕让你去,自然有把握。”

仁光帝道:“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资产,专门留给子孙的,本来朕不屑使用,想继续流传下去,但最近想想,横竖留着也是便宜别人,不如就便宜朕吧。”

底牌居然是祖宗的遗产,颜龙涛澜委实想不到这一着,先是一喜,继而大惊,“皇兄,祖宗的遗产?但你亲政之前,国家大事都由母后代管,所有一切也是由她移交到你手里,那所谓的祖宗遗产,岂不是……”

“岂不是她知道,李鹏学知道,甚至可能全后党都知道?别开玩笑了,朕有那么呆吗?拿人尽皆知的东西来当底牌?这个发现,是朕参悟御字归龙图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原本是不想用,现在……不用白不用吧,死要面子一点意义也没有。”

仁光帝耸耸肩,这原本是他的骄傲与坚持,不过华尔森林这一趟走过,体验到人外有人,而身边变故又多,终于令他放下这份坚持,把这资源拿出来用。

颜龙涛澜仍是满腹困惑,就算祖宗留下了资源,但要留下什么东西,才能达成那些匪夷所思的战术目标?总不会是留下什么超远距离的秘密地道,能让人长奔千里,奇袭帝都?可就算魔法无所不能,想要开出一条这样的密道,仍没什么可能,至于动员人力挖掘,这就更加荒唐了……

不过,听到兄长的信心来自归龙图,这倒是让颜龙涛澜松了一口气,御字归龙图是帝国无上之秘,虽然是太祖皇帝所留,但皇族内一直有说法,就是这东西并非太祖皇帝所完成,究竟出于何处,没人清楚,是一项彻彻底底的秘密事物,甚至就连御字归龙图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都没人晓得。

帝国太祖殡天之前,留有遗言,说将他的盖世武功与一些高度机密,都藏在御字归龙图内。这个遗言的份量太重,让御字归龙图成了代代只传皇帝的绝密信物,其重要性与传国玉玺相同,但玉玺可以示臣民,归龙图却因为太过秘密,不能让别人看到,传了几代之后,居然以讹传讹,成了传说中的事物。

皇族内的传闻,御字归龙图收藏在皇室宝库之内,也有一说是在太祖皇陵之中,至于这件东西的形态,有人说是玉佩,有人说是印玺,各种离奇的传说都有,总之就是没人晓得具体位置与形象,要不是因为仁光帝忽然练成龙体圣甲,更传出他是悟通了御字归龙图,才得以练就神功,颜龙皇族早将这传说当成无稽之谈,更认为归龙图已不存于世……

“如果是皇兄你从归龙图中参悟,那机密性应该没问题,母后也不可能得知,到目前为止,那应该都还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绝密。”

颜龙涛澜点了点头,觉得这件事开始有点靠谱的感觉,仁光帝则是笑了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现在时间还没到,等时机成熟,朕就让你看归龙图,或许你能领悟得比朕还多……”

“万万不可,皇兄,臣弟万死不敢行此……”

“行啦,这些话省省吧,你连龙体圣甲都练了,要论罪名,自杀一百次都不够还的,与其在那边万死万死的,还是练练你的平常心吧,朕可不想看你每次都为了小事在自己吓自己。”

仁光帝笑道:“涛澜,你是朕最信任的兄弟,一世人,两兄弟,等到后头你知道自己被派去什么地方,光听名字,你就晓得朕对你抱以多大的期望。”

看到兄长的笑容,颜龙涛澜想没有平常心都不行了,因为自己又生出那种前头有大坑要跳的感觉……不过,兄长能这么快就恢复平常心,至少,这一点是值得自己欣喜的。

这一天的谈话,甚至还等不到明天,当天下午仁光帝就发布了诏令。

首先,陆云耕、东方恋雪、胡燕徒三人,因为参与秘密任务有功,官封六品,分别被封了一个将军的头衔,前往北地从军,这是实现当初的承诺,陆云耕等人为了能够得到掌兵的机会而欣喜不已,而一向爱与仁光帝为难的后党大臣,对这人事命令也没什么意见,觉得这种人事命令与其说是升迁,其实和囚犯充军没什么差别。这种鸟事……不阻止就是落井下石,犯不着去替这些人心,更何况区区三个六品武官,芝麻绿豆大,根本无足轻重。

比较受人瞩目的,还是颜龙涛澜的贬谪。

颜龙涛澜亲王办事不力,累得九门提督府损兵折将,即日起革去九门提督一职,贬往距离北疆边境不远的一处小县城,在那里自筹粮饷,协助北地的防务。

九门提督一职关系重大,当初群臣弹劾的炮火猛烈,却谁也没真正认为仁光帝会愿意放手,只以为他会拿些其他的退让来换,所以当仁光帝居然真革了颜龙涛澜的职,很多人都被吓到,想不通皇帝陛下究竟有什么打算,相形之下,就没甚么人注意到那个小县城的名字。

“奇怪……”

颜龙涛澜眉头深锁,由于没有别的人可以商量,他只能找上了东方恋雪,“东方,你脑子灵活,与皇兄又熟,能否帮我解解?皇兄说,那个我将任职的地方,包含了他对我所有的期望……我怎么一点都听不出来啊?你能解出皇兄的心意吗?”

“我靠,你堂堂一个王爷,被贬到边境去,脑子里有的不是愤怒狂躁,居然是你皇兄对你的期望?你个死恋兄狂!还好你不是女的,不然帝国一定会有丑闻,比夜壶太后更丑的丑闻………唔,小栈……”

东方恋雪随口应答,沉思了十几秒后,两手一摊,“我不知道。也许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存在,但你书比我多读得多,府里饱学多识的幕僚也不少,都解不出来,想必这典故不存在于书中……小栈,小栈……小小的客栈?他派你去那边当掌柜还是跑堂的啊?或者……他是希望你用经营客栈的心,好好打理那一片产业?”

“你这解释也未免太牵强附会了吧?”

“是没错,但……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没有。”

“那便将就先用着吧。你老哥是怪人一个,做事都看心情的,他心血偶来,随便取两个名字,他自己很乐,我们哪可能会知道啊?”

“说得也是,被你这样一讲,我才想起来,皇兄一回宫就命工部为他修建一座园林宫殿,小小的,不铺张不花钱,但很精致典雅,名字也一样很怪,叫什么瀛台……”

“瀛台?这还好吧,应该是四面环水的建筑,取海外瀛洲的向往之意,没多特别,也算不上怪啊,等他开始盖台的时候,你再大惊小怪不迟。”

“是没错,但他说盖那座宫殿是用来修练,以后要在那里头闭关,他以前闭关从来不挑地方,更别说另外建地方的。”

“唔,选海外仙山来闭关,他倒是好闲情逸致,难不成……他皇帝当厌了,想改行学太乙真宗的牛鼻子玩修仙?他是我们的老板,如果他有这个意思,那我们岂不是很不保险?”

“应该是不至于啦,但我就是觉得奇怪……”

颜龙涛澜这么说着,东方恋雪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没什么特别话说,双方匆匆告别后,各自忙起各自的事了。

很快要卸职前往小栈练兵,颜龙涛澜要进行交接,有很多的事情要忙,而有了官职在身的东方恋雪,忙碌程度也不遑多让,除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各色请帖如雪片般飞来,也让他应接不暇。

虽然勇夺“本次大比最无耻考生,没有之一”的名衔,但东方恋雪在大比中的机灵应变,加上外貌不俗,着实抢眼,颇引来一些贵妇人与千金小姐的注意,来信邀他赴宴,对于这类阵仗,东方恋雪本是驾轻就熟,不过其中有一张没有署名,却散着香气的粉红信笺,却让他一看就皱起眉头。

这类信帖,若不署名,要嘛是刻意玩神秘,要嘛就是与收件人相熟,身分彼此心知肚明,当然无须署名。这封无名信笺上,印了一枚蔷薇花烙,只写着简单的一句“这里有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字迹娟秀,却有大气,再加上那股熟悉的浓浓花香,东方恋雪一看到就变了脸色。

(这种风格、这种香气……会这么发帖给我的熟人没有,陌生人倒有一个,就是皇宫里的那个蔷薇夫人……死sao货,有够**,我才不会让你轻易染指得手。)

其他的请帖,还好处理,唯独这一封请帖,东方恋雪慎而慎之,亲自动手,将请帖连同整张桌子一起烧掉,这倒不是怕帖子上有毒,而是这帖子本身就散发一种让他厌恶的气息,所以不但帖子要烧掉,连沾着气息的桌子都不留。

一方面拒绝了邀约,一方面东方恋雪也要准备与旧人的离别,回到帝都后不久,洁芝就接到了要立刻回去的命令,早料到有此结果的东方恋雪,第一时间赶去,总算没有错过辞别机会。

“恋雪,你来了?”临行之前见到人,少女喜形于色,“我好担心还来不及见你一面就要离开呢,还好你来了,走之前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会来的啊?”

“呵呵呵,说什么呢,你是我最重视的心肝宝贝啊,你这边有事,我当然会马上感应到,立刻赶过来啊。”

东方恋雪脸上堆满笑容,当然不好实话实说,直说是自己让曲子全天盯着圣莲教的宅第,只要一有使者或命令到来,立刻通知自己,让自己赶来见面,利用最后机会,尽量多套些情报。

而洁芝的表现,真是一点也不让东方恋雪失望,这边刚刚一开口问,那边就几乎什么都全说了。

圣莲教的反应,确实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大得多,并不光是一个雷错轰被派去华尔森林,事实上,雷错轰那边一动身,调集在帝都附近的战力,齐去华尔森林,圣莲教总部也同时运作,赶派高手出来支援,一开始,因为估错了事件的严重程度,只是派出六真人中的两名率队过来,不过前脚才出发,“卜卦之神”卜万年就测出不妥,出动了三天尊其中之一,还有道门副门主,带领精锐战力赶来,想要得到卦象中显示的“若能早到,便能获得足抵百年修行之物”。

不过,和占星相比,卜卦的差误要多得多,所以,“来得早”就不如“来得巧”,急急忙忙赶到华尔森林的众人,恰好碰上森林之中迷障大开,与同时赶到的那群官兵一样,被困在林中一角,只是不同角落而已。

当迷障解除,重新在华尔森林中找到出路,这时什么事情都已经结束,强行杀出来已没有任何意义,还可能与帝国发生误会冲突,这种没好处的事,没有必要做下去,所以这支精锐队伍便只能忍着羞辱,急急忙忙地撤退,狼狈到极点。

连三天尊那级数的高手都出动,却仍铩羽而归,这对圣莲教来说,肯定是意想不到的一大奇事,然而,以天妖之能,这又没什么好稀奇的,东方恋雪甚至想像得到,这支小队伍撤退之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可能就这么撤退回本部,肯定是悄悄前来帝都,除了要救治雷错轰,就是要带回洁芝。

此刻,站在宅第的大门口,东方恋雪脸上挂满笑容,心里却生出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这种不快的感觉,源头来自这座大宅三楼的一个窗口,不难想像,那个天尊肯定就在里头,正以满是怒火的杀意目光,朝这边看来。

(嘿,如果是之前,恐怕忍都不用忍,早就出手把我杀了,但现在……怎么说我也有官职在身,杀我就是杀官,多少也有些顾忌吧?哈哈,当官就是爽啊,难怪这么多人挤破头。)

一下得意出了神,耳边听漏了话,发现洁芝正睁着大眼睛,望向自己,这才道:“嗯?刚刚……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喔,哈哈哈,当然会再见啊,洁芝你对我可不是一般的重要,不管后头你到哪里,我爬也会爬去见你的。”

嘴上说得爽快,东方恋雪心中可清楚这不是容易事,自己是肯定会去找洁芝的,但这丫头回去以后,恐怕就会被留在圣莲总坛,很难再出来,而自己如果跑去圣莲总坛,以之前累积的摩擦恩怨来计算,这绝对是自投虎口,圣莲教只把自己碎尸十八段都算轻的……

(短时间内,除非我的武功再有突破,或是能当上什么大官、大将军,否则是别想去了……)

想到这一点,东方恋雪道:“就算一时间见不到,但我们可以通信啊,我想办法把信传入圣莲教给你,你收到之后就回信,我们仍可以保持连络的。”

本以为这个解释,能让洁芝满意,但这个素来只有付出,从没要求过什么的少女,却首次露出失望的表情,“那……那我们要多久才见得到啊?”

“呃,这个不太好说,应该……应该是我从北地回来以后吧,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去北地了,那里是边关,去了总不可能说回来就回来吧?怎么样都要个……一段时间了。”

东方恋雪本想说三五年,但怕这个预期与洁芝的想法差太远,这才改口说一段时间,还祈祷洁芝不要发现其中关键。幸好,洁芝听完话,表情开朗起来,微微笑着,又回复了平时的娇俏可爱,东方恋雪这才松了口气,刚想在说几句话解释,却听见洁芝的话。

“恋雪该不会是想……咳咳,老子一去北地,起码三五年,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还不知道,如果不小心死在北地,那就不用烦怎么去闯圣莲总坛啦,这些问题好麻烦的,幸亏小丫头不聪明,否则想到这些,一下闹起来,老子可就麻烦啦,哈哈哈哈~~~~”

语调完全模仿东方恋雪,一番话说得维妙维肖,刹那间给东方恋雪的感觉,就像忽然打开了吓人箱一样,惊得不知该怎么回答,还是洁芝主动笑了笑,吐了吐小舌头,娇声道:“我随便乱说的,恋雪你别当真啊。”

“哦………”

“不管你要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我知道,男人都是要做大事的,你尽管去闯你的大业,我会在后头一直等着你,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来的。”

少女握着东方恋雪的手,很认真、很深情地这么说着,紧跟着,她在东方恋雪的脸上印下一吻,还抱了一下东方恋雪略嫌僵硬的身体,这才笑着离去。

东方恋雪站在街心,看着洁芝的背影,很是有点身在梦中的感觉。

(谁说女人是傻的?这根本就是超级会扮猪吃老虎的危险生物啊,凡是以为这妞乖乖、很听话的,最后肯定被反吓一跳……女人啊,真是会要人命的生物啊。)

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还太浅,东方恋雪忍不住自嘲起来,不过,回想着认识洁芝以来的种种,这丫头确实为自己付出许多,反倒是自己有些太没心没肺了。

“喂!洁芝~~~~~”

眼看少女一行人已经走远,东方恋雪一下兴起,纵身跳上墙头,重新将少女的背影纳入视线,跟着就是一下放声大喊。

“你要等我啊!不管多困难,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简单的一句话,但话里的诚意,少女确实听出来了,刹那间,少女回眸的一笑,在金色阳光的照映下,灿然生辉。

“你一定要来,我会一直一直等你的。”

“我绝对绝对会去的!”

遥遥对喊,青年与少女的誓言,在阳光下,深深烙刻在彼此的心上。

第十三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精灵女王双胞胎雪歌,雪舞

东方恋雪一行人终踏上北地征途,凤香隐瞒真实身分和能力,以未婚妻之名随行。东方与凤香表面以礼相待,私底下却暗潮汹涌!陆云耕和胡燕徒则满腔热血,要在北地大展身手。

北地孤域巴吐城情势凶险诡诈:运粮是真,粮食却是假;眠茶将军骁勇善战、坚守巴吐城是真,通敌竟也是真!但转眼情势遽变,兽人、半兽人和巨象部队大举围攻巴吐城,眼看城池即将陷落,这群北地初生之犊能否逆转情势,创下历史新篇章?

第一章 未来未知·仁心光明

大比结束之后,因此爆红的人,并不只是东方恋雪一个,或者正确一点的说法是,连东方恋雪都能爆红了, 一路备受人们关注,堪称人气王的陆云耕,受欢迎的程度只会远在东方恋雪之上。

不过,两者之间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别,对东方恋雪有兴趣,并且发出请帖约见的,都是一些“寂寞妇人”,而且还出身贵族,一个清纯腼腆的平民少女都没有,照东方恋雪的说法,全是一群急着想要将他吞下肚的饥渴怨妇……

“东方,你怎么专门吸引到这一类的?”

“我哪知道?可能因为我长得帅吧!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完全是意外,意外啊!”

相比之下,陆云耕的支持者就全是平民百姓,特别在老人与孩童之中,他那不可思议的亲和力,尤其能发挥作用,一些头发花白的老公公 、老婆婆,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家子侄,至于那些孩童,则把他当成童话书中的英雄,将他一路过关斩将,夺取状元的经过,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说着,在帝国的街头巷尾,甚至都可以看到,一群孩童在扮演陆云耕打擂台,人人都抢着要扮陆云耕……

这样的人气,固然连帝王也羡慕,但暗中忌恨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因为陆云耕就快要往北地就职,对那些贵族来说,这就和送死没多大分别,这才没有人愿意动手,节外生枝。

打从回到梵萨丹伦,陆云耕基本上就处于走不动路的状况,要是不易容改扮,他走在街上,无论所到何处,都被百姓包围着、簇拥着,无数人靠过来想要送礼、表达关切,虽然还不至于说不胜其扰,却也搞得他无比头大,寸步难行,尤其是逢人就要解释一次,自己为何要去北地从军,说得他口干舌燥,肝火窜升。

“……受不了,真是受不了……偶像活真不是给人干的,这倒让我开始羡慕东方,他可以理所当然拒绝一切,我们就没他这样自在。”

“师兄你还是将就一点吧,比起我,你们那些破困扰都算是啥啊?”

胡燕徒说得无奈,而他也确实有慨叹的资格,比起陆云耕受民众欢迎、东方恋雪受饥渴怨妇垂涎,他也同样受到瞩目,只不过……盯着他的全都是和尚,戴着假发与不戴假发的真假和尚。

仁光帝透过利益交换,把胡燕徒的问题扔给叶狐太后去解决,后党权势滔天,百分百能代表帝国,可不是好惹的,慈航静殿虽强,但在派系林立,未能一心的情况下,谁也不愿与帝国后党决裂,只不过,涉及慈航静殿失传的首席绝学,不管承受多大压力,都不能轻言放弃,所以,即使不能公开动手拿人,慈航静殿仍有着许多的小动作。

只要一公开露面,胡燕徒便能感受到周围视线的虎视眈眈,认出周围的同门,更查觉到有眠字辈的高僧潜伏在侧,只不过不敢破脸动手而 已。

“啧啧,在寺里都是我们要尊师重道,现在居然让这么多师叔伯恭候我们的大驾,真是不好意思,哈哈哈……贼秃们不敢在城内动手,大 概是打算等我们出城后,在半道伏击吧?这群贼秃,又想杀人越货,又没有胆量,我呸!”

“师弟,别太狂妄啊,这次不光是同门师兄弟,还有眠字辈的高僧也会出手,这一仗可不……”

“嘿,什么眠字辈的高僧?左右不过是地阶,现在师兄你和我都是地阶了,大家都是地阶,怕他个鸟?咱们师兄弟合力,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吗?”

“话不是这么说,如果你被指为佛敌,他们动用大阵,合众力对付你一个,你我武功再高也没用,历史上武功强绝,却被本派高僧用大阵封印的大魔头,难道还少了吗?你武功高绝,比之他们却又如何?”

陆云耕这么一说,胡燕徒登时作声不得。出身慈航静殿,他们当然很清楚,慈航静殿的高僧,战力也许算不上一等一,但实力绝对是高,尤其擅长封印、净化,而且每当以伏魔大义之名出手,那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美其名是使用大阵,其中诸多战术,无非就是围殴偷袭、下药暗算,比之一流的杀手组织都不遑多让,委实让人防不胜防。

“我和师弟你始终出身慈航,如非必要,我不想和本寺的师兄弟动手,更别说师叔伯了,这一类的仗,始终是能避则避,届时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城密道之类的东西,如果有的话,我们就能省点事了。”

陆云耕是真的希望能少点事,千万不要遇上伏击,除了因为不想与慈航众僧动手,还有一个让他无比头痛的问题。

“我要跟着你去北地,一定要!”

回到梵萨丹伦之后,凤香表现出了非常坚定的意志,要跟着一起去北地,如果不让她随行,她就自己一个人去。对于这个宣告,陆云耕可不敢掉以轻心,华尔森林之事,已经显示这女人绝对说到做到,这一回能从华尔森林中活着出来,纯属个人命大,下一次未必还有这样的好事。

但如果说要带这个女人一起去北地,那就更荒唐了,北地是什么样的险地,目前是还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什么好地方,自顾尚且不暇,更别说带一个累赘同去,又更何况去北地是过军旅生活,哪有人带家眷去从军的?这么一个娇艳如花的大美人,到了军营里头,有什么后果?光想都让人暗叫不妙。

“凤香,你回我家去吧,有我爹他们在,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一个人在外头,太危险了。”

“……我不是几岁的小孩了,我晓得你不想我与你同去北地,也知道北地不是什么平安的好地方,不过,我已经决定要去了,你阻不住我一路跟着你,也阻不住我跟着你到北地。”

凤香说着,笑着站起身来,伸手去开门,“那我先走啦,北疆很远呢,我先出发,看看能不能早点到。大家就在北地见面了。”

要是凤香只是像个普通幼稚少女一样胡搅蛮缠,陆云耕可能还有办法应付,但此刻她所摆出的态度,完全是行动派的,说到就做到,这就让陆云耕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连胡燕徒都觉得“这妞好辣,幸好不用我来烦”。

眼看僵局难解,从圣莲教宅第那边归来的东方恋雪,一下推门进入,陆云耕就像看到了救星,一个箭步跑上去,抓住东方恋雪的手,正要开口,东方恋雪已经拍胸担保。

“一切我在外头全猜到了,不用烦心,交给我解决吧,我对交涉说服最有一手了,保证帮你搞定。”

这话让陆云耕如闻大赦,应付女性非他所长,幸亏同伴中有这样一个能言善道,知道怎么对付女性的人,便拉着胡燕徒匆匆出去,把这里交给东方恋雪。

“……你想怎么样?”

凤香十足戒备地盯着东方恋雪,彼此搭档那么久,她深知东方恋雪之能,不敢掉以轻心,当这家伙变成敌人,肯定是最要命的那一种。

东方恋雪邪邪一笑,却不多言,只是背靠着门,拿出一把小刀,不慌不忙地修着指甲,慢条斯理地将十根手指都修完,看也不多看凤香一眼,弄得凤香满头雾水,却见他修完指甲后,又拿出一面小镜子,自顾自地整理仪容,又花了半天时间,弄到凤香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想要再开口,他才结束了动作,俯身从靴子中抽出一支匕首,二话不说,扔了过来。

凤香接住匕首,又看东方恋雪背转过身,先是一楞,很快便明白过来,毕竟两人是搭档,熟知彼此性情,那怕从头到尾一语不发,也能完成交流……

陆云耕在外头焦急地等消息,生怕东方恋雪无法说服成功,凤香又不肯回家,后头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由于心烦意乱,陆云耕在厅中来回走动,看在胡燕徒的眼里,忍不住嘲弄,“师兄,瞧瞧你的样子吧,像足了产房外候产的焦急老爸啊。 ”

“别乱说啊!现在只能指望东方了,希望他……”

话没说完,房里一声巨响,整扇房门被踢开,两道人影紧贴着出来,前头的东方恋雪泪眼汪汪,一看到陆云耕就大叫救命。

“老、老大,救命啊!你家娘子心狠手辣,她威胁说如果不带她同去北地,就要先杀了我,然后自杀。”

意外的事态发展,闹得陆云耕、胡燕徒目瞪口呆,可是看见那柄贴在同伴喉间的匕首,他们意识到情况恶劣,不能当儿戏处理。

陆云耕急急忙忙道:“凤香,你住手,别伤了东方……小心也别让他偷袭伤了你。”

胡燕徒错愕道:“有没有搞错?东方,你武功比她高得多,又狡猾多诈,怎么会反被她制住的?是不是你们两个串谋的?”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的绝对没有与嫂子串谋,是嫂子她说喜欢我有文采,要送我她写的诗,说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还要解衣让我看她的奶,我本来想拒绝的,又忍不住,挣扎要看与不看的时候,她就忽然拿出匕首抵着我,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东方恋雪说得无辜,几乎就要声泪倶下了,但身后无端遭污蔑的凤香,却气得冒烟,倒过匕首,用柄重敲了一下东方恋雪的头,作为报复,却也没忘记补上一声,“人质在我手里,快点答应我的要求,否则我每隔半分钟杀一个人质……不,是卸除人质的一根手指,切完手指我就切他眼耳口鼻! ”

面对这要胁,陆云耕起初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凤香 ,把刀放下,我不会答应你的,不管是什么要求,我不会在受胁迫的情形下答应,这个先例绝不能开!”

陆云耕果断拒绝,但胡燕徒却似有不同看法,靠了过来,悄声道: “师兄,你还是从了吧。”

“师弟,怎么连你都这么说?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你的顾虑我知道,但你有没有注意到东方的眼神?他看起来好像很害怕,其实眼神色眯眯的,话说得再直接一点,嫂子身材真是好,这么胁持人质,用胸口贴人家后背的,你如果再不答应……半分钟后,换我去当人质如何?”

“……我答应了。”

胁持人质事件就此落幕,却也令陆云耕对凤香刮目相看,虽然他心里仍不同意让凤香去北地,无奈形势比人强,已经由不得他拒绝了。

一手促成此事的东方恋雪,从旁观察,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他原本就很好奇,凤香是怎么处理身分问题,结果从种种迹象看来,陆云耕不知道凤香在铸炼器物上的本事,也不知道凤香的出身来历,整个都被蒙在鼓里。

“老大,你这半过门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来头?除了说是你哥哥替你订的亲事,还有没有更详细一点的说法?”

“嗯,其实我不是很清楚,但家兄当年追随修行的那位贤士,好像名叫凤天,是一位饱学之士,擅长经世致用之学,凤香就是凤老先生的独生女,我也试过她几句,她似乎对那些学问不怎么了解,我想可能是未得乃父真传吧,这种事也可以理解……喂,东方,你怎么了?颜面抽筋了?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东方恋雪还真没法表情不奇怪,陆云耕说出来的话,就算没吓掉他半条命,也快笑掉他半条命。

凤天这么无趣的名字,真不知吉尔菲哈特是怎么掰出来的?还经世致用之学?吉尔菲哈特的知识水平虽然高,堪称帝国首席炼金术大师,不过他对政治、经济方面的概念,恐怕不比一个普通人强到哪去,这番谎言若传到他耳里,肯定会被他当成讽刺来听,令他大发雷霆。

不过,这一切也不是不能理解,早在吉尔菲哈特从帝国叛逃时,陆云儒就已经追随在侧,要跟着这么一个随时会人人喊打的师父,安全措施不能少做,保密就是最起码的一点,陆云儒不把这些事告诉家人,正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平静与安全,如果没有这样的小心,恐怕早就出事了。

(……虽然说是为了安全,不过这个婚姻充满了一厢情愿与善意谎言,真是鸟到爆了……反正不是我结婚,管他去死,凤香既然没主动说出身分秘密,不想让人知道,又必须要有所作为,那短期之内,我们的合作关系还可以继续……)

这对东方恋雪而言,真是一个太好的消息,因为在眼下这个起步阶段,凤香的存在,是非常关键的重要资源,要是凤香不能继续在背后供应各色装备,这个刚起步的小组织,就算不夭折,前路也必然艰辛坎坷。

(还有陆云儒……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家伙搞不好还在咧……)

从陆云耕那边得知的讯息,他兄长陆云儒早已遇害,死因不明,而在凤香跟吉尔菲哈特的记忆中,陆云儒是为了抢救被当成人质的凤香、 掩护师父一家离开,豁出性命发动禁术,榨干全身精血,杀身成仁。

以一个研究人员而言,居然能拼命拼到这么猛的程度,实在让人不能不说一个服字,但那天黑云孤寂为了吸引吉尔菲哈特的注意,露出口风,虽没说得很明白,但听起来……陆云儒尚在人间,而且还正为圣莲教效力,只不过这个效力的形式,听起来有点奇怪……

估算着大小风险,东方恋雪意识到必须尽快离开帝都,甚至离开南方,因为陆云耕在大比和华尔森林之中,已经展露了天武神功的基础,雷错轰现在是重伤状态,或许还没能开口,但当他可以说话,交代了观察所得之后,陆云耕的存在,势必引起圣莲教的警觉,届时想走恐怕都很难走了。

(哈,真有意思,老胡和慈航静殿形同水火,陆老大又是圣莲教的必除对象,要是哪天魔门对我下了格杀令,我们三个就真是天下虽大,无处容身了……)

心里想得有趣,东方恋雪片刻也不敢耽搁,秘密找仁光帝谈了两次,明令是三天后启程赴职,其实当天深夜,就悄悄由宫内的密道溜往城外。

紫禁龙宫有太多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事,为了保密,早有许多秘密通道,由地下或穿梭空间,通往城外,只不过魔法传送虽然快,却容易被拦截,一下不小心,就成了自投罗网,直接给人一网打尽,不管怎么比较,都是走实体地道安全。

临别时,仁光帝亲自送行,为四人打开密道的入口,送他们进入地道,东方恋雪没改话多的本色,一路不停发着牢。

“我说你这皇帝怎么如此小气?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我们就要去上任了,你亲自来送,居然不带几件礼物来送?小气巴拉的,就算没有什么皇家宝物,送些金银财宝也好啊。”

“能送的东西一早朕已送了,小陆的圣灵手套,老胡的战刀,都是朕特别挑选的,至于你……似乎最没资格开口的就是你了,你拿走的丝剑,是宫中最顶级的重宝,本来压根就不是你的,被你硬抢过去之后, 朕还要另外找东西来补偿涛澜的损失,这全是你搞出来的祸,朕没要你赔偿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你以为自己还有发言权吗?”

“少来这一套,丝剑是凭我自己实力争取回来的,要不是我眼力够,妙手空空,兼有勇有谋,能拿到吗?怕不早就被你拿二流货色搪塞过去了,我说你也真敢讲啊,老大的手套也就算了,老胡最初的那把战刀,根本就是普通的军用品,上不了档次的,这你也敢说成是重礼,我真替皇帝陛下你觉得惭愧啊!”

“……就算是普通军械,也是国民税金打造的,得来不易,你们没跪下谢恩,还想要多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仁光帝两手一摊,道:“要命一条,要钱朕可没有,不是想花多少 就能花多少,朕现在比你们还穷,要钱是别想了,朕还指望你们快点到北地去,顺利打几个胜仗,捞点战利品回来,大家一起分赃咧……行啦 !快走吧,别人走这密道,都是自己一个人走,没有官员送的,你们朕亲自送行,非常有面子了,还指望个什么东西? ”

“少来!你只是因为身边没其他信得过的人,手下也没人可用,只能亲力亲为,所以才亲自来送的,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

能这样和仁光帝当面对呛的,也就只有东方恋雪一个了,陆云耕、胡燕徒最初总觉得吃惊,久了也就看习惯了,再说,能够看一个人这样与皇帝对呛,满口的大逆不道,这也是一种难得体验,只不过他们自己做不到就是了。

众人出发,仁光帝对女性保持着礼数,朝凤香点了点头,然后与另外三名男性一一拥抱告别,先是陆云耕、胡燕徒,最后到了东方恋雪的时候,尽管双方都露出嫌恶的表情,但那一下拥抱,却比别人的都要更用力。

“喂!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趁着拥抱,东方恋雪低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有先知体质? ”

“……为什么这么问?”

“你虽然没用过魔法,好像也没练过,但我恰好认识一个有先知体质的朋友,能够一定程度的预见未来,那家伙的言行举止就和你有些像,都爱装神秘、故作高深,做一些当时别人无法理解,后来才恍然大悟的事……如我所料不错,后党那边迟迟不敢对你发动最后一击,除了忌惮你武功,这也是一大理由吧?”

东方恋雪道:“你在喊没钱,还花钱盖那个什么瀛台宫殿,虽然我不晓得有什么意义,可是其中一个意义,应该就是盖给太后看,让她再生顾忌吧?未知的东西,对聪明人一向有阻吓效果,哪怕她看出了这层用意,但不到万不得已,她就不会冒不必要的险……”

“你这家伙的眼睛真够利啊,难道就不可能是我们顾念母子之情,双方不管怎么斗,都留着最后一线不踩破吗?”

“连你自己都不相的事,不要拿来唬人啦!想搪塞我,起码要说个你认为合理的,自古皇家无亲戚,这点你想必体会最深……我的问题,你还没答我……”

“确实有那么一点,我能看见历史的轨迹,但与你所说的预知未来不太一样,我是……”

“行了,我只要知道是与不是就足够,其余的你留给自己当秘密吧,这是你防身的关键,我不想知道太多……保重了,傻瓜皇帝。”

双方用力地一下拥抱后,各自分开,东方恋雪追着进了地道,仁光帝在后头挥手目送,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两人之间的秘密,东方恋雪没有打算对任何人说起,而在密道口整个关上前,东方恋雪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想问问仁光帝,那个蔷薇夫人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话没说出口,门已经关上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非问不可的东西,这世上的怪女人可多了,个一个问,哪管得着呢?反正是一个,让她去死吧……”

由于地下密道确实够隐密,四人无惊无险地出了城,离开梵萨丹伦,朝北地而行。

以当前世界的技术,要长途移动,最快也最妥当的方式就是魔法,再不然就是优质魔法装备,搭配上乘轻功,这都是又快又有长力的移动方式,甚至找一些经过魔法改造的魔兽、马匹,每日的移动距离都很长,各大势力的信差,几乎都是采用这种方法。

不过,这些方法都有个缺点,就是隐密性欠佳。魔力长程传送,会发出惊人的魔力波动:化形为风、为火为电,更是直接在半空中飙过,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乘骑魔兽一路狂奔,也是显眼之至,没跑出多远就会被人追查到……要是用这些方法来赶路,别说到不了北地,恐怕连梵萨丹伦城外百里都走不出去,而四人出了地道,便意识到这一点。

胡燕徒皱眉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妥,我们该怎么办?总不成真要租辆大车,一路坐往北地吧?这样子坐车,速度很慢,时间会拖很久耶,我们可是要赶时间的。”

“赶时间?老胡你是赶投胎吗?提前到北地可没奖金的,平安抵达才是重点,不过就算没时间压力,我也不想雇车,老胡你这体型,我跟你同车出发,压力太大了,四个人挤成一团,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人家夫妻一对的还可以趁机培养感情,我和你……难道要培养甚么好基情吗? ”

东方恋雪是对胡燕徒说话,却让凤香、陆云耕坐立不安,其中凤香更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改造内部空间,采用自己临时实验室的规格,将马车内部变成大空间,这样就算是一辆马车,四人也可以在里头活动自如,干得夸张一点,就箅要在里头生活都不是难事……只不过,眼下就算自己想说,碍于身分,也什么都不能讲。

“你如果有什么好主意,就早点说出来吧。”凤香笑道:“云耕哥说过,东方你机灵应变,一等一的厉害,既然你都想到要走皇宫密道,直接通出城外,那到了这里之后,下一步该怎么走,你会没有想过吗?别再耍我们啦。”

凤香这么一说,陆云耕、胡燕徒一想不错,连连点头,这样不是什么临时发生的状况,以东方恋雪之能,断断不会没有准备。

“嘿嘿,未来大嫂的眼光果然厉害,确实我是想好了办法,而这方法也很简单,不用花钱买什么昂贵装备,只要几套申请来的制服、令牌,加上旁人的盲点,就够了。”

东方恋雪从行囊中取出了几套制服,全是帝国军人的制服,此刻三人都有将军头衔,穿帝国军服也是名正言顺,只不过这几套制服并非寻常军官或士兵,全是信差的服色,陆云耕、胡燕徒先是一愣,跟着齐呼妙计。

陆云耕道:“这招好!每天在帝国境内跑来跑去的信差不知有多少 ,藏在里头,又有正式身分证明,别说没人想得到,就算想到也很难把我们找出来,而且这又不是普通的信差,是军方信使,普通关卡根本不敢拦的。”

胡燕徒点头,“不错,而且有这身分做掩护,就能名正言顺调用各类资源,吃住、马匹,不用自己花钱,东方这小子一向很贼,我敢打包票,他一早就是冲着这点来的。”

“呵呵,老大、老胡,你们说得都很对,不过呢……你们还是不太了解。”摇了摇行囊中的几叠公文,东方恋雪笑道:“在帝国送快递是有奖金的,如果能在规定时日之前,把这些公文送到,我们每个人都还可以得到银币当奖金喔。”

第二章 幻境修炼·恒河沙月

前往赴职的路上,东方恋雪不忘利用机会,替同伴恶补北地的相关知识,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体认到同伴的一无所知,还是让他觉得压力如山大。

“你们对北地都不熟?这很正常,但总有个基本印象吧?老胡,你对北地的了解有多少?”

“北地在打仗,还是打得没完的那种,想要建功立业,北地就是最好的地方。”

“唔,说得不错,但这不能算了解,你还有更具体一点的东西吗?”

“……北地,在北边……”

“干!这不叫理解,这是冷笑话,还是很难笑的那种。”

东方恋雪转过目光,来到陆云耕与凤香身上,“老胡是靠肌肉吃饭的,脑袋里没知识常识,不足为怪,你们两位在这方面,应该有好一点的表现吧?”

“这个……”见证了胡燕徒的出糗,陆云耕双手一摊,道:“我是组织的领导与肉盾,不是智囊,这些东西我确实不知道。”

“我想我多少知道一些……所谓的北地,是指绝境长城、迷濛雨林以北的地方,最早整片迷濛雨林都是帝国土地,但随着北地异族南侵,帝国渐渐失去对迷濛雨林的控制力,现在雨林恐怕巳落入异族手里,帝国疆界退至雨林以南了。 ”

凤香娓娓道来,要是可以,她其实不想说这些,但如果她再没有什么表现,那么在这个小团体里面,她就真的会被定位成花瓶了,不能战斗,徒具姿色,还连脑子都不行,这种人不管到了哪里,都只会惹人嫌厌……

“北地是多民族……不,该说是种族,多种族混居的地方,这些种族之间不算和睦,但为了避免内乱,他们组成了联合会,由联合会掌控北地大权,帝国称之为非人者联盟,记得最初是还好……但随着颜龙一族南迁,建立帝国后,北地各族也开始注意到南方,慢慢就变成了南侵…… ”

凤香的话才说完,胡燕徒就从旁插了一句,“这样子听起来,好像根本就是颜龙一族把祸事引来的,搞不好就是他们当初在北地结仇太多 ,被迫南迁,南迁了之后,旧仇未了,这才搞到北方异族南侵,问题全都在颜龙一族身上啊。”

“嗯,很多人也这样认为。”凤香道:“所以在北地的相关问题上,帝国百姓相对冷漠,大家都觉得那是颜龙一族自己的问题,即使异族南侵,只要把皇族打倒,事情也就没有了,毕竟在此之前,非人者从来没有往南侵略的企图……对于北地如今频传的战事,大家都觉得那是他们与颜龙皇族的恩怨吧。”

“问题是,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陆云耕道:“就算一开始只是部族间的恩怨,时隔那么久,单纯的问题恐怕也早就复杂了,更别说实际的利益动人,若真是给非人者联盟破关南下,他们会单纯消灭了颜龙一族就走?还是会建立他们自己的王朝?如果是后者,到时候我们全部被异族统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胡燕徒耸肩道:“这有差吗?颜龙一族的老底也不干净,说起来还不也一样是异族?之前曾有一次,帝国发出文宣,说什么为了不被异族统治,大家要齐心协力,共抗北地异族,结果引起轩然大波,光是负责这文宣的官员,就斩了十几个……嘿嘿,他们打自己脸还真是打得不遗余力。”

东方恋雪道:“差不多,普通人会知道的情况大概也就这些,嫂子的知识真是不错啊,居然对北地那么清楚,真是难得,不晓得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我是饱学鸿儒之女,家父所学甚博,就算比别人多知道一些,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吧?”

凤香答得流利,只是声音平板,东方恋雪听得出里头的异样。身为炼金术师,北地是素材的宝库,吉尔菲哈特肯定对那边的情况深有所知,凤香跟着父亲学艺,在这方面当然不会一问三不知,更别说他们本就来自北地,对自己的故乡,就算平常不提,心里肯定有一分复杂情感。

“行了,北地的情形大致是这样,颜龙一族真正的发源之地,是迷濛雨林以西,百里外的亢龙河谷,自从当初落入外敌之手,帝国一直想要夺回,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非但没能夺回,还失了更多的领地,现在 连迷濛雨林都守不住了……这件事,帝国始终引以为憾,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就连颜龙一族的那些皇亲,如今都只是嘴上提提,不再对此认真,要不然……咱们的皇帝陛下就不用糗成那样了。”

东方恋雪道:“我个人的猜测,帝国执着于亢龙河谷,所为的恐怕不只是祖宗龙兴之地,真正的理由,怕是里头有什么传承,当年未及取走,或是无法取走,颜龙一族这才念念不忘,只不过这秘密就算真的存在,也肯定只传给皇帝,或是宗族中的少数人物,时间一长,知道秘密的人越来越少,旁人自然无动于衷了。 ”

胡燕徒道:“旁人即使知道,也没什么分别吧?我看那些皇亲国戚,一个比一个自私,就算真有什么秘笈传承,横竖又分不到他们头上,与他们无关,他们当然就袖手旁观了。”

“说得好,这确实合乎帝国贵族的惯性思维,而依我所见,这也就是我们的机会……这些是后话,姑且不谈,先抵达目的地再说。”

东方恋雪道:“前往北地一共有两条路,一个是取道向西,出西北的绝境长城,而入北地,那条路比较平坦,却不好走,干旱燥热,有不少地方都是沙漠,绝境长城高数十米,本身就是一件超越千年的历史遗迹,里头有许多的奥秘,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北地住民从不敢入侵,甚至靠近,所以边防压力最轻……危险度不好说,反正如非必要,连我都想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那我们不是走这一条了?”胡燕徒道:“我们是走那个什么迷濛雨林吗?当初你去北地,是走这边去的吧?”

“差不多是这样,迷濛雨林是南北交通的主要通路,九成五的商旅都是走雨林到北地,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在迷濛雨林之中。”

东方恋雪笑着解释,却一如既往地隐瞒了部分事实,大部分商旅前往北地,确实是走雨林,但自己可不是,当年自己往返北地,都是穿绝境长城而过,这件往事足可傲人,不过反向来说,迷濛雨林就是自己陌生之地,只能在这边充内行,实在有点心虚。

“坦白说,凭我们现在的实力,去北地统兵,风险实在高了一点,我建议这一路上,我们白天赶路,晚上就花点时间来修练,感悟华尔森林中所得的一切,如果可以,甚至还交流一下,便宜便宜小弟。”

东方恋雪搓着手,笑道:“老大和老胡,你们一个妙悟大地真理,一个悟通佛界法门,简直是赚翻了,要是没能好好吸收就与强敌动手,掉,那不是太可惜了吗?当然要花点时间先练练,顺便再给小弟 我一点……”

胡燕徒道:“交流是要讲究有往有来的,我和师兄有东西教你,你有什么能拿出来的?难道要拿美容护肤技术来换吗?”

“呵呵,没什么不行啊,美容护肤技术,是我得意技巧,要是老胡你学得好,将来出去泡妞,兴业发家,就全靠它了,千万别小看啊,要是你愿意和我交流,做兄弟的我当然不会小气。”

“免了,这么高级的东西,我老胡用不上,你就自己留着吧。”

胡燕徒说着,东方恋雪靠了过来,一掌拍在他肩膀,叹了一口气,胡燕徒的表情微现迷惘,略一定神,问道:“你干什么拍我肩膀?”

“没事啊,随便拍拍不可以吗?武功交流不行,连拍拍肩膀也不可以?唉,老胡你真小气。”

东方恋雪的叹息,别人不觉得有什么,只有凤香看出了一丝异常。东方恋雪拍上胡燕徒的瞬间,尽管只有弹指一刹那,胡燕徒的目光却涣散空白,这时间实在太短,要不是凤香一直在盯着东方恋雪看,绝对不会发现,恐怕连胡燕徒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而且,凤香对东方恋雪的了解,他此刻的笑容,看起来太过刻意,像是戴上一张假面具。他要求交流,看似在讨要什么好处,但以他的精明,若真要讨好处,应该可以用更让人易于接受的方式提出,平等互惠,至少陆云耕那边不会拒绝,偏偏他却用了这么不讨喜的方式,引人轻视,活像主动去撞壁,抢着吃闭门羹的,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呢?

(还是说……他要求交流,目的不是想得到别人东西,而是想让别人不找他要东西,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换句话说,他在华尔森林中,一定也得了什么,说不定还比其他人得到的东西都更好!)

只是在一旁凝视,凤香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因为观察力不算特别敏锐的自己,居然一碰上东方恋雪的事,就能轻易看出这么多东西来,这实在让她有种强烈的自我厌恶……

在这个小团体之中,陆云耕是心脏、东方恋雪是头脑,这样的架构已经渐渐完成,所以东方恋雪的提案,基本上都会获得通过,而他对于提升力量方面的建议,陆云耕、胡燕徒立即接受,并且开始执行,四人白天赶路,黄昏时分停下休息,用过晚饭之后,各自开始修练。

胡燕徒很专心于修练,每天晚饭一用完,立刻找地方躲了起来,他所修练的东西关系重大,不能给人看到,而虽然他对自己的修练内容秘而不宣,东方恋雪却晓得他主修的内容,必是“佛”与“刀”,更晓得他恐怕已碰着瓶颈,陷入迷惘,作不出取舍……

陆云耕的修练之路就平顺得多,天武神功本就是王道之学,至少地字部的功法,绝对是如此,他需要的只是投入时间,更多的修练、更多的感悟,用累积时间的方法,逐步提升实力。

为了后头的安全,陆云耕希望教凤香一点基础的防身术,在东方恋雪看来,这真是蠢到爆的一个主意,因为凤香的习武资质不见得有多好,这么一搞,陆云耕自己没法专心练武,还连带让凤香不能偷偷去试做新作品,等于两个人一起被耽误,实在很可借。

不过,东方恋雪暂时无暇去管,在旁人眼中,一到了修练时间,他就只是躲在自己的客房中,或是露宿荒野时,随便找了根树干,就这么靠着,呼呼大睡起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想赶在抵达北地之前,完全吸收天妖所传的技艺,是多困难的一件工作。

天妖考虑到修习难度的问题,刻意把封禅九忏封印五式,只留下首四式,可是这四式仍非短时间内所能掌握,东方恋雪自离开华尔森林后,所有精力都花在体悟首式“一念痴迷”上。

(在当前得到的四式里头,就属这一念痴迷最平凡无奇,和其他的绝世神通相比,一念痴迷只属小技,但小叔在九忏之中,特别放入这一招小技巧,还放在首位,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越是简单的东西,如果能吃透,内中蕴意都是直指无上大道啊……)

细心钻研之后,东方恋雪发现了奥秘。一念痴迷的根本,有些类似混乱咒、失神大法那样,在人的思维之中制造迷乱,这是心灵魔法的基本,乍看之下似乎妙用无穷,但随着面对敌人的等级越高,这类术法的发挥余地也越小,最后变成只能拿来欺负普通人的鸡肋技术,不受重视。

东方恋雪越是琢磨,就越觉得一念痴迷深邃难测,里头所隐藏的奥义之深,恐怕还远不止自己所想出的这些,往下深掘,就是涉及生物灵魂构成、次元生命的终极课题,如何由人成神,魔法师的至高理想,全在此中。

天妖在华尔森林之战中,就已经做了很好的示范,除了仁光帝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都是被他一记“一念痴迷”给打中,神思恍惚,不能抵抗的一瞬间,整个人给拖入幻境当中,由于这一瞬间的失神,实在太短,又是无形无影,不着痕迹,人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察觉自己失神,便中了暗算……比起寻常的乱神术法,高明何止百倍?

对当前的东方恋雪而言,那些至高境界距离他太远,短时间内也没 可能练成,所以他的重点放在实用性上头,只要把一念痴迷初步练成, 碰上敌人,就先拍一下肩膀,让敌人恍神,跟着便一刀捅下去……

(封禅九忏,是从九忏罪禅式变化而来,记得典籍之中提及,九忏罪禅式至刚至猛,是无可匹敌的外门巅峰,但封禅九忏……这甚至不能说是内功,该算是神念、神通一类的技巧,不但奥妙难测,就连修练之法都很特殊……唔,多少能理解他为什么创出这种功法来。)

东方恋雪可以理解,天妖虽然在奇鳞石上修行,和谁也不接触,可是来自魔门的监视却从没断过,他如果要修练什么不想给人知道的,就绝不能是那种需要演练的功夫,所以外门武技首先被排除在外,而若要长期修行,他更绝对需要那种能虚拟演法的技巧。

世上无数功法之中,有一些罕见的奇功,修成之后,或是以意识开辟虚无空间,或是借诸梦境,在里头幻化实际,做出种种精细推演,一如真实。天妖在华尔森林中的幻境世界,如此近真,东方恋雪当时就已经肯定,小叔必已掌握到类似功法,这对自己而言可是个好消息,因为那就是自己长期以来,想要想得要死的东西。

有了那一类的技法,只要搜集齐对手的资料,就可以在幻梦中进行虚演,哪怕打上千次,一旦找出了敌人破绽,现实中就有可能把强敌一招杀,而且,在幻境中练武,虽然真气、力量不可能实际增加,但灵觉和招式应变的练习,却是实实在在,更别说幻境之中,时间流速不同于现实,现实中的几个小时,在幻觉中可能已是几天,甚至几十天,这种近似作弊的练武,只能说是超级捷径,天妖在奇鳞石上修行,恐怕第一个开发出来的作品,就是这一类的技巧,如此才能让修练内容不为外人所知,更无惧层层阻挠,用练一天等同常人数十天的速度,勇猛精进。

非常幸运的一点,就是天妖果然不负期望,将这套技法传了下来,九忏之中的恒河沙月,就是这样的一式。

恒河沙月,是幻术的极致应用,天妖在华尔森林中所施放的虚实幻境,全都是这一式的神通变化,却又并不是单纯的幻境这样简单,而是三千大千世界,十万微尘世界的重叠运用,如果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事物被定义为“幻”,那么只要引入其他世界,穷究近乎无限的可能性,就能化幻为“实”,任再高明的破幻魔法,都难以破除。

在幻术上有那么高的成就,用来推演、虚拟武技变化,自然更不在话下,打从得到封禅九忏后,东方恋雪每有闲暇,就找地方打盹睡觉,表面上是睡爽爽,实际用功比谁都勤,要尽早掌握封禅九忏的首四式。

北地状况未明,把实力提升上去,是应付未知情形的最佳方法,除此之外,情报也是很重的一环,只不过,以魔门的情报力之强,对北地也显得鞭长莫及,探得一些异族的公开活动是没问题,要再进一步,那就吃力得很,所以自己不清楚当初遮日那王败亡之后,北地的情形怎么样了?

本以为这么便装赶路,在抵达北地之前,不会有什么战斗发生,结果意外状况还是来了,在虚拟幻境中苦练一念痴迷的东方恋雪,心头警兆忽生,有生命气息正迅速朝自己靠近,尽管来人的匿踪本事很高,移动完全不露形迹,但自己仍是感应到了。

(小叔在奇鳞石上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果然什么都瞒他不过……)

东方恋雪无声一叹,散去虚拟的幻境,清醒过来,眼睛未睁,就是一句:“曲子吗?这么快就来了?如果你是带来什么北地的消息,那可真是意外惊喜,魔门什么时候把黑手伸到北方了?”

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正是一身黑衣的曲子,穿着一袭紧身黑衣,布料贴身到几乎像第二层肌肤的少女,撤除了身上的魔法屏障,缓缓从虚空中显现出来,面上有些许惊讶,因为以少爷的能力,察觉到自己靠近,不是什么意外事,却不应该是在这距离,照说应该让自己更接近数米,来到他三米内,他才会察觉的……

“唔,看你的样子,我大概也知道了,他……还是他们,对我的任务报告不满意?”

东方恋雪笑道:“我一活着出来,就知道要被逼着交报告,所以我连裹伤都还来不及,马上就写了报告,让你交上去,全篇钜细靡遗,没有妄加一言,也没有个人的主观感言,居然还有人不满意?做人真是很难做耶。”

天妖如此惊世骇俗地高调出关,魔门势必要了解整个经过,而东方恋雪这个亲身经历者,就是想逃都逃不掉,还没等曲子奉命找上门来, 他就已经准备好报告,交了上去。魔门有一些能鉴别谎言的秘法,准确率颇高,东方恋雪早就被磨练成写报告的能手,整篇报告洋洋洒洒,没有一字虚言,从入华尔森林开始,包括幻境游乐园中与天妖的对话,还有化身为昔日模样,与天妖战斗,到天妖重创逃走,全都交代清楚…… 就只是漏了此战结束后发生的事。

怀璧其罪,这道理东方恋雪不会不懂,要是让人知道天妖将潜修多年的力量与功法传给自己,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天妖好到哪去。天魔是魔门之主,但在形式上,魔门并不是天魔一个人说了算的,中央有元老会 ,地方上有各派系领袖,两者之间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层层牵制,就算是天魔也不能专断独行……至少表面上确实是这样,而像天妖出关这样的大事,元老会怎样都要过问,那份报告恐怕还没交给天魔,就先进了元老会。

东方恋雪对自己的报告颇有信心,只要魔门没有开发出什么新的测谎技术,那份报告就该是无懈可击,所以曲子的到来,应该是有什么其他理由。

“少主的报告,上头还没有任何回音,您忽然被封官于北地,又立刻出发,那边也尚来不及做出反应,不过……慈航静殿那边有了最新消息。”

听曲子这么一说,东方恋雪了解她为何出现在此,曲子是来这里送消息的,而她会送什么消息过来,自己也不是猜不到的。

“慈航静殿发动大占卜了吗?”

化身为军情信使,携带公文与件前往北地,这一着瞒天过海,打了慈航静殿一下措手不及,东方恋雪一路观察,慈航静殿似乎迟迟没能反应过来,所有的追捕措施都慢了自己一拍,以至于自己一行人离开了两三天后,慈航静殿的搜捕才到,后来更整个失了方向,被自己越甩越远。

在这种情况下,慈航静殿若不想放弃,就只能直接把大量高手传送到北方,在自己四人要去的目标附近,直接堵人,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拦截帝国命官,姑且不论后果,只怕这个要横跨大半帝国的传送术法,中途就会给帝国阻断,而且,要如何锁定自己四人的位置,这点是慈航静殿的难题,若他们一早能够做到,就不会弄到频频追丢人了。

因此,举行搜寻目标的联合大施法,借诸佛之力来搜索目标,这已是必然,慈航静殿虽没有黑云孤寂、卜万年这样的先知名家,但若能会集群僧施法,成功借引诸佛之力,要找出几个人来仍是轻而易举,什么遮蔽法器都没有用。这件事东方恋雪早已心里有数,这才一路赶着走,要在被占卜锁定之前,有多远就走多远。

“大占卜已经举行,只是似乎受到什么力量的干扰,迟迟没有能定位完成,不过,应该也不会太久了……”

“哦?受到力量干扰?这倒有点稀奇,以前没怎么听说这种前例啊,是什么人从中阻挠?如果是本门,我照说早该收到请款单了,莫非是后党?夜壶老太婆手上的人才不可小看啊……”

“这点尚不得而知,慈航贼秃们也疑神疑鬼,还没找出可能的对象,但如果少主有兴趣,可以花钱调查。”

“免了,我早被你们这些吸血鬼给榨干了,凡是要花钱的服务,一概都省了。 ”

东方恋雪道:“那边的仪式什么时候结束?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最迟三天之内,那边就会锁定少主你的行踪,请早些准备,另外,根据密报,慈航静殿已经发令给北地的眠茶将军,如果一路拦阻不住你们,被你们闯到北疆,就让他逮捕你们,将胡燕徒交给慈航。

“哦?孤胆将军眠茶吗?真可借……我本来还想投入他麾下找靠山咧……”

第三章 万水千山·总有相逢

连着多日的赶路,再加上最后几天的日夜兼程,陆云耕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北疆,当他们站在山岭上,遥遥看着眼前那一大片无边无尽的树林,四人都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这是在中土极少见到的壮阔景象。

从山岭上往下俯望,大河弯然绵延,像是一条蓝色的长带,在浓青色的密林中蜿蜒穿过,哪怕同样是树林,这里和华尔森林的感觉完全不同,华尔森林由于地势高,所以偏寒,几乎是由针叶林所构成,而此地虽然是北方,却有着雨林,林中除了树木,还有无数的藤蔓、蕨类、草科植物,一眼望去,就是无比旺盛的生机跃然。

“虽然是北方,但因为地磁异常,导致天象变化,迷濛雨林是一座多雾的热带雨林,里头生物种类多不胜数,是炼金术师的宝库。太乙真宗的炼丹师,也是炼金术的一支,他们就对此地垂涎到不行,要不是顾忌风险,太乙真宗早就搬迁大批人马过来,在这里开分舵了。”

东方恋雪遥指雨林,说得头头是道,旁人看他这样子,根本没法想像他只是第一次来。

陆云耕道:“从这片山岭下去,就是北地了吧?这片雨林如此辽阔,里头该有北地住民,照我的理解,这里头……是精灵?”

“唔,老大你偷偷做过功课对吧?精灵喜欢森林,所以住在树林里的都是精灵,很好很好,你看的书是哪本儿童读物?等一下记得把书烧了,让我来另外给你推荐几本,回去好好读读。”

东方恋雪笑道:“没错,精灵们是喜欢森林,像华尔森林那种,听说以前就曾经有精灵在那里建立都市,不过……森林和雨林有点分别,这里的生物太杂,湿气又太重,精灵对这种地方不太中意,所以就没有往这边搬,如今这片雨林里头所住的,恐怕是兽人族,还有……少部分的人类……唉,这个实在很难搞。”

连东方恋雪也叹气,陆云耕、胡燕徒都是心中一凛,不晓得兽人到底是哪些方面厉害,这时却是凤香抢着开口。

“你们也别被他吓到了,兽人的强项,主要就是力大,老胡这样的体格,在我们这边已经算是巨汉,但到了兽人的世界,就根本不算什么,那边两米、三米高的体格,随处可见,就算只是一个熊奶奶、虎姑婆,都可能是力大无穷。”

凤香道:“单纯的力气大,不算特别棘手,只要你们装配一些好的护具与兵器,凭你们的的武功,等闲的兽人不用放眼里,切菜切瓜一样处理就好,倒是要提防那些会狂化的……这比较要命。”

陆云耕道:“狂化?那是怎么一回事?”

“可以用兽化的意思来解释,往野兽的方向变形,随着变身,强化,获得更多的兽之力……”凤香道:“详细的情形不好解释,总之,不管是半兽人或兽人,一旦发动狂化变身,整个力量就会瞬间提升一级,甚至一阶……虽然维持的时间不长,力量也不稳定,但如果形成数量优势,成千上万的狂化兽人一口气冲过来,那个场面也是很恐怖的。”

陆云耕、胡燕徒一呆,之前他们稍微有听过一些,不过都没有凤香说得那么仔细。单纯站在人类的角度来看,要将修为提升一级,或是提升一阶,这都是非常辛苦的事,有时还要配合机缘与感悟,倒楣一点的人,等足一世也没等到突破机会,那群兽人居然只要一下变身,就能翻上一阶,这简直是超级作弊的技能。

更有甚者,要命的东西还不只是如此,只要想像一支兽人的千员小部队,每个都只有中阶战力,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中途一声大喝,集体由中阶变成高阶,这种质变已经很可怕,再乘以数量的量变,发生更大的质变……整个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再深想一层,如果这支千人队,不是中阶,而是高阶战力,一队高阶兽人瞬间狂化,变成地阶千人队……这绝对是一股摧枯拉朽,横扫一切的最强战力,仁光帝要是手下有这么一支武力,绝对能让帝国各方势力俯首低头,再没有第二句话。

“东方,兽人那么厉害,这边是靠什么守到现在的?”陆云耕道:“那个狂化之法,是不是有很多的限制?要不然……”

“唔,兽人的战力很强,但并不适合修练,高阶兽人武者的数量并不是那么多,虽然千人队也凑得出来,却不是集中在某一个部族内,而是分别散在各兽族之中,所以千名同地阶战力的兽人部队,集体冲锋的画面,历史上还真没怎么出现过……”

东方恋雪伸手指向雨林中,蔚蓝长河蜿蜒的一角,“有没有看到那边的琉璃瓦反光?那就是我们此行目的地……之一的巴吐城,也是如今帝国最北的领地,本来,应该是巴吐城以南,尽归帝国所有,可眼下……它只是孤零零的荒城一座,这整片森林,早就都是兽人族的活动范围了。”

“这么说……”陆云耕道:“我们要前往巴吐城,还要先穿过兽人族的领地?途中随时可能碰上兽人,发生战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啦,不过兽人团体是以部落形式存在,没有统一的国家军权,这么一大片雨林之中,部落数多则上百,再少也有几十个,他们不会派出巡逻兵,所以不用担心出现戒备森严的情况,但既然是部落,就要采集食物与狩猎,大家过去的时候,小心别碰上他们的狩猎队就是了。”

东方恋雪说着,陆云耕和胡燕徒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望向山岭下的某一处,东方恋雪还不用看,只是听声音,就知道那边有人,而且… …似乎在战斗。

“东方,什么情况?”

“不好说,这队人起码有上百个,北疆很少出现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的,资料上说,巴吐城的守军,如非必要,也不会跑到森林的边缘地带来,怕惹出什么事,所以……搞不好是运输物资的队伍也不一定。”

说到了这个可能,东方恋雪一怔,道:“不太妙,如果真是运送物资的队伍,这一下物资被抢光,我们入了城也可能没饭吃……”

意识到后果严重,三人不敢再有耽搁,二话不说,就往底下直冲,而为了安全起见,凤香被独自留在山岭上,依地势而言,只要掩蔽得好,不会有什么人发现到她。

而在底下所发生的战斗,正是一场人类与兽族之间的血战,不过战况算不上激烈,陆云耕三人赶到时,就看到人类这边毫无斗志可言,只顾着慌忙奔逃,而一个个起码一米八身高的狼头人,从后头追上,一爪挥来,就是一个人拦腰而断,不光是被利爪切割,更还被强大的力量,连骨带肉一下打烂。

“啧,这些人运气不太好,居然是碰到狼人……如果是什么兔、狐狸之类的部族,就没有这么麻烦了。不过,也还好啦,如果是碰上什么狮、虎、豹之类的,那可比狼族更棘手得多。”

东方恋雪匆匆一眼瞥过,大致心中有数,而相较之下,首次与兽人对垒的陆云耕,就显得有些紧张过度。

“东方,这……这就是狂化的力量吗?”

“靠,老大,看你面无人色的,那些不过是兽人,不是超人,用得着吓成这样吗?他们这只是兽人的力量,不是狂化的力量,根本威胁不到你的,放胆去打,他们不过是一群可以任你鱼肉的东西……”

这份鼓励来得及时,陆云耕一定下神,适应了这些野兽的速度,立刻紧张感尽去,一拳轰出,将一头朝他扑来的狼人打了出去,撞到另一个身上,两个一起滚跌出去。

胡燕徒那边的情况更极端,这个天生的战士,对未知的野兽可没什么畏惧之心,见到狼人杀过来,他丝毫不惧,反倒有心一较高下,特别不用武器,对着狼人的利爪,一拳就挥了过去。

这一拳取角巧妙,避开利爪,打在狼人的掌腕上,两边力量一撞,胡燕徒无法以纯力气将狼人压倒,立即鼓劲提气,易筋经雄劲爆发,将狼人给震轰出去,跟着反手就是一刀,将那个被震飞出去的狼人,斜斜补砍上一道。

兽人的坚韧,虽然没有到刀枪不入的程度,但兵器质量稍差一点、劈砍力量稍弱一点,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而兽王刀就像天生克制这些兽类的超级凶器,一刀横过,血肉就像豆腐一样,被轻易砍斩断开。

陆云耕最初找不到办法,不过当他把剑诀并入拳势运用后,拳上威力陡增,一下轰出,手臂犹如巨剑,轻易把狼人身躯打穿,破肉断骨地从另一侧穿出。

两人如此凶威,一下子还威过了狼人群,着实让人为之傻眼,那些窜逃中的人们见状,稍微止住了逃势,想看看这几名忽然出现的救兵, 能否有效地挽救下所有人的性命。

东方恋雪的战斗风格就更不一样,他拉着赤红色的落日弓,满场到处跑,乍看之下,还真是一个纯跑龙套的,东跑西跑,却一箭也没射出去,十足一个不知道来干的,然而,一个接着一个狼人狂嚎着倒下, 有些与他距离远,有些距离近,却无一例外地双眼中箭,成了瞎子。

“不要大意喔,狼人与普通人类可不一样,眼睛被射爆了,沐浴在月光下,还是有一定可能复原,就算看不见东西,他们的嗅觉与听觉远比人类敏锐得多,还是可以……喔喔,好险,差点就被打中了,老大、老胡,你们都要小心啊。”

大呼小叫,东方恋雪叫得声音之惨,仿佛命悬一线,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但被他射倒的狼人,却是胡燕徒、陆云耕的十倍也不止,只不过,连连得手之后,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样的敌袭规模,已经远超出寻常的兽人狩猎小队,难不成真是什么军事行动?

哪怕人数少,但当恢复平常心后,胡燕徒、陆云耕两个,完全就可以把这些狼人宰着玩,地阶的实力不是说笑,料理寻常兽人全无难度的几分钟过后,地上多了七八具狼尸,还有数倍于此的盲目之狼,为首的狼人呼啸一声,所有狼人停下动作,与陆云耕三人遥遥相对,鼻中呼喷着气息。

陆云耕不觉得有压力,但看狼人群一时间没动作,他多少有些忐忑,怀疑自己会否很快就要看到传说中的狂化变身,更好奇这些兽人狂化之后,到底会变成什么?

不过,该说是遗憾,或是说幸运,狼人群并没有发动变身,还好像听见什么无声的信号,纷纷狂嚎起来,朝陆云耕等人的方向吼了几声后,迅速转头退走,走的速度还挺快,一下子就隐没于林中,敏捷犹胜寻常野兽,陆云耕见之心惊。

……这身手够厉害的,走得无声无息,万一是伏击我们,这一下可防不了啊……”

陆云耕说了一声,目光望向那些慢慢靠过来的人们,从他们惊魂甫定的脸上,慢慢移往他们满身是血的身上,确认了他们的制服。

“你们……是巴吐城的兵?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喂,老大,到这边来看,我好像找到好东西了。”

东方恋雪的叫声传来,这家伙的活跃程度无人能及,狼人群才刚刚撤走,他便开始活动,陆云耕才和幸存者说上一句话,他已在百米外找到了十几辆木轮大车,还有上头所载的粮食。

“原来如此,果然是碰着运输队伍,还好救下了这批粮食……”

陆云耕朝那十几辆大车上的粮袋扫了一眼,他自家就是开米店的,对于米粮的数目,看一眼就估算出大概,之前看过巴吐城的资料,城中有兵丁五千,这批米粮如果全是稻米,足可供城中五千兵丁一月所用, 数量不少,自己能保住这批粮食,该说是大功一件了。

“老大,这批粮食……不太对劲喔。”

东方恋雪提剑一刺,一包米粮应声而破,流泻出来的东西,赫然不是稻米,而是泥沙,就只见灰色的泥沙倾泄出来,而胡燕徒好奇心起,挥刀连砍了几包,漏出来的东西全是砂土,没有见到半点米粮。

“东方,这……”

“唔,老实说,我有一个预感……”东方恋雪抓抓头,懊恼道:“ 早知道,不救这批人还比较好……现在,事情要麻烦了……”——

东方恋雪的建议,先不要去接凤香,以免多一个累赘在身边,作什么事情都不方便,这个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提案,却理所当然地碰了壁,陆云耕死也不肯答应,生怕凤香弱质纤纤,把她一个人孤身留在外头,万一碰上敌人,有个什么闪失,如何是好?再怎么说,这里是北地,在野外出没的不是野兽,而是兽人,她一个弱女子碰到,哪还有活路?

基于这点担心,陆云耕让轻功最好的东方恋雪回去接人,东方恋雪不负众望,平安而迅速地把人带回,更没忘记让凤香改了扮相,女扮男装。

四人护着这群搬运工人,一同往巴吐城前去,路上东方恋雪发挥口才,几下子就把他们的底细摸了出来,发现这些人虽然出自巴吐城,却不是巴吐城的人,里头的过半工人,都是数百里外老姜岭的士兵,奉命运输补给到巴吐城,又让巴吐城给派了出来,把运送到的米粮再运部分出去。

令东方恋雪惊讶的是,这些人还不完全是搬运工,其中居然还有江湖武人,甚至名门弟子,一问之下才晓得,他们都是看了仁光帝的征兵公告,热血沸腾,前来北地从军的。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别说北地安危,关乎全人类,若被这些非人者破关长驱直入,人类危矣,所以就算区区不才,也要为天下尽一份心力。”

慷慨激昂说话的青年姓汪,名卫国,出身世家名门,汪家是地方望族,出了不少国家重臣,非常兴旺,汪卫国是嫡长子,自小受到妥善栽培,还特别送入太乙真宗学艺,一身剑术极为出色,本来应该要回到汪家,接下重要职位,但他受仁光帝的征召所感,不理家里的安排,毅然跑来北地从军。

从人格上来说,这是一种非常伟大的情,放弃荣华富贵,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而牺牲奉献,陆云耕、胡燕徒看着汪卫国,都有些觉得汗颜,因为同来北地参军,已方其实没有想太多万民福祉,为的只是功名。

“我没有汪兄那么伟大,只是听说北地非人者多,有许多人族匪夷所思的技巧,有道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便有心增广见闻,多看多学,试试能否一助我提升境界。”

说话的这个青年宋体仁,一派文质彬彬,同样也是江湖名门出身,丹鼎仙宗是太乙真宗的支派,精擅采药、炼丹,在炼金术上的造诣极高,特有的武技也是一绝,门中英杰无数,而宋体仁更是年轻一辈的知名人物,年纪轻轻,巳尽得了丹鼎仙宗的炼丹术真传,所炼出来的丹药,是市场中多方抢购的好东西,本人也素来得到各方礼遇,是许多王侯的座上宾,很难想像,居然会放着好日子不过,特别跑到北地来从军。

当胡燕徒、陆云耕也报上姓名,登时令所有人一惊,皇城大比一事,整个过程与结果已传遍大地,陆、胡如今都是响当当的大名,堪称年轻一辈锋头最健之人,虽然单纯名声不足以服人,可是刚才与狼人群搏斗,两人所展现的实力,那是谁都看得见的,如果没有地阶修为,绝对无法这样随手杀兽人,如撕裂纸张,这就足以让众人心服口服,没有第二句话好说。

至于杀伤狼人数目还多过两名地阶高手的东方恋雪,因为名声太恶,反而得不到这份尊重,汪、宋两人见他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将目光移过,装没看到,也不想打招呼,反而是对女扮男装的凤香还客气问候两声。

东方恋雪毫不在意,这本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但对于汪、宋两人的出现,他确实欣喜,世上最宝贵的资产就是人,这两人不但武功不俗,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能文能武,不是那种傻头傻脑的武夫,如果能把这两个人也拉入小团体,对已方肯定大有助益。

(要拉人入伙,无非是两种办法,一个是给好处,一个是共患难,这两个人都是名门出身,眼界也高,想拿什么好处来收买,是又贵又不容易,但如果要共患难的话,就得要有难了……不只这两个,还有其他十几个来从军的江湖弟子,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既然能在狼人群的袭击下,苦撑到我们来,这份实力都算是获得肯定了……集团草创阶段,人才多多益善啊。)

在两名地阶武者的护卫下,一行人没有再遇到任何袭击,当然他们本来的任务也没法再进行,就这么撤回巴吐城去。

运输队伍中途遇袭,撤回城内,这个不大不小的军情,让城内顾为震动,城主更率众而来,开口便训斥这些士兵的办事不力,竟然没能护住宝贵的粮食,让粮食落入敌人口中,愧负皇恩。

汪卫国、宋体仁与一众新兵,被这番训斥气得七窍生烟,当面捅破粮袋内没有米粮,只有沙石的秘密,质疑巴吐城这边弄鬼,存心让他们这一路人马成为诱饵。

这个秘密一下被揭穿,城主看来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表示一切都是军务机密,普通的兵丁只有听命认份,哪有资格过问上司的计画?如今计画未成,还损失了人命,又在此聚众闹事,莫不是想要鼓动哗变?

在军中哗变的罪名极大,眼看附近的士兵纷纷拿起兵刃,严阵以待,温、宋等人惊怒交集,正不知如何是好,陆云耕等人已经开了口。

“抱歉了,城主大人,但此事我们亲身参与,感觉上,情形似乎不是您说的那样,汪兄与宋兄也没有鼓动哗变之心,相信一切只是误会,请您明察。”

陆云耕平和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听上去就有一股莫名力量,让人心中一定,而城主注意到新多出几名陌生人后,脸色一变,一开口不是问身分,却是直接把一长串罪名扔过来,情势再度紧绷,不过当陆云耕等人亮出身分,拿出到任的印信与公文后,城主的脸色就一下青、一下白,显得很难看。

情势一时僵持住,陆云耕三人受封的将军职位,比城主的军阶也只略低一线,但三人同一阵线,又是仁光皇帝亲封,比起寻常军部任命,份量大大不同,说不定身上还带着什么尚方宝剑之类的名贵东西,要是一下亮出来,后果难料,城主也不敢乱来。

这时,一名幕僚摸样的人跑过来,对着城主私下说了几句,就只见城主的表情一变再变,跟着就堆满笑容,一脸和气的程度,媲美专业演员,连声叫着误会,冲来握着陆云耕的手,猛力摇晃。

“误会,一切全是误会,此事本官定会严加详查,明天就给各位一个交代,定教各位心满意足。”

一句承诺斩钉截铁,让众人不好再说什么,虽然觉得这有些搪塞成分,却也只能等明天再来看看状况,就只有东方恋雪,听到这句话,立刻扬了扬眉,又摇了摇头,十足一副麻烦上身的表情。

“本官已经听过陆将军和胡将军的威名了,两位真是一等一的大英雄,难怪蒙受陛下恩宠,来来来,本官今晚要为两位将军摆宴,我们一起好好谈谈,今后大家就是同僚了……”

“城主大人,据我所知,巴吐城的物资并不充裕,军民生活颇为辛苦,宴席如何当得起?不如我们……”

“呵呵呵,陆将军真是误会了,巴吐城虽然环境不是很好,却也没窘迫到那种地步,一切均是外界误解,本官正有心与陆将军好好解释,来来来……”

不由分说,城主亲热地挽起陆云耕的手,拉着他一同往里头走,其他人自然只得跟着去,连汪卫国、宋体仁都受邀赴宴。应该也在受邀宾客之中的东方恋雪,忽然一下脸色发白,全身冒冷汗,倒在地上发抖, 嚷着食物中毒,外人不明究理,都以为是真的,陆云耕、胡燕徒心知有异,可是看他嚷得厉害,也只有不开口,由他发挥,只是陆云耕心中一动,让凤香特别留下来,照顾犯病的东方恋雪,自己则与胡燕徒等人,一同赴宴。

东方恋雪与凤香被带到一间僻静的厢房,整个环境还算可以,负责带两人来此的兵丁表示稍后会有医生过来看诊,但凤香等了半天,也不见半个人过来,又弄不清楚东方恋雪在玩什么把戏,恼火起来,一脚踢在东方恋雪的枕畔,让他起来说话。

“别装了,给我起来!立刻!”

“喂,有话好好讲,别动手动脚行不行?很痛耶!”

东方恋雪一下翻了起来,抓了抓头发,十足懊恼的样子,“能准备的话,就先准备一下吧,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动手了。”

“动、动手?”

“还没看出来?在米粮里弄泥沙进去,这百分百就是巴吐城的阴谋,具体目的不得而知,小至贪污发财,大到改朝换代,通通都有可能,既然被我们撞破,于情于理,都要立刻把我们灭口干净,只是因为我们新来,又有地阶力量,那边拿不准我们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没有马上发难。”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不过,那边为了稳住我们,说什么明天给我们一个交代,开什么玩笑?他们明天哪可能给得出交代啊?那话的实际意思,还得反过来听,就是说,明天之前一定解决我们,这样就不必交代了。 ”

“他们预备要动手?那陆哥和老胡不是好危险?”

“危险也未必啦,那两个家伙好歹都是地阶。而且一个会童子金身,一个的兵器会铠化,普通就算要暗算他们,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反倒是我们两个,场面一乱起来,敌人若用什么意外的卑鄙手段,把我们擒住,用我们来当人质,以那两个呆瓜的脑子,情况将会非常麻烦……”

“言之倒也成理,不过这荒唐了点吧?我姑且不论,你奸狡诡变,什么暗算能算得到你?更别说是擒下你当人质了,那除非是……除非是……”

凤香说了两句,忽然停顿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如果单单只是东方恋雪一人,他确实是爱怎样就怎样,谁也不惧,他之所以故意装病,与众人分开,一个人留在这里,其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你这个人……”

第四章 宴无好宴·兵来将挡

发现了东方恋雪为什么留在这里,凤香确实感激,若在正常情形下,自己的战力虽不强,却绝不是没有自卫能力,但在目前的情形下,自已要伪装成什么都不会,许多护身手段不好使用,要是碰上什么强敌, 那还真是难以应付,而有了东方恋雪在身边,至少安全上有了保障。

“那……我们是不是该做些准备?我是说……”

“省省吧,人家都巳经来了,现在才说要准备,你除了脱衣跳艳舞,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好做了。”

东方恋雪冷冷说了一声,外头已传来鼓噪人声,起码数十道脚步急急奔来,还有兵器出鞘的声音,光听就晓得,这里已经给团团包围了。

“啧,真是没意思,还以为起码会派个人来下毒,把我们迷倒或毒个半死之类的,再趁机下手,这样我们也有比较多的机会,结果居然是大队人马直接上,这么粗糙的作法……真是无趣。”

“别尽说这种有的没的好吗?说点有意义的吧,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

“这个嘛……以前我不太懂事,只会打打杀杀的,实在太糟糕了,现在我跟了新老大,幡然悔悟,觉得以和为贵是王道,难得有这机会,我决定和大家放下仇恨,交个朋友。”

“交朋友?现在?你开什么玩笑?外头那些人杀气腾腾的,你要他们立刻放下屠刀,和你和气交朋友?就算你佛祖附身都不可能啊。”

“哈哈,千万别那么说,凡事皆有可能,佛法无边,渡化众生无量啊。”

东方恋雪哈哈一笑,推门就走了出去,凤香想要跟上,却听见外头箭矢之声疯狂响起,连忙打开身上的防护气罩,形同几寸厚的钢板,把四方左右护住,连上下都不留死角,这才追了出去。

凤香熟知东方恋雪的轻功身法,晓得普通的乱箭,根本拿他没办法,所以倒是不担心他给射成刺猬,不过,密集的射箭声音,前后响了没几秒,凤香还没来得及出门,几乎只是东方恋雪一踏出去,箭雨之声就渐渐停了,凤香大奇,出去一看,就只见到一堆士兵如泥塑木雕般直直站着,目光呆滞,大多数或是喉间,或是胸口,缓缓渗出血线,已然气绝,即使是那些还没断气的,东方恋雪也正一一补剑,前后还不足半分钟,这些士兵就全部给干掉了。

“你……你怎么做到的?就算你身法再快,这些人也不可能毫不反抗,就被你给杀光了啊,你身法哪有这么快? ”

略一观察尸体的动作,凤香发现普通士兵都是被一下断喉,但有些武功比较高的,起码还来得及反应,维持正要挥剑的姿势,只是剑还没挥下,就失去意识,然后被干掉,这样的神速杀敌法,着实勾起了凤香的兴趣,而她也很清楚该怎么与武者交涉。

“喂,说清楚啊,别忘了我是你专用的武器设计师,你不让我知道你的进境,我怎么为你设计新东西?这些人里头还有中阶好手,你也能神速斩杀,未免太神了吧? ”

“喔,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其实可以理解为蒙汗药的高等运用,我手上有蒙汗药,对着谁一拍,谁就傻了,然后我再补上一剑,人家就……”

采用这样的说法,只是为了容易解释,没想到凤香听了,一脸嫌恶的表情,“你用蒙汗药来作战?这些人都是被你用药先迷倒,然后才干掉的?这样会不会……有点下流?”

意外的误会,让东方恋雪啼笑皆非,但转念一想,这样的误会,也许正合自己的需要,当即点头道:“什么有点下流?胡说,是真的很下流才对,这些家伙跑来暗算我们,还准备放火箭,他们手段下流,我就 让他们死得也下流,这样杀鸡儆猴,以后别人再想暗算我,就得谨慎一点。”

“我不是很懂,但也许你说得没错,以杀阻杀,就要这样才有效果,不过你好像……”

凤香说着,东方恋雪表情忽然一变,拉着凤香高速一闪,就听见轰然一声响,旁边的地面整个炸开来,出现了一个凹坑。

事情的变化太快,凤香本来还想告诉东方恋雪,让他不用分心自己,因为这个魔力护罩是得意之作,设计时考虑到被魔法武器攻击的可能,制作上不借血本,别说是被普通的羽箭射击,就算是给弩炮对着面轰,都没法轰破护罩,所以他大可不必那么紧张。

不过,耳边轰然的那一响,确实让凤香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敌人用大炮之类的兵器攻击,一击就是一个大坑,只是,当看到巨硕身影从坑中缓缓站起,她晓得判断出现误差,那道巨影毫无疑问地就是狼人,不知从哪一跃而下,还显然不只一个,随着巨响连续,起码有五个狼人跳了下来。

弦月之下,赫然可见五道狼人身影,站直身体,眼中碧光幽幽,爪牙锋利,长长的狼嘴,发着腥味,等着全力噬咬猎物,吞食血肉……狼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凤香身上,凤香不知道这是否表示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是女性?还是……他们发现了自己过去没少拿兽人骨头做材料,手上染满他们同族的鲜血?

“东方,他们……”

“他们不是我亲戚,是不是你的就不好说了。”

“谁问你这个啊?我是说……巴吐城,该不会……破了吧?”

巴吐城是北地的坚城,全赖城头上的高火力武装,还有厚实城壁,才挡住了非人者那么多年的攻击,如今城内竟然出现兽人,难道是这座北地坚城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攻破了?

“不知道,你问我,我问哪一个?”

嘴上虽然这么说,东方恋雪却生出一种颤栗的感觉,巴吐城的黑幕,看来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大,自始至终,自己也没听见城门那边有什么异动,绝不可能是兽人军队正面攻破了城门,至于说兽人有小部队成功潜入,还凑巧来到这里,这种事情太巧,也让人难以置信,剩下的可能……就是巴吐城内有人开了城,放这些兽人进来,而他们别处不去,偏偏到自己面前,十足一副帮官兵对付自己的模样,让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妙。

“东方,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照办了。”

“照办? ”

凤香应了一声,却不知东方恋雪作何打算,刚想要多问一句,东方恋雪已经飙冲出去,这一次,因为狼人的动作也快得多,所以两相对比,东方恋雪的动作就显得没那么神速,就看他身形闪动,如风如影,一下子闪过狼爪攻击,来到一个狼人的左侧,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

说也奇怪,那头狼人原本眼中杀气冲天,被东方恋雪拍中肩膀后,眼神瞬间就陷入呆滞,傻傻地站在当场,而东方恋雪手起剑落,贯穿狼心,那个狼人连哼也未及哼上一声,就倒地毙命了。

有一就有二,转眼间五个狼人横尸就地,全是给东方恋雪一拍、一刺,依样画葫芦,整个死得莫名其妙,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给干掉的。凤香看得两眼发直,她是炼金术师,对药草有一定认识,却终究不是专门,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东方恋雪从哪里弄来这么强效的蒙汗药,无色无味,无迹可寻,却偏偏这等厉害,人兽皆受影响,还都是一下就神智迷乱……

“你这是什么药?这么厉害。”

“嘿嘿,商业机密,先不能说,等你后头转业,专门生产药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配方,大家联手祸害这个世界。”

依旧是这么不正经的回答,事实只有东方恋雪自己知道,一念痴迷的实战测试成功,刚刚自己已经看出,这几头狼人之中,有那种能够变身的硬手货,不过自己抢先发动一念痴迷,他们神魄受创,不及变身就已毙命。

(不过……实验结果发现,先前想的有偏差,本来还以为,兽人是一念痴迷速杀法的最佳练手对象,结果,最不适合施用一念痴迷的,就是这群东西,的强韧度是个要命问题,普通的硬气功高手,总还要动念运功,硬功才会发动,一念痴迷破其意识,硬功自然不存,但这些兽人,却是天生的强韧,就算脑里空空一片,仍不影响的强度,要不是我手里拿着浩然剑丝,这儿剑还不见得捅得进去咧。)

短短几秒,略为琢磨一下利弊得失,东方恋雪脑中已经开始变更在北地的应敌策略,而不远处更传来轰雷似的大炸响,循声一看,火光冲霄,似乎是什么建筑物整栋爆开了。

凤香奇道:“那边干什么了?闹出这么大动静?”

“拆房子罢了,习惯就好,也没什么,有地阶武者在场,战斗很容易就会变成强拆,对周围的影响也很难控制,所以才让你有多远避多远,别卷在里头,安全没有保障。”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是谁造成的破坏,这个不好说,但肯定有老胡的一份,兽王刀在他手上,绝对是最好的拆屋工具。”

话才说完,不远处的腾空火云中,就看到胡燕徒的身影,他吼喝出声,双手持刀,狂旋而起,刀风扯入火焰,成了一道火旋风,火炎旋风卷到哪里,那里就摧枯拉朽一般被粉碎,这就是地阶武者配合神兵的绝世凶威,拆拆房子什么的,确实是小意思。

“唔,老胡真够威风的,本来我想再多等一下才过去,让他清场一次,敌人把什么后着埋伏都用出来,最好还把一些法阵、超级魔导器也用出来……嘿嘿,不是有地阶力量就可以横行的,如果几个地阶武者,就可以在城内搞大破坏,巴吐城也不会在北地屹立多年,早给人家打下来了。我们等敌人底牌尽出,再及时赶到,来个二次袭击,破去他们的手段,又不用血战费事,又能替同伴解围赚人情,又能以英雄姿态登场,这样不是很好?可惜……”

东方恋雪摇摇头,道:“现在兽人忽然出现,情况已经与我预估的不同,为了不让事情弄到没法收场,还是早点去看看吧。”

“东方,你还真有当军师的样子呢,真行啊!要不是因为你包藏祸心的话,真是这个小团体最好的军师呢。”

“不要说我包藏祸心啦,我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想的都是双赢,我可没想过要踩着什么人来上位的。”

东方恋雪说着,拉凤香一起飞驰出去,赶往另一处战场。东方恋雪的估计果然不错,陆云耕那边的战况只能说是乱七八糟,现场在混战的,不但有巴吐城的军队,还有兽人武者,以狼人为主,却也有一些豹人和虎人,算得上是阵容坚强,与陆云耕这边的十几名外来新兵,战得异常激烈,火花四射。

“还跨族群了?这边也未免太热闹了吧。”

“别说废话了,他们都有危险了,你还不快帮手?”

“哇,这不太好吧?都是有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别人才会印象深刻,现在他们明明不危急,我帮手好像不合成本。”

“这种时候还算成本?算了,指望你真是多余,我自己来。”

凤香伸手到后颈衣颈处摸了两下,也不见她怎么作势,居然就抽了一根金属管模样的东西出来,上头有瞄准用的准星,凤香拿着这支杀气内敛的兵器,遥遥对着那边跳来跃去的兽人……足有成人小腿粗的合金管,从背后一下抽出来,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只要想到她手上有微缩空间的技术,就不足为奇了……

东方恋雪不知道这件兵器是什么,却肯定凤香不是在装腔作势,而现在更不是让凤香暴露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把人拦下。

“你别乱动,这还是让我来处理吧……后头要面对的,很多是战场上的问题,你应该在这个方面下点功夫,恶补一下,至少别连他们现在受困于……”

话没说完,东方恋雪就给凤香的金属管敲了一记,扛着金属管的凤香,一脸专业人士的自傲,“那当然,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我们父女在白银谷,可不是吃素修行的,你以为我只会做江湖对战等级的魔导器吗?告诉你,大地上任何军火商,我都打过交道,如果没有我们父女存在,尖端的战阵用法器,起码产量要少三成……”

“喔喔,听起来好棒,这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你们父女,这世上的战争要少得多吗?你们真是太罪恶了,活该天打五雷轰啊……叹,你又打我……”

“你活该欠打!”

凤香怒瞪一眼东方恋雪,正色道:“我没看过巴吐城的资料,但从现场看来,这里应该是用泥沼类的防御阵,初步应用是让指定的区域化为泥沼,还带有黏胶的特性,除非穿戴特殊的引力护具,否则脚一沾地,便会给沾粘住,迅速被往下扯,就算是千军万马一起冲来,也是来多少,吞多少……”

“喔喔,内行喔,真不愧是黑暗军火商的幕后贼手,请问后头还有吗?”

“有,泥沼类的术法,形成大阵,如果有足够的能量推动,就能成为究极魔法的泥沼之狂,不但碰什么吞什么,形成无底深洞,还有可能异化,张开千万饿鬼之口,化为饿鬼地狱……在我记忆中,现今仍存于大地的超级魔法器,与此相关的至少有三部。”

“专业人士不愧是专业人士啊,那容我再冒昧请教一下,这个法阵的弱点在哪里呢?”

“我不是真正的术者,你问的这些,我也不清楚,但如果这个泥沼大阵,是由魔法装备来发动,那依照能量回路的建构来推算……”

凤香左手五指不住屈伸变化, 快速地进行精密计算, 跟着伸手指向不远处,一座不起眼的普通屋舍, “在那里! 整个阵势的枢纽,发动的能量,就是从那个屋里发出,只要破坏掉那里,阵势自然中止运作。”

东方恋雪与凤香说话的同时, 陆云耕等人正陷入苦战,宴无好宴,会无好会,陆云耕也不是没有江湖经验的新手,对此已有提防,特别是在东方恋雪装病离去后,他的警戒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也因为这样, 当城主一下翻脸,掷杯在地,余人发觉中毒,脸色大变时, 就只有他神闲气定, 慢慢站起身来。

这种鹤立鸡群的镇定,确实有一种领袖群伦的气派,可惜的是, 这份镇定很快被打破,因为陆云耕发现, 身边的胡燕徒脸色大变,整个变成了墨绿色, 完全就是一副深中剧毒的模样,比其他人都要严重许多。

‘师弟,你……你怎么会……’

这情形的发生,似乎再正常也不过,因为别人饮酒,基于正常酒量,都是一杯接着一杯,唯有这个家伙,连体面的体字都不会写,又兼之浅饮多日, 未能尽兴,这一下解放,就是一坛接着一坛牛饮,看得旁人 都傻眼,而假若酒中有毒,他喝的量是旁人多倍,毒发之险当然也数倍于人, 只是陆云耕想不通,连自己这么鲁钝的人,都预想到饮食中可能有问题, 胡燕徒怎么会想不到?

‘师兄,这酒……这酒……有毒……’

‘这不是废话吗? 东方都已经表现得那么明白了,你怎么会一点防备也没有? 宴无好宴,这些酒里头当然有毒啊! 你平常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没发现? 我还以为你喝得那么狂放,全是演技咧。 ’

‘我……我看到酒,就什么都忘光了,毒不毒……我没去想……’

胡燕徒满脸的墨绿色,出气多, 入气少,整个看上去,好像随时都 会毒发身亡,不过,陆云耕的话, 多少刺激到他身为地阶武者的尊严,所以在喘了几口气之后,他也终于认真起来,要挽回颜面。

手握着兽王刀,人刀合一的瞬间,胡燕徒眼中绽放厉芒,抡刀旋身而起,真气贯注刀罡,朝四面直扫出去,所过之处,劲风犹如利刃,将什么东西都给削斩开来,而丝丝毒力,更随着刀风透发出去,每旋一圈,体内毒性就减了一分。

陆云耕过去曾听东方恋雪说过,兽王刀的异能中,有镇压毒性这一项,但怎么都没有眼前所见的这样神奇,这恐怕已经不是兽王刀的异能,而是胡燕徒在华尔森林之战后,有所领悟, 新修成的本事。

城主见到胡燕徒的凶威, 也惊惶起来, 叫嚷着发动护城法阵,刹时所有人脚下传来一股吸力, 地面忽然如泥沼般软塌下去,只要脚上沾着一点泥土,就身不由主地往下陷落,怎么运气凝劲都是无用,偏偏巴吐城这边的卫兵丝毫不受影响,照样踏地而来,持着兵器攻击,哪怕陆云耕这边的个人实力强,可是一群人以寡迎众,还是很快落在下风。

‘城主! 我们是陛下钦点的帝国官员,你向我们出手,后果……’

‘我呸!你们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死外地人,死到临头,还想拿皇帝来压人? 今晚别说是你们, 就算皇帝在场,一样也是要死!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交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陆云耕一面感叹自己不是谈判的那块料, 一面举掌轰劈出去。在场众人多少都听过他神拳无敌的名头,却没几个人晓得他的掌也如斯厉害, 一掌推出,隐隐约约凝成一道厚实虚影, 犹如一座巨岩,直直朝目标撞了出去,威猛难当,虽然相隔数十米,还是轻松撞塌了一边墙体,所过之处,人人筋断骨折,倒地不起。

胡燕徒那边也不示弱,刀风越转越急,兽王刀的重量加上急旋,化为一股巨大的离心力,将他扯得离地而起, 不受泥沼法阵的影响, 兽王刀上更生出火焰,与刀罡旋风混在一起,形成一道狂旋如火龙的风暴,接天贯地,刹时间便将宴会厅整栋建筑爆开。

‘好歹毒! 居然还预埋了炸药? ’

陆云耕又惊又怒,胡燕徒这毁屋的一刀,威力过大,再加上空气中明显的火药气味,他肯定巴吐城这边用上了火药,这确实是不留余地了。

胡燕徒摧毀了宴会厅, 众人本以为陷地法阵会解除,但这想法显然一厢情愿,法阵非但未解, 吸力还变得更强, 甚至当城主叫嚣着发动二重法阵后,从单纯的泥沼吸力,又生出第二重力量, 众人只觉得一股重压, 自项上沉下,让身体变得无比滞重,不能抵抗地朝下头沉去。

光是这样,已经很糟糕了,偏偏还有一堆兽人在此时出现,无视巴吐城士兵的存在,只攻击陆云耕等一干新人,这些兽人的战力,远比那些士兵要强得太多,众人中毒在先,一下就陷入险境, 除了陆云耕因为训练充足,擅长寻找敌人破绽, 又有金身护体,以一敌四, 仍显得游刃有余,其他人一面运功压毒, 一面战斗,转眼就或死或伤, 地上又多添几具尸体。

紧要关头,众人身上忽然一轻,先是头顶上的那股重压消失了, 跟着就连脚底的吸力也没有了, 尽管众人多数负伤在身,毒力也未能逼出,可是一下掣肘尽消,回复应有实力,仍是让他们精神大振, 奋力反攻。

“哈哈,大家辛苦啦,小弟迟来一步,没能赶上前半场,不晓得这样有没有赶上戏码呢? ”

洋洋得意现身的,是大言不惭的东方恋雪,还有在他身后掩着脸的凤香, 光是看东方恋雪的嚣张模样,就知道法阵失效是他所为,因为他不只笑得夸张,更一现身就控制住局势,他手里拿着一柄长刀,而长刀……正抵着城主大人的粗肥脖子。

“哎呀,城主大人,这刀……怎么会在这里呢? 虽然它是拿在我手里, 但我绝不是有心要冒犯的,你千万别介意啊,等一下到了阎王爷面前, 多多替我美言几句,下官只是一时手滑,无心之过,你千万……别介意啊。 ”

东方恋雪口中说话,手里却是分毫不容情,话才说一半, 刀刃已经在城主的脖子上拖出一条血线, 点点鲜血沿着滑落, 吓得城主面无人色,连忙讨饶。

“误、误会,将军请住手, 这一切全是误会,你……你千万别……”

“千万别怎样啊? 别割下你的猪头吗? 这么清楚的事情,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误会的,那些兽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你总不会说, 他们是你家里养的宠物吧? 宠物有这么大只的吗? 你们家的恶犬, 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

东方恋雪冷笑道: “事情很明显,城主大人你通敌卖国啊, 还是出卖全人类的利益,罪大恶极……你还不叫他们住手,是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先杀光我的同伴,然后来救你, 之后再把通敌卖国的罪名推我头上? 啧啧,有意思,但城主啊,你不觉得在那之前,你的脑袋就要先掉了吗?”

“手、手下留情啊,英雄……”

“叫祖宗也没用啦,还不快点让他们住手? 真想人头落地? ”

心里的实在话,东方恋雪还真不想杀掉这人,眼下一切都没弄清楚,为何巴吐城中会出现这许多兽人? 是他当真勾结外敌? 还是有什么其他缘故? 在诸事未明之前,一下把这人杀了,那才真是后患无穷。

“英……英雄,不是我不叫,是……是我也叫不动啊,真的……” 城主脸色苍白,颤声道: “还、 还有, 英雄你是怎么关掉法阵的? 那法阵……”

“那法阵有够破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偷工减料的东西, 边关要塞级的防御法阵,应该是最高规格的货色,结果你们全部用廉价材料来拼组,里头应该放的光明石、火曜钢,都到哪去了? 不会是被你们盗卖了吧? ” 东方恋雪道: “事情太急, 我赶着救人,来不及找说明书,直接就把东西破坏掉了,估计要修上两三天吧,我们这边有专业人才,修东西不是问题,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

“什么? 你把法阵破坏掉了? ” 城主的声音,一下子尖锐提高八度,声音之凄厉,让东方恋雪吓了一跳,“你怎么可以破坏掉护城法阵? 你这白痴,你……你闯大祸了! ”

东方恋雪闻言一怔,那过于凄厉的叫喊,让他不认为敌人是在虚张声势,或是想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而紧跟着,他的脸色一变,听见了那个迅速由远方迫近,仿佛万马奔腾一样的闷雷声响。

………兽族大军攻城的声响!

第五章 一念神通·信则有朋

当那一下又一下的冲击, 撼动地面,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一愣, 特别是那些初到北疆不久的新人, 尽管人人都有心理准备,要来保家卫国,与那些非人者异族战斗, 但首次感受着大批兽族人马奔驰动地而来, 那种地动山摇的压迫感, 人人都不禁脸上变色。

其实,真正冲杀过来的兽人,并不是很多,充其量为数也不过就两三百,问题是,兽族与人类之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两三百个人类士兵奔冲过来,那怕是骑马,声势也有限,但三百名兽人,里头有着象人、熊人, 这些靠巨型体格吃饭的种族,每一个起码都有半吨重,再加上手中的沉重兵器,威势更是惊人,当他们踏地冲来,那确实是踏一步,地面就一下晃动,远远传震出去, 而感受着这股大地震动的威势,敌人怎么都不像是几百个,完全就是千军万马,山崩地摇的声势,至于战力……

包括陆云耕在内的新生代高手,来北地从军之前,都有搜集资料与 个人估算,但实际亲眼目睹, 才知道自己的估计与现实差多远。与兽人交手,发现这些兽类皮粗肉厚, 明明没有真气护体, 的坚实程度, 却可比中阶武者,而他们挥出的每一击,则是等同中阶武者的全力,战了一段时间后,除了陆云耕、胡燕徒这两个异数仍能游刃有余,其余像 汪卫国、宋体仁这些平素被奉为精英、天才的高手, 全都胆颤心惊。

此刻,感受着大地的震动, 听见大批兽人攻城而来,任谁都有一种魂飞天外的恐怖感,巴吐城的官兵们一个个脸色苍白,不少人当场脚软,掉头就跑,反倒是汪卫国、宋体仁这两人,本来就隐约被奉为新来者的首领,现在更维持了领导人物的体面,虽然心里也有惧意, 却强自镇定,鼓励着同志。

“不要慌! 兽人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这边有地阶强人压阵,胜利必属于我们,先摆平这些兽人, 再去城头防御,大家加把劲! ”

在混乱中,这样的—声呼叱, 确实很有镇定人心的效果,可惜没能 持续太久,因为与他们对战的那些兽人,感受到城外族人的气息,纷纷仰首狂嚎,啸声直传入云, 而在长啸同时,他们身上散发的气势与力量,瞬间暴增, 从中阶一下子变成高阶,这种突然的变化,让一众新兵目瞪口呆, 宋、汪两人也手足无措。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

惊愕之余, 险些就被兽人一爪贯体,幸亏陆云耕千钧一发之际赶到,双拳轰出,犹如怒龙出海, 将两个兽人打飞了出去。

“别发呆,这可是战场! ” 陆云耕喝了一声,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必要吃惊吗? 兽人会狂化,狂化之后力量翻倍,这是基本常识啊。”

陆云耕又问了一声, 结果只看到汪卫国、宋体仁两人连连摇头,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他这才明白, 南北两地长期资讯不通,己方由于有一个东方恋雪的存在, 对北方知根知底,一开始就有了正确认识, 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好运道,以至于连最基本的兽人知识都不知道。

知识就是力量,这话得到了印证, 而在众人眼中,力量无比强横,能连挫兽人的猛攻,又对一切处变不惊的陆云耕,无疑是更有领导风范,所有人很自然地跟在他后头,但对于这份信赖, 陆云耕也心中忐忑,他过往的战斗经验, 仅限武者比斗, 对于个人武力, 他有一定的信心,可是要说起上战场……这还是头一遭,更没有指挥人的经验,要摆平眼前这些兽人,这个不是太难,不过兽人大军正攻城而来,该怎么应付,自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总不能到时候拔腿就跑,让人看自己逃命的模样吧?

“你、你们这下真是闯大祸了……”

被东方恋雪胁持, 刀抵在脖子上,又听到兽人群的快速逼近,城主满头大汗,全身发抖, 但东方恋雪却表现得很漠然,随意挥了两下手,道:“该是发挥专业的时候了,动手吧。”

虽然没有被点到名字,但心知肚明的凤香,立刻按下扣在掌心的控钮,连串法咒一下发了出去, 防御大阵枢纽所在的那间房屋, 骤然放射强光,无比耀眼的光芒,从那房舍的每扇窗户中放射而出,让人无法正视。

与此相呼应,失去法阵屏障的城墙, 骤然大放光明,刺眼的强芒,从城墙内的每一处缝隙放,明明是黑夜,巴吐城却成了一座星体似的光源,白色强光遍照周围十数里,没有人能够正视。

这些强光不只是刺眼而已,放射出去的白光, 更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触及生物血肉,居然像烈阳融蚀冰雪一样,让血肉化为腐水,兽人的巨躯, 一下就融蚀得只剩骨架,两百多名兽人,无论来自哪个方向, 跑在最前头的几乎瞬间覆没,余者也无一幸免。

强大的杀伤效果, 来自东方恋雪的安排, 凤香还记得,不久前两人闯入法阵枢纽,为了尽速解救同伴,东方恋雪和凤香联手破坏了法阵。法阵关系到整体城防,非同小可,两人下手时, 依着凤香的专业知识,尽是挑比较好修复的地方来破坏,不过在处理最后的主要枢纽时, 东方恋雪忽然停了一下。

‘那票浑蛋开大阵来对付我们,我们不得不破阵,但如果兽人趁我们破阵的时候来攻,那该怎么办? ’

‘不、不会那么衰吧? 事急从权,拖久了我怕陆哥那边有危险,先把这些东西破坏掉再说吧, 我全挑容易修复的位置下手,事后花上两三天就能修复,不会造成太久的空档期。’

‘难说,我学习到的宝贵经验,就是这世上永远都有更衰的事, 我不想赌这一手,你帮我做点布置,就当是留个后手。 ’

出身黑暗世界,凡事留后手已经成了东方恋雪的习惯,与他生活在类似环境的凤香,多少可以理解这样的心态,尽管也觉得应该用不到,还是依其所请,多做了一手准备,而当情势变化比预期中还要衰, 这些准备立刻大派用场。

法阵虽然被破坏, 但发动与维持法阵的魔力结晶还在,应东方恋雪的要求,这些能量都被注入一个特殊回路,存于枢纽被毁的法阵之中, 当凤香一下将之发动,恐怖的能量就一下宣泄出来,穿过法咒,化为怒涛似的毁灭白光,融蚀血肉, 瞬间把什么生命都摧毁,兽人族的侵略部队,瞬间就被消灭了。

“大日明光,是佛门开发的高级灭魔咒文, 虽然本来的意义,是为了守护生命, 不过……魔这个字要怎么下定义, 这本来就是随便人讲的,今天一旦要说兽人是魔, 兽人也只好认栽了不是吗? ”

对着城主,东方恋雪夸夸而谈,“什么无坚不摧的兽人部队,什么劲旅,就算人人都会狂化,那又如何?我们弹指就把他们全灭了,城主 ,你现在还觉得我们没有威胁性吗?”

“你……你一个芝麻小武官,哪里来的这种高档法咒可用? ”

“哈,城主大人的眼力真差,难道看不出我们都是圣上御前的红人吗?圣上为了让我们来北地查缉弊案,下了大本,宝库都打开让我们进去随便挑,区区大日明光,何足道哉?我们带来的厉害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

听东方恋雪满口胡言乱语,凤香真有一种冲动,直接从背后给他一脚下去。大日明光是佛门数百年前开发的大规模杀伤性法咒,可以制成法器来用,但需要很多珍稀材料,难度极高,以至于市面上基本是看不到了,这次在帝都机缘巧合,好不容易弄了一份到手,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就给东方恋雪这样逼迫挥霍掉,再看他嚣张的嘴脸,真是想想也有气。

不过,那家伙一向不浪费时间,不做多余的事,他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自己看出了一些端倪,就是他虽然手里拿着刀,却完全没打算要杀掉那个城主,否则,以他杀人不眨眼的辣手,杀人一下就杀了,哪用得着与一个将死之人这么多废话?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嘿嘿,城主大人,攻城的威胁没有了,能帮到你的兽人朋友也没有了,你可以开始想一下,等会儿要怎么交代了。”

东方恋雪邪笑一声,整个人一下消失,改由凤香来持刀威胁,而他之所以消失离开的理由,是为了赶去陆云耕那边帮手。

十多个兽人一下狂化,肌肉更壮,爪牙更利、更长,力量更具爆发性,攀升到高阶的末段,打得汪卫国、宋体仁险象环生,就连陆云耕都倍感吃力,只是两个地阶战力在这里明摆着,还算控制得住场面,然而 ,当刺眼的白光一下划破夜空,将数百兽人一下融蚀成骨架,城中的这些兽人感同身受,狂嚎出声,情况登时生出变化。

狂嚎中的兽人,似是悲伤同伴之死,又似是知道自己身陷绝境,激起了无穷斗志,已经处于狂化状态的他们,全身骨肉发出异响,赫然又一次开始变身。

“二度狂化?”陆云耕大吃一惊,“这种东西也可以再来一次的?”

狂化的威力,能将本身战力往上翻一阶,如果狂化可以连续发生,那岂不是可以让一个中阶武者,在顷刻间化为地阶?这种逆天到极点的能力,也未免太犯规了,如果这个推测成真,那陆云耕实在不知道后头要怎么打……

幸好,情况并没有想像得那么糟糕,十余名再次发动狂化的兽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气势,虽然更为凶恶,也更具压迫感,但却没有实质性地增强,反而出现不堪负荷的情形,筋肉扭曲,像是随时都会胀裂开来,面上青筋突起,细小血管爆裂,血流如注。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却也仍有两个兽人,承受住了二次变异的耗损,不但整个气息转变,连力量都开始往上攀升,只不过那感觉不像是地阶,倒像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可让他们完成!”

陆云耕见机极快,哪怕不明白这种异变到底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东西要是完成,己方的处境绝对不妙,所以第一时间招呼同伴抢攻,要在敌人变异完成之前,先将之击杀。

胡燕徒与陆云耕的战斗默契最佳,一听他叫喊,立即会意,抡起兽王刀就冲出去,其余的人反应也不慢,纷纷拿起兵器,往前冲去,而在他们杀到之前,一道轻烟似的身影,抢先闪至,左右开弓,一手一个,分别搂住两名即将异变完成的兽人。

“嘿,两位,相信我,大家交个朋友好吗?”

平凡无奇,甚至有些荒唐的一句话,却起了不可思议的效果,那两名满身煞气的兽人,忽然之间眼神一阵空白,戾气全消,更没有做半点防御,众人的刀剑攻击在此时到来,尽管兽人狂化后的强度,远远高过人类,但面对一众高手的刀剑加身,血肉之躯就有其极限,短短数秒内,就给大卸八块。

这两名最强的兽人被轻易干掉,余下那些二度狂化失败的,早已元气大伤,众人回过头去料理残敌,三下两下就杀个精光,连陆云耕都来不及喊留活口。

一下子内患尽去,外敌也退,众人伤疲之余,却是杀气腾腾,震慑住巴吐城的士兵,不敢靠近这群杀神,而众人的目光,齐齐来到应该是始作俑者的城主身上,内中所蕴含的敌意,任谁都可以想像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会是什么。

“误会!误会啊,这一切都是误会,大家不要动手。”

剑拔弩张之际,一声叫喊打破了紧绷气氛,本来经历了这些之后,情况不是一句误会就能打混过去的,但喊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城主,而是东方恋雪,这就令众人不能不给几分面子,再怎么说,他也是这场战役最活跃的人之一,是他破坏掉泥沼法阵,又制住城主,最后还给众人制造机会,让众人轻易诛杀那两头变异的兽人,无论是战绩与手腕,都让人不敢小看,当他出来喊停手,这个面子谁都不敢不卖。

“因为情况复杂,大家都搞错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其实全都是城主大人的诱敌之计,什么都是假打,真实目的是为了诱出敌人,对兽人给予迎头痛击,立下不世奇功,说到底,大家始终都是人类,都是同志,应该一致对外,不该同室戈啊。”

东方恋雪的话,让许多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城主的包藏祸心,是明摆着的事实,不管怎么解释,都不可能有误会,而东方恋雪忽然倒戈过去,这也让人想不出他在弄什么玄虚。

“而既然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当然就该握手言和,我等衷心佩服城主立此不世奇功,后头上报朝廷,军部定然嘉奖,城主大人升官封侯,喜上加喜,常言道得道多助,城主大人若要升官发财,当然不能算小帐 ,要有大胸襟,对于我们这些后辈的小小冒犯,想必就不会介意了吧?”

话说到这里,任谁都明白,东方恋雪想要以和稀泥的方式,把事情混过去解决,而脑子比较灵活一点的,更看出这么做的必要性,陆云耕那边毕竟人少,就算明知道城主这边存心加害,也不好破脸,如果下手把城主杀了,夺其兵权,姑且不论以后朝廷追究,光是眼前就过不去,原本的士兵人心惶惶,就算不兵变,也要出现大量逃兵,根本就没有可能抗敌。

况且,众人始终是初来乍到,对北地情势不明,哪怕武功再好、才能再高、再怎么得皇帝宠信,也不可能立刻就处决旧人,自行取代,旧人再怎么不好,起码也都守了这许多年,贸然把旧人干掉,自己又守不住,那可真是误国误民了,要是再给套上一个“争权夺位”的污名,这种冤枉可找不到人解释……

有鉴于此,刚刚还杀气腾腾的众人,全都默不作声,虽然多少还有些不服气,但谁也没对东方恋雪的话提出反驳,而最是利益相关的城主 ,则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表示一切纯属误会,都是自己心急想要痛击兽族,却不及把计画先通知一众新人,因此才造成误会,后头大家齐心合作,共抗外侮,同享富贵,绝不会忘记众人今日的鼎力相助。

场面话说得无比漂亮,但任谁都晓得这里头没有半分可信度,只不过是一个较体面的下台阶而已,当城主说完这些话,东方恋雪一个箭步飞窜上前,将城主搂过,笑道:“城主,相信我,大家做个朋友如何?先把解药分给大家,再来慢慢说话。”

这句话在不久之前刚刚创造了奇迹,现在,奇迹效果又一次出现,城主的目光瞬间涣散,先命属下取出解药,交给众人,再与东方恋雪一起勾肩搭背地往前走,东方恋雪还不忘招呼众人一声,“老大、老胡, 城主大人邀我们一起去喝酒,趁机消除彼此的误会,汪少侠、宋少侠也一起来吧,城主说之前很对不起两位,要慎重向两位致歉,有许多话想说呢。”

要说什么话,彼此已是心照不宣,汪卫国、宋体仁应邀跟了上去,满腹疑惑的胡燕徒更抢在前头,勾住东方恋雪肩膀,低声问道:“你这一招好厉害,以前从没看你用过,这是什么名堂?”

“喔,这个啊?这是失传已久的远古大绝招,名为相信我之术,是我从美容护肤课程中领悟出来的,厉害吧?无论是出去泡妞,或者交新朋友,这一招都超有效的。”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也教教我行吗?我想试试从此喝酒不花钱。”

“咱俩兄弟谁跟谁?当然没问题了,就来交流吧,你拿如来神掌换这套相信我之术,从此吃饭喝酒都不花钱,肯定划算的。”

“拿神掌来交流?我交你条毛啦!”

“呵呵,那是老胡你不识货。”

东方恋雪笑着前行,带着城主大人,与另外五人一起离开。当然,众人这么离开,不可能是找地方吃饭喝酒,唯一会做的事,就是逼供大交代。

“各、各位英雄,我确确实实是无心的,并不是本官有意加害各位,实在是大环境严峻,形势所迫,不得不为啊。”

“行啦,省省吧,城主大人,你找点误会以外的新词,我让这几位过来,是来听事实真相,不是让他们来当打手或审问役的,但你现在这么做,让我很为难啊,你看看你把他们一个个弄得摩拳擦掌的,这还没让你意识到处境不妙吗?”

东方恋雪皱眉头,道:“多余的废话省起来,先问你一句,眠茶将军在哪里?”

这话一问,宋体仁、汪卫国两人登时有了反应,抢着道:“不错,眠茶将军何在?之前派我们出去运送兵粮,说是要运给眠茶将军的部队,军粮既然是假,眠茶将军人呢? ”

提到眠茶之名,陆云耕和胡燕徒都来了精神,就连凤香都很好奇,想知道这位出身慈航静殿的武将,到底身在何方?

也难怪众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当今天下,百姓只知道北地的战事打不完,知道北地有许多非人异族,却不知到底有什么异族?只晓得帝国在北地连连吃瘪,不断丢失疆土,却不知道北地还剩下的那座孤城叫什么? 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默不关心,而唯一广为人知的事实,就是北地有一个慈航静殿出身的武僧将军,眠茶。

这位高僧虽然是眠字辈,年纪却不大,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武功更高得出奇,勇猛精进,早早就突破上了地阶,在同年纪的僧人之中,以他武功为第一,只是个性上有些暴躁,想法又怪异,与现在以派系政治为主的慈航静殿,格格不入,最终令得他离寺出走。

据说,当年眠茶大师是为了弘扬佛法,前往北地;也有一说,嗜武的他,是为了探究武学的至高境界,这才前往北地修行,寻求突破之机,但到了北地之后,不知怎么阴错阳差,他居然成了一名军人,还在强敌环伺下,纠合了一批部属,连打了几场胜仗,一扫北地人类连战连败的颓气,不但帝国为之震动,就连叶狐太后都下了嘉奖,夸说良将,―度还有许多人期待,这位改行修罗道的战僧,能够率军反攻,夺回失土,在北疆开拓一片新天地出来。

很可惜,战争并不是单纯比武那么简单,而军旅之事,更不是武功高就能决定一切,眠茶以僧人身分受封为将,驻于北地,但不属于帝国军系出身的他,只是孤魂野鬼一个,更得不到什么资源,就算想法再多,也做不了什么……可能是因为这个理由,后来他也没再立下什么功绩,不过当帝国北方领地逐步失陷,巴吐城却因为他的缘故,始终屹立不摇,异族忌惮他的存在,每次攻击都特别避开,绕路而行,最终令巴吐城孤悬于北地,而眠茶也以孤胆将军之名,享誉于世,受各地百姓敬重。

除此之外,另一个广为人知的说法,就是眠茶将军因为得不到奥援,又认为巴吐城的现有士兵不堪大用,所以直接将慕名而来的志愿者,训练成一支天下无双的劲旅,取了一个不在任何编制内的名字:第九纵队。

对于这一支迷样的部队,天下人充满好奇,不晓得详情如何,也不知里头有什么成员,只是猜测眠茶既出身于慈航,人事关系主要也在慈航,这支第九纵队应是以慈航子弟为主,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因为第九纵队的战力之强,据说就连北地异族都不敢硬碰,能避则避,早年遮日那王自号神王,势力盛极于北地时,就在第九纵队身上踢到铁板,极度样衰地铩羽而归……

巴吐城中的兵力,不过寥寥数千,但环伺周遭的北地异族……光是兽人族,就有数十万之众,眠茶仅以数千之兵,将巴吐城经营得犹如铁桶,任敌人围攻,始终没攻下来,更成了一根铁钉,直直插在北国大地,令敌人寝食难安,哪怕没得到什么大胜利,光是这功绩本身,就足可被人尊奉为名将、军神了。

这是人类对非人者极难得的一页辉煌,就连陆云耕、胡燕徒听了都热血沸腾,为了慈航弟子能在北地有此发展,与有荣焉,汪卫国等一干新人,更是基于这个威名才前来北地,说是从军,其实就是想加入眠茶麾下,成为名闻天下的第九纵队一员,哪知道……到了巴吐城,却不见名将眠茶,更没有见到那支威震北疆的第九纵队。

“这个……那个……那个眠茶,他总说什么本城无险可守,又是孤悬于敌境内,想要据城而守,只是自寻死路,所以平常根本就不在城内,一直都是在外头打游击的,几个月也难得回来一次……”

城主颤声说着,众人面面相觑,一方面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方面又觉得不无道理,巴吐城确实孤悬于敌境,要不是有那么一支神出鬼没的游击部队,在外活动,与坚城互为犄角,扰敌人,恐怕巴吐城早已失守,断无可能守到今天。

“城主啊,我很想相信你,但你的记录实在太不良了,你老实说,你是怎么对待这位大师的?是不是也给了他和我们一样的待遇?”东方恋雪摸着下巴,道:“你们的待客之道真是要不得,如果每个外来者,都被你们这么招待一次,还有谁受得了?为了安全起见,不躲出城外,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啊?”

被这句话点醒自身遭遇,众人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纷纷斥骂城主不忠不义,是出卖全体人类的奸细,只吓得他连连摇手。

“误会!这真的绝对是误会,巴吐城最初也不是现在这样子的,一切都是那个眠茶……大师,是眠茶大师来了之后,才慢慢变成今日这种模样的。”

“哦?这话怎么解释?你该不会是要说,眠茶大师指使你通敌卖国,要求你与兽人勾结的吧?”

“就是这个样子啊,不过不是勾结,我们只是互通有无,在不损及彼此利益的前提下,做点贸易交流,促进了解而已……”

城主说了两句,发现周围的人脸色古怪,一副不信的样子,便杀猪似的大叫起来,“是真的,我说的全是真的,一点误会也没有,就是眠茶大师当中间人,介绍我和异族做生意的……”

惊人的事实,让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在完全意外的情况下,揭开了一件北地的惊天秘闻……

第六章 绝处逢生·孤城代工

“那个家伙,怪模怪样的,又不穿僧袍,最初刚来的时候,他不说,谁也不晓得他是和尚,那个时候,连巴吐城在内,北地还有四五座城池,但异族兵锋极盛,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北地全面失守只是早晚的事……”

从巴吐城主口中描述出的北地情景,完全是一片绝望之境,尽管听起来有点夸张,不过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他说谎的机会不大,再考虑到当时的情势,相信他此言并非虚假。

当时的北地,应该尚有数万帝国军队,分驻于数城,不过连败之师,士气低到谷底,别说是区区数万,就算有十数万,也是一碰就会垮的散沙。况且,哪怕是士气最盛、装备最精良的时候,帝国军也不是异族对手,数量更远不能比,他们来此只是驻边,但这里却是异族的老巢,动辄数十万的敌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最盛时尚不能敌,况乎人疲马困、战意尽消的时候,而前线危急若斯,后方帝国却乌烟瘴气,权贵们只忙着斗争、抢着好处,任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却置若未闻……人人心里都有数,帝国军队碰上异族,那是有败无胜,派再多的军队去也是无用,要是关心过多,被牵扯进去,派往北地掌兵,随时都会没命,还不如闷声发财,当作不知道,反正异族对南方兴趣不大,哪怕北地全给异族占领,他们南下的机会也不大……应该是吧……

后方都是这样的心思,前方也都感受得到,要是还能提起士气,那就有鬼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只要异族再发动一次攻势,北地的最后防线必然土崩瓦解,根本没有抵御余地,要不是眠茶和尚的出现,协助首当其冲的巴吐城,打了几场不胜不败的血战,撑了过去,北地防线必然更早崩溃。

问题是,哪怕撑过了血战,事情也不代表解决了,每一次的血战,都把巴吐城的人命、资源,更多消磨一分,本已残破的城墙,更是千疮百孔,城内的士兵非死即残,想到没多久就可能和兽族大军再干一仗, 这些士兵早已胆寒,巴吐城内一片愁云惨雾,要不是因为异族向来不接受战场投降,对待其他俘虏的态度也糟糕,这些士兵恐怕早就投降了……

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眠茶和尚提出了自己的建言,当城主与主要军官来商议如何应对下一场战争,他缓缓开了口……

“……诸城孤悬于北地,名义上背后有帝国奥援,但别说是兵,现在就连粮食补给都是时有时没有,想要继续撑下去,基本上已经没有可能了……”

眠茶和尚的第一句,就让在场众人心惊胆颤,尽管这是所有人心里有数的事实,但当面点出这个事实,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总不会是鼓励大家投降或自杀吧?这和尚出身于佛门,难道是要保证超渡没问题?

这个念头本身已经有够荒唐,而眠茶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念头更要匪夷所思,“既然坚守无望,唯有智取,各位将军心知肚明,就算接下来的一仗,巴吐城能守住,再后头的几仗呢?异族大军,几乎无穷无尽 ,帝国的援军什么时候会来?会不会来?如果我说有一个战术,能保住巴吐城从此平安,在北地屹立不摇,大家愿不愿听听看?”

摆在众人眼前的既定命运,除了死在当下,就是死在后头几仗,再不然,好像只能自杀……忽然听说有个办法可以不用死,已经是喜出望外,再听说能保住巴吐城长治久安,让异族攻不下来,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神话。

因为太过离奇,所以众军官根本没往卖族求荣的可能性上去想,这边早年看不起异族,开始熟悉与了解之后,才发现异族那边看不起人类的情形更甚,那种藐视的程度,让异族基本上不接受人类投降、投靠, 就连战俘也不留,要不然,以北地的绝望情况,如果投降就能保住生路,北地数城早就一股脑地投降过去,哪会等到今天?

眠茶和尚的话,确实勾起了众人心中的好奇,所有人都在等待他说下去,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奇迹之法,能让局势转危为安。

“冤有头,债有主,战争总有起因,异族与我们之间的战争,起因为何?你们想过没有?战争的理由,虽然有仇恨、贪欲在内,但基本上,不外乎是挡了别人的路,或是手里有别人垂涎的好处……说实际一些 ,如果进攻我们没有好处,异族还犯得着这么一再与我们死磕吗?”

好像很简单,却没人答得出来,人类与非人者之间的战争,由来已久,早就说不清原委,而且自颜龙一族南迁之后,旧有恩怨一起被带进来,追着颜龙一族跑的敌人,灭了亢龙河谷,更随之南侵,若要追究战 争源头,那就是一个谁都无法出口的禁忌。

“……太复杂以至于说不出了吗?那我们把事情简化一点吧,外族之所以攻击我们,是为了得到好处,如果没有好处,就不会有战争,因此我们若想避免战争,就要让他们攻击我们会没好处,或者给他们更多的好处。”

“你……你在说什么绕口令啊?”

“这不是绕口令,而是解决事情的方法,要是继续和异族死磕,最多再一场、两场战争,巴吐城就会被屠灭得鸡犬不留,偏偏你们不能逃也不能降,那唯一的求生之路,就是与异族交易,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就不会来攻打这边。”

“你、你这是要我们通敌卖国?万万不能!我……我们还有家小在帝国,如果让人知道,会连累他们上法场的。”

“哦?这句话有意思,难道如果不让人知道,或是如果你们家小不受牵连,通敌卖国就无所谓了吗?这就是你们护疆守土的觉悟?有意思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看得起自己,若你们真有那个能耐通敌卖国,就不会坐困在这里等死了,卖国这种事,不是给瘪三作的,你们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些,趁着今天考虑一下,如果觉得可以,我作中间人,替你们和异族打通这条商路。”

眠茶扔出了一本册子,上头记载着他……或者该说是异族的要求,众将原本以为会是什么军务上的机密,结果上头全是一些碗碟锅瓶的图样,旁边还加了注解,说明哪儿种款式,在哪些部族行情最好,有多少的需求缺口。

“这……这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看不懂吗?这些都是潜在的订单啊,原本应该是商人首先嗅到商机,过来经营的,但因为战争,两边往来断绝,白白错失了大好机会,异族的生活型态与我人族大异,可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就不喜欢我们人族的生活,尤其是与我们冲突最烈的兽人族,他们战力强横,也有自己的文化,不过生活水平很差,一直羡慕我们人族的器物……”

眠茶道:“你们有谁亲自观察过兽族怎么进食的?看过他们用什么工具来吃饭?他们不重工艺发展,更缺乏巧手匠人,就算是一族王侯,也常常是拿着树叶当餐盘,只有祭司这一类的,才有用木头雕刻的碗盘 ,还不是用来吃饭,是用来供上神桌祭祀的……”

这些事,大多数的将领闻所未闻,少部分的就算知道,也没把这些兽族风土放心上,更从未像眠茶这样,想过里头蕴藏的“商机”。

“那……大师,你……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要我们……”

“和尚我以前和掌门师兄研究过,有一门很好的生意,叫做代工,现在这只是我构想中的一小部分。之前我和兽族谈过了,他们喜欢我给的样品,预备向我下订单,而且还担保不会攻击我设立的工厂,甚至反过来保障其安全,现在我把巴吐城选为工厂,只要这边持续有生产、交货,他们就不会来攻击……兽族在这方面的口碑,向来还不错。”

眠茶的话,让所有军官面面相觑,他们之前怎么也没想到,协助他们与兽族血战数次的眠茶,会提出这么样一个“应敌策略”……

“大师,但这么一来,我们……我们岂不是成了替异族工作的奴工?生产器物来换取安全,这和历史上那些被送去挖矿的奴工有什么不同?”

“你们现在的性命,和蝼蚁又有什么不一样?如果一天、一周之后,你们就和死人一样了,纠结这问题还有意义吗?况且,奴工?和尚我没听说奴工还可以领薪水的。”

“薪水?”

眠茶和尚层出不穷的奇妙言语,又一次吓到众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当了敌人的奴工,这种事情若传回帝国,肯定要被问罪,如果还收了敌人发的薪水,这绝对是死罪一条,这样的后果……

“既然是作生意,那就是平等互惠,我们交出了商品,他们当然要付报酬,我们又不是俘虏,也没凭空矮人一截,难道要给人白干吗?我和尚可不千这种赔本买卖。”

话中隐然透出的一丝意味,这并非向异族投降求饶,双方立场仍是平等,一切只是交易,不损尊严,不折身分,而且,如果这交易只是制作一些锅碗瓢盆什么的,不是军械,也不涉军事机密,要说这是通敌卖国……恐怕也很难扯得上。

“……再说了,和尚我有说你们是收钱的吗?钱这种东西太市侩了,所以他们拿来换商品的,是比钱更有意义的东西。”

“什么东西? ”

“粮食!”

眠茶和尚此言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身在北地,强敌环伺,粮食运输本已不易,帝国军部态度消极,又逢连续战事,有一顿没一顿早就是常态,营养不良是普遍现象,即使是现在,众人也仍饿着肚子,已整日未有进食了,听到异族是以粮食为交易筹码,任谁听了,肚里都是一阵饥饿,口中亦是馋沫上涌,就算理智上仍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在食欲本能的催迫下,谁也都不想再说什么了——

“……你们认为,那个城主说的,都是真的?”

走在街道上,陆云耕对刚才听到的东西,还觉得难以置信。对比自己过去所听过的巴吐城情形,刚才听到的东西,就是彻底的颠覆,难攻不落的坚城之所以不落,不是因为够坚固,而是因为敌人不攻,事实上,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一座风雨飘摇中的孤城。

觉得很难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城主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带他们前往城中禁地。最初入城时,陆云耕等人就曾注意到那几根高耸直立的烟囱,发现那边存在着工厂,只是不晓得内容,猜测大概是打造武器之类的兵工厂,因为关系到军情,不好多问,压根就想不到,工厂里生产的东西不是武器,而是碗碟一类的陶瓷。

多年的经营,这边的工厂有模有样,完全进入专业化,由士兵们转职而成的工匠,熟练地拉坯制器;成片的窑炉,里头还用了极为先进的魔法控温技术,增加良率,降低耗损;负责描图上色的技工,一笔一笔在瓶上绘出美丽图案,神情专注,就连众人进来,他们也没有抬一下头,专心在眼前的作品上,完全就是大师的风范……如果这里不是前线,众人甚至以为是进了什么艺术大家的工作室,对自己的冒昧打扰深感抱歉。

“……这里是我们的工厂,面积已经比最初设立时扩增了两倍,产能更足足提升了十多倍……还不是很令人满意,但人手已经到了极限,目前只能这样,如果能照本来计画,明年添购新的魔法自动化设备,估计还能把产能再提上去。”

领着众人参观工厂,戴着帽子的城主,对各个流程如数家珍,说得清清楚楚,那样子俨然就是个车间主任,或者说……工头,让众人见识 了他的另外一面,并为此啧啧称奇。

“随着我们产能的翻升,这几年我们从异族那边所得的粮食,数量也早就超出自给许多,无须倚靠帝国的补给队,要不然,他们诸多藉口,时运时不运,我们早就饿死光了……”

当众人亲眼目睹粮仓里满满的新鲜菜、肉、水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般说来,像巴吐城这样的前线,除非是国力鼎盛时期,否则通常都有缺粮问题,即便有粮,也都是陈年存粮,哪可能像现在这样,搞成新鲜果菜市场一样?

兽族不善耕种,采集、狩猎倒是一把好手,所以送来的米粮不多,还是兽族向其他外族采买的结果,但新鲜果菜,特别是肉类,那就真的是大宗,堆满了仓库。为了不让这些粮食腐坏,那边还有一队人马,专门忙着制作腌肉与泡菜,所用的盐巴与香料……自然也是兽族用来支付货款的物资。

“最近几个月,客户嫌我们货品的款式有些老旧,我们很是苦恼,正想着该怎么制作新产品,顺势开拓在精灵、翼人那边的市场,引入一些北地罕见,帝国南方的新样式,听说有一种新的技术,叫作珐琅彩,我们已派出专人……”

“等等,城主,比起这些,你们好像更该苦恼一些别的问题吧?” 东方恋雪道:“干出这些事,你真以为后头可以没事的吗?要是让朝廷知道……”

“这种事也顾不到了,被朝廷知道了是要问罪,但如果和约破裂,这里几干条人命随时都得死啊。”

“理解,所以为了不让机密外泄,两边都要命,你们基本上是不欢迎外来人参军的,真来了什么人,打发不走,就派给他们一个运粮的任务,让他们自己去和兽族打交道……我看你们与兽族的关系挺友善啊, 兽族还派了人过来当驻厂保安,碰到你们拿不下的敌人,还帮助你们出手……我都不晓得你们是哪边的人了。 ”

东方恋雪与城主的对话,与其说是质问、嘲讽,其实更有一搭一唱的感觉,让人对巴吐城的求生行为怪罪不得,而东方恋雪更明白表示,以当前情况,自己这伙人继续留在城内,多所不便,毕竟众人来此,是为了抵御外族,不是技职进修,搞手工艺,留在这里只会误事,还不如离城而出,自己找事作。

“我们杀伤了兽人,兽族肯定会来找麻烦,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你们也不好解释,等我们一走,你们大可把所有罪名都推我们头上,让兽族来找我们算帐,如此一来,求生的求生,找死的找死,找事作的有事作,三方三赢……不过粮食什么的,就有劳城主给足我们了,看您这么慷慨,想来不会拒绝吧?”

照理说,东方恋雪并没有代理所有人发言的资格,但事情发生得太快,又过于离奇,所有人都给弄得头晕脑胀,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东方恋雪已经把一切匆匆定下,其他人还未及仔细思考,摆在眼前的,已是一个二选一的局面:走,或是留?

这个选择好像不好选,但事实上,选项根本就只有一个,新到的外来者本已不多,如果为首的走了,其他人留在这里,根本是自找死路,谁都不敢保证,先前送人运假粮出去,引兽人军来攻的事,到底会不会再发生?安全起见,肯定是速走为妙。

如此一来,陆云耕这几个最后到,实力却最强之人,自然而然成为这批新人的领袖,至于这行人离开巴吐城后的主要目标,东方恋雪也早有所定。

“造成巴吐城现在情况的,就是眠茶大师了,他这个超级会跑业务的将军,还有他的第九纵队,不晓得藏在哪里?我们如果不与他见一面,怎么拟定后头的战略?我已经问过城主了,眠茶大师平时不在城内,都在附近数百里地采药、云游,而他的私人部队,据说也潜伏在附近打游击……这么多人,咱们出去总不会遇不到?快点出去找人吧。”

东方恋雪简单献计,跟着就催促着众人启程,陆云耕听了东方恋雪的话后,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便全力配合,甚至等不到第二天,短短几个小时内,所有人便收拾妥当,匆匆离开巴吐城。

当众人渐离渐远,回头看着巴吐城的城壁,感觉都是无比复杂,他们一心守土而来,没想到却碰上了这么一个战无可战的复杂情况。

离了巴吐城,众人便匆匆而行,但出城后没走多远,东方恋雪就叫嚷起来,让所有人就地休息,虽然这么快就喊休息,颇为奇怪,但众人倒也没有太奇怪,因为累了那么大半天,本来所有人都想喘一口气,只是为了尽早离开,这才不得不撑着疲劳之身,走出险地,既然离城而出,休息、恢复元气,这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什么找寻眠茶将军,那都是更后头的事了。

“……其实,我觉得这挺有意思的,眠茶大师不愧是当世高手,这一着暗合武学要旨,你们可知世上有一种直进无退之招,攻敌之所不得不救,自己的要害当然就不必救了,眠茶大师这一着,直接攻了敌人要害,敌人既然没理由开战,战争自然也就不存了。”

坐在树下,东方恋雪与众人谈起巴吐城的状况,对眠茶大师的安排,大加赞赏,但对于他的这份评价,在场众人的表情怪异,没有几个人真能接受。

汪卫国、宋体仁,还有以他们两人为首的一众新兵,也都坐在一旁,对东方恋雪的话连连摇头,汪卫国尤其激亢,重重一掌拍在树上,道:”通敌卖国,罪大恶极,要不是东方兄让我们出城,我便要立诛那城主于剑下,说到这个,我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何东方兄你要作这个安排?”

“这个……我其实是觉得,不管我们有多看不惯,之前实际在北地拼命流血的人不是我们,那种压力我们体会不到,似乎就不好擅作评论吧。”

“东方兄此言差矣,卫国守土,是大丈夫份所当为,不管有什么藉口,都不能以此塞责,我认为这事关民族气节……”

“民族气节?你和颜龙皇族是一个民族的? 啧啧,汪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看不出居然有异族血统?”

“这……我当然……”被东方恋雪抓住语病,汪卫国登时语塞,颜龙一族来自北地,当然不会与他有血缘关系,而他也是才思敏捷之辈,立刻转了话锋,道:“我这是站在全人类的立场说话,颜龙皇族也是我人族之……”

“得,原则一下没有守住,越拉越远了,颜龙皇族出身北地,几百年前也就是你现在口中的异族,如果你和他们也能算一个民族,那本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原则,你现在看到异族就该过去拥抱一下,因为不管什么兽人、半兽人,或是精灵,与你早晚都会是兄弟,至少我相信几百年后,这个未来必会发生,有远见的人此刻就能看得到了。”

东方恋雪道:“撇开什么气节不谈,守土将士的职责,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不过汪兄啊,不是什么人都像你一样优秀的,即使是你,前头对着庞大而强悍的敌军,左右同伴伤亡哀嚎,后头只有一群猪猡吃到撑死,援兵没有、粮食没有,所有他们能给也应给的东西,一概通通都没有,在那种环境下,汪兄,你还能用民族气节四个字,鼓励你身边的弟兄,要他们冲出去死吗?”

被问到这个份上,汪卫国不由一怔,他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不可能昧于事实强辩,只是他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拱手道:“东方兄你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有他们的苦衷,不过他们的卖国行为,我怎么也难以……”

“卖国?拿什么去卖?那些锅碗瓢盆吗?卖国这个指控很重,是要有真凭实据的,还是汪兄认为,他们这种行为,会危害到南方什么人?那也要建筑在一个大前提上,就是北疆安危全系于他们,他们如果怠忽职守,异族便会破关直入,肆虐南方……”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不过,眼前的情况不是那样,巴吐城早已是敌境中的孤城一座,他们守也好,不守也好,敌人早就占住往南的雨林通道,随时可以南侵,他们坚守与否……有差别吗?”

“东方兄这么说就不对了,既然是守城将士,在职一天,就有守土之责,要是每个人面对强敌压境,战胜无望,就可以放弃坚守,那战争还怎么再打下去?百姓的安全又由谁来守护?”

看见汪卫国作声不得,宋体仁却耐不住了,缓缓开口说话,“不管怎么说,敌我不两立,他们与兽人一起行动,攻击我们,这难道不是勾结外敌的行为?”

“喔喔,终于有人说到点子上了,这点倒是问题,刚才我也私下问过了,城主说,攻击我们的那些兽人,是兽族们应邀派驻的工厂保安,因为工厂的货物太抢手,各大兽族都下订单,交货顺序摆不平,就有些兽族想要恃强硬抢……宋兄你是炼丹的,想必知道好东西出炉,被人觊觎的麻烦……结果兽人们你抢我夺,打了起来,弄破商品,搞到交货更慢,后来兽族开了个联合会,派各族战士进驻,防止再有人来抢,而且还相互监视,免得有人偷拿……”

东方恋雪道:“我们这些人算是会危害工厂安全的存在,所以保安们就应邀动手了,当然,被我们反杀,这点是意料之外的事,不过,这些兽人与巴吐城始终不是一路,否则也不会法阵一破,兽族就来攻城了。”

陆云耕皱眉道:“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这里不是早成了兽人禁武的工厂区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兽族还要来攻城呢?敌我实力悬殊,他们如果要拿下巴吐城的话,早就可以拿了,为什么还要等到城防法阵消失呢? ”

“哈,老大问得好,这就是我佩服眠茶大师的地方,他为这桩生意定下的基调,是双方平等互惠,谁也没有低过谁……你们有没有想过,眠茶大师既然能当中间人,介绍生意,消弭战争,为何他不一早就这么作?还要来到巴吐城参军,协助城内军民数度血战,直到异族退兵,他才提这个意见?”

东方恋雪的提问,让众人互着了几眼,最后才由陆云耕道:“是为了累积说话的份量吧?如果没有那几场血战,城里的人怎么会听他说话 ?怎么会相信他是自己人?”

“哈,老大这些话说得很好,但也不全对,我敢说,眠茶大师的这些作为,不光是累积在巴吐城的说话份量,也同时意在异族。”

第七章 万兽奔腾·兵临城下

说到对北地的认知,东方恋雪当然是这群人里头的专家,就连巴吐城中的那一群都不能和他比,所以当他听完眠茶和尚的行事后,很快就明白了这位奇僧的想法。

“兽族的思维,果断直接,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直线条啦,你扔一块肉骨头给狗,正常的狗都是一口咬了,要怎样才能让狗忍着不吃?诱之以利吗?不,这没什么意义的,狗的智慧太简单,听不懂什么长远利益,你不能跟牠说,现在忍着不吃,明天可以吃两根半……想要让狗不咬骨头,只有令牠心有所忌,也就是让牠知道,这块骨头不是那么好咬,可能会崩了牙的。”

东方恋雪道:“所以,眠茶大师没有一开始就来说和平,和平只能存在于双边互敬、互重的情形下,要是没有那几场血战的死撑,让兽族知道恃强硬攻巴吐城,必须要付上不小的代价,那就没有谈判空间,露出好处也只会让兽族急不可耐,想把东西一口吞了,别说和平,连保命都做不到了。 ”

陆云耕道:“所以,眠茶师叔协助守城,就是为了赢得后头的谈判空间?”

“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那位大和尚脑里肯定有他的一套理念,巴吐城也许就是他用来练手的,他尝试进行的和平,也不是单方面的服从,是双方立在平等基础上的互重……你们想想,如果巴吐城的地位真那么不堪,他们怎么还会保有城防法阵?为什么还保有了相当的防卫力量?就是因为巴吐城里的人也晓得,如果他们没有自保的力量,客户随时都会翻脸变强盗的。”

东方恋雪道:“我们这次的误打误撞,刚好印证了这个事实,当巴吐城的防卫体系,还能正常运作,兽族就会照着规矩来,甚至还能利用各兽族之间的矛盾,相互牵制,但当巴吐城的城防力量出现漏洞,这些兽族随时都会翻脸,露出本来的强盗面孔……刚才的事,大家亲眼目睹,一感应到城防法阵失效,附近的兽人马上就像发了狂一样,冲过来攻城,这还只是他们的本能行动,不是有计画的攻击咧!”

汪卫国道:“你是说,兽人刚才的攻城,只是各族兽人的本能反应,不是有计画的军事行动?这……这是真的吗?”

东方恋雪道:“不然你有更合理的解释吗?兽族有什么可能预先知道那时城防系统会破,恰好安排了士兵,在那时准确发动攻击?如果这些是早就预备好的,那通敌卖国的人就是我们了,再说,各兽族素来兵源充足,昨晚攻城的兽人有多少?不过几百,一次正式的攻城行动,先锋会只有数百兽人吗?你们也未免太小看兽人军的规模了。”

昨晚兽人自四面八方踏地奔来,声势惊人,众人一时间都给吓懵了,如今回想起来,攻城的兽人好像包含很多种族,数目却算不上多,要说是有规模、有组织的军事行动,确实不像。

“照我看,那些家伙虽然带着武器,却没有什么重装备,恐怕是各兽族在森林里的狩猎、采集队伍,因为见猎心喜,过来抢东西的……如果真要攻下城池,不可能只带这点东西,更不可能连一个术者都没有。”

东方恋雪道:“这些兽人挂掉,巴吐城就要有麻烦了,兽人们都是直线条,对亲人血仇看得极重,一次挂掉那么多,还连驻厂保安都给杀光,这可是严重的外交问题,哪怕城主大人想把所有责任推到我们头上,兽人也不可能接受的,我估计最迟三天之内,兽人联军就要兵临城下,如果有谁战意澎湃,要求一战的,不妨好好准备一下,因为你们的战机就在眼前了。”

要不是因为今天的惊吓已经够多,东方恋雪的话肯定又要让众人吓一跳,战争即将爆发,尽管众人来北地就是想参军、作战,可是一下听到马上就有大战役,心里仍是不自禁地一下紧张,不过,倒也没有人显出惧色,反而摩拳擦掌,期待一战,这情形看在东方恋雪眼里,只能暗笑初生之犊,胆量过人了。

“等一等,东方,我觉得你还有些东西没有说吧?”陆云耕道:“你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巴吐城?只是为了尽快离开,让城主能把所有责任推给我们吗?但你既然知道,无论如何兽人也会进攻,这时候离开,岂不是成了一走了之?再说,东方……你不像是那么体贴的人啊……”

“哈哈,老大,你这是哪的话?我为人一向善解人意,乐于助人啊……”

东方恋雪笑了两声,发现周围的人都一脸不信,只能无奈地抓抓头 ,道:“好吧,一方面我急于离城,是避免与巴吐城那边起冲突,他们的想法、立场都与我们不同,我们这边有人不能接受他们的观念,他们那边也必有人想要擒住我们,向兽族交代……如果放任发展,只会让我们双方爆发冲突,最后便宜了即将攻城的兽族,因此我才让大家尽速离开,保留双方元气,这样当他们抵挡兽族攻城,我们可以奇兵突出,袭击兽族后背,如果成的话,就是一场大功,还有……”

“还有什么?”陆云耕问道,隐隐约约,他觉得后头这个理由,才是真正让东方恋雪急着离开的理由。

“这个……其实我不太想说的,不过,现在城主大人他们应该也发现了。”东方恋雪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似地说道:“当初破坏法阵的时候,为求安全起见,我留了一道后手,也下了一个赌注,如果我们破坏法阵后,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又由我们亲自来修复,估计最多三天,就可以把法阵修复完全,还完好如初,但如果……”

众人心头暗惊,知道后头的假设已经成真,因为兽人不但趁机攻了城,城防法阵的机关还被触动,放射出超强的破坏光线,一下将兽人歼灭,那么强大的威力,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但如果有敌人趁机攻城,我被迫发动之前预留的后手,高能量的破坏光线,可以歼灭大部分的来犯之敌,不过这种荒唐东西之所以出现的大前提,就是把整个城防法阵的全部能量,集中在城壁,集中在一时,不正常的迫发,能将杀伤力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提升,可是以现有的系统,哪可能承受得住这种爆发啊?”

东方恋雪道:“整个城防法阵,已经全部被烧坏,彻底崩解,要修是别想了,缺钱的话,找专业人员来原地重建,估计三年之内可以施工完成,倘若钱赚得够多,就直接从暗市场买现成的吧,连运送包安装,大概三个月就可以搞定。”

话说得很溜,可是在场每个人也都听得出来,这里头表示的真正意义,就是巴吐城的城防系统已经整个崩溃,没有可能修复,什么法阵、结界,都已经失效,面对即将来攻城、清算血债的兽人大军,这座孤城再也不是什么硬骨头,而是一座在大军之前,近乎全然不设防的绝地。

“你……你……你怎么敢……”

汪卫国最是激动,闻言直接跳了起来,指着东方恋雪,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连他身旁的一众太乙真宗子弟,都全跟着站起来,只不过汪卫国指着东方恋雪老半天,最后手一垂,低头叹气。

“……你没错,我怪不了你,没有资格怪你……”

汪卫国确实无话可说,因为东方恋雪之所以破坏法阵,是为了救人,如果他没破坏法阵,以当时的战况,陆云耕、胡燕徒或可平安,其他人的死伤必重;而要是东方恋雪没发动那一着后手,巴吐城可能那时就被兽人入侵破坏,甚至攻下了。

一环连着一环,东方恋雪作的事都是不得不为,饮鸩止渴,最后弄出了这样的后果,是所有人的共同责任,不能责怪,只能共同承担。

对此有深切感觉的,还有一个凤香,破坏法阵是她亲手进行的,本来认为修复不是难事,不可能那么倒楣,立刻碰到兽人的攻击,却想不到事情连连超出自己预想之外,现在变成这种情形,自己也有责任,但……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呢?

“……现在时间紧迫,我建议大家还是省点悔恨与无谓说话,来做些正事吧。”

陆云耕站了出来,这种抢锋头的行为,不合他的低调个性,但他总觉得自己如果不站出来,东方恋雪的那张嘴恐怕就止不住,说不定又要得罪什么人了。

而对其他人来说,陆云耕站出来,想要发号施令的样子,虽然突兀 ,却不会让人难以接受,因为他名声好,堂堂打出来的状元郎,武功似乎也是众人之中最高的一个,镇得住他那边的胡燕徒、东方恋雪,还刚刚救过众人两回,说出来的话有足够份量,如果不由他来当头,恐怕真找不出第二个够资格的。

“兽族大军很快就会来,我们虽然有着斗志与决心,却缺乏装备,也没什么战场经验,可能死伤不少……如果心里有疑虑,或是有什么其他理由的,请现在退出,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陆云耕虽然这么说,但不可能有人当真,所有人相互看了看,没有人想要退出,倒不是都真的那么勇悍无畏,只是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同门师兄弟,或是故交旧友,如果临阵退缩,后头还怎么作人?

“好!既然没有人想退出,我们就齐心合力来打这一仗,兽人虽然凶狠,但我不信他们就天下无敌了。”说到这里,陆云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和各位一样,都是首次上战场,你们心里的彷徨,我也一样有……”

陆云耕的笑,伴随着他的天生气质,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他与这些人的距离,让所有人与他又亲近几分,只是一个领导人并不光亲和力佳就足够,既然跳出来当头,众人自然对他有更多期望,想知道他要怎么解决问题。

“我不懂,但我的兄弟懂,东方他曾经在北地待过,对北地的情况很清楚,这一路上他教导我们很多,现在我让他来给大家讲一讲。”

“呢,我吗?”

东方恋雪有些小讶异,陆云耕已经懂得用人,这是成为领导者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环,而且还不是靠自己的推动,委实可喜可贺。

“好吧,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我,不过这不打紧,本来当老师的就都讨人厌,我也不是来博取你们喜欢的,凡是想长命一点的,就听清楚我说的话。”

以这为开端,东方恋雪在树林中开始了授课,这里只有少少的五、六十人,数目不是很多,不过组一支小而精悍的队伍,那是足够了。

“精灵、翼人的地盘离这里很远,基本上是碰不到的,这次就是碰上兽人,顶多还有半兽人。兽人与半兽人的差别,前者就是站直起来的人形野兽,后者基本上是全人形,只不过在上带一些兽化特征……”

东方恋雪道:“如果比较战力,兽人的纯力量较强,不过脑子比较不好使,而半兽人的力气虽然逊了一筹,却也比人类强得多,而且半兽人能修练功法、使用魔法,狂化的提升效率也高,比兽人要危险得多了。”

从兽人生态、习性,到狂化的详情,东方恋雪如数家珍,简明扼要地作着解析,哪怕一开始还有部分人对他心存轻视,听完他的话之后,都对他改观,暗自服他了得,更明白眼下没有内斗的空间,就算有什么不满,都要先放下。

有了基础认识之后,跟着就是进行统合,陆云耕要求每个人站出来,一一报上自己擅长的东西,作为分派任务的第一步,结果意外发现,汪卫国不愧是出身太乙真宗的名门弟子,不但武技已达高阶,连术法都有同样境界,是真正魔武双修的魔剑士,而如他这样的例子,在与他同来的一众太乙真宗师兄弟中,还有不少,他们的综合实力极高,早前运粮时,要不是被兽族猝施奇袭,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恐怕非但不会败,还大有可能把兽人反杀。

“大家要记住,我们人族之所以能和异族对峙,开创自己的辉煌,是因为我们创出的修行功法最高最强吗?是因为我们制作出的武器最精最妙吗?还是因为我们繁殖力旺盛,人家生一个,我们已经生了十几个?我可以告诉你们,三个通通都不对。”

东方恋雪高声道:“在异族之中,精灵们有千万年智慧累积,还有一些古老神庙,流传的功法只会比我们更厉害;矮人与侏儒精通锻造、设计,每一个都可媲美高阶炼金术师;兽人族除了吃就是干,繁殖力比我们还强得多,但为何我们能面对他们,却屹立不摇,开创自己的生存空间?那就是因为,我们三者皆有,综合实力比他们都强得多,我们比精灵会生,功法比矮人、侏儒强得多,武器装备比兽人精良……所以,千万别自以为了不起,也别被吓得慌了手脚,我们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步一步,夺取我们的胜利。”

要比起战前动员的能力,东方恋雪这方面的表现不算好,但切实而中肯的鼓励,确实让人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而他们四人在前来此地的一路上,东方恋雪自掏腰包,大量采购的东西,也在此时派上用场。

佛门的羊脂甘露水与檀香灰,都蕴含着佛力在内,涂抹在人的身上,可以助人心神宁定,消除迷惘与恐惧,是上战场前的最佳加持,东方恋雪采购了一大批,恰好派上用场。

“可惜老大和老胡你们只练武,没学到什么佛门神通,否则别说拂拭神通这种高级货,就算只是清心咒、凝神佛印这种东西,现在也能用上,还让我们可以省很多钱。”

东方恋雪看着甘露水、檀香灰的使用,颇为肉痛地说着。僧侣在战场上很有用处,特别是急救的时候,比医生还好用,这点太乙真宗的弟子远远不及,可惜因为胡燕徒的关系,众人如今把慈航静殿整个开罪,得不到僧侣的协助,否则这些要用道具来作的事,本来都可以由僧侣来施行,大大省钱的。

“东方,有件事情你好像没有说……”一直沉默的胡燕徒,找上了东方恋雪,“那个狂化是怎么一回事?兽人的狂化,和你说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唔,狂化其实本来是半兽人的特技,激发体内的兽化血缘,藉由往兽之路多靠几步,换取更为强大的爆发力量,这个技巧用在兽人的身上,意义就不大了,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是兽,就算更往兽那边靠两步,顶多就是用内分泌迫催体能,稍微提升个几成,作不到成倍提升的效果……”

“那我们看到的是怎么一回事?那些家伙狂化提升的效率,可不只是几成啊,几个特别猛的,绝对有翻倍,特别是最后那两个被你抓去交朋友的,如果变身完成……”

“你说得没错,这也正是我纳闷的地方……”东方恋雪瞥了一眼正在接受佛香祝福的众人,声音压得很低,刚才他刻意避免提到这些,就是因为不想动摇军心,如果连自己都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那些家伙肯定会动摇。

“……现在我也说不上什么,只能讲,北地和我几年前在的时候,大大不一样了。”——

该来的东西,果然来得很快,兽人全都是直性子,无论干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的,挡也挡不住,对于族人被杀害,他们的反应非常强烈与直接,众人离开巴吐城后,仅仅八小时,兽人的军队就踏动地面,奔袭出现,直冲巴吐城而去。

令大地震动的声势,着实惊人,要不是因为众人都被加持过甘露水,心神宁定,又会像前一天晚上那样胆颤心惊,未战已先胆怯几分,而兽人们的骄狂勇悍,更让众人留下极深的印象,因为像这一类的事件,本来众人还以为,兽人会先遣使入城,问清原委,然后才动手,哪知兽人部队一出现,二话不说,直接就奔袭攻城,竟是全没有交涉的打算。

“你们太不了解兽族了啦,他们原本就不来这一套的,在他们的认知中,只有强者才够资格说话,弱者和死者没发言权的,所以不管有什么事,都先打上一架,你没死,再来听听你有什么话说,如果你能把他们都打死,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东方恋雪的解释,引来陆云耕、胡燕徒的惊愕,两人齐声追问,如此一来,兽族的冤案、错案岂不是很多?若只是因为可以解释的误会,就造成了流血冲突,不但误会难以解开,还会让仇恨越结越深,代价太大了。

“这个喔……没办法啦,所以我们是人族,而他们是兽人,你们以为弱肉强食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啦,强者说了算,连命都保不住的弱者,话说得再大声也没人听啦!”

东方恋雪的解释,让陆云耕、胡燕徒都有了一个决心,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一仗必要打得兽人灰头土脸,否则后头想谈都没有得谈。

而这一次的兽人进攻,也让他们实际体会到,为什么东方恋雪之前说,那三百兽人不是正式的进攻部队,因为正式部队的军容,与那猴急狂奔的样子,实在是差很远。

在南方的时候,听到北地的兽人军队,脑中浮现的模样,就是一堆人形野兽,手上拿着蛮力型的重武器,狂奔大叫,如海浪般冲涌过去,但实地亲眼目睹,这才明白,兽人那边不是只有兽人,还有兽。

当实际攻城、野战时,兽人族赫然有着骑兵,尽管多数兽族体型高大,重量让马匹吃不消,但北地的猛兽极多,虎族、狮族的兽人,骑着一种青灰色的双角犀牛,这双角犀牛模样凶恶,鼻孔中不住喷出黑烟, 犀牛皮本已坚硬,外头还又另披了一层老藤缠编的重甲,让防御力倍增上去。

换作是普通的马匹,扛着这些重甲,再被兽人骑上去,早就骨折倒毙,可是这些双角犀牛却不当回事,还迈开大步奔驰,速度也不比普通马匹慢,俨然就是另一种重装骑兵,只不过和人类的骑兵相比,兽族的骑兵根本就是战车了。

搭配重骑的,通常都是轻骑,但在兽人的世界却无此必要,豹族、狼族……这一类的种族,奔跑起来,在短程距离内,快逾奔马,灵活度更有过之,比人类的轻装骑兵还要厉害得多,他们手上兵器,以勾爪、圆盾一类为主,一路举盾挡箭,减轻伤害,高速奔到城墙边,勾爪奋力一刺,没入砖墙,旁边自然有同伴踩着肩头跃上,勾爪又是一刺,刺入墙内,自然成了一道登城之阶,连什么长梯、云梯都不用,一到城下, 直接就登阶跃上攻城了。

城头上的守军,奋力抵御,又是倒热油,又是扔滚木、石块,只是这些传统人类的城防手段,拿来对付兽人,效果实在很差,转眼间兽人的先锋部队就已经上了城头,进行血战了。

“东、东方……那边会不会撑不住了?”

首次亲历战场的陆云耕,被兽人的军势给惊呆了,就连一向胆大的胡燕徒,都生出“这种战争哪可能打得赢”的想法?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佛法加持仍有效,不晓得多少人会恐惧而逃。

“没事,别吓得裤子,那边撑得住的,还没到我们动手的时候,怎样都还能多撑个十几分钟,够我们在这边多聊天打屁一会儿了。”

东方恋雪道:“兽人的军势是强,但这次情况也比较例外,正常状态下,像这样的攻城,会被城防法阵给挡住,虽然这些魔法大阵的主要功能,是用来扛下敌方的魔法攻击,而非处理物理硬攻,可是大阵通常都附带一些特殊功能,像是空间转移,把人来多少就扔多少出去,或是像之前那样强发破坏光线,都是很有效的手段,巴吐城的法阵,本来是泥沼类的,要是能正常运作,那些双角犀牛根本别想靠近,兽人也不可能用奔袭快攻的方法,一下杀上城去。”

陆云耕急道:“但兽人已经上去了啊,还节节占上风,这样下去,巴吐城很快就守不住了。”

“喔,通常要应付这种场面,有两个办法,一就是派出很强的高手或高手队,出来大杀四方,止住敌人兵锋,就像当年眠茶大师协助守城那样;一就是使用大范围破坏的重武器,以火力网压制敌人……”

东方恋雪道:“眠茶大师不在,第一个办法没希望了,但巴吐城既然还有危机意识,总不会连像样的兵器都没几件,所以我才说,起码还能再撑个十几分钟。”

话才说完,城头上一片霹雳大响,无数雷霆电光四射,声势惊人,将冲上城头的兽人,全部殛得皮焦肉烂,惨嚎着坠下,解了这一波危厄。

“喔喔,干得不错啊,这该是震山雷的进化版本,五行破岳雷,高档货色,一颗也要上百金币啊,不晓得城内囤了多少,要是数量够多, 一股脑地当擂石狂扔下来,反过来打赢这场仗,也不是没可能啊。”

虽然这么讲,但所有人也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可能,过百金币一枚的东西,通常都是在紧要时候,作重点使用,若说要大规模、大范围施用,帝国可承担不起这笔开销,巴吐城背后又没有金山银山,估计有个十几枚库存,也就差不多了,再算上其他类似的武器,确实可以再撑个十多分钟。

“咻!”

一下不是很尖锐的破风声,划破半空,直坠而下,落在城头,砸出轰然巨响,却是一颗如桌子般大的燃烧石头,这颗石弹砸落城头后,又自行爆裂炸开,化为无数细小石子猛袭四方,数十米之内,顿成一片血肉屠坊。

巨石一颗之后还有一颗,转眼间,数十颗巨石,不甚准确地砸落在城头与城壁上,准头虽然有些差劲,但威力委实惊天动地,短短几分钟内,城头就给打塌好大一片地方,死伤无数。

而制造出这一片大破坏的兽人部队,则在大老远处缓缓出现,那是一支数目不多,却绝对令人胆寒的部队,成堆的巨石旁,站着一排近十米高的庞然巨物,牠们有着长长尖尖的牙,还有象的外形,却连鼻子都比普通大象长了不少,正快速地用长鼻卷起巨石,轻轻松松地抛投出去,大石与空气摩擦,引燃火油燃烧,但也有少数还未掷出就烧了起来,那些巨象的长鼻遭到火焚,却一点也不在乎。

第八章 金山银海·创造奇迹

在早期人类的战场上,投石机的射程距离,大概是一百五十米至四百米之间,如果是用上了炼金技术的魔法作品,射程可以远及千米,极端的个别例子,甚至可以数千米远,不过这类神作少之又少。

兽人的这支投石部队,清一色都是十米高的巨象,用长鼻卷起巨石,抛投出去,照理说,血肉之躯的力量,无法和机械相比,不过当众人仔细观察,登时察觉到异常,那些巨象以长鼻卷起巨石时,大量的风元素自然汇聚在鼻端,跟着与其说是抛投,其实更接近射击,风力、空压化为推进力,一下把巨石射到半空,抛砸上城头。

“这……这是什么怪东西啊?”

众人当中,有些人忍不住惊叫起来,东方恋雪不慌不忙地解释,“这叫投石象,是一种妖兽……妖兽嘛,有点不太好解释,在北地的兽类中,有些兽类在演化中出现了异常发展,身躯异常强化,虽然不具有高智能,却能凭藉本能,自然感应天地能量,作出一些形同运使魔法一样的事……我们人类运用魔法,还必须要靠咒文与道具,牠们全靠本能,就像呼吸、喝水那样简单……这个投石象,只是其中的一种,更绝不是最厉害的。”

这句话又一次将众人震得不清,不过,汪卫国却提出了质疑,“我略知兵法,兽人的攻击,明显不合用兵之道,既然有那么猛的投石兵,应该是一开战就用,先用重攻击把城头上清一遍,彻底瓦解我方的防御,然后才来进攻,他们的战术却很荒唐,这时候才用投石,难道不怕误伤己军吗?或是这藏了什么阴谋在内?”

“阴谋啊?这还真是没有,就只是单纯的直线条,看到城墙就放人去爬,看到城头上反击强烈,就拿出摧坚工具……这些家伙的思维直接,不喜欢作太深、太远的思考,要不然以他们的武力优势,如果还出几个用兵如神的军神,我们人族哪撑得到今天啊? 一早就全灭了吧?”

东方恋雪道:“至于误伤友军……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兽人的资源不如我们多,却比我们还会生,粮食匮乏是常态,在他们的世界里,性命从来就不值钱,早死早超生啦,再说,现在战场上有好几个兽族,以他们一贯的作风来看,我很怀疑他们真的是联军?搞不好根本就是碰巧同时抵达的,相互间全无协调,哪来的什么友军啊?”

听完东方恋雪的解释,所有人心里都觉得不是味道,如此低能的混帐种族,偏偏又如此强大,可如果世界被他们给统治,那不知是怎么乌烟瘴气的样子……

“所以,我们不能输啊,要是被这些东西统治,以后就真不用作人了……”东方恋雪向陆云耕一拱手,道:“老大,兽人的战争步调简单,连投石象都出来了,后头估计是没什么其他东西了,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 ”

东方恋雪负责作出判断,但下命令的却是陆云耕,这无疑是当前最为人信服的运作模式,陆云耕点了点头,道:“照之前分配好的岗位,大家分头进行!希望……每个人都能平安回来。”——

巴吐城周遭数里,是从雨林中开辟出来的平地,从城内往四面看去,数里之内,一览无遗,可以清楚看见,兽人主要由西面、南面两边攻来,投石象兵则是位于正西。

看似一面倒的战局,则是从兽族大军攻上城头后的十分钟左右发生变化,一支不起眼的小队伍,似是伏兵,从南面攻向兽人的军列。

所谓的伏兵,不过就是出现的时间、地点,比较出人意料一点,并不是什么多强的保证,兽人在战场上一向毫无章法,有时冲锋冲到一半,旁边的友军还会误撞过来,至于什么误射、误击更是家常便饭,对于突发事件的应变,素质很高,所以当这支伏兵杀出,他们少少吃惊了一下,很快就宁定下来。

况且,这伙人虽然冲出时弄得沙尘滚滚,好像声势浩大,逼近千人,但其实才几十个,也无马匹,还是徒步奔出,和正前方的数千兽人重骑相比,比一颗路边的小石子还不如,兽人们的反应,就是哈哈大笑, 甚至不想作出什么处理,觉得这不起眼的几十人,很快就会被滚滚重骑洪流给吞没。

不过,很多时候,实力强不强,不是表面上能够看出来的,这二十多个年轻人,数量虽少,却全都出身太乙真宗,更几乎全都有低、中阶的术者资格,换作在寻常的战阵内,术者都会被妥善地保护起来,但太乙真宗的弟子,武功只会更在术法修为之上,他们一个个拔出长剑,一面冲入敌阵,一面手捏法块,用的全是同一套术法“扬尘诀”。

这套勉强可以算入风系的术法,连低阶都排不上位,基本原理就是鼓风扬尘,掀起沙尘,实效不大,只是让初入门弟子熟悉对自然元素的感知,所有太乙真宗弟子都驾轻就熟,当里头还有中、高阶的术者在, 效果更是显著,扬起的黄沙滚滚,遮天蔽日。

兽人军最初都以为,这些沙尘是用来当障眼法,让人看起来数目很多,好像一支千人队来袭,然而,当这几十人连同漫天烟尘,一起冲入兽人阵中,他们才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我、我的眼啊!”

“眼睛好辣! ”

“看不见了!”

连声惨叫,在兽人军中此起彼落,突如其来的热辣辣疼痛,不只让眼睛疼得像是烧起来,口、鼻也如遭火焚,兽人的嗅觉普遍比人类强得多,对刺激的反应也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刹时间,烟尘所笼罩的范围,不晓得多少兽人狂嚎起来,捂着眼睛、遮住口鼻,却难以止住这股火烧疼痛。

兽人军既然成军,当然有起码的侦测系统,如果敌人放什么毒物,肯定瞒不过他们,过往的战争中,也证明那些侦防系统有效,所以现在一下着了道,兽人们既慌且乱,更生出莫名的恐惧,不晓得人类究竟使了什么阴损恶毒的手法。

更糟糕的是,这个莫名毒素迅速蔓延,受到影响的不只是重骑兵本身,还包括了他们所骑乘的座骑,那些双角犀牛什么的,碰触到那些烟尘,反应更为强烈,乱跳乱叫,左冲右撞,更还把上头骑乘的兽人给甩了下来。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现场情况要是还能不乱,那就有鬼了,这些重装骑兽的战力惊人,一下失控起来,胡奔乱撞,造成的乱也不是简单能够收拾,南面的兽人军列登时乱了起来。

缔造出这个效果,是这支小队伍的功绩,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置身险地的事实。以寥寥二十余人,杀入数千兽人军中,这根本就是敢死队的行为,当他们整个深陷敌阵,兽人军的混乱,非但没有成为脫身良机,反而令他们险象环生,因为即使乱成一团,他们仍必须面对与兽人近身肉搏的险状。

太乙真宗的高手,能修出本命剑器,招雷敕电,引天地之能,威力无穷,不过那都是地阶以上的水平,想要初步练出剑器,起码也要高阶水平。

而在这里,高阶的剑师就只有一个汪卫国,他手中的一对子母剑,是汪家砸下大钱,搜集珍稀材料,特意为他打造的宝剑,潜力无穷,绝对是上等货色,可惜他现在的修为仅有高阶,虽说能够御剑攻敌,威力却还不足以对战同级高手,必须持剑而战,发挥不出剑器的完全威力。

以这个年纪来说,汪卫国的修为堪称人中之龙,子母剑分走阴阳,化为两道耀眼银光,剑光过处,斩金断铁,许多兽人难挡他剑上之威,被他连人带甲,斩为数段,就连底下的犀牛战兽都不能幸免,然而,在乱军之中,他个人的武力显得太过薄弱,当左右师兄弟的哀嚎声响起,他想要出手救援,却搞到自己迭遇险境。

“天道有常,月满亏盈……”

看见一名师弟,被兽人一爪拦腰打断,嚎叫倒在血泊中,汪卫国一下急了,指头在长剑上一割,迫出精血,剑器饮血,骤放光明,威能大增。

“疾!”

御剑如风,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飞射出去,连解三名师兄弟之危,同时,短的那柄子剑,同受精血所染,激出剑气如虹,一下子变化为长剑,一米余长的剑光闪闪,周围左右都是剑影,一下连斩四名兽人。

这是汪卫国催迫出来的极限力量,但一击甫发,还没等到他力弱, 左、右、后方三道凶恶气势直涌过来,三名兽人同时发动狂化,眨眼间,就是三名拥有高阶力量的兽人,朝他扑冲过来,封死所有退路,汪卫国甚至看见了他们眼中闪烁的嘲弄与杀意,心里暗叫大限来到,闪过脑中的念头,是疑问自己来参军,到底该与不该?

生与死的交错,只在一瞬之间,三名围冲过来的兽人,瞬间嚎叫着倒下,两名眇目,一名两腿之间重伤,同样都是插着一只小箭,虽然箭小,力道却是十足,又是以至坚破极弱,三名兽人一下子躺倒,滚动嚎叫。

同时,在附近遇到危险的太乙真宗弟子,纷纷得救,一支接着一支的小箭,及时命中他们身前的夺命使者,将兽人射倒,救了他们危如累卵的性命,抬头就只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如烟穿隙,在乱军之中飞快移位。

“还傻着干什么?快撤啊!不是要你们散完烟雾就立刻跑的吗?你们冲到这么里头来是想死啊?还不快走!”

东方恋雪的呼喝声,传入众太乙弟子耳中,除了让他们振奋,也让他们觉得羞惭。原本东方恋雪筹谋定计时,他们自负出身名门,都有些看他不起,又为了要表现名门弟子的傲气,虽然明知道身陷敌阵,随时有丧命之险,却还是强撑着想多坚持一下,多冲里头一点,结果险些就闹得全军覆没。

这一刻,看东方恋雪在最绝望的时候,现身出来救人,所有人感激无伦,之前对他的恶感消去大半,而东方恋雪飞快绕周围一圈后,眨眼间又出现在汪卫国之侧,一把拉着他,举弓挡了兽人的一槌,飞起一脚,将旁边的一名兽人踹飞出去。

“汪兄!走!”

这并不是单纯的逃跑,东方恋雪拉着汪卫国,速度被拖慢,却仍是在乱军之间灵活穿梭,有若游鱼,着实令汪卫国眼界大开。乱军之中,如果灵活度不够,身法就是再快也没用,只会一头撞到敌人兵器上,汪卫国身为名门子弟,见识不凡,看过比这更快的身法,但要如此之快,又如此灵活,那就真是没见过,况且,东方恋雪屡屡一抬腿就踹飞兽人,脚力之大,确实也令人啧啧称奇,这些都让他再不敢生出小觑之心。

两人如闪电般在敌阵间隙中来去,所转折的地方,都是太乙弟子受困之处,汪卫国明白东方恋雪的打算,子母双剑凭御而飞,电光惊闪,不住砍倒两旁的兽人,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抢救下一个又一个的太乙子弟。

人多就是力量,当这边的人数超过十个,汇聚起来的力量,有如一支箭头,冲开兽人们的阻碍,东方恋雪当先,汪卫国断后,两人的羽箭、飞剑,既处理了眼前的兽人,更不时护卫住中间的伤者,而那些得到掩护的太乙真宗弟子也没闲着,一个个执剑豁命挥砍,在齐心合力之下,浴血杀了出去。

眼见将离险境,汪卫国忍不住喊问了一句,“东方兄,你提供的毒粉是什么?这等厉害?你让我们遮着口鼻就好,不会有什么其他危害吧?”

“哈哈哈,什么毒粉?那些粉末只是将娜迦毒蛇磨成粉,娜迦毒蛇是一种辣椒,只要一口,就能辣到让人生出濒死幻觉喔,兽人的感官比人类灵得多,所以刺激效果会比人类更强,这东西无毒、无害、不另外加料,什么毒物侦测都不起反应,拿来暗算人,特别好用喔。”

东方恋雪大笑道:“单纯洒辣椒粉,效果有限,但以扬尘术发出去,微尘粒子强迫悬浮,强迫吸收,想躲都躲不掉,这下可辣得他们够呛了。”

说着,东方恋雪扬起手,又洒了一把粉末出去,后头的人连忙捂住口鼻,却听到东方恋雪大喊快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但真是谁也不敢脚下停留,飞也似的亡命逃跑,就听见身后莫名一下巨爆,灼热气浪扑背而来,兽人群中又是一片哀号声,这次不待有人相询,跑在最前头的东方恋雪就已经长笑解释。

“别多想,那东西没什么特别,就是施过魔法,特别容易尘爆的小麦粉……打仗未必需要砸大钱,只要敌人漫不经心,配合一点小魔法,光是面粉和辣椒粉也能立大功啊,哇哈哈哈~~~”

一行人疾冲如风,迅速脱离战场,身后所留下的,是一片混乱的战场,那些被辣到够呛,脑袋昏昏,泪水猛流的兽人,无论是狮头还是虎头,都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放任着底下座骑乱冲乱撞,光是不被甩下来就已经非常好运,至于到底撞着什么?踏过什么?慌忙间根本没有人顾得上。

只是,虽然说这边乱成了一片,而且混乱情势有迅速扩散的现象,但终究只是战场一隅,无关大局,西面的兽人仍在攻城,投石象持续扔出巨石,已经逼至城门下的狼族、豹族也在猛攻,巴吐城情势危如累卵,除此之外,倘使兽人联军的指挥部,能够妥善下达指令,尽管是难了些,但要收拾南方战场的混乱情势,也还是作得到的。

这一点,早在东方恋雪的算计之内,他提出的计画,看似随口扔出,其实步步考虑周详,好大喜功从来就不是他的习惯,在太乙真宗弟子发动奇袭的同时,陆云耕、胡燕徒也配戴护符,经过简单的变装,偷偷溜进位于军阵后方的大营。

“我们常说,兽人都是一些不长眼的野兽,这话是有道理,因为他们的感官灵敏,如果你们只易容变装,身上没下功夫,他们甚至不用看,光闻就把你们都识破了,但反过来说,只要味道差不多,就算易容差一点,他们也不太会发现,因为这就是兽人们的盲点,他们一向看不起人族,觉得人族连伪装都装不像……嘿嘿,骄傲,是我们最好的盟友。”

东方恋雪的话,言犹在耳,他言谈中流露的信心,显示他对兽人习性、心态的充分了解,这点看在同伴眼中,确实很有鼓舞作用,所以陆云耕、胡燕徒才同意在身上涂抹那些如动物粪便般臭的秽物,化装成一副兽头模样,潜入敌营,执行任务。

在易容改扮完成后,东方恋雪悄悄塞给他们一人一块玉佩,低声道 :“易容改扮和涂屎,是给旁边那群傻蛋和兽人看的,但任务成功的关键,还是靠这两块东西……它能助你们收敛气息,是贵到会痛死人的好东西,你们靠这个潜入敌后,剩下就是比运气了……千万记得,就算你们回不来,这两块东西也要还回来,否则你们若不死在兽人手里,也必定会死在我手里,你们知道这两块东西他妈的有多贵吗?”

疾言厉色的模样,让陆、胡深信这两块玉的非同小可,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两人偷入敌阵之后,有不少的兽人巡逻兵经过,大部分都对他们浑然无所觉,少部分稍微察觉到点什么的,也只是抬头看了看,视线扫过他们,像是看见什么很平常的东西,点了点头,不作理睬,胡燕徒与陆云耕生怕露馅,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大摇大摆地走过,心里却佩服到极点。

他们多少也听说过,这类屏蔽踪迹的魔法器,最高境界有两种,一种是彻底隐形,犹如完全消失;一种是彻底平凡,与环境同化,虽然人人都看得到,却谁也不会在意,不会留心……东方恋雪虽然没说,但感觉上,应该是后者无误。

两人虽然都出身名门,但都是不被人重视的那种,修练的路上,各种资源欠缺,要什么没什么,哪有机会拿到这样的好东西?更别说,此刻在两人身上,塞了满满的卷轴,东方恋雪特别关照,这些卷轴拿去随便用,千万别省着藏着。

“记得考场上那些钱多到爆的卷轴战士吗?恭喜你们,今天你们两位就是有钱的大爷,这些卷轴拿去用,没用完别回来见我……要你们两个人去突袭兽人指挥部,这种事根本就是作梦,作梦要怎样才能成真? 当然是靠钱啊!只要你们坚信,有钱就是力量,你们两位大爷定能活着回来。”

这些近乎嘲讽的话,让两人有些哭笑不得,但怀里、腰间满满的卷轴,从未有过的豪阔感觉,确实令他们走路有风,心情整个昂扬起来,至于东方恋雪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卷轴,这点暂时不用关心,而出发之前,东方恋雪以卷轴为他们加持的一堆“天生大力”、“身手敏捷”、 “快人一步”、“皮粗肉厚”辅助术法,也确实令他们信心满满,状态前所未有地好。

兽人几乎把所有力量都用在攻击,留守的人数少得可怜,两人修为本已不俗,再加上各种装备辅助,有惊无险地穿过层层巡逻,看到那个不甚严密的营地,对视一笑,记起了东方恋雪的叮嘱。

“兽人没什么扎营的习惯,所以都是扎得马马虎虎,他们一上来就倾全力攻城,这显示他们多半已知护城法阵失效,心存轻视,防卫多半不会太严密……虽然也有可能故作松懈,诱敌入陷阱,不过……以他们的作风,可能不大,只是兽人大将的力量不弱,狂化之后,出现好几个地阶战力不足为奇,所以你们千万别傻呼呼的硬拼,你们的任务不是刺杀,是摧毁指挥部,千万要明白这一点。”

东方恋雪谆谆叮嘱,如果他也能在场,胜算自然更多,但他认为,太乙真宗那一群人,看来就是会意气用事,要是放任不管,搞不好一个都回不来,为了安全起见,他只能亲自压住那条战线,将这边留给陆、 胡两名真正的精锐战力。

单纯破坏,比费心救人容易多了,陆云耕与胡燕徒乐意接受,此刻,他们站在距离指挥营帐的百步之外,眺望着那座简单的大帐,从扬起的布幔,可以见到大帐中有七八道魁梧的兽人身影,威武不凡,看来都不是好惹的。

东方恋雪严肃告诫过,两人的潜入过程中,绝对不可以开口说话, 所以他们一直谨守这戒条,而当南方战场的动发生,大帐内乱了起来,要派出人手去传令,这也就是两人等待的机会,当下,他们举起双手,指间全夹着已激活的魔法卷轴,然后,很坏心、很得意地对视一笑。

单纯的伏兵,兽人大军并不是很在乎,所以当太乙真宗弟子,以敢死队之姿出现在战场,他们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即使后来那一片红色的沙尘大雾,遮天蔽日,弄得南方的军列一片混乱,但沙尘之外,其他不受影响的兽人,仍是死命往巴吐城猛攻。

不过,当正后方发出惊人炸响,大量浓烟、火焰,笔直参天而起,里头还有电光闪烁,所有兽人这就一下子都懵了,很明显,人类这次的准备很充足,虽然城防法阵失效,没法打过往人类最擅长的“据城而守”,却反过来利用无险可守的城池当诱饵,吸引住己方的注意,然后冷不防地发动奇袭……很明显,指挥部那边遭到袭击,还很有可能已经全灭了。

值得惊讶的一点,就是兽人的斗志、战意确实强得惊人,哪怕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这些陷入困惑、迷惘中的兽人,仍有部分没想要停步,照样往巴吐城冲去,体型轻捷的,直接跳墙攀城,体型较笨重的,也不用什么攻城器械,直接驱赶双角犀兽,撞击城门,声势极其狠恶。

但人类的狡诈,并不只是如此而已,在兽人勇士豁出去作最后一击时,他们忽然感受到,大地开始震动,像是有什么巨物,踏动大地,并且朝这边靠近,当他们回转过头,立刻被所见到的情景给惊呆了。

应该停在西边战场最外侧的投石战象部队,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发起狂来,直直冲向前方的战场,而在他们前头的兽人部队,首当其冲,立刻便遭殃了,这些十米高的战象不光皮粗肉厚,力大无穷,每一头都有十几吨重,发狂乱冲,尖锐的象牙猛刺,就连重甲的兽人也承受不起,无论是给象牙扫一下,或是被那小山似的象脚,用力踩踏,都是要命的重伤,哪怕没给踏成肉饼,但骨折筋断,这却是免不了的。

最奇怪的是,战象部队正在疯狂乱冲,但兽人的顶上却仍有东西落下,起初他们以为是投石,可是落下来的东西,却引发剧烈,一下连着一下,炸得兽人大军兽仰犀翻,再也没法继续他们的攻城行动。

至此,那些兽族勇士才捶胸颇足,明白那些人类的险恶用心。奇袭南面兼放毒,这虽然是袭击,却也是障眼法,当他们的注意力被那边引去,人类就趁机偷袭了指挥部,把整个指挥系统瘫痪掉,然后又趁乱攻击了最后,也是人类的真正目标,战象部队,反过来将战象部队变成人类的凶器,驱象狂攻兽族军队。

连续的三重奏攻势,打得兽族勇士头晕眼花,此刻一边仍有毒雾蔓延,一边是疯狂的战象奔冲踩踏,顶上有无数凶器,随时落地爆开,指挥系统又整个被废掉,混乱中军令无法传达,兵无斗志,觉得好像陷入人类的完全算计,随时都会有十几万人类大军从城中杀出……

兽人勇猛无畏,却不是全然不畏死,更绝不是不会逃跑,这一仗又不是保卫家园的誓死之战,当战意崩溃,多族联军的缺点整个暴露出来,兽人们相互踩踏、乱斗,争相从别族友军的身上踏过,冲出求生血路,大量莫名其妙的死伤,就在一瞬间发生……

这注定是令许多兽人痛哭流涕的一天,而这一场胜利,在不久之后,以书面形式放到仁光皇帝的桌案上,震动了整个帝都,谁都没有想到,仁光帝钦点的这几名年轻人,甫到北地,就迎来了北地已十年未有的首场大捷,史称“巴吐大捷”。

第十四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胡燕徒

一场大劫,虽然让巴吐城暂时度过危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恐怖的兽族军队即将入侵!

毫无后援的帮助,东方恋雪急中生智,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让城内所有新兵、老兵团结一致,以陆云耕为领导,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打造出最强的防守阵容!

东方恋雪和胡燕徒出城拖延兽族进攻的时间,却误入陷阱,中毒的两人陷入昏迷之际,被一神秘人所救。此人在兽族世界中带着一群老弱妇孺占山为霸,自成一个世外桃源小村落。

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群老弱残兵竟与传说中名震天下的第九纵队有关?!

而神秘人的身分是……

第一章 大捷大劫.居安思危

一场大捷,突如其来,着实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不但仁光帝又惊又喜,就连后党上下也大为震动,没想到那个新科状元郎如此有料,不但武功高绝,还擅长兵法韬略,一到北地,就领着巴吐城的新兵、老兵,打了一场漂亮胜仗。

为此意外的人,不只是那些局外人,就连参与此战的局中人,都迟迟没能反应过来,因为整个过程发生太急,刚出了巴吐城,就要面对兽人大军的攻城,执行东方恋雪的谋划策略,期间根本就没有机会仔细去想,也直到战事完毕,冲锋陷阵的人才如梦初醒,感到一阵阵的害怕。

区区几十人,面对过万兽人大军,这种根本就是找死的事,当时只觉得满腔热血,只要能卫人族、护百姓,牺牲又有何妨?不过当实际亲临战场,四面八方都是嘶喊声,身上见了血、受了伤,看见同伴痛苦倒下,这才感受到实际的恐怖,而后当好不容易从生死关头幸存下来,撤到安全地方的新兵们,几乎全部瘫掉,一个也动不了,不少人甚至还尖叫、发抖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样子?太难看了!”

作为太乙真宗弟子的首领,汪卫国大感丢人,向眼前的东方恋雪一拱手,请他别要见怪。

“唉呀,汪兄何必客气?大家现在也算一起患难过,一起出生入死过,都是自家兄弟了,哪用得着这样客套?”东方恋雪笑了笑,道:“会紧张、会害怕,都是人之常情,别说各位师兄弟了,连我也是怕得要死啊。”

“东方兄也会怕?可是……看你的脸色和神态,完全看不出来啊。”

“这个当然,我在江湖上打滚那么多年,装模作样的本事可没少练,就算我害怕到快要,表面上看来也还是笑嘻嘻的,不然怎么在一堆债主、仇家的围杀下逃生呢?”

东方恋雪说得一派自然,汪卫国心里着实犯着嘀咕,这个男人虽然言之成理,可是自己的感觉并非如此,他在战场上满不在乎,穿梭于千军万马中,从容镇定的模样,别说是太乙真宗年轻一辈,恐怕连那些长年静坐养气的教御也不及,能如此面对刀山剑雨,不为所动,这个男人所经历的修罗场,只怕不是普通多。

三路人马,最早撤出战场的,是首攻的太乙真宗一脉,而后是宋体仁那一支奇兵,他们负责最后、最重要的一击,就是他们绕过大半个战场,奇袭了战象部队,放倒了那边的兽人,并且让战象狂暴化,冲了出去。

这一路人马,自然以宋体仁为首,这个出身太乙分支的年轻人,在本次战役中大放异彩,丹鼎仙宗虽然不以武功见长,但颇擅道门杂学,符箓、堪舆、遁术、道法,都有独到之处,宋体仁兼修并学,初上沙场,便显出了自己的价值,那些薰得兽人快喷火的特级辣粉,是东方恋雪拿出原料,由他另施法咒加工催辣,而让战象狂暴化,冲击、践踏兽人大军的药物,也是他亲手调制,一举奏功。

炼丹术,是道门的一系主修要学,蕴藏造化之道,擅长炼丹的术者,必然精通药物与炼金术,调配些许药物,对这位炼丹名师来说,根本就是信手拈来的小事,更让众人惊喜的,是他还擅长各种遁法,也就是他拿出法器,施展土遁,拼着毁掉一件法器,带着几十人从地下绕过战场,偷袭战象部队成功。

太乙真宗一脉弟子是跟着汪卫国走,宋体仁这边的,基本上就是其余杂七杂八的门派,或者无门无派的自修者,堪称名符其实的杂兵,但当运用得宜,杂兵也能立下大功,而在这一支杂兵里,表现最为亮眼的,除了宋体仁,赫然便是主动加入这一队的凤香。

最初,这个相貌极其俊美的小白脸,并没有让人特别在意,因为从动作看起来,这人明显武功很差,要不是缺人手,怎么都不会让这人加入,不少人还犯着嘀咕,怕被凤香给拖累了。

没想到,一到战场,众人负责奇袭兽人部队,凤香就开始在原地组装东西,也不知那些东西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当众人将兽人给放倒,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凤香已经在后头变魔术般组出二十多具半人高的奇特器械,手法之快、之奇,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些东西是……”

“简易型投石机。我看这些战象投石投得那么过瘾,有心想要与牠们一较高下,就弄出这些东西来,你们别管我,专注作自己的事。”

“可是这些投石机好像有点……”

“有点小吗?这无所谓,机械的力量在于精与准,并不是只要力大就好,我会让兽人开开眼界的。”

凤香没说出口的半句,是让眼前这些家伙也长长见识,她一路上被陆云耕、胡燕徒当成弱女子来对待,一身本事没法发挥,早就积了满胸的闷气,眼下兵凶战危,正是人人都该出力的时候,哪怕这么作会暴露身分,一时也顾不到这许多了。

而这些半人高的小投石机,战力绝对惊人,机座内部刻了细致的魔法阵,更装了魔力结晶,明明体积不大,投掷力量与距离却相当惊人,所投掷出去的东西,更不是普通的石块、石弹,而是密封雷元素于内的雷弹,一下落在战场,绝对炸得周围人仰马翻,替狂奔中的战象部队清除障碍,使得狂暴巨象群更能发挥杀伤力。

也是因为有这些投石机,这组人马的撤退更为简单,宋体仁使用的法器损毁后,无法再一次带几十人土遁离开,众人只能跑步,要撤退时众人看这些投石机用料不俗,造价应该不便宜,想等凤香拆卸带走,不料凤香把手一挥,说是用不着,催着众人离开。

几十个人前脚才走,后脚就有兽人追了上来,但早已完成任务的投石机座,被凤香遥控引爆。已经被使用过的魔力结晶,残余能量引爆的效果不大,可是一排投石机连环引爆,堆叠起来就很惊人了,那片阵地一下被烈焰吞没,连不远处的树林也遭殃,强劲的火焰风暴,一时更不晓得吞了多少兽人进去,哪怕隔得老远,众人仍感受到阵阵热浪,从背后袭来,相顾骇然。

“好、好厉害啊……”

“还好啦,只是小技而已,哪能和宋兄的遁术相比?如果我们没来得及跑,那才真是要大叫好厉害。”

凤香随口说道,她意外出了风头,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就亡羊补牢,开始转移焦点,“东西全是东方给我的,也是他要我这么做的,如果你们真觉得厉害,等一下就多夸他两句吧。”

东方恋雪身上的谜团太多,注定会引起众人的疑问,横竖他要想办法解释,那就是最好的背黑锅人选,凤香直接把所有责任扔给他,也深信他必能摆平这种小问题。

当两路人马会合后,互相佩服对方的低伤亡率,宋体仁这边几乎个个带伤,却只死了一个;汪卫国这边死了四人,伤者不在话下,但以区区几十人,杀入万军之中,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成绩了,所有人纷纷夸赞汪卫国与太乙弟子神勇,战力惊人,为人族大大争光。

受夸的人,没有一个敢居功,连忙摇手,说是东方恋雪及时出现,及时援护,众人这才得以幸免,如果没有他,众人早已全军覆没了。名门子弟的傲气,其他门派弟子是心里有数的,看他们这么异口同声地大赞一个人,连汪卫国本人都赞不绝口,这个本事可不是普通高,再加上凤香之前所言,每个人都正视到,这个叫东方恋雪的人不简单。

“好了,先别扯这些了,东方,陆哥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凤香看了好几回,就是没看到陆云耕和胡燕徒,心里一下急了起来。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别的人会出事,老大和老胡的武功最高,又有神器在身,还拿了满满的卷轴去当一回阔佬,哪边出事都轮不到他们啊。”

“你骗三岁小孩啊……战场上那么危险,又不是武功高就横扫千军了,他们突袭的地方又是兽人指挥部,那么危险的地方只他们两个去……”

凤香心急起来,用手里的厚书,往东方恋雪头上重重敲了一记,“他们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要你赔命的!”

“痛痛痛!下手轻点行吗?兽人打的都还没有这一下痛咧,老大和老胡他们不会有事的,这趟我们有心算无心,他们两个好歹都是地阶,我又没要让他们去硬拼,只是扰和搞破坏而已,除非老胡脑子发癫,突然要和人玩决斗,死陷在里头出不来,否则以他们的本事,正常发挥,现在应该已经到巴吐城里头去喝好茶了。”

“到巴吐城喝茶?这话从何说起?”

一名新兵忍不住开口问,东方恋雪耸肩笑道:“很好理解啊,这里的大家都是义勇军,没实际当过兵、干过官职,当然不了解那些当官的是怎么想,说实际一点,打仗他们未必行,分功劳肯定有一手……”

“这不可能吧?兽人溃败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出来追击,这样要怎么抢功?”

这一点尤其令在场众人不满,他们因为人手有限,无法造成太大的杀伤,这一次兽人那边的九成伤亡,都是来自胡乱冲撞与踩踏,虽是退兵了,死伤却不算严重,可是如果巴吐城那边能支援,趁兽人败退,趁势掩杀,就能把胜利果实最大化,偏偏巴吐城守军像乌龟一样,动也不动,实在令他们气煞。

“哈哈,他们是没有出来,但写报告回军部的人是他们,这场战争的过程要怎么讲?功劳怎么算?还不是都由他们来写?他们说都是他们勇猛死战,才打退敌人,你们大家难道还能去军部说不是?”

一句话点醒众人,不过也有脑筋清楚的,马上想到关键,“我们是不能,但你们可以啊,你们三个都是皇帝亲自封的将军,你们可以写报告给军部,甚至直接上奏皇帝的……”

“没错啊,所以,他们就要来商量,看看功劳怎么写了……老大和老胡挺显眼的,两个猛搞破坏的地阶武者不难找,现在恐怕被迎入巴吐城去喝茶了。”

东方恋雪说着,远方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很显然不是兽人,举目一看,为首者赫然正是陆云耕、胡燕徒,至于跟在后头的骑士,打着帝国旗号,全是巴吐城的守军不说,连城主都亲身前来了。

料事如此之准,众人不由得对东方恋雪竖起大拇指,不管之前对他有什么想法,现在就只剩下服气两个字了——

“不说你们真的不知道,那时候真的是好惊险啊,我和师兄一起,扔卷轴炸了帅帐,什么风火雷电的都一起来,还有一些毒烟、诅咒之类的……**奶奶的,东方你小子没良心,卷轴有毒你也不事先打声招呼,差点连我们也被毒进去了。”

“这哪能怪我?当时忙成那样,我哪来的时间一一交代啊?不是早让你们放卷轴的时候避远一些了吗?还有啊,每管卷轴上头都有字的,你们是扔出去的时候都没看?还是不识字啊?这年头当文盲很糗的。”

“放屁!老子识的字肯定比你多,只是那时候一股脑扔出去,没时间细看而已。”

“得!原来是典型暴发户心态,一拿到贵的东西就拼命用,亏你以前还是和尚咧,心境修为如此差劲,一点点富贵就把你了,太不像样了吧?”

东方恋雪说得逗趣,在场的新兵全都闻言而笑,胡燕徒也不在乎,摸了摸脑袋,继续往下说,“我和老大放完卷轴,就立刻准备要跑了,东方事先要求过,无论如何,不可以打硬仗,如果我们会忍耐不住和人硬拼的话,这一趟他就自己去……有那个承诺在先,想动手也不好动,我们搞完破坏,看整个帅帐笼罩在浓烟里,本来要立刻跑的,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那个帅帐中有兽人往外闯,气息不弱……”

兽人的世界以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战争时能够在指挥部里头的,实力都很不错,至少也有高阶的战力,更理所当然地会狂化,本来高阶的战力,发动狂化后,赫然就有地阶战力了。

陆云耕、胡燕徒晓得厉害,不想硬拼,怎么说都是乱军之中,敌人占有绝对地利,打起来只会自讨苦吃,然而,他们很快查觉,情形不全是如此,自火焰毒烟中冲出的几名兽人大将,尽管爆发出地阶战力,却是气息奄奄,伤得极重,当下为之恍然,这些兽人未狂化前就给卷轴轰炸给伤着,狂化之后虽然战力提升,可是外伤纵能压制,所中的剧毒却不可能化消,爆发起来,伤势无比严重。

在乱军之中,和数倍于己的地阶武者交手,这种傻事当然不能作,但假若这些地阶武者个个奄奄一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胡燕徒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冒险贪功,想看看陆云耕的打算,没想到他还不及开口,陆云耕已经冲了出去,这时胡燕徒才发现,几名兽人大将虽然冲出来,却有一个抱着箱子,疯狂往西边冲去,另外几名……看样子,是要替他阻截追兵。

陆、胡两人身上的护符之玉,能够屏蔽感知,要是他们站着不动,兽人们一时也很难找出他们来,不过陆云耕一动,兽人这边顿有所觉,那些伤势不轻的兽人大将,纷纷朝他扑去,不让他去追那名抱箱逃走的兽人大将,而胡燕徒岂会袖手旁观?二话不说,挥起兽王刀,一人截下了几名兽人大将。

双方都是拼命,半点不留手,短短十多招就有了胜负,陆云耕断了目标敌人一臂,抢下了箱子;胡燕徒受了伤,却斩下两名兽人大将的首级,还擒下了一个,两人在兽人的溃逃潮中,轻轻松松离开战场,预备与东方恋雪会合,半途遇到巴吐城的人马,被迎了回去,晚了点时间才过来会合。

而当众人一起回到满目疮痍的巴吐城,立刻就受到城主的热烈款待,什么好酒好菜,一股脑地全部送了上来,“陆将军、胡将军,真是神勇无比,率领诸位大破万军,想那兽人何等雄强霸道?野战更是他们的强项,今日却在野战中吞败,连大将首级都给斩下,这都是两位将军的神威过人……诸位齐心合力,令兽人惨败,真乃我人族之光,我必上奏军部,替诸位表功。”

城主在酒宴上连连把盏,向众人劝酒,由于前车之鉴不远,众人对于饮酒都有戒心,是看东方恋雪放心大吃大喝,他们才跟着吃几筷、喝几口,而之前听过东方恋雪的解释,他们对城主的抢功,早已心里有备,尽管觉得气愤、鄙夷,可说到底,人人来此从军,都想建功立业,既然出生入死了一场,总不能空手而回,就等着看怎么进行分赃了。

“哈哈哈,城主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这次酒里头连药也不放,真是令我等受宠若惊,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过,以前的事情我们就不谈了,人生最重要就是把握现在,这一次大捷,大家都可以升官发财,这才是重点。”

东方恋雪拿着酒杯,站起来说道:“今次的大胜仗得来不易,主要是靠在座的各位新兵弟兄,不怕牺牲,勇猛无畏,这才杀得兽人群大败,我在此要先敬各位一杯。”

不提自己的功劳,把一众新兵的功绩放在首位,东方恋雪的这番言语,让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众人暂停吃喝,都想看看他怎么说。

“当然啦,如果没有城主大人的巧计安排,故意露出破绽,示敌以弱,诱使兽人盲目来攻,又以巴吐城的大军全力配合,我等新兵就算敢拼命,也只有枉死的份,所以,这份功劳属于今天在此的全体。”

东方恋雪笑道:“我敢担保,只要这份报告交上去,大家的功绩获得承认,肯定人人皆有封赏,绝不落空,定让各位心满意足,此事我敢以帝国军人的荣誉作担保,哪怕军部有意见,皇上那边也会处理他们的意见,总不能让我们前线将士的血白流了,大家说是不是?哈哈,来,大家干一杯,庆贺我们的胜利。”

典型的和稀泥,说的话都在众人预期之内,只不过虽然功劳大家均分,到底分了主次,浴血拼命的人可以接受,害怕一无所有还要遭报复的人也可以放心,正是皆大欢喜,既然得到这个不算满意,却人人能接受的结果,众人也就露出欢颜,共同举杯。

原本坐在陆云耕身边的城主,堆满笑容,亲自下来和东方恋雪干杯,夸奖他人情练达,知情识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东方恋雪闻言,哈哈一笑,“这是在夸我识时务吧?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里的兄弟们,个个是人中俊杰,当然是很通时务的,这场大功劳人人有份,就是不晓得……有几个人活得到领功受赏的那一天?”

本来以为是分赃大会,却不料东方恋雪忽然冒出这一句来,除了早已隐约料到的陆云耕、胡燕徒两人,剩下的全都脸色大变,有些人生出联想,以为这又是一次鸿门宴,多道充满杀意的眼神,同时盯着城主,吓得他连连摇手,忙叫误会,表明自己绝没有歹意。

“我说你们这些人啊……”东方恋雪摇摇头,道:“你们一个个脑袋发热,都热到发癫了吗?明明危险都还没解除,你们就开始想着富贵了?城主大人是专干这个的,他想着富贵荣华,那是应该的,但你们也这么想,那就是不要命了,人家有练过的,你们能比吗?”

一手搭在城主的肩膀上,东方恋雪的笑脸,照例笑到让城主头皮发麻,也令所有人察觉不妙,东方恋雪所言并没有错,现在要高兴还太早了。

“我们大捷了,这是对外头的说法,但实际的情况,我们自己还不清楚吗?兽人那边的伤亡,有多少是我们造成的?还是他们自己践踏出来的?他们真的死伤惨重吗?有伤到元气吗?如果都没有,他们过没多久就会反攻了,我们这边,来得及修好城池吗?要拿什么和兽人拼?”

东方恋雪道:“杀掉几个看厂的兽人,还可以说是误会,用人命去交代,但这回兽人死伤不少,连将军都被我们给干掉,以兽人的作风,这下非踏平巴吐城,高挂起我们每个人的脑袋,才肯罢休,甚至拔掉这颗钉子后,几十万兽人联军直接南侵,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我们英雄当不成,要改当千古罪人了,历史责任先不算,帝国军部肯定要拿我们问罪,届时天下之大,我等亦无处容身,这些情况……你们想过了没有?一个个傻呼呼的只知道喝酒,是打算把这当成断头酒来喝吗?”

严重的后果,让席间九成的人呆若木鸡,没有人想过后果会严重成这样,偏偏东方恋雪所言,字字言之成理,没有人敢说这局面不会发生,稍一深思,登时愣住了。

“那……那……这该怎么办?兽人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城主呆呆发了一下愣,忽然一把抓住东方恋雪,怒道:“都是你!若不是你破坏了本城的法阵,我们又怎么会……”

话没说完,就给东方恋雪一拳打在脸上,口里喷出血沫,倒在地上。

“镇定!”

东方恋雪挥了挥手,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况且,谁要负比较多的责任,恐怕还很难说吧?我们宰了你,能不能逃过兽人的追击,这很难说,城主大人如果与我们翻脸,是肯定要被兽人拆肉卸骨的,你若不相信,尽管一试,我们都无所谓啊。”

到了这一步,所有人也都看出来了,巴吐城这边虽然还有五千兵丁,却早已经腐化,称不上什么战力,反倒是这些新兵,尽管人少,却居于关键位置,如果要战斗,没有这些人是绝对不成的。

“情况很糟糕,可是大家也不用慌张,我们刚刚已经领着大家,打了一场看似不可能的胜仗,兽人好像很强大,却还是被我们踢回家吃屁去了,这证明兽人并非不可战胜,只要大家相信我们,相信我老大,众人一心,我们不是没有希望再打胜仗的。”

东方恋雪话中充满技巧,特别是他一口一个“我们”,令人生出错觉,搞不清楚他所谓的“我们”到底是哪些人,到底有哪些是他的自己人,感觉起来……他那边好像越来越多人。

不过,普通人也就算了,聪明人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东方兄,我同意你的说法,情况确实不妙。”宋体仁道:“但你说要和兽人对抗,有什么具体方略吗?”

“当然有,宋兄见识不凡,且先回答小弟一个问题,我们这场得之侥幸的胜利,是靠什么赢来的?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

“这……东方兄的这个问题,份量真不小。”

宋体仁一身青袍,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一想,在场众人也思考起来,他们亲自打赢了这一仗,感触最深,但要说这一仗得胜的关键因素,那还真是不好讲,似乎……就是靠东方恋雪的规划。

宋体仁道:“是靠各位弟兄的豁命死战,还有东方兄的神机妙算吧?”

这话获得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认同,陆云耕、汪卫国都点了点头,只有一个始终闷声不吭的凤香,脑里冒出另一个答案。

“哈哈,宋兄这么说,是不是以为我想藉机自夸,表示自己乃军神再世,稍微动动脑筋,就能让几十万兽人死无葬身之地啊?”东方恋雪笑道:“错啦错啦,真正决定胜负的关键……”

(……是钱啊!)

“……是钱!”

东方恋雪果断的一句,让在场众人为之一愣,凤香嘴里的酒,更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呆呆地瞪着东方恋雪看,虽说她心里想的答案也是这个,却想不到他会当众扔出这个又俗气、又不热血的答案。

这场战争中所用的设备、道具,无论魔法卷轴、投石机,还是那个超稀有的异种辣椒“娜迦毒蛇”,没有一样是便宜货,全部加总在一起,花了近万金币,听说在正常情形下,帝国军出征,如果不用魔法设备,几万大军攻城一月,也不过两三千金币,东方恋雪在这短短半小时的战役里,花了平常两三倍的军用,倒不是说打不赢才有鬼,而是这样打输了,一定会被推出去斩……(但……他用这个来当胜利理由,是想做什么?和兽人打经济战?他哪来的钱啊?兽人那边……有经济可言吗?)

第二章 禁忌之箱.开之无益

在场之人,对战争的开销不是那么了解,不过也有起码的眼力,听东方恋雪这么一说,暗自盘算一下,魔法物品的特征,凡是太大或太小的东西,都很难制作,难制作就意味着超级贵,那些微型投石器,想必造价不菲,又用来一次性使用,用完就全炸了,大笔金钱全数付诸流水,东方恋雪又让陆、胡两人去当卷轴战士,高价卷轴像不要钱一样用,林林总总的开销,想起来就让人发寒。

不过,众人大多都觉得,东方恋雪等人是皇帝亲自委派,背后有皇帝撑腰,既然是有皇帝在后头,当然是金山银山,怎么花都不用怕,难怪他敢这样大手大脚砸钱打仗,只有像汪卫国、宋体仁这些有在注意时事的,晓得仁光帝这个皇帝并不得意,手头恐怕也没多少钱可以挥霍,更别说让手下人这样砸钱,东方恋雪的作法,背后恐怕另有玄机。

“行啦,大家别这么一副傻眼的样子,其实你们懂的,有钱就是好,可以买武器、买装备,只要手上有足够的钱,别说扫平几十万兽人,连天上月亮我都有办法能弄下来。”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战争的资源,无非就是战士与物资,人我一时是变不出来了,就算把本城数千兵丁都赶上战场,以这素质,也只是炮灰的份,但物资方面……可以想想办法,早先的一战,我口袋已经见底,钱花得一毛不剩,只能从其他地方弄点钱,如果钱够多,运气又好,不但能买到厉害兵器,说不定连护城法阵和战争用的超魔导器都能买到。”

倘若只是需要小钱,还可以众人集捐,每个人掏点钱出来,聊表心意,但那么大的数字,在场众人哪里拿得出来?纵有少数几个出身豪门,有心帮忙的,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别说多数人都是平民,根本囊中没钱,要是有钱有背景,也就不用糗到来北地从军了。

当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城主身上,于情于理,只有他才能一次拿出大笔金钱。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城主慌忙摇手,“误会啊,巴吐城是小地方,边塞本来就穷,哪里来的钱啊?”

陆云耕问道:“你们不是和兽人贸易吗?”

“虽然说是贸易,但兽人和我们是以物易物,给我们的全是粮食,不是黄金白银,我们……真的是没有钱啊。”

城主哭丧着脸,说出来的话,陆云耕一想不错,众人都看过工厂与临时仓库,里头食材确实堆积如山,兽人既然用粮食来付货款,巴吐城哪来的机会累积钱财?

“哈哈,城主大人真是人才,名符其实的不见棺材不掉泪,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偷着藏着,实在太不仗义了,兽人给你的货款是粮食不假,但你敢说,那些粮食全都在库里了吗?”

东方恋雪贼笑兮兮,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晃了一晃,城主登时露出骇然欲绝,快要口吐白沫的表情,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

“嗯?是要问我怎么弄到的吗?很简单啊,兽人大军攻城的时候,我请了一个朋友,趁乱埋伏在城内,顺便搜集城主你的不法黑材料,直接就拿了这本帐册,当然还有你公开用的那一本,也顺便拿了,不过不及这本精彩。”

东方恋雪笑道:“我查过你的帐了,单是近半年,就有十几笔帐不清不楚,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把兽人交来的那些粮食转卖给谁了?对方怎么付款的?还是要我直接把你秘密金库的位置都抖出来?”

仿佛被击中要害,城主哀嚎一声,直接就晕了过去,在场众人看在眼里,只有佩服的份,觉得他多才多艺,看得懂帐本不说,还揪出里头的黑暗买卖,更一早伏下暗着,明是出城作战,却偷偷留人潜伏,把敌人资料搜集妥当,这才来当面补一刀……神出鬼没的手法,把人玩弄于股掌间,为友固是万幸,为敌……可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给人这样的感觉,东方恋雪有些无奈,这与他喜欢的低调风格不合,只是眼前别无选择,这角色自己不跳出来演,就没有别人能演了,还好身边还有一个曲子可用,偷帐册、秘密调查都是交给她完成,否则自己一个人,纵使分身也乏术啊……巴吐城的军官,看见城主口吐白沫,晕死在地,本来想要过来支援,东方恋雪却忽然走到陆云耕身前,伸手从陆云耕身上抽出一柄长剑,这柄长剑镶金嵌玉,鞘身有金龙盘旋,无比贵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尚方宝剑在此,如帝亲临!”东方恋雪喝道:“我等代天巡狩,奉天子之命,严查不法,行先斩后奏之权,谁敢抗命?”

尚方宝剑的威名,震得每个人心头发怵,那些巴吐城的军官不敢妄动,惟有应命,新兵这边见到己方有尚方宝剑在握,心头也为之一定,就只有猛灌酒的胡燕徒,忍不住喷了一口酒,愣道:“尚方宝剑?笨蛋皇帝几时给过我们这种高级货?”

“是陛下秘密交付东方的,你不知道而已。”

陆云耕不慌不忙补上一句,遮掩破绽,跟着与胡燕徒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有数,剑本不在陆云耕身上,刚才东方恋雪伸手往这边一捞,变戏法似的捞出一把长剑,这种偷天换日的手法,正是窃贼的拿手好戏,还记得初识时,他身上掉下过一堆假令牌、山寨令符,一个到处拿假货行骗的窃贼,随身带着一把尚方宝剑道具,也是很正常的,不用惊奇,凤香更一眼看出,那把尚方宝剑上镶嵌的金与玉,全都是假货,根本不值钱。

凤香多少有些想不通,拿把伪造的尚方宝剑来骗人,罪同欺君,非同小可,日后被人告发,麻烦极大,东方恋雪为何这样冒险?同样的问题,陆云耕二人却心里清楚,反正有皇帝当靠山,不管这边扯出什么谎,仁光帝都会负责认帐,问题不大。

“巴吐城的各位,坦白说句大实话吧,你们已经没路可走了,替兽人打工的证据已在我手里,如果帝国通缉你们,你们就是逃回南方也是死路一条,更别说祸及家人,满门抄斩之类的……即使不抵抗,兽人也不会放过你们,城破之日,别说惨死,搞不好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东方恋雪笑道:“所以你们的路就只有一条,与我们齐心合力,共抗外侮,如果又胜了,升官发财,还可以调离这个鬼地方,要是还想扯我们后腿,哼哼,我有尚方宝剑在手,便宜行事,就是杀光了你们都可以。”

有着充足的筹码,东方恋雪成功唬住了众人,让新兵激昂归心,老兵也不得不服,在宴席上完成了最基本的战前预备。

只是,再怎么会唬人,除非连兽人都能够唬退,否则仍是白忙一场,而实力仍是重点,所以在宴席上鼓励完众人后,宴席一结束,东方恋雪就招集了核心人物,大家面对现实。

“东方……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该不会真想要拿城里的钱去打仗吧?”

首先提出质疑的是凤香,胡燕徒对这问题大感不解,“拿城里的钱去打仗,有什么不对吗?那些钱本来就该用在守土卫国上,难道还有什么道德或法治问题?”

“道德问题是没有,但有现实问题啊,如果是米粮的话,倒也还好,价低量大,一出一入,仍有巨利,但兽人不善耕作,好像都是拿肉类与蔬菜来交易,这些东西就算转卖,能有多少钱啊?”凤香道:“那家伙刚刚开口,根本全是口术,什么半年内十几笔帐不清不楚,这话本身就不清楚,你让他有种直接说,十几笔帐总合起来有多少?我估计撑死了也就三四百金币吧……”

“三四百?”

此言一出,眼前的几个人全都为之一惊,不久前的一战,短短半小时,东方恋雪砸下的金币近万,这样才打跑了兽人族,如果榨干巴吐城也只有几百金币,别说砸大钱买下护城法阵,光是拼消耗都不够人拼的。

“哈哈,漂亮的一笔帐啊,要是人人算帐都有那么精的话,我说话就很麻烦啦。”

东方恋雪摸了摸头,道:“打仗的时候,士兵们需要信心,激励士气的第一有效办法,就是亮底牌,或者说……让他们自以为有底牌可亮,巴吐城的宝藏,这名词听来起码像是够份量的底牌,其实……宝藏宝藏,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宝藏?要是真有,那还不人人都发财了?”

陆云耕惊道:“没有钱?那你要怎么创造奇迹?”

“用别的底牌啊,宝藏这种看起来有谱,其实完全不靠谱的东西,是说给普罗大众听的,现在只剩我们几个人,脑子都清醒,就来研究一点有可能靠谱的东西。”

东方恋雪说着,取出了一件事物,那是陆云耕、胡燕徒此次奇袭兽人帅营,从敌人手上抢来的箱子。兽人指挥部遭遇突袭,其他人拼着一死,也要掩护同伴带这箱子走,其重要性可见一斑,陆云耕晓得要紧,自然没把东西交给巴吐城,后来东方恋雪问起,他便把东西交给东方恋雪来研究。

“首先,可以肯定,这东西多半不是什么强力武器,不然兽人军势为我们所破,以兽人的习性,没理由不来找我们拼命,却抱着东西逃命,因此……箱中的事物要紧,却不是什么强大武器……至少不是立即能用的那种,这是我的初步判断。”

东方恋雪说完,让众人一起来研究这个箱子。那是一只笨重的铅箱,通体以铅构成,异常沉重,上头刻印着繁复的魔力符文,把箱子层层封印,这些封印该有一个正确的解咒程序与特殊咒文,除非能够破解,否则想要安全开启箱子,那是不可能的,至于强行破开箱子,这种高危险行为,东方恋雪连想都没有想过,里头的魔力封印一炸开,箱中之物必然损毁不说,连箱子附近几十米的人都可能有危险,甚至性命危险……凤香朝箱子看了两眼,皱眉道:“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咒式结构,几乎没有在南方看到,北地也只有精灵、少部分的矮人会用,兽人不擅长魔法,哪有技术弄出这个箱子?”

专业的判断,一句话便令人刮目相看,胡燕徒竖起大拇指,“嫂子,好眼力,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这还真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但凤香早已作出抉择,闭嘴装不懂是容易,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在这个小团队里,永远就只能当受保护的角色,被定位为窝囊废事小,明明自己有能力帮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独挑重担,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所以这次战事一结束,她便决心逐步展现自己的才能,为这几个靠不住的家伙贡献心力,至于应付这个问题,照例是扔一句话。

“………我是饱学鸿儒之女,天文地理,什么都多多少少懂一些的。”

这回答不能让人人信服,不过勉强交代一下是可以了,汪卫国、宋体仁两人新知道凤香是女子,都惊奇了一下,陆云耕解释了几句,把事情交代过去。

凤香盯着铅箱看了一会儿,估计打开箱子的成功机会有七成,只不过需要趁手工具与时间,而且可能会被人看出点什么,虽然不妥,但这箱子关系重大,也顾不得这许多,正要开口,宋体仁已先一步道:“在下对此道略识一二,不如让我来试试看。”

陆云耕奇道:“宋兄懂得这些魔法?”

宋体仁微笑道:“敝派主修虽是丹鼎之术,但在下却对堪舆一道颇多涉猎,过程中常常接触到封印类的法咒,次数多了,就有了一些心得,这箱子就交给在下吧。”

陆云耕不解开炉炼丹、追龙寻这两门学术,与封印法咒有什么相干,这方面他完全是大外行,但东方恋雪却和凤香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想到其中关键。单纯只看堪舆之术,那是和结界类法咒关系有限,但如果在实践过程中,过度触类旁通,跨过了线,到了摸金、掘墓的领域,那和结界法咒可就大大有关了,凡是一流的盗墓贼,必然都是破解封印的专家,凭此进入墓室,更解除盗出物品上所附的诅咒。

东方恋雪的眼神,让宋体仁感受到了什么,苦笑着拱了拱手,道:“莫要误会,在下只是纯研究,在阅读资料的过程中学会,这辈子都没掘过一座坟,万万别将在下当成盗墓贼一样看。”

“哈,宋兄真是个实在人,我不信谁也不能不信你啊。”

东方恋雪笑着在宋体仁肩上一拍,信与不信倒是其次,真正让东方恋雪在意的,是宋体仁颇有侠名,是洁身自好的人物,现在却冒着败坏名声的风险,主动说明,要求解封印,表示他颇看好这个小团队,藉此示好,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开始在下注了……站在招商方的立场,东方恋雪自然高兴。

“这件鬼东西就交给宋兄了,宋兄信心满满,想必是有手段的,千万别让我们大家失望啊。”

东方恋雪将铅箱交给宋体仁,为了安全起见,所有人一起后退,让宋体仁凝神解开封印。专家不愧是专家,宋体仁专心对着铅箱,手上快速结着法印,绕着铅箱盘行,不住将法印打在铅箱上,铅箱也慢慢泛起一层红光……五个人隔着十余米,看着宋体仁的破印手段,窃窃私语,都在好奇铅箱内究竟是什么事物?

“不是武器,又恰好在指挥部内……”汪卫国道:“会否是什么重要印信?还是什么文书?是本来就属于他们?还是……某个兽人要送到什么地方,碰巧被我们撞上的?”

一句话里,显示了多种可能,不过几个人最在意的,仍是箱中之物究竟为何,陆云耕望向东方恋雪,“东方,你觉得里头可能会是什么?”

“这可不好说,机密文件、机密符令,或者兽人族中的部落丑闻证据,什么都有可能,我又不会透视,这我哪会知道……不过,希望不要是药草……不,是药草还好,如果是试管、烧瓶什么的,那就麻烦很大了……”

其他人都听得有些糊涂,不晓得这有什么差别,唯有凤香心头一动。

凤香这样想着,就听见一声轻响,铅箱开启,似有什么亮光要放出,却被宋体仁及时一道法咒打下去,封印在内,过了半晌,宋体仁才道:“你们可以过来看了。”

如此慎重其事地开了箱,几个年轻人都有浓厚兴趣,赶忙抢了过去,往箱内一看,登时表情怪异,回瞪着东方恋雪。

“东方,乌鸦嘴啊!”

正如东方恋雪之前所担心的,铅箱里头是三支粗长的试管,分别装着红、蓝、绿三色的药剂,稳稳妥妥平放在箱内的凹槽中,箱子盖上的时候,完全密合,连一点空隙都没有。

试管以软木塞密封,上头还闪着魔力符文,宋体仁向众人解释,这些咒文除了帮着密封试管,还有让试管内药剂安定的作用,但也有其时效性,照符光的强度来看,顶多再几天时间就要没效了。

单从法咒来看,这并不是什么很坚固的防御性法咒,别说承受不起太强的冲击,就算只是单纯把试管砸在地上,都一样会碎裂,否则也不用另外装个铅箱。要打开试管不难,只是在未明究理的情形下,谁也不敢妄动。

宋体仁对着东方恋雪一拱手,道:“东方兄猜得那么准,应该是有些想法的,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

“得,现在什么也别说了,这箱子东西交给我,由我拿去刑讯逼供,你们就在一旁听着,保管令你们满意。”

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作法,也没人知道他到底要作什么,就看东方恋雪抄起箱子,快步行走,到了陆云耕所擒下的俘虏那边。

陆云耕和胡燕徒擒下的那名大将,是虎族人;抱箱逃跑的那人,却是狮族人,带箱子的跑了,义气掩护的却留下被擒,东方恋雪就不信这里头一点怨气也没有。巴吐城还趁乱擒下十几名兽族小兵,全部都关在一起,十个兽人有九个性格暴躁,藏不住话,关押在一起的结果,很快就把什么都说了,东方恋雪安排了人监听、记录,只要看一眼,就明白状况了。

“唉呀,失敬失敬,真没想到,那些笨头笨脑的小兵,居然让各位贵客关蹲在这等地方,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告罪了。”

东方恋雪孤身一个进了牢笼,满面带笑,手中拎着酒肉,与这些兽人并没有语言上的沟通问题。

北地的种族虽然多,但为了沟通方便,早在许多年前,就有一种共通语言在流传,后来这套语言被颜龙一族带往南方,建立帝国后,就成了现今的帝国语,所以哪怕各兽族都有自己的母语,东方恋雪的话他们也能听懂。

事实上,和兽人族沟通,本来也就不用什么语言,他们素来认定,拳头就是最好的共通语言,这个人类一下子笑嘻嘻地跑进来,所有兽人的怒火全都朝他发泄,哪怕这些兽人身上都有伤,还是止不住他们的愤怒与仇恨。

“别抢、别抢,打翻了就啥都没有了,难道你们还想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食吗?”

如果是宽敞地方,东方恋雪还有点顾忌,可是囚室面积不大,兽人又都是大块头,十几个一起扑冲过来,光挤就挤成一堆,东方恋雪轻巧挪移,借力打力,一下就把这些兽人全都给抛甩出去,跌撞在石壁上,东方恋雪别说伤,就连手上托盘中的酒食,都没有洒出去。

兽人们待要再冲,东方恋雪把托盘放下,顺手亮出了用另一手夹着的铅箱,还大剌剌地打开铅箱,让里头的三支试管也露出来。

其他的兽人,未必清楚这是什么,但那个虎族大将显然知道,他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刹时震动整间囚室,其他的兽兵被喝倒,趴在地上发抖。

东方恋雪笑了一笑,从容掏出入囚室之前,便已经塞好的耳塞,道:“果然有识货的,那我就省事了,大家可以好好谈谈吧?”

这边抛出了话,那边却没有接,虎族大将怒瞪着东方恋雪,眼中愤怒得像是要喷出火来,却死死撑着不开口,不想让人类知道任何有用的东西。双方就这么对视、对峙着,一连沉默了十几分钟,当外头的人都已经感觉不耐烦,东方恋雪才出声打破这段无声时间。

“………契拉东赞。”

轻轻说出的四个字,似是人名,在外监视的众人不晓得这是什么,但虎人大将的眼神却又一变,显然被这名字给震动到了。

“契拉东赞……是谁啊?”陆云耕问了一声,多少有点惭愧,自己枉自到北地任职,却什么也不知,真是不该,但……北地的一切,南方人族多不关心,并不是多看报纸、多留心旁人说话,就能知道的,所以连汪卫国、胡燕徒都一脸迷惘。

“我知道这个名字,以前听过,好像是北地有名的大炼金术师,属于精灵那边的。”

身为“饱学鸿儒之女”的凤香,再一次贡献了所知,基于“同行识同行”的道理,她对这位北地的宗匠大师颇有所知,甚至说得出这位的成名作品,但除此之外的东西,那就不清楚了,结果还是沉默了一下的宋体仁开口说话。

“我所知也很有限……契拉东赞,是精灵那边的大炼金术师,生前号称是北地第一,除了相关技能,还富才略,辅佐之前的大兽人王遮日那王,成为兽人共主,还一度大会北地各族,想要统合各族势力,如果成功的话,应该就要南侵了吧。”

宋体仁道:“不过,精灵、翼人、矮人……等族,都对遮日那王的霸业反感,演变成了武力冲突,最后令遮日那王兵败身殒,契拉东赞也不知所踪,好像听说有人见过尸体,说是死了……”

这些话让陆云耕等人都是一惊,没想到北地曾有过这样的风云变化,以巴吐城的情况,假使遮日那王的霸业成功,包含北地各族在内的大联军,恐怕早已南下,攻城掠地了,帝国就算不亡掉,失去半壁江山是起码的代价,此等大事,关系人族兴亡,自己却一无所知,除了惭愧,真没有别的话好说。

而牢内的兽人大将,听到这个名字,反应更是复杂,一下盯着那三支试管,一下盯着东方恋雪,却仍没打算开口。

“哈哈,不开口没关系,你的眼神已经把你出卖了。”东方恋雪笑道:“不若我们来个赌约吧,我不用什么逼供的魔法,就来卜个卦,如果我占卜的结果正确,你就认帐,我如果说得不对,立刻放你们走。”

虎族大将看了东方恋雪一眼,仍不言语,东方恋雪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发动占卜,虽然与他相熟的人都猜他在装模作样,使诈骗兽人,却也不能排除他真会占卜的可能。

“是了!”

东方恋雪一拍大腿,道:“狮、虎、狼、豹四族知道巴吐城出事,同时派兵,仓促间没法动员大部队,你们只是先头部队,领的命令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破了城,分赃拿好处,狮族的领地离此太远,本来应该赶不上,你们也不打算留东西给他们分,却临时跑来了一支狮族的部队,数目也不多,可都是好手,硬要加入你们的抢劫队伍,你们不想答应也不成,对吗?”

“你……”

虎族大将一下子跳了起来,望向东方恋雪的表情,满是震骇与不信,尽管话没出口,却让人知道东方恋雪所言无差。

“哈哈,不用激动,后头还有呢,你们让那支狮族部队加入,这才发现他们是来送货的,意外知道有捞好处的机会,才放下任务跑过来,他们要负责运的是一个铅箱,出事的时候,你们基于兽族义气,掩护狮族的家伙带着箱子跑路,但你们根本不知道箱里是什么?”

东方恋雪笑道:“直到刚才你看见箱子打开,见到里头的东西,这才发现它是当初搞得各兽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危险东西,更想到契拉东赞可能未死,连狮族也在密谋复兴……我说得对不对呢?”

第三章 北地人傻.钱多速来

和虎族大将的谈话,其实没问出个什么东西来,因为东方恋雪想问的东西,一开始自己心里就有了数,与这兽人的谈话,只是用来确认自己的猜测,而兽人也很出色地完成了这任务,剩下的……就不是东方恋雪所认为的重点了。

“各位,在开始之前,我先给你们一个基础的认识……”

在东方恋雪眼前的,不只是简单的“最高决策小组”,还有巴吐城的高阶军官、新兵中的得力人物,东方恋雪要求把这些人都召集起来开会。

以东方恋雪的官阶、身分,这么作是越权行为,甚至可以解释为夺权,但陆云耕、汪卫国等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由于可应变的时间太短,东方恋雪已经顾不得自身锋芒毕露,开始正式出手,将不成比例的新旧两边势力作整编了,如果不尽快让新旧人打成一片,消除隔阂,兽人大军一来,众人必死无葬身之地。

“首先呢……给大家降降火,别兴奋过头,因为我们击退的兽人,不是真正的兽人大军,充其量只是先头部队……巴吐城的各位肯定心中有数啦,兽人大军光五大强族就几十万,各族连合起来破百万,所谓的大军,怎么可能只是一支区区一万多的小鱼小虾?恭喜你们,猜对啦!奖品就是……登登登登~~~正在路上的十万兽人军!”

这个奖品的公布,让众人面如死灰,一万多的兽人军,就足以对巴吐城造成压倒性的战果,更别说是十万了,要不是后退无路,在场八成的人都想要立刻逃跑,离此越远越好。

“是啦是啦,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想跑,我又何尝不是呢?说一句心里的大实话,我长得又帅,武功又好,又受女人欢迎,和皇上的关系够铁,前途无量,死了简直是全帝国……不,全人类的损失,就算你们的贱命都死光,也不该轮到我死啊,要跑怎么说都是我先跑啊,你们跑什么?乖乖等死就好了。”

一句大实话,刺激得在场众人哗然,无论新人、旧人都忍耐不住,跳了起来,指着东方恋雪开骂,不过早已习惯东方恋雪贱嘴的陆云耕等人,则是默不作声,静静看粉墨登场的他,如何精采演出。

“别激动,各位,实话都是伤人的,难道你们能说我讲得不对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我该跑第一个,那为什么我不跑呢?这当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富贵险中求啊,不冒险哪有大富贵呢?再说,很多事情看起来很险,但那都是给局外人看的,有把握的人就晓得,一切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再说句大实话吧,这话我只对你们说,别人我不告诉他……为啥我不逃走?因为……此战我有把握必胜!这是皇帝陛下刻意送给我的大富贵,你们听得懂吗?这是陛下安排好要让我升官发财的机会啊!我怎么能逃呢?让你们升官发财,你们会逃吗?”

东方恋雪比手画脚,说出的话,众人虽然都觉得不靠谱,但确实被他成功引起了注意力,而且,死难当头,他既然言之凿凿,好歹也是给出了一线希望,众人自然被吸引,开始有人要他把话明说。

“明说?没有问题,大家觉得我为什么有信心?当然是因为我手上有底牌;我不怕告诉你们,军部早就得到消息啦,兽人五大部族内部不合严重,只是表面勉强合作,这点本地的老兵,应该多多少少有听说,也就是遮日那王捅出的大娄子……”

东方恋雪接着说出来的话,与宋体仁说的相差无几,让新人有个基本认识。数年前,狮族的首领遮日那王,雄才伟略,统合了各大兽族,成为联盟,被奉为大兽人王,本来可以直接从雨林南侵,占夺人族疆土,却因战略目标错误,想要先拿精灵、翼人、矮人开刀,先统一北地,结果踢到大铁板,最终兵败身死,一场巨祸也被化消。

遮日那王死后,兽族联盟名存实亡,各兽族之间的情况也变得很诡异,狮族元气伤得极重,行动转趋低调,其他兽族的族长与长老,对狮族忌惮极深,害怕狮族再起,又出一个遮日那王那样的霸主,对各兽族有害无益,然而,遮日那王的短暂霸业,确实鼓舞了兽族年轻一辈的热血,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兽人,对狮族都有好感,甚至盼望狮族有朝一日能够再兴,把各兽族重新团结起来……有这种想法的年轻兽人不少,也已经成了一股不能忽视的势力,更进一步牵动各兽族内世代交替的状态。

“……所以,这几年狮族一直很低调,怕一下没处理好,被其他兽族联合起来给吞灭了,这种事情在兽族可没少发生……军部早就派人调查啦,最近更拿到了证据,我们这一次出击成功,就是军部调查几年才截获到的情报。”

东方恋雪拍了拍摆在桌上的铅箱,“这就是我扪此次缴获的证物,可以充分证明,狮族正图谋不轨,秘密制造大规模毁灭武器……嘿嘿,不是我说啊,如果让其他兽族知道此事,保证会翻天,敌人内哄在即,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你说得有点道理,可是口说无凭,你光拿一个铅箱子出来,就要我们信你,信什么啊?”

底下有人大着胆子,提出了质疑,不过问的人也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如若东方恋雪所言属实,箱中事物就是绝顶机密,他只要拿机密当藉口,谁也不能强要看箱中的事物。

不料,东方恋雪出奇大方,一听到有人质疑,马上笑道:“说得不错,事关重大,怎能空口说白话?一个空箱子,不能拿来当证据,但箱子里的东西,一定可以回答大家的问题。”说完,箱子打开,露出里头的三支试管。

这一手,让陆云耕等人也吃了一惊,他们确实想不到,东方恋雪会真的把底牌摊开给人看,微愣了一下,而底下的众人,大多数是一脸茫然,却也有些人一见之下,眼睛瞪大,好像难以置信,愣了十几秒,这才叫出声来。

“这个……这个好像是遮日那王御卫队用的……”

“没错!就是那个恶魔之药!我看过的……”

“……只要把这药打入血脉,就能大幅提升狂化的成功率,延长狂化时间,还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把狂化的提升效果稳定下来……”

惊呼声此起彼落,在巴吐城的老兵中响起,从他们的惊呼声中,可以听出这些药剂的用途与来历,一下便将其他人都吓得不轻,兽人狂化之威,本已勇悍难挡,如果还得到其他助力,把成功率提高、狂化时间延长,这还有谁能承受?

陆云耕等人也明白过来,为何东方恋雪在开箱之前,说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看到试管,又为何一看到试管,就拿去囚室找虎族大将求证,原来背后有这些紧要关系。而陆云耕也另外发现了一点,就是巴吐城看似处在刀兵不兴的和平状态,但到底还是在最前线,所知所见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还因为城中的工厂有兽人驻守,双方难免交流,因此所窥知的情报,比双方交战的接触所得更多……“……大家都知道厉害了吧?而且,看清楚,这三支药剂都是新近造出来不久,不是当年没用完的旧货,狮族密谋再起,已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传到各兽族的耳里,一场大乱在所难免了。”

东方恋雪道:“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军部的探子已经在北地潜伏许久了,这次更派出多支小分队,深入雨林各处,实行敌后破坏工作,协助我们,陛下更钦点三十万大军,开赴巴吐城,助我们与兽族决一死战……你们也晓得国内的政局有些复杂,所以这三十万大军,是我们传回了捷报,陛下才派过来的,比较没有那么及时,但只要我们再稍微多支撑一点时间,我以陛下的名誉保证,这场十拿九稳的战争,胜利必然属于我们!”

人在处于危机时,总需要情感的寄讬,哪怕是抓着一根浮木也好,只要能相信就行,东方恋雪一开始抛出希望时,由于听起来太过不靠谱,所有人纵使想要相信,仍显得将信将疑,但当他拿出了证物,再说什么几十万大军的后援,尽管听起来仍然不靠谱,却已足够当浮木用,每个人的眼中都生出希望之光,表情整个振奋起来。

“……我就一句话!跟着我们走,打胜仗!升官发财!”

东方恋雪竖起大拇指,露出的笑容,在底下众人的眼中,几乎灿烂到快要发光,久违的欢呼声,响彻巴吐城的这间会议厅。

听着这阵欢呼声,与东方恋雪同一战线的战友们,只有苦笑的份,还有一种被拉上贼船的感觉,因为对底下的那些人来说,与东方恋雪一阵线的自己,无疑担任了“保人”的角色,这个黑锅实在是太大了些,也太重了点。

“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

“想问什么?如果是问那三十万大军现在到哪里了?那还是省省吧。”

陆云耕看了胡燕徒一眼,还真怕他当众提出这问题来。虽然觉得东方恋雪的作法不是很理想,陆云耕也知道,那是眼前的唯一出路,如果不把这些人的斗志唤起,东方恋雪手上拿多少底牌都没用,无论他多擅于谋略,神机妙算,始终是一个人,打仗终究要靠底下众人齐心……“谁管那个啊,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东方刚刚说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个嘛……”陆云耕苦笑了一下,把声音压低得只有双方彼此能听见,“以东方的风格,他的心里话大概是……这群死人类真是好骗!”——

兵者,诡道也,战争之道千变万化,但如果只懂得诈骗,那也是不可能打胜仗的,所以东方恋雪一轮唱作俱佳的表演之后,马上对“决策小组”说起自己的确实想法,立即行动起来。

这个人不算多的小组,目前就是包括东方恋雪在内的初始四人,再加上宋体仁、汪卫国两个,东方恋雪很想拔擢几个本地人上来,这样可以让旧人也安心,无奈巴吐城几千老兵,尽是粪土朽木,找不到可造之材,别说是能和汪、宋比肩的俊杰,就连接近他们程度的都没有,只得放弃。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以素质来说,那些老兵全是兵油子、残渣,不过以前线军人的要求来看,反倒是我们这些新兵全不够格,徒具武功,别的一概不会,既作不到令行禁止,也不熟悉军列阵仗,一进入战争状态,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东方恋雪道:“老大、小汪,这点就要拜讬你们了,几天的时间,临时抱佛脚也行,你们让城主和军官配合,多多演习练,让两边人马多点默契,少些隔阂,让新人熟悉一下军事,至少要知道军人与武人的不同……老大你的亲和力,是能否成功的关键,我留了一本东西给你,你练练看,要是运气好,很有可能开创新的奇迹;小汪,你们汪家是名门望族,文武双全,出了不少武将,太乙真宗内也有许多良将由武入道,我相信你对军事不陌生,就有劳你协助老大。”

既然都在一个小团队内,东方恋雪的称呼就不一样了,汪卫国有少许的不能适应,皱了皱眉头,但也知道事关紧要,拱手应了一声,表示义不容辞。

“……这两天我观察了一下,巴吐城的构造有些不妥,趁着兽人还没攻城,我有一些改造的想法,尽快调兵来开工,务必要赶在两天内完工,具体的施工图我已经给凤香了……未来大嫂,他们忙着练兵,你就帮忙监工吧。”

施工图其实并不存在,东方恋雪只是把自己要求的东西,私下告诉凤香,由凤香亲自绘图设计,只不过,东方恋雪的话说得模模糊糊,凤香虽然已经完成变更设计,却也还弄不清楚,东方恋雪的这些要求,到底是要用来作什么,再加上她虽然擅长炼金术,对结界、法阵类的项目有涉猎,却不够精,更不懂土木,这下答应得有些心虚。

胡燕徒皱眉道:“东方,你小子可以啊,多才多艺不说,还懂土木工程?”

“有啥稀奇?我是作贼出身的,以前避风头的时候,到处打工,也曾在工地干过,像我们这种生活实践派,本来就样样都懂一点。”

“那你为啥要找嫂子来监工呢?”

“因为她是饱学鸿儒之女,什么都略懂,我是生活实践派,她是理论派,大家派别虽不同,却不妨碍我对她的信任。”

“关于土木建筑……”宋体仁忽然插进话来,“在下所涉的杂学中,略识一二,或许帮得上忙,不如我协助凤姑娘来……”

“哈哈,就等着小宋你跳出来,不用多说,我一看你的脸,就晓得你是土木大家,管他门后藏的、地底埋的,你一眼就看穿,手到拿来,区区改造工程,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话里头的意思,字字诛心,直指盗墓,宋体仁听了只有苦笑,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这反应落在其他人眼中,暗叹这老实人注定要被东方恋雪占便宜了。

东方恋雪笑道:“行啦,老大、小汪练兵,未来嫂子和小宋搞工程,这样任务就分配妥当了,至于老胡你嘛……”

“我怎么样?要我也去练兵吗?我可不作土木工程!”

“练兵?别开玩笑了,别人练得要死要活的时候,老胡你捧着酒坛猛灌,这样能练得出什么鬼兵来?你在练兵中唯一的作用,就是被推去斩首祭旗,以正军规!”东方恋雪道:“省省吧,你要作的事情就是和我一起,为大家争取时间。”

这个答案,现场能听懂的人,可以说是一个也没有,没有人知道东方恋雪要怎样去争取时间,但作为“最高决策小组”的成员,他们总算比其他人多知道一些东西,比如说,三十万大军根本子虚乌有,敌后破坏小组也不存在,军部对北地的情报所知有限,甚至根本漠不关心,真正在意这些的,就只有那个满脑子想要作实事的傻皇帝……知道了这些之后,众人共同的想法,就是这一仗能打得赢才有鬼,但想要开溜的话,却谁也说不出口,既然东方恋雪已经分配好任务,当下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作了。

而东方恋雪在交代完这些之后,立刻带着胡燕徒匆匆出城,分秒不敢多留,要不是因为身旁跟着的人是胡燕徒,真要让人猜想,他是想扔下众人,自己一个悄悄开溜。

临行时,东方恋雪留了一个锦囊给陆云耕,“老大,兽人的大部队朝这边靠近,我估计快则两日,迟则四日,兽人军必会攻城,我和老胡此行,就是去争取这两日至四日之间的时间,无论成与不成,我们都会在两日内赶回,但若直至第三天清晨,我们都还回不来,你就拆开这锦囊,照著作吧。”

“很抱歉这么说,但我能不能先问一下,这锦囊里头是写些什么啊?如果是说什么投降、自杀之类的,我起码先知道,有个准备,不要到时候才被你吓一跳,那很要命耶。”

“安啦,不会和你来这一套的,锦囊里头交代的,是破敌策略,不过是要到最后关头才有用的那种。”

简单交代完毕,东方恋雪带着胡燕徒,还有那名虎族大将,一同离开。匆匆行出数里后,胡燕徒忍不住开口了,“我说你也真够煞费苦心了,为了让老大能尽快与新人建立革命情感,还特别把我调开,省得我整天跟他混在一起,碍手碍脚……你那篇谎话的开头,故意引新兵老兵一起对你发怒,也是因为想让他们同仇敌忾吧?我说有必要作到这种地步吗?”

“嘿嘿,老胡你平常喜欢扮莽撞傻大个,就一直扮下去好了,干什么忽然露出聪明真面目?还专门挑没别人在的时候?你这样看起来很阴险耶。”

东方恋雪摊手道:“事情总是要作,也总是要有人作,不管好与不好,眼前时间紧迫,只能这么干了,你也不认为我有错吧?不然兽王刀早就砍下来了。”

“我承认脑子没你好使,你作的很多事,我都要停上一会儿才能想通,既然你认为是必要的,那就执行吧,我这边没什么意见,不过,你倒是交代一句,我们两个这么跑出来,到底是要作什么啊?老子没干过间谍,你不会真要我陪你搞什么敌后破坏吧?这东西老子可不擅长,你应该找别人啊。”

“哈,老胡你还真别说,虽然我说军部派出敌后破坏小组配合我们,这些话是谎言,但敌后破坏小组确实是存在的,已经开始活动几天了,如无意外,那些人或许会给我们大惊喜的。”

“哪、哪些人啊?”

“这你就甭管了,高度军事机密啊,反正能不能成功也还是未知数,凡事多靠自己吧,至于我们要怎么为大伙争取时间……很简单,既然偷偷摸摸搞破坏不易搞,我们就堂堂正正,直闯敌阵。”

东方恋雪看了虎族大将一眼,道:“讬这位先生的福,我准备好了非常棒的礼物,你就认真祈祷,我们此行一切顺利吧。”——

当东方恋雪对胡燕徒说,敌后破坏小组真实存在,胡燕徒并没有很在意,因为己方有多少人马,多少资源,这点胡燕徒是清楚的,哪怕别人都以为己方背后有皇帝撑腰,但之前在梵萨丹伦的所见所闻,胡燕徒心中有数,仁光帝看似霸道、威风,却在朝政上有力难施,除非后党那边改变态度,对这边伸出援手,否则己方不可能再有什么后援了,至于什么敌后破坏小组,那更是笑话一件。

然而,就算称不上破坏也好,此刻确实有一支人马,正在雨林中活动,甚至可以说是活跃着。

这支人马,数目并不多,却分散成几个小队,还以高等魔法装备,伪装成半兽人的样子,在兽人部族附近出现,伪装成迷路的样子,到里头问路。

兽人素来将半兽人视为次等杂种,态度轻蔑,不过总算考虑到彼此同宗,有几分血缘香火之情,没什么敌意,除了指点路径,还提供了饮水。这些半兽人的行囊中,带了盐、香料、油一类的货物,在兽族中行情相当好,为了感谢兽族的指点之情,他们取出一小部分来当答谢……兽族从来就不是和平之地,这种将财货露白的危险行为,素来只会招惹杀身之祸。

然而,一场即将上演的血光之灾,却忽然发生变化,变化就从半兽人看着地上的一只小鸟,讶异惊呼的那一刻开始。

“这、这是……你们怎么会有神鸟?”

“神鸟?什么神鸟?”

兽人们面露讶异之色,望向那些半兽人所看的小白鸟,确认那只是一种叫作“十姐妹”的文鸟,非常普通,部落内随处可见,不理解这些半兽人为什么像是见到了宝一样。

“你们有所不知,我们是走南闯北的客商,工作就是把一个地方的货物,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卖,这种鸟在人类的世界非常罕有,在翼人那边甚至被尊奉为神鸟,价钱很高的。”

这样解释完之后,半兽人提出了收购的想法与价钱,听完价码的兽人们,用看白痴的目光,打量着这几个外来的呆瓜,并在稍后全族动员,让整个部落鸡飞狗跳,无分男女老幼,一起出动去捉文鸟,将之交给半兽人客商,所得的结果,就是这些客商所带的大笔货物,全部都留了下来。

凭空得到一笔物资的兽人,乐得眉开眼笑,虽然他们素来以掠夺为荣,不过不用出手,就有傻瓜送好东西上门,这也挺乐的,特别是那些傻东西带着一堆文鸟离开时,还不住叹气,遗憾所得文鸟的数目太少。

“……真是太可惜了,千难万难看到了神鸟,数量居然只有这么一点,唉,要是能够养殖供应,那该有多好?稳定销往翼人、人类那边,我们发财致富,转眼可待啊。”

半兽人唉声叹气,活像死了老爸一样的难过,这种心痛的模样,却让兽人们动了心,在确定这买卖真有钜利可图后,他们动起了亲自养殖的念头,只不过,此时全部落范围内的文鸟,都已经被抓光,就算想要再抓一些来养殖,也不知从何处去抓?

迫于无奈,兽人们不得不退还部分货物,换取一些文鸟回来,充作养殖育种,半兽人客商带着少量货物与文鸟,依依不舍地离开,还约定几天后必会再来,收购本地饲养的文鸟,并且会带来专用促进生长饲料。

尽管退还了部分货物,可是用一些本来随处可见的小鸟,换得了大笔物资,这笔生意仍让兽人们兴奋得很,特别是想到不用多久,还有一笔更大、更多的好处可入袋,每个兽人心里都是乐开了花,摩拳擦掌,等着这批行商再临。

这批商人并不只是在单一部族出现,同一时间之内,雨林中有四五队这样的半兽人商旅,“意外”造访了各部族,发现了在那部族中随处可见,却据说在外头被奉为神物的高价珍物,在留下了不少物资当交易筹码后,他们被各兽族欢送离开,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如原先所说的那样,前往人类或翼人族领地,而是在雨林中的某处,会合起来。

“统领!”

“统领!”

由于身在敌境,这伙人就算会合在一起,也没有卸下伪装,看上去仍是一副半兽人的样子,只不过伪装是一回事,当他们聚合在一起,仍能清楚感觉出来,彼此都是人类。

被调来参与北地工作的,全都是魔门的好手,个个实力不俗,少部分还兼修魔法、道术,若非如此,也不够格被派过来,而他们之所以能在各兽族横行无阻,除了因为那些货物、最优秀的高规格伪装道具辅助,另一个主要的理由,就是每支小队都有专门的迷心术、幻术高手,这才能连连得手,没有引起兽人们的怀疑。

“作得不错,下一个阶段,收购更多的货物,并且提供饲料,要开始逐步引导兽人向我们借贷……整个计画,要在三个月之内完成,理想的话,两个月是最好的结果。”

冷静地对各队组员下达指令,负责率众潜入雨林,执行这一次任务的魔门干部,赫然便是曲子,她所实行的计画,是东方恋雪一早报呈上去的,却一直到巴吐城大捷之后,魔门才通过这份提案,派下资源与人手,让曲子进行计画。

魔门的秘密行动,照例是不可以问,也不可能问的,但此次调来的魔门好手,有部分与曲子相熟,大着胆子提出了问题。

“曲子统领,听说……此次北地行动,虽然是由尊主下令,但却是由少主亲自策画是吗?”

“本门的规矩,不关大家的事,最好别问,如果有关,就更不可以问……”

第四章 假威藉势.舌战群兽

当东方恋雪说,要堂堂正正直闯敌阵时,胡燕徒还以为他在说笑,因为这个兄弟虽然阴险多诈,却不会作送死的傻事,不过当东方恋雪迅速找到兽人大军所在,并且直直赶了过去,拦挡在大军之前,胡燕徒这才知道,他还真的不是在说笑。

“怎么样?老胡,现在晓得我说得出作得到,不是随便讲讲了吧?”

“确实佩服,不过你下次这么说的时候,麻烦你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处境,被五花大绑着说这话,看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糗到爆了。”

胡燕徒不能不质疑东方恋雪的判断,因为东方恋雪花了一天时间,一路进入雨林深处,找到兽族大军,与之遇逢后,没有躲在暗处谋划,就这么带着俘虏,与胡燕徒一起,大剌剌地现身出来,直接闯入兽人的营区,亮了身分,要求一见兽族联军的元帅。

尽管来到北地的时间还不久,胡燕徒至少对一点心里有数,那就是兽人非常鄙夷人族,把什么半兽人视为杂种,将人类看成是残渣一样的存在,这点在人类眼中很难以置信,没法想像自己居然会被那些野兽般的牲口族类给看不起,可是在北地,这却是再理所当然也不过的事。

眠茶能以中间人的身分,媒介两方谈生意,这是他的本事,但那也是极限,想要让这两边和平谈判,那就万万不能,东方恋雪更没有可能作到,所以,拦在近十万兽人大军之前,叫嚷“天朝使者来谈判了”,结果就是直接给兽人打倒,五花大绑,擒拿进去。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要玩什么图穷匕见的把戏,准备配合你的,谁知道你自作聪明,叫我不要抵抗,现在连兵器都给人拿走,看你等一下怎么办!”

“老胡你这才奇怪,我只要你别抵抗,又没说要玩刺杀,是你选择听我的,要说自作聪明,那好像不是我的问题吧?”

东方恋雪忍着笑,可以理解胡燕徒为何气到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他的兽王刀被兽人们给取走,身上没了兵器,战力大减不说,刀不晓得被拿到什么地方去,连拿不拿得回来都不知,难怪他会气到炸。

“别发火啦,气恼无益,你与兽王刀并肩同心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作得到意念召唤了吧?”

“……是可以,相距十五米内吧,超过这距离就……”

“十五米?你还真是丢人现眼啊,算了,包在我身上,等一下就替你把刀弄回来。”

东方恋雪笑了两声,被旁边的兽人一脚踹在上,又一脚踢在脸上,连滚带爬地跌进了帅帐。基于对他的了解,胡燕徒晓得他又在使骄敌之计,照理自己也该配合,装出一副无能的鸟样,偏偏自己实在讨厌这种作派,便不作声,任兽人拳打脚踢几下,踉跄进了帅营。

兽人的手艺差劲,这座帅营长三十余米,宽十余米,相当辽阔,却是异常简陋,以兽类的韧皮为布,草草搭建,之中有一张桌子,三名兽人大将席地而坐,后头站着各自的侍从,分别是虎、狼、豹三族,似乎正要下令拔营,看到手下赶着两个人类、一个虎族的失陷俘虏进来,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还没等狼、豹两族的领袖开口,虎族的领袖已经抢先怒吼一声,喝令将这三个东西一起推出去,剥皮处死。

“哈哈哈,杀我们无所谓,但糟蹋了礼物,这就太可惜了,枉费我秉持诚意而来,万里迢迢带了重礼,结果兽人连礼物都没看到就杀我,真是浪费,浪费啊!”

只要还能说话,东方恋雪就很难没命,这是许多人对他的共同认可,而他的话更一句就把握重心。越是物资匮乏的地方,人就越贪财,兽人也不例外,听到有重礼,这三名兽族的首领立即色变,虽然人类肯定是要杀的,不过,要是杀得太快,没人知晓那些厚礼的用途,暴殄天物,那就太可惜了……况且,没问清楚就杀,万一搞错了礼物的内容,让底下人私吞了去,那就更要命,底下那些兽兵短视近利,又胆大包天,怎么教训都教不会,类似的事时有发生…… “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虎族的首领,开口问话,那是一个看来有些年纪的虎头兽人,身躯仍极为精壮,目中锐芒更是令人心怯。

“哎呀,我带了什么礼物,难道三位大王身边的兵,都没有告诉三位大王吗?太令人不可思议了,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我们人族,那可不得了,不但要人头落地,还要满门抄斩的,难道兽族没这规矩?”

东方恋雪夸张地怪叫,从他的这句话里,胡燕徒听出了重点,就是眼前这三个兽人,不单单是兽族的统兵大将,还是一族之长,是虎、豹、狼这三族的领袖,难怪威仪不凡,据说兽族以力为尊,这三名领袖人物,每一个都给着自己压迫感,肯定有地阶战力,光这样就很危险了,再考虑到狂化的可能……胡燕徒镇定研判情势,另一边,负责押送他们两人进来的武将,脸色大变,惶恐跪倒,表示这两名人类直闯兽族营区,出言不逊,意图不轨,被擒下时什么东西也没带,绝对没有礼物。

话未说完,旁边的东方恋雪已怪叫起来,“大王,你们的兵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真替你们担心啊,今天他们敢吞没给你们的重礼,明天就敢图谋你们的首级了,哎呀,兽族的王真是不好当呢。”

“你这人类胡说八道,我们哪有吞没你的礼物?你根本没带礼物!”

“笑话!我们带来了一柄兽王刀、一把落日弓、一个神秘箱,专程要献给兽族的大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敢说没看到?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我们要呈给大王的礼物也敢私吞?”

“那、那明明是你们的兵器……”

“兵器?笑死全人类了,如果那三件是兵器,我们被抓的时候,会毫不反抗吗?我这位同侪虽然样子蠢了些,却是有名的拔山将军,如果他挥动兽王刀,你们能擒得下我们?我们毫不反抗,就是因为我们是来送礼的啊!”

东方恋雪能言善道,说得几个兽人武将百口莫辩,含冤莫白,而这份重礼之中,带有“兽王”两字,确实也让三名兽族之王心动,连忙开口,要手下将那三件礼物呈上来。

不叫还好,一说到要将那三件东西拿上来,几个兽人武将就显得很尴尬,虽然立刻有人出去传令,可过不多时,帅营外就传来吵闹喧哗,似是有兽人正大发雷霆,暴跳咆哮。

三名兽族族长的表情都很难看,他们底下的这些兽人是什么德性,他们当然是清楚的,那三件东西,于情于理都该上缴,可是这么久都没拿进来,肯定已被谁当成战利品占有,甚至可能是好几个兽人武将一起分了赃,现在听说要缴交上去,自然满心不愿,闹了起来,似乎还想冲入帅帐抗议……这是兽族的耻辱,可恨还在人类这边丢人现眼……虎族之长挥了挥手,两名贴身的虎卫昂首跨步出去,不一会儿,帐外响起两声霹雳虎啸,还有重物倒地之声,跟着两名虎卫便拿着三件事物进来,正是兽王刀、落日弓与铅箱。

铅箱已被东方恋雪另行封上,并不起眼;兽人从来就不重弓箭,落日弓也得不到青睐;兽王刀就不同了,不但兽王之名,吸引三名兽族王者的注意,刀上散发的凶煞之气,也让这三名识货的王者动容。

胡燕徒全身仍然受缚,动弹不得,却以眼神向东方恋雪称赞,佩服这家伙料事准确,一开始主动放弃兵器,却用这样的方法,将兵器取了回来,兽王刀与己心意合一,十五米之内,自己能召唤兽王刀飞来,这种程度的捆缚,完全不算什么。

“如何?三位亲眼见证,知道这把刀是好刀吧?我们人族的皇帝非常够意思,这柄青凶兽王刀,是他特别命我送来给兽族当礼物的,希望兽族的大王能听听我们的要求,释出善意。”

“人族狡猾多诈,你们说的话,半句也不能相信。”狼王一怒拍桌,“说好了按时交货,就放你们生路,你们居然违约,杀我族人,这种卑鄙奸狡的行为,只能用鲜血来偿还!”

“说得是啊,这种恶劣行径,太过分了,我绝对支持狼王的想法,你们就放手血洗巴吐城吧,谁和你们定的约,你们找谁就是了,对我咆哮干啥呢?又不是我签的约……”东方恋雪满不在乎地道:“反正也才几千人的一座小城,算什么呢?尽管放手去杀,杀个血流成河,当作我们对兽族的诚意礼物,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这次我来是谈大事的,巴吐城那种小问题,随你们发落就是,要是屠城杀不过瘾,尽管和兄弟我说,不就是用鲜血来还债吗?我负责再调些人来血洗城壁,一定洗到各位满意。”

东方恋雪大言不惭,说着什么要牺牲人命来谈大事,听得胡燕徒目瞪口呆,三名兽王更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这两个人类,是巴吐城的求和使者,来跪乞兽族高抬贵手,澄清所谓的误会,没想到这个使者口气奇大,更全不在乎巴吐城的安危,这下反倒让他们好奇了。

“哼!还说是送礼,我们这里有三族,却只有一把刀,这要怎么分?”豹王怒道:“你如果真是诚心来送礼,为什么连礼物数目都没弄对?分明是包藏祸心!”

“呵呵,我也很无奈啊,我们人族的皇帝,是派我来找这里最大、最强的那个王,有要事相谈,我哪知道你们一来就是三个?东西不够分,这有什么办法?唉,说实在的,你们这些当王的应该检讨检讨,好好的雨林,治安弄得那么差,我东西带多一点都怕被打劫,要不然我们人族物产丰饶,怎么会只带这点?南边大山里的那些兽人,就比你们好得多……”

东方恋雪的牢,又杂又碎,一通话飞快说出,现场兽人全听得傻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在他们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个人类,如此口没遮拦,在他们面前放肆而谈,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对喔,我忘了,既然你们觉得礼物不够分,那要不要你们三伙兽人先干一架,赢的人可以独占?反正兽人铁则,强者为尊,我本来就是来送礼给最强的那一个,只要能证实这一点,我和你们三位中的哪一个交易,都无所谓啊。”

东方恋雪耸肩说话,却被豹王一声喝断,“狡猾的人类,休想挑拨我们!”

“挑拨?没有啦,实话实说罢了,难道说实话也是挑拨?几位若敢对着兽神发誓,从没有想过并吞掉你隔壁部族的想法,我东方恋雪立刻横刀自刎,向各位谢罪!”

“大胆!”

虎王一掌拍向桌案,轻易就将木桌粉碎,这一下也许吓不到什么人,可是虎王的身上,瞬间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息,附近的兽人武卫被这股气息所侵,大多承受不住,脚软跪地。

胡燕徒感受着这股气息,手、脚的肌肉不能自制地颤抖,这是碰上足以威胁自己的存在时,本能生出的反应,虽然自己早知三名兽王都有地阶战力,不过此刻自己感受到的压迫威胁,还真没有在同属地阶的高手中体验过,隐隐约约,这感觉……有些近似那日遇上天妖时候的感觉……更不妙的是,散发这气息的不只是虎族之王,另外两族的王者,也同时迫出相异却同源的气息,显示三名兽王的战力相去不远,这更让胡燕徒心中暗惊,之前未来北地,听东方恋雪说起兽人厉害,他还不以为意,多少把兽人当成牲口来看,入北地之后的几场战斗,自己凭着地阶力量压平兽人,亦无抗手,直至此刻,才真正感觉兽人不是先前想的那么简单,里头确实也有强者存在,甚至比自己还要强得多……(听说兽人的构造,与人类大相迳庭,也不能像我们这样修练内息,所有功法皆无所用,那是怎么修出这种强大力量的?)胡燕徒小心收藏着自己的震惊,偷偷望向东方恋雪,发现他仍是一副笑吟吟,满不在乎的表情,浑没有被这股威势所影响。

“如何?没有哪位大王想发誓吗?那看来我的脑袋是保住了……”

胡燕徒所感受到的东西,东方恋雪当然也感觉到了,过往在北地打混的时候,虽然也和兽人族中的强者交手过,但那时的兽人,并没有散发这样的压迫感,明明还没有狂化变身,却已有这样的威胁气息……(这感觉……很像遮日那王想搞,却没完成的那套东西……还以为消灭干净了,居然还有流传……这有点怪,到底是怎么传下来的?完整的记录应该不存在,他们从哪……还是说,各兽族私下秘密研究当年的残余资料,时经数年,有了什么成果?唔,工厂中变身未成的那些兽人,也是用了这个技术?)脑中迅速将所有线索整理出来,东方恋雪却不慌乱,更看出三名兽王一面迫出威势慑人,一面却显得心虚,因为自己说的话一点不错,作为兽族之王,他们哪一个没想过吞掉旁边的部族,壮大己身?自己点出这个问题,挑动敏感神经,三名兽王表面发怒,心里却虚了,正是自己见缝插针的好机会。

原本东方恋雪的打算,是把狮族的密谋计画,连同证据,一起抖露出来,为此他特别带了那名虎族武将当证人,一路上麻烦得要死,只为提升自己说话的分量,但现在发现情势有变,各兽族可能秘密在研究遮日那王的未完成技术,自己的底牌就显得有些不够份量,为了增添心理冲击,必须要进行加工才有效果。

想到这里,东方恋雪一声长笑,道:“你们不用紧张了,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吧,你们别只看兽王刀,也看一看那个铅箱,我很奇怪你们居然没注意到它,上头刻的法印,你们不觉得眼熟吗?”

兽王刀实在太对兽族的胃口,打从这口刀被呈上之后,三名兽王的注意力全在刀上,那只铅箱整个被冷落扔在旁边,直到听了东方恋雪的一句点醒,才看了那铅箱一眼,一看就大吃一惊。

狼族之王惊愕道:“这……这是狮族的封印……不,不止是狮族的封印,这是遮日那王时期的御用封章,这东西……”

一听到遮日那王之名,在场的兽人俱受震动,这个名字在兽族的分量委实太重,不过御用封章这种高级货,除了狮族、其他部族的王认得,其余兽人都仅闻其名,认不出来,只能从自家族王的表情确认没错。

“好眼力,三位既然认得这铅箱的来历,对于里头放着些什么,想必心里清楚了吧?”

东方恋雪话刚说完,铅箱已经被打开,他重新施加在箱上的封印不强,很轻易就被虎族之王破解,而箱子一打开,三名族王见到内中的事物,表情登时大变,把兽王刀弃在一旁,都盯着箱中事物在看。

从胡燕徒的角度,只能看到箱盖,看不到里头的事物,就听东方恋雪笑了一笑,道:“这三支试管里的东西,你们应该很熟悉了,这是当初遮日那王未能完成的东西,当然现在已经是完成品了,看清楚喔,这可不是几年前的旧货,是新近制造出来的新品,至于这东西是怎么……”

“这东西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从实招来!”

“呵,几位配合度真高,我说到哪,你们就问到哪?不过我奉劝你们,还是客气一点,我可不是犯人,是堂堂正正的天朝使臣,或者说,我是颜龙一族的使者。”

东方恋雪道:“坦白说,遮日那王当大兽人王的时候,就与我们的皇帝有连系,约好要互相援助,建立各自的霸业,所以遮日那王才把目标订成精灵和翼人,打算先统一北地,而不是选择立即南侵……当然啦,我们的皇帝也很慷慨,各种援助没有少给,我们那边别的没有,就是物资丰富啊……”

这段话,胡燕徒一听就知道有假,过去掌握帝国实权的,是叶狐太后**,仁光帝亲政未久,那时有什么能力和北地异族玩秘密联合?这话让任何一个稍为了解帝国政局的人听了,都会觉得有问题,偏偏兽人对此一窍不通,听了东方恋雪的话,如遭雷击,给震得外焦内嫩。

遮日那王的离奇崛起,在兽族也是一个传奇,尽管他本人雄才伟略,这是事实,在他与契拉东赞相识之后,他的霸业犹如上了齿轮,飞快转动,但他和契拉东赞所作的种种,以当时狮族的资源,照说根本就无法做到,却偏偏横空出世,崇拜遮日那王的兽人们,都只能用“天纵其才”四字来解释,可那些怀有不同想法的异心者,却想找出天才以外的其他解释……现在东方恋雪所给出的理由,确实够份量,解释了他们多年来的困惑。

东方恋雪把三名兽王的反应看在眼理,肚里发笑,表面却一派正经,“我们人族的大皇帝,对遮日那王很有好感,所以助了他一臂之力,但遮日那王不幸挂点,合作协议就告废了,日前狮族遣密使给我们的大皇帝,说他们预备再起,完成当年的霸业,重新一统兽族,还送上礼物,希望能与我们再结盟。”

三名兽王闻言虽然不语,但从眼神看来,他们的怒气不小,东方恋雪知道这些话他们必会相信,因为,正如他们想强大自身,吞并其他部族一样,遮日那王的大旗倒下后,他们对狮族的疑忌从未少过,就怕有狮族人继承了遮日那王的资源与雄图,领导狮族再起,自己的诬陷,正中他们的心病,只要再补上证据……“狮族的使者,还送上这箱子与药剂当礼物,证明他们已继承了大兽人王的资源与技术……不过呢,狮族的使者有所不知,我们的皇帝只是单纯欣赏遮日那王,对狮族可没甚么好感,加上那使者说话又不中听,开口闭口,好像只要他们起来,其他兽族就全要趴脚底舔屎一样,我们的皇帝厌烦了,打发他们回去,要我带着这箱子和礼物来北地,找一个比狮族更靠谱的对象结盟,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却一来就是三个,弄到我也不晓得找谁才好,唉……真是难办啊。”

“你……”虎族之王沉声道:“所言属实?”

“字字无虚,我敢拿全人类的信誉与尊严来起誓,只要我有一句假话,太乙真宗的龙池塌毁,慈航静殿的和尚死光,大皇帝的老母都会被野狗叼走骨头!”

为了本身的需要,东方恋雪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全人类,发下了让胡燕徒猛瞪大眼的誓言,而这等悲壮的大话,确实也打动了在场的兽人,他们面面相觑,都已经信了七八成,连明明知道事实真相的胡燕徒,都觉得煞有其事。

“如何?现在三位明白我的说话了吧?你们要不要推举一下,谁是兽族最强,然后来和我签约啊?不用现在也行,可以私底下来,也不一定要分出胜负,三位通通都来也成,反正我看你们挺顺眼的,就算和你们三家都签了约,也比让狮族的王八蛋得势要好。”

东方恋雪藉着遮日那王的势,狐假虎威,扯足顺风旗,唬得在场兽人一愣一愣,本来对人类的歧视之心,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只是要他们改变态度,以礼相待,又很难扯下这个脸来,特别是那三名兽王,现在都有些头痛,他们都有些心动,而且都觉得身旁的两名族王,很可能先下手为强,秘密跑去和这人类签约,这么一来,自己的部族岂不是要吃大亏?而若贸然把这使者逐走或杀掉,颜龙一族盛怒之下,白白令狮族得到强援,更是不智……制造出这个让敌人进退维谷的局面,堪称东方恋雪的手腕高明,但没什么人知道,他心里也在烦恼后头怎么办。

(本来是打算撂完话,就抢兵器、动手,突围走人,让他们因为疑神疑鬼而拖慢脚步,现在效果比预期好,说不定还能享受上宾待遇,在这边好吃好睡地谈上几天,但……兵器要怎么取回来?兽王刀要是真当礼物送了,老胡肯定会砍我的!还有,那个原本带来作证的虎族兽人,得要想办法灭口才行,否则我不就暴露了?)才在烦恼技术问题,营帐外陡然又一阵喧哗,几名兽人押着一个虎族大将进入,赫然就是东方恋雪刻意带来的那个证人,全身伤痕累累,已经被打成了一个血葫芦似的。

东方恋雪颇知兽人习俗,失败者不问理由,败了就遭人鄙夷,这名大将历劫归来,不但得不到重视,还立刻遭到族人毒打、虐待,好好一个威武将军,顷刻间就被打得不成人形,不仅如此,虎王看到麾下的败军之将,这样被推了进来,大大丢脸,登时大怒。

“还带进来做什么?立刻给我拖出去处死!”

这结果应该让人不意外,但那名奄奄一息的虎族大将,还是勉强抬了一下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看到那个开启的铅箱,瞳孔骤然缩了一下,张口欲喊,不远处的东方恋雪一直盯着他,见到他有这样的反应,立即要动手灭口,只是,出手之前,他察觉押虎人大将进来的那几名兽人,目中神色有异,手更放在背后,像在偷偷做着什么。

“不好!小心敌袭!”

东方恋雪大叫出声,惊动四座,有兽人警觉到了,却仍是来不及阻止那几名兽人拉开背后的魔力引线,直直扑向大帐的中心。

下一刻,猛烈的火光与,将整座大帐都笼罩在里头,许多残肢碎尸,随着风暴喷洒向四周,十数万兽人大军瞪着冲天的火光、黑烟,一下哗然。

第五章 半道伏击.缚妖魅蛛

“我说啊,你不是喜欢讲究计画吗?什么事情都喜欢照着计画来,但我怎么发现,和你一起行动的时候,各种误算特别多啊?”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老天也看我不顺眼,故意找我麻烦吧,这些也不是我能选的,所以,我被训练得反应能力很好,而不是智略无双啊……不管怎么说,拖延目的达到,取回了你我的兵器,又能全身而退,还在短时间内完成目标,如此完美的效果,你应该要把我当神一样拜啦,还有什么好嫌的?”

东方恋雪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这次胡燕徒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有他自己的一套。

刚才那几名兽人,押着虎族大将入营,然后舍身玩刺杀,也不知是用火药,还是用什么特殊魔法,威力大得惊人,冲击波与火焰,一下席卷了长达数十米的大帐,帐内除了三名兽王,剩下的都是兽王近身武卫,实力不俗,却因为这下来得突然,他们不及发动狂化变身,又要舍身护主,眨眼间就伤亡多个,血肉横飞。

在东方恋雪大叫的时候,胡燕徒就已经反应过来,或者该说,他早已蓄势待发,等着机会到来,一见情势有变,他召唤放在桌上的兽王刀,兽王刀化为一道青芒飙来,割断捆缚他的牛筋绳,回归于手。

东方恋雪那边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发念召唤落日弓,一面执弓回手,一面大喊大叫,“卑鄙!我抱持诚意而来,还专程送礼,你们居然收了礼物还要杀?我定要向人族大皇帝秉明此事,礼物我们也拿走了!”

不只是叫喊而已,东方恋雪还没忘记顺便灭口,胡燕徒看到他往外冲的时候,脚下特别踢过那个伤得极重的虎族大将,致使其当场毙命,那一脚不重,却是极快,若非自己盯了他老久,肯定不会发现,更别说其他兽人。

威力很大,引发的那几名兽人首当其冲,第一时间就粉身碎骨了,东方恋雪、胡燕徒是因为早有提防,问题不大,急急忙忙趁机往外闯,外头的兽兵因为这场意外,正乱成一团,看到两个人类这么冲出来,立刻就有兽人包围过去。

不管再怎么神勇,想要靠区区两个人的力量,杀出十多万兽人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就在双方正要冲突之前,满是浓烟、火焰的大营中,传来三族兽王不同却又近似的吼喝,嚷着擒下这两人,不许杀。

以兽人的规矩而言,这还真是罕见的命令,兽人们几乎都愣住,虽然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有高手出来擒人,但东方恋雪滑溜如泥鳅,稍微被他占到先机,想要拿下他就很难了,一堆转移、障眼、迷乱的魔法卷轴同时发动,兽人军一时大乱,没能立刻抓住他,当那些幻术与障碍都被扫除,东方恋雪已带着胡燕徒溜出老远,追之不及了。

虽然此行的结果是落荒而逃,但区区两个人,闯入十万兽人的军营,难道还可以大杀四方吗?胡燕徒嘴上不说,心里委实佩服东方恋雪之能,他在兽人帅帐中的表现,机智、胆识兼备,有勇有谋,耍得那些兽人晕头转向,兽人们弄不清楚状况,还不晓得他是怎样的唱作俱佳,胡燕徒分得出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话,看东方恋雪一出大戏唱得全无破绽,每个谎言有理有据,表演挥洒自如,实在高明,真想对他竖一下大拇指,只是强忍住了。

“咳,真不知道你是从哪生出这么多点子的,说骗人就骗人,说取回兵器就取回兵器,说走就走……这哪是闯敌营?什么都你说了算,我怎么觉得你像是闯回自己家去了?”胡燕徒道:“不过,后头的事情我也大概猜到了,兽人受了你的挑拨,疑神疑鬼,搞不好还要回头去找狮族的麻烦,就算他们能察觉到有问题,估计也要折腾个一两天,你要争取的时间,就这么争取到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了,是这样没错吧?”

“哈哈,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无奈计画赶不上变化啊,现在说要走,也不晓得人家有没有那么佛心,放我们走……”

东方恋雪的话令胡燕徒一惊,以为陷入敌人埋伏了,但凝神一查,周围几十米内,林中什么也没有,显然不是被人包围之类的。

“不用着急,连我也没查觉到这附近有人,你没找到是正常的……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那些刺客。”东方恋雪道:“我已数年不履北地,对这边的情形所知有限,刚才那几个兽人的眼神有异,虽然出自虎、豹两族,不过那个眼神,摆明是被控制了……不可能是我们的人在搞鬼,那又是什么人,挑在这个时候控他们来刺杀呢?”

胡燕徒一点就通,道:“挑在那个时间点,是想来将我们双方一网打尽,或者,至少也不让我们再深说下去,能够从这其中获得益处……你是指,狮族?”

“不好说,北地的情况复杂,互派间谍、互搞阴谋,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可能是翼人、可能是半兽人、可能是精灵……”

“但这三个种族,要潜入兽人军中容易吗?就算是半兽人,与兽人的形貌也有不少差距吧?”

“唔,是没错,所以单纯分析可能性,是狮族的可能性最大,这点可不太妙啊,数年前那一战,狮族精锐尽丧,不光是战士,连优秀术者和研究人员都死得七七八八,一蹶不振才是狮族合理的收场,能在短短数年之内,就重新再起,还把触手伸到其他兽族,潜伏人手……狮族的实力大大出我意外啊,不知道这几年间,那边发生什么了?”

东方恋雪道:“如果狮族的潜伏者,只是一些杂碎料,那是没什么威胁性啦,不过,要是那边仍维持着遮日那王时期的高度,潜伏者的素质……恐怕不会给你我机会离开这里了。”

话说到这里,也算是把一切挑明,不只是说给胡燕徒听,更说给可能潜藏在暗中的人听,一句话说完,林间一阵腥风吹来,像是上百腐尸一起发臭,中人欲呕。

“靠!有够衰,怎么居然是这种的?”东方恋雪大骂道:“敌人强,无所谓,有老胡可以去扛,但一上来就放臭气这是哪招?太下流了吧?我最恨遇到低素质的敌人了。”

“喂,你这么说不太对吧?为什么有强敌就要我……”

胡燕徒说着,脸色略变,发现状况有异,脚底像是给什么东西黏住,动弹不得,想抽也抽不起来。

同样的状况,当然也发生在东方恋雪身上,他想纵身跃起,却已太迟,这股黏力不只出现在脚下,更生出一股吸铁般的奇劲,直透鞋底,就算脱了鞋子也不管用。

这时,地上泛起昏黄色的亮光,由地底迅速浮现地表,交织编成一张错乱复杂的大网,东方恋雪、胡燕徒就踩踏在这张网上,被这土黄色的光网所黏,别说挣脱,两腿连提都提不起来。

胡燕徒愤怒举刀,想挥刀砍断光网,却被东方恋雪喝阻,“别乱来,这不是普通的咒术,里头蕴含大地精元,非有形之物能断,你一刀下去,小心非但没起作用,还连刀也一起沾黏上了。”

听到有这结果,胡燕徒不敢妄动,道:“是术者?你不是说兽族的术者都不怎么样?”

“我说的是兽族术者与人族不同,别有一功,谁叫你用这种方法来解释?”

东方恋雪一句说完,地上的错综光网忽然震动起来,震动的源头,分别来自周围树林,大片树木纷纷倒下,腥风吹来,色彩斑斓的身影,从林中深处迅速朝这边逼近。

那是三头如马车般大小的七彩蜘蛛,眼中闪烁着瑰丽的彩芒,让人一看就头晕目眩,地上的土黄色光网,就是由牠们所编织,随着牠们的迅速迫近,蛛网的黏性、吸劲更强,两人的脚就像生根了,黏在地上,拔都拔不动。

“老胡,当心,既然是蜘蛛类的,九成有毒,提防一点!”

“知道啦,这话现在说还有用吗?我们两个连脚都沾在上头了,就算有毒,难道还跑得掉吗?这些鬼东西是啥啊?你对北地熟,可别说你不认识啊!”

“熟也只是比较级的,我又不是北地万事通,你当我是生物学者吗?这妖兽的样子与特性,有些像我在图鉴里看过的缚妖蜘蛛,但缚妖蜘蛛的颜色不是这样,也没这么大,不晓得是什么异种……绒毛这么多,好恶心啊。”

东方恋雪一言方毕,就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长笑,“哈哈哈,两个蠢人类,眼光倒是不错,这是缚妖蜘蛛与魍魉魅蛛杂交而生的新种,缚妖魅蛛,你们有幸体验,真是死也荣幸。”

长笑声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出来,踏立在一头缚妖魅蛛之上,观其雄壮体态,是兽人没有错,但浑身上下都被白色绷布,密密麻麻地缠着,手上拿着一支木杖,挺有几分术者的气息。

“你们两个人类,如果老老实实待在巴吐城,苟延残喘,或许还可以活久一点,但你们硬要跑来这里搞风搞雨,那就注定你们马上要死,惨死!”

这个通体包裹绷布的兽人,从绷布的形态来看,应该是狮头,只不过整个包裹在绷布底下,见不到面孔。

胡燕徒看在眼里,着实有些纳闷,普通人类以布裹脸,是为了要隐藏行踪,但这一套用在兽人身上,可说毫无意义,甚至欲盖弥彰,那个太过明显的头形,让什么伪装显得很蠢。

“你是狮族?”东方恋雪道:“你们在暗中密谋再起,就只凭这点小东西?告诉你们吧,你们的愚蠢野心不会成功,遮日那王尚且得不到好下场,你们只会再败一次,这次定让你们彻底完蛋。”

“哼!这次再不同于之前了,我们的大军,不败不灭,非但征服各兽族易如反掌,更将踏平精灵、翼人的老巢,将一切旧仇清算,当日的血债,必定要用鲜血来偿还……”

狮族兽人连声咆哮,声声充满怨与怒,胡燕徒感受得到,觉得这些东西开口血洗,闭口血债,确实也是挺烦的,当下暗自估计距离,看看能否以刀气斩杀这兽人,又或是直接以意念配合掷刀出手,一下把敌人干掉。

(有难度啊,足足三十米的距离,刀气飞了那么远,杀伤力也没剩多少了,杀得了吗?掷刀的话,风险太高,还有旁侧与后方的两只大蜘蛛,如果趁我没兵器的时候攻击,恐怕不好挡下……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杀了这东西,蜘蛛就会自动消失了,如果不是,杀了他也没意义……)胡燕徒审慎评估,却听见那个狮族兽人暴喝一声,“你手里拿着什么?”

声音中满载着愤怒,胡燕徒一怔,自己手里当然是拿着兽王刀,但东方恋雪的手里……朝东方恋雪手中一看,赫然看见一枚晶石,闪闪发光,胡燕徒认得那是很普通的一种魔力摄形设备,换句话说,这个狮族兽人说的每句话,都已经被东方恋雪给录摄下来了。

“哈哈,法治社会是讲证据的,如果手上没证据,说什么都没有人信呢,感谢你的证言了,我从以前就很喜欢狮族,狮族兽人好啊,个个都是老实人,喜欢说大实话。”

“你!卑鄙的人类!”

狮族兽人气得快要吐血,东方恋雪一派淡然,耸耸肩,道:“后头问题你就别担心了,一天之内,狮族再起的消息,连同你的证词,大半个帝国的人都会知道,再过一天,北地的所有部族也会知道,消息是由南全面往北传,你们潜伏在各兽族的人再多,也封不住这样的讯息传播吧?”

“我杀了你们!看你们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唷,你以为你是自古以来,头一个想玩杀人灭口的家伙吗?早有办法对付你了。”

东方恋雪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晶石往上一抛,似要发动魔力传送,那个狮族兽人如何能放他传成功?杖头一举,便要持咒阻截,而东方恋雪厉喝一声。

“老胡!”

早已有备的胡燕徒,哪会不明白意思,虎吼一声,兽王刀化作一道青光,飞掷出手,如虹贯日,一下命中那个兽人,由于是拼尽全力掷出,这一下力道奇大,兽王刀贯穿那个兽人的身体,还飞出老远。

“得手了!”

胡燕徒一击得手,正感兴奋,但看见兽王刀贯穿敌人身躯,却无血溅出,立刻知道不妙,这东西多半只是残像或幻影,自己一击失手,已落入敌人的算计,还不及防御,后背几处一痛,险些给敌袭贯体而过。

敌袭,是蜘蛛丝,就在胡燕徒掷刀出手的同时,旁边、后方的两只缚妖魅蛛同时喷吐飞丝,劲道之猛,强逾箭弩,硬度也不在任何金属之下,同时命中两人,胡燕徒习有金钟罩,尽管关数不够高,他的也远比常人坚韧,蛛丝射中,仅是入体数分,不像东方恋雪那样前后洞穿,只不过即使如此,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因为正如东方恋雪所料的那样,蛛丝上有毒……剧毒!

扔上半空的晶石,被一道风箭给打成碎片,但发出风箭的狮头兽人,却自胡燕徒正后方的那只缚妖魅蛛上现身出来,然后翻身栽倒下去,胸口、上钉了三支劲箭,支支贯体;尾端的焦痕,代表入体后还小小了一下,任何有血有肉的生物挨了这一下,都禁受不起。

“你都说了是魍魉魅蛛嘛!魍魉魅蛛是靠制造幻象来捕获猎物的,你说得那么明显,难道还以为我们会猜不到吗?我们又不是外地来的大老凯……唉,就算你认为死人会替你守密,那也得杀得死我们啊……”

东方恋雪说了几句,身体晃了一晃,脸色并不好看,泛起一层蓝气,蛛毒入血脉,迅速化开,想要运功逼毒都来不及,所幸无心之射奏功,准确放倒了敌人,否则敌人趁隙下手,后果严重。

“你……”胡燕徒此时已清楚想通,虽然想发怒,却只能有气无力地道:“你让我掷刀,只是为了诈他安心,他看我的刀脱手,全力攻击,你就当黄雀给他几箭……无、无心之射的射程远,他……他……”

话说到后来,头晕目眩,已经讲不下去,胡燕徒陡然发现一件奇事,自己的内力比东方恋雪强,蛛丝入肉比东方恋雪浅,毒发速度也比他慢,至少自己还能用内力压着毒素,不像他连脸都变蓝了,然而,自己受毒力所侵,很快就意识昏昏,东方恋雪明明毒力已经行开,看起来却还很清醒,这实在很诡异。

“……不用意外,我只是比较训练有素,大家的江湖路不同,练出的本事多少有差异,我要是没有这本事,只凭无心之射,也不敢玩这样的苦肉舍身招。”

东方恋雪苦笑了两下,觉得脸部有些麻木,毒力进一步侵蚀身体,为求速战速决,自己这一下确实玩得有些险了,还好成功把那家伙放倒,现在别的不说,先把胡燕徒的刀弄回来,对他的镇毒大有助益,至于自己……反正训练有素…… “唔!”

东方恋雪骤然一惊,刚刚得到自由的腿部,又重新被地面沾住,最初他以为中毒恶化,连腿也麻木,却瞬间确认并非如此,不但土黄色的光网重新出现,三只缚妖魅蛛一起发亮,自己和胡燕徒就像是被一座狭窄的牢笼,分别自头顶罩下,全身都被拘束住,别说是手脚动一下,就连想动一下嘴角都感吃力。

这是比单纯蛛网更进一步的束缚之力,缚妖蜘蛛之名,便是因为牠能缚住高达九成的北地妖兽,当然不会只是放蛛网那么简单,而驱动缚妖魅蛛发力,已经倒下去的兽人,自然也没有丧命。

“……你们……这一下……非死不可了!”

以法杖拄撑地面,狮族兽人又重新站了起来,声音里头有着怨与怒,却没有多少痛楚,似乎东方恋雪的一箭,根本就没有把他伤到。

但东方恋雪很清楚,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自己瞬发的三箭,包含破魔箭、穿透箭、爆破箭,无论是对方是术者、武者、狂化兽人,连挨了这三箭,体内脏器都会给烧炸得一塌糊涂,绝没有能够再起的可能,对方能够这样快就站起,行若无事,这只会是因为自己忽略了什么……思索间,接触到胡燕徒的目光,东方恋雪知道他正鼓运着地阶力量,试图突破缚妖魅蛛的束缚,更晓得这件事不像胡燕徒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在毒力侵蚀之下,筋肉生变,力量运行受阻,就算武功再高,也发挥不出来,很多以力量见长的妖兽,就是这么被压制住,最后成了缚妖蜘蛛的食物。

狮族兽人举起法杖,吟唱古老的咒文,缚妖魅蛛发着强光,困住两人的无形牢笼,向内大力收窄,东方恋雪、胡燕徒的骨肉承受巨力,剧痛难当,心知这压力再提升下去,本身很快就无法支撑,若再不设法突破,丧命危机便在眼前。

(一不留神就变成致命危机了,不过,我才不会那么容易死咧,连遮日那王都要不了我的命,一个喽啰能把我怎么样……)东方恋雪多少有些顾忌,自己不是没有反击策略,只是不好当着别人的面用,幸亏这里只有胡燕徒一个,如果再多点别人,那就真的很棘手了……正预备要动手,忽然一道强光,破空而来,仿佛一道流星,穿过天空,亮度极高,却不刺眼,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这道流星似的白光,隐隐凝结成一支三叉戟,划破长空而来,气势并不迫人,却瞬息即至,准确地击向狮族兽人。

“吼!”

狮族兽人发出一下吼声,察觉到了危机到来,并且试图闪躲,可是他甫转身移动,那道白光也随之偏转,竟是自主追踪而来,不管他怎么闪避,白光都能校准追上,最后终于击中。

“嚎~~~~”

与寻常的攻击不同,这一下的威力似乎不是很大,没有造成什么、强风,不过命中之后,狮族兽人发出惨嚎,像是承受着凌迟之痛,跟着,白光从其眼、耳、口、鼻……每一处窍中宣泄喷出,像是一朵朵白色的火焰,炽烈燃放,让痛嚎之声瞬间中断,整个人化为一堆灰烬,随风飘散不见。

狮族兽人一下被消灭,三只缚妖魅蛛失去召唤者,缓缓消失,束缚结界与地上光网一同散去,东方恋雪见状,想到了一点东西。

(这是……好像是那个禁忌的……拈花……)东方恋雪神智开始昏沉,尽管身上毒发,但自己本来评估还可以多撑一段时间,这么快就陷入昏迷,恐怕有些别的缘故,迷迷糊糊之间,只见一道身影慢慢出现,似是缓步走来,速度却是极快,转眼间便到了近处……依稀所见,似乎是一个僧人,穿着一件雪白的僧袍,手执念珠,身上发着祥光……——

在这场战斗中,胡燕徒比东方恋雪要早失去意识,没见到狮族兽人是怎么被gan掉的,不过,当他回复知觉,先是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服,周围也芬芳馥郁,散着一股奇香,似乎置身什么花圃、温泉之中,如此的享受,这辈子好像还没什么机会尝试过,一时间真是不想睁眼,只想再多享受一下。

然而,这种爽过头的感觉,很快就让胡燕徒觉得不妥,因为他察觉到,之所以觉得暖洋洋,是因为自己泡在暖水里,而且这份暖意正迅速增温,由暖水变成热水,然后再变成……蓦地睁眼,胡燕徒发现,自己正泡在一个大缸当中,这个缸相当大,自己身材已经算魁梧了,但泡在这个缸中,仍绰绰有余,尽管看不到缸底下的状况,可是从缸中的水温来感受,想也知道底下肯定是干柴堆积,烈焰飞腾,而周围水面所飘浮的,则是一些大蒜、胡萝卜、洋葱、辣椒、花椒之类的东西,水里还可以嗅出盐、酱料的气味,眼下的处境是怎么回事,已不问可知。

目光越过缸沿往外望,看到几个兽人妇女在外头添柴,穿着围裙,带着帽子,有的还背着孩子,身旁也牵着一个;数米外还有几个小兽人站着,用一种垂涎欲滴的模样,朝这边看过来……这是自己到北地以后,首次接触兽人妇孺,其实颇具纪念意义,但这种接触状况实在太糟糕了……“唷,老胡,你醒啦?有没有觉得自己很香喷喷啊?有就恭喜了,我从没觉得你看起来这么顺眼过,等一下可以借我咬一口吗?”

戏谑的声音远远传来,胡燕徒稍觉心安,因为东方恋雪还在附近,还能开口说话,就表示状况不是太糟,只是当他循声望去,这一惊便非同小可,因为东方恋雪的情况,比他这边更糟,自己还只是泡在大缸里被水煮,他已经整个被剥光,只剩下一条,手脚都被捆绑在一根木桩的两头,木桩正被架起来,缓缓转动,底下也是堆起干柴烧着火,将他转着烤。

东方恋雪脸上还挂着笑,身上却油油亮亮,也不晓得是涂抹上去,还是被烤炙而出,总之已是名符其实的被架在火上烤,这一下可把胡燕徒吓得不轻,虽然还搞不懂。自己两人是怎么落在兽人手上的,但眼前选择显而易见,再不反抗,就成为兽人的盘中餐了。

“吼!”

胡燕徒一声长啸,自大缸中飞跃而起,带出水花激溅四方,他半空中感应到兽王刀存在,扬手一招,青芒由不远处射来,直射入手,他与兽王刀一结合,威势大增,如潮刀气汹涌飙出,袭向四面八方,破开大缸,而他本人扬刀直劈向东方恋雪,预备先把人给救下。

不料,这一刀劈出,原是要先砍向东方恋雪手上的绳索,却有一个兽人孩童忽然跑出,正拦在刀锋之前,这一刀直直要砍了上去,胡燕徒大吃一惊,脑里也一下大乱。

(老子杀兽人不手软,但……难道就这么杀了他?兽人虽小,却也是兽人,难道小的敌人就不是敌人?可是……)几个念头瞬间闪过,胡燕徒还未有决定,手上却已不自觉地狂收内劲,偏转刀锋,却也就在此时,一手掌从旁伸来,掌势玄奇奥妙,只是轻轻一沾,就如岳之镇,任兽王刀上的刀气怎样迫发,都被稳稳镇住,掀不起半点波涛。

一掌压制住兽王刀后,跟着就是一拳,直直轰在胡燕徒的胸口,将他一下打得滚跌出去,险些连兽王刀都脱手,滚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止住,五脏犹自翻腾不休,只想跪地狂呕……如此雄强力量,可不简单,胡燕徒常与陆云耕拆招,试过他的拳劲,这一拳比陆云耕的拳要厉害得多了。

而抬眼望去,只见一道身影背光而立,看来是那么高大、雄伟,充满不可一世的豪杰霸气……(兽人之中……竟有如此英雄人物?)

第六章 占山为霸.混世魔王

又一次遇上了兽族的强人,还比三名未狂化的兽王更强,胡燕徒很是有心与之交交手,试试这人到底有多强,然而,甫要运劲,被压制的蛛毒一下爆冲,全身麻痹,连握刀都没力气,更别说战斗了。

(我代表着人类,岂能在兽族面前失威?不成!就是死也要死得……)心念一动,胡燕徒正要全力站起,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声问话。

“小子,你混哪里的?老大是谁?看你傻头傻脑……慈航静殿出来的?”

声音粗犷,却不是兽族的口音,胡燕徒定睛看去,才发现这个将自己打得滚倒在地的敌人,不是兽人,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现在出道的年轻人,脑子都不晓得装了什么?随便拿把小刀,就出来乱挥、充老大,简直不知所谓!”

说话的人,往前走上两步,胡燕徒看了清楚,发现那是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浑身肌肉虬然,浓眉大眼,脸上还有刀疤,而且这人坦裸着胸膛,只在身后披着一件虎皮披风,领口有一道金链,看来确实充满江湖味,像是市井流氓首领。

单看长相,这么一个山寨土匪似的人物,实在不像有多厉害,武道修行,一向不是肌肉越多越好,上乘的内家高手,武功练得越精深,外表就越平凡;会搞到满身肌肉,这通常是练的功法有问题,或是练武不练功的后果,这种人一般来说,是武者中垫底的角色,更没有什么成长性。

不过,那一拳之威,却是胡燕徒亲自领受,他很清楚此人的厉害,而且,仔细感受,轰入体内的拳劲中,似乎还有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刀疤大汉朝胡燕徒看了两眼,道:“你小子不好好泡着,跑出来是嫌命长吗?本来你泡在缸中,配合其他的药材,只要泡上个把时辰,就能解毒,这么跑出来动刀,又要从头泡了……不过看你这小子一脸鲁莽蠢样,救好了也多余,还是直接超生好了。”

“解、解毒?你胡说八道,哪有人用这种方法解毒的?”

“缚妖蛛毒遇热便会受压制,你中毒较浅,泡泡温水就好了,你朋友中毒深,温水缓不济急,只能直接架起来烤。”

“鬼扯啦!你说的什么温水泡药材,就是佐料和洋葱吗?大火烧得那么烈,摆明就是想煮熟老子,还说那什么骗小孩的话,真当老子是没脑的吗?”

“佐料?”

刀疤大汉微皱眉头,看了一看那**裂的大缸,里头确实是一堆佐料与酱料,并非他之前交代的药物,疑惑心起,望向身旁的兽人孩童,听他们窃窃私语说了几句,明白过来。

胡燕徒最初还处于盛怒,想不太明白,不过看见刀疤大汉、兽族孩童的反应,稍微已猜到几分,这时忽然听到东方恋雪哈哈大笑。

“哈哈哈,老胡,温水煮青蛙,这滋味不错吧?难得体验一次,是不是让你永生铭记啊?”

听到这里,胡燕徒哪里还不明白,定是刀疤大汉离开的时候,交代了治疗方法,一个放在大缸里泡,一个放在火上烤,东方恋雪这王八蛋不安好心,看自己在缸中泡得太爽,就谎言欺骗那些负责倒药的兽人孩童,让他们改把佐料、香料倒入,从药蒸变红烧。

想通这些,胡燕徒哪怕毒发,仍是气得咬牙切齿,当下的反应,就是立刻抱薪救火,回身到裂缸下捧起大片干柴,二话不说,跑到东方恋雪的烤架下,扔了出去,登时烈焰狂燎,烧上东方恋雪。

“喂!喂!老胡,住手啊,火烧起来了,我火烧了,快住手啊!”

“你个乌龟王八蛋,没事找事很好玩是妈?我就直接烤了你,为全天下除害!”

火烧,东方恋雪这一下委实狼狈,但些许火焰,本来也就威胁不到他,他一下弹腰,就连着木桩一起从火焰上弹开,人在半空,手脚运力一挣,绳索碎断,又一下翻身,安然落地,还不忘向刚才那个扑过来为他解索,意外变成挡刀的兽人孩童摸了摸头。

“谢谢你啰,小朋友,我没想到你会跑出来,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我很承你的情,将来我会报答你的。”

“……你……你是眠茶的朋友,我们不能让你被砍死……”

或许是因为紧张,兽人孩童的话结结巴巴,说了两句,就躲在刀疤大汉的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旁边的胡燕徒却被这一句话点醒,刚才的那一拳,蕴含的内劲正是慈航静殿心法,只不过相当低阶,不是易筋经、洗髓经那样的神功,一时间没怎么认出来,现在一下被点醒,登时认出,就连刀疤大汉的脸,看上去都越来越熟悉,像是一位久违的故人……仔细算来,自己与这个人已经多年没有见了,但昔日在慈航静殿,他未离开之前,曾指点过自己武功,对自己也是很不错的…… “眠、眠茶师叔……”

一句话说完,体内毒气爆发,胡燕徒又倒了下去,刀疤大汉一伸掌,将他接过扶起,雄浑内劲透过手腕接触,直传过去。

“唔,缚妖蜘蛛的毒真是麻烦,不能单纯用内力迫出,没有配合适当的药物和疗法,就没法料理干净,这下不架在火上烤,恐怕也是不成了。”

“厉害啊,眠茶将军,不愧是在北地待得够久,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啊。”

东方恋雪耸了耸肩,在一旁微笑。这一趟前往兽人大营,与狮族的残余势力对上,这点不在预计之中,对上狮族潜伏人员之后,又遇上了这位北地英雄,这更是在意料之外。

接触巴吐城之前,眠茶之名对自己的意义,大概就是一名兵法通神的绝代神将,不过,知道了他在巴吐城的所作所为,感觉反倒大大不同,这个传奇人物更多添了一份奇特风采,让自己对之更感兴趣——

胡燕徒再清醒过来,已经是大半天以后的事了,被捆在木桩上,整个给架起来转着烤,由于他比东方恋雪重得多,所以架起来烤也更费功得多,是两名兽人大汉一起来,这才完成了这个任务。

拔除大部分毒素后,胡燕徒离了木架,开始四处走动,发现这里是一处在雨林中开辟出来的小村落,里头用简陋的材料,搭建了一些简单的房舍,和巴吐城的砖瓦建筑没有得比,就是勉强可以住的程度。

村落里头所住的,有一半是人类,几乎都是精壮男子,其中慈航弟子的数目颇多,看来都是自愿来此从军追随的人,只是都有些年纪了,换句话说。恐怕已经好几年没有青壮人士来补充了。

除了人类,村子里头也住着相当的兽人,但与雨林中的风俗不同,这个村落里头,许多不同族的兽人一起混居,全然不像其他各族那样,不同的种族绝不混在一处,只不过,放眼望去,这里的兽人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哪怕偶尔看到几个年轻的,也是身带伤残的特殊份子。

胡燕徒听东方恋雪说过,兽人的世界,以力为尊,奉行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妇孺在兽族中没什么地位,至于已经残废的兽人,除非能证明战力更胜于前,否则在部族中就是废物一个,备受歧视不说,可能还每天被同族照三顿打,真是惨得很。

看看周围的兽人,虎、豹、狼族之外,连狮族都有,其他还有一些不同的族类,彼此间的气氛还颇为和睦,而再看看村中其他的人类,他们很自然地与兽族错身,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这幕光景……看上去很奇怪,但有过巴吐城的经历后,胡燕徒觉得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嘿嘿,是不是觉得有些不能适应啊?其实如果换个角度来看,老胡你不觉得这个村子,很像人们理想中的大同世界?”

东方恋雪悄无声息地出现,说出的话,却是让胡燕徒颇有感触,而他更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这、这里……这里是第九纵队的眷属宿舍吗?”

“哈哈,老胡你也不老实了,看你眼神,明明已经猜到了,为什么要说是眷属宿舍呢?”东方恋雪摇了摇头,笑道:“就和你想的一样,这群伤残老弱,就是名震天下的第九纵队,这个事实别说你想不到,连我都吓了一大跳啊。”

“怎么会这样的?不都说第九纵队是强兵悍将,天下无双吗?这么一堆老弱妇孺是怎么回事?而且一半还是兽人?这是哪门子的部队?”

“少来了,第九纵队是强兵悍将,巴吐城还是天下驰名的不落坚城咧,结果事实又是怎么样的?你自己明明都看过的,怎么还想不通啊?”东方恋雪笑道:“巴吐城也好,第九纵队也罢,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贯彻着他的理念与风格,我问过了,眠茶大师说,第九纵队的特点不在战斗,而在回归生活、回归平淡,第九纵队的数目越多,北地的战事就越少,要是有一天,普天之下都是第九纵队,战争也自然就不存在了。”

胡燕徒微微一愣,再看了看村中的和平景象,人类与兽族很自然地共处,就像任何人类村落一样,颇有几分大同世界的意象,不过,哪怕眼前的景象再动人,最终也是没有意义的。

“这种样板村有什么意义?也许在村落里头,他们可以处得好好,但只要一踏出这村子,他们还是要面对本身立场与利益问题,而且,外头的那些兽族,会对这种废物村落有什么好感吗?随时都会被摧毁的东西,不用太当回事了。”

“呵呵,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长长久久的,严格来说,天地万物,到头俱灭,本来也就没什么好当回事的,但在短暂的时间里,找寻事物的存在意义,那就是我们的责任了……兽族态度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确实彻底奉行弱肉强食原则,对废物、没利用价值的东西不手软,不过好歹也是同族,他们也懂得一些人情,既然这些人已经不在族里当累赘,他们乐得网开一面,替同族留点生路。”

东方恋雪道:“听他们说,从这村子存在以来,各兽族的人马从来没往这进犯过,有意无意,把这里划为禁武地带,连猎捕食物的采集队也刻意避开这边,算是给这里留点生路……说到底,兽人也是有感情的。”

“你说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在替兽人说话一样?”

“哪有?客观就事论事而已,我和兽族可没有民族仇恨,战斗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对他们有正确的了解,才方便我制订战术。反倒是老胡你很奇怪,你一个和尚出身的,兽人又不可能杀了你爸、砍了你妈,你对兽人哪来的民族仇恨?这么恨恨不平的,为啥呀?”

“我……我……我是……我只是……”胡燕徒结结巴巴半天,最后抓了抓头发,恼怒道:“我只是很讨厌这种状况,我不喜欢处理太复杂的事,既然是敌对,就全是可恨的敌人,我不用想太多,单纯去挥刀、单纯去斩,这样就行了,如果一下想得太多,要我分这个该斩,那个不该斩,这太头痛了,我挥刀就是想单纯挥刀,上了战场就是单纯杀敌,不是来赏善罚恶的。”

“理解,你是刀客,不是侠客,不过有一点连我也很好奇,你什么都不想,刚才砍小孩的那刀如果没被拦住,你会直接这么砍下去吗?”

“我……”

胡燕徒呆了一下,就看东方恋雪微微一笑,一下拍在他肩膀上,笑道:“好好想想这问题吧,如果有一天,你真想通了这问题的真谛,你的武功就会不只是现在这样。”

“……为什么这么说?”

“自然有我的理由,将来你就知道了,至于眼前……我对这位眠茶将军不太熟悉,你好歹是慈航静殿出身的,总能提供点资料出来吧?他好端端的一个大和尚,为什么放着佛法不修,孤零零跑到北地来?”

东方恋雪道:“我听过不少传言,有些说他是为了求取佛法真谛,也有些说他是要寻找无上禅功,还有些人说他是混得不好,在慈航静殿待不下去,这才不得不离寺远走……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

胡燕徒皱眉道:“这我哪会知道?我在寺里既不喜欢闲聊,也不喜欢包打听,哪有机会知道乱七八糟的传闻?再说,眠茶师叔离开本寺已久,寺里关于他的传闻,本来就少之又少。”

“是啊,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慈航静殿的传奇人物,虽然不是总打胜仗的那种,但也算得上是有气节,众人仰望的民族英雄,孤身于北地抗衡异族,慈航静殿出了这样的人物,应该要敲锣打鼓庆祝才是啊,怎么会弄到人人绝口不提的?他在寺里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胡燕徒一时愕然,由于事隔久远,还真说不上有什么印象,就是记得他曾指点过自己功夫,虽不是什么神功,但自己在寺中形象不佳,脾气又火爆,总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他会特别来指点自己,已经非常难得,所以才会让自己印象深刻,但……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确实没什么这方面的印象,依稀只记得,那个人还在寺里的时候,虽然不是现在这等流氓模样,光头、僧袍,一副平凡的僧侣相,不过,他似乎有一个很寂寞的背影……“……没什么好猜的,几个理由都有,他确实混得不怎么样,就是因为在寺里待不下去,才到北地来,而找寻武功和佛法真谛,都是目的之一……”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正是眠茶大步而来,他坦胸披虎皮的时候,整个样子看来像山寨主、流氓,可是摘去了那张虎皮,刀疤脸加上壮硕体格,整个就是屠夫样,而他身旁还跟着一群人,有兽人也有人类,虽然那些兽人看来多半有残疾,可是身上的气势很强,一看就知道实力不凡。

“喔喔,还真是不能小看咧,谁说残疾人就没有战力的?”东方恋雪斜眼睨视道:“这才是真正的第九纵队啊,随便哪一个站出来,在巴吐城里都可以一当百,闹个天翻地覆,不是难事。”

“……他们追随着我,不是为了战斗的。”眠茶望向两人,道:“兽人第一次强攻巴吐城,就是你们两个惹出来的?还有第二次的围攻,也是被你们打退的?”

东方恋雪与胡燕徒心中一懔,这个村落看起来很偏僻,深藏于密林之中,看来似乎与外界隔绝,不过巴吐城的状况,眠茶仍清清楚楚,显示仍有管道与外界联系。

胡燕徒对眠茶抱持敬意,以晚辈之礼拱了拱手,道:“第一战事出无奈,弟子等人是遭到伏击,被迫还手,在不清楚状况之下,意外杀了城里的兽人,所造成的错误……”

话没说完,眠茶把话打断,道:“错误?你们认为杀掉城中的兽人,是一种错误?”

胡燕徒为之语塞,他当然不认为杀掉兽人是错误,以他的立场来看,让那些兽人进入城内,与兽人交易,这才是天大的错误,换做遇到别人,早就一刀把人斩了,只不过基于对眠茶的敬重,他才违心表达歉意,其实没有半点做错的感觉,没想到一下被抓住话柄,尴尬得不知怎么回答。

眠茶望向东方恋雪,道:“听说你闯入兽人大营,当着三族兽王的面,揭开狮族的密谋,还背负着帝国之主的谕令……年轻有为,大大出风头,厉害得很啊。”

东方恋雪笑道:“哈哈,能得大师称赞,小子愧不敢当,再怎么有为,也不可能和大师在北地的丰功伟绩相比拟,况且……与其要说我大出风头,还不如说我已经被列上兽族的必杀名单,说不定此刻兽族正派出什么高手来取我性命呢,大师以为然否?”

眠茶的目光望向胡燕徒,道:“南方的传闻,你不但偷学易筋经,还参悟了失传的如来神掌,有此一事?”

胡燕徒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哈哈哈哈~~~~”

再次打断胡燕徒的回答,眠茶放声大笑,“你们两个真是好运,之前我才接到本寺罗汉堂、戒律院的法令,要协助缉拿叛徒胡虎,刚才兽族又派来使者,说只要擒捉你们两人交出,他们就会谢以重酬,你们两个运气不好,自己撞上门来,阎王面前,只好怪自己蠢了。”

胡燕徒闻言一惊,“眠茶师叔,你……”

“现在才后悔,已经晚了。”眠茶冷哼一声,刀疤脸上满是戾气,五指如钩,两爪直探两名晚辈的肩头,胡燕徒、东方恋雪看得仔细,这两爪势道凌厉,要真是给拿着肩膀,肩骨立碎。

两人各自旋身闪避,预备可以避开这一爪,但转了几圈,都已经移开数米,那两爪却仍如影随形,贴附在侧,最奇怪的一点,就是两人并非往一个方向闪躲,明明是各朝一方闪避,相互间已拉开十米之遥,那股爪劲仍形影不离,好像不管他们怎么闪,都逃不出爪劲的追击。

“这是……”

东方恋雪颇识佛门典故,再看胡燕徒脸上惊愕之情,登时肯定自己的想法,这恐怕是慈航静殿的著名绝学“如影随形掌”,那是如来神掌失传之后,慈航高僧钻研佛门神通,试图复现神掌,所意外开发的副产品。佛门在时空的理解上,远远超过其他宗派,这门如影随形掌练到精深处,据说能够像如来之掌,哪怕敌人瞬间翻出十万八千里外,仍被困于如来掌中。

东方恋雪有心一试,身法一再加速,甚至用上了奇门步法,随着身法快至巅峰,产生了分身幻影之效,一个人幻化出七八道身影,看得人眼都花了,但无论他怎样分身快闪,每一个幻身仍被爪势箝制,甚至被一一破灭。

(果然啊,这种爪势……是兽族的战技,他在北地多年,与兽族往来密切,连兽族的战技都学会,还将之融会贯通,化入自身武学……兽族、慈航两边的武技融合,这可不简单啊……)这边东方恋雪凭着身法快捷、奇幻,在如雨爪势之下连连闪躲,利爪虽然厉害,却总是慢了一步,让他屡屡逃过,但另一边胡燕徒的情形就很糟糕,他本就不以身法见长,十爪里头有七八爪都打在他身上,只得以金钟罩硬扛,嘴角都开始见红,情况恶劣。

(这个老胡真是要命,还想当什么战神呢,稍微碰到一点让他狂不起来、狠不下去的人,他就章法大乱,溃不成招,这样下去怎么行?还是只能帮他一把了。)东方恋雪心念一动,对着胡燕徒遥遥大喊,“老胡,这家伙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他欺师灭祖,勾结兽族,连兽人的战技都学了,肯定和兽族换了不少东西,现在他又要把我们出卖给兽族,如果你还不反抗,后头被害到的不只是你个人,还包括千千万万的人类啊!巴吐城要是陷落,你就是千古罪人了!”

用东方恋雪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激一激,连公猪都会上树”,胡燕徒被如浪爪势打得晕头转向,不满、气恼、困惑,早就令他像是一座承受压力、即将爆发的活火山,再一听到东方恋雪的话,怒气爆冲,一下放开顾忌,虎吼一声,抖手招来兽王刀,擎刀怒劈。

“受死!”

兽王刀绽放青芒,切割大气,化作一道刀虹,直破逾百爪影而去,只是这鼓上地阶力量的一刀,虽然能破爪势,却逼不出隐藏在爪影之后的敌人真身,爪影只是一顿,当这一刀势道已老,爪影再次无边无际而来,势道比之前更强,更让人眼花撩乱。

眠茶能安然在北地多年,有地阶力量是理所当然的事,地阶对地阶,这简单一刀本就不可能把他怎么样,不过胡燕徒要争取的,也就是爪势停顿的那短短一瞬间,他一刀砍出,随即凝气、立掌。

出掌,是胡燕徒的选择,他不想过度倚仗兽王刀,况且,如果是持刀出击,杀伤力控制不住,怕造成什么遗憾,只不过就算舍刀用掌,这一掌也绝不平凡,掌势一起,胡燕徒浑身真气激走爆冲,掌上生出火光,一波一波的灼热气浪,自掌上发出,与爪影一接触,爪影尽数被焚灭,周围的兽人、人类承受热浪扑面,纷纷退避,讶异于这个人类大汉所使的绝学。

漫天爪影,被层层热浪焚灭,连眠茶的身影也被迫显现出来,更受胡燕徒气机锁定,躲也躲不掉,便连对东方恋雪的攻击都放弃,转过头来,专心面对着胡燕徒,眼中神芒闪烁,吐出一个“好”字。

“……寺内高僧所言无差,你确实偷学了神掌!”

“神掌天授,何来偷学?今日我就用神掌替本派清理门户!”

胡燕徒怒喝一声,一掌推出。华尔森林之中,他参悟神掌的一式“金顶佛灯”,但修为未至,离了幻境之后,再使不出金顶佛灯的完整变化,眼下的一掌,是省略一切变化,简略版本的金顶佛灯,没有形成三十六道佛火金灯,只是一团佛火聚于掌上,虽然简单,却包含了他对神掌的所有理解,骤然轰推出去。

“好!神掌大名鼎鼎,今日且看看你这个长了毛的和尚,如何伏魔?如何伏我?”

眠茶一声长啸,对着胡燕徒的禅掌,不闪不避,两指猛戳了出去,随着这一下戳出,整条手臂笼罩在一片白光之下,与胡燕徒掌上佛火,正面对撼。

两股力量对撞,同为佛门绝顶神功,旁人未必认得出来,东方恋雪却暗自窃喜。

(这一下……终于可以确认这怪和尚的真正实力了……)

第七章 诫誓武学.拈花神通

胡燕徒开口说要清理门户,并不是随口说说,刚才一面接战,一面回忆,稍微想起了一些旧事。

在慈航静殿的时候,眠茶的个性也是又臭又硬,和什么派系都处不来,孤魂野鬼一个。这种背景,当然不可能练成什么高深武学,离开慈航静殿时,武功只是一般,现在能够提升上地阶,自然不可能是靠修练慈航武技,只会是得益于兽人战技,通敌卖国这个罪名,并不冤枉。

不过,就算得益于兽人密传,拥有地阶修为,但最多也就是这样了,慈航静殿中不乏地阶高手,却没能出一个像天妖那样的绝世强人,眠茶当然更不可能,而要对付慈航静殿的高手,如来神掌具有绝对优势,甚至能产生一种阶级压制的效果,所以胡燕徒立刻决定使用神掌,这……不是为了存心炫耀。

在胡燕徒掌扬佛火,悍然推出的同时,东方恋雪就看透了他的想法,更暗叹他少想了一层,一个能把“如影随形掌”悟透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不参佛理,只会闷头练武的人,要拿徒具威力,却没有佛门至理蕴含在内的神掌去强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更何况……两股力量对撞,眠茶的两根指头,没有聚成剑指,照说力分则弱,可是与这半式金顶佛灯相撞,白光与佛火一触,居然将佛火轻易化消,白色光华漫延过去,染上胡燕徒之身,白光所过之处,畅快舒泰,胡燕徒心里一片祥和,生不出半点杀念、战意,就连怒意都被消解。

人没有斗志,手上自然没什么威力,胡燕徒一身力量,却偏偏使不出来,甚至不想使出来,浑身放松,进入了一种安和宁祥的状态……自然,也就没有防御了。

东方恋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眠茶的这一手,恐怕已不属纯武功的范畴,至少自己不晓得慈航静殿中有什么武功是这样的,感觉上,这一手更近于佛门神通,和自己的“一念痴迷”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念痴迷是让人神魂动荡,意不守舍,不能防守;这一手则是直接打消敌人的战意,让敌人虽然清醒,却不想战斗、不想防守……两种技巧难分优劣,却有近似的奥妙。

而眠茶真正的攻击,就在胡燕徒最弱的一刻发动,他双臂一错,臂上骤生无匹金刚力,运掌如飞轮,推击在胡燕徒胸口,劲道有若洪涛,刚猛绝伦,无比霸道的一掌,由前胸直透后背,胡燕徒的背后爆出两个血掌印,口鼻溢血,眼前发黑,险些当场就晕过去,只是他天性勇悍,尽管中了这一击,半昏迷之中,却还握紧手中兽王刀,凶猛劈砍一刀。

观战的人们与兽人们,都对胡燕徒的剽悍大为吃惊,这一击由他们来受,肯定是当场晕死,这年轻人明明也半昏了,却能撑着咬牙还击,真是千里挑一的善战之人,而东方恋雪同样也吃惊,因为这刚猛无匹的一式,他曾在典籍中看过,那是一套已经失传许久的东西,虽然只在历史上留下短暂而灿烂的寥寥一笔,但眠茶将胡燕徒连人带刀一起轰出的手法,无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技……“地藏和尚的九忏罪禅式?”

东方恋雪的一声低呼,没引起旁人注意,因为对于这一套早已被遗忘的禁忌武学,除非很博学多闻,否则真是没几个人知道,但眠茶却一下转过头来,双目炯炯地盯着他。

承受着眠茶的目光,东方恋雪耸了耸肩,“不用装样子了,如果你真要对付我们,就不用花那么大力气替我们驱毒,你刚才的那一掌,其实也可以让老胡伤得更重的,既然你有意留手,我们大家不妨有话直说,把真实目的直接说出来,坦白讲,我们很赶时间的,还要回巴吐城去,当然啦,如果大师你愿意率军随我们回去,那就更好了,整座雨林里,你大概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援军,你这边一村的精壮人员,总战力还在巴吐城五千士兵之上啊。”

“老子记得对你说过,他们之所以跟随老子,不是为了上阵杀敌的,老子也不会让他们参与战争。”眠茶看了一眼周围的众村民,再望向东方恋雪,“你觉得老子是装样子,那你认为,老子是想对你们怎么样?”

“这个……还真是说不准咧,像你这样的前辈高人,都有高人的派头,看到晚辈,总要出手试试之类的,好像不给晚辈一点下马威,就不像高人一样,唉,这种习惯很要不得啊,你当晚辈的时候,是不是常常给前辈恶整?”

“呵呵,你的眼光很利,判断也准,小辈中有了你这样的人才,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夸奖了,我倒是很佩服大将军和尚,武功突破上了地阶不说,练的还全都是禁忌东西,真要传扬出去,恐怕老胡的仇家还没有你多。”

东方恋雪道:“你从兽族战技得了好处,将之融入本身的武学,这固是创举,但传回南方,慈航静殿恐怕就不会放过你,而九忏罪禅式是佛门禁忌,佛门中人练了这个,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只是这些都还不及你那两指要命,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拈花神通?”

“……果然眼力不俗。”

眠茶闻言一笑,却是骤然闪身,一眨眼便来到东方恋雪面前,东方恋雪察觉来意不善,连忙一闪,险险避过,但眠茶的攻击连环而来,杀意内敛,攻势却凌厉,已经超出了试探的应有范围,周围观战的人与兽人,甚至也纷纷出手,堵截东方恋雪的后路。

“和尚,你来真的?”

“你很聪明,可惜太过自作聪明了,告诉你,你想的东西全都错了!”

眠茶着着进逼,东方恋雪闪了几回,终于被他一爪封着,不得不与之对拼一招,这是东方恋雪最不愿意冒的风险,因为此刻在东方恋雪眼中,眠茶全身形同沾上剧毒,哪怕碰上一下,都可能有大问题。

果然,双方对掌一拼,眠茶身上亮起白光,沿着东方恋雪的手臂蔓延过来,东方恋雪晓得厉害,不得不冒着泄底的风险,急使“一念痴迷”的法门相抗,收摄心神,总算抵住白光中的异力,只是两相抗衡,这两种无上法门虽难分轩轾,可东方恋雪修习时日太短,远不及眠茶,比拼之下,头痛欲裂,觉得好像有一座山压砸在脑袋上。

“巴吐城的工厂,是老子精心所设,居然毁在你们手里,这笔帐还没找你们算,原本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救了毒发的你们,打算慢慢与你们算帐,可是,你们的运气实在太糟了……”

眠茶道:“你们才刚被带回来,后头就马上有客到,要求老子将你们擒下、交出,老子可没什么理由要袒护你们,你们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吧!”

东方恋雪听得暗暗心惊,他确认眠茶这话非虚,那又是哪一路的人马,藏在眠茶之后想当黄雀?兽族?狮族?还是什么想暗中搞鬼的人类了?

眠茶神念再催,身上白光大盛,此涨彼消之下,东方恋雪再难抵挡,终于防御崩溃,白光一下漫延过来,将他整个吞噬,东方恋雪支撑不住,闭眼昏睡过去,眠茶松手,人软趴趴倒在地上,自然有兽人过来,将人绑起。

“把这两个小子吊起来,晚一点会有人来收货!”

眠茶一声令下,东方恋雪、胡燕徒两个都被高高吊了起来,双手给捆绑在一起,吊在树梢,离地足足三米高,像两条腊肠一样,随风摇晃——

时间分秒过去,夜也越来越深,东方恋雪双眼紧闭,像条死猪一样呼呼大睡,睡到连口水都流下来,鼾声大作,吵得旁边的胡燕徒烦闷透顶。

(可恶,要不是因为顾念旧情,不敢动手,我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太可恨了,只要我能挣脱,一定讨回颜面!)气恼之下,目光瞥向这村落的每个地方,对那些兽人越来越看不顺眼,就算是村中的那些人类,看起来也像在和兽族勾结,胡燕徒怒从心起,只想冲下去砍人,只不过,虽然道没有受制,周身真气却提运不起来,连肌肉都酸软无力,令自己没法挣脱,兽王刀被眠茶收走,距离颇远,更召唤不来……这种样子实在太过丢人,胡燕徒越想越气,判断可能是受制于某种自己不晓得的点手法,与其继续在这里当风中腊肠,不如行险,逆行真气,冲击经脉,有七成可能恢复行动。

正预备要付诸行动,忽然听见一下窃笑,声音不大,像是成功偷了蛋的老鼠,得意笑了一下,不过在深夜时分,一点点小动静,都听得格外清楚,更何况距离那么近,胡燕徒立刻就瞪向这声窃笑的源头。

“东方,你没晕吗?”

“当然有啊,你没看我刚刚睡得很香吗?横竖打不过人,趁机好好睡一下,我们这么劳碌奔波,好久没这样睡了,你都不懂得偷个闲吗?一个人气呼呼的,这对你有什么帮助?”

东方恋雪眼睛仍闭着,从底下往上看,完全就是一副晕死过去的样子,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而我劝你还是冷静些,如果你真的逆行真气冲,我保证你不但解不开,还会死得乱七八糟,因为你压根就没发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动不了。”

“我没发现,难道你又发现了?”

“这个当然,你听过拈花神通吗?”

“……慈航绝学之中,有一门拈花指,能以柔力穿金断石,但拈花神通……这个就没听过。”

虽然没听过,但胡燕徒知道,慈航静殿中冠上“神通”之名的绝学,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如果不是如来神掌那样的绝顶武学,就是可以延伸下去,最后开宗兴派,独立一家的东西,像是大名鼎鼎的“拂拭神通”,尽管没什么杀伤力,却几乎可以克尽天下的魔法,让所有的魔法师对佛门望风而逃。

“唉,你除了闷着头练武,也应该多学一点东西的,好歹也是慈航静殿出身,怎么连自家的绝顶神功都不知道?”

“这我哪有办法?佛门之中,有智慧的大德高僧那么多,慈航静殿的传承又完整,不断有人踩在前人的基础上,研发新的绝技,有些成功,有些失败,但有更多虽然没失败,却也算不上成功,开发出一大堆异想天开,威力不如预期,却有许多稀奇古怪之处的东西,成千上万,我哪可能全部都知道?”

胡燕徒所言不错,东方恋雪也明白,其他门派因为传承不久、累积不够深,纵有才智出类拔萃之人,创发功法,也往往程度有限,很多时候都在重蹈前人的老路,但像两大圣宗、魔门这样的组织,千百年的传承,真正起到了累积出“文明”的效果,历代英杰均在前人基础上更进一步,长久下来,有过的高深功法如恒河沙数。

世人皆知,慈航静殿四大绝学,惊世骇俗,其中以如来神掌为第一,对上其他的佛门武技,更会形成位阶压制的效果,这让如来神掌被放上一个至高的尊位,但在魔门的典籍记载中,佛门里头与四大绝学同位阶,甚至不下于如来神掌的武学,所在多有,只是因为某些理由,或是没人晓得,或是没人肯练,这里头很多还被冠上一个禁忌之名,让人敬而远之……“远古时代,佛祖的弟子问道,佛祖拈花微笑,不言不语,此中蕴含佛法真意,所以用拈花两字来命名的,通常都蕴含佛门大道在里头,妙不可言,可意会,不可言传。”东方恋雪笑道:“如果这样说,你还没什么印象,那我再提示一句,这东西在慈航静殿被分在诫誓武学,这样想起来了吗?”

胡燕徒双目圆睁,明白自己为何从没听过这门拈花神通,因为那就是自己绝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佛门辽阔无边,内中千宗万派,除了正统的修行,还有很多异想天开的法门,别开蹊径,甫以其他条件,快速助长本身修为,像是著名的苦修一脉,就是用近乎自虐的方式,痛裁其身,承受的痛苦越多,修成的功夫也越强;而除了这样的肉身苦行之路,佛门之中还有一个支派,讲究遵守戒律,背负着多款戒律修行,成为一种咒约,越是守戒,本身佛法境界越高,修为也越强,不过一旦破戒,可能百年道行一朝丧,瞬间化为乌有。

正因为有这样的风险,所以佛门中信奉“本来无一物”的禅宗派系,常常对戒律一派嗤之以鼻,认为他们经不起考验。不过,高风险也会带来高回报,戒律派很难出现天才,可一旦咒约成立,起步阶段往往修行奇速,一路顺风,要到中阶后期、高阶才会遇到瓶颈,但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决心与毅力,斩断尘俗诱惑,要冲破高阶、地阶的门槛,也未必是什么难事,所以选择这条路的佛门弟子不乏其人。

当然,以胡燕徒的个性,就是杀了他,他也成不了这块材料,什么清规戒律,他心里压根不信、不服,如何能守?不能守戒,当然更不能设下咒约,否则三天两头废功一次,早就完蛋了。

听说这门拈花神通是诫誓武学,胡燕徒就理解为何自己会没听过了,那个系统的东西,自己根本不想去接触,没听过也是正常,只是这么一来,另一个问题又浮现出来。

“不对吧?东方,那个眠茶……练诫誓武学?你确定?他守的是什么诫?”

据胡燕徒所知,诫誓武学的特性,是誓约越严厉、背负的诫律越多,修成的武学越厉害,绝不可能只是随便守一个不杀生、不吃荤的规矩,就练成绝世武功,慈航静殿中能循此路修上地阶的几个长老,所守的诫律吹毛求疵,动辄得咎,仔细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说是活圣人也不为过。

至于眠茶,从他刚才与村人一同烧烤进食的情况来看,他荤腥不忌,酒也喝得不少,开口闭口都是粗话,口业没少造,更别指望他会不妄语;邪这点不好说,偷盗这点也是别想了,因为他似乎还会率队打劫……佛门的主要诫律,他基本上通通不守,这样要说能修成诫誓,那才是见了鬼。

“唔,所以连我也觉得奇怪,慈航静殿确实将拈花神通放在诫誓武学之中,史上修成过这神通的寥寥数人,也都是走负诫修行的路子,难道是我判断有误?还是传闻有错?”

东方恋雪道:“拈花神通,名头不响,但在等级上来说,这东西是与如来神掌同级数的,如果修练大成,据说能消天下一切不祥戾气,普渡众生,化无边地狱为极乐净土……听来很玄,对吗?简单一点的说法,就是净化类的最高境界,这下你懂了吧?”

“净化?不是吧?那摆明是一种精神攻……等等,杀意、怒气,这些确实也算是不祥戾气,净化之法与这相关……原来如此,练到高深处,还有这样的用法?”

“还不只是这样呢……”

东方恋雪脑中,浮现出那名狮族兽人被gan掉的一幕,当时他被白光击中,眼耳口鼻一起喷放白光,当时自己就起了疑心,因为那是能净化一切的真焰佛火,又名灭却净焰,可以焚灭所有的不洁、不祥,在佛火之中等级数一数二,通常的施放方法,是由高僧施法,幻化出佛焰莲华,声势极大,可是狮族兽人被焚灭的时候,那道白光并无赫赫声威,仿佛信手拈来,这种挥洒自如的手法,不像凡俗僧侣所为,倒有几分神佛亲临的意象,环顾自己此生所知,似乎只有佛门传说中的拈花神通,才有此能为……“你晓得吗?拈花神通虽然是佛门无上奥义,走的是净化之路,又被分类在诫誓武学,但它在慈航静殿是被禁止修练的。”

“有啥问题吗?横竖是没人练得成的鬼功夫,让不让人修练有什么差别?慈航静殿里头像这种根本没人练得成,却又被加上禁忌,脱了裤子放屁的功夫多着了,你……”胡燕徒说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等等,这么光明正大,又要持诫修行的东西,为什么会是禁忌?”

“所以我才在怀疑,拈花神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会不会修练这功夫的时候,容易遭受心魔侵袭,才需要持诫修行,而即使如此,出事机率还是很高,这才变成了禁忌。”

“但以净化为主的心法,应该是要破邪、去邪,怎么会……”

“灯塔底下,常常都是最黑暗的,况且你没发现吗?你这位师叔口味超重,练功还专门练那种禁忌的,除了拈花神通,他打你的那一掌,应该是九忏罪禅式之一……真恐怖,这两套神功不但都是禁忌,而且一个失传,一个只有残本,还被严格控管,他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拈花神通也就算了,东方恋雪对于九忏罪禅式兴趣极高,这套只在历史上惊鸿一瞥的绝学,杀人如麻,恶名昭彰,但威力确实不同凡响,一度被推崇为外家功夫的绝顶境界,魔门、慈航静殿都有收录,却也都不全,就是想练也没法练,不过相较于慈航静殿,魔门这边已经出过修练成功的例子,天妖不晓得透过什么方法,居然修成了整套的罪禅式,更将之演化,由外入内,化为属于他自己的封禅九忏。

东方恋雪得了九忏真传,对原始版本的罪禅式,更感兴趣,总觉得要是能接触原始版本,对自己的参悟必定大有帮助,可惜天妖没传下来,眼前眠茶倒是一个机会,但横看竖看,他也不像会教自己武功的样子,不用指望……胡燕徒没有想那么多,比起眠茶背后藏了什么黑幕,他还更关心自己眼前的处境。拈花神通造成的冲击效果,令肢体麻痹,一时三刻是动不了,眼看着时间这么过去,总不成自己就一直吊在这里晒腊肠吧?自己对于这种场面没办法,但东方恋雪机变百出,这种小场面,他没理由想不出脱困之法。

“东方,你小子诡计多端,别在这边死吊着,快想点办法出来。”

“别急啊,他说有人要他擒下我们,他要把我们交出去,换句话说,很快就有人来接收……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好机会,我打算先看一看,到底眠茶的背后是什么人?”

“他离开寺里的时候,武功平平,现在却变得那么厉害,背后肯定有鬼,你是想看看他与什么人勾结,从哪得到的后援吧?主意不错,但兽人大军随时会攻城,我们还在这里放长线,你不觉得我们本末倒置了吗?”

“是有点,但如果不这样,难道你要我老实承认,现在我也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想作什么都不行吗?”

“………干!”

胡燕徒骂了一声,这才明白东方恋雪的情况与己相若,暂时都束手无策,指望他是问道于盲。

而两人吊在树上直晃荡,虽然从底下遥遥看上去,他们两个没有什么问题,东方恋雪更像是处于昏迷,但落在有心人眼中,还是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在交谈。

“那两个小王八蛋,嘀嘀咕咕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眠茶皱眉道:“以他们的处境,多半是在打些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想看看老子要交货给谁吧?”

“这可麻烦了,要是迟迟没人来收货,难道你就把人一直吊着?”

“问你啊!是你说要把他们两个拿下,我才动手抓人的……他妈的,两个小王八蛋都很有本事,比兔子还难捉,如果不是你说要捉,我直接一脚把他们踢回巴吐城去。”

村内的建筑都是茅屋,眠茶的住所也不例外,屋里陈设简单到极点,墙壁上什么都没有挂,地上也只有几个蒲团,除此之外,就是一堆酒瓶和菸草。这位不守清规的将军和尚,有抽菸的习惯,直接用菸草卷起来抽,口味又呛又重,一走到他身边,就可以嗅到那股烟味。

而在眠茶的对面,有个人坐在那里,如果不出声,没人会发现这里坐了个人,因为套着一件黑色斗篷的他,整个人与黑暗完美结合,仿佛融入黑暗之中,让人难以察觉。

听着眠茶的话,黑斗篷之下的人笑了,隐隐约约,他脸上五彩斑斓的花朵刺青,绽放着明艳光色。

“巴吐城的实验,费了你不少苦心,就这么被他们毁了,你甘心吗?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觉得对他们太便宜了?”

“什么实验?老子在巴吐城所作的,是一次尝试,可不是试验!当时我确实相信那个作法可以成功的,能救一城之命,换得一段时间、一段范围的和平,现在看起来也不能说有错,只是效果不如预期而已,生命啊……就是复杂,不管是人或兽人,不知不觉就让事情偏离本来方向……”

“倒不如直接承认,你当时太年轻,看到的东西有限,想法也简单了些,换作今时今日,你还会作同样的事吗?”

“嘿,作了就作了,难道还怕人说吗?老子作的也许是傻事,却不是错事,要是当初没有那样的安排,在雨林留下一根钉子,封住兽族的脚步,遮日那王的兽军早就屠光三星葱领以北的所有人类,挥队南下了,那时连帝国都不见得能保住。”

“有道理,朋友你大智大勇,这个策略确实不能说错,成功地为人族争取到时间,只是可惜……帝国上上下下,并没有珍惜你争取来的成果。”

眠茶闻言默然,当初穿过绝境长城,初来北地,他就晓得帝国对北疆边防的态度,冷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明明是国之要事,甚至是全体人类性命攸关的大事,却吝于投入资源,甚至就连慈航静殿都没人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仿佛所有人都觉得事不关己,什么异族、什么北疆,都只是一些远在天边,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反正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顶着。

要是在这些年里头,帝国能整军经武,充分备战,搜集北地情报,作好充分了解,可能一切都会不同,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帝国对边防的态度不变,反而还好像认为有座巴吐城在,尽管可以高枕无忧……这才真是本末倒置。

“或许,这样也不错……”眠茶瞥了一眼外头的星空,天地苍穹,无边辽阔,偏偏自己被绑困在这里,不得自由,“遮日那王虽然身死,兽族的年轻一代,却都还继承着他的霸念,和平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就算没出这次的事,他们也容巴吐城不久了。”

“分分合合是天下常态,战战和和又何尝不是?朋友你已经尽力了,不过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觉得……人类与北地异族,当真没有和平谈判的可能?非得要兵戎相见吗?”

“没有可能!”眠茶斩钉截铁地答道:“光是东部的兽族,可以讲好处的,就已经没什么可能了,至于西部的精灵、翼人,那些连收买都没有可能,完全不跟你讲好处的,想要和他们谈和平,那除非……除非……”

“除非如何?”

“除非当日的西门朱玉复生,重回人间,才有一丝谈的可能。”

第八章 齐心合力.共抗外侮

被吊在半空的东方恋雪与胡燕徒,虽然没法脱困,但起码心态良好,至少东方恋雪这边是如此,他悠哉装睡,有时候还真的睡了,那种安逸的模样,胡燕徒看得七窍生烟,却又拿他没办法。

原以为就要这么被吊到天亮,因为两人都认为,要来“收货”的幕后黑手,既然一直没来,那怎么也要等到天亮才会来,却没想到三更半夜,居然还会有事发生。

先是东方恋雪睁开了眼,慎重地朝周围打量,跟着胡燕徒也感觉到了,夜风中的感觉不对,阵阵让人皮肤发麻的气息,宣示着异常状况的发生,虽然林中夜深露重,本就湿冷,但风中的那股寒气,已经超越正常的程度,两人都明白,是有什么东西靠近过来了。

被吊得高高的,还是有一点好处,两人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确实是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白影,出现在村子的外围,每个都是一样的装束,浑身缠满绷带,不光是遮住头脸,整个身体都被缠裹在绷布底下,看起来异常笨拙,但现身出来时,却几乎无迹可寻,好像只是冷风吹过,白雾弥漫过来,他们就现身出来。

“东方,是狮族的怪物!”

“嘘,小声点,不止这些,你闻到了吗?空气中有尸臭味,我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东方恋雪紧紧盯着那群狮族兽人,为首的几名,手上拿着木杖,似乎是祭师一类的身分,与早先遭遇的那一名相同,但除此之外,也还有其他的兽人存在,身材魁梧高大,不过大半身体隐没在越来越浓的白雾中,看不清楚……从气息来感应,这样的存在正越来越多,一下就增多了十几个,后头还有,气势虽弱得多,可是腐臭的气味却更为浓烈。

任谁都可以感觉到,这支人马的不怀好意,尽管这些狮族没有召唤出妖兽,但光是他们的存在,就让周围草木枯萎,如遭污染,要是长驱直入村中,死伤肯定不少,只是他们就这么在村外一角站定,既不入村,也不进行包围,倒是让人有些迷糊,搞不清楚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群狮族来得离奇,虽没动作,但周围邪气森森,要感知到并不困难,很快村里就动起来,不过,在村里居民生出反应之前,一个人已率先步出,猛虎披风,扬步有风,正是眠茶。

大步踏出,眠茶对上了狮族,两边开始对谈,却刻意布下结界,阻绝声音泄漏,除了结界内的人,谁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一幕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胡燕徒刚想开口,对面的东方恋雪已经动了起来,胡燕徒吃了一惊,奇怪他怎么能动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不复麻木,能够动了,似乎是狮族所带来的阵阵阴邪之气,刺激,使得拈花神通的效果提早消失。

“能动了吧?还不快点走,真要等人把你送出去交货才高兴?”

“你是说……他勾结的对象真是……”

“我没说,不过,狮族的情况有些古怪,放长线可能钓到大白鲨了,与其被吊在这边等答案,还是先确保人身安全比较妥当。”

东方恋雪说着,快手快脚,十指如飞,解开双腕上的绳索,而胡燕徒的动作更直接,运劲一挣,直接扯断缚腕绳索,两人一起从树上落下,坠地时刻意放轻动作,悄无声息。

“东方,现在怎么办?直接杀出去吗?”

“我忽然想到一点很不妙的事,先拿回你我的兵器,然后……恐怕要先赶回巴吐城了。”——

巴吐城这边,正呈现一副热火朝天的情景,兽人大军即将攻至,所有人都晓得逼命危机,迫在眉睫,如果没有人出来主持大局,所有人可能一哄而散,各寻生路去了,至少,若仍是原城主掌管大权,巴吐城如今只怕早作鸟兽散了。

不过,现今的巴吐城却已易主,虽然名义上,这座城池的最高行政长官仍是城主,但陆云耕已经用钦差御史的身分,将大小事务接管过去,敦促着众人进行战备,并一反平常地展现了强势作风,封闭四门,有胆敢试图逃亡者,一概格杀;修筑工事偷懒、练不配合者,也会在战役中被推出去当首波炮灰……严厉的规定,加上兽族大军逼近的危机,让城内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绷起来,全心全意投入眼前的工作。

很多人也觉得奇怪,陆云耕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外来者,根基不稳,在特殊时势下夺权,又采如此严厉的强势手段,照理说,只会激起人们的不满,在军中尤其容易造成兵变,但他似乎就有这么一份特殊魅力在,让人对他生不出恶感,愿意执行他下达的命令。

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巴吐城的老兵,在前线打滚多年,早就成了一票兵油子,欺生捏软、阳奉阴违都是拿手好戏,想要他们贯彻实施什么军令,向来都是为将者的头痛难题;至于那些新兵,他们大多都有门派背景,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在他们眼中,陆云耕的出身不够“纯正”,而那些同样没有背景的新兵,也觉得陆云耕状元郎、御前红人的身分过于刺眼……各阶层中的多重矛盾,理应惹来滔天巨浪,将巴吐城这艘危舟没顶了,偏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马,似乎都只在陆云耕身上看到自己能认同的好处,对那些遭人疑忌之处视而不见,觉得他为人实在,可以信赖,愿意听从他的调令,尽管之前东方恋雪替他发号施令,却没有因此抢走他的风采。

事实上,就连东方恋雪也作不到掌握全局,他虽然留下了基本计画与应变锦囊,但意外的事远比预期更多,他前脚才走,就有麻烦的人后脚上门,那便是军部紧急派来的官员。

军部基本上是掌握在后党手中,巴吐城大捷的消息一传回去,人人欣喜之余,也有明眼人看出不妥,立刻便伸手过来,要攫取胜利的果实,派出调查小组,名为慰劳嘉奖,其实是来调查此战之中有否缺失,因为不管怎么看,陆云耕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居然能指挥大军,击退兽族,这实在太夸张,如果不是将敌军以少报多、将输报赢,就是有更大的问题,毕竟……军中讲官阶更讲资历,陆云耕一个新人,战争哪轮到他来指挥?

为了讲求时效,军部甚至不由梵萨丹伦派人,而是直接从离巴吐城最近的一座城池调人,连夜赶路,火速来到巴吐城,着实杀了陆云耕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当时东方恋雪已经走了,胡燕徒也不在,所有支持陆云耕的人听到军部使者到来,都晓得大祸临头了。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陆云耕等人在巴吐城的所作所为,根本是赤裸裸的阵前夺权,若按军法来算,斩首十次都够了,换作是平常时候,陆云耕被逮捕处决,死了也就死了,旁人纵使惋惜,顶多也就叹气两声,但在这节骨眼上,他的性命就关系全城存亡,要是他被捕杀,再无第二人能统合全城抗敌,不待兽人大军到来,这支新旧混编的军队就要分崩离析了。

汪卫国、凤香都晓得情况不妙,要是东方恋雪还在,以他的足智多谋,定能想出什么办法,弄得这批使者晕头转向;如果胡燕徒在场,搞不好二话不说,直接提刀就把人砍了,一了百了,虽然不是好方法,却也能暂时解决问题……少了这两个人,事情委实难办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我已受陛下谕令,无论如何都要守住此城,你们把那些使官都带去休息,等此战结束,再来处理。”

陆云耕的话说得很有技巧,却让旁边听得懂的人都吓傻了眼,万万想不到,这个素来给人敦厚、平和印象的青年,事到临头,居然表现出这样的决断力,直接选择将那批军部使者带去软禁起来,哪怕他们暴跳如雷,威胁、恐吓,也通通充耳不闻。

如此作为,回去以后就算被人说是“意图谋反,阵前占城为王”,都没有得解释,十足十是死罪,他下这种命令,哪怕打赢了这仗,都不会有好结果,这代价太大了……不过,哪怕心里犯着嘀咕,所有人都还是很支持陆云耕,毕竟事实摆眼前,兽族大军将至,连逃也没有得逃,要是真让那些人把陆云耕送进监狱,取得指挥权,那巴吐城中的五六千人,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就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没人反对,连诱骗军方使者入牢软禁这件神圣任务,都是原城主被赶鸭上架,负责进行,一面连声说着误会,一面把他们关了起来。

“云耕,你干得漂亮,我支持你!”

汪卫国为着陆云耕的作为叫好,在所有人里头,满腔热血的他,与陆云耕最为投契,甚至一度恨不得代为出手,把那些军部官员给斩了,不让他们继续误国误民。看到陆云耕下令监禁,汪卫国又是支持,又是叫好,因为扪心自问,若换成是自己易地而处,自己未必敢作这样的决定,现在想着砍人,只不过是因为不在其位罢了……“云耕,其实你如果被逮捕,未必会有什么事,毕竟你立功是事实,又揭露了巴吐城的真相,功过相抵,仍是有功,更别说现在直接被押解回去,反而避过兽人攻城之祸,是唯一生机。”宋体仁道:“现在你作了这个决定,可把你自己牵扯去了,哪怕打赢这一仗,后头也必遭论罪的。”

“生机什么的,就别再说了,无论怎样,我也不会寻求只有自己活下去的生路,与其不义而生,我更宁愿全义而终,今时今日,我们在这里所作的事,是为了天下大义,我深信这一点,其余的个人问题……我不打算多想。”

同样的一句话,出自别的人口中,可能只是唱高调,或是故作姿态,毕竟好话人人会讲,但由陆云耕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听来就是让人深信不疑。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决断与个人魅力,陆云耕有效地激起了巴吐城内所有人的斗志,无论军民,都有一种同舟共济的强烈感觉,事务的运作也一下上了轨道。

东方恋雪走时交代要练,问题是兽族大军几天之内就会攻城,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出一支强兵,这根本没有可能,哪怕是请再好的教练来都没用,陆云耕研判形势,最后作出的练,就是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城防演习,模拟兽人来攻时,所有人该如何应变,藉由这样的演习,磨合新兵、老兵的默契。

“……我们占了一点小便宜,那就是城里的人,老兵本来就有底子,现在只是把那些底子唤醒,新兵则多是门派中人或江湖人,武功底子厚,不是那种不会战斗的平民,所欠者只是熟悉战阵军伍之事……”

陆云耕道:“现在凭藉外部压力,让两边的人互相学习,增加默契,真正开战的时候,应该能起到点作用……”

眼看所有人练习得很认真,陆云耕也有一点心虚,因为需要学习与磨合的人,不只是这些新兵,他自己也一样,撇除个人武功不谈,自己这辈子没真正打过仗,更没真正当过兵,忽然间就变成了一军之将,要领着这群人去打仗,到底该作些什么,心里完全没有底,只能在人前强充镇定。

普通的新兵,不熟军务,还可以向老兵学习,陆云耕却不行,巴吐城中军务废弛,早已没有善战之将,他想学习、请教的东西,那些老兵根本教不了,根据他们的说法,当年巴吐城能在兽族硬攻下撑过,是靠眠茶统御众军,担当了为将者的职责,而今眠茶不在,要指望这些士兵教授如何总览全局、如何运筹帷幄、如何令将士用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要是眠茶将军仍在就好了,不晓得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晓得东方恋雪遭遇的陆云耕,对眠茶万分敬仰,恨不得这位曾力挽狂澜的高人就在身边,为自己指点迷津。

“东方要是在这里也好,有他在,就不至于一筹莫展了。”

平常和东方恋雪一起行动的时候,觉得这家伙总爱自作主张,作事的风格又很怪异,常常惹出麻烦来,却也只有当他不在身边,才晓得有他在的好处,明明大家年纪相仿,用来学习的时间差不多,这家伙却像个万事通、百宝箱,什么东西都会一点,只要有他在,好像什么事都能解决。

不过,陆云耕也不至于无人可用,东方恋雪虽然离开,走之前却有安排,他所点中的人选,确实是当前的一时之选,汪卫国出身名门世家,虽然没有带过兵,却曾执掌家族的武装卫队,与其他世家的卫队火拼过几回,再加上在太乙真宗所学的知识,赫然成了眼下巴吐城中最具军将之才的人物。

“……我也不敢太自夸,小时候曾梦想当绝代神将、超级高手,年纪渐长,才越来越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什么军神、名将,我是当不起的。”

汪卫国笑道:“不过既然眼下缺人,将就着用也好过没得用,我也趁这机会,和大家一起学习,敝派太乙真宗还有几套剑阵,专供战阵所用,可惜我们在这里的师兄弟数目太少,如果能有个五百人,摆开剑阵,一定能让那些兽族刻骨难忘。”

“那就有劳汪兄了。”

“何必客气?云耕你叫我卫国就行了,眼下大家在一条船上,正该齐心合力,太客气就生份了。”

汪卫国的随和态度,最是让人意外,因为像他这一类的世家贵公子,又是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通常都是眼高于顶的倨傲个性,很难看得起什么人,更不易亲近,汪卫国的表现,完全是一个异数,让陆云耕屡屡吃惊,也庆幸危难之时,能够碰上这么一个人才,实在是太好了。

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也在努力,凤香与宋体仁合力,进行城墙的加固工作,当凤香把加固计画告诉工兵队的几个头目,他们都是一脸古怪的表情。

“……城防法阵已经毁坏,我们只能进行单纯的工事修筑,魔法的部分,我们没有办法处理,修不起来啊。”

“没指望你们能修那部分,就进行单纯的工事就好了。”

“但……你们也亲眼看过了,兽人攻城,连云梯都不必,单纯的工事修筑,有意义吗?”

“让你们作,你们就作吧!啰嗦些什么?没指望你们上阵杀敌,现在连修点东西也推三阻四?”

凤香多想了想,基于同为技术人员的同理心,她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么作有什么用?所以你们问我,我确实答不出来,但我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留下这些计画的人,从来不作没意义、没好处的事,若不是真能有什么作用,他不会作的……还有,他很人。”

听到这个说法,工匠们都不说什么,开始赶工执行了,他们也都很清楚,现在是分秒必争,而凤香除了紧盯工程进度,脑里也不住思考,自己还能作些什么来帮助大家。

(时间太赶,我又没有助手,仓促间作不出什么能起大作用的魔法器,但除了魔法器之外,还有些什么事我能作的呢?)绞尽脑汁,凤香思索得非常认真,或许是因为东方恋雪不在,她比过往更认真地想着自己能作些什么。

(就算拼上心血,造几件超级神器出来,也没有多大意义,超级神器要超级英雄才能完全发挥,如果神器本身威力太大,持用者修为不足,威力越大,越容易造成反噬……)三叉雷戟的威力,堪为凤香生平仅见的厉害,能招引万雷,与牵动天地星力的黑云孤寂一战,这威能实在惊人,不过这神器在吉尔菲哈特手上的表现,只能说是惨不忍睹,最后甚至反被敌人夺了去。

经历过白银谷的战斗,凤香隐约有个感觉,就是武器的制作,不仅要配合使用者,而且最好的作法,可能是在制作神器的同时,一并“打造”最适合这神器的使用者,如此人兵之间,才能配合无间,把反噬机率降到最低,造出真正的完美神器……(或者,也许我该往机械方面发展,如果是走这条链金之路,那就不用考虑什么人兵配合的问题了,不用在乎使用者的能力与素质,就算只有我一个,也能发挥强大战力……)这个构想,在脑中模糊成形,但眼前却派不上用场,还是得想些立刻能用上的东西才行…… “有了!”

苦思之后,凤香骤然有了一个念头,急急拉住正指挥工人动手的宋体仁,“宋兄,你擅长炼丹对吗?”

宋体仁一愣,点头称是,“擅长不假,凤姑娘需要什么样的丹药?”

“不是我需要,我是想问,如果城里的这些人,都吃了增加战力的丹药,战斗的时候能有帮助吗?”

“这……当然有。”

尽管点头,宋体仁却是一脸苦笑,“但这里足足数千人,我只有一个,既不够人手,也不够药材,如何炼得出供这许多人吞服的丹药?”

宋体仁说得客气含蓄,但这其实真是一个白痴的问题,如果换作是别人,绝不会有这样的好脸色,因为炼丹和炼金从来就是一件花钱的事,特别是在珍稀物品上,炼丹的开销更数倍于炼金锻物,炼出来的丹药,昂贵异常,能享用的都是精英人士,在太乙真宗这样的大派,也只有被重点培养的弟子,才有资格服丹练功,其他人根本接触不到,凤香的这种想法,无异是让城内所有士兵,都去修练绝世武功,成固可喜,但这世上任何一个掌门人,都不会作这种资源错置的事。

“况且,凤姑娘可能有所误解,仙丹并不是那么好用的。一个普通人,吃了高等丹药,一夕间就变成超级高手……虽然这种事情是有,可是代价非常大,不但压缩生命,九成不得好死,服药的时候,还要诸多外力护持,动用的资源极大,很多甚至是愿意砸钱都买不到的。”

宋体仁道:“就算你能说动城中这几千人,全都拼上性命,不惜一死来短暂提升,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资源来炼丹啊。”

“行了,我是炼金术师,对于炼丹我也不算外行,你说的我都懂,所以我才想问你,如果我们不炼丹,只是提炼散呢?”

“散?”

宋体仁皱眉思索,所谓的散就是药粉,通常是炼丹不成功时候的副产品,因为药材凝结、转化药性失败,化为粉尘,这种药渣一样的副产品,具有一定的药效,但却不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许多炼丹者的头痛问题,宋体仁是此道佼佼者,炼丹的良率极高,药散之类的东西,已经很久没看到了,这时听凤香一说,恍然大悟。

“你是要我不炼丹,专门炼散?唔,这也是个方法……”

这个问题,也只有宋体仁才肯认真思考可行性,因为炼制药散,虽然讲究药性调和,却上升不到天地造化的高度,对于那些掌握炼丹之道,自诩道门高人的炼丹师来说,制散不过小技,治治头痛伤风感冒,充其量就是以药力影响反应,起不到根本性的改变,他们绝不屑为之,让他们来作这个,会被当成是种侮辱。

绕圈踱步,宋体仁走了几圈,最后点头道:“确实可行,炼散比炼丹容易得多,速度也快,所需要的药材也少,没那么多限制,只要有适合的场地与炉鼎,我可以一次炼大份出来,不过……有什么用吗?”

“有!我听说帝国的精锐部队,出战之前也会注射一些药剂,激发潜能,让人变得力大无穷,纵跳如飞,还无惧痛楚,我们……”

“那都是邪道,况且,类似药物的造价甚高,更动用许多药材,还配合魔法手段提炼,那种技术我可不熟,摸索需时,仓促间更无法完成,恐怕……”

“如果你提炼药物,我负责魔法的部分呢?”

“呃……凤姑娘,也懂魔法?”

宋体仁上下打量着凤香,这世上多才多艺之士,所在多有,凤香会几手魔法并不稀奇,就连他自己也会几手简单却实用的魔法,但要一次对数千目标作加持,这个起码得要大魔法师,而他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少女有此能耐。

“魔法我虽然不行,但我有卷轴,可以大范围施用的卷轴,那是东方准备的,说是可以用在军团战斗中,大范围增加士兵力量、敏捷,加持个几百一千人没有问题,几千人就要赌赌了……”凤香道:“即使加持成功,持续时间也是问题,我们没有真正的大魔法师来发动,卷轴施用的效果,恐怕只能持续十五分钟,所以……”

“明白了,所以你想让我开炉炼散,辅以药物刺激,把这效果延长……这么胡乱拼凑的办法,过去还真是没听过。”

“那么,你觉得我的大杂烩方案,没有采用价值吗?”

“不,听起来很有意思,只是效果一时难以评估。”宋体仁点头道:“我们就试试看吧,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晓得巴吐城中的药物存量如何?巧妇难为无米炊,但若我需要的几十种药材,这里都找得到,那么……或许我们能给兽族一个大惊喜。”

商议既定,宋体仁、凤香开始分别行动,而预期中的问题果然出现,巴吐城中储备的药材种类有限,尤其缺了宋体仁所需要的几味主药,这个战术似乎就要搁浅,宋体仁苦苦思索,想着能否用什么其他药材,达到同样的效果,但一群意外访客的到来,却让整件事生出奇异的变化。

第十五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李月白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兽人大军,一份天上掉下来的大礼,让巴吐城如逢及时雨,但这批礼物的来历神秘、诡异,背后是否有甚么阴谋?

东方恋雪和胡燕徒两人在雨林中东奔西跑,一会哄兽人内斗,一会耍和尚发怒,这会儿又自愿被逮入狮族禁地,遇到一个老朋友,得知一个大秘辛,还救了一个老相识!

不断逃命的同时,又得在关键时刻赶回巴吐城,但人算不如天算,层层巧计阴错阳差,巴吐城即将发生超乎东方恋雪想象不到的变化!

第一章 天上馅饼.地下献礼

巴吐城位处北疆边境,基本上是一个少有外人造访的地方,除了偶尔形式上的补给人马,就不可能有什么别的人来,毕竟,此地不只是边境,还位于雨林之内,想要到这里来,途中的那些兽人可不是摆设。

陆云耕等人当初前来,就撞见了兽人的队伍,直接先打了一仗,虽算不上惊险,但也足够让他们体会此行不易,所以当听说有一批访客到,他唯一有的感觉就是错愕,特别是听说这批人中为首的几个,穿着帝国军服,应是军方人马,就更令他感到荒唐。

“……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

不久之前,陆云耕下令把军部派来的使者软禁,原想这批人失去联络,军部反应过来,派出第二批使者,怎么样都要几天,那时兽人早已围城,甚至可能已经破城,军部使者什么的,再不重要,却不料这么快就有第二批人来,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该不会……这压根就是一个局?后党那边一早料到我们的反应,设了陷阱给我们跳,我们把人软禁,就是咬饵上钩……”陆云耕着实懊恼,不自觉地又冒出那一句,“如果东方在这里就好了,他最擅长……”

“他最擅长玩阴谋诡计,挖坑给人跳了,如果他在这里,九成九会挖一个更大的坑,把对方和你一起埋了。”

凤香摇了摇头,觉得这些人对东方恋雪的倚赖有些要不得了,而且这么作风险也大,一来东方恋雪的作风与心态可议,二来……从白银谷开始,自己参与了那么多“幕后合作”,很清楚在东方恋雪每次谈笑破敌的背后,付出了多少、承担了多少,几乎次次都是如履薄冰,要真是继续全倚赖他,早晚他会垮掉的……不过,当下也没什么其他的好选择,陆云耕与汪卫国一起,出去面见来人,结果才刚刚赶到,就听说那队人马已经离开,但所带的东西却留了下来,而这确实把陆云耕弄得一头雾水,因为这群人带来的,不是几口麻袋或箱子,是几十辆满载的大车。

“这是……补给队伍?”

陆云耕连忙问了问守门士兵,得到的答案却越听越奇怪,因为这队人马处处透着诡异,也没看到是怎么来的,大队人马好像一下就出现在城门口,虽然穿着帝国军军服,领队的却个个表情古怪,也不愿进城,就停留在城外,把这几十辆大车留下就走了。

“事情古怪,先别动车子,也先别打开。”

陆云耕疑惑心起,立刻去追人,汪卫国也与之同去,两人武功均高,转眼间就跑出老远,但那一伙人跑得更快,跑了半天也不见人。

“云耕,你怀疑那些人有假?”

“……兽人作风率直,打仗的时候也不好使诈,穿假制服、伪装潜入这种事,不像他们的作风,况且,据说他们不留人类俘虏,从哪弄人当道具骗我们?”

“既然如此,那你担心什……”

“我也只是小心而已,我不像东方那么慎谋能断,机灵应变,只好多小心些,一切的可能虽然低,却不是没有,不追根究柢,我心中难安。”

“有道理,谨慎些不是坏事。”

两人再奔出一段路,赫然见到眼前一片大雾弥漫,里头似乎有不少人影晃动,远远看去,那些人的体形非常魁梧、健壮,却不好肯定是不是兽人,因为这些人好像都用白色绷布裹住身体,看不见缝隙。

汪卫国道:“这是什么怪人?”

陆云耕道:“不清楚,恐怕只有近距离看了才知道。”

说是这样说,但雾气浓厚,视线不清,这些人如果别有用心,贸然深入雾中,恐怕会为敌所趁,很不安全,两人一下犹豫,忽然看到雾中有几道比较瘦小的身影,穿着帝国军服,应该就是刚才在城门口的那些人。

那几个帝国军人,笔直朝前头走去,走路姿态似乎有些浑浑噩噩,陆云耕对着他们叫了几声,他们也充耳不闻,像是压根就没听到一样,陆云耕觉得古怪,正想冒险追入雾中看看,忽然那几个人里头,有个人好像被惊醒,朝这边看过来,见着陆云耕两人,满面惊恐、骇然,张口想要大叫,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周围雾气骤然转浓,翻涌滚动,将什么都完全遮蔽。

“不好!”

陆云耕当先抢了进去,顾不得雾里有什么凶险,汪卫国也没有傻傻站着不动,身为术者,他能作的事比陆云耕要多很多。

“风雷无相,太乙敕命!定!”

法咒一动,汪卫国锁定那个张口呼救的军官,想要把他给截下,太乙真宗的高等定身咒,定住的东西不只是个人,还悄悄留下空间座标,哪怕人跑了,也能够追踪过去,但这边甫才施咒,浓雾中一道无比强大的神念扫来,定身咒连同空间座标,如灰尘般被轻易抹去,同时,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一下子消散开来,雾中的人也全部消失,半个不留,仿佛不曾存在过。

“……好厉害。”

汪卫国头上冷汗涔涔,脸色灰白,已吃了一下小亏,他心里明白,要不是对方手下留情,所受的伤害不会仅此而已,“是瞬间移动类的术法,哪个魔法体系的我说不上来,但那边的术者很厉害,肯定有大魔法师在主持,还不只一个。”

“魔法师……这好像不是兽族……”陆云耕吸了口气,“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咸味,有点像是在海边的气息,奇怪……这里距海甚远,这股咸味何来?”

浓雾整个散去,看得清楚明白,林间一棵树上,挂着一具尸体,从服色上看来,就是刚才张口欲呼的那名军官,只不过他已不能呼叫,因为他不但失去性命,整具尸体更被完全抽干,半滴血液也没留下,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干尸,只有那抹骇然欲绝的表情,仍旧残留在脸上。

“这个……还真是不妙啊……”陆云耕喃喃道,汪卫国也点头,“不错,敌人背后有厉害的术者,恐怕……”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这人的身分……你有所不知,这个服色……我在梵萨丹伦看得很熟,这些是直属于军部的高等宪兵,换句话说,这个人确实是来自京师。”

“来自京师?你刚刚不是才软禁了一批?怎么那么快就……咦?不妥。”汪卫国道:“被软禁的那一批,是从数百里外临时抽调过来的,前脚才到,后脚就被你关了禁闭,这伙人如果是从帝都来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那时巴吐城大捷尚未发生,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是啊,这点我想不通,也正担心这件事。”

陆云耕为此不安,但当下也只有先把干尸焚化,然后和汪卫国一起回城,处理那些大车。

当掀开遮布,实际看清楚大车上的东西,两人都惊呆了,由于这支人马来得太诡异,他们都觉得是敌人,认为大车上的事物,很可能是什么爆裂物或危险物品,如果开城门送入,就会变生不测,问题是……几十辆大车上,是满满的补给品。

对方似乎知道巴吐城内的状况,大车上的补给货物,没有粮食,但除了粮食之外,应有尽有,大量的魔法石、能量结晶、甲胄、兵器……还不只是简单的个人武具,还包括了那种战阵之上,军团所用的大形战械,只要简单的组装,立刻就能变成投石机、弩炮,而这正是巴吐城当前最缺的东西。

不光只有武器,这批物资中也还包括了不少药物,有现成的各类伤药,也有药材,尽管数目是少了些,却看得宋体仁两眼放光,得到这批及时雨,他和凤香商议的计画就能成功进行了。

照道理说,天下没有这等好事,会从天上掉馅饼的,但眼前的好处却是确确实实,有了这批物资,巴吐城的战力一下翻倍提升,对上兽族大军,绝对能给对方一个“惊喜”,只是……到底哪方人马送来这些物资?

“不可能是朝廷,帝国如果真有心支援北地,断无可能今日才送来这些。”陆云耕摇头道:“纵使陛下想支援我们,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层层掣肘太多,他不可能一下送那么大量的支援过来,更不会送得那么诡异……”

综合陆云耕、汪卫国所见,送这批物资来的人,多半包藏祸心,没有什么善意,问题是即便如此,这批物资也不是简单能送出来的。军械不是普通的补给品,特别是像大型攻战器械,哪怕是太乙真宗、慈航静殿这样的大势力,除非早早准备,仓促间也拿不出来,而为了避免招惹帝国疑忌,两大圣宗素来洁身自好,从不制造、收藏这类物品,至于江湖上的中小帮派,更无力搞出这些,更别说要把这些东西运来巴吐城,又无声无息,不引来兽人的注意,这没有强大的术者阵容作后盾,绝没有可能办到……“中小帮派不可能,那……”汪卫国道:“超大型帮派就只剩下一个了。”

圣莲教!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这个答案,这恐怕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圣莲教势力庞大,在武装设备上也足以与帝国分庭抗礼,素来就是帝国的眼中钉,无疑是最有能力送来这批装备的人,只不过,为何圣莲教会送这批东西来?爱国心爆发这理由是不可能的……他们根本就是无祖国的跨国组织。

“说、说不定……是因为东方。”陆云耕道:“东方的美男战术成功,圣莲教的小公主怕他出事,特别送了物资过来……你们别以为不会啊,当初在梵萨丹伦,圣莲小公主为了他,连比赛都宣告弃权,情深意真……”

梵萨丹伦的那场混乱大比,早已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玄洁芝为了东方恋雪当众弃权,此事传遍大地,无人不晓,听了陆云耕的解释,汪、宋两人频频点头,觉得此事大有可能。

凤香想要反驳,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是最没资格提出反驳的人,因为在那些兵器里,她发现了圣莲教的暗记。

吉尔菲哈特与她在白银谷中,每年都要替圣莲教打造兵器,上品的特制神器不会交出去,上交的都是一些小规模量产兵器,品质优良,可能具有一些异能,交给圣莲教后,供给教内一些中高阶干部使用,虽然像五门主、三天尊这样的超卓人物,不屑使用这种量产兵器,可是五门中的精英部队,却以装配这些兵器为荣。

既然是交给圣莲教使用,兵器上理所当然要有圣莲教的印记,不过打印上去的记号,容易被抹去,像眼前这些兵器,上头打印的徽记,就整个被抹掉、磨去,不让人辨认出处,然而,兵器内部的魔力波动,却是如山铁证,凤香清楚辨认出,那就是白银谷所出产,特别加上辨识魔力印记的兵器。

自家的记号,不可能会认错,也没有被人伪造的可能,这批军械确实与圣莲教有关,所以那批人确实来自圣莲教?他们把兵器表面的徽印消去,送到此地,到底是甚么居心?若说是玄洁芝想要支援东方恋雪,这就有些诡异了,如此大事岂是儿戏?就算玄洁芝孩子气,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玄夜月总不会陪着女儿一起发疯……(还有……这批东西的时间,不是最近几年造的,恐怕已经满久了,七年、八年……那么久以前的存货,现在送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好像没用过几次,还挺新的……)身为一流的炼金术师与铸匠,凤香很快就从兵器上看出许多东西,只是多数不能诉诸于口,最后说出来的,就只是一句,“有点奇怪,这些兵器上有些淡淡的死气……”

陆云耕道:“死气?那是什么?”

“死气就是生物死亡瞬间,释放出的一种气息。”宋体仁抢着解释,道:“兵刃是为了杀生而存在,杀人瞬间,沾染死气,这也不足为奇吧。”

“嗯,是没错……”凤香点了点头,认同这个看法,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困惑难解,因为这些兵器上有施法的痕迹,手法相当高明,让自己不能确认施的是什么咒法。

(该不会是抹去死气的咒法吧?都已经抹去了,还有淡淡残留,那本来的死气是有多浓啊?杀生所沾染到的死气,尽管浓烈,但一般来说,很快就会散去,会长时间留下的只有死灵之物……难道这批兵器,是从什么亡灵之谷或乱葬岗起出来的?)——

东方恋雪与胡燕徒的脱逃计画,成功进行中,两人一个机变百出,一个武功高强,除了碰上一个底细不明、高深莫测的眠茶,会绑手绑脚,着着失利,其余的人根本拦不住他们。

“老胡,你的身体状态怎么样?”

“没问题!只要不碰上拈花神通,其余的都没什么好顾虑。强招猛招我不怕,可是那种运作原理完全不明的怪招就很头痛,挨上一下便翻盘了。”胡燕徒咬牙切齿道:“拈花神通与如来神掌同级,要是我早晓得这点,就不会那么大意,不会输了。”

“少来!会说这话就代表你根本没搞懂,碰上眠茶,只会再输一次。”

东方恋雪道:“别以为他是地阶,你也是地阶,你们就势均力敌了,刚刚你给人三两下就摆平,你觉得这只是单纯因为他武功高过你?或是你自己轻敌?”

“我还正想问你,大家都是地阶,我练的武功比他只强不弱,怎么我会输得那么惨?难道就因为他多我十几年、几十年修为吗?”

因为输在人家的手里,胡燕徒有句话说不出口,他记得当初眠茶离开慈航静殿时,武功只是中上,修练的功法一般,资质也不见得多优秀,这种人在慈航静殿很多,就是比自己多练三十年,武功也稀松平常,是自己可以随手可以干掉一批的东西,为何眠茶会例外?

“……你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你那个蒙面师父,只管教武功,别的东西都不提对吧?也难怪了,总在三更半夜教学,搞得像是偷情一样,完事了就立刻提裤子跑,什么该说的都没说,弄到你虽然上了地阶,却连一点起码的见识都没有。”

东方恋雪道:“练武功,天资很重要,但这也要看是哪边,很不巧,佛门就是最不注重资质的一派,有许多已经被禁掉的捷径,可以绕着弯,直接跳在天资加苦修者的前头,当然这些方法也都有其限制,有些限制根本不是给人干的……不多扯了,赶快把刀拿了,逃命去吧。”

两人趁着村中混乱,悄悄取回兽王刀,往外头跑去,预估可以成功脱出村子,但跑出一段距离,就有一人拦阻在前。

“你们想去哪里?”

挡在两人之前的,是一个三十多岁,个子瘦高如竹竿的男人,两颊深陷,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佛掌一立,恍如一座石刻佛像,存在感十足地挡住两人,看这架势,是百分百的慈航弟子。

“你们得罪了方丈……不,你们得罪了大将军,还想走?”

高瘦男子阻着两人,来势汹汹,从身上散发的气机来看,是慈航静殿弟子无疑,胡燕徒瞪了同门一眼,喝道:“我是胡燕徒,你什么人?可疑的东西,报上名来。”

“前慈航静殿门下,铜锣。”

“铜锣?慈航静殿这一辈是金字辈,哪里来的铜锣?”

“阿弥陀佛,难道你一开始就叫胡燕徒?慈航静殿哪来的胡字辈?”

这个回答就是当众打脸,胡燕徒为之语塞,把刀一摆,道:“好狗不挡路,你有种放马……不对,有种就让开,后头老子得了空,就来与你战一个不死不休!”

如果现在就战起来,惊动了眠茶,这个大怪物赶来,肯定别想跑,胡燕徒难得理智了一回,但对面的铜锣却压根不理。

“大将军没说你们可以走,就休想离开!”

“我你奶奶的,老子一刀砍死你!”

胡燕徒挥刀欲冲,却给东方恋雪一下拦住,跟着一句话脱口而出,“铜锣,我看你相貌堂堂,为何欺师灭祖,盲从妖僧眠茶,干那出卖人族、辱没祖宗的事,你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别以为出了家,就可以往自家门楣上倒屎了,告诉你,你做出如此无耻行径,你祖宗在地下也烂得发臭,臭气熏天了!”

一轮侮骂,胡燕徒首先听得翻了白眼,知道老搭档又在玩起口术,但这些人既然是跟着眠茶,想必深受眠茶调教,而看眠茶不动如山的架势,不是什么污言秽语能骂动的,些许口术,想让这些人心乱,生出破绽,只怕大大不易。

不过,事情显然和胡燕徒想得不一样,东方恋雪一通话骂完,一派僧人风范的铜锣陡然红了脸,怒道:“休得胡言!大将军在北地的所作所为,岂是你们所能理解?要是没有大将军在北地,你们这些井底之蛙哪能在南边苟安度日?你们、你们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铜锣似觉失言,一下住了口,怒瞪着两人,道:“你们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既然如此,一个也别想离开!”

“哇!堂堂僧侣,恼羞成怒,还想杀人灭口,成何体统啊?”东方恋雪怪叫道:“明明是你自己要说的,我们又没逼你,你说了反而怪我们?没天理啊。”

“哼!妖言诡辩,俱是佛敌,留下命来!”

铜锣佛掌一竖,脚下骤放红光,跟着便迅速交织组成一朵莲花,脚踏红莲,红光如焰,照遍全身,浑身释放的沛然气机,一下增长逾倍。

“佛焰红莲?”

对于佛门的诸般神通,东方恋雪远比胡燕徒这个正宗佛门弟子要熟悉得太多,一看到差点眼珠都突出来,佛焰红莲的等级,虽没有拈花神通那样高,却也是传说中持戒高僧才拥有的神通,不但本身修为要深,几十年修行,地阶为基跑不掉,还得要遵守多项清规几十年……放眼慈航静殿,眼下未必能有三五人使得出,就算有,那也都是修行过甲子的老僧。

但这个铜锣,看起来资质不像很好,年纪也不大,顶多三十来岁,修为再高也有限,至于说佛法深湛,稍微被刺激一下,就气到两眼发直的人,要说这有多深的佛法修为,恐怕没人肯信……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用出了佛焰红莲,慈航静殿内多少高僧都未能拥有的神通,姑且不论他是怎生练成,佛焰红莲能享盛名,绝不是没有原因,他周身散发的力量,眨眼间陡然提升一倍。

无论是哪种提升力量的功法、异能、器械,通常都是提升个两三成,能提升到五成的,就已经是一堆人抢着要的高级货,能提升逾倍的都是梦幻逸品,特别是当力量进入高阶,还能发挥作用、陡增逾倍的捷径,寥寥可数,而且都有各自的限制与负担,佛焰红莲就正是其一。

红莲焰袭卷之下,铜锣的力量由高阶攀升至地阶,发生出等同兽人狂化的力量,怒然袭向两人,胡燕徒挺身硬接,他全没给对方的神通吓到,因为他所修练的易筋经,同样也是倍增力量的功法,还是正式记录上,唯一能够把力量两倍、三倍增幅上去的神功。

易筋经加上兽王刀,胡燕徒有心一试对方能为,如果再使上本身的地阶力量,他甚至相信自己可以一刀劈了这个铜锣,可是在他预备出刀瞬间,身后的东方恋雪低声叫了两句。

“留余地,别用刀。”

“留体力,拼一招,有大用。”

虽不解为何要这样,但东方恋雪的交代,胡燕徒愿意尊重,一下舍刀从掌,一掌击出,与铜锣拼了一记。纵然没有兽王刀之助,胡燕徒的掌刀也甚具威力,一下对拼,将铜锣整个人劈了回去。

“呸!什么玩意儿,看来厉害,不过尔尔。”

在战斗中占了上风,胡燕徒狂气十足,旁观的东方恋雪已有判断,佛焰通常都是以净化为主,杀伤力不大,但克制邪派功法的效果却强,胡燕徒的掌刀,是以易筋经发动,纯正佛门功法,又是真正的地阶,佛焰红莲自然占不到便宜,如果他是以兽王刀出击,情况可能就不同了。

此外,在这一下比拼中也可以看出,铜锣原本修练的,也是佛门硬功,可能是铜像功、钢筋铁骨一类的,虽然被佛焰红莲增强了威能,仍不敌胡燕徒的金钟罩,只不过……输了这一招,似乎让铜锣怒火攻心,他双目赤红,脚下红莲亮度陡增,像是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焰,威势慑人,却偏离了佛门武技的正轨。

东方恋雪道:“……这家伙的佛焰有些不妥。”

“还不是被你气的?”胡燕徒只字不提自己的责任,只是提起兽王刀,跃跃欲试,“走火入魔了吗?这个小意思,老子有刀在手,轻轻松松就能替他大解脱。”

东方恋雪有翻白眼的冲动,不过这冲动很快就化成事实,就在铜锣要冲过来动手的一瞬,一声如雷狮子吼,骤然在三人耳边响起,有若震雷。

“铜锣!收摄心神,立刻住手!”

这声大吼,是针对铜锣而发,但胡燕徒、东方恋雪同受影响,心神震荡,险些连眼前都发黑。

如此厉害的一吼,能做出这等吼啸的,当然只有眠茶,在底细不明之前,眠茶对东方恋雪两人等同是克星,一听是他来了,片刻不敢停留,立即脚底抹油,一起开溜。

“人类!休走!”

继铜锣之后,一名兽人也出来拦路,熊爪挥来,力道惊人,半途也发动狂化,如果变身成功,对于两人的逃逸将是大阻碍。

(狂化在兽族也是高等技能,特别是高阶战力的狂化兽人,不管在哪个部族,都是精英战力,足以担任大将,在这村里怎么好像一抓就一大把?这哪是什么老弱残障村?搞不好是全民皆兵的精英战力,第九纵队名闻天下,果不虚传!)东方恋雪心中暗赞,不过这个狂化兽人虽强,对他却没有太大威胁,甚至可以说,自己最擅长对付这样的敌人。

“朋友!相信我吧!”

这次轮到胡燕徒有翻白眼的冲动,东方恋雪的这一招奇技,已经离经叛道,脱离常轨到了一个几乎逆天的程度,果不其然,当他的手碰着那兽人,威猛的熊爪立刻停顿下来,熊眼之中也闪过空白、迷茫,狂化更为之中止。

“亲爱的朋友,和你家的铜锣一起拥抱去吧。”

一下巧妙的借力使力,东方恋雪将兽人抛摔出去,撞向另一边的铜锣,趁着这两边互撞得头晕眼花,自己和胡燕徒飞也似的逃了出去,直直穿出村子,逃向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章 他乡故知.恨不相逢

东方恋雪和胡燕徒的脱逃,基本上还能算是顺利,眠茶显然分身不暇,没有追出来,其余的人也不够格拦住他们,所以他们没费太多力气,就成功从村子逃出去了。

这应该是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因为他们没多少时间好浪费,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高兴了,他们两个出村不久,就闯入一片浓雾之中,跟着便踏中魔法陷阱,头下脚上地给倒吊起来。

迷雾有让人晕眩的效果,不过以两人的修为,自然不会被轻易影响,东方恋雪还好整以暇地打起了嘴炮。

“老胡,感觉怎么样?你有脑充血的感觉吗?”

“多少有一点,和你在一起,注定是要倒楣的,现在这样已经是小意思了,只要你别叫我也相信你,其他的都好商量啦。”

中魔法陷阱,固然是意料之外,却也在预计之中,早在东方恋雪提点要保留体力,有大用的时候,胡燕徒就料到他必然有什么打算,后头可能要做点什么,所以当东方恋雪误中陷阱,夸张地大喊大叫,手脚乱舞时,胡燕徒便明白其中有诈,很配合地也一脚踩进去,跟着也被倒吊起来,只不过因为没什么演员天分,叫喊与乱踢乱闹就通通省下了。

不过在配合之余,胡燕徒多少仍是有些困惑,不晓得东方恋雪撒出这张网,到底是要网哪一边的鱼?

“唉,早知道就在兽人大营里胡扯,让他们把我们两个奉为上宾,直接待在那里就好,你看看我们今天是什么下场?在村里被吊,出了村子又被吊,整个就是吊死鬼的命,衰到爆了……”

“我说你啊,到底又在……”

“别出声啊,有东西过来了。”

东方恋雪一句说完,整个身体放软,摇晃着开始装晕,胡燕徒满心郁闷,明明是这小子话多,到了自己想开口的时候,他却扔来一句“别出声”,问题是,自己和他的默契还没好到那种程度,至少也该给个一句,装要装到什么地方?总不能敌人都乱刀开剐了,还继续装昏吧?

浓雾之中,很快就出现了新的身影,看来相当眼熟,就是那些全身裹着白布条的兽人。

上一次交手,那个狮族兽人倚仗召唤兽来战斗,确实极不好斗,两人还碰着了些凶险,这回一出现就有五个之多,为了避免遭遇不测,东方恋雪与胡燕徒都小心装晕,不敢妄动。

距离近了,东方恋雪在这五个兽人身上,都感应到魔力波动。兽人基本上不会使用魔法,也不能修炼,但他们有自己的术法体系,继承了远古的巫术,并将之发扬光大,这五个兽人身上都有魔力波动,感觉上实力都不弱,起码也是高阶法师,在兽族中已是祭司、大祭司一类的人物。

(遮日那王败亡后,狮族的精英毁于一旦,人才的培育需时,尤其是术者,兽族的环境不利术者成长,就是再过一百几十年,也未必能重现当日的阵容,如今不过短短数年,从哪冒出五个高阶法师?)东方恋雪早有怀疑,所以才想要藉机一探,横竖这支人马像是来找眠茶要人,自己和胡燕徒冲出去,假意被俘虏,就可以近距离接触,多了解一些东西,要是运气够好,被他们带回部族,说不定除了探查情报,还可以顺手搞破坏,再理想不过。

照理说,这群人没有置自己于死地的理由,否则大可以要求眠茶下手,直接把自己和胡燕徒杀了,不过眼下一切情况未明,眠茶那边说不定是自己弄错了什么,为求安全起见,还是得多加提防,万一这几个兽人祭司要动手,自己只有放弃刺探计画,先下手为强……幸好,那些兽人没有下手,而是召唤出缚妖魅蛛出来,直接对他们施以空间固定的封印,让他们无法行动,跟着就连人带外层的晶柱封印一起扛走。

堂堂巫师,自然不会委曲得用脚走路,他们另行召唤出坐骑,有的快驰,有的直接飞走,方法不一,却都是朝同一个方向。

狮族部落距此遥远,东方恋雪也不信这群东西会直接把自己带回去,果然正如所料,他们被带到数里之外的一个山洞。雨林之中,有不少这样的小山,藤蔓生长繁密,日久令洞口封闭,非常隐密,这座山洞已被狮族开辟成秘密驻地,里头有几十个兽人武卫驻守,实力不错,一旦出击,就是一支精英突击小队,只不过,这些兽人都穿着全套铁甲,全身包得一点空隙都没有,相当奇特。

(真古怪,兽族不是没有铠甲,但通常都是皮革轻甲,护住膝肘胸腹之类的部位,厚重铁甲可不是他们的风格,更别说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啥都看不见了,这种做法就连人类都很少用,狮族这回是怎么了?遮日那王当时可没弄得这等怪里怪气……)东方恋雪佯装昏迷,魔门自有相关秘术,能让呼吸、心跳均无异状,却可以趁机眯眼,搜集情报。

偶然一瞥间看到的东西,令东方恋雪心头暗惊,那是兽人武卫所用的兵器,握把处原本有徽印,已经被磨去,不过这把佩刀的样式相当眼熟,却是圣莲神门骑士团的专用制式……(以前在遮日那王手下看过,不过那时另行弄上了狮族的徽印,匆匆一瞥,没太留心……现在看起来,这些兵器是磨去本来的印记,另行打上狮族徽印的,而兵器的本来出处……是圣莲教吗?玄夜月这一手干得好啊,军火生意做到外族市场去了……他们是从遮日那王的时候就开始勾结了,这批货是当时留下的旧货?还是这合作持续至今?)脑中有了这样的疑问,但东方恋雪不敢轻易断言,因为事实如何,不能只看表面就认定,特别是当牵涉到见不得光的军火买卖,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圣莲教根本在状况外,全是自家老爹翻手云雨,将圣莲教的武器劫盗出来,卖给北地异族,这种事情……魔门绝对干得出,也很乐意干的。

而当两人被带到洞深处,扔到那里,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俘虏,那里还另有几个人,分别被吊在墙上,还有关在牢里。这里是山洞,当然不可能有意义上的牢房,所以只是几个大铁笼,儿臂粗的铁栅栏,平常是用来困住妖兽的,现在拿来关人,牢固度没有问题,屈辱程度更是强烈。

北地没什么人类,这几个人会被狮族特别囚禁在此,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尽管身上都是血污,可东方恋雪仍看得出,他们穿的都是帝国军服,也全都是帝国军人,至于服色……连胡燕徒都感到奇怪,军部的高等宪兵,怎么会跑到北地来?这个可就让人想不透了。

东方恋雪暗忖,军部基本上是掌握在后党手中,特别是当颜龙涛澜被踢出京师后,仁光帝对军部的控制力恐怕就更薄弱,换句话说,军部派人到北地来,多半与仁光帝无关,也就是说……绝不会是什么好事,那这些人栽在狮族手里,对自己可就是大喜事了,自来好事要成双,自己是不是该帮上一把,让他们通通死在这里,一个也出不去?

简单看了一下情况,这群俘虏的状况很惨,本来兽族对人类就不会有什么好待遇,这些人无一例外地满身血污,受到虐打,被吊起来的那几个尤其凄惨,开膛剖腹,内脏都给挖空、掏出,扔掷在地上,像是受过拷问,但皮肤上鲜血凝成咒印,又似乎是施过某种术法。

兽人们把两名俘虏扔下,就出去不管了,他们并不屑与人类久处,而这两个新俘虏被结界晶柱所困,他们也不能怎么样,匆匆扔下,就到了外头去。

这些兽人前脚离开,后头结界晶柱就发出崩裂声响,一下碎开,却不是炸裂,而是出现无数蛛网般的细碎裂痕,细细的崩碎,没有发出一点大的声音。

“呼,运气不坏,派上用场了……”

上回被缚妖魅蛛给困住后,东方恋雪就急思应对之法,虽不及找凤香来制作道具,可是封禅九忏之中包罗万象,自然也有破解封印脱身之术,东方恋雪初学乍练,要是几只缚妖魅蛛联合发动,那也只能玩完,可是缚妖魅蛛已经不在,单纯剩下晶体内的残余魔力,这要处理就不难了。

破封而出很简单,难的是不造成动,否则光是引来兽人,就会让潜入行动功亏一篑,幸好囚室内的俘虏们,若非奄奄一息,就是浑浑噩噩,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而另一根晶柱内的胡燕徒,虽然眼睛瞪大,却似乎一时间没法破晶体而出。

“啧,老胡你太不像样了,连及时脱出你都不行,那还学人玩什么潜伏?刀不是在你手边吗?哦,里头没法挥刀,理解理解。”

东方恋雪手臂一扬,卷在袖中的浩然丝剑旋空飞出,斩向胡燕徒的封印晶柱,转瞬间就砍了几十道,造成同样的蛛网状碎裂纹。由外而内的破坏,要损晶体却不伤人,以高阶力量来做,着实困难,但凭着浩然丝剑锋锐无匹,这一点总算成功做到。

胡燕徒也不是傻瓜,破封而出,半点声息也不发,生怕惊动了敌人,只是瞪看着东方恋雪,想知道他后头怎么打算。

“你在这里探探这些家伙口风,看看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利于我们的,就先杀掉;可杀可不杀的,也杀掉:实在不可杀的,就多考虑一下再杀;只有实在、实在、实实在在不可杀的,才勉强留下来观察,我这么说,理解否?”

“你直接说句一个不留,不就好了?我在这边扫除异己,那你呢?做什么去?”

“探察敌情啊,不然难道我们来这里乘凉的吗?你个头大,动作又粗暴,探查这种精细活,你就别干了,在这里接着兽人们的活,他们刚才干什么,你接下去做完就成,然后等我消息,如果我来得及回来,就会通知你一起外闯逃跑。”

“那要是发生什么万一,你回不来了呢?”

“………那还用说吗?我肯定会一个人先跑,你的话……看个人良知了。”

“你跟我讲良知这种东西,会不会太搞笑了一点?”

责任分配完毕,东方恋雪闪身出去,一下离开囚室,就进入山洞内的坑道。这座山洞已被挖掘出多条坑道,通往山腹内七八处洞,东方恋雪一入坑道,立刻打开各种装备,那些兽族祭司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他分毫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不但能打开的装备全打开,能用上的魔门秘法也都用上,哪怕是对上大魔法师,也别想那么容易就发现自己。

这么高等级的匿踪技术,对付寻常的兽人是足够了,但东方恋雪对那些穿戴全套甲胄的兽人非常忌惮,哪怕自己所有气息都被遮蔽,仍不敢确信能否瞒过,所幸一路如流光逝影般掠过,途中那些兽人浑无所觉,没有半点反应,让东方恋雪松了一口气。

在坑道里飞驰,东方恋雪不是漫无目标乱跑,他一开始便锁定了目标,就是那几名祭司。在兽族之中,武力强大固然能获得尊重,但拥有知识和智慧,却更能被高高供起,所以会巫法的祭司,在各兽族都地位崇高,有资格参与政务,知晓重要秘密,东方恋雪认为那几个祭司一定知道什么,自己虽然不可能擒下一两个来逼供,可即使是偷听,只要能听到点消息,也是莫大助益。

(遮日那王是如何与圣莲教勾结的?还有没有与其他势力挂钩?这些如果能查出来,后头就太有用了,人族真是很不争气,从古到今都努力在勾结外部势力,出卖同族……啧,我好像忽略掉什么很重要的事,是什么呢?)脑里想着,一时还没什么答案,东方恋雪追循魔力波动,追着那几名祭司而去,随着魔力波动越来越清晰,他甚至都听到了交谈说话之声,正预备悄然贴过去探看,忽然一股久违的魔力波动传来,熟悉的感觉,让他讶异之余,嘴角也勾起冷笑。

(唉呀呀,果然祸害活千年……笼鸟槛猿皆未死啊……真他母亲的,早知道就不来了。)东方恋雪的感叹,只有他自己明白这里头的意思,不过,当他取出工具,利用镜像反射,映出旁边那洞窟内的情景,赫然见到洞窟内生起一炉大火,几名祭司围绕在青色的大火旁,双臂大张,念念有词,听他们所念诵的咒文,似乎是透过遥远距离,唤醒什么沉睡之物,而这个仪式已经成功,沉睡中的那个对象已经苏醒过来,或者说,一定程度地苏醒,开始回应他们的召唤。

随着那边的醒来,一股又一股的魔力波动,犹如浪潮,不住由炉中的大火朝周围发散,强大的魔力之中,更带着怒气,因为这并非是应该醒来的时候,意外被惊扰而醒,打乱了本来的计画,更令沉睡中的人恼火非常。

对东方恋雪来说,人家气不气他毫不在乎,然而,这阵阵清晰的精神波、火光中闪烁摇曳的模糊形影,都让他的料想获得证实。

(契拉东赞,这臭家伙果然没死,当初看到箱里的药剂,就觉得九成与她有关,结果好的不灵坏的灵,不是她的遗物,真是她没死……这很麻烦啊,那家伙是精灵的大魔法师,尤其擅长雷法,到了兽族这边以后,还精通巫术,非常难对付,当初是靠……才摆平她,现在……那些精灵可不在这里。)东方恋雪皱了皱眉,依稀还记得那双满是怨毒,几乎可以渗出血来的眼睛,但明明被岩浆给吞没掉的人,骨熔肉烂,怎么可能还活着?这点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洞窟里,祭司们小心翼翼地进行报告,说本来计画好好地进行,他们除了暗中发展实力,储备资源,更还对各兽族进行渗透与收买,但计画忽然生出变数,几个新来北地的人类,成了眠茶之外的新变数,打破巴吐城和平偏安的密约,更占了兽族轻敌的便宜,打了一个久违的大胜仗,引得各兽族发动联军。

兽族与人类的战争,对于躲藏在暗中的他们而言,是最好的机会,所以他们立刻下了判断,为巴吐城送上适当的补给,想促成两虎相争,并准备了几着暗棋,眼下可说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人类与兽族开战,但一个突发的意外状况,又让他们阵脚大乱。

两个人类闯入兽族大营,揭露当年的真相,并表示愿意与其他兽族合作,提供同样的援助,这件事让他们大为意外,虽然急忙打断双方的对话,没让会面再继续下去,不过事情仍生出变数。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用特别来将领导人唤醒,但意外巧合,擒下了这两名人类使者,不晓得是该灭口?或是可以透过他们,与人族交易?这些事情无法定夺,唯有来将她唤醒。

从这些报告中,东方恋雪得到了很多讯息,首先,这些兽人居然把自己随口扯的谎言当了真,以为确有其事,这真是令他好气又好笑,这点其实也算合理,发生在遮日那王时期的旧事,就算是那时候的老人,也已经说不清楚,更何况与人族合作的这种大事,若真存在,肯定也仅限少数人够格知道,他们这些祭司搞不清楚状况,那也不足为奇。

不过,深想一层,东方恋雪又觉得很诡异。

(怪了,我在大营里鬼扯的谎话,说是狮族遣密使到人族,想与人族合作,人族皇帝不满意,才派我来联络其他兽族,就算这些祭司当初层级比较低,不够格参与核心机密,但现在狮族的事,他们怎么会不晓得?这代表……契拉东赞是跳过他们,直接控狮族?或者,契拉东赞连同他们,都不清楚狮族现在的情况,做不到完全掌控?还是说……他们不代表狮族?)许多疑惑在脑中一个接一个冒出,虽然有些诡异,但东方恋雪反而觉得自己抓到线索了。

当初,遮日那王的军势太强,其他各族联合起来坑他时,下足了力,务必要让他不能翻身再起,所以战后狮族整个弱体化,只剩下老弱妇孺,如果不是因为怕对狮族斩尽杀绝,会过度刺激兽族,造成其他兽族连锁反弹,狮族早就被灭族了。如此惨重的伤亡之下,狮族青壮早就为之一空,打从遇到这些祭司开始,东方恋雪就不停地生出同一个困惑……短短数年,人才凋零的狮族如何再起?

现在看眼前情形,狮族恐怕仍然孱弱,再兴两字无从谈起,在整件事里头,顶多就是帮做一点辅助工作,而这支人马不属于狮族,其成员应该是当初遮日那王的幸存旧部,不知怎么存活下来,没有面目再见人,就弄得一副怪模怪样,潜伏暗中,预备有所作为。

“……荒唐,人类狡诈奸滑,全都是最下贱的东西,我们如何会和人族联手?”

冷冷的语调,散发着令人心寒的精神波,一道一道扫来,那些祭司明显承受不住,开始颤抖,躲藏在外的东方恋雪也如坠冰窖,通体生寒,只听那个尖细的女音含怒说话。

“你们真是毫无长进,人类撒的弥天大谎,这么轻易就将你们给骗了,当初狮族自尊自豪,怎么会与下贱的人族同流合污?更别忘记我们的大仇人,就是个人族!这些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立刻把造谣者剥皮处死,灵魂拘禁起来,受千年苦刑!”

契拉东赞的怒意,祭司们都感受到了,为了平息领导人的愤怒,他们之中立刻就有人开始动作,这情况看在东方恋雪眼里,又觉得有些奇怪。

(契拉东赞怎么说也是精灵,在兽族中属于客卿,虽然倍受遮日那王礼遇,不过看她不顺眼、拒绝听令的兽人很多,这些祭司以前在兽族中是打横着走的角色,怎么现在怕她怕得如此厉害?兽族尊卑观念很重,更鄙视女性,怎么可能会奉一个女的外族为领袖?就算迫于形势,也不会表现得那么……) “且慢!”

尖细的女音,叫住了两个举步外行的祭司。

“先别杀,细细的拷问,让他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我们不能再对人族一无所知了,先从这几个人类身上问出情报,看看人族到底想干什么?颜龙一族又想干些什么?然后再做处理。”

提到人类,尖细的女音话锋一转,“那个人的尸首,你们还没有找到吗?”

“没……没有……”

祭司们惶恐地解释,大实在太强烈,那个人应该是位在的中心点,照理说早就粉身碎骨,半点渣也不可能剩下,哪里还找得到尸首?所谓找寻尸体的行动,打一开始就是不抱指望的。

“继续给我找!的时候,他可能不在中心位置,若是这样,就可能死在别处,那就可能有尸骸了……就算只是不全的残尸都好,我要把他亲手炼制成最丑恶邪毒的尸奴!我要西门朱玉这狗贼,为他当日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永生永世沦为我兽族的贱奴!”

提到仇人之名,契拉东赞的怨毒,把这句话说得刻骨铭心,那些祭司也嚷叫起来,表示绝不让大仇人死得舒服,哪怕找不到尸骸,也要搜出残魂,痛加折磨,这才能消心头之恨。

听着这些怨愤之词,东方恋雪站在洞窟外,点了点头,挖挖鼻孔,弹弹指甲,一脸的无奈。

(仇家多就是麻烦啊,但契拉东赞没死的消息,也许该往西边传个讯息,这女人未死,肯定会向精灵那边报复,预先提点一声,那边也好有防范……)待着偷听的时间已经太久,契拉东赞的神念了得,再久待可能就会被发现,东方恋雪见好即收,预备离开这里,与胡燕徒会合,才刚举步,脑里几点汇集成线,一直在他脑里盘旋,却不得其果的东西,终于能清楚抓到。

(搜魂、控灵、尸奴……巫法之中有许多与死灵魔法相关的地方,干,原来如此,我这搞错真是搞得太错了……)东方恋雪一下明白了,过度的震惊,让他想停下脚步,回头再看一看洞窟内的情形,却终究忍住,飞驰回去,脑里不住冒出许多念头。

(搞错了,他们不是没死,恐怕是全都死光了,这是一支死灵大军啊……精灵那边全是白痴,当初还说什么会全战场施咒,加上封印,务必让死灵、亡魂不得危害,结果现在跑了一堆出来,什么豆腐渣封印工程?)(问题的核心点,应该就是契拉东赞,大魔法师层次的非人类术者,通常是很难杀的,如果事先做足准备,就是死了也能有条件地复活,那家伙熟悉精灵的一切,找到破解法不足为奇……是了,所有的兽人,不是全缠白布,就是全套盔甲,在这些东西底下,应该是腐尸一具吧?狗屁封灵,连尸体都没烧,能封住什么东西?精灵们脑子真是装屎的……)假如一开始就有所准备,事情其实不难解决,但数年来,契拉东赞潜伏于黑暗中,不晓得制造了多少同类?多少活尸?要不是自己碰巧撞破,恐怕还没人知晓,如今才想要对付,已是大大不易了。

(不要紧,黑暗中的事物,有一个共通的缺点,就是怕见光,老子出去逢人就说,让北地人人都知道你契拉东赞尚在,看看你在人人喊打的情形下,还撑不撑得住?)沿途中穿戴盔甲巡逻的兽人士兵,仍给着东方恋雪很大的威胁感,但知道底细后,心里有数的他已然无惧,因为只要有准备,生者要瞒过死灵,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己身上装备齐全,有充足把握不被他们发现。

匆匆回到了囚室,一下闪穿而过,站在洞口的兽人僵尸甚至没察觉到东方恋雪的存在,不过一回到里头,青色的刀芒就削斩过来。

“喂!住手啦,看到是我还砍?”东方恋雪瞥了一眼,“有没有搞错?这里不是应该尸横遍地了吗?你怎么没动手?在这里待那么久,你不会在睡觉吧?”

“我也很想动手啊,但你也说过原则的,碰上了一个这样的家伙,你要我怎么砍?”

“呃,不是吧?我那么严苛的要求,你也能满足?”

“你自己看。”

胡燕徒让开到一旁,露出正后方的那道身影,东方恋雪见了,登时一愣。

“呃,李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没事跑这……吃喜酒吗?”

第三章 万金贵客.宝焰琉璃

东方恋雪看到那支军部人马时,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于情于理,一向漠视北地军情的军部,忽然派出这支队伍,到底意欲何为?但回来看到这个人,他一下就整个明白了。

“李兄,你……你的伤有好那么快?不可能吧?”

这还真不是一个陌生人,东方恋雪怎样都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他,当朝重臣李鹏学之子,李经方。皇城大比,李经方本来是各方看好的大热门,却撞在陆云耕的手上,被天皇心剑打破护身法器,贯体而过,重伤倒下,败得合理,却大出众人意料。

之后,李经方就从各方的关注中消失,他受的伤极重,就算李府家大业大,能够用最好的药材去治疗,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康复,躲起来休养是理所当然的事,估计养上几个月在所难免,实在很难想像,这位身价烫金的名门大公子居然没有静养疗伤,还跑到北地来,更成了兽族的俘虏。

不过,看看李经方的状况,东方恋雪多少可以想像事情的经过,因为他委实伤得不轻,身上被陆云耕打穿的那个伤口犹在,本来已稍稍愈合,现在又整个破裂,而其他的伤痕也不少,开始化脓、发臭,要不是他本身修为不俗,真气护住心脉,保留住一丝元气,恐怕早就毙命了。

“……还真有点奇怪,就算要派人出任务,什么别人不好派,非得要派重伤者出来?如果是别人,这摆明就是借刀杀人,要送他来死的,可是你李大公子怎么说也不该享此待遇吧?”

东方恋雪问了一句,李经方满是血污的嘴角,勉强抽了一抽,跟着就重伤昏迷过去,无力回答。

胡燕徒把人接过,耸了耸肩,道:“我刚刚在笼子里发现他,只比断气多一口气,兽人对他也挺不客气的,打得够惨,我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好像说是来送什么东西……话也没说完就是了……”

“说什么都不要紧了,我们没什么时间,要立刻离开这里,事情和我之前想的差很多,这地方根本没一个活人,留在这边太危险,快走!”

“呃,没一个活人?都被你杀光了?你不是要来这里查眠茶和谁勾结的?怎么一转眼就搞出这么劲爆的结论?”

胡燕徒说着,东方恋雪脸色忽变,把手一摆,示意安静,又朝囚室内看了一眼,除了那些已经断气的,其余还有一口气的,都被胡燕徒给救下,大多数已无力站起,只有两三个本来就有高阶修为的,还能起来。

“我们不是做善事的,现在的处境是怎样,你们很清楚。”东方恋雪道:“想死的就继续躺着,不会拖太久的,其余想活命的,省下废话,等一下我们冲出去,你们就跟在后头,跑不跑得出去看个人造化,要是运气不好,跑不完全程,那……就当作我们两兄弟没来过这里吧。”

说话同时,东方恋雪主动从地上扛起了一个,也让胡燕徒扛起了李经方,胡燕徒多少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说了要杀人,怎么现在却救起人来?李经方也就算了,还另外带一个走?东方恋雪可不像是爱做善事的……外头传来脚步声响,声音很轻,正是那些兽族祭司过来了,他们朝这边走来,但在囚室入口前数米处,忽然停步,似是查觉有异。

凡是祭司,灵觉通常都不错,东方恋雪本就不认为自己能完全瞒过他们,这情况也在料想之中,当下不打招呼,直接就飞冲出去,浩然丝剑贯劲刺出。

朝这边过来的祭司,一共有两个,他们查觉囚室内情况有异,正要施法,东方恋雪已杀了出来,为首的那人持魔杖挡架,怎料浩然丝剑锋锐无匹,触物即断,千年老木所制的魔杖分为两段,丝剑长驱直入,一下就砍上了他的身体。

成功砍中,丝剑上传来奇异震动,东方恋雪心里大骂,果然又碰上了这一套,术者由于自身物理抗击力不强,自然有各种防身手段,元素系的术者能将自身元素化,物理攻击难伤,更几乎是不死不灭,而兽族的术者,或是饲养魔兽、妖兽,与之缔结契约,借用其异能来护体;或是修练护身力场,力场紧贴皮肤而存在,成了一种近似佛门“金刚法身”、“金钟罩”那样的屏障。

东方恋雪剑下所感觉到的,就是这样的屏障,这类力场屏障,虽然有物理防护的坚实,但本质却是术式构成,以强大能量推动,单纯靠兵器之利,绝对难破,浩然丝剑已是世上少有的利器,可是重重挥砍之下,能断钢分铁的一击,就只在祭司的裹身白布条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除了护身力场,这些封印咒布上赫然也有古怪,令东方恋雪一击无功,只是,并非首次与这些祭司交手,东方恋雪对这情况早有预备,所以一击出手无功,第二击立刻补上,发着青芒的兽王刀,从东方恋雪身旁穿过,直直捅了进去。

要破护身法咒、力场,最佳策略不是使用锋锐刀剑,而是使用具有异能的法兵,浩然丝剑在龙气加持的状态下,能起到法兵的作用,但兽王刀没有那么多限制,本身就是最上品的法兵,这一刀狠狠捅下去,护身法咒力破,刀贯胸膛,那名祭司惨嚎着后退。

“你、你们……”遇袭的祭司后退了几步,摸了摸胸口刀伤,立刻镇定下来,狞笑出声,“人类,你们以为这有用吗?我可是……”

“不死之身嘛!普通刀剑杀你杀不死的,我们都知道啊,倒也不用大声嚷嚷了。”东方恋雪笑道:“那我们也告诉你一声,我们……是专灭不死之身的。”

先前在林中,无心之射连中兽人祭司,却杀他不死,还被他反击成功,这经验东方恋雪可不会忘记,已经死亡的僵尸,当然没法用刀剑杀死,但若碰上特殊的法兵,那就不同了。

受伤的祭司看了看胡燕徒手中之刀,再看看自己被刀捅穿的胸膛,伤口处正散发点点青芒,仿佛象征着神魂离体而去,那名祭司这次连惨嚎也不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死生物无惧损伤,但兽王刀中的十二神魔,有吞噬魂魄的效果,正是他们的克星,被兽王刀贯体而过,神魂被吸噬,登时魂飞魄散,早已失去生命的尸体也倒下,慢慢挣了几下,最后就不动了,而另一名祭司则吓得魂飞天外,转身便逃,狂叫着护卫来挡人。

“喂,别跑啊,大家交个朋友,亲近亲近如何?”

东方恋雪笑着追了过去,胡燕徒更抢在前头,兽王刀横挥直砍,纵横来去,将那些穿戴盔甲的兽人,一个接一个地砍倒。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全都给你胡爷爷死出去!”

胡燕徒扬刀冲关,东方恋雪紧追在后,冷眼旁观,看出了不少东西。这些兽人僵尸的动作,远没有那些祭司灵活,看来契拉东赞的做法,是一面制造僵尸,一面施行招灵,像祭司这样的术者,契拉东赞就为他们招魂回体,魂消倒毙,但这些寻常的兽兵,就只是单纯的僵尸化,没有魂魄,一切靠本能行动,追逐生人血肉。

(考虑到精灵当初加过的封印,契拉东赞搞出来的僵尸,恐怕还要借助道具,盔甲或咒布什么的,才能维持活动……精灵那边好歹也是魔法大宗,封印不会那么不济的……)不过,虽然这些兽人僵尸的动作,没有生前灵活,但兽人的之强,远逾人类,七折八扣下来,行动力还是相当了得,不逊于常人,况且,有失也必有得,僵尸化的兽躯,力量比生前还大得多,更兼之硬如铁石,寻常铁器难伤,要不是倒楣碰上胡燕徒,兽王刀是他们的天生克星,砍他们就像砍草,他们绝对没那么好对付。

(不晓得契拉东赞搞出多少僵尸了,数目少还好应付些,如果已经过万,甚至两三万,这支僵尸兽军绝对可以横扫雨林,打趴各兽族……生育不易,但掘坟制造僵尸可没什么难的,只要有充足资源配合,几年的时间,别说几万,几十万僵尸都搞得出来……)东方恋雪跟着胡燕徒往前冲,后头有些人从囚室跑出来,跌跌撞撞,看来也是想跟着逃生,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后希望,不过,东方恋雪光看他们摇摇晃晃的姿态,就晓得他们多半跑不掉,而前头跑出来的兽人僵尸越来越多,胡燕徒就算砍人像割草,这时速度也受到影响,略为慢了一些。

“老胡,铠化!先冲出去!”

兽王刀铠化之后,会进入压缩状态,把本身力量再提升上去,最适合短时间内的超级爆发,胡燕徒被点醒,依言而行,黑色铠甲一下覆盖全身,背着李经方,如箭离弦,一下子飙射出去,前头几十名兽人僵尸挡路,兽王刀青芒挥舞,在他们之中开出一条路,直冲出去,到了半途,忽然一个拳头从旁边通道轰出,胡燕徒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唔,地阶力量?”

胡燕徒多少愣了一下,这一击着实不轻,挨了一下,出手的不是兽人,却是人类,一个穿着帝国军官服色的人,只不过已经成了一具断了气的尸体,却仍旧能发挥生前的力量。

东方恋雪一看就明白了,李经方重伤未愈,就算发生什么大事,不得不把他派出来,但以他的身分,派几名高阶武者来当护卫,实在是太少了,怎么说都得有地阶武者压阵随行,现在看来,地阶护卫果然是有的,只不过哪怕是地阶高手,战斗经验丰富,也不等于可以到处横行,北地的战斗,与南方人族的江湖拼杀完全不同,把那一套直接拿来北地用,就算有地阶力量,也不足以成为安全的保障。

(兽族也很识货啊,高阶以下的货色,都给扔到囚室里关着,地阶的就直接送去尸化改造,正常来说,人死气消,真气消散后,地阶力量也没了,不过以前听精灵说过,巫术之中有特殊秘法,趁生前将人炼成活尸,如此可保真气留存体内,持续运作……契拉东赞这一手真辣啊……)出来阻住胡燕徒的地阶武者,赫然有三个,李家这次确实下足了本钱,不过这些人恐怕都是军部派出的国家资源,横竖公器私用不多加钱,别说区区三个,就是三十个也派得出来,堂堂帝国公权力,可不是吹的。

胡燕徒一时被阻住,其他的兽人僵尸一拥而上,眼看情形不妙,东方恋雪急忙跟上。

“老胡,这一阵交我,你看到空就冲出去。”

叫喊一声,东方恋雪扛着人冲了上去,撞在胡燕徒后背,脚下踩着奇妙步法,如醉似癫,自然生出一股圆劲,带着胡燕徒一起转了起来。

坑道之中,本已狭窄,兽人僵尸群拥而上,更没有多少空位,两个人想在里头旋身,照理说绝无可能,但东方恋雪的身体,忽然就像抹上厚厚油膏,滑若游鱼,什么东西碰上他都给滑开,让这转动更不可阻挡,眼看很快就要到出口,两名地阶活尸同时伸手抓来,既快且猛,强行阻住东方恋雪的旋势。

胡燕徒知道不好,想要出刀相助,哪怕被阻一阻,也要先砍开这两个强敌,却没想到东方恋雪早有准备,手腕一动,本来扛在背上的那个伤者,被他拉推出来,就塞到敌人手里。

“真是对不起呀,朋友,运气不好,请当作我们从来没有来过!”

那个伤者露出骇然欲绝的神情,待要挣扎,已是不及,给七八只伸过来的兽爪、人掌,活生生撕扯成好几截。

利用这短暂的一瞬,东方恋雪拉着胡燕徒,瞬间急冲出洞外,脱离了僵尸群的追击。

“他妈的,我说你怎么发了好心,临时想要救人,原来你一开始就动了下流主意!”

“下流?还好啦,你不是早就晓得,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做善事的?我们都要冲出去拼命了,手上当然要多拿点东西,盾牌是理所当然的配备,再说,难道你不晓得吗?活盾牌比死盾牌好用啊,可以让敌人出其不意,又兼具柔软度,攻防一体,对死灵、僵尸之类的,还可以起到诱饵作用,要不是因为手不够用,我还想多提几个出来咧。”

“………都随你便,反正你下次分配角色的时候,别把活盾牌的角色派给我就好。”

“老胡你这话兄弟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推你当盾牌?兄弟我会做那种事吗?以你的大才,当肉盾太过小用了,肯定推你出去当枪使,你放心吧。”

胡燕徒当然不可能放心,事实上,跟在东方恋雪旁边,真是分分秒秒大意不得,他们才刚刚冲出洞外,没跑出几步,就立刻全身一僵,动弹不得,睁眼一看,十米之外,几名兽族祭司严阵以待,五六只缚妖魅蛛扇形散开,朝着他们发出结界咒缚,上有咒力锁缚,下踩蛛网光咒,又一次地成了刀板上肉了。

“我恨蜘蛛!”

胡燕徒恨恨地骂了一声,恼火到极点,连续在这妖兽底下吃亏两三次,已经很可耻,偏偏自己还想不到办法,更为可恨。不过,当他瞥向东方恋雪,就只看到一抹非常值得玩味的笑容。

这种程度的埋伏,东方恋雪一点都不意外,两个人在坑道里打上半天,足够把什么人都惊动了,那些祭司一个都没出现,只放着兽人僵尸来阻挡,显然不合理,最佳解释就是祭司们早已在外头等着,一等他们杀出来,立刻施法发咒,这才是魔法师该有的手段。

(很合理的战术,在这里会遇到伏击,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就因为太合理了,一早便料到……)身陷重围,东方恋雪一点紧张感也没有,还很挑衅地看了胡燕徒一眼,基于双方的熟悉,胡燕徒也看了出来,这一眼的意思是“信不信我随随便便就能解决他们?”。

“不信。”

不习惯用眼神表达意思,胡燕徒直接回了一声,就听见东方恋雪开始大口叹气,“老胡啊老胡,想不到你我最终仍要死在这里,我们两个命贱如蚁,死不足惜,但就这么成为人族的千古罪人,我、我死不瞑目啊……”

语气充满悲凉,胡燕徒愕然转头,也学会了用眼神说话,瞪视过去‘你他妈的这是在演哪出啊?’。

“半册神掌秘笈,已落到这些兽人手里,我们夺不回来,如今更连身上的这半册也要失陷,从此如来神掌落入兽族之手,遗祸苍生,你我……你我万死难赎罪孽啊!”

东方恋雪仰首悲啸,啸声中的悲凉之意,听来还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只不过胡燕徒完全摸不着头脑,因为自己身上既无秘笈,也听不懂半本之说是何意,虽然隐约猜到东方恋雪又在使诈术,但这些兽人可能根本不知道啥是如来神掌,对他们抛出这个诱饵,有意义吗?

胡燕徒的判断正确,几个兽人祭司对看一下,压根不懂这个人类在说什么,预备要继续动手,忽然一声佛号贯耳而来。

“阿弥陀佛!”

随着这一声,数十道身影一下子出现,事前几乎毫无征兆,直接现身在兽人祭司的后方,虽然没有一现身就出手偷袭,却占住重要位置,成了包围之态,而这群意外来客,赫然全是人类,穿着土黄色的武僧袍,一半持棍,一半持刀与盾,两人一组,形成阵势,气象森然。

“是……是戒律院。”胡燕徒的眼珠几乎要突出来。

慈航静殿中的强手,通常都归于两个地方,罗汉堂与戒律院,反过来说,这两个地方的环境,也最容易培养出高手来,罗汉堂负责训练武僧,在慈航静殿遭受外魔侵侮时,挺身对抗,是名符其实的战堂,“金龙”刘孤峰就是出自其下;戒律院又名金刚堂,执掌所有慈航弟子的违戒惩处,为了要处理惩罚时所遭遇的反抗,戒律院中自然也不乏高手。

在体制上,应该是罗汉堂培育完武僧,部分交给戒律院使用,两边有相互扶持、合作的关系,所以尽管慈航静殿这些年来,派系各自为政,内斗得厉害,这两大武斗派系之间的关系却还算得上和睦,令罗汉堂、戒律院中高手迭出,各创辉煌,如今,更首次将缉拿范围延伸至北地。

佛门在时间与空间的理解上,高度远超其他流派,慈航静殿的戒律院就有一套特殊技术,能开辟一小块独立空间,非常狭窄,仅容一人转身,但好处却是难以被查觉,除了魔门因为千年敌对,早早开发出反向侦测技术,其余门派只有望而兴叹的份,这些兽人祭司更是首次遭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三十多名戒律院的武僧,一起出现,同时诵了一声佛号,摆开架式,没有抢先进攻,多少有些堂皇气象,想让敌人知难而退,兽人祭司们的回应,理所当然是出手还击,转动法杖,杖头或是飘出黑雾,或是射出黑芒,或是碧绿鬼火,第一时间攻击这些僧侣。

兽族生存竞争激烈,开发出来的巫法杀伤力大,实用性强,往往比实际的等级还要厉害几分,确实不好抵挡,但慈航静殿千年屹立不遥,会战过各种对手,早就开发出针对技术来,特别是死灵系的咒法,尤其被克得厉害,就看到那些持盾的武僧们向前半步,手中木盾浮现经文梵印,一下放光,成了一面高两米、宽一米的光盾,还异常厚实,一掌深的厚度,简直就是一面盾墙。

什么鬼火、摄魄黑芒、迷神瘴雾,碰上这面闪着经字明光的盾墙,全部被挡下,甚至还有小部分给化消,这正是慈航静殿闻名天下的术式装备“明光盾墙”,十多组盾墙连结,组成壁圈,威力直线提升,将兽人祭司连同缚妖魅蛛,整个封在内里,所有兽人祭司的攻击,都打在壁圈上,如蜻蜓摇石柱,波澜不兴。

“喔喔,慈航静殿的和尚果然有一套,这些装备就是一流,文明世界的象征。”东方恋雪手脚不能动,犹自叫喊,“人类之光,逆风高飞,痛宰他们,爱死你们了。”

胡燕徒怒道:“你高兴个屁啊,别忘了,我们也在包围圈内,而且还不能动咧!”

叫骂声中,总算有兽人祭司记得正事,想起这边的两个人,把攻击矛头转向这里,鬼火、黑光乱射过来,预备贯彻初衷,趁这两个人还无法行动,抢先将他们料理掉。

猛烈攻势,东方恋雪与胡燕徒未及脱困,墙圈外的慈航众僧也没法救援,眼看这些攻击就要命中,东方恋雪脸上笑意不减,忽然,一道奇异流光,破空而过,仿佛将空间都切割劈开,所有的鬼火、黑光也全被斩下,或者说……抹去。

要挡下这些邪祟攻击,还不算太困难,一面明光盾墙就足够,但要把这些暗属性的东西,整个净化,彻底消失化无,达到“抹去”的效果,那就很不容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慈航静殿的拂拭神通,而在长久的传承之后,僧侣们将拂拭神通进一步与佛门武技结合,开发出新技巧。

“无色无形……宝焰琉璃斩?”胡燕徒惊道:“是忿怒明尊?”

东方恋雪仍挂着笑容,“还以为是派了首座底下的几个执法金刚过来,结果居然是堂堂一院之主,戒律院首座亲来,慈航静殿为了神掌传承,这一次也算是下足本钱了。”

飘散在空中的异色流光,本质是一道佛火,只不过透明无色,看上去只能见到一道透明的光如水流动,没有赫赫之威,而在这一团透明的佛火之中,一道高大身影持刀步出。

穿着土黄色的武僧袍,一米八几的身高,僧人看上去大概五十来岁,浓眉大眼、国字方脸,模样甚是威武,手中拿着一柄似由整根象牙打磨而成的戒刀,威仪堂堂,正是慈航静殿戒律院首座,“忿怒明尊”眠日。

“这两人一是慈航静殿缉拿的重犯,另一个虽与本寺无关,但既是人族,自也不许你们屠戮。”

眠日把刀一摆,喝道:“退下!”

狮子吼一类的功法,振聋发聩,素来是佛门高僧必修,眠日的这一喝,以无上佛力震撼神魂,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兽族祭司头晕目眩,犹如看见一团烈日罩顶,无法正视。

“退下!”

又一声沉喝,眠日手中象牙戒刀力地,无匹佛力传透出去,漫布地面的蛛光咒网登时被碎断,归化无踪。他躲藏在侧多时,早已看穿了这张汲取地气,混编而成的蛛网结界之虚实,这一刀直破网眼,随手便将多只缚妖魅蛛合编的蛛网结界破去,正是为了立威。

蛛网结界被破,东方恋雪和胡燕徒一下解除束缚,坠了下来,还来不及再动,两道宝焰刀气窜袭而来,贯体插过,封锁经脉,让两人动弹不得趴跌下来。

胡燕徒当然知道这是怎样的锁脉手法,一经刀气贯体,便动弹不得,真气也无法提运,但自己似乎因为有铠甲护身,宝焰刀气效能减半,尽管周身麻软难当,真气窒碍难行,却不是完全动不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就不知道东方恋雪的情形怎样。

才刚这样想,东方恋雪那边就传来信号,仍旧是一个眼神、几下眼珠转动,告诉他情况没有太恶劣,准备凝气冲脉,伺机而作。

两个年轻人的暗号,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此刻外头已经大混战起来了。

兽族祭司打一开始的昏招连连,其实不代表无能,因为他们生前本就不是暗系术者,死后才重新习起,虽说死灵修练巫法,事半功倍,终究时日尚短,使出来的巫法威力有限,直到拿出生前的真本事来,这才显出实力……兽族的巫师,本身战力未必多高强,却全都是最顶尖的召唤法师。

鬼火、巫光,都只是争取时间之用,当召唤整个成功发动,就是大批妖兽出现在战场上,每一头都有不俗力量、独特异能,其中几头不但力大无穷,光体积就长达数十米,这些庞然大物一出现,明光墙圈抵受不住,登时被破,大批兽人僵尸也从山洞中杀出,场面一时大乱。

不过,兽人们的运气也不好,这边的僧兵队,是慈航静殿两大武装强兵之一,领队的“忿怒明尊”眠日首座,更是当今慈航静殿排名前五,甚至前三的强人,他率领僧兵出击,对战成群妖兽,丝毫无惧,遇神杀神,一柄象牙戒刀上下翻飞,琉璃宝焰过处,刀气扫出十余米外,当者披靡,尤其是僵尸、活尸一类的变种妖兽,就算再强,也挨不到他的第三刀。

两边俱都不弱,混战起来,真是打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而这也正是东方恋雪所等待的机会,他暗踢了一下胡燕徒,两人猛地翻身跃起,不讲什么面子,像两条疯狗一样地冲出去,以最快速度脱离战场。

第四章 栽赃嫁祸.拉人入伙

混战之中,想要脱身,好像不是那么难,但当现场有强人坐镇,事情便不是想像中那样容易,眠日首座早已盯着他们两人,一看他们两个翻身而起,立刻怒喝一声。

“想走哪里去!”

禅刀一挥,又是两道无色刀焰,分袭两人,这次力道大得多,东方恋雪和胡燕徒也有了预备,纷纷出手挡架,胡燕徒挥兽王刀硬拼,两边对撞,琉璃宝焰尽管无色无形,力量却强得惊人,他被震得手腕剧痛,五指发麻,险些握不住兽王刀,而东方恋雪的做法就简单得多,他直接抢来胡燕徒背后的李经方,当作盾牌使用,让这一刀打在李经方的身上。

“哇哇哇,大和尚,你这下麻烦啦,知道这位是谁吗?李鹏学大人的长子,李经方大公子啊!”

“李大公子千里迢迢带人跑到这里来,为的是啥?就是为了和我们交易神掌秘笈,他被兽人拦胡黑吃黑,我们冒险把他劫出来,没想到却死在你手里!看看他身上的伤,瞎子都能认出是宝焰琉璃斩,眠日大师,这下你可红了,我们回去定要奏报朝廷,还要把整件事细写成书,交给茶馆里头说书的,让普天下都晓得,慈航静殿的忿怒明尊,为夺神掌,一怒杀了李大公子。”

声声入耳,饶是眠日大师修为深厚,也不禁气得全身发抖。帝国后党与慈航静殿近日来虽为了如来神掌而交恶,磨擦不断,却始终留着一线,不想彻底撕破脸,造成太大损失,毕竟神掌虽然重要,其他方面的合作也一样重要,然而,假若杀掉李鹏学的儿子,那就真是结了大仇,再无转圜,慈航静殿从此永无宁日,这个黑锅,哪怕是戒律院首座,也万万扛不起。

“你、你胡说!”

眠日首座正要再发一刀,截下两人,但身在战场,一切也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一个被召唤出来的三头鸟,朝他乱啄攻来,他挥掌运劲推开,一下露出破绽,竟然给一条数十米长的豹斑妖蟒张开大口,咬住下半身,总算他神功了得,心念一动,宝焰金刚体护住周身,力抗蟒牙,还能趁着最后的一瞬间,再发刀气拦截两人,偏偏逃逸中的东方恋雪又补上一句。

“唉呀!李大少好像还有口气啊,乖乖不得了,老胡我们得快点送他去抢救,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拦下我们,耽搁了救治,害得李大公子断了气,那就真正是杀人凶手啊!”

被这么一句镇着,眠日首座欲发的一刀,终究是发不出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两人逃逸而去。

“喝!”

满腔盛怒无从发泄,眠日首座怒极而喝,象牙禅刀横拖挥过,宝焰琉璃斩的波动性释放,向四面八方扩涌出去,什么三头鸟、什么豹斑妖蟒,一下全被琉璃宝焰吞灭,化散归元为尘——

“呼……呼……东方,你小子够阴险,这一趟差点给你活活累死。”

跑出老远距离后,两人停步下来,胡燕徒大口喘气,跑步飞驰倒没有什么,战斗的耗损也不大,但铠化的代价就实在不轻松,兽王刀的铠化,是压缩、催迫体能的附带结果,爆发出来的战力虽强,对的负担也是极大,之前胡燕徒发动铠化,只能支撑十五分钟,晋升地阶之后,维持时间大为提升,能撑上半小时,但在激烈的战斗下,半小时仍显得太不够用……解除铠化,胡燕徒这才觉得全身酸麻,一下坐倒在地,最初他只以为是自己维持铠化,消耗过度,但当全身上下挤不出一点力气,冷汗直冒,连真气都有些提不上来,他这才醒悟,那是宝焰琉璃斩的残余影响。

(眠日师伯的琉璃斩真是厉害,明明被铠甲化去大半,剩余的力量居然还这么强,后劲强猛,不愧为佛门正宗……看来地阶武者也分三六九等,我升上地阶就开始自满,未免太蠢了。)胡燕徒心头暗惊,又想说自己有铠甲护体,又是地阶武者,尚且给后劲透体,闹得如此不堪,东方恋雪的修为逊于自己,同样被宝焰刀气透体,情况只会更糟,从刚刚开始,半天没声息,该不会已经晕去了?

“东方……”

连忙回头,胡燕徒这才看见,东方恋雪不发一语,神情无比专注,一手贴放在李经方胸口,正凝气行功,为他镇伤止痛;一手运指如飞,反覆戳刺着李经方胸腹位,以玄奥手法进行抢救。

胡燕徒最初还以为东方恋雪在搞笑、作弄人,因为这家伙的习惯太差,坑人整人是拿手好戏,要指望他出手救人,恐怕得等到下辈子,他与李经方非亲非故,还推人挡刀,有什么理由会出手相救?然而,当看到东方恋雪额上渗汗,头顶隐隐冒出白气,显然是全力施为,这才知道他是认真在救人。

“喂,你糊涂啦?居然还真动手?他和你什么交情?你这样不惜大耗真元,在这险地救他?”

“闲话少说了,有力气就帮我救他,他如果死在这里,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救回来。”

东方恋雪说得严重,事情看来又千钧一发,胡燕徒也不多说,挽起袖子便下场帮手,他不懂得那些刺急救的手法,因此只是接过东方恋雪输气镇伤的工作,他的力量比东方恋雪强了一阶,真气透入,东方恋雪身上的压力顿轻不少,而藉由传输真气入体,胡燕徒瞪大眼睛,讶然于东方恋雪的急救手法,更为了他的应变之速愕然。

“你……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一招的?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所以才推他出去挡刀?”

胡燕徒发现,轰入李经方体内的刀劲,未有消失,被东方恋雪以某种特殊手法封住,现在正缓缓解封散化,而散溢出来的琉璃宝焰,蕴含着精纯的佛力,穿过血肉,净化邪祟瘴毒、修补破损,起着疗伤的效果。

“李大公子的内外伤严重,我们没有足够的药物,单纯凭你我想要救他,力量是不够的,只能藉助外力,所以你的同门长辈就是首选。”东方恋雪道:“佛门武学就是好啊,多数意在克敌制胜,不在杀灭,王道堂皇,力量之中更留有余地,抑制杀伤力,免得铸成大错,后悔也来不及,当力量被打散,多数的高深佛门功法,还能够起到促进生长、疗伤的效果……不得不说,那些创法的高僧,都是慈悲人啊。”

“哼!”

胡燕徒哼了一声,并不言语,他当然晓得宝焰琉璃斩是什么样的绝学,要练成这武技,首先要修成金刚法体,再修出七宝琉璃焰,将宝焰附着于金刚法体之上,方可施为,否则这至高佛焰一升起,高度净化,本身的凡躯臭皮囊首当其冲,第一时间给烧成灰烬,还谈什么运用?

七宝琉璃焰,在各种佛火中,是排名前三的厉害东西,更有诸般神通妙用,里头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各有不同神通,修练者必须将这七色佛焰循序修成,这才是七宝琉璃焰,而后便是将七色浑成,修成白色的琉璃焰,返本归源,威力比七色齐放要大得多。

白色的宝焰,仍不是七宝琉璃焰的最高境界,佛家讲究无色无相,白色宝焰再往上,就是由有色化无色,终至无形无相,入化有无,眠日首座是慈航静殿的奇才,勇猛精进,在七宝琉璃焰上足足五十年的修行,进境还超过一些修了百多年的长老禅师,他的琉璃宝焰,已经整个透明,达到无色无形之境,距离最终的无相境界,也只是一步之遥……碰上这么个人物,肯定是要吃亏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们跟在后头的?”

“早就发现啦,我刚到北地,就得到消息,说是慈航静殿为了追讨神掌,派了精锐追捕团过来,还对眠茶施压,要他协助缉拿你。离开那村子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后头有贼秃在跟着……要不是因为有这着后手,你以为就凭你我两人,我敢玩这招假意被擒,潜入探秘的把戏吗?”

东方恋雪道:“我也就算了,你遭遇危险,那些和尚们肯定比自己亲爹要被老虎吃了更着急,你死了不打紧,神掌奥秘与你一起消失,那就没希望了,如果还意外落到兽族手上,整个慈航静殿都是千古罪人……果然,我一说这点,他们就急了,所以说,很多事急也没用,只要时机成熟,自然会有人跳出来给你利用……呃,我是说,助你水到渠成,是天助自助者的意思,别想歪了。”

一面说着,东方恋雪取出两块护符,捏碎成粉,洒在李经方的伤口上,这些护符都有保命、治伤的效果,不但内中镶嵌法咒,用料更是高级,粉碎了之后洒在伤处,都能当成高等魔法伤药来用,再撕开一张治愈卷轴,让魔力笼罩李经方周身,如此多管齐下,总算保住李经方的垂危之命。

“……又花大钱又损真元,这一次亏本亏大了,等这家伙醒来,我要李家用双倍价钱赔我。”

东方恋雪表现出一副非常心痛的模样,这有一半是演技,因为在助李经方以琉璃宝焰疗伤时,他赫然发现,这些琉璃宝焰自己竟能吸收,而且不只是血肉吸收佛力,是更进一步,将佛焰吸化为自己的力量,有朝一日,也有机会用出来。

(小叔这套封禅九忏,还真是走佛门的路子,等级超高,又兼容并蓄,遇着佛门功法还有吸化之效……第一次挨琉璃斩的时候就有感觉,真气不受封锁,琉璃斩的力量还被我吸了小半,现在一试,果然又成功,后头哪一天对九忏领悟更深,应该就能使出琉璃斩来……这笔帐,其实是大赚啊……)东方恋雪没有暴露真实情绪,摇了摇头,道:“我们的目标是出人头地,升官发财,在竞争的路上,得罪人是难免,但没有必要特别去结仇,和气才能生财,所以我们得救这小子,况且,他为什么跑到北地来?这件事没弄清楚之前,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那我们后头怎么办?”

“立刻赶回巴吐城去,我们离城已经三天半了,赶回去起码还要花一天的时间,兽人大军估计也该到了,我们带着李大公子,速度会更慢,又不能把他随便找地方丢……唉,麻烦,再不回去,便真的来不及了。”

东方恋雪道:“我听那些兽人说,他们给城里送了些东西过去,还都是好东西……敌人没事送好东西过来,肯定有不好的图谋,这一着不在当初预计之内,我怕老大他们会出事,必须要立刻赶回去。”——

兽人大军出现在巴吐城外,是东方恋雪等人离开后四天半的事,尽管东方恋雪、胡燕徒一去就没了消息,但陆云耕等人仍然很佩服东方恋雪的计算精准。

“当初东方说,兽人大军最迟两日内会出现,他想办法为我们再争取一两天,结果四天半的时间,兽人大军真的出现,时间上算得真准。”陆云耕叹道:“只可惜他们两个音讯全无,不晓得到底怎么样了?我相信,拖慢十几万兽人大军两天时间,他们一定冒了很大的危险,豁尽全力……希望他们此刻都平平安安吧。”

东方恋雪两人久久没消息传来,陆云耕深信以他们两个的能耐,必能履险如夷,可是战争中危机四伏,也不能排除他们回不来了的可能,陆云耕每每思之,忧心忡忡。

不过,他也没什么时间为别人担心,兽人大军兵临城下,如果是人类之间的战争,或许还会互派使者,先谈点什么再来动手,兽人却没这种规矩,一上来就直接开打,无数兽兵有如潮水,自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住巴吐城狠打。

如果是之前的巴吐城,城防法阵已破,恐怕还撑不到十分钟,就会给这些直接攀墙跳进来的兽兵给攻破,即使城防法阵打开,也撑不了多久的时间,但战争的关键从来就不是装备,而是参战之人,短短几天的时间,城防法阵虽还无力修复,可巴吐城已经不是先前的巴吐城了。

凤香和宋体仁合作的工事,不只限于城内,就连城外数里都没有放过,宋体仁不愧是“经验人士”,对各种墓室陷阱相当熟悉,凤香则是炼金术方面的大家,不但有实验室的经验,还自己开过工作室、作坊,对于亲手实干、量产技术,手到擒来,两人一拍即合,凤香辟了一个自己专用的工作空间,在最短时间内,把一堆器械赶制出来,宋体仁就率着工兵队,拿着这些东西去到处架机关、设陷阱。

光是这样也还不足够,因为单靠几百人的工程队伍,怎么都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完成巴吐城内外的防御工事,这点凤香本来以为无望,只想把城内的工事完成就好,毕竟当初连东方恋雪都不认为还有时间在城外也搞工事,然而,凤香与宋体仁的合作,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宋体仁紧急开炉,用一些最简单的丹方,紧急炼出了一些“药渣”,再调配成药散,尽管这都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简单药散,没有易筋伐髓之效,但既出自宋体仁这炼丹名家之手,效果当然不会是治治头痛伤风而已,所有服用药散的工兵,全身气血涌动,力量直从体内涌出来,想要大跳、大叫,连好好站着都站不住。

配合药散,凤香连着撕开、抛出十几支卷轴,释放强光,强光笼罩住工兵,他们的精神一下亢奋起来,血肉筋骨更进一步强化,一群普通的工兵,就如猛虎出闸,拼命地干活,像是一具上了发条的机械,停都停不下来,疯狂挥动手中的工具,不眠不休,力量更怎么都用不完,仿佛只要稍微停个一下,这些力量就会胀破而出。

过人的力量,加上不眠不休,结合起来就是惊人的效率,两天半的时间,城内城外的所有工事,提前完成,所有人在欣喜之余,凤香和宋体仁却有些心虚,因为兵工队等于是担任了试药的角色,能够这么成功,多少有些侥幸,过程中一步之差,可能就是几百条人命的集体死亡了。

怎样也好,这个实验总算成功了,而这个结果,更直接反应在战场上,兽人们惊愕地发现,这座巴吐城与之前全然两样,再不是那根好啃的骨头,城外布满各种简易却有效的机关与陷阱,基于兽人皮粗肉厚的高抗击力,普通的物理攻击效果不大,陷阱几乎都是带毒,或是放出一片迷瘴,或是扬起毒尘漫天。

兽人们平时活动于雨林内,什么虫虫毒蛇都常常遇到,对毒力也有相当的抵抗性,远远强过人类,但这边不但有宋体仁这个丹道名人,那批神秘送来的礼物中,更有许多专门针对兽人的特有毒物,数目有限,稀释后使用的效果更跌了一阶,不过仍起到效果,让大批冲锋的兽人,还没冲到城壁之下,就大片大片倒了下去。

有些是浑身麻软难当,有些是通体乏力,有些昏昏欲睡,还有一些痛到在地上打滚……多种药物,不同的药效,交互作用,把兽族术者所施放的解毒巫法,效果被削弱到最低,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万灵药、万能法咒,即使有大范围作用的解毒巫法,那也只能针对某种或某些种类的药物起作用,想要全面防护、解毒,仓促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宋体仁的用药策略还很具巧思,稀释、加料改造后的药物,药力虽然不强,感染性却大幅提升上去,多数以迷瘴、毒雾的形式飘散,这一片刚刚解毒,另一片的新毒又染了过来,弄到根本无从解起。

在过往的兽人战史中,用毒的纪录不是没有,甚至有多种专用于战场的大范围剧毒,反倒是没碰过这样轻量却感染快速的生化战,可药效不强,也就表示没有太大杀伤力,所以真正的攻击,还要靠人类自己补上。

城头之上,瞬时杀声震天,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作新建好的简陋炮弩,射出的弩矢,每一根都有树干般粗,长约两米,上头刻着魔力符文,以魔力结晶的爆发为动力,被射中的兽人,哪怕再强悍,也给一矢贯穿。

魔力炮弩是凤香急就章设计出的,建造容易,威力多少有些局限,但在那批离奇送来的礼物中,有十来尊旧式的龙吼铁炮,款式旧了一点,不过仍是战场上的大杀器,同样以魔力结晶发动,一炮轰出,如同震天龙吼,如椰子般大的铁炮弹飞出百余米后炸裂,里头成千铁片劲射而出,连石头也可以打穿,别说血肉之躯。

兽人的体力与速度,先被毒物削弱,再挨上这些攻击,真是有关门打狗一样的效果,一下就出现大片死伤,他们整个被打懵了,与巴吐城的战争,还是首次碰上这等棘手战况,就连过去眠茶主持城防,也没有这样麻烦,实在令他们伤透脑筋,不过,虽然麻烦……但也只是麻烦而已。

即使受挫,但直线克服所有的阻碍,自来就是兽人的信念,他们在数量上本就占压倒性优势,哪怕最开始的第一脚踢到铁板,他们仍有大把本钱,号角一吹,后头第二阵的兽人漫山遍野而来,全然无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甚至直接从前头族人的尸体上踏过去,继续攻城,第一阵兽人的尸首,瞬息间被兽人海淹没,就像全然不存在一样。

“可惜……如果再多点时间,再多点材料就好了。”

凤香为之扼腕,毕竟是首次在战场上搞这些东西,经验不足,那些简陋至极的陷阱,有些还没发动就坏了,能造成兽人第一阵的混乱与溃灭,已经是极限,兽人军第二阵冲来,轻易就把尸首连同陷阱一起践踏过去,可假若能给自己第二次机会,给自己更多时间和材料,那么已有经验的自己,就能在现有基础上,建造出第二重、第三重的陷阱,当兽人军以为陷阱已失效,放心冲阵时,就会重重撞在大铁板上。

汪卫国在城头上观察战局,有了大略判断,“刚才的那一波攻击,大概干掉一千多兽人,效果不错,但……敌人大军足足有十几万。”

“这是早已知道的事,不用再说出来吓自己了。”初次指挥,陆云耕表现得非常镇定,这是几天演习下来的结果,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军神、战神,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冷静镇定了,“照演习来,进行下一步!”

巴吐城内的所有士兵,早已服下宋体仁大量调配的药散与药剂,通体火热,一身是劲,凤香这时一抖手上的旗令,几支弩箭射上半空,在空中,等同撕开卷轴的效果,箭上法咒产生的效果,化作无声涟漪,蔓延过底下好大一片区域,几支总和起来,所有士兵基本上已全在法咒影响范围内。

魔力加药力,一个强化肉身,一个催迫体能,相辅相成,这些平凡的士兵,一个个都变成力大无穷,足以与普通兽人一拼的战士,而凤香施放出去的魔力装置,更不只是对的强化,连精神层面也包括进去,箭上所爆开的魔法,还包括了一个“战神号角”,一个“无畏旗帜”,把所有临战的紧张与恐惧,一扫而空。

之前曾有人向凤香提议,要不要学习一般军队的作法,施加“嗜血”、“狂暴”一类的咒法,增加士兵的战力,这点凤香感到很犹豫,她知道这些建议有其意义,而那批送来的物资中,也有可以制作相关魔法器的足够材料,只是心里有道坎过不去,经过考虑,她仍选择使用比较光明向的激励魔法。

多管齐下,效果是绝对明显的,这些士兵稳立城头,眼看兽人大军如潮水般蔓延至城下,疯狂地跃起攀城,直逼而来,他们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吓到腿软,心里满是振奋与斗志,抄起兵器,对着兽人直迎上去。

对于兽人而言,这确实也是一次全新体验,他们与人类士兵的战斗,通常在他们冲到跟前时,人类士兵就屁滚流了,眠茶协助城防时,这些士兵一度表现出胆色,与他们放手对拼,但也仅是如此,而这一次,士兵们不但表现勇猛,连力量都很惊人,舞刀挥枪,与他们正面对拼,兽力拼怪力,两边居然势均力敌。

软弱的废渣,居然变成了硬石头,兽人军再次碰了个头破血流。哪怕两边的力量、反应速度均等,但巴吐城的士兵倚仗地利,据险而守,相互间结成战阵,战力大幅提升,而兽人们却是攀墙跃攻,身形不稳,力量也无法完全发挥,两边一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兽人,登时吃上大亏,城头上处处绽开血花,一堆兽人惨嚎着被枪刺穿、被刀砍倒,坠下城去。

哪怕兽人前锋队中,有厉害的强人,普通强化士兵抵挡不住,但巴吐城这边也有硬手,陆云耕、汪卫国……等等,身先士卒,每见到哪边吃紧,就如风一样飙赶过去,他们同样也吃了药散,接受魔力加持,力量整个提升上去,兽人军遇到他们,当者披靡,撑不上三招两式,便给打倒。

城头的攻坚战,让兽人意外受挫,但巴吐城这边的战术,却有新的一波发动,当大批兽人舍生忘死,悍猛攻向城头,城头的几个制高点,蓦地发出强烈闪光,跟着就是一根长长的弩箭飞射出去。

战场上乱飞的弩箭多着了,但这一根却不太一样,不但足足十米长,而且上头雷电缭绕,一下射落,方圆百余米霎时无声,紧跟着,在紫电窜流中,地面烧熔,大片兽人化为焦尸,中心位置的兽人,甚至连人带甲给殛成飞灰,强大的杀伤力,一下震慑全场。

第五章 生死存亡.只看今夕

在大地上有一个基本的常识,个人修为不管练得再怎么强,但在战场上,无论是地阶武者也好,大魔法师也罢,都不是战场上最顶尖的存在;真正配得上最强称号的,是那些专为战争而制造的超级魔导兵器,只有这些东西,才真说得上是毁天灭地之威,什么样的高手,在这些威力之前,都是相形见绌。

陆云耕等人经历过华尔森林之战,见识过在地阶之上,还有一个神而明之的天阶,但能够踏足进那境界的人毕竟少,亿万中唯一,相比之下,那些制造材料稀缺的战争魔导器,还显得好处理些,实用性更大得多。

巴吐城的城防法阵,就是一种多用途的战争魔导器,只不过攻不攻、守不守,只是辅助型的三流货色,这次神秘来客所赞助的物资中,就有战争魔导器的存在,虽说只是不完整的部分零件,普通人拿到,意义不大,但此刻的巴吐城,却有一个万金难得的资产,凤香!

身为军火制造的专家,凤香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吉尔菲哈特设计,自己有份制造的战争魔导器“雷神震怒”,这东西能够接引天雷地电,汇合发射,应圣莲教的要求制作,花费重金,最后交出去的,是一个徒具外型的威武废物。因为这东西虽然满足了圣莲教的设计要求,可由于材料与技术上的限制,实用性欠佳,久久才能发射一次,发很有可能当场散架,即使没散,也要填充能源许久,才能再发,偏偏填充能量的其中一项,是满月光华,还不能替代,这么一来,这武器每用一次,起码要累积三个满月的月华吸收,才能再启动,在分秒必争的战场上,根本就是废物一件。

圣莲教的使者,收货时瞠目结舌,听了吉尔菲哈特的解释后,又想说这是诈欺,又不晓得该怎么说,最后只能悻悻然地收货离去,那一副又气恼,又不敢发作的模样,令凤香印象深刻。

‘爹,我觉得,我们好像故事中的那些恶魔,玩弄契约文字与人心,好像满足了许愿者的要求,事实上又根本什么都没给,让人家拿了一个根本用不着的东西走。’‘………推销员与军火贩子,本来就是恶魔。’吉尔菲哈特的回答,至今仍让凤香难忘,不过这个看似失败的作品,其实同样有自己两父女的心血在内,因为虽然作为一个整体兵器而言,雷神震怒是让圣莲教非常震怒的鸡肋作,但它却不是一件没有用的作品,如果交到什么用兵如神的名将手上,在特定天时、特殊情况下,将它的威力极限发挥,那就是超级大杀器,而即使不想受那么严苛的条件限制,只要把机件分拆开来组装,仍可以变成十多套至数十套的高等战场兵器,那才是最能发挥威力的作法。

当初,这样的恶意设计,就有刁难圣莲教的意义,吉尔菲哈特认为,圣莲教中无人能识破机关,后来整件事也不了了之,没听说圣莲教怎么运用这套战争兵器,这回在北地,居然见到雷神震怒套装中的两件,龙吼铁炮、雷神之矛,委实让自己又惊又喜,直呼如同天降甘霖,只不过……(奇怪,到底是圣莲教中另有高人,识破了我们的真意?还是他们把这些东西卖到北地来,北地有人发现了秘密?如果是后者,该不会是基地……)想到自己的血脉之源,凤香有些忐忑,不过那些并不妨碍她办事,很快把龙吼铁炮组装出来,由于核心元件分量不足,只能组出旧型款式,而核心部分全部拿去供应雷神之矛,这是高等战争魔导兵器,威力强大,龙吼铁炮肯定比不上,就是发射速度上有些慢,更做不到连发,射程也到不了太远,凤香只能尽量多组个几台,试试看以数量来填补缺点。

‘我觉得,到时候兽人的数量很多,肯定漫山遍野,所以我们也没有瞄准的问题,有打有中,不过……’陆云耕道:‘为了把战果最大化,我们还是选择一下使用这武器的时间。’在讨论怎么运用这些战争魔导器之时,陆云耕提出了他的主张,并不一开始就把这些兵器拿出来用,而是当兽人军首波溃灭,次波攻上城头时,这才一下全力攻击。

雷神之矛的杀伤力,远比龙吼铁炮要强得多,虽然受限于射程,射不出太远的距离,不过击中之后,蕴含的天雷地电爆射散出,方圆百米都是杀伤范围,什么兽人都承受不住,瞬间碳化,地面也成焦土。这样的杀伤力,连着几记落下,战场上出现好几片百米直径的净空焦地,兽人的第二波攻势,登时被打断,已攻上城头、攀爬城壁的兽人勇士,看见后方变故,一个个心中大乱,破绽纷现,而陆云耕、汪卫国趁势率军反攻,什么武器都用上,务必要多留点兽人勇士的命下来,一时间,杀声震天,城头上尽成了一片血肉横飞景象。

在所有人当中,陆云耕的存在最是醒目,他既是指挥者,也是第一战力,每有兽人的强手出现,士兵们抵挡不住,他就及时赶到,将敌人轰下。面对狂化变身的兽人,他的地阶力量同样受到魔力与药力的增幅,凭此凝运童子金身,整个人化为一尊金像,牢不可破、坚不可倒,敢与兽人正面放对,以伤换伤,瞬间决胜。

陆云耕的“不可承受之拳”,大比时名动帝国,现在更扬威到兽人族去,他精准测出敌人的弱处,一拳轰下去,兽人纵强,也是个个筋断骨折,甚至还有被他一拳打穿的例子,兽人们对他的攻击,打在金身之上,无法造成有效伤害,而他的每一击都是致命伤,就连其他手拿刀剑的武者,都做不到他这种效果。

不过,陆云耕也不是战场上大放光彩的唯一亮点,汪卫国与他的师弟们,凭着力量增幅,同样拥有了一席之地。

帝国驻北地的主力兵团尽数覆没后,太乙真宗弟子基本上已不在三星葱岭以北活动,更别说投入战场,汪卫国等人正是睽违北地已久的太乙真宗新生代,相较于前人,还没有修成御剑术的他们,做不到心念驭剑,远攻伤敌,声光效果差了不少,但每个人的根底都很扎实,持剑在手,银光闪烁,都有很不错的战力。

陆云耕和汪卫国在这几天里,同样设法搞出了点东西,太乙真宗的剑阵天下驰名,变化繁多,由大剑师级数的地阶高手主持,甚至还能接引天地之力,威能无穷,只不过这些显赫东西,在眼前战场上有点缓不济急,陆云耕、汪卫国殚精竭虑,搞出一个应急的简单实用版,屏弃不好使用的诸般奥妙,把剑诀尽量简单化,编组人数也尽可能压低,以三人为一阵,三角鼎立,一人主攻,两人辅助、扰敌,主、辅之间随时应变切换,当附近组阵的人多了,小阵与小阵之间,还能相互连结。

就靠着这实用版的剑阵变化,加上凤香、宋体仁的研究成果,这些中、低阶的太乙弟子,几乎人人短暂提升了一阶,剑光烁烁,砍得兽人丢盔弃甲,一度攻上城头的兽人勇士,几分钟内全给杀光,士兵们拿出早已预备好的防御兵器,爆裂石弹、烧得通红的巨大铁练、有剧毒的粪便、触物即燃的矿油……一股脑地甩扔向底下士气大丧的兽人勇士。

凄惨的嚎叫不绝于耳,不晓得多少兽人瞬间化成尸体和火块,从城壁上落下,又在底下堆叠了一道尸骸之壁,就连那些试图逃跑回去的,都被龙吼铁炮击伤倒下,而一根适时补发射出的雷神之矛,又在战场上留下一个百米直径的焦土坑,这也吓住了兽族,令他们不敢上前接应救援。

连着两波攻击,兽人军没有对巴吐城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反倒留下几千具尸体,伤者更数倍于此,这样的伤亡数字,对十多万大军,已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士气方面的影响更大,这令兽人联军开始表现得慎重,迟迟没有发起第三波攻势。

与之相对,巴吐城这边的欢呼声此起彼落,响彻云霄,士气昂扬,直比天高,虽然刚才的战斗,在这边也造成了相当的死伤,不过“战神号角”、“无畏旗帜”的效力犹在,士兵们心里只有正面的情感,胆怯尽驱,就算身上还染着鲜血、伤口生疼,他们仍无比振奋,没有半点恐惧。

事实上,哪怕没有魔法的效果,这一场亲手迎来的胜利,也确实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属于巴吐城的老兵,已不知道多久没有尝过胜利的滋味,对上兽族只能败退、垂着头过日子的记忆,几乎就是北地生涯的全部,哪怕是眠茶协助全城坚守的时期,那也是乌龟般的死守苦撑,与胜利两字半点摸不着边。

而今,兽人的尸骸,清清楚楚在底下堆着,连续两波攻击,都被打退回去,己方的伤亡不严重,还有点占了上风的感觉,这已是他们不知多久没有的荣耀,所有人心头满溢着喜悦之情,更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连连张口狂呼。

士兵们的振奋之情,陆云耕感同身受,哪怕眼前还是兽人的壮阔军容,这两波进攻失利的死伤,像是全没给兽人军造成什么影响,但仍处于魔法激励效果下的他,半点焦虑也没有,更别说恐惧。

“……魔法真是神奇,用得妥当,一群绵羊可以变成雄狮,一队农夫也可以瞬间变成精兵,刚才的战斗,只有战死的,一个掉头逃跑的都没有……”

陆云耕环视左右,叹道:“可惜,施这些魔法,本来应该是神官、僧侣来作,我是慈航俗家弟子,不会那些,要是能有些本派的高僧在此,效果一定会更好得多……”

叹气的真实理由,明白人都心里清楚,姑且不论慈航静殿会不会派弟子到北地参军,就算本来有这可能,现在因为胡燕徒和陆云耕,也完全断绝了这种可能,否则,振奋、激励一类的术法,不用什么大德高僧,就算只是中低阶的僧侣,也能起到作用……“云耕你不用想太多,那一类的术法,我们太乙真宗弟子虽然不会,但又如何?历来帝国名将,都是投身我们太乙真宗,而太乙真宗也总是出名将,从来就不干慈航静殿什么事啊……”

汪卫国抹去脸上沾着的血与汗,振奋道:“当年帝国与兽族几次大战,我人族这边也有慈航僧人参战,激励、振奋之类的术法从没缺过,最后还不是一样被打得屁滚流,丢光城池、土地?可见这些东西的作用,到底是有限的……”

这话多少有几分贬佛重道,扬太乙而抑慈航的意味,不过眼下也没人在乎,反正除了陆云耕,这里也没有其他的慈航弟子在场,连宋体仁都是太乙支派,立场肯定偏道门这边。

“兽人的行动有些怪……”宋体仁站在城头远眺,他属于技术人员,武技不是强项,刚才的战斗,他基本上也没有参与,一身青色的长袍与文士帽,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半点血迹,在众人之中显得特异。

陆云耕点头道:“我也这样觉得,前次他们攻城的时候,根本无惧死伤,前头死的人再多,他们也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冲上前来,就算指挥系统被打乱,兽人也各自为战,全不退却……今天,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欠点积极……”

此言获得了不少共鸣,有一个老兵突然插进话来,“陆大人,我觉得应该是你们上次的奇袭成功,兽人心存忌惮,怕你们又发动奇兵攻袭大本营,所以才保持慎重,不敢太勇猛躁进。”

“原来如此,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受教了。”

陆云耕着实高兴,不管这理由到底对或不对,这个老兵肯主动说出他的想法,就表示他的支持与认同,这也显示自己几天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兽人倒是慎重小心,只可惜……未免小心过头了。”陆云耕说着,有些苦笑,因为这次不同于之前,己方不可能再玩潜入偷袭大本营的把戏,对方是十余万大军,又是联军,单纯刺杀某族的大将根本没用,真想要造成有效打击,起码要有一支地阶武者组成的百人队……这种豪华阵容,自己哪有可能拿得出来?

属于非战斗员的凤香,同样也受到魔法影响,只不过没有吃药,没受到影响而已。凤香不懂什么战阵变化,她负责的就只有那些魔导武器,为了充分发挥实力,她早早就换上工作服,戴好手套,背着一袋魔力结晶,拿着扳手与工具,忙上忙下,脸上沾着的不是血迹,而是油污,从龙吼铁炮到雷神之矛,全在她的监控之下。

兽人的第三波攻势一时未起,众人得到喘息之机,着实是喜事,但对于身为技术人员的凤香,这事就是好坏参半了。魔法的施放、药力的发挥,都有时间限制,兽人迟迟不攻击,等魔法与药力失效了,虽然可以再施、再服,可是这两者也是用一少一,不是无穷无尽的,更何况,药吃多了,承受不住,也是项饮鸩止渴的隐忧。

不过,作为此战中的主力兵器,那几座雷神之矛的发射器,却是需要尽量争取时间,否则一被兽人看破手脚,大举狂攻上来,那就大大不妙了,站在这个角度,凤香巴不得两边现在就停战,明天再接着打。

“雷神之矛的能量填充比较麻烦,虽然可以靠着吸摄太阳真火来部分补充,不过从空到满,要大半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射出去一支少一支……刚才还好兽人被吓住,否则他们的第三波立刻冲上来,我们这边就要露底了。”

凤香道:“我不懂军务,就来告诉你们一声,雷神之矛还能发个四支,四支发完,就要等明天了……这是我们现在的家底,怎么用就看你们的了。”

话才刚刚说完,兽人那边号角响起,第三波攻击发动了,兽人军阵调移,在西侧让出一块好大的空地来。

这不像是要正面急攻的样子,陆云耕皱着眉头,不知道兽人那边的战术是什么,自己在军事上的见识不足,不能准确估计敌人的动向,连敌人都开始动作了,仍搞不清楚他们想干什么,这真是很惭愧的一点……“别想太多,云耕,我知道你是负责任的人,不过你做不好的事,这里同样也没人能做好,你该相信自己,你就是当前的最佳选择,而你确实也做得很好了。”汪卫国耸耸肩,道:“兽人想干什么,我也看不出来……兵来将挡就是了,反正也没有更适合的人,你就放心指挥吧。”

“两位大人……”

之前一名老兵的意见受到赞赏,鼓舞了其他人,开始有别人试着主动发言。

“兽人一般是直线冲锋的,但他们也不是没有法师,他们的巫术独树一帜,祭司的架子都很大,现在……可能是那些祭司动手了。”

“祭司?”

“术者?”

陆云耕暗自心惊,和汪卫国一起眺望向敌阵,在越来越高亢的号角、战鼓声中,一排人类被推了出来。

北地各兽族与人类的战争,基本上是不留俘虏,所以人类被兽族擒获,多半是给处决,但也有少部分被挑选留下,专门留作后用。既然是当道具来用,平常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被推出来的这一排人,过半肢体残缺,全部骨瘦如柴,遍体瘀青,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十几个穿着皮甲的狼人,使劲舞着鼓棒,敲着面前的大鼓,一下下的重击,听得这边心头沉重,而当鼓声一下狂乱起来,一群豹人往前跨步,或是挥动手上的兵器,或是直接利爪挥击,将前方人类的头颅砍下或打碎,鲜血立刻流了下来,顺着早已挖开的浅沟,汇流到前方绘好的巫法阵。

巴吐城上的人们,看得义愤填膺,这幕光景对老兵而言,不算陌生,只是很久没看过了,他们本已失去了愤怒的感觉,但随着取回作人的尊严,这股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至于新兵,看到这么不把人当人看的场面,每个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下去,痛宰这些野兽。

“……是召唤法阵。”

宋体仁认出了兽人军中的那个法阵,汪卫国也是术士,对巫法虽然所知有限,但召唤的目标,和祭品素质成正比,一下砍了十几颗人头,以如此代价发动的召唤,召唤出来的东西绝对厉害。

十多名持法杖、戴兽骨的三族祭司,围着巫咒血圈,口中念念有词,各施法咒,强光自法阵中绽放,一连串的尖声吼啸,惊破天地,跟着就是连串巨大黑影自阵中跑出。

那都是一些体型硕大的妖兽,近百米长的石斑巨蟒、十余米高的狮面巨猩、九目魔鹰、五头妖蛇、有十二只蛛臂,下半身为蛇,背后有翅的蛛蛇……种种匪夷所思的妖兽,应召唤而出,迅速凝化成形,朝着巴吐城或急奔,或飞翔,一下子攻了过去。

在巴吐城城头的众人,为着眼前的景象,个个目瞪口呆,特别是陆云耕,他还真没想到,兽人那边会玩出这种花样来。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帝国的主力兵团,在北地会搞到全军覆没了。”

陆云耕遥遥看着那些妖兽的快速迫近,这些巨物,体形大多在数十米至百余米之间,这是高等妖兽的普遍体积,之前听东方恋雪说起,所谓的妖兽,就是在进化之路上,没有朝智能方向发展,而是把本身极度强化、巨大化,因此妖兽基本上都是庞然大物,如果是朝智能方向发展,生出高智力,能运使一些近乎神通的异能,这样就是魔化之路。

‘大体来说,妖兽好斗,魔兽难缠,宁碰十只妖,也别遇上一头魔……不过这些都是前人所言,到底准不准,以后看老大你自己体会了。’东方恋雪的话,言犹在耳,可惜首次到了体验的时机,他却已不在,陆云耕暗叫一声可惜,因为面对这些妖兽奔腾而来,他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对付。

冲出去打肉搏战吗?每一只妖兽都那么庞大,自己或许能单对单和一头死斗,战个半天后,夺取胜利,但眼前的妖兽可有数十头,自己挡住其中之一,那剩下的呢?

倚靠雷神之矛吗?妖兽分自空、陆来袭,雷神之矛只能再用四支,就算都命中,涵盖面积也不足以灭掉这些妖兽,其余的又怎么办?妖兽只是被召唤出来,就算给雷矛射杀,也不过是暂时消失,休养上一段时间,待本命灵核或魂魄复原后,又可以再次被召唤出来,以供驱策,把雷神之矛这么用掉,值得吗?但不用,又如何抵挡?

无数的考虑、杂乱念头,都在脑里瞬间闪过,每个决定做错,都可能像长堤打了个缺口,导致全面溃败……陆云耕一下紧张得掌心冒汗,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喊,可是听不清楚,直到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陆哥!大家怎么作?你说句话!”

侧眼望去,凤香的娇颜映入眼中,急切而认真的眼神,写满了关怀,这让陆云耕一下子清醒过来。

“发动雷神之矛,目标是飞在天上的那些!先把这些给射下来!”

陆云耕作了这样的判断,觉得天上飞的东西,怎么看都是比较麻烦,先把这些给打下来,其他的总好对付一点,不过,这些妖兽动不动就十几米高,跳跃力又很惊人,会不会飞似乎也没什么差了……考虑到这一节,陆云耕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还是不对?

幸好,三支雷神之矛飞射出去,准确命中了三只空中的巨鸟,本来凤香对于仓促发射的准确度,一点把握也没有,又是射击飞行中的事物,能否命中实是不知,但还好目标体积庞大,两翼张开来几十米的长度,大大削减了命中的难度,最终三支雷神之矛准确命中。

不只是命中,还发出几声震耳的爆响,雷神之矛首次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直接在空中爆开,竟生出众人意料之外的变化,触物之后,先是一声鸣爆,跟着天上的雷元素受到牵引,化作一道龙形紫电,贯空劈下,打穿被雷神之矛贯体的妖鸟,再落到地上。

天雷劈地,杀伤力虽然没有雷神之矛直击那样厉害,但也比挨几下龙吼铁炮要强得多,所有冲锋攻城中的妖兽,俱皆受创,而被雷神之矛贯体、重创的鸟妖,从空中坠下,落到地上,又是一下剧烈,火焰、电光把周围近百米都卷入,连着两波火雷攻势,着实创伤了进攻中的妖兽群,一些等级比较低的妖兽,直接给这两波火雷轰得形体溃灭,解除召唤,消失不见。

这个意外的战果,巴吐城这边又惊又喜,兽人阵营也看得愣愕不已,这一波妖兽召唤攻击,殊为不易,不但要使用祭品,还要祭司折损寿元,代价委实不小,付出这样的大成本,就是想用这支妖兽兵团开路,攻破巴吐城的防御线,最好连城壁都能打破,方便兽人大军长驱直入,哪想到人类的魔导兵器居然这么强大,妖兽大军还没碰到巴吐城壁,就已经先伤亡一半了。

巴吐城这边,把握住每一个战机,半点也不敢浪费,趁着妖兽群已受创伤,什么武器都疯狂拿起来用,龙吼铁炮拼命地轰击、重弩、大石疯狂抛射出去,每个士兵心里都清楚,要是不能趁妖兽攻到城壁之前,先尽可能地把牠们削弱,一让牠们攻击起来,这边就真的没有半点生机了。

人类这边的运气确实很不错,雷神之矛所形成的两波火雷攻击,把一些防御力量不是那么强的妖兽,当场爆掉,偏偏那些没有太皮粗肉厚的妖兽,往往身有异能,否则若是牠们仍在,光是吐火、喷毒,就足够让城头上的人族士兵死伤大半,溃不成军了。

各种中、大型的城防兵器,威力惊人,虽然对上那些巨形妖兽,似乎有些不够看,可是累积起来,确实也造成了杀伤,让一头又一头的妖兽,相继倒下,最后只剩下一头十余米高的狮面巨猩,摇摇晃晃,却仍吼啸着朝城壁冲来,偏偏城头上的各种武器,均已耗竭,一时接应不上,陆云耕见状,什么也不管了,纵身从城头上跃下,豁尽全身力量的一击,重重击向这头巨猩。

“吼~~~”

巨猩发出惨嚎,坚硬的头骨,被陆云耕的重拳一下打裂,鲜血从脑门狂喷出来,重重地倒了下去,砸垮先前堆在城壁下的兽人尸堆,倒落尘埃。

风险极高的一击,陆云耕成功作到,但整个人却也坠下城去,士兵们轰然躁动,争着往城下看去,担忧他有不测,而这阵混乱被兽人军捕捉到,十万兽人大军一起发动总攻,如洪水般涌向中心的巴吐城。

“迎~~~敌!”

烟尘之中,就看到一个人影,缓缓从逐渐消失的巨猩身躯上站起,陆云耕遥遥望着迅速靠近的兽人大军,像是完全没想到自身的处境,只是横视一眼,用蓄满真气的声音大吼出去。

“服药!开法咒!迎敌!我辈生死存亡,只看今夕!”

第六章 一夫当关.万军莫敌

胡燕徒、东方恋雪朝着巴吐城的方向猛赶,希望能够尽早赶回去,与同伴并肩作战,不过因为还多扛了一个李经方,速度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在这一点上,东方恋雪非常能派上用场,他的轻功造诣极好,扛着李经方飞驰,不管怎么转弯、停顿,上半身一点摇晃都没有,脚下速度也分毫不减,这本事令胡燕徒叹为观止。

“……雨林里都是泥跟树,这样你也能跑那么快,扛个几十公斤的东西,跑得如此之稳,东方,这本事我不得不说服了你啊。”

“哈哈哈,这算啥呢?上一回,我在白银谷救人,扛着一个起码三百公斤的大木头,照样跑得像飞,那可比现在这样难多啦。”

“但我总觉得,你就是什么东西都会一把,然后都不精,要是你把这些分散的精力集合起来,专注在一件事情上,成就肯定比现在大,至少,肯定早就上地阶了。”

“嘿,普天之下,修练的途径所在多有,就像各自登山,有些人选择专注,有些人选择博采成家,最后谁先攻顶,这可说不准……你别以为武功高,稳打赢我,就能吃定我了,真的生死相搏,最后倒下去的是哪个,这可很不好说喔。”

东方恋雪笑得灿烂,胡燕徒一时默然,见过江湖世面,他当然明白武力未必等于杀伤力,高手常常死于杀手,这是江湖的常态,只不过在普通武者的观念中,这是一条不值得夸赞的邪道。

“老胡你的想法该改改啦,现在的你可不在江湖,而在战场,你觉得你和你的敌人只是争高下,不分生死吗?”

“………唔,你对。”

胡燕徒接受了东方恋雪的观点,两人在雨林中疾驰,难度颇高,因为雨林里没有路,到处都是树,地上也是含水量很高的软泥,稍微踩一下,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用力过猛,更会直接陷进去,不利雷霆爆发一类的轻身功法。

除此之外,这座辽阔的雨林里,还有各式各样的生物,雨林中的生存竞争激烈,这些生物为了活命而进化,毒物自然不少,色彩斑斓的蜘蛛、箭毒蛙,都是本地特色,脚下踏进某堆落叶或短木丛,一个运气不好,就会给红蝎、五彩蜈蚣螫咬,立刻中毒。

有毒、具有攻击性的,不只是这些动物,就连植物也不安全,什么毒藤、毒树,雨林里头随处可见,还有一些食肉植物,更是棘手,悄没声息地一下藤蔓伸过来,将猎物捆住,跟着扔入叶囊之中,惨被吞化,胡燕徒就不小心中过两三次这样的陷阱,虽然没什么危险,却也闹得很狼狈。

但比起这些,真正棘手的东西,仍然是那些巨大的妖兽,每次远远对着,胡燕徒就有传说中勇士面对恶龙的感觉,那些妖兽一个大过一个,又无比强横,胡燕徒纵是手持兽王刀,也没把握一定能将之搏杀。

“妖兽也分三六九等的,通常……体形长到几十米、百米,这种大妖兽的战力,大概就等同人类的地阶武者,像老胡你这样的去拼,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这些还不是妖兽里的顶级货色,据说有些很厉害的,甚至可比天阶,不过这种顶级货我也只是耳闻,没有亲眼见过。”

“妖兽能到这种层次?那照你的说法,兽族的祭司都擅长召唤术,每个祭司都有几个到十几个召唤兽,要是都等同地阶层次,一口气释放出来,岂不是一个人顶一支军队,天下无敌了?”

“是啊,所以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兽族统治,就代表你所说的情况不会发生。”东方恋雪道:“地阶战力的妖兽,不是太难找,但要将之诛杀后缔结召唤契约,不是那么容易的,至于活生生缔结召唤契约,那难度是翻倍成长……往往为了弄一头这样的召唤妖兽,必须要动员全族之力,工程浩大,即使签约成功,后头召唤的代价也不少,除非本身修为到达大祭司……也就是大魔法师的层次,否则每次召唤超越本身级数的妖兽出来,简直像是孙子伺候爷爷,又要供奉大堆祭品,又要减寿,超级不划算的。”

祭司在兽族中位高权重,血祭祭品再多也不是问题,不过术者大多都怕死,要他们损及本身寿元,那就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进行这样的召唤,代价实在很大,如果一次召唤个几头出来,搞不好当场就要暴毙,那些祭司恐怕谁也不愿,这不仅牵涉到个人私心,还涉及部族的生存,祭司是一族的高端战力,如果忽然折损了一两个,部族实力受损,可能就会被旁边的部族趁隙吞并,关系极大。

知晓了这些,胡燕徒也只能苦笑,东方恋雪补充道:“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捷径可走,如果妖兽召唤真这么好用,随便一下就能召唤几个地阶战力出来,别说兽族早就让所有族人都去学,什么慈航静殿、太乙真宗,肯定也会大兴其道,好东西向来都是一堆人抢着要的。”

两人一面奔驰,一面说话,这不仅是赶路,也是一种修行,因为东方恋雪不时指点胡燕徒运气之法,轻功本非胡燕徒之长,平地赶路还行,这种树多土湿的雨林,闷着头快跑,分分秒秒都要撞树,东方恋雪加以指点,教他如何提气,才能落足轻,转动又快,不会忽然看到障碍物,停不住脚。

“在雨林中赶路,不能只讲快与灵动,还有护身功夫也很重要,老胡你不是会金钟罩吗?别运得太用力,你一面快跑,一面运金钟罩,很快你就会瘫了,你试着把金钟劲浅浅运在皮肤表层,浅浅就好,这就足以抵挡九成五的毒虫,不用怕一脚下去,毒发身亡。”

东方恋雪道:“别小看这些东西,就算你是地阶武者,如果每一步下去,都有中毒风险,随便吸口气,又吸着什么有毒粉尘,甚至虫卵,也会很快支撑不住的,还不用兽人来下手,你就会倒了……哼哼,李大公子的几个地阶保镳,那么简单就都成了尸奴,你觉得是因为什么缘故?”

“你说得容易,这很难耶,金钟劲是好运,但要浅浅运,又只锁限在皮肤表层,太吃力了,一下过多,一下又少到运不起来,比运金钟罩麻烦多了!”

“这就是控制力的训练啊,晋升地阶以后,武者的强度,主要不是看力量强不强,而是看他能不能精准驾驭本身的力量,收发由心,运使如意。你能把力量轻重控制得当,击发位置也能限定,那你才能把力量作爆发性的运用,想从蛮牛变成猛虎,差的就是这一步,力量的精准控制,就是你的爪牙。”

有意无意,东方恋雪指点着胡燕徒通往更高层次的道路,最初胡燕徒确实有点奇怪,因为这些指点,可不是普通道听途说、混江湖混久就能知道的,哪怕自己出身于慈航静殿,听多了高手言论,算得上见识不凡,却也常听了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唔……”

昏迷中的李经方发出一声低呼,嘴角流出鲜血来,东方恋雪立即停步,为他重新点、施药。李经方的伤势相当麻烦,两人每奔行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为他做处理,免得伤势恶化,每次都是东方恋雪治疗,胡燕徒在旁执刀护法,扫除一些野兽,否则光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阻碍,就足以让东方恋雪疗伤不成,反要赔命。

“……呼,李大公子这伤还真麻烦,主要还是老大那一剑所留下的旧患,如果不先帮他把剑气驱除,就算好也只是好一半,后头实力锐减,全力作战绝对是不可能了。”

东方恋雪连连摇头,不过,李经方横竖不是自己人,保他一命是可以的,但关心他是否能完全康复,这个就想太远了。如果考虑到双方立场,现在其实应该给李经方制造点暗伤,让他后头变成废人,减少敌对风险,这才最符合己方的利益。

“咦?老胡,你在想什么?表情怪怪的,该不是想要帮我扛人吧?你真是好心。”

“东方,你说我们这样赶回去,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这个哦,我们一路上真气虚耗不少,就算赶回去了,实力也要打折,到时候,只怕也没我们什么事了,得看老大他们的表现。”

“那你说……老大他们能打赢这一仗吗?”

胡燕徒这么问的同时,心里其实也有答案,不过看东方恋雪轻易唬退三族兽人首脑,好像很能创造奇迹,就想听听他的想法。

“别闹了,哪可能打得赢啊?对面可是十几万的兽人军耶,我们才区区五千多,就算加上城内的非战斗员,也不过七八千,而就算以素质来看,兽人这回肯定有三族的祭司随行,高等妖兽也会出阵,我们那边只有废人和败军,拿什么去跟人拼?这样子如果还能打赢,那就真见鬼了……你可别太不把战争当回事啊,这不是三岁小孩的白日梦,上阵随便露露王者之气,敌人就因为智力被降低,一下子垮掉了……要是你的狐臭有这么强,漏气之前务必先打个招呼,我好跑远一些。”

话才刚说完,就给胡燕徒扯着衣领给揪起来,连两脚都悬空。

“所以你明知道打不赢,还让老大他们在里头守,我们跑出来?你……你这简直是……”

“嘿,冷静一点,你其实也是个有脑的,平常不是很爱扮猪吃老虎吗?怎么一气起来,就真成了蛮牛,把什么理智思考全都忘了?”

东方恋雪道:“情况你自己也很清楚,敌我实力悬殊,又找不到外援,而且就算傻瓜皇帝站我们这边,也不会有什么用,帝国军队要打得过兽族,今天就用不着我们在这里冒险了……那你说,单凭我们这五千多人,怎么可能打得赢?”

“打不赢,那我们守什么?”

“打不赢,我们就可以不守吗?你该不会以为我对大家说的话,只是搞笑或纯粹恫吓吧?我们如果弃城而走,以后就别想回南方混了,帝国绝对要拿我们问罪,哪管我们是人多打人少,还是人少打人多?而若兽族在我们逃走的情形下破城,我有七成把握,他们会直接攻向南边,整个人族世界都要遭劫!”

“就算我们死守在那里,又能改变什么?”

“这可不一定,兽人虽然强大,但脚踩着钉子,也是会痛的,如果我们能给予兽人一定程度的损失,他们就算踏平巴吐城,也伤了元气,断不敢轻易南下,说到底……兽族自己的问题也不少,如果战争中某一族损失特别重,本来的战友必生异心,他们有这个顾虑,就怎么也不敢放手攻尽,这也是他们始终也未南侵的理由之一。”

“……好像也有点道理。”

胡燕徒点了点头,换作是之前,这番话他未必相信,但亲身体验过,了解北地兽族内有那么多的暗潮后,他就明白这些话着实不错。

“有个动向不明的眠茶和第九纵队,还有狮族的那堆怪物,兽族内部还真是暗潮汹涌,藏着危机,要是能给他们来一下狠的,再抖露狮族的秘密,他们心有不安之下,自然不敢南侵……”胡燕徒冷静下来,脑中回复理性,马上作出判断,“不过,很奇怪耶,这也未免太不合你的个性了。”

“哦?”

“这个战略的大前提,是以我们的重大牺牲,尽可能换取兽人的伤亡,用来保全后头的帝国疆土,但以你的为人,我不相信你会愿意付出那么大的牺牲,这太不合你的个性了。”

“嘿嘿,这个……”东方恋雪耸了耸肩,道:“如果能让兽人的伤亡,比严重再更严重一点,那就有希望与他们谈判,再约个什么互不侵犯之类的,我们就可以保命平安,高枕无忧一段时间了……”

“那就要给兽族很大的损失,十几万军队就算不死一半,也要死三分之一吧?你凭什么作到啊?更何况,就算你作到了,兽人与我们就是血海深仇,岂肯干休?就算订了和约,也会毁约吧?他们可从不把我们当人……呃,当对等的存在看。”

“毁约的情况还好,兽族虽然看不起我们,但对自己做出的约定,还是挺看重的,否则也不会放任巴吐城平安那么久。至于血海深仇……那就要看给他们的伤害,够不够痛了,本来我只有一半的把握,不过现在有了狮族的内忧,这把握就有六七成了……那群怪物,好像还送了东西给巴吐城,如果是什么军武一类,助长我方实力,那这计划的成功机率就有**成。”

东方恋雪话说得很肯定,成竹在胸,胡燕徒看他的表情,相信他不是随便说说,却忍不住质疑道:“狮族那些怪物,是吃饱太闲吗?好端端的,送武器给我们?就算有,也肯定包藏祸心,不然帮我们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个自然了,契拉东赞在世时,对人族一点好感也没有,她送武器给我们,只是拿我们当枪来使,想让我们与兽族两败俱伤,那边就好坐收渔利。”

“哼哼,这么简单的话,谁不会说?老子就觉得里头还有点更深的阴谋,比如说……比如说……这个……”

“呵,我们和兽族拼个你死我活,伤亡惨重,狮族就能趁势崛起……”

东方恋雪说着,想起了之前的推论,契拉东赞这个不灭亡灵,虽然与现今的狮族必有牵扯,却多半不能画上等号,她组建的这支死灵军团,能从人族与兽族的战争之中,得到什么好处?是单纯想趁着两败俱伤之余,大军出动,把两边都消灭吗?这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因为除非她的死灵军团当真庞大到超乎想像,否则,渔翁之利不易收,中间有太多的变数,那女人过去自诩为智者,作事险中求稳,不会搞那么不靠谱的计画。

(死灵……僵尸……我们两边打得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对那个花痴八婆的直接好处是……哎呀!这个不妙!)东方恋雪一下惊得跳了起来,连带把胡燕徒都吓了一大跳,看东方恋雪的表情凝重,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似非作伪,看起来……事情很大。

“怎、怎么了?”

“别说了,快走快走!”像是被火烧,东方恋雪表现得很惊惶,“我漏算了黄雀的存在,整个计画有大纰漏,针对兽人所留下的计策,如果真的干了,那头黄雀绝对会反过来,一口吃掉我们,必须要立刻赶回去另寻他法,至少……无论如何要保住巴吐城不毁。”

东方恋雪说得严重,胡燕徒也不敢怠慢,提起兽王刀,就要继续赶路,东方恋雪则往前准备背起李经方,不过,现在多了时间上的迫切性,他着实头痛,开始想着是否该把李大公子先扔下,弄个什么护罩一类的,扔埋到地下,保一时平安,虽然这方法风险不小,但眼下似乎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正在考虑,昏迷中的李经方,忽然发出一声呓语,他伤势只能说是被稳住,说不上好转,在欠缺适当药物的情形下,没恶化就很不错了,但这时的呓语,不是单字,而是断续词句,东方恋雪心中一动,俯身贴靠到李经方嘴边,想听听看他说些什么。

“……女王……重病……愿望……”

三个模糊不清的字词,听得东方恋雪直发愣,开始琢磨里头的意思。

(女王重病了?这和许愿有什么关系?能实现愿望的是女神,不是女王啊,但女王有权有势,也能替人实现愿望,所以,治了女王的重病,就能实现愿望?这个推论合理一点,但问题是……什么女王啊?帝国由傻瓜皇帝掌政,何来女王?这是指哪个权力很大的女人吗?夜壶太后?玄夜月?她们会重病?李经方带人跑到北地来,是为了寻药?那么……)脑里忽然掠过一个可能,东方恋雪心头一震,忍不住望向西方,心情激动,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想要把这边的事情全部放下,第一时间先赶过去……——

“东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巴吐城内,首先提出这问题的人是凤香,其他人虽然没把这个问题说出口,抱持的心思却都差不多,不过,都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因为以区区两人之力,要拖延兽人十余万大军两天,这种荒唐事能够办到,肯定要冒很大的危险,办到了也不知能否活着回来,因此,每个挂心他们下落的人,都只是为他们两个的安危担忧,没有责怪他们临阵脱逃的意思。

经过了整天的血战,巴吐城内的情况糟到极点,战死的士兵逼近两千,伤者不用去数,直接数没带伤的比较快,放眼望去,城内一片愁云惨雾,死难者的尸首没时间收埋,胡乱堆聚在一处,石阶上、土地里,到处都是血迹……城头、城门附近的情况特别惨,举目所见,全是爪痕、刀痕,城壁在这些年中已被特别加固,用的也是上等石材,却仍难承受激战所带来的伤害,有些地方受损过重,石块碎裂,大块大块掉落下来,凄惨的景象,再被上头的鲜血一染,怵目惊心……从白天战到傍晚,这样高强度、长时间的苦战,对双方都是一场灾难,中间有过太多的惊险,巴吐城这边可以说是人人拼命,在药物和魔法的支撑下,超水准表现,顶住兽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甚至为了守住这座城,这群重新拾回一己尊严的人,不惜以命相争,用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以自己重伤的残命之躯,冲撞刚窜上城头的兽人,抱着一起摔下城去……惨烈的拼命气势,感染到其他人,豁出去和兽人死拼,许多从城头上负伤被杀退的兽人,回去后都是惊叹不已,表示从没看过这样的人类,非但力量大幅强化,就连胆色也整个不同了,而且和那种注射药物狂暴化的凶悍不同,这种完全清醒,带着个人觉悟的拼命尤其可怕,令得兽族联军遭遇前所未有的损失。

不光是人族的整体表现,其中也有个别亮点,让兽人那边亮得睁不开眼,陆云耕的存在,就是代表人物。

一拳击毙那头狮面巨猩,陆云耕的拳力令兽族勇士跃跃欲试,后来虽然城头上放下绳索,让陆云耕攀绳回到城头,但是当兽族全力猛攻,城门快被打裂,陆云耕顾不得危险,再次一跃而下,力保城门不失。

周围的兽人,被这个忽然从天而降的人类吓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给他拳击腿踢,如狂风扫落叶般一个个轰飞出去,而后,陆云耕一夫当关,独守住城门口,让后头的士兵趁机修补城门。

换作是其他地方,这么作只是有勇无谋的愚行,等待他的不是万箭齐飞,就是一轮乱炸,不过,兽族极重视个人武勇,当陆云耕连着打退几波城门口的进攻潮,堆起了兽人尸墙后,稳稳站在那里的他,就成了一个刺眼的存在、一个挑战,兽人必须以实力打败他,才能洗刷这个对兽族全体的耻辱。

兽族把主力战将调集到陆云耕所在的北方城门,放缓了对其他城门的进攻,甚至还给了陆云耕十分钟的休息、喘气时间,免得胜之不武,有辱兽人的武名。意外得到这待遇的陆云耕,着实讶异了一阵,但从老兵的口中,他晓得当年眠茶也曾作过类似的事,得享类似的待遇。

尽管觉得有些荒唐,陆云耕仍没有拒绝这份好意,稍事调息后,他接下了一名虎族大将的挑战,在互拼三十多招后,将这大将败下,跟着……就是十多员各族大将的挑战。

这十几仗,着实不易接,因为这些兽族大将都会狂化,本来等同高阶的战力,狂化之后,短暂跃升地阶,等同十多名地阶武者,轮番上阵,要把陆云耕轰倒下。

这样的战斗,陆云耕的压力如山大,不过,比起面对那一堆体型庞大的妖兽,陆云耕还是情愿面对这些狂化兽人,因为这些兽人狂化之后,虽能爆发同地阶力量,时间却不长,不长的意思,也就代表他们不能常常练习,换句话说,他们对于力量的运用、驾驭,不可能太纯熟,而自己最擅长对付的,正是这种长于力量,不善驾驭的蛮力敌人。

不过,实际交起手来,陆云耕发现自己的想法必须要修正,这些兽人使的确实只是蛮力,但他们的蛮力,可比人类要大得多,反应速度也远非人类能比,而且因为自知狂化力量不能持久,他们一出手就是拼速战速决,招招险、式式搏命,充满爆发力,狂潮浪涛般的攻势,就算是蛮力,也绝不是可以视若等闲的力。

这一仗,陆云耕极不易接,但他仍有几项秘密武器,可以和兽人一斗。如果说,东方恋雪的一身武学,是天妖规划修成,那么建构陆云耕一身技艺的,就是躲藏在幕后的那个神秘人与东方恋雪,有规划的武学修行,可不是随便闷着头乱练一通,在战斗中自然能显出卓越性。

那种独特的感知心法,让陆云耕能及时查觉敌人的运劲流向、攻击方位,作出应变,即使面对兽族的高反应速度,也跟得上,哪怕偶尔没法挡下,他的童子金身也能硬挨上几下,没等金身被强行轰开,他的重击已先把敌人轰倒了。

童子金身加奇异心法,成了陆云耕的资本,除了这些,他隐约察觉,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支持着自己的伤疲之身,连败一十七员兽族大将。

这一天之后,陆云耕的名字,响彻雨林,所有兽人都知道那个神话,一个不倒的铜人,在巴吐城门前屹立着,身边倒满了不醒人事的兽人大将们……

第七章 死守内城.存亡一举

十多名兽人大将在陆云耕身前倒下,几乎每个都站不起来了,不少都是骨骼碎断,倒内脏,倒在地上咳血,当狂化解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然而,虽然十多个兽人倒下去,死者却是一个都没有,这在兽族来说,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

兽族的战斗,可没有什么“点到为止,不伤和气”的概念,完全就是“打死无怨,弱肉强食”的规则,败了就等于死,所以拼了命也要求胜,赢了对手却不杀生,这样的事情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在兽人们之中每每出现这样的例子,都是兽族之中一些绝顶强人,被视为宗师一般的人物,才会表现从容气派,赦免敢于挑战的冒犯者,展现由上往下俯视的态度。

陆云耕作着这样的事,本来会惹来兽人们的忿怒,觉得被蔑视侮辱,不过实际交过手,通通败了下去,对方确实有那样的力量,他们也就没什么好不服气了,胆怯是兽族大忌,但输了不认也一样,这点兽人们的基本态度,还是不错的,当然他们也感受得出,比起那些宗师人物,陆云耕还远远没有这样的高度,因此,他们只是认为,这是一个未来将会成长为宗师的人物……一战功成,让陆云耕获得了兽族的尊重,但关于他的不杀之拳,那完全是个美丽的误会,虽然他的杀性本就不重,可是这一回,他不是不想杀,是真的无力去杀,兽人的身躯坚实难破,同样的力量轰击弱处,可以把人类拦腰打断,但打在兽人身上,就只是断骨倒下。

最开头的几个,陆云耕满怀愤慨出拳,力道最强,后头看到兽人大将一个接一个过来,晓得这战斗很漫长,自然开始留力,精准控制力量,不但要探出敌人的破绽与弱处,更要计算出造成预期伤害的最起码力度,以最小的出力,达到最强的杀伤效果,锱铢必较……这么一来,杀伤效果自然大不到哪去。

战斗最后,陆云耕的金身早被轰破,全身伤痕累累,只是靠一股意志撑着,要不是宋体仁配出的丹药,确实有其不凡效果,他早就倒下去,别说还撑着挑完最后的三个。

连败十七员兽族大将后,陆云耕手扶着城门,大口喘气,目光涣散,意识不清,看起来别说是战斗,只要随便再来个人,轻轻一指头,就能把他戳倒……兽人们不是不想占这个便宜,问题是,早在第十五名兽族大将上前动手时,陆云耕就是这副模样,却仍被他连胜三场,这时上去捡便宜,天晓得会不会是第四场?输给这种状态的人类,脸上无光,而若他日后真成为宗师级的人物,此时上去捡便宜还落败的人,绝对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考虑到这个后果,兽人们退缩了,他们甚至还放弃攻城,全军后退,暂时休兵,预备明日再战,这点对陆云耕而言,真是无上之喜,因为他也支撑不住了,当兽人大军后撤时,他所听见的,除了兽人们扼腕叹息,因为过于小看巴吐城,族中的几名大勇士驻留坐镇,未有出动,平白让这个人类成名外,就是来自巴吐城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与兽人军血战一日,打退了兽人族,还让兽人留下七千多具尸体,所骑的战兽更折损万余,又诞生一位大英雄,孤身守关,独挡万军,这等令人热血沸腾的情景,让他们不得不高声欢呼,整颗心为之振奋、狂喜。

不过,喜悦的时间不长,因为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城内士兵人人带伤,领头的高手中,陆云耕满身伤痕累累,多处深可见骨;汪卫国重伤,给一名狂化兽人濒死反扑打穿,险些连肠子都掏出来,早已倒下不起;就连身为术者,理应在后支援的宋体仁,为了保护雷神之弩的机座,都不得不挺身而出,与兽人血战,最后一腕骨折,肩头血肉模糊地挨了一爪……几名领头的高手,尚且如此受创,余人更不用说,当魔法的激励效果退去,那些阴暗、负面情感,无法再被抹除,一下子全都冒出,再没一个人能欢喜得起来,他们只是茫然看着满城疮痍,心里清楚那个再明白也不过的事实:巴吐城已临绝境,明日兽人再攻,全城必然无幸……对于这个情况,陆云耕很清楚,背负着满城士兵期望的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对着身边的凤香、倒在伤榻上的汪卫国,他觉得自己很无能……“我们……打了很差劲的一仗啊!”陆云耕道:“我现在真的很佩服眠茶师叔,如果是他在这里,这仗肯定不会打得那么难看。”

“云耕,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来这里之前,我也曾很敬佩眠茶将军,但知道真相后,我觉得这人欺世盗名,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汪卫国捂着腹部的伤口,喘息道:“我问过这里的人了,他们说,眠茶协助守城时,就只是不断坚守,没有带他们出去打过一场胜仗,更没有主动向兽族发动一次攻击,至于兽族的伤亡……我没问,但想必也不怎么样,你今日一战,干掉兽人七八千,独败兽军十七名大将,眠茶那个乌龟,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眠茶将军虽无一胜,却领着巴吐城苦守数月,最后迫得兽族退兵。”陆云耕苦笑道:“我们斩了兽人七八千,惨胜了一仗,但明日兽族重来,我们全军覆没,再无抵抗之力,你说……我们真的比眠茶将军优秀吗?”

汪卫国愕然,沉默不语,旁边为他施药裹伤的宋体仁也苦笑着摇头,凤香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隐隐约约,这几个年轻人都觉得,自己的做法还是浅薄了些,战争有很多种,拼胜利要拼一时,却也要拼一世……最后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

“今天这一战,我觉得我体悟到一些东西,不过还说不清楚,如果多点时间琢磨,或许能把握得到,能对战局产生帮助……”陆云耕道:“我觉得……我好像能感受到城里大家的心情,大致是这样,就是还说不清楚。”

陆云耕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相顾愕然。感受到大家的心情?那又如何?此刻同城同命,所有人面对相同未来,感同身受,这哪有什么特别?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有什么必要特别提出来吗?

众人正自费解,陆云耕已摇头道:“这好像没有什么用,就算琢磨出来,好像也帮不到战场上什么……”

凤香摇头道:“不晓得东方他们到哪去了?如果他在……如果他和老胡都在,我们就不用这样了。”

几个人听了都是苦笑,就算多了东方恋雪和胡燕徒,也不过就是多了两人,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他们两个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还不就是多两个陪葬的?

“有件事我觉得古怪,东方兄足智多谋,所作的事情必有道理,他让我和凤香进行的城防工事,虽然是加固,但有些地方简直是反效果,倒反过来变成破坏,今天城壁的几处主要崩坏,就和工事失当有关,我不觉得这是单纯失误……特别是他要我们务必疏通沟渠,还有新挖的几处沟道,我一直认为别有用处……”

宋体仁道:“东方兄离去之前,可有另外说过什么?还是留下了什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要是没有宋体仁的这句,陆云耕几乎就将此事忘了,此刻连忙将东方恋雪离去时所遗的锦囊取出。

“锦囊……果然还真的有,东方兄在这方面,兴趣还真是传统啊。”宋体仁微微一笑,似乎想要表现个人的才智,抢先道:“锦囊里的内容,恐怕是逃生通道吧?如果没有料错,疏通的大水沟,还有那些新开挖的坑道,简单打通,就是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雨林地下含水甚丰,挖掘好的坑道,引地下水一冲,很容易就能全部打通,他用这么迂回的手法,恐怕是不想旁人知晓逃生有道,士气受损吧?”

“但他之前不是说不能逃走吗?逃了会被帝国问罪的,这怎么办?”凤香奇道:“而且,引地下水脉冲开坑道的最后阻碍,这有点荒唐吧?附近的地层已经偏松软,被大水一冲,没多久就会崩塌的,这样还能当逃生密道吗?”

“东方兄说的是不能不战而逃,现在我们战了,也算战得漂亮,撤退也有了个交代,至于坑道崩塌……”宋体仁叹道:“我这几天反覆琢磨,就是想不通这一点,只能甘拜下风,认输求个答案了,东方兄的才智确实在我之上,若他没留下锦囊,我怕是等不到那个解答了。”

“你们……说得没错……”陆云耕看着锦囊里的书信,脸一阵青、一阵白,猛吞了一口口水,道:“东方他确实替我们留下了逃生之法,但……和你们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引了起来,接过信纸来一看,登时面面相觑,说不出半句话来——

要命的关头,行动都会很快,陆云耕的命令传达下去,巴吐城内无分军民,全部都动了起来,排好队伍,依次进入指示的坑道,虽然城防战的死伤众多,每个人都有战友、同袍死去,不免哀戚,可是听到有机会保命活下去,所有人心里还是很兴奋的。

陆云耕、汪卫国带伤指挥,两人协同巴吐城的旧军官,指挥着撤离行动,就连城主大人都出来协助,不过,没什么人知道,真正的撤退关键,还是在凤香、宋体仁的身上。

东方恋雪留下的书信,言简意赅,寥寥数语,可是里头还另外附了一张魔法阵的执行图,那个搞起来就非常大工程,不是专业人士,绝对是搞不定,凤香和宋体仁为了赶时间,分头行事,各自在城的一端,控起魔法阵来。

“那个家伙,写什么鬼锦囊啊?有事情要办也不早点说清楚,现在根本就来不及……这摆明就是坑人嘛!”

凤香忙碌异常,一个人在魔法阵里,作各角魔力枢纽,这种工作本来应该是大魔法师之类的人物来进行,但如今城里缺人,她这个炼金术师也只能凑合上阵,凭着对巴吐城的了解,把工作接下来。

工作进行到一半,凤香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好像有什么危机近身了,转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为了她的安全,陆云耕特别派了三名太乙真宗弟子,随身戒护,这三人看来神色如常,都没发现有什么奇怪,凤香看了他们的情况,不觉得安心,反而更感到危机降临。

这三名太乙真宗弟子,都是汪卫国的师弟,战力不过是中低阶,真要打起来,根本是不能指望的,而他们果然没有辜负凤香的期待,一声不吭地瞬间倒了下去。

(果然又是这样!)

凤香心中扼腕,这种情形她虽然还没习以为常,但确实不会有太大反应了。受东方恋雪的影响,凤香下意识地想要示弱骄敌,只不过考虑到高声尖叫,会引来敌人抢攻,对己不利,因此仅是露出恐惧的表情,发抖着往后退。

那三人倒下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淡淡的白影,跟着便凝化成一道虚影,是一个浑身裹着白色绷带的兽人,手持魔杖,模样与早上看到的兽人祭司很像,但那些兽人祭司可没用咒布裹身。

凤香一眼就认出,眼前的这个兽人并非真实存在,只不过是一丝魔力投影,真身可能在大老远外,但虽是分身,能力受限,却不代表没有杀伤力,在必要的时候,仍能施放魔法,造成相当的破坏。

(幸亏只是投影,能力受限,否则就不会只是让三个人晕倒,而是直接送命了……)凤香看似浑身发抖,其实已藉着抖手的机会,悄悄把暗藏袖中的武器,拿到手里,只要敌人一有动作,就立刻发动反击。敌人可能不好对付,但在轻敌大意之下,又只是魔力投影,凤香对自己深具信心,觉得这一阵自己应付得过去。

“你……你是谁……”

颤抖着声音,凤香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很害怕,而对方也发出如砂纸磨擦般的冷笑。

“你们……别想逃……注定你们……死……你们必须与兽族死战……”

阴森的冷笑,自然散发着独有的气息,虽然感受不到具体的魔力波动,可是从那怪腔怪调的声音,凤香有了一个很自然的质疑。

(……死灵?)

一旦转入幽冥,不论生前人格如何,都会产生对活人的妒恨与怨仇,个性与思维发生扭曲,连说句话都变得怪怪,这是死灵类的特征,凤香一听见这腔调,立即往那边联想。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但很显然,是一直监视着我们,发现我们想要开溜,就过来阻止……有点奇怪,如果兽族发现我们要逃,现在应该发动抢攻了,怎会毫无动静?不过,怎样都好,这家伙想对我不利,是可以肯定的……)判别为敌,就不用客气了,此刻分秒必争,也没什么继续套话、问情报的必要,凤香紧扣着手中兵器,预备趁敌人洋洋得意,冷不防地发动雷霆一击,但还没等她出手,一颗圆球不知从哪滚了过来,来到那个魔力投影的脚边,骤然盛放豪光。

事出突然,凤香只来得及闭上眼睛,但却已认出这道亮光的来历,那是凶名远播的玄元阴电,在魔法中不算特别厉害,不过专门攻击魂魄,对于鬼物的杀伤力极大,稍微一下损伤太过,很容易就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算是一件“不人道”的禁忌兵器,但通常来说,这东西之所以冷门、罕见,倒不是因为它的禁忌性,而是因为它造价高昂,这才令术者情愿自己施法,也不想花钱炼制这高价货。

对普通有肉身屏障的人类来说,这东西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亮眼光芒照一下,可是对于失去、肉身残破的孤魂,被玄元阴电碰一下,那个痛、那个伤,绝对是挫灰难忘,凤香一看到这电光窜起,就晓得那个兽族祭司要糟糕,哪怕在这里的只是一抹魔力投影,玄元阴电只属间接伤害,却也足够让他呛了。

“呜哇!”

一声惨叫,投影消失,凤香并不太关心这家伙的下场,比较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个人,那个掷出圆球,给自己援手的神秘人。要将玄元阴电炼成武器,需要的炼金术等级相当高,所用的材料也不便宜,若不是高人,就是有强大势力介入,但自己确实还想不起会是谁……“凤香!你没事吧?快跟我走!”

口气中满是焦急与关怀,这世上会真心关怀自己的人已不多,而每次一见面就喊自己快跟着走的,更只有一个,凤香慢慢放下遮眼的手,惊奇道:“姗朵拉?是你?”

看得清楚,站在眼前的那个人,正是在华尔森林一战后便消失无踪的姗朵拉,她离奇出现在此时此地,着实让凤香吃了一惊。

“姗朵拉,你……你……你怎么会来的?”尽管姗朵拉来得甚奇,凤香始终仍当她是好朋友,首先想到的,也是她的安全,“你在华尔森林怎么不见了?我听说你下落不明,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担心你……”

“呃,这个嘛,糗事就别提了,弄成这样也不是我愿意的,一进森林就栽在人家手里,然后给监禁区隔起来,有吃有喝,就是没法离开幻境,和孔巴拉那家伙打了几天几夜的牌,然后又莫名其妙给放出来,直接被传送到森林以外,丢脸透了,没什么脸再见你,又觉得你大概安全,就没特别出来了……”

姗朵拉一袭白袍,洁白如雪,束起头发,作着男子的打扮,在腰间还插着一把佩刀,模样很是潇洒好看,眉宇之间有股肃杀寒气,不过那是在她没说话的情形下,一开了口,就什么肃杀、什么霸气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喔,帅气吗?觉得帅气的话就对了,这装扮几年前在北地流行过一阵,连那些守旧、顽固的精灵都学着穿,矮人、侏儒那边根本把这当制服,后来才慢慢退流行……最开始这么穿的,是一个人类,听到他挂点的时候,我一度把他当偶像的,不过……嗯,现在就是来怀旧一下,顺道利用机会确认点事。”

皱着眉头说话,姗朵拉像是不太愿意开口,自顾自地说着,凤香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姗朵拉说着说着,回过神来,拉着凤香的手,道:“我没事,但你怎么会跑这里来啊?这里是人待的地方吗?兽人整天来乱,这点就不谈了,这几年又多了一堆死不干净的妖魔鬼怪,你一到这里就该调头走的,刚刚你看多危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

“且慢!”凤香听出蹊跷,“你说这些是妖魔鬼怪,所以……北地有第三势力潜伏暗中?”

“啊?什么第三势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哎呀,北地这地方种族多,又乱又杂,势力何止五六七八支?反正不是重点,在意这干什么?”

姗朵拉顾左右而言他,眼神闪烁,看上去就像一个失智老人,摆明就是知道却不肯说。

“唉,反正北地就一烂摊子,又与你没什么关系,管也管不来的,兽人大军很快就要攻城了,你们哪可能挡得住啊?我与兽人总算有点微薄交情,他们怎样都要给我一点面子,趁着他们还没有发动,你现在就跟我一起离开。”

“你和兽人……也有交情?你与眠茶将军一路的?”

“谁?眠茶妖僧?别开玩笑了,谁会和那个神棍一路啊?我躲他……不,他躲我都还来不及咧,哪会和他一路?”姗朵拉皱眉道:“时间紧张,把废话省省,快跟着我一起私奔……不,一起逃离这里吧,我躲在城外看了你几日,都急死啦……话说在前头,我个人力量有限,只能带着你逃跑,可别要我去救别人喔,我没这份能耐,更没那份心情。”

“我……不能和你走的,这里有我的未婚夫,还有我其他的朋友,大家约好了要同生共死,我不可能把他们抛下,自己一个人走的。”

“就因为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之前我才没来,但你抵抗也抵抗过了,撑也明显撑不住了,既然都已经尽力过,做不到就做不到了,总可以撤退吧?总不成真要一条路走到黑,和这些家伙一起同赴黄泉吧?”

“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虽然我没有自杀倾向,可是在这里的每位弟兄,都是抱着同生共死的心情来守城,我不比他们重要,也不比他们伟大,断无舍下他们独自逃跑的道理。”凤香道:“而且,有一点你弄错了,我们并不是在打没希望的战争,我们是有胜算的,现在就在进行整个战术的最重要一步,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取得你的协助。”

“啥?你们有胜算?这怎么可能?凭什么呀?这、这太不科学……”

姗朵拉疑惑地说着,不过凤香的眼神,让她觉得凤香不是在虚张声势,这份自信确有所本。

“那……你要我帮忙做什么?我不是战斗员,没本事帮你战斗的,而且,话说在前头,如果碰到什么危险,我会立刻逃跑的,你我不过是远房亲戚,我没理由为了你送命啊。”——

陆云耕希望能用一晚的时间来准备,尽可能在兽人发动破晓攻势前,把准备工作完成,但不知是因为经验不足,还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这边的撤退动作才到一半,那边兽人大军已经重启攻势,发动突袭。

一打起夜战,这基本上又是兽人的天下,虽然不少兽人有夜盲的困扰,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楚东西,但在晚上视力也同样锐利的兽人却更多,再加上嗅觉与听力的辅助,负责冲锋的兽人,根本没有什么夜晚视力受阻的问题,夜战都不用挑灯的。

“消灭人类!”

“杀光人族!”

不得不说,兽人的夜战风格大异于人类,人类这边的战争,夜战几乎都是偷袭、劫营,有否被敌人察觉是成败关键,但兽人这边,似乎压根就不考虑保密,大喊大叫,群情激昂,奋勇直冲。

虽然事出突然,陆云耕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原本撤退这种事就是高风险,敌人也有可能会察觉,考虑到这点的陆云耕,早早就在城头放了加倍的哨兵,也安排了应变队伍,一听说兽族有变,陆云耕立刻放下手边工作,把撤退指挥交给汪卫国,自己亲上城头,率队抗敌。

兽族这回的攻势甚猛,一上来就是全面总攻,倾巢而出,似乎已经被耗尽了耐性,急着将此战一役而定,巴吐城的情势一下就危如累卵,手边最大的倚靠,就是雷神之矛。

这件超级兵器,可以说是巴吐城防御战的关键,如果没有这东西,哪怕陆云耕怎样卖力死守,都不可能撑住兽人十数万大军的一日狠打。但很可惜,由于能量填充不及,再加上早前被部分兽人攻入城中的破坏,这回面对兽人进攻,雷神之矛只有三支能用,在陆云耕的命令下,三支雷神之矛,耀目电光划破夜空,直直落往兽人阵中。

威力仍然是那么惊人,雷神的长矛由天上而坠落人间,与地面一接触,就是好大一片面积瞬间焦化,百米直径内的生命灰飞烟灭,这损失不可谓不大,但当兽族已经见过多次,做好了承受准备,雷神之矛也就不足为惧了,当电光飞闪,兽族如潮水般的军阵中,一下被打出三个大洞来,他们就像根本没看见一样,后头的兽人继续往前冲,瞬间填补空缺,持续攻城而来。

见到兽人摆出这样的拼命势态,陆云耕知晓此战无幸,叹息着下达最后指令,“退至内城,和兽人拼上最后一仗。”

在这命令下,守城头的士兵全数撤走,之后当兽人大军冲击城门,早已残破的大门不堪冲击,应声倒下,兽人大军蜂拥攻入,自巴吐城建立以来,城门被攻破的次数不少,但兽人大军这么长驱直入,直逼内城,这还是前所未有的第一回,此处本就是小城,建设上也没有内城的存在,只是紧急把原来工厂区的围墙加厚、加高,弄成了内城,另外再加上一些魔法装置。

“内城”的坚固程度没得指望,只是聊胜于无,但就算是坚城一座,也未必有什么意义,面对十多万兽族的疯狂进攻,什么城池都是撑不住的。

“………很荣幸与大家并肩作战,希望大家再助我一阵,多坚持一会儿。”陆云耕对着守内城的众士兵,道:“我相信,我们此刻的坚守,一定是有意义的。”

士兵们轰然响应,挥动着手上的兵器,士气高昂,对于陆云耕,他们百分百地信赖,认为他定能带着众人逃出生天,甚至走向胜利,而根据后来的记录,此刻距离内城被破,只剩十五分钟的时间……

第八章 玉石俱焚.将败求胜

守内城,是整个战争的最后阶段,一下局面失控,就会变成逐寸土地争夺的惨烈巷战,陆云耕选来与他一同把守的,都是巴吐城此刻的武力精英,也几乎都是新来从军的太乙真宗弟子,这些人哪怕只有低阶,却因为道武兼修,比寻常士兵要利害得多。

兽人们攻破四方城门涌入后,多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想要放手大杀一场的他们,居然没看到什么人,只有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尸体堆,但也都被浇上火油,正熊熊燃烧,不给他们破坏尸体的机会。

城内的人撤得干干净净,仿佛空城一座,这是有些诡异,但内城方向传来人声、人气,让兽人们释去疑心,全力猛攻内城,认为城里剩下的活人,肯定全部都塞挤到内城去,而出现在内城墙头的陆云耕,更加深了他们的相信。

陆云耕现在也算是一个名人了,兽族看到他都拳头发痒,尽管十七名兽族大将被他一人连败,却还有很多兽人,希望能击败他,扬威兽族,所以一见着他,就嚎叫着冲上去,于是,攻城的攻城,决斗的决斗,战争再次打响,但这一回,兽人踢到的不是铁板,而是一个无比厚实的大铁块。

内城的防御力或许不怎么样,但这个急就章弄起来的建筑物,却是东方恋雪、凤香花最多心思处理的地方,兽人们拼了命地一再攻击,却屡屡引发机关,被一连串强猛的给轰回去,墙壁上不时浮现的魔纹,显示内城构筑时配合结界装置,不是单纯的砖墙结构,想要攻下,最坏的情况,搞不好只能逐块砖去拆。

兽人们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打法,为了要在最短时间内破敌,虎、豹两族的族长亲自率军入城,更带领着祭司施法,召唤出妖兽,冲锋践踏,要将这内城打破。

除了对胜利的渴求,两族族长亲自入城的一大理由,却是为了雷神之矛,他们对于人类的这件武器有高度兴趣,志在必得,急忙入城是为了抢下雷神之矛的机座,不让人类或是己方的蠢笨兵将错手毁去。

在这样的攻击压力下,内城终于失守,陆云耕守到最后一刻,正与一名兽族大将战斗的他,忽然往后一跳,跃下城头,跟着,城壁上冒出炽烈的高温火焰,火势极大,没来得及闪开的兽人,都给赤红烈焰烧成了火块,惨嚎着滚跌下去,四方城壁笼罩在大火中,连砖都烧得通红,兽人们无法靠近,进攻之路一时受阻,只能靠召唤出来的妖兽硬冲。

召唤妖兽,这是兽人军历来的无敌大杀器,但没想到,燃烧中的四方城壁,火焰瞬间疯狂窜升,跟着便化成一下惊天巨爆,无数被烧得通红的强化砖石,一下炸开,炮弹似的狂射向四面八方。

这一下巨爆,威力既强,距离又近,兼之兽人们为了攻城,队形又密集,这一下可真是打得够呛,要不是有体型巨大的妖兽挡在前头,承受大部分的轰击而消失,兽人们的死伤肯定严重。

“卑鄙的人族!居然还来玩这一手!”

突然挨了这一下,头破血流的兽人们暴跳如雷,不过气归气,他们倒没有多少愤恨之情,因为被逼到绝境,拼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这是生物的本能,而敌人表现出的这一股狠劲,也得到他们的尊重,至少,比起那种跪地求饶、屁滚流的可耻面孔,这样更令他们欣赏。

内城的大,砖石主要是朝外飞射,但力可不只限于外部,里头也遭波及,而且因为四方密闭,冲击波散不出去,里头的情况特别惨,所有房舍都被夷为平地,底下只余焦土一片,在那一大片焦黑中,甚至没法辨认有多少尸体被埋在里头。

“这些人类,这次倒是有些胆色……”

虎族之王表现了赞许,巴吐城里的人类就算死光,他们也不会觉得可惜,反正他们本就不收俘虏,这一趟前来也不是为了打劫,纯粹只为复仇,如今人类既然死光,同胞的血仇也算了结,事情到此为止……不过,就算来这里不为打劫,要不捞好处就回去,那也是不可能的,至少,雷神之矛是无论如何要带走的,只要能把雷神之矛运回去,后头能够使用,这一仗的各种损失就不会白费,一切也值得了。

“喂,你们……”

嚷了两声,虎族之王正要下令去拆搬东西,顺便要商量怎么分赃,忽然一股异样的波动,让他一下停住动作,紧跟着,附近的兽人也发现不对了。

“地、地怎么在摇啊?”

雨林的地质,从来就没发生过地震这种事,兽人们觉得脚下大地在晃动,这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们错愕地叫了起来。

同时,一股惊人热力直逼而来,巴吐城的四面外城墙,这时就如先前的内城一样,冒起了冲天烈焰,转眼间,四方城壁都被烈焰所吞没,惊人热力直炙而来,进入城中的所有兽人都感到灼热,离火焰十米左右的兽人,身上兽毛卷曲干枯;五米之内的直接就被高热弄得自燃起来。

这些倒也罢了,问题是,刚才内城的城壁,燃烧到最后是大,现在外城城壁也在燃烧,烧的方式一样,估计最后结局也没什么差别,只是规模更大,而不管是向外炸还是向内炸,那都会是一场大灾难。

“不好!有陷阱!”

“我们上当了!”

“这是人类留下的死亡陷阱啊!”

兽人们惊惶失措,嚎叫着想找地方跑,问题是四面城壁都烧得通红,外头烈焰飞腾,一进入城壁五米距离,就给高温弄得自燃,靠近就是送死,又如何冲得出去?

更糟糕的是,地面在一阵阵摇晃后,本就松软的地面,这时更如一团烂泥,让踩在上头的兽人们,脚往下陷,举步维艰,像是掉进什么泥沼中,这情形他们倒是不陌生,因为巴吐城原本的城防法阵,就是专干这个的,当初眠茶倚靠这座法阵,在城外与兽族大打泥沼战,让各兽族无比头痛,这回若不是因为城防法阵已破,兽族也不敢这样冒进,却万万想不到,在整场战争中不曾启动的护城法阵,居然在此时动了,而且不是对外,是作用于内,将整座巴吐城化为超巨大陷阱,更把他们一网打尽。

“人类的法阵怎么还能运作的?”

“从头到尾,这就是人类诱我们进来的奸计啊!法阵根本就没坏!”

各种惊叫声此起彼落,但最困惑、惊惶的,就是那些兽族的祭司,因为直至此刻,他们仍感受不到过往巴吐城法阵启动时,一定会散发的那股魔力波动,如果单从这点来看,护城法阵已破是事实,绝对没有修好,但眼前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人类开发出什么新技术了?

惊恐、猜疑、不信……这是令所有兽人情绪沸腾的一刻,在这场战争中,兽人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处于弱势的一方,仿佛下一瞬间,随时就可能没命了,他们深信自己完全落入人类的圈套,整件事从护城法阵崩坏开始,就是一个大圈套,他们大意轻敌,被诱入陷阱之中,现在如梦初醒,已经太迟了……“兽人好像被吓得慌了?真奇怪,我还以为他们全都胆大无畏,不知恐惧为何物的……”

藏匿在安全之处,凤香作着魔力机关,将城内的兽人推向死境。昨天被兽人围着狠打一日,现在看到这些兽人惊惶失措,确实有几分解恨的感觉,不过,兽人们这么容易陷入恐慌,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那是因为你对兽人这个物种不了解啦,他们都是很直线条的生物,最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了。”

应答的姗朵拉,负责作四方城壁的火焰结界,起码分掉了凤香一半的工作量,这才让她有余裕想别的东西。

“我告诉你啊,兽人的脑子简单不复杂,他们对于事情只有直接反应,如果眼前有敌人,他们不管处在怎样危险的情况,都会奋起斗志,与强敌拼个同归于尽,但如果是混沌不明的情况,比如说不知该战还是退,又或者看不到敌人,他们就会战意崩溃……像现在,他们的敌人是大地与火,你要他们怎么去同归于尽?能做的事通通都没得做,他们不尖叫,你还要他们做什么?上吊给你看吗?”

姗朵拉道:“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确实有自己的一套,他很了解兽族,整个计策都是针对兽族的弱点而发,把兽人层层诱入,却不是倚靠城池来打防御战,直接拿整座城来当陷阱,挖个大坑,把敌人一次给埋了,兽人们现在肯定后悔透啦,看看他们的眼神,这一仗之后,他们对人类的看法应该会不太一样了……给兽人设下那么一个大圈套,你们真行,那小子的黑心肠够毒辣、城府够深。”

几十年来,兽族都没有给过人类这么高的评价,这确实让人类全体脸上有光,不过,凤香自己清楚,兽人整个评价完全就是错的,大错特错了。

巴吐城攻防战,是连串意外导致的结果,不是刻意的陷阱,至于护城法阵,也确实坏得干干净净,现在也仍未修复。东方恋雪的设计,是让巴吐城内大动工,挖一些好像没意义的坑道,再打通地下水脉,乍看之下,像是未完成的逃生通道,真实目的却是把整座城弄得地下松软,到了关键时刻,再开动已经坏掉的护城法阵。

护城法阵早已彻底坏掉,就算尝试重新发动,也不可能如常运作,最多就是像垂死挣扎一样抖几下,虽然这好像没什么用,不过也要看怎么来用,而东方恋雪所需要的,就是让整座城的地层这样晃几下。

已经饱吸水份的土地,被这样剧烈抖震几下,犹如几次大搅拌,立刻造成土壤液化,人为地造出了泥沼,兽人仓促间哪分得清楚?都深信是中了圈套,护城法阵根本就没坏,一切全落入敌人算计中,什么挣扎都是没用……这样的错觉,正是东方恋雪苦心制造的效果,当然他并没有那么贪心,整个计画所想的,只是利用兽人的错觉,拖住他们几分钟,让四方城壁内部积蓄满能量,强烈爆发,拼着毁去巴吐城的代价,给予兽人重创。先是,城砖如炮弹,扫射城内的每一处,再加上高温烈焰的冲击波,这样扫上两回,足够把入城的兽人们消灭大半了……就姗朵拉而言,东方恋雪的安排,确实神机妙算,有那种绝世名将的风采,连执行计画的凤香,都惊愕于东方恋雪能把一切计算得如此精准,但事实上,这完全是弄错了,整件事打从一开始就误算连连,后头更全没在计画内。

打一开始,东方恋雪就想把巴吐城做最彻底的利用,坏掉的护城法阵,仍有可能做废物利用,东方恋雪本想引入地下水脉,喷射出地面,过程中以高温真火加热为蒸气,一下喷出,先把城内兽人烫个八成熟,再挨上一轰,不全灭也要死上八成,无奈,这个想法不能实现,护城法阵损伤太过,残余能量已不足煮水成滚烫蒸气,只能震荡大地,摇晃个几下,他也唯有改为针对这点,设计新的策略,最终变成这个版本。

不过,即使定下策略,后头仍是变数连连,在东方恋雪的计画中,为了把大量兽人诱入城中,必须和兽人拼命死战,让他们杀到眼睛发红,理智尽失,才会不顾一切地全杀入城中,否则,兽人也不是太蠢,直接大开城门,或者诈降诱他们进入,他们只怕都不会相信,也不会全部进来。

况且,东方恋雪为城中众人所安排的退路,能容纳的人数有限,虽然残酷了些,但满打满算,最多也就安保四千多人,换句话说,城中军民七八千人,有一半要保不住,二选一的困难抉择,东方恋雪把这工作交给战争,由战争来淘汰出人选。

但东方恋雪也估计不到,契拉东赞这个黑暗中的存在,她底下的祭司团密谋布计,送来大笔物资,其中更有雷神之矛这样的兵器,把兽人打得眼红,当巴吐城败象已露,兽人不顾一切地杀了进来,想要夺取雷神之矛,达成了诱敌效果,城内死伤状况更比预期为轻,结果反倒让众人脱身时份外棘手。

姗朵拉的出现,也是一大意外,本来要完成整个计画,单靠凤香、宋体仁两人作并不足够,就算东方恋雪及时赶回,仍会非常吃力,但姗朵拉的出现,补齐了这最后一步,她是靠脑波控混饭吃的术者,精神力比寻常的大魔法师更强得多,有她相助,最为耗力的四壁火阵由她一人担起,终于让整个计画进行无碍,走到了最后一步。

“行了,动手吧!”

姗朵拉催促一声,她也看得很明白,整个计画就差最后的一着,四面城壁已从地气中吸纳了足够的能量,只待一下引爆,战局便即告终,虽然这一下必令兽族损失惨重,以自己的立场来说,事后着实有些麻烦,但……管他去死,这种指头伸伸,就随便可以送几万人去死的爽事,可不是天天有的。

“嗯,动手吧。”

凤香应声时,心里多少有些踌躇,先前没来得及想,现在到了这一步,确实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哪怕是兽人,可这么多生命,就控在自己一念之间,这个责任……凤香一时间真觉得手有些僵硬,按不下去。

(……有什么好迟疑的?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身为军火、武器的制造者,难道还会畏惧背负夺走生命的责任吗?太可笑了!战争本来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今天如果换做是兽人得势,他们难道会手下留情吗?想想那些被推出来斩首献祭的俘虏吧!)没有得选择,这是最后的结论,假若这些兽人不死在这里,让他们逃出生天,在附近搜索,巴吐城的残兵败军势必完蛋,下场凄惨,这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想通了这点,凤香眼神转厉,就要动手,却也就在此时,一股异样的波动传来,无声无息地扫过这空间,充满冰寒、邪恶的感觉,就听见姗朵拉怒哼一声,“又是你这……”,话未说完,姗朵拉鼾声大作,居然已经熟睡不醒了。

这个空间不但密闭,而且隐蔽,从外头很难找到,特别是禁制一开启,想找出这里绝对千难万难,怎么在这最重要的节骨眼上,居然给人摸了进来,还一下放倒了姗朵拉?

(她所负责的部分,是整个计画的成败关键,我要立刻接过来才行,否则就功亏一篑了。)凤香心念一动,立刻就要动作,把姗朵拉控的法阵移过来,但尽管她已有了拼死也要完成任务的觉悟,可是事情到了手边,却已不及实施,那股冰冷的魔力波动扫了过来,凤香的身体瞬间麻痹,连意识都开始渐渐昏沉。

(我们辛苦一场,就要这样功败垂成了吗?太不甘心了啊……如果能量能早半分钟储满,我们早半分钟发动,就不会是这个情况了,太遗憾了……)这么想着,凤香忽然察觉,在这股邪恶的冰冷波动中,有一丝自己熟悉的神念,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而开始在后方响起的那个声音,更耳熟得很,肯定在不久前才刚刚听过。

“你……你是……”

“真的是只差一点呢,差点我就赶不上了……无论为妖为魔,人始终还是个人,有其极限,这场战争被太多势力插手影响,天机乱离,预知占算很难有结果,连我也是在不久前才刚察觉危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麻痹感在凤香体内散开,她觉得自己好想睡去,完全失去了的控权,但哪怕如此,她的身体也不是像木头一样不动,而是遭受控,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开始作法阵变化。

“那群半死亡灵的主意挺妙,这一下驱虎吞狼,兼隔岸观火,占尽了便宜,虽然让他们得手也没坏处,可是这么一来,吾友就要头痛了,这种损失对他可不公平……”

一字一声入耳,传过来的不只是声音,还包含着无穷力量,一下灌入凤香体内,如果不是亲身所受,万难想像,一个人能修成这样强悍霸绝的力量,这恐怕已经超越血肉之躯的极限,真不知此人是如何承受的……不过,这个念头一生出,凤香很快便想出了答案,更想通了这人是谁,因为在华尔森林之中,就有那么一个人,将自身妖化,练得无比强韧,承受度远比寻常人类要强千百倍。

“你是天……”

“忘掉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吧,期限是半个月,希望你们能好好利用这十五天的时间。”

精纯的力量传透入体,控凤香,运作法阵,连结巴吐城周遭百里的大地能量,打通关节,令已经毁坏的护城法阵,疯狂地运作起来。

整座巴吐城,都在法阵的笼罩之下,祭司们眼中清楚地可以见到,一座庞大的魔法阵,表面由无数繁复符文架构,发着五色奇光,迅速地转动,而寻常兽人虽然看不到这些,却感受着更为骇人的东西,脚下的松软泥沼,不但变得更为稀烂,还产生一股莫名吸力,将他们大力吸扯下去。

这股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兽人们尽管奋力挣扎,但素来自负力大的他们,却难以从泥沼中挣脱出来,越是挣动,越是深陷下去,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城里的那些房舍都开始往下陷去,整座城的地面完全泥浆化,大如房屋,小如地上石块,全都给底下土地旋着拖坠沉去。

面对这样的绝境,兽人们也没有办法了,当他们大半为泥沼所吞噬,那一下迟来许久的震爆,终于到来,一下轰然炸响,强猛的风暴、冲击波肆虐,转眼笼罩住整座巴吐城,烧得通红的城墙,爆碎为千万石弹,乱射炸飞,不只朝内飙射,连外头没有进城的兽人部队也遭殃,无数兽人血肉横飞,这是兽人历史上最悲剧的一夜……——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兽人军阵脚大乱,那些没来得及抢入城内的兽人部队,侥幸逃过了一劫,却也给吓得不轻,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入城的兽人部队,约有七万八千,能够从死地逃脱出来的,只有实力既强,运气又好的数百兽人而已,即使是那些没进城的,也给大轰得头破血流,伤亡不少。

惊魂甫定之后,兽人想到要报复,但却找不到目标,因为直至此刻,他们仍不清楚人类到底是怎么做的?他们没看到人类幸存逃生,虽然怀疑是人族设好的陷阱,但一个活人都没看到,又让他们觉得,这搞不好是人类玉石俱焚的最后一击,拼着城毁人亡,也要让兽族大伤元气。

尚存的兽族,犹有数万人马,这仍是一支不小的战力,足以把最初的巴吐城来回踏平好几次,可惜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法战斗了,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在兽族的体制上。

遮日那王败亡后,虎、豹、狼三族同进退,联合统治雨林,但虎、豹两族最为友好,与狼族较疏远,所以这次虎、豹两族的大部分军队率先入城,狼族的部队留在外头把守,无形中就是隔阂,现在虎、豹两族精英尽丧,连族长都没能逃出来,留在外头的部队顿成残部,反观狼族却保住元气,此消彼长之下,虎、豹两族的部队不怕人类还有诡计,却怕狼族翻脸不认,立即对两族发动兼并。

战友可能变成大敌,这些兽人们比什么都紧张,全神戒备,拉开距离,一面试图搜救、挖掘遗物,一面又提防狼族翻脸动手,趁这机会吞压虎、豹两族,建立霸权。

也因此,当东方恋雪终于带着胡燕徒赶了回来,所见到的景象,就是这么一幕怪异的画面:虎、豹两族的部队,阵形散乱,指挥系统明显崩溃了,与旗帜仍鲜明的狼族相距老远,在明显的戒备势态下,各自进行各自的搜救工作。

“这……这是……”胡燕徒道:“这就是你的策略?你还真行啊,这么不可能的荒唐事,也被你办到了。”

“是啊,始终是迟来一步,这下问题大了。”东方恋雪一脸阴霾,道:“起码好几万兽人,在毁城的大中支离破碎,我只希望他们被炸得够碎,否则,比较完整的尸块仍可以自行拼组,等到这几万兽人全数尸化,那就是一场人间浩劫了。”

“太复杂的事情我不管,老大他们呢?你的玉石俱焚计策赔上了巴吐城,不会连老大他们也给赔上吧?如果这样,我可不饶你!”

“行啦,废话省省吧,跟着我去找人吧,老大他们没事的,牺牲谁也不可能牺牲他啊,他是我们这组织的核心,如果他完蛋了,打赢多少战争也是没用的。放心,他安全得很。”

东方恋雪带着胡燕徒在林中穿梭,避开远近兽人的耳目,还另外背着一个李经方,就这么来到雨林的一角,是与巴吐城遗址最接近的一处,在那里看到一堆人缓慢挖地走出来,地上有一个大坑洞,散袅袅轻烟。

“老胡?东方?”

惊见故友,陆云耕喜形于色,尽管满身是伤,才刚刚裹好药,仍然立刻赶了上来。

“你们两个平安无事吧?这一趟多亏你们两个争取时间,否则我们就完蛋定了……咦?这不是李大公子吗?怎么晕过去了?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行啦,老大,这些问题后头再来问吧,先说说看你的状况。”东方恋雪看了看犹自冒烟的巴吐残城,皱眉道:“误算的部分比预期中多得多,兽人的死伤比我事先估算大,唉,这下要命了……麻烦的事情后头再说,先问问你们的状况,重要人物都还好吧?”

“大家都还好,就只有凤香……”

“呃,凤香怎么了?”东方恋雪一惊,当初制定计画时,凤香的任务精心挑选过,照理说,应该是最不可能有事的。

第十六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玄凌华

在东方恋雪计划下,攻入巴吐城的兽人几全体被歼灭,创下北地史上难得一见的大胜利。

同时巴吐城尽毁,城池塌陷,帝国使者团甚至无人幸免!

但军部战报上却洋洋洒洒大赞陆云耕战功无敌,史无前例,根本天兵神将,军部官员咋舌之余,却见朱红玉玺,这??竟是御笔亲书!

“??我以我还在生的老爸之名发誓,如果我有半字虚言,我老爸就死无葬身之地!”不但赠粮,东方恋雪还字字恳切地和狼族博感情,东方葫芦里卖的倒底是什么药?

第一章 打劫杀人·自古兄弟

东方恋雪在策画全局时,最头痛的一个问题,就是己方人员的安全,虽说他已有预备,这一仗打到最后,己方大概要死个一半人,但这也是他能承受的上限,如果要搞到伤亡人数过半,那这一仗还不如不打,直接想办法逃命比较快。

打胜仗固然重要,不择手段求胜也没什么,但目前众人才刚刚起步,需要建立名望声威,如果打了胜仗,却伤亡过半,留下一个喜欢牺牲属下的残酷之名,绝对得不偿失,至于集体逃亡的后果,到时候再来想办法解决就是,总之普天下没人愿意干赔本生意。

要考虑安全问题,那么首先碰到的关键,就是将兽族大举诱入城内时,要如何为众人安排一条退路?挖掘地道什么的,东方恋雪打一开始就不考虑,因为人性难料,要是让士兵们知道有逃生密道的存在,战意必溃,人人都只会想着自己逃生……除了士气方面的顾虑,技术层面也是一大难题,短短时间内,小地道没用,大地道容易打草惊蛇,要是给兽族察觉,那就不是偷偷逃生,而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局面了。

基于这些考量,东方恋雪的打算,一开始就不是逃生道,而是庇护所,凤香、宋体仁所掘的坑道,固然是为了破坏地层结构,实行导入地下水的计划,不过其中也有几个地方,只要稍加整理,立即就可以变成地下独立空间,四面贴上魔力护符,施行“大地硬化”的术法,就可以在连串地层变动中保住平安,之后,等上头该炸的、该爆的、该塌的、该死的……一一尘埃落定,再从这些地下空间逃出来即可。

这当然也有相当风险,在地层沼泽化的过程中,如果“大地硬化” 顶不住,密室崩塌,里头的人瞬间就给活埋,不必考虑葬身之处的问题;即使是地面上整个炸完,成为焦土残迹,但大量的倒塌房舍、梁柱,如果恰好压在地下密室的上方,断绝逃生之路,短时间内挖不出路来,等“大地硬化”失效,那就又是一次成功的集体土葬……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东方恋雪都试着一一考虑过,他不是一个全才,甚至说不上一个好的军师人才,想不出尽善尽美的法子,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干,很多东西都是两害权衡取其轻,只要死亡率能比和兽人硬拼到最后要低,这方法也就有采用价值了。

果然,事前的所有估算,作战时大致都有碰到,而且还多添了新的变数,像生存者的人数太多,以致于事前准备的庇护所不够用,强行硬塞,弄得每间庇护所都大爆满,大地硬化虽然解决了土层问题,可是最重要的氧气却没法摆平,超量的人挤在过小空间里,差点就弄成活活闷死的惨剧。

后头所有人尝试重回地面时,也碰到了不小的阻碍,幸亏每间庇护所在设计时,都有精心挑选过位置,哪怕最糟糕的情况发生,要从旁边另外打一条通道回地面,也相对容易些,又兼之兽族乱成一团,注意力只放在城中央地带,就这么被众人成功脱逃。

而在城内的那么多人中,凤香和宋体仁是实现计画的关键,如果他们出事,导致计画的临门一脚无法完成,所有的牺牲就真是白费了,因此,他们两人所在的控室,是特别打造,兼具隐密性与防御性,不仅难以被发现,而且即使被察觉,想要攻进这两座控室,也不是那么容易,这里集中了大量魔力作屏障,可以说是巴吐城中最难打的两个地方。

入城的兽人几乎全灭后,宋体仁成功脱出,先与众人会合,但众人久候凤香不至,最后前往寻找,宋体仁打开施了封印的结界门,就看到凤香一个人昏睡在椅子上,室内并没有其他人存在,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沉睡中的凤香,身上并没有受伤,却是怎么也叫不醒,陆云耕迟疑着是否该采用当日东方恋雪的方法,狠狠给上几巴掌,宋体仁出言阻止。

“不用特别去叫醒,我替凤姑娘看了一下,她只是作法阵,精神力耗损过度,神思衰竭,因此才陷入昏迷,这是一种身体的保护机制,问题不大,我看她也没有因此伤及神魂,只要稍事休息,就会醒过来了。”

这个解释让陆云耕安心不少,而他们从地下撤出后不久,就遇上了东方恋雪和胡燕徒。

两方人马碰面,各有一番欢喜,而东方恋雪在审视完巴吐城的情况后,心里委实觉得奇怪,有许多地方与他预想的不同,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战场上的血怨之气太少了。

战场是杀生之所,生物死亡瞬间,特别是横死,对人间的种种依恋,就会化为无穷的怨恨,残留在世间。这边刚刚炸死几万兽人,再加上先前阵亡的人类,此地理应怨气冲天,哪怕是在白天,都会让人浑身发寒,然而,眼前所感受到的情况却不是这样,阳光炽烈,巴吐城残垣焦壁底下,虽有浓浓的焦臭味,可是没有那种血怨冲天的感觉。

(怨气没有很强,大概只是一场小战役的规模,不像死了几万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呢?如果是有神官对整片战场施过封印与净化,那倒是可以理解,但兽人没有这种习惯,我们这边也没有那样的人才,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这样最好,怨气不大,死灵就不多,契拉东赞那伙人能利用的有限……我的计划险些就惹出大麻烦……幸好……幸好啊……)东方恋雪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刚刚听陆云耕把事情说完,自己才明白事情有多险,契拉东赞那边的资助,大大出乎自己预料,除了普通的刀枪剑,居然还有战争魔导器,这玩意儿可不是想弄就能弄到的,拿起来轰人绝对是大杀器,要是自己早知道有这种东西,绝对会重新制定战术。

拿出这么猛的强力军火来,这个驱虎吞狼的计策,果真下了大注,不过,或许是兽族不擅长使用人类的军火,留在手中无用,索性归还给人族,促成两虎相争的局面也不一定。如果事情全照他们的布计来发展,现在问题就很大了,巴吐城与兽族联军两败俱伤,还凭空多出数万死灵大军,有怨魂也有僵尸,这支武力足以横扫各兽族,上演一场人间浩劫。

虽不知为何怨气与死气,没有预期中强烈,但东方恋雪非常庆幸,自己真是捡了大便宜,只不过凤香的倒下,同样是意料之外,或许自己应该先看看她的状况,因为纵着整座法阵运行的她,理应知悉城中所发生的一切。

东方恋雪估计,问题的关键在凤香身上,这纯粹是一种直觉,不过当他在陆云耕的带领下,来到凤香的面前,只是一眼,他就晓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这不是单纯的神思耗竭,而是某种神念封锁,这才导致昏睡不醒,但连宋体仁都看不出来,为何我能一眼就认出?是因为封禅九忏?两者出于同源,所以我一下就有了感应?这可真是怪了,不是说,九忏传给我之后,他从此不能再使用了吗?这个不能用了,就用其他类似的?多才多艺真是了得。)意外查觉天妖插手此战,东方恋雪吓了一跳,华尔森林之役后,就再没有天妖的消息,自己时时想着天妖的下一步会是什么,却真没料到他会尾随自己,一路来到北地,还插手巴吐城之战。

以天妖之能,要找出那个秘密控室,并且侵入,可说是易如反掌,凤香会遇袭受制、晕倒,毫不足奇,就只是不晓得,死灵怨气变得那么淡薄,会否与天妖有关?照理说,不该是净化,因为尽舍一身佛门修为的天妖,再没有净化的本事,怨气之所以那么薄弱,恐怕是他施加了某种封印……看穿了这些,东方恋雪心头重负释下,表情格外轻松,站在凤香身旁,两手插腰。

“……我靠,又睡了?真是睡美人公主,我们激烈战斗的时候她在睡觉,我们都战完了,她还在睡觉,连扛都要别人帮着扛出来,有没有这么好命啊?下次再睡之前,麻烦打声招呼,让我也一起来睡吧……”

“呃……东方,这个说法太夸张了,凤香她也很努力的,这几天里,她为了完成你的交代,基本上没有阖过眼,不眠不休地忙着,确实不是偷懒睡觉的那种。”

“我管她是因为什么理由?现在是大家要起来跑路的时候,她还不醒过来,难道要我们背着她走路吗?别开玩笑了,我们这里人人带伤耶,老大你包伤都快包成粽子了……”

东方恋雪说着,作势要狠狠打向凤香的脸,陆云耕连忙出手阻止,东方恋雪假意与陆云耕拼了一掌,却藉着掩护,偷偷以封禅九忏的手法,指风戳向凤香,劲力一透,凤香“啊”的一声,立即转醒。

清醒过来,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况,再看到眼前的人,多少吃了一惊,但比起上趟在华尔森林的醒后震惊,这一次已经好许多了。

“东方?陆哥?你们……你们都平安无事!太好了。”

凤香脑里仍有些混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一下在脑中闪过,她忙不迭地说出,好像如果说迟几分钟,就会给人灭口了一样。

“我在作法阵的时候,有人侵入进来,那个人……好像就是华尔森林中的那个妖人……”

凤香的叙述中有所保留,关于姗朵拉的部分全数刪掉,她也知道姗朵拉来历神秘,立场不明,贸然拉她来帮手,可能弄巧反拙,因此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件事告诉旁人,秘密藏起姗朵拉,两人联手合作,作法阵……这些事之前既然没说,现在自然也不用提,只不过,从头到尾,陆云耕、东方恋雪只字不提,看起来好像全没发现姗朵拉,让凤香暗生疑虑。

(奇怪了,我晕倒前,明明听到她已经给放倒,怎么一醒过来,却没看到她?陆哥一字也不说,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没有看到人吗?这就奇了,都一起倒下的,怎么会不见人?是她自己醒来走了?还是……给人带走了?)想到这一节,凤香开始着急,姗朵拉是被自己拖来帮忙,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要负责任,总不能让朋友为了自己而遭难,这就太对不起人了。

凤香心里着急,眼中自然流露出来,东方恋雪立刻查觉到凤香的情况不单纯,事情绝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她控法阵的过程,必然还有什么是她不好说出口的。

(凤香藏着什么没说?她有什么不好说的?小叔对她毛手毛脚?还是怎样?如果真发生这种事,那可要摆酒庆祝了,这是莫大荣幸啊,那个人亲口说过,这辈子令他有冲动的女人,就只有一个……)东方恋雪摇了摇头,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扫出脑中,天妖插手巴吐城之战是事实,至于他为何要插手?东方恋雪自知一时三刻想不出来,再怎么说,自己可不认为已有那个资格去和小叔斗智,也许这一天早晚会来,可至少在目前,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居然有这样的人插手,确实奇怪,华尔森林中的天妖,他和兽族有甚么关系吗?”陆云耕道:“东方,你怎么看?”

“资料不够啦,光这样子,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我又不是先知或算命的,目前只能根据线索,做适当的计算,而我认为,比起那个天妖,我们的未来才是当前最要紧之事。”

“嗯,你说得有道理,那你有什么想法?你做事一向都留有后着,一子落下之后,连着的几着都会算好,我们的下一步何去何从,你该有打算了吧?”

“嘿嘿,老大你真是了解我,我确实是有些打算的,首先,你看看我们这支人马,个个都带伤,只是勉强站在这里,这样的状况,你还指望他们能乘胜追击吗?还能战吗?”

东方恋雪摇头道:“我们现在应该要找个地方,休养生息才对,起码休息上三五天,这才有所动作,否则你如果现在就率军杀出去,突袭眼前这群兽人,哪怕你武功再高,这些兵也只会被杀得一个都不剩。”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让我们撤退时多带粮食……但话又说回头,我们能携出的粮食也有限,三五天后粮绝,到时候又该怎么办?你说要战,那总不会是要率领大家撤回帝国吧?”

“回国这一点,你就慢慢做梦吧,坦白告诉你一句,我们回不去啦!”东方恋雪两手一摊,道:“虽然我们打了大胜仗,一仗坑了几万兽人,但巴吐城已毀,如果要说城池被我们丢了,那也是事实,就看军部怎说而己,要是我们就这么回去,我敢担保,那边说功不抵罪的可能高达九成,丢失人类在三星葱岭以北最后领地的贲任,会掉在我们头上,后果……想不死,很有难度啊。”

东方恋雪的解释,吓到了周围不少人,胡燕徒、汪卫国都听呆了,本来以为是打了一场大胜仗,想不到打赢了还要被论罪,这真是岂有此理?然而,回心一想,以官场的黑暗情况,还真是这样子没错,这么一来,打胜仗还有什么用?

胡燕徒握紧拳头,恨恨道:“可恶,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投后党那边去了,打了败仗都可以算是胜的,总好过现在明明打赢了,也被算成是败仗。”

此言一出,陆云耕没说什么,汪卫国却先脸上变色,“胡兄,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们前来北地,是为了护国卫民,干一番有益全人类的大事,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你怎可说这样的话?”

“谁在乎你爱不爱听?不爱听就自己闭上耳朵,我让你站在旁边听了吗?”胡燕徒哂道:“老子来北地,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和斩人,全人类的大事关我鸟事?谁爱干谁去干,别扯老子下水,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打出生就不缺荣华富贵,怎么会理解我们的感受?”

一番话气得汪卫国脸红脖子粗,但回看身边,那些与己同生共死的师兄弟之中,固然有人露出愤慨之色,但对胡燕徒这些话表示认同的人,却也不乏其数,正在暗暗点头,这尤其令汪卫国恼火。

东方恋雪看得好笑,忍住发笑的冲动,正色道:“老胡,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就算你加入后党,除非你能成为叶狐太后的嫡系,背后靠山够硬,否则也是没用的,那边人太多,位子同样不够,人踩人、人吃人的事是常态,你要是后台不够硬,去了也是被人垫脚底的,出人头地……嘿嘿,可没那么简单啊。”

“啧,真是麻烦……”

胡燕徒皱起眉头,无意识地摇了摇手,东方恋雪道:“别的不说了,现在我们的战力,打什么都是不成,先休息个几天,然后再来进行我的柿子计划。”

“柿子计划?”

新鲜的名词,把所有人都听得一愣,只有宋体仁好像听出了什么,露出了微笑。

“……原来如此,柿子……总是要挑软的捏啊。”——

雨林之中,这几天新近发生的两件大事,首要是巴吐城的攻防战,人族在憋屈多年之后,居然雄起了一把,打了几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其中所表现出的强悍,让各兽族刮目相看,而最后的结局,人类玉石俱焚的选择,拖了几万兽族下地狱,这是百年内对人族战争中,兽族从未有过的惨痛损失,消息传回去,各族震动,特别是这场大伤亡,不但重创两大兽族,更令雨林兽族的实力失衡,现在各兽族都紧绷着神经,提防临近兽族忽来奇袭。

害怕遭遇攻击,这是弱小部族共有的担心,但比较强大的中型部族,就没这个烦恼,反而摩拳擦掌,预备有所作为,趁机吞并掉附近的小型部族。

虎、豹两族元气大伤后,实力已不足以抗衡狼族,但如果两族联合起来,实力仍不可侮,再加上五大族之中的熊族,虽因为距离太远,未有来攻巴吐城,却也因此保存实力,没怎么受损,其动向也是关键,或许也正因为如此,狼族没有立刻撤回大军,而是停留在巴吐城这边,协助虎、豹两族在废墟堆中翻找,一面搜寻战利品,一面找寻可能的幸存者。

在人类这边,打扫战场,找寻生还者,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可是在兽族的文化里,这就是相当反常的行为,他们一向奉行“弱者该死,死者即无能”的丛林淘汰法则,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搜救的,这次特别留下来翻找,完全不合往例,看在其他兽族眼里,都怀疑狼族的用心……雨林中,一时暗潮汹涌,大小兽族若非戒慎恐惧,就是积极欲有所行动,只不过,想要开战,除了要有战士,更要有粮有装备,攻袭其他兽族要,防御其他兽族也要,而购置各种装备,都需要用钱,所以一下察觉经济问题重要的各兽族,纷纷为钱伤起了脑筋。

不过,钱的问题确实不好处理,兽族彼此间没什么商贸活动,也几乎没有耕作,以渔猎、采集的原始形式为主,甚至连畜牧都没有形成规模化,单纯部族之间的交易,大多都是以物易物的形式,要不是因为偶尔还和矮人、精灵作作生意,必须要使用黄金,恐怕他们连“钱”的概念都无法形成。

这样的部族形式,仓促间说要弄钱,搞出大量黄金来交易,向精灵、矮人买装备,这可真是难题,幸好兽族运气不错,雨林之中忽然多了一条财路,让有心弄钱的部族兴奋不已。

财路的源头,也就是雨林中近日的另一件大事,是一群半兽人客商,他们意外造访雨林的兽族,发现兽族中有他们所需要的珍稀商品,喜出望外,愿意出大钱购买,偏偏他们眼中的那些珍稀商品,是该兽族中随处可见的普通玩意儿,这些半兽人客商都愿意为此付出高价,留下了他们所携的部分物资,并承诺不久之后,会带黄金来换取更多,这么一来,兽族可就乐了,他们作好了准备,想要在这些凯子身上,狠狠捞上一笔。

这条意外的财路,和当前大小兽族都急需金钱的心情相结合,就让所有兽人急不可耐,准备好交易物品,等着那群凯子商人再次上门。

对兽人而言,等待实在是痛苦的事,他们普遍都没什么耐心,即使上阵冲锋,出生入死,都比坐着枯等要来得好,幸亏这次的等待没有太久,巴吐城之战过后两天,那群半兽人商旅就又来造访,比之前预告的时间还早了数日。

由于比较大的几个部族,目前都在整军经武,戒备森严,气氛更显得诡异,半兽人客商似乎心有畏惧,怕进去了出不来,因此首先造访的,是一些比较弱小的零散部族,他们穿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服装,戴着同样的斗笠,还推着一样的大车,负责警戒的兽人大老远就看见了。

有外来者靠近,本应引起兽人们的警戒,不过来的既然是财神,那就另当别论了,兽人们敲响了村口的钟,早已等着他们上门的兽人们,打开部落的大门,纷纷抱着货物出来。

兽人们的嗅觉,一直是他们非常得意、自傲的一环,哪怕来人有什么不妥,大老远他们就可以闻出不对,可是,这一回的来客,浑身上下弥漫着药草的气味,拖着的板车上也堆了药草,好像是从什么其他地方采集或搜购而来,考虑到这些半兽人客商的身分,带着一堆药草随行,可能是货物的一部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么一想,他们就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很自然地放松戒心,让这群半兽人客商靠近,而当这群客商猝起发难,露出斗笠底下的真面目,不是半兽人,是百分百的人类,兽人这边惊觉不妙,已经太迟了。

人类的数目不多,不过寥寥数十人,但战力可不是普通的强,最差的也是中阶武者,高阶不乏其人,甚至还有两个地阶武者,各种魔法卷轴充足,用得毫不吝惜,以这样的坚强实力,突袭弱小兽族部落,那自然是当者披靡,遇谁杀谁了,即使部族中有少数兽人藉着狂化,增加战力,但为数实在太少,意义不大,而这些人类又很异常,哪怕是中阶、高阶武者,也比寻常的要厉害得多,好像利用什么技术,产生了近似狂化的效果。

狂化,素来是兽人的王牌,如今这张王牌被人类取得,当人类也能作到近似的效果,对兽人的打击,整个就是一场灾难。更何况,这些攻击者所拥有的,并不仅是纯力量,更还有超人一等的技巧,特别是太乙真宗的弟子,结成简易剑阵,威力增幅可不只是一成两成,同数目、实力近似的兽人陷入阵中,只有被屠杀的份。

战斗很快就告一段落,兽人的战士横尸就地,这些人类入侵者挨家挨户搜刮,不只要粮食,所有值钱的东西也不放过,特别是和金银有关的东西,绝对是有什么就拿什么。

打劫,确实是专业活,只靠这几十号人,确实有些不够,所以他们攻陷整个部落后,有几百名精壮士兵从老远外赶过来,专门负责搜刮与搬运,整个行动事前经过计划,还有过演练,所以动作非常快速,半小时不到,整个掠劫行动已经结束了。

过程中,兽人们都以仇恨的目光朝这边瞪视,这并不是什么意外的结果,所以,当掠劫行为结束,这群入部落行劫的人类,将整个部落的兽人集合起来,老弱妇孺全部驱赶到一旁,关到几间茅屋、木屋里,剩余的精壮兽人,集中赶到部落中央的空地,这时……兽人才感觉到不妙。

“杀!”

一个背着弓的人类,下了这个命令,而他身旁的大小战士,几乎是兴奋地执行命令。巴吐城连场血战,他们心里满是对兽人的仇恨,兽族祭司血祭时,那些人类俘虏被推出去打碎脑袋的画面,仍让他们记忆犹新,现在有机会动手,肯定谁都不会手软。

鲜血飞溅,部落中的成年兽人男子,无论有伤无伤,一概被拉出来干掉,行刑过程中,有些年纪比较小,体型却粗壮的年轻兽人,一样不得幸免,最后杀得眼红了,连有些不晓得该算几岁的兽人男童,也照样成为刀下之鬼,他们眼中的恨意太深,刺激到了行刑的人类士兵,为了消除将来的隐患,士兵们选择动手。

率领这支人类队伍的年轻领袖,站得远远,注视着这一切,手握得紧紧,这只闻名帝国的拳头,被握得死紧,青筋突出……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一直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有湿润的眼睛,无声地映出血红色的一幕幕……

第二章 择善固执·正道崎岖

在进行整个游击计划之初,东方恋雪对着所有被召集起来的军官,讲解“柿子战术”的核心思想,欺软怕硬的精髓。

“……基本上,我们要作的事情很简单,当前我们的粮食不足,撤回去也作不到,唯一生路就是在雨林里打游击,而游击战的成立,首要解决的就是补给问题,这点我们也没什么新意,直接师法古人先贤,以战养战就是了。”

东方恋雪道:“怎么以战养战呢?当然不会是硬撼大兵团了,横竖我们这边都是伤兵,就得挑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说得明白一点,后头我们专挑那些弱小兽族来打劫,雨林里中小规模的兽族部落有几百个,凭我们的力量,强攻有些难度,不过我新得到一条重要情报,雨林里有一批商人,最近很受欢迎,我们扮成那些商人的模样,兽人们不会太过提防,还可能当我们是财神,主动迎我们到里头,跟着我们就放手大抢……大家到时候别客气喔,后头会否饿肚子,就看这一下了,我知道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多少会有些心慈手软,到时千万别来这套,哪怕你不吃,别人也要吃啊!”

一件可轻可重、可大可小的事,东方恋雪刻意以轻松的语气带过,底下的士兵们闻言都笑得挺开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古往今来,在边关当兵素来是苦差事,不但有战事的压力,补给也常常不足,碰到国家财政不好的时候,欠饷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边疆士兵外出掠劫,这种事情从没少发生,统兵者往往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加干预,又或者碰到积极一点的将帅,亲自率队出去当土匪,这也不是没有。

像巴吐城这样,不靠掠劫、不靠后方补给,光凭本身生意来供应开支,绝对是只此一家的个案,即使如此,在帝国北地城池尽数沦陷之前,他们也曾靠掠劫兽族来增贴补给,只是后来和兽族作生意换和平之后,为了本身小命着想,没法再有类似行为了,如今,东方恋雪要他们重旧业,他们并不觉得为难。

不过,说到如何打劫,当然就要讨论打劫以后的善后工作,这种边关地方的打劫,涉及国族、种族仇恨,远非寻常的土匪进村能比,自古杀人放火就是两兄弟,在这种情况下,掠劫兽族更带着报复性质,一说到打劫,士兵们立刻都嚷着要屠村。

巴吐城的老兵,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一说起来,人人都是满脸兴奋,新加入的后来者,都是出身江湖,多数还是名门子弟,门规森严,禁止偷盗掠劫,所以初听到要打劫兽族,多少显得有些顾忌,不过很快就表态,挥手叫好,这个情况连汪卫国都看得有些傻眼,只是他耸了耸肩,也没多说什么,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与变化。

反应最激烈的,还是陆云耕了,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张口想要说话,周围几个人早料到会这样,宋体仁踢了东方恋雪一脚,而没等他踢到,东方恋雪已经站了起来,把手一挥,汪卫国起身招呼众人,让来开会的众军官先退回去准备。

东方、汪、宋的连锁反应,让陆云耕为之愕然,他发现自己在团队之中,显然是个少数,而当他把目光投向胡燕徒,却看见这个始终支持自己的师弟,抱着酒坛大口喝,连朝这边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打定主意不参与这边的讨论,至于胡燕徒会做什么选择……已经不用问了……“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到北地来,是为了保家卫国,防土守边,不是来屠杀无辜的!”陆云耕疾言厉色道:“我是战士,是士兵,不是刽子手!你们也一样,我希望你们先弄清楚这点!”

东方恋雪道:“老大,现在事情很明显,不是我们没弄清楚,是你搞不清楚状况。我们物资不足,又无路可退,前进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掠劫兽族已是必然,你打劫完了,不杀人放火,是要他们集体追出来,一路咬着我们不放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做事不必做到那么绝,打劫也就算了,杀人放火就太过分,无意义的杀生,只会造成无意义的仇恨延续啊。”

“无意义的杀生?我仆你个臭街,你觉得这是没意义的?你老家开米店,农民的情况你知道吧?你把人家留着种地的稻种都抢了,最后一口粮也抢了,人家不跟你拼命?”东方恋雪道:“我们要打劫的,可不是两三个部族,起码也是二三十个,你抢光他们所有的东西,又不杀人,是想给他们机会同仇敌忾,联合起来组军,然后与我们不死不休吗?”

“我们未必要抢得那么尽,可以少……”

此言一出,陆云耕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切实际,这边几千人的粮食需求,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打劫已是不得不为,哪可能打劫之余,还先顾及到兽族的生存需要,给他们留下过日的粮食,只抢多余的口粮?

兽族部落大多并不宽裕,本身就欠缺物资,弱小部族更是艰困度日,哪来的余粮?如果做这种纯理想化的要求,兽人那边不说,自己底下的这些士兵就先要哗变……果然,这半句话立刻引来东方恋雪的反驳。

“未必要抢得那么尽?那要怎么抢?先逐家问问要给他们留多少才够用,我们拿剩下的?你是去打劫还是去乞讨?大家也别拿刀了,直接拎个破碗,到兽族去唱乞儿歌,看看能不能讨到饭来,要是碰上各别兽族条件太差的,我们还以人道为本,掏我们的粮食出来赈济,人饥己饥,人溺己溺……合着我们不是来北地当杀人魔,是来这边当救世主,感化兽族,普渡众生的?”

东方恋雪道:“打劫了,必要杀人,毁尸灭迹,兼削弱敌人战力,今天你制造了敌人,不把敌人削弱,还等着他们联合起来,统一对付你,你以为你是傻瓜皇帝那样无敌久了,自我感觉无比良好,想找对手吗?”

“难道削弱敌人就一定要把他们全杀了吗?你聪明多智,我不信你没有更好的办法。”

“唷,这算赖上我了吗?平常嫌我脑子邪恶,遇到事就要我想办法?好哇,我还真有办法呢,想不杀人又削减敌人战力?行!把兽人聚集起来,全部砍掉一只手、一只脚,眼睛也弄瞎,这样又减战力又保命,符合你要求了吧?我还真没看出你这么重口味,奉行残废战术的……”

东方恋雪的话,逗得旁边几个人都在笑,胡燕徒也脸带笑意,就只有陆云耕听得满腹苦涩,因为这件事与自己一生的信念相抵触,自己习武以来,不是没杀过人,但敢拍胸保证从不妄杀一人,可如果干出屠村、处决之类的行为,那今后自己如何能坦然面对良心?过去,哪怕是杀兄之仇,自己也坚持是讨公道,不是复仇,更不牵连旁人,现在……就要以战争之名,杀害无辜吗?

假如东方恋雪说得不对,或是满口歪理,陆云耕还可以驳回,偏偏他自己也很清楚,东方恋雪说的话很正确,他的每个策略都是必得如此,为了让这支处境不妙的孤军生存下去,他努力而谨慎地想出办法来,实在没有被人责怪的理由,其他人也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才都对他表示支持,要不然……汪、宋、胡三人,对东方恋雪的为人可都没有太高评价,不可能为了交情而支持他的。

就算没有其他人影响,陆云耕也清楚那个想法不可行,姑且不论残忍与否,打劫这种行为,重点就是进退如风,以最快速度抢完东西,立刻开溜,哪还有时间在那边逐个砍手斩脚、逼吞毒药?最理想的做法,就是不分男女老幼,全赶在一起,扔个大卷轴过去,先炸了再放火烧村,干净俐落……很简单的做法,偏偏对自己是最困难的。

“……你说得没错,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陆云耕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点,道:“但如果要这么做的话,我……”

后头的话,没有直接说出,陆云耕的最后一丝理智,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而东方恋雪也像没察觉到一样,呼了一口气,道:“老大你同意就好,你毕竟是头,你要是不点头,我们很难做……现在好啦,卫国和体仁你们两个帮帮忙,先去准备一下人手,做点安排,我们稍后出发。”

汪卫国、宋体仁分别一拱手,领着在场众人迅速离去,连一直在讨论圈外喝酒的胡燕徒,都拎着酒走人,尽管谁都没说出口,但谁都晓得,这是要留说话的机会给他们两个。

也直到确认众人都己远去,东方恋雪这才回过头,对陆云耕道:“刚刚你想要说什么?该不会是要说,要去我们去,你不去吧?你以为这是什么?三岁小孩学校春游,高兴去就去,不高兴去就可以不去?”

陆云耕知道这是万不可以出口的话,因此刚刚忍住没说,但现在周围已无旁人,只剩下东方恋雪一个,见他咄咄逼人,压抑的情绪整个爆发开来。

“我确实就是不想去!那么喜欢杀人,你们就去杀好了,为什么非要我也去杀?”

“哈哈哈,真好笑,说得好像我们都是杀人狂一样,我告诉你,就算是干杀手出身的,也没有人会以杀生为乐的,谁都愿意受人喜欢,谁也不想被人怨恨,杀人的时候,被人家诅咒到来世地恨瞪着,你以为那滋味好受吗?他妈的你不想让人怨恨,来当什么兵?当什么将军?直接去马戏团当小丑,保证人人喜欢你,孩子一见你就笑啊。”

“我不是怕被人怨恨,而是良心!我们做事首先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这是做人的根本!”

“良心?你还真好意思说啊,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尽是替兽人着想,你替你底下的人想过吗?我真怀疑你到底是替哪边当兵的,听起来你根本就是兽人军那边派来的,所以开口闭口都是那边的良心,但在你对兽人讲良心的时候,先请问问自己,你为了兽人,置己方兵卒的安危于不顾,良心何在?”

东方恋雪敲着陆云耕胸口说话,一字一问,问得陆云耕哑口无言,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有生以来,这还是首次,他觉得想当一个好人竟然那么困难?甚至连“天地良心”这个最基本的作人准则都靠不住了,对一边讲良心,就注定是对另一边没良心,好像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人生……怎会有这么混帐的抉择时刻?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说的全是歪理、强词夺理一样,如果现在你我走出去,把所想的东西进行全军表决,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样的。他们是军人,虽然不很称职,但他们的职责就是战斗,不是来这里讲仁恕之道的,你指望他们理解你的良心,这不现实。”

东方恋雪双手一摊,叹气道:“我还真想抱怨个两声,为什么在我看过的小说故事里,一说到去敌人那边打劫、屠村,所有人从将军到小兵就嗷嗷叫,杀得无比痛快,马刀砍死妇孺老弱,叫做杀伐决断,叫做英雄,以流着狼的血液为荣,怎么到了我这里,同样的行为就变成没良心、没人性、残忍?还害我要被你当成人渣禽兽一样看?到底是他们错了?还是我们过时了?”

“我……我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陆云耕叹息着,声音听起来无比虚弱,“我只是想……想对得起良心而已……”

“老大,你想要有所作为,想要出人头地,拼尽全力考上状元郎,被派到北地来掌兵,跳过小兵阶段直接当了将军,你为人和善,又勇于任事,大家都服你,愿意让你当头,你领着大家打了一场大胜仗……到目前为止,你顺风顺水,仕途过爽爽,出人头地就在眼前,但你以为当头真是那么好当的吗?”

东方恋雪道:“想要当头,就要能够承担,承担底下所有人的各种责任,你喜欢做的事要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也要做,这就是当头的责任,你不想把手染黑,可以;你想当个无愧天地的大侠,也可以;想当个干干净净的不沾锅,这全是你的自由,但请问这样还要你何用?你所谓的身先士卒,就这点觉悟?掌兵如果是那么轻松愉快的事,找马戏团的小丑来就行了,你是来这里当小丑的吗?”

陆云耕直直地看着东方恋雪,没有说话,两边对视良久,最后他重重一拳打在树上,不语离去,但在不久之后,掠劫队伍出发时,陆云耕参与其中,并且在整个行动里冲在最前头,当众人屠灭整个部落的成年兽男时,他沉默地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有说。

为了体谅陆云耕的心情,东方恋雪那边做出了安排,本来应该是打劫完毕后,要顺手屠村,杀得一个不剩,还兼放火,现在则是老弱妇孺不杀,身高未过车轴的兽人男童也不杀,留给他们一线生机。对于巴吐城的士兵来说,这么做可以显示人类王师的堂皇大气,不同于那些兽类的野蛮粗俗,感觉挺好,尽管因此没能对敌人斩尽杀绝,报复得不彻底,他们也可以接受了…………陆云耕觉得自己大概是唯一无法接受的人。

兽族的生活并不宽裕,这些弱小的兽族更是艰困,自己抢光了他们的粮食、钱财,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又杀光了他们族中的青壮,失去了这些的他们,这些老弱妇孺日后何以维生?留着他们凄惨地等死,这样真的叫做人道?真的叫做手下留情?

离开兽族之时,陆云耕甚至不敢多看那些生者一眼,无论是那些小孩,还是那些老人,陆云耕都不敢正视他们的目光,打懂事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觉得自己是个坏人,觉得有愧于人,他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身旁的这些人可以如此洋洋得意?这不是在战场上打垮强敌,也不是执行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不过就是趁敌不备去愉袭,欺凌老弱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想不通这些难解的问题,陆云耕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头,最后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是仓皇逃离这个部落的……陆云耕的状况,东方恋雪和胡燕徒都注意到了,但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这种时候说什么都错,同样身在局中的他们,尤其没有立场去说这些话,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陆云耕自己去度过这一关。

“东方,你说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不好又如何?你我可不是心理医生,就算是做兄弟的,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帮得上忙的,将来他洞房的时候不行,难道你我也顶着上吗?”东方恋雪摇摇头,道:“老大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关得由他自己来过,如果他需要我们,会来找我们商量的,你这时关心过多,只会让他更难受而已。 ”

“那你认为,他会来找我们商量吗?”

“这里也没多少人可以聊,他不找我们,难道要去找凤香或是兽人吗?不管他找或不找,都是他的选择,我们两个就是一鼓掌的,急什么呢?”

东方恋雪的判断如此,觉得陆云耕早晚会来找自己二人谈谈,因为在这雨林中,暂时就没有更适当的对象。不过,纵使是他,也不是猜什么就中什么的,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低估了陆云耕,没算到他手里还有别的东西。

夜阑人静,一个人私下独处时,陆云耕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贴身收藏的护符,这道护符是仁光帝所赐,那晚林中交付秘密任务时,仁光帝还交托了这件东西,说是能用这个与他取得联系,但此物难得,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绝对不可以动用。

之前,巴吐城的情势不管怎样危险,陆云耕也没想过要动用这道护符,因为仁光帝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向他求援,一时三刻也赶不来,更何况军情复杂,他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是有力难施,找来也没用,而自己受君之托,就该为君分忧,誓死以报,哪有一遇到战情危急,就立刻找他哭诉的道理?类似的情况,今后还不知有多少,要是每次战情紧急,就用这方法与他联系,以仁光帝的个性,两三次之后,免职或赐死的命令就直接下来了!

不过,这一次陆云耕觉得,自己的问题唯有仁光帝能解,因为身为帝皇的他,应该最清楚一个领导者的责任与苦恼,自己的疑问,他肯定能够回答,这虽然不是必要的情况,不过自己心头难受,就决定任性一把了,以这位皇帝老兄的任性状况,想来……应该是可以体谅的吧?

再次确认四周无人,陆云耕撕开护符,一道金光乍现,缓缓扩展成一片光幕,同一时间,千里之外,仁光帝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那道金光符印,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胸口传来的阵阵悸动,这是自己以真龙心血凝练出来的求救符印,就只给了陆云耕和颜龙涛澜两人,以血为引,纵使相距万里,也能准确、瞬间找到自己。

不过,这东西虽然具有神效,却也有些很麻烦的地方,至少……仁光帝发现,自己有所疏漏,当初制作这东西的时候,只顾着火速传讯,忘了思考出现的时机,这玩意儿说出现就出现,有些时候……实在很不恰当啊……陆云耕暗叫不妙,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自己过于烦恼,这才撕开符印,没想到别的,现在才发现时间不恰当,仁光帝照理应该正在睡觉,自己等于把他从熟睡中吵醒,他起床气发作,自己恐怕有一顿排头吃了。

“呃,这是什么情形?”

陆云耕已经有了挨骂的准备,预想会看到一个身穿睡衣,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仁光帝,对着自己劈头就骂,却想不到,金光萤幕中浮现出的影像,却是一个身穿黑衣、黑裤,面罩黑布,十足夜行窃贼打扮的人,背景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屋顶,他脚踏瓦片,动作僵住,愣愣地朝这边看过来……看不见面孔,要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神,还有接着而来的大骂,陆云耕还真不能肯定对面是什么人。

“你……你神经病啊!莫名其妙发动符印,你都不会看一下时间的吗?”

仁光帝果如预期那样暴跳如雷,这也难怪,光看他的衣着与背景,就晓得伟大的皇帝陛下,正在干一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这种事情本该隐密,仁光帝重伤未愈的状态,干这种事更得小心翼翼,现在行动到一半,忽然旁边冒出金光,还张开一个好大的金光萤幕,这么大的动静……尴尬之情可想而知。

“你……抱歉,我……打扰了,你在做什么?呃,抱歉,我不该问的,我不问了,对不起,我告退了。”

陆云耕说得结结巴巴,心乱如麻,就怕自己的鲁莽举动,打扰了仁光帝,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急急忙忙想要切断连系,却被仁光帝叫住。

“且慢!你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用这令符找我,必然有事,你就直接说出来吧。”

“可、可是,你好像正在忙,我怕……”

“怕个鸟?你如果还能理智思考,会想都不想就用掉符令?横竖有事,就直接说吧,我也还没接到你们的最新战报,正担心你们,如果你话不说完,直接中断联系走人,那这次联系就真是彻底的白痴行为了。”

仁光帝说着,还拉下面罩,在屋瓦上盘膝坐下来,摆出一副预备听报告的姿态,全然不把什么身在险地之类的问题放眼里。见到自己师父如此豪情,陆云耕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从战争到目前状况,再到自己所遭遇到的状况,原原本本,简单地说了一次,仁光帝最初有些惊愕,但越听越显得很感兴趣,频频点头。

“有意思啊……你小子够可以了,本来以为你还要再过十年八年,才会碰到这一关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不赖,有前途,真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

仁光帝笑道:“事情我大概明白了,你总结一句,最让你困扰的东西是什么?”

“我不能理解,我和东方到底谁错了?如果他是错的,为什么我无法纠正他的错处?如果我是错的,那我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又算什么?”陆云耕越说越激动:“坚持良心如果是错的,今后我还用什么立场去坚持行正路?这软弱无力的正路还有什么意义?”

“很好!你说得不错,但千万记住,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在东方面前讲也可以,其他人就不必了,尤其不可以给你手下兵卒听到。为将帅者,必须要给士兵一种信念、一种信心,让他们相信跟随着你,能够保命、能够打胜仗,这样他们才会甘心为你效死,如果让他们看见你的动摇,发现他们所跟随的人,是个压根不晓得该往哪走的蠢蛋,他们会把这当成是一种信仰崩坏的背叛,你以后也别想再统帅他们了……因此,动摇绝不能出现在脸上,更不可以让他们听见软弱之言,这不仅关乎你个人荣辱,更关系到所有追随你之人的性命,为将的责任……重于山!”

仁光帝摸摸下巴,道:“至于你困惑的问题,坦白说,我无解,这种问题本就没有答案。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事情不是对,就是错啊?但这世上偏偏就有很多你对他也对,大家相对无言的道理,真要说的话,东方没错,错的是你,战争本就是一件没有良心、不讲道理的混帐东西,你却偏偏坚持要在这没良心也无道理的东西里找良心……为所不当为,自然注定你是错的了。”

“战争不讲良心、没道理……这个道理……是这样说的吗?”

“不知道。”

“不、不知道? ”

陆云耕一脸错愕,却看仁光帝耸了耸肩,道:“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一定的东西?还不是人人都有其道理?我说了战争是没道理的,你偏偏想在里头找道理,那你该做的不是说服我,而是该努力让自己成长,等到有一天,你成长到任何人都必须仰望你的时候,所有的道理都由你来定,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少想多看多做事吧。

第三章 天道不仁·问心证道

陆云耕并没有期望能在仁光帝这边得到答案,毕竟仁光帝的思维一向特别,贯彻强者之道,如果不能走在和他相同的路上,他的道理根本就用不到,有时候光听就让人喷饭了。

不过,这一次的运气还不错,仁光帝给出的答案,让陆云耕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本来这世上就有很多东西没道理可言,硬要在没道理的东西里找道理,没良心的东西里找良心,只是自寻烦恼而已,不如努力提升自己,当有朝一日,自己立在远超从前的高度上,往下俯视,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路,自然就会清清楚楚。

找不到规则,就来争取能够制定规则的权力,为了拥有这样的权力,就必须爬到那样的高度……仁光帝显然就是为了这目标,不断地在奋斗,而这次他所给出的答案,把陆云耕从迷障中拉了出来,虽然还没找到迷宫的出路,却给了他一个很高的目标,让他有了方向,当心里安定下来,那些迷惘与痛苦就大为减轻,心里好过得多了。

“……想想真是奇怪了,我看的各类小说里,说到要去敌人那边抢劫,所有士兵、战友都只会兴奋得嗷嗷叫,以成为掠夺之狼为荣,杀小孩老人、砍女人婴儿,都能被夸说杀伐决断,英主之资……怎么到了我这里,我徒弟兼手下就开始闹心理障碍?是我中二过头?还是你彻底脑残?这问题你问我,我还想问咧!”

“你看的小说,一定和东方看的是同一类,他也说过和这一样的话,你们两个……确实很像。”

陆云耕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已经出现笑意,反倒是被说和东方恋雪一样的仁光帝,一脸不悦的表情,“别拿他和我相提并论,我们只是碰巧看的书有些相似,所走的路可不一样,彻头彻尾不同的,不过… …听你一开始的问题,我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他要选你当老大了?那家伙……居然也是一个理想派,要是你没有这样的心理挣扎,他大概就不会看上你了。”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吗?那你就好好去找答案吧,小子。嘿!人生就是不停的困惑,不停的想通,没有出路就找出路,自己的路自己来找,这就是人生了,等到有一天你不用再找下去……就死啦!”

仁光帝笑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合理的事,你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但它偏偏就是这样,如果实在不服气,你就只能努力去改规则……这条路可不好走,比顺着规则走难多了,你觉得这太苛求了吗?所以我告诉你,有这种志向的人,基本上,都不能当成人看待……都不能当自己是人……”

陆云耕在向仁光帝秘密请教时,东方恋雪也正和胡燕徒、汪卫国等人商讨大计,话说到一半,忽然连打起喷嚏,险些弄得泪眼汪汪。

“奇、奇怪?是谁正在背后讲我?而且好像讲的还是坏话……谁?会是谁了?”

东方恋雪的反应有点大,不过只引来众人的发笑,任谁都晓得,东方恋雪底子不干净,下手又狠辣,仇人不多才有鬼,无论何时何地,有人正诅咒着他都不奇怪。

不过,众人回心一想,反倒有些讶异,因为如果东方恋雪是那么糟糕的一个人,自己又明知如此,那为何自己仍愿意与之共事,而且还相处得不错?这一点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边从胡燕徒到宋体仁,个个都是心存骄傲,不轻易与人为友的个性,怎会接受东方恋雪这样的人呢?说是迫于形势,好像也不对,除了一些理念相抵触时,和他相处还是挺快乐的……这一点,众人起初都有些说不清楚,不过到了后头,宋体仁倒是琢磨出了点东西。

“原来如此,你的底线一直守得不错,虽然在很多方面有问题,不过,你不会出卖朋友,所以和你共事,至少在这上头可以安心……你很有一套。”

宋体仁的发现,让众人深思了一下,继而都点了头,从目前听到、看到的部分,东方恋雪的仇家甚多,不过好像打一开始就是敌人,没有那种由友变敌的翻脸例子,从这上头看,这个人作为患难之交,还是很可以的。

“行啦,废话收起来,我们家老大基本上都成废人啦,如果我们还把时间花在废话上,事情还怎么做?”

东方恋雪道:“把你们找来讨论,是为了想想下一步的,我们想要生存下去,想要衣锦荣归,可不是在这边打劫村子,杀一堆弱小兽族就完事的。几万兽族都给咱们消灭了,大胜仗咱们打了,但巴吐城也给咱们毁了,毁城求胜,这代价大了点,如果帝国现在是陛下说了算,我们就可以衣锦荣归,但后党掌权,我们回去一个不小心,搞不好被算成是阵前逃亡,先下狱关个十几年,外加天天严刑拷打。”

胡燕徒怒道:“岂有此理?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胜仗都是我们打的,没得到嘉奖也就算了,还说我们阵前逃亡?阵在哪里?城都没有了,是要我们守个鬼?”

“嘿嘿,他们大可说,兽人是被倒塌城墙砸死的,城墙是自己塌的,我们只是逃命的,胜仗与我们何干?如果你强调是我们主动毁城,那边搞不好先判你一个损毁公物,扔你进牢……老胡你觉得我的话很荒唐吗?你问问汪兄,我说的是不是?”

听了东方恋雪的话,胡燕徒望向汪卫国,后者很遗憾地点了点头。见过许多的帝国武将,听过很多军中事,出身名门世家的汪卫国,官场见识远非胡燕徒可比,深知那边争权夺利起来,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说,官字两个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东方恋雪说的罪名虽然荒唐,不过汪卫国以前还听过更夸张的,相较之下,他可不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更何况,不久前军部才派来审查团,来意不善,态度根本一开始就表明了……“所以,眼前的情况很简单,为了把我们的功绩确定下来,我们要进一步立功,就像在板上钉钉,只要我们立下的功劳够大、够多,巴吐城大捷就是过也会变成功,反之……”

东方恋雪的话说完,宋体仁就提出质疑,“这个基本理念是不错的,但我们要如何立功?持续劫杀小型的兽人部落,这可不是好主意,为了存活可以这么做,但要说靠这立功,军部那边也不是傻子,更何况,兽族早晚也会有反应……”

宋体仁并非无的放矢,他所说的事情有过前例,过去驻守北疆的人类军队,就曾为了立功,常常去袭杀兽人部落,砍下老弱妇孺的首级回来邀功,原本那时人族、兽族的气氛虽不和睦,也还未算剑拔弩张,就因为此事,促成了兽族首次联合军,把人类这边打得哭爹叫娘,在那之后,这种事情就变成禁忌。

“阿仁说得不错,所以掠劫小型部族,只是我们眼下的生存手段,趁机练兵,等到时机成熟,就要打儿场硬仗,来显显手段,而最后……”东方恋雪指向地图上的一角,“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看见东方恋雪所指,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汪卫国、宋体仁看东方恋雪的眼神,整个都不一样了,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胆大,为了得胜,不惜一手毁城,还想要吞下那个地方……汪卫国道:“攻下这里有意义吗?你就算能拿下,也不可能守得住的。”

“嘿嘿,但卫国你不能否认,只要我们拿下这里,就能升官发大财啊!”东方恋雪笑道:“考虑到报酬丰厚,风险就暂且不计了,而为了实现目标,当前我们所该做的,就是先设法增加实力,关于这一点,就有劳几位一起想办法了。军队里的软实力,无非就是数量与素质,数量方面……北地征兵不易,征一些农夫过来也无意义,你们看看有没有办法写个信,找些亲戚朋友师兄弟之类的来加入,好歹增加点兵力……一时来不了也成,反正早晚用得到。”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唐了,孤军守巴吐城时,就已经招不到什么人了,现在连城都没有,根本就是一支落难的孤军,里头的人巴不得往外逃,怎么还能找外来者加入?

宋体仁、胡燕徒都望向汪卫国,众人之中,只有他是世家出身,人脉最广,最有可能找到人来,汪卫国承受着这些视线,露出苦笑,“我晓得大家对我的期望,但大家也都知道此时情势艰难,我没什么把握,可以试试看写封信回去,但不敢保证成效啊……”

汪卫国没有说怎么送信,身为太乙真宗的高阶术者,他自然有方法把信发回去,这点涉及门派中的机密技术,众人不好当面相问,光是汪卫国肯发这封信,就已经很见心意了。

“好,数量方面,卫国担了,我也会找皇帝看看能不能发发救兵过来,但素质方面的问题,就是当务之急,咱们手里的这些人,除了卫国的师兄弟还好点,巴吐城的那些弟兄,实力基本上就是个渣,想要增强他们……恐怕得先弄点秘笈过来,还不能是那种九流货色,至少中小门派的大路货是不行了……”

话说到这里,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这时才明白过来,找人手什么的,根本不是东方恋雪的真意,他的第二项提案,才是实际目的所在,而说得明白一点,他就是想要大家提供功法,中小门派的大路货还不行,要就是大门派的上乘武功。

“我想大家也明白,绝世武功动不动就要练个一百几十年,所以什么上乘内功,通通都没用,那些兵卒资质鲁钝,又过了最佳的修练时间,就算有灵丹妙药辅助,让他们练什么上乘内功,恐怕练到死都练不出名堂。”

东方恋雪道:“我的想法是这样,大家拿出一些刀法、剑招之类的,让这些士兵修练,这应该不是太为难,太乙真宗这几十年来,以修练驭剑、魂炼剑器为主流,对传统的剑招、剑法没那么看重,这些被冷落的老东西里头,大有珍贵货色,可以拿出来看看……当然也不能让卫国吃亏,老胡也可以拿些慈航武技出来,你刀剑不行,拳脚总可以啊……虽然这样卫国是吃亏了点,不过关键时候,大家相忍为国嘛……”

话说得动听,但谁也都晓得,慈航静殿武学简明博大,不以招数变化见长,主要威力全在所附的内劲上,除非胡燕徒能提供核心心法,否则他能交出来的拳法,基本上和走江湖卖艺的把式没多大分别,这提议根本就是在大吃汪卫国的豆腐。

“恕难从命!”

汪卫国连想都不想,一口拒绝,“这件事关系太大,如果真这么做了,太乙真宗的武技流传出来,卫国就成为敝派的千古罪人了!”

“哦?可是卫国你刚刚不是才答应帮忙找师兄弟过来入伙吗?之前你也和老大一起合编,搞出了实用版的刀战十式,那里头也含太乙真宗的剑术,怎么那时可以,现在就不行了?”

“那、那时我们被围城,生死关头,事急只得从权,现在……”

“咦?怎么卫国你认为我们现在不危险了吗?这真是天大误解啊,现在一步踏错,可能就全体没命,我们不正是为了要商量求生之路,这才集合商量的吗?你横竖已经从权过一次,这回就再从一次吧。”

东方恋雪抓住话柄,打蛇随棍上,问得汪卫国哑口无言,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最后才愤怒地冒出一句,“大丈夫有所不为,怎可一再变节?”

这个解释不伦不类,众人都觉得牛头不对马嘴,晓得汪卫国这是被逼急了,所以才跑出这一个根本算不上理由的理由,只不过,如此一来,众人也开始好奇了,因为东方恋雪问得确实有道理,那汪卫国之前能稍微逾矩,现在死也不肯答应的理由是什么呢?

几边正僵持不下,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解决了众人大眼瞪小眼的问题。

“不用争了,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让卫国想办法,这个问题就交给我吧。”

在众人的惊奇目光中,缓缓走出来的,正是陆云耕,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眼中神色清明,更带着一丝决断。

“这个问题由我来负责,我好歹是当头的,不能总让你们吃亏,这一回就由我来想办法,我会拿出一些能分享给大家练的功法出来。”

这话听得众人直发愣,陆云耕的底子,这里每个人都大致清楚,他就一个走后门入学的三等慈航俗家弟子,对慈航武技的了解,只怕还没有胡燕徒多,能拿个什么东西出来?至于他扬威擂台的童子金身、无敌铁拳、天皇心剑,一个修练不易,一个被认为纯属天赋异禀,最后一个则是充满黑幕,旁人连问也不敢问,即使他真拿出来,也没人敢学……把手上可能的筹码检视一遍,众人都觉得陆云耕手上没货,没理由拿得出好东西来,除非是他背后的黑幕开始活动了。想到这里,几个人的目光又望向东方恋雪,因为有关皇帝的消息,东方恋雪该比别人更清楚。

“哦,老大这次很有气势喔……”

东方恋雪倒不太在意陆云耕要如何完成承诺,虽然陆云耕说那些话的时候,表情有点怪,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等着偷鸡吃的黄鼠狼,明显是有什么把握,而且还可能拿出不得了的东西,着实让人拭目以待。

不过,相较于那些,东方恋雪更在意他的眼神与用词,这还是第一次,陆云耕主动表现出作为领导人的架势与担当,之前的他,虽然也有担当,却只是被人扶到那个位置后,被动负起责任,把责任担扛起来,现在……他眼中闪烁的火焰,叫做“企图心”,如果烧得再旺盛一点,那就可以叫“野心”了……这个变化突如其来,东方恋雪确实感到讶异了。

(……怎么忽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是他想通了什么?还是遇上了什么好老师呢?)——

连东方恋雪也讶异的问题,很快就以更实际的形式展现,当天下午的掠劫行动,陆云耕照例是必然成员之一,他的战力是宝贵资源,之前哪怕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神情怪异,也没人敢要他退出休息。

但这一回,陆云耕不再只是随队出发,他真真正正成了率队出发,事前参与策划,详加确认进退路线,进攻时指挥若定,让众人该攻的攻,该搬的搬,该杀的也一刀杀了,亲自出手,毫不迟疑。

陆云耕为何有了这样的转变,着实让人想不通,众人啧啧称奇,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在屠村完毕,预备要撤离时,陆云耕看着一处角落,那里藏着一个簌簌发抖的兽人孩童,之前可能是被其父母藏起,时间长了,就露了形迹。

孩子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叔伯如何遇害,满腔怨愤,虽然恐惧得直发抖,望向人类的眼中仍闪着仇恨之火,特别是对陆云耕,刚才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被陆云耕一拳击毙。

这种目光,人类这边早看得多了,他们不是很在乎,一半是因为已经习惯了, 一半则是因为他们自己也常有这样的眼神,看来看去早习惯了。照理说,这种目光会激起人们斩草除根的,不过既然巳经订下规矩,不伤妇孺,众人也就不多下狠手,可是在他们要离去的当口,陆云耕朝那个孩子走去,表情沉静,身上却有一股很特别的气势,所有人都看得停下动作,好奇他想做些什么?总不会是要动手吧?

“我的名字叫陆云耕,我晓得你听得懂,记好我的样子!”

凝视着那个孩子的眼睛,陆云耕道:“将来如果你成长到能够报仇了,就来找我!我等你!”

说完这话,陆云耕转头就走,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如梦初醒,连忙抢着跟上,对于陆云耕的作为,每个人想法不一,有的人认为这非常蠢,却也有人觉得在这种行为中,见到英雄气概,甚至为他们自身说不出口的困惑与迷惘,找到了一条出口,获得了心安。

为了确认,有人向陆云耕提议,“陆将军,我们抢光了粮食与钱财,又杀光了精壮,剩下这些老弱妇孺,恐怕不好生存,他们活着也是痛苦,不如我们发发慈悲……”

说话的人,本来还想比一个用手划过喉咙的动作,但陆云耕朝他望来,被那不算凌厉的眼神一逼,他忽然心惊胆颤,话说不出来,动作也比不下去,“陆将军……”

“生存,是每个生物来到世上的应得权利,我们剥夺了他们的生存条件,不能连这最后的权利也夺去了。”

陆云耕道:“我出身慈航静殿,佛门素来重因果,今天我们杀了人,杀人人杀,将来也会有人找我们报仇,我不逃避,不过今日斩草除根……你也希望将来同样的事发在你家吗?”

说的话没有很大声,眼神也没有特别凌厉,但在这一股看似平和的语气中,自然有一股无形威仪,让附近所有人都为其所慑,心下暗怯,不敢开口,更首次觉得,这位陆将军不但亲和力过人,让人喜欢与他亲近,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他也拥有这样让人心怯的威势了……觉得吃惊的,不只是他们,陆云耕自己同样觉得吓了一跳,因为就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他忽然觉得,全身血涌如沸,真气窜走,力量莫名地强大起来,耳目六感也一下变得更灵敏,脑中闪现许多的念头,似乎有许多影像,在脑中拳飞掌舞,比划武功……这种情形,有些近似升阶突破时的征兆,只是没有那么强烈,之前自己在巴吐城血战,特别是连败下十七员兽人大将时,曾有发生,在血战最激烈的峰,贯通一身所学,脑中自然而然生出对武道的感悟,如果够清晰,能够把握得住,那么就是莫大的机缘,凭此得到突破的例子所在多有,自己也为之动心,只是机缘不到,把握不住,事后暗叹可惜,因为这类机会难得,却没想到此刻并非血战苦斗,脑中居然也浮现那些影像,还比苦战所得更为清晰,而且真气沸动,力量提升,是实实在在获得好处,这……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恭喜你,老大,你已经从地阶初段迈向中段,并且朝遥远的天阶之路,迈出第一步了。”

东方恋雪见识足够,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在留意陆云耕的周身状况,发现周围的自然能量没有变化,并没有引动天地之力入体,但陆云耕本身的力量却出现提升,整体威势也变得更展慑人心,这都显示他确实提升了一层。

“怎会……”

陆云耕仍显得迷惘,就听东方恋雪道:“中阶升高阶,高阶升地阶,都是让自己的力量具有某种特性,一般是自然元素之力,因为这些自然元素看得到,接触得着,最是清楚易感悟,而地阶迈往天阶,很多时候就是对天地大道的参悟,你参悟得越多,能化用的天地之力也越强大,直到有一天,你化入这方天地之中,你怒即为天怒,无人能与天敌,那时你就无敌了……当然啦,这只是一种理想的最终境界,真的练到,你就不只是天阶,是神了。”

“但我没有感悟什么天地大道啊,怎么会……”

“感悟天地大道,通常是术者所为,至于武者、僧侣之类,很大的比例是走心之道,比如僧人顿悟禅机、佛理,立地成佛,就是一种突破与提升,武者这边往往在生死拼杀之际,有所领悟,因为生与死的交界,为了求生所迸发的火花,是生命最灿烂的一段,得到的感悟也最强烈,所以才常有临阵突破、战前创招这种事……天地本存大道,但人心也可入道。”

“可我并不是在战斗啊,你说的情况我明白,之前我与兽人血战,险死还生之际,脑里也有许多形影闪过,却不是很清晰,现在我没在战斗,为何反而……我不明白,天下怎么有这种便宜事?”

“便宜吗?我不觉得喔,各人际遇不同而已,你没在血战中突破,只因为你不是那条路上的人。武者在战中领悟,可是所谓的战,未必就是与外敌血战,也有些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所谓心之战,便是战胜自己的迷惘、困惑、痛苦,佛家所说的心魔,大概也就这么回事,你想通了、超脱了,自然也就提升了,这里头的难处,可不比找个强敌厮杀半天要容易。”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再说,你也别认为之前的战斗没有意义,人心入道靠累积,累积到足够高度,自然会有所思悟,你的血战、你的经历,都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因为有那些历练,经过那些挣扎,这才有你今日的顿悟,可以说,那些战斗就是你的基础……我可不觉得那些是没意义的。”

“……有了杀人的觉悟,所以得到突破……”

陆云耕笑不出来,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无比讽刺,东方恋雪笑道:“你觉悟的道理是杀人吗?是杀人人杀吧?你放弃了不沾锅的立场,舍身入红尘,选择了背负,这份背负的重量就是觉悟,再说句你不爱听的, 生死轮回虽然残酷,但枯荣生灭正是天地大道,你对生死有所体悟,这就是大道感悟的一部分,获得突破并不夸张。”

这些话没有让陆云耕好过,却令旁人获益良多,宋体仁见识不凡,汪卫国出身名门,却几时听过这样的见解?他们二十来岁就上高阶,已经是千中选一的人才,但面对地阶却仍觉得遥远,本来不晓得还要多久才能上到地阶,在巴吐城血战的累积下,两人都有所领悟与握升,高阶巔峰在望,距离地阶也不是梦想,然而,东方恋雪所说的东西,听起来仍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神话……汪卫国似懂非懂,反应还不算太大,宋体仁却向着东方恋雪一揖到地,十足感激,道:“蒙君一席话,茅塞顿开,体仁他日若有机缘得窥至道,都要感谢东方今日领我入门,此恩此德,永志不忘。”

同样的一席话,有人领悟得多,有人就参透得少,领悟多的人自然感激深恩,不过在这里头,胡燕徒倒是提出了质疑。

“我说东方,这些话都是你告诉我们,你自己早就知道了,但你明明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你武功这么差?这些你都已经明白了,照说你全都领悟,应该比谁都强啊,为什么你……”

“嘿嘿,老胡说得好,这就是一种无奈了。”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我打小听多了这些东西,懂是都懂了,但功力不到也没用,后来功力高了,却因为懂得太多,突破的起点比别人高得多,弄到自己进退不得,想升都很难升上去……所以,有一利必有一害,循序渐进才是最聪明的作法。”

第四章 踏月而来·乘风而去

巴吐城连续几战,战得血流成河,连城池都垮塌了,动静闹得如此之大,震动北疆,但帝国军部却迟迟没有接到消息。原因倒也简单,最近的城池距离巴吐城都有几百里,战事一起,连忙闭关自守,生怕引来兽人大军,遭到波及,连探子也不敢派过去,所以巴吐城崩毁已数日,这边仍未清楚发生何事,报告也没发回去。

结果,有关巴吐城的最新战报,居然是由紫禁龙宫直接发往军部,军部接得错愕,看看报告内容,上头所写,就是陆云耕等人大破兽人军十数万,血战激烈,连巴吐城都被摧毁,目前陆云耕等人正率军追击,直迫兽人重地……凭寥寥数千人,大破兽人十余万,这等战功,帝国史上从无前例,简直是可以被奉为军神的战绩,甫接到报告,军部的官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觉得这战报大有问题,通篇都在大夸陆云耕等人的英勇伟绩,虽说武将战报,自吹自擂是常事,不过也不能说什么是什么,总要有点凭证,这篇战报说得天花乱坠,将陆云耕夸得有如天赐神将一样,却毫无凭证附上,这又如何取信于人?

“自吹自擂到这种地步,已经该被论罪了,这个人……他不怕死的吗?”

一名军部官员拍桌怒骂,不过当这篇战报翻到尾页,大剌剌盖在那里的玉玺印记,满页朱红,让人作声不得。

“这……这篇战报,该不会……”

满腹质疑,望向周围同侪,发现他们沉默地点了点头,证明这篇战报,就是由皇帝陛下御笔亲写。

普通的程序,都是军部接获边疆的战报后,稍作整理,转呈给天子御览,但这封战报由紫禁龙宫直传军部,已是不合规矩,更还由皇帝陛下亲自撰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姑且不论规矩不规矩,仁光皇帝孤居深宫之内,他是如何得知北疆情报的?哪怕仁光帝偶尔跑出皇宫,也不可能跑得那么远,连军部都还没确切掌握的情报,他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委实让人匪夷所思。

“这……这位皇帝陛下真是……真是……”

军部官员话到嘴边,没怎么敢说下去,毕竟是皇帝之尊,批评得多了,被人一状报上去,就是杀身之祸,谁也护不住。

“这份战报真是有够荒唐!”

不能批评皇帝,就只好把攻击火力集中在战报上,而这战报里头确实有很多问题,撇除那些看似过度夸大的部分,最要命的一个地方,就在于里头轻描淡写的提过,混乱的战局中,兽人多次杀入城内,为陆云耕奋力杀退,但朝廷之前派去的使者团,不幸遇到兽人军袭杀,全团覆没……诸公忠勇,实为痛事,呜呼哀哉兮……寥寥数语,轻轻带过,就像说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只要细加琢磨,就能察觉里头的不对劲。

能被挑入使者团的人,会是什么德行,军部的官员都心里有数,绝不可能是那种看到敌人杀来,就热血拼命顶上的勇者,这种人早没命了,哪可能升官?再加上这些人都有贵族背景,个个惜命,看到兽人军杀 ,跑都来不及了,会去舍身抗战?以这些人的身分,恐怕个个都有保命的魔法器,存心要逃的话,死在乱军中的机率微乎其微。

再者,这些使者地位甚高,应该是被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兽人是怎么杀到那种地方去?又怎么造成全员罹难的?只要稍微一想,就可以得出合理结论,那些使者恐怕是被巴吐城这边借刀杀人,引兽人去杀,又或者根本就是陆云耕等人杀光了使者团,推在兽人乱军头上,反正兵荒马乱,事后想查都很难去查。

“这几个陛下提拔的新人,还真会打仗……也真是辣手……”

几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这样的感叹。仗着皇帝的宠信,只是几个小官,就敢强夺边境军权,连朝廷派去的使者都干掉,如此胆大包天,说得明白一点,这简直就是造反谋逆,罪该万死。

问题是,哪怕这种事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官员也不能怎么样,因为这封战报不是巴吐城那边传过来,是紫禁龙宫直接送来,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撰写,连皇印都盖了上去,等若是变相的圣旨,如果要对这封战报提出质疑,首先就是皇帝不答应……这和找死没什么分别……这一点,令这些官员们很无奈,他们想对陆云耕的无法无天做出惩处,却又无计可施,乍看之下,这只是单纯行政体系内的问题,事实上却牵涉朝廷帝后两党的斗争,他们当然是后党的人,对于仁光帝派系的人要进行打压,可是对方利用皇帝当后盾,干得那么明目张胆,他们却也没有办法,实在泄气。

“嘿嘿,我们拿北地没办法,不过可以拖他们的粮草,断他们的军饷,反正巴吐城已毁,我们大可说状况不明,先不运粮,他们一日不回帝国,我们就一日不发补给……”

一名官员笑了起来,“等到他们回了帝国,就再也由不得他们了,搓圆捏扁,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此言一出,众人拍掌叫绝,却也有声音质疑,“不是啊,这些人背后有皇帝撑腰的,能那么容易被我们摆弄吗?”

“哈哈哈,他们人在北地,我们因此拿他们没办法,但陛下与我们都在帝都,陛下又几时拿军部有办法了?”

这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军部素来是掌控在后党手中,之前有一个颜龙涛澜在,掌控京畿兵权,还算是一点异声,但日前颜龙涛澜遭贬, 连这最后一点杂音也没了,军部整个落入后党控,对仁光帝的命令阳奉阴违,弄得这位皇帝有力难施,对北地的支援命令,一次又一次被拖下来。

“……话也不是这么说啊,他好歹是皇帝,真要硬干起来,可以撤我们的职,换上他的人马啊。”

众人的大笑中,一个比较冷静的声音,这么提出疑问,但却很快遭到讥笑,“他想是想,但前有李大人顶着,后有太后反对,他凭什么撤换我们?”

“这……很简单啊,如果我们全部都忽染恶疾,不能理事,又或者直接暴病身亡,他不就可以派人递补了?”

这话以平淡语气说出,但众人都嗅出了内中暗藏的杀机,有人迟疑道:“不、不至于弄成这样吧,这好歹是体制内,他……”

“他没什么不敢的喔,你们不都说他胆大妄为,什么都敢干?杀掉底下几个小官,也不算什么吧?听说昨天晚上,军部左厢顶上,忽然大放金光,卫兵发现有夜行黑衣人闯入,这说不定就是……”

暗自揣测加上可能的证据,官员们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想了又想,一个人大着胆子冒出一句,“别自己吓自己了,陛下他……不敢的。”

“千万别这么说,他不敢和他不能,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挑衅,本来他还不一定怎么样的,听了这种话,想不干也不成了……”

这话言之有理,也得到了一定的认同,不过,最先说话的那名军部高官,似乎对于自己的话被顶撞,感到不忿,拍桌怒骂道:“我就说他不敢,你待怎样?别说还有太后压着,就算没有太后,这也是朗朗乾坤,法治世界,不是他这皇帝想怎样就怎样……”

话说得愤慨,却也是众位高官的心里话,听得他们想喝采,但仍有人比较小心谨慎,想劝他谨言慎行,没必要惹祸上身,只是这话还来不及出口,先前拍桌怒骂的那人就忽然倒了下去,还没碰着地,人头就咕噜咕噜滚了出去,血从颈断处流了出来。

“……不好意思,这里还是想补充一句,他真的敢的,这里是专制政体、独裁集权,你明知道他是皇帝,还想和他讲法治?你傻呀你?”

冷冷的声音传来,掀动众人最深处的恐惧,之前所有人围一团,聚着讨论,刻意把光弄得偏暗,现在一下生变,仓皇间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所有人惊叫着往外闯。

就只听见重物倒地之声频传,连着有人死亡,生者魂飞魄散地跑到门口,却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而当他们回转过头,这才看到后方有个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脚下早成了一片血泊。

“是……陛下的剌客?”

“很接近了,再猜一猜……在你们的认知中,御前侍卫掌握在太后手里,军部资源在你们手里,可怜的皇帝是光杆司令,手下根本无人,哪里能变出来刺客?”

黑暗中的那个人缓步走出,声音也越来越近,“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皇帝手下没人可用,那在这种时候,他能派谁出来呢?”

“……陛、陛下……”

官员们发出哀嚎声,抬头看见的那张面孔,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更暗叫大事不妙,因为走出来的那个人,正是仁光皇帝。

“其实你们说得挺对,堂堂一个皇帝,想宰人还没刺客可用,必须要亲自动手,这实在挺窝囊的,不过,窝囊归窝囊,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否则你们越来越得意,个个都骑在朕的头上拉屎,朕就真是窝囊到家了,你们说是吗?”

仁光帝面色不善,手上虽没沾血,但已经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无疑向众人昭示了未来命运,他们颤抖着声音,摇手讨饶。

“皇上,你……你不能啊……”

“唉,又是这句,朕不是刚刚才说过,少把不能或不敢放嘴上吗?你回家被老婆说你不能了,你什么反应?会不会打她耳光?朕看过的刑案卷子,为这话把老婆头砍了的都有,你们居然还不当回事?真是死有余辜!”

“太后……太后她不会坐视……”

“那叫她站出来啊!你们整天说太后和李大人是靠山,真是脑残,也不想想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就能及时出来搭救你们吗?绞绳都套在脖子上了,还一个比一个闹得欢,现在如你们所愿了,你们开心吧?”

“陛下,饶命啊!”

眼看道理、权势都吓不住这位皇帝,能做的就只剩下跪地求饶了,这种事情不体面,但有生路好过没有。

“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的,身在官场不由己啊,陛下您……”

“唉,你们这些死东西,平常没事,总拿太后、李老头的名字出来招摇,夸耀自己靠山稳固,好像老太婆是你们亲娘一样,结果事到临头,就说什么身不由己……什么便宜都被你们占尽了,好也是你们,坏也是你们,有这样的便宜事吗?”

仁光帝皱眉道:“别啰嗦了,该死的就快点去死吧,朕的时间很忙啊,你们总拖着朕的事,逼得朕必须跑这一趟,朕都来了,你们还耽搁朕的时间?说来是你们运气好,要不是因为傻瓜徒弟昨晚耽搁了朕一下,焉能容你们活到今天?”

多余的说活已无必要,仁光帝随手挥几下,这些官员便尸横就地,对着这些尸首,他也没有太多话想说,就是有点感叹。

“……你们这些蝼蚁啊,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朕来军部玩清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这位置真有那么好坐,会轮到你们这些傻来坐?早八辈子就给人抢光啦!李老头让你们来上班的时候,没对你们说这是火山口吧?你们欢天喜地跳上来,早就注定是被人用完就扔的命,亏你们还一个爽过一个,现在爽到上天了,感觉如何啊?”

随脚把头颅踢得滚动而去,仁光帝杀了人,心情却没有多爽快,这实在很糟糕,因为自己虽然清除了障碍,但那边摆明不把人当人用,这批消耗品用完,再拉几个人升官当替死鬼用,反正人有得是,找人当狗可能不好当,找人当官还怕找不到?只有自己这边闹得过分些了,那边才会做出早就准备好的让步……每次都要跑一遍这样的流程,真是烦也烦透了。

“老太婆的用意,朕猜得到,是想藉此消磨朕的意志与体力,只要陷于烦扰不休的回圈中,就没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修为也很难长进……不过就算知道,朕还是只能照老太婆的算计来行动,真是泄气得很……武功再高,陷在权力斗争里也是没辙,照样使不上力……”

仁光帝的话中尽显无奈,不过他真实的心声,却不可能诉诸于口,因为后党那边人才众多,光是暗藏大魔法师的数量,就不是自己能比,自己甚至不敢肯定,此刻有没有魔法师正在监看自己……(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眼下只是因为双方都还找不出办法,给对方发动致命的一击,所以才这么干耗着,小打小闹,当真找到了致命一击的方法,那边立刻会动手……我这边横竖是被困在帝都,有力难施了,只能在北地另辟战场……傻瓜徒弟、东方,一切就靠你们了,朕会尽力替你们争取机会,能在这舞台上走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们自己了。)——

身在北地的东方恋雪,不可能知道仁光帝刚刚做的事,正为了军部使节团的问题而困扰。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是个很明显的阴谋,但对于陆云耕而言,这就是一个单纯的误会,当时兵凶战危,大家也都打得昏了头,开了东方恋雪的锦囊后,为了实施计划,也是绞紧神经,在兽人大军整个入圈套前,半点不敢放松,好不容易计划成功,清点人员,这才发现被软禁起来的那些使者,没有人去带,已全数随着巴吐城毁,死在里头了。

被这么一搞,陆云耕只能说是百口莫辩,他确实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问题是别人都不信,就连东方恋雪都说不信,只不过他不信的东西和旁人不同。

“开什么玩笑?老大是个傻二愣,忙起来可能会昏了头,别人可不是,卫国不是鲁莽的人,小宋更有成为人精的潜质,这两个人会忙忘了?是找藉口忙忘了吧?”

东方恋雪的猜测,陆云耕只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你是说他们……想到了却故意不提醒我?意思是他们想害我?”

“蠢啊!你这脑子与猪头没两样了,他们两个是想救你啊!你把朝廷的使者给软禁了,这事能善了吗?小宋就算了,卫国那家伙,我看打一开始就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只是没找到适当机会而己,后来有机会……他就顺水推舟,放那些蛀虫去死了。”

东方恋雪道:“这下死无对证,一切靠战功来说话,你干的事情就无所谓了,要不是他们帮你圆了这一手,难道后头你还真要认罪,自请处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当前两党激烈斗争的情况下,这种事情与找死没有分别,陆云耕自然也没有活腻,况且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之前商议好的训练计划,在当天就开始实施了,陆云耕拿出了自己的私货,从数千士兵中,选出适当的人,进行传授,再由他们把这些转教给其余兵卒。陆云耕这么一干,东方恋雪才发现,他真是这方面的好手,因为他修练过的武功最多也最乱,特别是外门武技、招数变化,基本上各门各派都有涉猎,东摘一鳞、西取半爪,没什么人能在这上头与他相比,他随便整理一下,拿点实用的招式出来,就很够看了。

不过,能做到这一点还没什么,毕竟外门招数易得,陆云耕只是懂得最多、最杂,其余人像汪卫国、宋体仁,也能做到类似的程度,但接着下来的部分才是真正难题,众人都不晓得他能拿什么内功心法出来? 因为要内容简明易懂,又威力强大,这几乎都是大门派的核心功法,特别是慈航静殿,难道陆云耕能拿出什么慈航静殿的上乘内功不成?

结果,当陆云耕集合众人,开始传授内功口诀,汪卫国、宋体仁都忍不住到场,也不避嫌,就站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字字浅显中蕴含深意,言简意赅,照着口诀行气,每一段都有不凡意象,确实是高档东西,不是普通的大路货色,而且,也和他们之前的猜测不符。

汪、宋两人对看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出同样的确认,那就是陆云耕所传授的功法,并非出自太乙真宗、慈航静殿,之前他所传授的外门招数,有些是与两大圣宗沾得上边,可是这套心法……他们两个想不出端倪,不过侧眼望向胡燕徒和东方恋雪,却发现这两个人如遭雷击,一脸痴呆,只不过到底在惊讶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胡燕徒与东方恋雪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陆云耕所念诵的功法,他们相当的熟,最初是东方恋雪交给陆云耕,胡燕徒虽然不屑占这便宜,却因为人在旁边,多少也听了几句,因此记了部分下来。这套功法,就算排不上绝顶,也足以位列世上一流功法,而且与两大圣宗没有关系,不用怕慈航静殿上门追究责任。

只是,相较之下,东方恋雪还宁愿被慈航静殿找上门,至少这群大和尚有得商量,就算不讲仁义,还可以谈生意,不像陆云耕现在招惹的这个,马蜂窝一捅,跟着就是后患无穷,没有半点人情可讲,当这些兵卒学成出师,扬威北域之日,便是圣莲教雷霆震怒,覆顶怒火狂烧席卷之时,因为……这些兵卒所修练的功法,正是圣莲玄家的镇教神功,化石奇功!

或许,不是纯粹的化石奇功也不一定,当初东方恋雪从玄洁芝的身上盗来,就已经不太纯正,许多地方比传说中更形细化,有了不少改良,后来转传给陆云耕,而陆云耕此刻又重新整理过,汇合自身所学,教出来的东西与其说是化石奇功,其实更接近天武神功的地字部,只不过相较于天武神功的机密,化石奇功的大名还是响亮得多。

但不管是哪一种,对圣莲教都是重中之重,如果知道被外传了,不惜一切也要来灭口干净。陆云耕在大比中,使出天武皇字部的武功,这件事由于洁芝的掩饰,再加上仁光帝涉入其中,让整件事变成一滩浑水,真相难明,致使圣莲教迟迟没有做出反应,可如今陆云耕公开传授天武神功,而且还是与玄家最相关的地字部,这种行为何止嚣张,简直就是重重打玄家的脸,超级挑衅。

东方恋雪脑中闪过这些念头,觉得陆云耕这一股意气玩得大了,不过,再看看陆云耕的眼神,冷静而理智,显然这行动不是单纯的满不在乎,里头还有着深层的计算,如此一想,东方恋雪登时拍案叫绝,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着妙棋。

(所谓的不惜一切灭口,只是一个形容词,真的要干起来,还是要讲究成本的,这里怎么说都有几千人,他如果真来个有教无类,连厨子马夫都教下去,圣莲教想要灭口都会灭到手软,更别说这几千人都是帝国士兵,圣莲教想要大举屠杀帝国士兵,首先就要和帝国干起来,这些年来,圣莲教一直在避免与帝国全面冲突,这件事无论他们是干或不干,肯定都要头痛个老半天。)越往这个方向想,东方恋雪越觉得陆云耕这一着“慷他人之慨”,有许多妙处,先泼了圣莲教一盆脏水,让圣莲教恶心又吐不出来,跟着又进一步把圣莲教和帝国都拉入污水池里。

(他一个人要找圣莲教的麻烦,对比悬殊,圣莲教是庞然大物,他却只有一个人,之间的差距如何能填补?他的方法倒也简单,主动替圣莲教牵线拉敌人,只要圣莲教敌人多多,自顾不暇,相较之下也就没那么可怕了……这着真高!这家伙长智慧了,真是个意外的变化。)东方恋雪暗自发笑,因为天武地字部的行功口诀,堂皇大气,识货的人一听就知道不凡,这种上乘内功,平时都被名门大派珍重收藏,或是被武者个人护若性命,哪可能会拿来公开示众?像汪卫国、宋体仁这种识货的,都在留神细听并记忆,打的算盘不问可知,虽然他们本身已有修练上乘功法,但这却不妨碍他们另外“观摩”、“借鉴”,至于会不会自己暗中修练,这可不好说,可若一练下去,后头也就是引火上身了。

想通了其中关键,东方恋雪决定再帮上一把,横竖自己的理想要实现,这天下也是越乱越好,乱了才有混水摸鱼拼崛起的机会。

“嘿!你们大家别客气啊,人族千门万派俱一家,大敌当前,哪还分什么门派?陆老大现在公开他获异人传授的心法,卫国、小宋,还有各位太乙真宗的师兄弟,你们既然也是战友,就不用分什么彼此,有兴趣便一起练吧,眼前生死攸关,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保命希望,太乙真宗素来不禁弟子涉猎杂学,反正你们有得学又不用拜师,这样的好处去哪找喔?”

话点明到这个分上,正在偷听、偷记的人,也就不好意思再遮遮掩掩了,他们凝神细听,有些也开始跟着修练了,哪怕出身太乙真宗,仍不是每个人都能接触到上乘功法,现在有这机会,他们都晓得难得,所以绝不放过。

“喂!这样子真的好吗?”

胡燕徒提出质疑,东方恋雪马上应道:“我觉得挺好啊,有什么不妥吗?”

“我不是说这行为,是担心功法,上乘功法修练讲资质,更需时耗日,这样的传授、修练会有效果吗?如果可以那么随便,慈航静殿早把易筋经拿出来,连看门的都练,保证稳成天下第一大派。”

“嘿,这点老胡你就有所不知了,易筋经我不好说,但这一套…… 绝对合适,因为当年创发这套土系功法的那位,就是出身行伍之中,在战阵中升华自己修练的横练硬功,变成了这套东西。”东方恋雪笑道: “所以除了内功心法,这东西还有一些辅助修练的杂技,整套搞下来,当军队的教学范本肯定合适。”

东方恋雪和胡燕徒说得认真,冷不防旁边的凤香也插来一句。

“那……我也能练吗?”

“呃!”

第五章 开枝散叶·魔门天下

东方恋雪所策划的以战养战,大体上获得成功,不但得到了物资,士兵们有了轮番锻炼的机会,还意外捞到陆云耕的进步,这可真是具有指标性意义的大喜事,东方恋雪觉得实在是大赚了。

先毁巴吐城,无须固守一地后,再游击四方,扰兽族,东方恋雪的订计,没有走错一步,也没绕半点弯路,士兵们对他着实佩服,如果要说有什么不满,就是古往今来都难解的分赃问题。

打劫兽族部落后,所获得的除了物资,还有更实际的真金白银,但这些金银珠宝,却全被东方恋雪一个人收走,落入他的口袋。

“干什么?你们以为我是中饱私囊吗?这些钱都是拿去买下一场的胜利,我早就说过,要创造奇迹就是靠砸钱,咱们的打劫,粮是给自己吃的,但金银可不是啊。”

东方恋雪的解释,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仍是有聪明人听出了意思。

“原来如此……”宋体仁道:“我就觉得奇怪,那些兽人怎么看到我们的装扮,就对我们全不提防,好像我们是一群上门傻瓜似的,让我们轻易得手,你之前说是因为有群半兽人客商,与我们做同样的装扮……那群半兽人客商,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吧?”

“小宋说得不错,那些客商是我花钱雇的,人家特别扮傻瓜,到兽族又白送物资又白给钱,弄得兽人心花怒放,这才会期待他们上门,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物资和钱,可都算在我们帐上,还有请人家冒生命危险在雨林内活动,这笔雇约金可不便宜啊,我们不去打劫还帐,难道叫我一个人背债吗?是的话我现在就要逃亡,天涯海角去躲债了,黑社会可比兽人恐怖得多……”

东方恋雪这样解释,众人都可以接受了,他们晓得江湖上有很多神秘组织,不能见光,只在黑暗中活动,接受委托,进行各类黑暗任务,刺探情报、杀人、破坏之类的,如果代价足够,他们连地狱都去,别说是到北地活动……类似的组织,宋体仁和汪卫国都有管道接触,只不过他们自知给不起到北地活动的聘雇金,更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人家愿意先干任务后收钱……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所以当东方恋雪下令将金银装车,推出去交货,没人有意见,由他一个人推着车出去,面见那群不见外人的黑暗使者。

“……少主,为什么忽然改了计划?”

在张设了视觉屏障的秘密结界内,曲子向东方恋雪弯腰行礼,并且提出质疑,“您原本的计划,要数个月才能收网完工,榨取到那些兽族的大量金钱,为何您提前动手?那些兽族部落被你们打劫,几乎全灭,原计划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了……”

“我也很无奈啊,这不就是因为事情变得快,不得不采取应变措施吗?这边的意外状况太多,我如果不做出调整,这边整个要完蛋,那才真是血本无归咧,总之,你们放心吧,我这回申请的模式特殊,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不会搞到你们无法交代的。”

东方恋雪能够调动魔门的人来北地帮手,当然不可能是凭着友情或道义,而是魔门的开枝散叶扶助方案,提出申请,经审核通过,就能获得魔门的人力、财力支援。当然,以魔门的作风,除了基础的补助,要申请再进一步,绝没有那么容易,这份申请书必须详述整个计划的重点,要确实可行,并且说明魔门能从中获得的实际利益……基本上,能够申请到进一步补助的人,千中无一,因为魔门之内,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一个企划案所能获得的利益若小,引不起兴趣,容易被打回票,可普通的年轻新人,又哪有这么容易搞来大利益?即使真有,大利益往往意味着大麻烦、高风险,还可能与魔门派系的利益相抵触,想要通过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普通能申请下来的可能,几乎是没有的。

不过,在这点上头,东方恋雪占了不少的优势。打小就被扔到基层磨练,磨练到现在都还是个基层人员的结果,就是他对于魔门从高至低,整套行政系统的流程了若指掌,不光是底下的实务工作,甚至就连文书报告,魔门中也很少有人写得过他,所以如何抓这套系统的漏洞,他一早就有了主意。

首先是实施计划的目标,魔门势力渊远流长,在南方不管怎么设计,都可能无意中抵触到魔门某派系的利益,所以打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人类势力范围以外的北地,那样就只有风险,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容易通过。再者,计划审核这种东西,本就不好通过,人众嘴杂意见多,再怎么好的东西,都有人会不满意,即使个个满意了,整个行事企划被人看光光,毫无秘密可言,被人一下扯了后腿,败都不知道是怎么败的。

因此,东方恋雪玩了花招,不是直接申请人力与金钱的补助,只是引用自己过去多次借贷都准时连息还清的优良纪录,向魔门申请优利贷款,再拿借贷到的钱,直接以委托工作的形式,向魔门下单,身为委托人的他,虽然要支付较高的报酬,却得以享有自由,无须事事写报告,即使一时兴起,计划来个大转弯也可以,反正身为委还人,只要钱付了个干净,其余一切自然他说了算。

这一连串的绕圈工作下来,东方恋雪几乎是空手套白狼,拿了钱又享有自由,只不过,他自己也很清楚,钻空子之所以能行,先决条件必须是要在一个讲规矩的地方,魔门最大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这次钻空子绕圈的方法能够通过,和天魔的默许有很大关系。

一直以来,东方恋雪总是抱怨,自己在基层干了多年,还是基层,和自己一起出来的,全都升成了主管干部,魔门实在有够黑。但这一次,他提出任务委托,虽然钱是要照给,甚至还稍微贵了一些,可是自己开出的人员名单,魔门一笔通过,派出的全是一流精英,曲子亲自带队,成员不但有专业才能,战力也不俗,以高阶为主,中阶少量,连地阶武者都来了四个,听派调遣。

“少主,这一次尊主确实对你大力支持,派出的人……”

“少来,魔门的家底如何,曲子你多少也知道些,光就你知道的那些,你觉得现在的这点东西叫做大力支持?真当我是不知底细的外人,随便给我几颗大白菜就把我打发了?我可不是叫花子啊……”

东方恋雪将整车的金银,交付给曲子,原本的计划,是把南方的诈骗手法带到北地,狠狠削兽人一笔,如此前方有巴吐城拖住兽人军势,消耗人命物资,后方由曲子率领,丝丝抽取兽族的钱粮,等到整个诈骗案收尾,严重的经济损失,便会造成部族动荡,兽族的社会体系从不稳固,后方的动摇必将传至前线,前线的动摇就是战机,只要控得好,大可利用这战机给兽族痛击……“……这些是一开始的打算,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兽人攻得太急、太狠,我发现持久战不够资源,恰好巴吐城可以行险布局,我侥幸一试,碰巧又成功了,兽人联军的压力少了,粮草的压力重了,只好改动计划,先解燃眉之急。”

东方恋雪向曲子解释计划,这种事他不喜欢,可是为了让曲子后头能帮得上忙,这又是不得不为的,果然,曲子听完之后,立刻提问。

“那……少主,兽族联军都被你消灭了,后头你要做什么?收拾包袱回南方了吗?”

“停!少散播谣言,什么叫我消灭了兽族联军?我只是对联军严重杀伤而已,残余的那些,仍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如果兽族只有虎狼豹三 族强势,那还好办些,不过三族之外,还有狮族与熊族,狮族状况诡异,暂且先不论,熊族可是兽族中的高端战力第一,只是因为所在位置偏远,与那些神庙走得比较近,少来这边掺和……”

东方恋雪道:“三族联军伤亡惨重,兽族势力必将重组,再加上我们的烧杀掳掠,熊族肯定不会坐视,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当他们动起来,这边的情况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况且,北地现在的情形有够乱,眠茶的动向未明,慈航贼秃跑来找麻烦,狮族余孽变成了幽冥军团,这些已经够乱了,李经方小子还莫名其妙跑来北地,不晓得来做啥?不把这些乱麻一一厘清,我哪走得掉?”

把自己说得像是身系天下重任的和平大使,东方恋雪还留着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没说出口。和魔门借贷的大笔金钱,全都用在雇聘人员上,虽说老爹这回赏脸,在人员素质上给了大面子,但那笔帐可不会打马虎眼,眼下计划改变,直接打劫弱小部族所捞到的金银,别说是还债,拿来付利息、塞牙缝都不够,要是不在北地大捞一票,赚到富得可以流油,恐怕没命回南方去……“计划只是有了少许变动,但问题不大,我会把事情朝对我们有利的那个方向引导,目标从全体兽族,集中到那几个大部落去……”东方恋雪道:“这样的风险是高了些,所以情报工作一定要搞好,否则你们死光不说,连我也要为了躲愤,亡命天涯,那就惨啦!”

“是。”

北地不属魔门活动范围,想要像在南方世界一样掌握情报,那根本不可能,不过曲子也没抱怨,就简单应了一声“是”,清丽的脸上甚至没什么为难表情,这看在东方恋雪眼里,实在有些心疼。

“……算了,我也别太给你们找麻烦,就这么说吧,主要必须追查的情报有几点,首先是熊族的动向,他们象征着兽族的高端武力,特别是他们的那位圣者,还有几座友好神庙中的圣灵,如果出动,会非常麻烦,而假若我们再这么搞风搞雨下去,我可以肯定,那是早晚的事……”

东方恋雪道:“狮族的那支幽冥势力,我想你们大概没本事去查,不过还是可以把消息发回本门,看看有没有人能窥探幽冥动向。慈航静殿派到北地来的那支小分队,动向你们务必掌握,他们与你们一样人生地不熟,应该是最好查的一个。”

“是。”

曲子面无表情地应承,好像就算任务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会为之动容,这正是魔门一手训练出来的成果,她平常接下各种任务时,也都是这样的表现,像个最忠诚果敢的女兵,然而,对上这自小一起长大的少主,到底还是有些不同,所以在回答“是”过后,又久久等不到少主的其他指令,她忍不住开口了。

“眠茶那边,不用盯着吗? ”

这一问其实已是大忌,魔门行事,素来要求绝对服从,下属主动提问是不允许的,更别说曲子这一问,等于是自找麻烦,增添工作量,这对一向被视为魔门模范生的曲子而言,是少之又少的破例。

东方恋雪自然感受得到那份心意,而曲子的提问,确实让他非常心动,因为从眼前线索看来,眠茶的动向,绝对是北地情势的关键,当然要好好掌握,查出底细……只是,比起心动的诱惑,忌禅却更深。

“还是不要好了,眠茶那边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们别去靠近,别去招惹他,看到他和他的人就直接掉头走。”

“……要到这种程度?”

曲子吃了一惊,东方恋雪的判断她绝对信服,不过这样的谨慎程度,要嘛是情况特殊,要嘛就是敌人太强,己方这次尽是强手,连地阶都来了四个,这样都还要戒慎恐惧,难道眠茶已经上了天阶?

“唔,眠茶身上有很多的谜,要命的是,这些谜还有传染性,不止是他,连他身边的那些追随者都带着同样氛围,他们的力量……我看不透。”东方恋雪皱眉道:“魔与佛的斗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佛门不断发展出新的技术,魔门也是同样,我甚至敢说,在各种技术上,魔门恐怕都压过佛门一筹,所以我老爹才总是那么臭屁,不过……眠茶那班人给我的感觉,很像远古的佛门……”

话只说到这里,曲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问道:“所以?”

“呵,你不明白对吧?这也不好解释,你就把我刚才的话传回去,看我老爹怎么反应了,至于这边,你约束手下人,千万别去招惹眠茶,理由是他对这里知根知底,整片雨林搞不好都是他的地盘,佛与魔气息相对,我们又全都是人类,离得他近了,搞不好立刻被发现是魔门在北地活动,那时可就是硬仗,没法混水摸鱼了……”

这是表面上的解释,足以唬住曲子底下的众人,但真实理由,东方恋雪晓得不只是这样。

如果单只是眠茶一个人武功高强,那也就算了,他能把身边手下都调教成高手,也没什么,东方恋雪也正做着同样的事,他有信心只要假以时日,自己绝对能培养出一支强军来,但问题是……眠茶那帮人所使的,与其说是武功,更近于佛门的神通。

远古时候,佛门就善使神通,佛陀身边的诸多传法弟子,个个神通广大,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传承断绝,现在只有佛门大德高僧,修为到顶了,才能拥有神通之能,眠茶底下的那批人,却像是跳过那个漫长的修行过程,直接拥有疑似神通的能力,这事情传回南方,慈航静殿绝对天翻地覆。

而且,虽说魔门、佛门技术竞争,魔门看似已压过佛门一筹,不过种种改良的技术,全都是针对现在的佛门,针对性太强,如果佛门忽然倒了回去,拿出远古时期的本事,很可能反杀魔门一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在生物学上,原生种三字所代表的特殊意义,可是象征着无穷的可能性……——

情报搜集的相关工作,东方恋雪交给曲子来进行,必要的时候,他也预备让曲子进行破坏任务,这点早在天魔的默许当中,否则也不会特别派地阶武者来助阵了。

(眠茶的事传回去,死鬼老爹恐怕很难无动于衷,他如果动起来,混水摸鱼的机会就又大一点……)情报工作,可以放心扔给魔门,但自己仍有大堆工作要完成,首先就是部队的自我实力增强,这点陆云耕等人已在进行中,虽说十天半个月内效果不大,可是化石奇功原本就适合用于行伍军中,上手甚易,只要搭配适当的丹药与训练法,一个月左右,肯定能看到效果。

别看初学乍练的效果不怎么样,只要数量一多,就会产生质变,巴吐城原有七千多军民,经历血战之后,现在只剩下四千多人,几乎都是士兵,四千多名普通士兵,如果一下变成四千多名低阶武者,这战力就整个不一样了。

“光是修武练功可不够,战力不光是人能打就算强了。”

东方恋雪撂下了这一句,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晓得他打什么主意,直到他组织小队伍,跟随宋体仁出去采药,这才隐约猜到。

“小宋的丹药好用啊,是这次战争胜利的关键之一,但咱们不能总寄望别人送原料过来,那种好事可一不可再。这座雨林就是宝地,无论动植物还是矿材,只要花时间,没有找不到的,趁着这段时间,小宋选些人,翻山越岭去找药材吧,哦,我忘了说,老大传授的这种功法,可以藉着厮打碰撞来练体,拿这本事去采药与开矿,一举两得,小宋你就尽管把他们带去吧。”

表面上是跟着宋体仁去劳动,辛苦地攀岩采药,但宋体仁是丹道名家,想要拜他为师,学习他这方面技巧的人不知凡几,他一个也没收过 ,连助手都没有要过,能够有幸随他一起去采药,得他传授,这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东方恋雪如此安排,有幸被选中的人绝对大赚,就是宋体仁亏了。

不过,在这节骨眼上,宋体仁也没什么话好说,因为采药是非采不可,也不可能只让他一个人去采全军的药,想把这件事交代给人办,更是笑话一件,因为采药是需要专业知识的,宋体仁就算想不教都不成,哪怕知道东方恋雪的这安排有问题,也没得反对。

“咱们三人,加上凤香、卫国、小宋……六个人组在一起,肯定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队伍,面面俱到,各有长处,无可取代,那如果以我们为中心,把这样的小队复制下去,令到我们的士兵都是这种队伍,那么你们说,我们能不能横扫北地?”

东方恋雪的狂言,陆云耕、胡燕徒都觉得有些信不过,因为这太过理想化,很多专业技能都不是那么好训练的,要成功复制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但谁也都不敢说不可能,因为在东方恋雪身上,好像什么荒诞不经的事都有可能完成,每次刚以为他不可能做到,下一刻他就会跳出来,说事情已经完成了……因此,谁也不敢说他的想法一定做不到。

“你说要复制,那就复制好了,我正在进行你交代的工作,为啥又把我抽出来?”

陆云耕表示疑惑,他忙着传授化石奇功给兵卒,忙到不行,有多少时间都嫌不够用,东方恋雪却忽然要他放下工作,来干更重要的事,还把他强拉出来,正自为此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真有重要事情干了,不然把你和老胡拉出来干什么?我还半个杂兵都不带,就咱们三兄弟一起,这还没让你想到什么吗?”

“……你要进行敌后破坏工作?”

听到有仗要打,陆云耕一下打起了精神,但很快又觉得不对,因为自己和胡燕徒分别推着一辆大车,车上又满载着粮食,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搞破坏的。

“别误会啊,强敌环伺的战争想打赢,最重要的就是远交近攻,我们对该打的是要打,该和气的也要送礼。”

“哪个对象该和气?我们烧杀掳掠都干了,你难道想送一车礼物,加一句道歉,就让兽族对你和颜悦色了?”

“兽族是不太可能啦,但那些不人不兽的,那就不好说了,就算道歉加礼物还不够,只要再看到我的秘密武器,相信一切就可以摆平了。”

东方恋雪的说法,让陆云耕一整个听不懂,但当弄清楚要去的地方,他眼中就再次放光,“要去拜访眠茶将军?这个好,眠茶将军是北地神人,我早想一睹他的风采。”

“师哥你最好别期望过高。”胡燕徒道:“那个眠茶我见过了,怪里怪气,好人有限,还和那群亡灵有勾结,我觉得……”

“嘿,老胡你这判断言之过早了,当时的情况,我们只看到眠茶和狮族的僵尸碰头,说什么我们可不知道,搞不好是谈判讲数,不是洽谈啊,况且,别人也就算了,唯独眠茶这边,最不可能和那群亡灵相处融洽……”东方恋雪道:“在北地,对亡灵威胁最大的,就是眠茶那群人了,兽族虽然武力强大,可是并没有办法杀死那些杀不死的东西,能够净化亡灵的,始终只有僧侣,就冲着这一点,那群亡灵就不可能与眠茶友好。”

“那……那你之前怎么说……”

“我故意的啊,眠茶那家伙体格虽然壮,却根本是一只老乌龟,藏得深又难挑拨,我只有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普通人被冤枉的时候,会愤怒、会暴躁,这也就是我那时的用意了……从那些家伙的激烈反应看来,要说眠茶与兽族串通,这话多半不对。”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这回我们就是去赔礼兼道谢,顺便探探实际状况的。”

听东方恋雪这么说,陆云耕、胡燕徒一下子振奋起来,推着大车快跑,没过多久,就来到那日眠茶所在的那个村落。东方恋雪让陆云耕在村口看着大车,自己与胡燕徒进村求见,很快就吃了一个闭门羹,被告知眠茶将军外出未归,无法见面。

见不到面也就算了,当东方恋雪表明身分,村子里一下动起来,大批青壮狂怒跑出,将东方恋雪、胡燕徒包围起来,这些人里头既有兽族,也有人类,更有光头和尚,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脸现怒容,似乎见到了什么大仇人。

“你们这些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居然在雨林里到处烧杀掳掠,至今已有六个部族遭劫了,这笔血愤,你们怎么偿还得清?”

“杀了人、还抢了东西,你们可知会有多少兽族老弱,因此饿死,家破人亡,最后整个部族尽灭?你们丧尽天良,罪无可恕!”

声声怒骂,敌意炽烈得有若沸腾,胡燕徒有些讶异,因为各个兽族部落对外联络并不畅通,若照东方恋雪之前的估计,起码还要再灭十多个部落,消息才会在雨林里传开,现在只灭掉六个,这些人居然已经知晓,实在是很奇怪的事,难道这支第九纵队真有那么强的情报力?

“哈哈,各位的反应真是奇怪,我实在想不通,我们的作为有什么不妥?”东方恋雪环视一周,看着那些兽人,“兽族的丛林法则,不就是弱肉强食?兽族联军攻我们的时候,讲过什么公平正义吗?我们侥幸活命,现在为了生存,也只不过是做同样的事……两军交锋,兵不厌诈,我们以智慧劫杀兽族部落,无非就是弱肉强食的道理,你们有什么好生气的?或者……你们也想对我们两人弱肉强食一下?行啊!我和老胡敢做敢当,下得了手就不怕被人算帐,有谁想上来学人类替天行道的,尽管放马过来!”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心虚,周围的兽人一个个咬牙切齿,紧握拳头,却没人站出来,因为东方恋雪的活没错,弱肉强食就是雨林至理,即使是兽人之间,大兽族攻袭中小兽族的事,也时有耳闻,做得还更绝,老幼尽诛,鸡犬不留……这种事他们能习以为常,现在当然也没立场跳出来要公道。

“兽族的勇士都没话说了吗?那人类这边呢?”

东方恋雪的目光,再次扫过周围的人类,“不管你们现在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别忘记,人类与兽族仍在战争中,要是兽族大军破关南下,践踏人族的家园,宰杀你们的亲友家人,你们一个个都有责任!凡我男儿,守土有责,这是战争,没有人情人性可讲,你们可以看我们的做法不顺眼,可别忘记,是我们担起了你们所逃开的守土责任!如果这么说,还想要杀我们除害,一样也放马过来!我和老胡不还手挨着,喊一声痛的不是好汉!”

慷慨激昂的说话,再次让所有人作声不得,村里的这些僧侣、人类武者,仍觉得不忿,但他们没有出手的立场,因为东方恋雪的话,不仅说中他们的软肋,更重要的是……眠茶大师也点出过同样的事,对于这些干着自己应担起却没担起的事之人,自己有什么立场向他们讨公道?

第六章 佛门执戒·唯心正气

东方恋雪的侃侃而谈,说得众人口无言,就连身旁的胡燕徒,都为着这一幕而咋舌。

(……与东方这家伙斗嘴,真是徒劳无功啊!)见过东方恋雪在兽人三族领袖之前的辩才,还有此刻又一次的唱作俱佳,胡燕徒只有佩服的份,更生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将来如果和东方翻脸,动手的时候,一定要二话不说,直接一刀就砍了他,不能给他说话的机会,否则倒楣的就是我啦……)这个心得,一时三刻是用不着了,胡燕徒并非傻子,很清楚为何东方恋雪总挑自己当合作伙伴,无非就是因为自己外型高大凶猛,拿把凶刀在手,更是威吓力十足,有助于他雄辩滔滔的气势,所以当下也不废话,持刀站在东方恋雪身边,摆出一副凶恶模样,说多凶就有多凶。

“我们两兄弟,今天是秉持诚意和礼节而来,带了厚礼来向眠茶将军致意,表达我们的感谢与尊敬,并且要替之前的误会表达抱歉……”

东方恋雪的话刚说完,那名叫做铜锣的高瘦僧人就站了出来,道:“你们的礼物全都拿回去,烧杀掠劫所得的东西,我们可不敢收,这种借花献佛的礼物,哼哼……”

“咬呀,铜锣大师,那些什么赃货之类的,我们又怎么敢送来亵渎这处圣地呢?我等所带来的,全部都是米麦粮食,蔬菜腊肉,就算大师自己不吃,但村里其他人也用得着啊,我上次来看,村里的小朋友好像都有些长不高,是不是营养不良啊?孩子的成长不能耽误呀……”

东方恋雪表现出一副很关切的样子,让铜锣等人再次做声不得,村里的生计活动以采集为主,畜牧与农业始终没能搞起来,平常的物资条件也不好,众人聚集在此,只为了一个心安、为了追求理想,不管之前有多大的来头,在此“安贫乐道”的生活都已过上多年了,然而,每次看到村里那些成长期的孩子,他们也着实有份歉意,因为要和平共处,不掠夺害命,遵守这原则的他们,就不能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

金银珠宝什么的,这里的人不会放在眼里,但米面粮食,就是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礼物,换做是平常,有人送这礼物来,肯定让全村倒履相迎,但这伙人烧杀掠劫,丧尽天良,全村人每每说起,愤恨至极,如何能收他们送来的粮食?

一番辛苦的天人交战,铜锣正要出言拒绝、赶人,忽然听见村口传来喧哗,他们唯恐出了意外,急急忙忙抢赶出去,到了村口一看,发现两辆堆满粮食的大推车旁,聚满了村里的妇孺,一个看起来让人立刻生出好感的青年,正殷勤地卸货,将这些粮食逐个交给村里人,还特别取出包里香甜的麦芽糖,交给那些孩子,孩子们眉开眼笑,不晓得多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这一幕情景,让众人说不出话来,光是开口拒绝,已经是很艰难了,现在如果还要从女人孩子的手上把粮食抢走,扔回给这些人,他们怎么也做不出来……“各位,立场不重要,孩子的未来才是一切啊。”

东方恋雪笑着说话,引来周围青壮村人的怒目而视,胡燕徒倒是暗暗比了个赞,之前他还想不通,陆云耕明明是三人的头,为啥被扔在村口看车?东方恋雪在出发前,又为何坚持要厨子弄一份麦芽糖出来?原来他打一开始就想好主意,打算从这里找出突破口……看见这边有状况,陆云耕也缓步走来,向胡燕徒稍微问清楚情形后,他对着村人们弯腰,拱手为礼,诚诚恳恳地说话。

陆云耕不善言词,说起话来虽不至于结结巴巴,但和东方恋雪相比,那真是差得远了,而他说的东西,也和东方恋雪相差无几,就是战争中为了求生,不得不行特殊手段之类的……话虽然差不多,但众人却看出了其中的不同,东方恋雪说话的时候,眼中一片坦然,没有半分畏惧,甚至说得上正气凛然,可是陆云耕这边,说这些话的时候,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愧疚,偶尔瞥向那些拿糖吃的孩子时,甚至还有一丝痛意,这些全落在众人的眼中……导致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各位,我方有很多的无奈,你们不用体谅,但目前……最重要的不该是立场,我认为能让这些孩子生活得更好些,才是重要的事。”

陆云耕说完,又是一揖到地,当他抬起头,周围左右所接触到的目光中,已经不见一丝敌意了。

“唉,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这些粮食,你们得来不易,几千人马的消耗,粮食对你们至为重要,居然还拿来分给我们,足见诚心。”

“打劫灭村的事情,你别太往心里去,这种事兽族自己也没少干,做得比你们凶残多了,这里的兽民早习惯了。”

“是啊,雨林里的生活太苦,死亡有时候就是一种解脱,这里的兽民都是这样看待生死,你也别太在意了。 ”

一人一句,都在劝慰着陆云耕,再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胡燕徒目瞪口呆,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这、这太夸张了……什么差别待遇啊?”胡燕徒扯着东方恋雪,“他和你说的话不是一样吗?怎么结果差那么多?这也差太大了吧?”

“呵,不然怎么是轮到他当老大呢?要是老胡你说话也有这种效果,我当初就改拜你当老大了。”

东方恋雪满脸笑容,一点也不生气,好像这情形早在预料之中,胡燕徒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又竖起了大拇指。

“东方,你送礼有一套,还真把礼送出去,别人退不回来。”

“嘿嘿,谁说我是来送礼?我是来这里钓鱼的。”

“钓鱼?”

对这问题,东方恋雪笑而不答,当礼物已被人家收下,眠茶又不在,三人就告辞离开,要走的时候,村人们对陆云耕纷纷表示着遗憾与歉疚,因为这些粮食都是蒙陆云耕所赠,受了如此大礼,却没能留他下来吃餐饭,表达歉意,实在很不好意思,村人们将他远送出村百余米,这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还要他务必再来……盛意拳拳,再一次看得胡燕徒掉了下巴。

“这、这他妈的也可以啊?师哥你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这……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他们都那么和善,真是好人,眠茶将军与他们在一起,想必也是很好的人吧?”

“才怪咧!”胡燕徒连连摇手,“这些家伙之前超暴躁的,讲没两句就大喊佛敌,然后就杀过来了……只有师哥你才有这样的本事,让他们与你一团和气,说真的,你哪来这种本事啊?”

“什么本事?我也就只是说话而已啊,没做甚么特别的事啊。”

“就因为你只耍嘴皮子,就有这种效果,所以才说你神啊,东方也是靠耍嘴皮子混江湖的,还声泪俱下,唱作俱佳咧,结果基本上那张嘴到哪里,仇家也就到哪里,哪有你这么爽的?”

胡燕徒的感慨,着实让东方恋雪猛掬一把辛酸泪,自己之所以坚持拉着陆云耕同来,就是冲着这一点,只不过他的表现,比预期中惊人太多,眠茶底下的那一班人对上他,几句话就改了态度,从满是敌意,变成无比亲善,简直就像是被感化了,实在很吓人,与其要说这是某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气质,倒不如说,这是某种罕见的魔法或异能了。

东方恋雪啧啧称奇之余,开始将这一点列入考量,变成手中的新筹码。少了大推车的拖累,三人的脚步可以加快,但东方恋雪表示慢慢走无妨,如果一下走得太快,就会错失了沿途的风景。

“风、风景?你有病啊?我们哪有时间去……”胡燕徒一下醒悟过来,“你小子还有什么打算对吧?刚刚还说什么钓鱼呢,你想钓什么啊?”

胡燕徒想要抓住东方恋雪来打两拳,却被他威吓住手,“别乱来,鱼上钩了,你乱抓我,当心等一下来不及跑。”

听到这么说,胡燕徒就不好乱来了,而东方恋雪要钓的鱼也在此时上钩。

“围起来!”

十多名慈航僧人骤然现身,将三人团团围住,他们不是从树上、树后这些地方跑出,而是靠手上的长方形盾牌,直接张开遮蔽结界,消去形迹,悄悄靠近,包围妥当,然后一下子现身出来。

“唉呀,和尚打劫来了! ”

东方恋雪假意惊呼,几眼观察下来,发现这些武僧的身上几乎都带伤。戒律院在慈航静殿又被称为“金刚院”,所有掌刑武僧,都修练慈航静殿的“金刚不坏体”神功,在硬功方面的造诣大大有名,刀枪不入是起码要求,等闲不轻易挂彩、受伤,现在搞到人人带伤,可以想见那天一场混战的激烈,狮族所控的幽冥军团,实力极强,又能召唤妖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任谁碰到都要付出代价,慈航静殿也不例外。

“阿弥陀佛,胡虎,你偷盗本门绝学,又叛逃出寺,还不乖乖束手就擒,随我等回寺受惩? ”

一名武僧指着胡燕徒怒斥,胡燕徒的反应直接了当,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跟着就亮了刀子。

“各位师兄,胡燕徒现在是我帝国的将军,也早已被慈航静殿开革,既与慈航再无瓜葛,也就由不得各位说抓便抓,如果硬要捉拿,就是袭击朝廷命官,帝国不会坐视的,希望各位三思才好。”

陆云耕道:“我们现在正力抗兽族的入侵,胡师弟是我方的宝贵战力,希望你们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以私害公,造出无法弥补的大错!”

慈航静殿是名门大派,陆云耕清楚大门派的规矩,一张口就是连串大帽子扣下,说得那些武僧面面相觑。

“嘿嘿,大和尚们,有件事别人不晓得,你们可是亲身体验的,那些兽族的幽冥亡者,不好处理吧?要是这群妖魔鬼怪杀入帝国,你们觉得百姓会受什么影响?生灵涂炭是起码的吧?”

东方恋雪耸肩笑道:“杀妖除魔,这好像是各位大和尚的责任,现在你们放着正事不干也罢了,我们来替着干,你们还从中阻挠,要是情况失控,这些妖魔鬼怪为祸天下,一发不可收拾,你们不但成为千古罪人,死了以后……我保证西天无望,地狱有份啊,你们都是修佛的人,总不会说不信这世上有地狱吧?”

这些指责的分量,超过了这些武僧的负荷,他们眼中不再那么冷静、镇定,开始有了动摇,只不过他们的合围阵形仍如铁桶,没有半点空隙,陆云耕、胡燕徒见状,开始运气凝神,准备战斗。

手执兽王刀的胡燕徒,一身凌厉气势,有若刀刃,迫得人寒毛直竖;陆云耕刚刚取得进一步的突破,力量更上一层楼,散发的压迫感只会比胡燕徒更强,这两人联手起来,摆出一副不善罢甘休的架势,武僧们心下着实不安。

身为慈航的戒律执法,他们有不少外界所不知的利害杀着,不管对上什么高手都不怕,可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神佛所赐之力,在本身心虚的情况下,威力起码打对折,甚至可能使不出来。那群兽族僵尸的厉害,他们亲身体验,晓得这些东西若真南侵,必是人族浩劫,面对陆云耕、东方恋雪扣下的大帽子,他们更没法心中坦然,在这种情形下战斗,实在是不利到家了。

“老大、老胡,你们且慢动手,嘿,大师们不是不为所动,是他们没法动啊,说到底,他们也是听命办事的,要动手他们怕当了千古罪人,死了下地狱;要后退他们怕寺里追究责任,先论他们的罪,进也不得,退也不能,他们的立场和我们基本一样,你们为难他们干什么?”

东方恋雪笑道:“眠日大师,你出来说句话吧,何必让你手下弟子为难呢?大师你直接出来,大家当面说清楚,如果你真认为斩了我们,你问心无愧,对得起佛、对得起全人类,我们兄弟三人一动不动给你斩了又何妨?”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辈!”

沉喝声中,一道白光在包围圈中闪过,高大的持刀人影现身,雄伟英武之姿,凛然气势,一下就把陆、胡两人给压了下去,只有东方恋雪仍是耸耸肩,笑道:“大师好气概,忿怒明尊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人人都说,戒律院的眠日大师,是慈航静殿的硬汉,铁骨铮铮,是个有良心的明白人,我们三兄弟对大师素来敬仰,只是没资格投入戒律院,聆听大师教诲,要是大师真认为我们有什么不妥,我们绝不抵抗,任大师你处置便是。”

之前说一动不动挨斩,胡燕徒、陆云耕还以为东方恋雪是说笑,现在类似的话又说一次,两人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可吃惊不小,眠日确实是慈航静殿中的铁骨硬汉,形象也说得上正派,问题是这人的下手不留情,也是出了名的,只要判定是该斩该杀之恶,他挥刀“超渡”,从来不皱眉头,如果是要赌他敢不敢、会不会一刀斩下,陆、胡两人都认定他一定会斩,那……到时候该怎么办?

眠日看了一眼东方恋雪,最后望向胡燕徒,“就问你两句,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没等胡燕徒回答,眠日抖手扬刀,刀上一道白光照过胡燕徒,无视一切护身气劲,贯入体内,甚至直透神魂,胡燕徒吃了一惊,也认了出来,这是慈航静殿的独有咒法,被施了这门佛法后,如果撒谎,立刻就会生出反应,是戒律院的审判利器。

“神掌你如何修练?是否透过舍利遗骨?”

“是!”

“你对神掌的掌握,能把完整功诀和招法写出来吗?”

“不能。”

胡燕徒答得果绝,连着两个问题,一口气答完,眠日手中的象牙刀,刃上发出的白光也没有任何异变,显然这两个问题,胡燕徒都没有撒谎。

东方恋雪暗自佩服,眠日这和尚确实厉害,两个问题一下就命中关键,料中胡燕徒能够修练神掌,必是透过某位曾修成神掌的高僧遗骨,隔世参悟,这个问题不仅是确认,更展现他谋算准确,先声夺人,但第二个问题就字字诛心,能否将所会的部分完整写出,这代表胡燕徒对神掌的理解程度,还有……他的利用价值有多少?

(老胡没法将神掌化为文字传承,这代表他的利用价值有限,他的神掌没法传承给其他人,也代表他的实力不过如此,大和尚率领众人齐上,要吃下问题不大,所以……他的第三个问题应该是……)东方恋雪心念闪动,本来说只问两句话的眠日,冷不防地抛出第三个问题,“是谁传你神掌的?”

“—个黑衣人。”

“黑衣人是谁?你必然知道,坦白招出,饶你不死”

“我……我……”

胡燕徒张口结舌,他本想说黑衣人身分不明,却怕触发法咒反应,连“我不晓得”这个答案都不能说,一时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一类的问题,如果是扔给东方恋雪,那就不难解决,他可以用似是而非的半真话来绕,可胡燕徒没这种本事,一下答不出话,睁眼只看到眠日双目炯炯,有若冷电,心中一动,就想挥刀动手。

没有想到,胡燕徒这边才刚想动手,眠日就陡然一声大喝,犹如雷霆破空,霹雳震怒,内中更蕴含无穷佛力,一喝之威,让附近的人一下整个愣住,除非在精神方面有特殊修行,否则最起码也是短暂失神,厉害一些的,当场就屁滚流,心防失守,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孽徒!受诛吧!”

一喝之后,跟着就是一刀,当头斩向胡燕徒,虽然刀上没有生出琉璃宝焰,可这当头一刀,却具天裂云崩的威势,看着刀上的白光,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胡燕徒如果举兽王刀去挡,必会瞬间刀断人亡,没可能挡得住……陆云耕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无论是那声正法大喝,还是这崩云一刀,都让自己心神剧震,但只是短短一瞬间,自己很快便回复清明,没有受太大影响,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看胡燕徒一刀未发,就已经心神失守,断无可能接下这刀,自己如果不出手帮助,难道要眼看着他被眠日一刀处决?可照东方恋雪之前的暗示,似乎是要自己束手挨刀……短暂迟疑,陆云耕已决定要出手救援,可他才刚刚一动,眠日的刀就骤然转向,如此气势磅礴的一刀,竟然说转向就转向,半空中轻巧一折,水平挥向胡燕徒旁边的东方恋雪。

(大和尚脑残了?怎么砍我?)

东方恋雪吓了一眺,他本来正好整以暇地注视陆、胡两人,想藉机看看他们对自己的信任有多少,却不料事情骤然生变,眠日的一刀居然对着自己砍过来,最初的惊愕,在与眠日目光交会的瞬间,整个明白过来。

佛门修练唯心,有一大堆战斗法门,都是在战斗中先声夺人,摄敌心志,所以慈航高僧的战斗,常常都是吼喝如雷,目光犹胜冷电,直透 神魂,这些以前曾让东方恋雪头痛,可是有了封禅九忏的修为后,这些对他已经影响有限,所以才能悠闲地旁观胡燕徒的窘态。

怎料,与眠日目光交接的一瞬,看到的不是威厉神光,只有一抹看透一切的了然,眠日没有运起任何慑心眼技,他只是单纯看穿了这三人之中,东方恋雪是拿主意的首脑,什么事情东方恋雪都脱不了干系,只要东方恋雪一倒下,剩余两个人就好处理得多,要战要和就都是他来说了算,所以他的一刀,不斩胡燕徒,先砍东方恋雪。

(王八蛋!资料里没说这贼秃是那么精明的人啊,这一刀摆明就当我是首恶来处理,如来神掌又不是我练的,我也不过是栽赃你一下,为了这个当我是首恶,至于吗?)东方恋雪盯着这一刀,心里大骂,尽管这一刀来得甚急,但要躲要避,他仍可以做到,只是这么一来,难免要暴露很多东西,可能导致自己的计划全盘失败,与其要这样……刹那间,东方恋雪做出决定,不避不闪,站在原地不动。乍看之下,他像是被吓呆了,不及反应,因为眠日的变招来得太急也太快,先斩胡燕徒,最后一刻才砍向东方恋雪,几乎是一转向,刀刃就快砍中东方恋雪,旁人根本不及抢救,只有眠日自己才晓得,这年轻人是故意不闪的。

双眼对接的刹那,东方恋雪从眠日眼中看到的,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但眠日却在东方恋雪眼中,先是看到质疑、错愕,跟着就看到坦然无惧,还有一丝挑衅,仿佛不信他这一刀真敢砍下来。

(笑对生死,胜似许多修行多年的出家人……慈航静殿里己许久没出过这样的年轻人才了……)眠日心中无声一叹,但手上的刀却没有停下,反而将暗暗扣着的潜劲全数爆发,令这一刀更狠、更绝地直劈过去。如果这场豪赌的内容,只是取决于眠日的判断,那么在这一瞬间,东方恋雪已经大输,但打从一开始,他想钓着的鱼就不止这一条……就在这一刀将要砍中的刹那,东方恋雪和眠日都生出一种奇怪感觉,好像时间的流速,整个慢了下来,为刀气所激飞的落叶、地面扬起的泥浆,都用乌龟一样的速度,近似停止地缓缓位移,就连那理应瞬息劈中的刀,都一起慢了下来。

诡异的变化,来自一股神奇的异力,这股力量最初出现在十米外,但一下就闪电迫近,更蜕变为一股无比精纯的佛力,东方恋雪心念闪动如飞,身体却没法动作,只能尽量侧转眼珠,恰好看见那道魁梧身影, 突破时空限制,瞬飙而至。

“吼!”

胡燕徒发出一声雄狮怒吼,身后莫名生出的一股大力,撞击他的身体、经窍,让他不由自主地动作,如山洪爆发的强大力量,催迫出凶猛一刀,刀光如青电,直直斩向眠日握刀的右臂。

眠日的金刚身、金钟罩的修为均高,寻常刀剑不放眼里,但一把催迫出刀芒的兽王刀,让他心有所忌,不能不撒手,东方恋雪之危立解,可是这被截断的一刀,虽然撒刀,却没有收回,如水刀势异常灵活,刁钻一翻,挥砍向用力已老、破绽大露的胡燕徒。

这一刀劈得更险,只是先机已失,东方恋雪、陆云耕分自左右抢攻 ,不但来得极快,而且他们身后明显都有一股相同的佛力,支撑着他们发出攻击,更让他们的力量陡增两成。

左右凌厉夹击,眠日知道硬拼不过,刀势一转,回绕一圈,琉璃宝焰骤吐,炽烈佛火将东方恋雪、陆云耕的攻招荡开,力道也卸去过半,照理这是往后退去的好时机,可是这位大和尚表现出的斗心无比强悍,非但不退,还拼着受东方恋雪、陆云耕的余力联合一击,硬是发出一掌,直轰向胡燕徒的面门。

比勇悍,胡燕徒绝不输给人,此刻短兵相接,闪无可闪,他索性不守,一刀就直捅眠日的胸膛,要拼个两败俱伤,只是一刀甫出,背后的大力又出现,却是将他一把往后急扯,避免玉石俱焚的惨状。

眠日的佛掌重重印下,胡燕徒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同样浑厚的手掌,对着眠日的重掌,两边狠狠对轰,与此同时,东方恋雪、陆云耕的联手一击,也都打在眠日身上,四方雄力对撼,激起沙尘飘扬。

外头包围的金刚武僧们,直至此刻才反应过来,正要抢上,却听眠 日一声重喝。

“全都退下!”

这一声,让谁都不敢妄动,而烟尘渐散,他们看见包围圈中,除了眠日首座与三名目标人物,还有一个高大的巨汉,比胡燕徒还高了一个头,一掌与眠日相抵,表情平淡,似乎大占上风。

“……眠茶!你躲避寺里多年,今天终于肯出来了! ”

第七章 慨赠义粮·自毁长城

一场混战,陆云耕、胡燕徒打得晕头转向,奋力恶战过后,才发现所处身的这个战局,远比预期中要大得多,不但外头有黄雀窥视,就连身在局中的螳螂都很不简单,等着引出外头的大鱼,就只有自己傻呼呼的闷着头战斗,等到所有钓人的、被钓的一次出现,这才在那边傻眼。

东方恋雪明显是有什么打算的,陆云耕本以为他的目标是眠日首座等一干人,但现在看来,恐怕他也将眠茶当成目标之一,果真一线多钓,钩钩不落空。

眠日首座同样也是狐狸一只,堵人出手也就算了,最后的那一掌,拼着受两人重击受创也要打出去,如此执着,可以说是要杀胡燕徒,也可以说是要逼眠茶留下,当时眠茶虽已为了救人而现身,不过他若要走,恐怕也是说走就能走,眠日这才硬出一掌,迫他相拼,以此留人。

这一掌,眠日也付出了代价,东方恋雪、陆云耕两人当时奋力出手,背后又受眠茶一掌灌力,发出的力量较平常陡增数成,重重轰在眠日身上。高阶的东方恋雪也就罢了,刚刚晋升的陆云耕却不容小觑,他的那一拳,打在眠日腰间,雄力爆发,眠日的脸色立刻变了。

陆云耕被震退出去,暗自惊叹这位首座的金刚身厉害,能挡住自己的一拳,还将自己反震出来,想当初自己见识天妖威能时,赞叹慈航静殿内没有这样的天阶人物,不过如今看来,即使慈航静殿没有天阶人物,但近似的人物却绝对有,只不过自己以前修为太浅,感受不出,如今层次高了,才真正分辨出慈航静殿的高手是怎样程度。

不过,相较于陆云耕,眠日心中的惊愕只有更甚,一直以来,他主要提防的对象,是据说能使如来神掌的胡燕徒,实际近距离感受过后,已知胡燕徒所悟有限,不足为惧,至于陆云耕这个三流弟子,更不在眼内,哪想到他一拳打来,眠日这才知道自己的估计大错特错,这个陆云耕,赫然是三人中最具威胁的一人,他那一拳,竟可把自己的金刚不坏体一拳打破。

金刚不坏体,是戒律院能屹立不摇的重要筹码,号称不败不破,眠日身为首座,为了指导座下门徒,在金刚体上没少下功夫,对自身金刚体的修为尤感自信,哪想到陆云耕沉猛一击,竟将他的金刚体硬生生打破,若非内中还有一层金钟罩护身,别说将人震退出去,立刻就要出丑。

错估陆云耕的实力,是眠日的大失策,也因为这样,他震退陆云耕、东方恋雪之后,并未再对胡燕徒出手,甚至撤了掌,只是和眠茶对峙,而这时的情形更乱,外头包围的慈航武僧要上前动手,可大批人马却赶了过来,有人有兽,都是眠茶手下的人。

东方恋雪先前离去时,刻意放慢脚步,本就没有走出多远,这里仍是村子的活动范围,村里的战士见到三人被围,眠茶都现身出来,哪里还坐得住?纷纷狂吼着冲出,他们人数众多,反而一下将慈航武僧包围在里头。

眠茶手底下的这些人,非常奇怪,模样看起来像普通村民,包围人的时候,却有行伍军阵的架势:身上明明都笼罩着淡淡的佛力,可是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样和,好像个个都暴躁易怒,只要稍微一下撩拨,就会吼叫着冲上前动手了。

慈航武僧们感受到这股压力,不敢大意,本来组成包围圈的他们,也算训练有素,不待下令,立即变阵,一半仍旧对内,另一半人回转过身,组阵对外,无论内圈、外围有状况,都能够立即应变,但外头的村民人多势众,数目是几倍于己,内圈又有四名强敌,两边真发生个什么事,都未必镇压得住,众僧脸上无惧,心下却已动摇。

对峙中的两边,气机相抵触,一方动摇,另一方立生感应,村民们挥着手上的刀剑棍槌,挂着不怀好意的表情,眼神凶恶,缓步逼近,那个模样……十足就是自己巢被敌人进犯,怒起反击的野兽,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声音响起,他们下一刻就会暴起发难。

“东边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们都离开吧!”

一字一字,蕴含无穷佛力,如暮鼓晨钟,直传入耳,震魂荡魄,心中的烦躁恶念,就像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刹时为之一醒,双边对峙的火药味一下淡了不少,而说出这些话的眠茶,此刻已无视慈航众僧,自顾自地取出一支雪茄,随手点燃,叼在嘴边,张口喷云吐雾。

眠日注视着这个同门,沉声道:“离开?我们何时说要走了?”

“谁在乎你们说什么?走是你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不然难道你想在这里和我们不死不休吗?”

眠茶的话很不客气,而现实也是这样,一旦双方翻脸动手,光一个眠茶就深不可测,再加上陆云耕三人,眠日首座必然无幸,至于外头的慈航武僧,他们的实力还未真正发挥,有许多暗藏的技巧没用出来,特别是当封印阵完成,他们的战力将大幅提升,照说无须惧怕,可面对步步进逼的村民,他们确实有一种无法战胜的危险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们确实感受到了。

“戒律院的工作是执法,但是否是不惜一切地执法? ”眠茶喷吐一口烟气,淡淡道:“你身为戒律院首座,这些戒律院的武僧,都算你的徒子徒孙,你对他们有责任,真要把他们全部葬送在此,死不得还乡,这样才算成全慈航静殿的大义?”

“你自身的事,姑且不论,早晚水落石出,但这个人……”眠日指向胡燕徒,道:“神掌的事,你也要插手? ”

“什么狗屁神掌,老子半点兴趣也没有,少拿屎盆子往老子的头上扣,到现在还对什么神掌纠缠不休,就证明了你们的不长进,可别当老子也和你们一样,整天混日子。”

“……当离寺求道,找寻传说中的九忏凶地,而今你身负九忏式,想来你已经找到,不枉你辛苦一场,我该为你祝贺,但不知你想寻找的大道真理,结果又如何了?”眠日道:“你身边的这些人,还有兽族,入道未久,却能使神通佛法,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今天纵能暂避,早晚还是要做出交代……”

“无所谓,你想怎么要交代?尽管来要好了,看看你们能查出个什么来。但这几个后生小子的话,倒也不是全放狗屁,老子奉劝你仔细想想,他们现在正全力挡着兽族,还有那些妖魔鬼怪的,如果因为你们扯后腿,导致他们全军覆没,这结果一发生,老子看慈航静殿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眠茶道:“就算你们当世间的谤誉都是空话,可是由此衍生的无穷业力和因果报应,你们承担得起?慈航静殿承担得起?没那个就别蹲那个坑,动手之前,奉劝你们三思而后行吧。”

“……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的。”

眠日这么扔了一句,诵了一声佛号,率众从东边的缺口离去,对胡燕徒看也没看一眼。看这批人离开,东方恋雪心念一动,低声对身旁的两人道:“这边交给你们了,去和这位将军和尚谈谈,运气好就把他一起拉来对抗兽族,如果他油盐不进,那至少也要和他套近乎,拉点关系,现在搞好了关系,以后遇到事就没关系了。”

陆云耕道:“你去哪里?你伶牙俐齿,要拉近关系,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增近关系最重要的是要心诚,过于伶牙俐齿只会有反效果,照我看,眠茶大师最讨厌的,就是我这种人,所以我先离开,为你和老胡制造机会啊。”

“又不是相亲,制造什么机会?”陆云耕抓着东方恋雪的手,正色道:“我不怕你趁机开小差,但你别趁这时间去干什么对别人危险,对你自己也危险的事啊!”

“呃……老大你真是抬举我,像我这样的人,高风险的事情当然是推你和老胡去做,怎么会由我自己亲身犯险?你见过哪个爱动脑子的人,是喜欢自己亲自去干危险任务的?你真当我脑子有病啊?”

东方恋雪哈哈大笑,把这里的事情留给陆云耕来处理,他心知肚明,眠茶为人既深藏不露,又有不动如山的本事,自己想从他那边套什么情报出来,多半是无望,两边干瞪眼,浪费时间,还不如把一切赌在陆云耕的个人魅力上,看看他那股妖孽的诚恳气质,能不能再次产生奇迹?

(老胡的存在,也是一个关键点,眠茶不在乎怀璧其罪的风险,出手救援老胡,就显示他对老胡挺中意的,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大剌剌的豪爽个性,子、直线条,相互中意的可能性很高,这边交给他们应该没问题……)东方恋雪笑着离开,确信这边会有好结果,自己则趁这机会,十万火急地赶往另一个目的地,执行他不想被其他人发现的秘密计划。

三族联军仍被牵制在巴吐城,未有离开,最初是为了搜救,几天下来,现在情况已经有了改变,想走也走不了。

兽族本就不是重视死者的地方,之前大张旗鼓地搜救,一方面是为了救人,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以搜救为名,维持表面的和气,暂不撕破脸,尽管三族都知道,眼下分秒必争,谁能先出手,谁就可以掌握雨林的局势,却偏偏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抢先着?

并不是盲目攻击就算抢先机,伤亡惨重的虎族、豹族因为害怕被各个击破,先联合在一起,让狼族失了最佳的攻击时机,硬攻将面对虎、豹两族残部的亡命反扑,势必要付出惨重代价,而虎、豹两族也不可能抢攻狼族,他们始终处于弱势,内部也不是团结一心,不仅两族彼此间有小磨擦,就连两族内部也各自纷争不断,上演权力继承的明争暗斗,只不过碍于强敌在侧,不得不压下内部矛盾,先联合对外而已。

就这样,在相互牵制、各有所忌的情形下,三族展开了兽族历史上为时最长的搜救行动,转眼就过去七八天,对人类来说,一场大灾难过后,为了搜索生还者花上七八天,是很正常的事,时间更长一倍的都有,但在兽族这边,这种行为不仅无前例,还非常要命,因为兽族的物资条件从不充裕,哪怕是大族,也只是稍微好一些,这么漫无目的耗在一处,别的不说,粮食首先撑不住。

粮食问题,是历来兽族战争中最痛苦的一环,他们的攻击力极强,因为只能靠着打垮敌人,掠夺来补充物资,一支不胜就要饿肚子的军队,冲锋战力当然很强;他们普遍倾向速战速决,因为时间若拖下去,粮食就有出无入,非常要命,现在三族被卡在巴吐城遗迹附近,进不得也退不了,粮食消耗剧烈,让三族兽军都像站在刀尖上跳舞,承担着莫大压力。

这种牵制拉锯的局面,似乎只有一个解法,就是看哪一族因为缺粮,先行崩溃,无论是撤退也好,溃散四逃也罢,只要其中有一角崩塌,整个局势就豁然开朗,不用再僵持下去了。

狼族在这一点上,处于最不利的位置,尽管他们保住了元气,是军力最强的一族,可人多就代表粮食消耗大,虎豹两族因祸得福,粮食吃得没那么快,两族还剩下一日半的余粮时,狼族已经断食两日,饿得眼中要喷火了。

兽族不是什么讲耐力、意志的物种,王者的首要职责,就是带领全族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不能满足这个条件的,没有资格当王,一旦兽族开始挨饿,别说军心要乱,分分秒秒都有可能造反,把领导人给宰了,另选一个承诺能带大家吃饱饭的……断粮两日还强撑着忍下,本代的狼王已经是非常有人望,非常有能耐了。

即使这样,狼族的忍耐也到极限了,特别是当后方屡屡传出消息,有几支部族惨遭洗劫,被袭杀的部族里,有一支还是狼族的分支,从老弱生还者的口中,得知下手掠劫的是人类,还很有可能就是原先驻守巴吐城的那一批人。

敌人没有被消灭,还跑去袭击自己的后方,己方不能反击追杀,全体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还饿着肚子,这样兽人们还不闹炸锅,那就真的没有道理了,连日来吵闹不休,重掌拍桌,连桌子都不晓得打烂几张,弄到狼王头大如斗,偏偏又不能纯以个人威势镇压,毕竟眼下情势紧绷,王座就像坐在火药桶上,稍微一下处理不好,王座上的他首先粉身碎骨,身旁的那些勇悍武卫,说不定翻脸就取下他首级……这种事情在兽族中已是家常便饭了……卡在这个窘境里,狼王头痛如绞,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己解脱出来,兽族武力强大,擅长动脑子的就没几个,弄到想找个来商量都找不到,可话又说回来,真有那种头脑好、会想的,狼王自己也信不过……眼看粮食危机迫在眉睫,这时意外接到的消息,着实令狼王喜出望外,因为有人送了一批粮过来,数目不多,对于胃口向来大,又饿了两天的狼族,更不够一口吃的,但和水一起混着煮稀了,总算能稍为凑和,减减饥饿……这消息有若天降甘霖,狼王惊喜同时,也听到送粮的人类要求见面,并且已经等在王帐之内,由于狼王在和将领们开会,这个人已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人类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送粮过来,这是怎么看怎么诡异的事,人类素来狡猾多诈,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尤其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但既然对方现身想见面,这边自然没有规避的理由,又因为对方只来一人,狼王带着几名强横的贴身武卫,到王帐中接见来人。

才一踏进王帐,就听到一个声音,那是一个令他们听了之后,猛吞馋沫,又火冒三丈的声音……饱食之后的打嗝声。

“嗝!吃饱了真是舒服……”

不但有打嗝声,这个人居然还在剔牙,身上更散发着酒香,这一切都令早已饥肠辘辘的狼人们垂涎三尺,狼王更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很眼熟。

“喔喔,狼王来了,哈哈哈,怎么来得这么迟啊?真是令我好等……”

这个人类一下跳了起来,好像见到故交旧友,非常亲热地迎了上来,这种架势将在场兽人都吓了一跳,在他们记忆中,还真没看过人类对兽人是这态度、这表情的,而他们确实也都认了出来,这家伙不是别人,就是那日被擒到兽人大营,对着三族兽人侃侃而谈,反客为主的人类使者,东方恋雪。

“唉,狼王,看到你我实在太高兴了,这雨林真他妈不是人待的地方,我被派到这里来出差,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楣啊,这次回去之后,我必定要奏明圣上……也就是人族的大皇帝,把这边的环境弄好一点,至少也要修几条大路啊……我在树林里连腿都快要跑断了,蚊虫又多,还尽是碰到打劫的……唉,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东方恋雪扑过来要和狼王拥抱,那种过于亲热的态度,对兽族而言,比冲上来刺杀还要危险,护卫们连忙将东方恋雪挡下,却又有些尴尬,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类刚刚送了礼物,一方面却是体会到那句人族俗谚“伸手不打笑脸人”,确实是有道理的……这反应看在东方恋雪的眼中,实在有趣,以自己的标准来说,这些兽人可都是老实人啊……“给我退下,不要乱靠过来,我们是伟大的兽神之后,不会与你们这些卑贱的人族靠近。”狼王出声斥喝,表明立场,跟着就先问来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误会啊,大王可别拒我这人类于千里之外,我祖上也有兽族血统,说来我们也都是一家人,至于我到大王这里来,当然不是胡乱过来,是来这里给大王好处的。”

“好处?”

“嗯啊,不就是上次说的同一档事吗?人族的大皇帝,拒绝了狮族的联盟要求,让我到北地来另找合作对象,我想在你们三族之中找一个,谁知道你们那么不成器,弄到自己阵营里都有大堆狮族奸细,没事还跑来玩自爆,炸死你们也就算了,居然连本使都险被波及,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东方恋雪叹气道:“我跑了出去之后,接到人族大皇帝的传信,说是狮族的二批使者到了帝都,原来这批狮族不是现在的狮族,是之前狮族的幸存者……说是幸存者也有些不对啦,因为这些东西都已经半人半尸,是介乎生死之间的存在,平常很难被发现……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以祭司团为主,还偷了很多兽族强者的尸体当同伴,说是正准备让伟大的祭司契拉东赞复活,只是还有一点小问题,所以来邀人族联手,事成之后,瓜分雨林,共谋北地霸业。”

一席话给兽人们带来不小的震惊,上趟东方恋雪与胡燕徒大闹一场后,三兽族将信将疑,放慢攻击脚步,遣急使去狮族探查,结果虽然觉得狮族气氛有些古怪,可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实证,可以证明狮族密谋再起,或是研发秘密技术。

兽族中的年轻一辈,素来对遮日那王的霸业敬仰有加,如果在没有实证的情形下,对狮族施压太狠,会引来年轻兽人的全体反弹,又兼之巴吐城战事在前,此事就不了了之,三兽族的高层共同决议,就是先拿下巴吐城,然后再对狮族搜查一次,找出证据,同时也要刮出那个信口雌黄的人类,看看他所言的一切是否恶意造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巴吐城的大败,让兽族整个被打懵,什么别的事都顾不上了,更将这些问题抛诸脑后,直至东方恋雪此刻忽然现身,他们本想要把一切趁机问个清楚,可还没开口,就被东方恋雪抛出的一连串消息给震傻,这些话不仅解释了他们所有的疑惑,还合情合理,他们虽不至于完全相信,却提不出问题来。

这也是东方恋雪预计的效果,他不怕被质问,因为自己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经得起考验,至于狮族秘密找人族合作,这虽是谎言,可偏偏却是他们最不可能去查证的地方……当然,自己不能给他们太多深思的时间……“这群僵尸们想找我们合作,真是脑袋装屎了,我们人族再怎么发癲,也不会和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打交道啊?僵尸是什么东西?是死物,天生对活物就有一股怨恨,不管嘴上说得怎样好听,最后肯定会捅我们一刀的,我们又怎会傻到与他们联手呢?”

东方恋雪道:“你们也不想死吧?站在同为生者的角度,我们就该联手,其实我也不是很满意你们,但谁让我别无选择呢?当初我是想在你们三族里挑一个,谁知道你们这边的变化快,一转眼,你们就只剩下一个了……就拜托狼王你行行好,把和约签了,我好拿回去覆命……求求你了,这地方到处都是蚊子、毒蛇,本官多待一天都难受,你们就发发慈悲,帮帮忙吧。”

看到这个人类鞠躬哈族、打躬作揖的模样,兽人们都笑了起来,特别是狼王,与人族合作兹事体大,不是随便说说算的,但如果只是要签一纸和约,那就无所谓,一纸空文毫无约束力,兽族从来就看不起人类,约定的事随时说不认就不认,这个人类搞不清楚状况,还真把约定当回事了……不过,想要签约,肯定是要拿出更多的好处……“哼!你想签和约?你们人族在巴吐城卑鄙设计,陷害我们兽族的勇士,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居然还想说和平?你在做梦吗?”

“误会!误会呀!那都是他们自把自为,本官是秉持诚意来和你们谈的,哪知道他们会安排了这么毒辣的计策,搞得你们全军覆没呢?你们如果不高兴,我立刻命他们来向你们道歉,看看是要磕头赔罪,还是直接让他们的将军自杀谢罪,我都可以安排,无所谓的,只要各位老板满意就好。”

东方恋雪的低姿态,让兽人们大吃一惊,他们不是没听过人类之中,有些奸臣、小人,陷害忠良,卑鄙无耻,但无耻到这程度的,还真是没见过,为了自己能轻松交差,居然出卖前线大将……只是,如此他们又觉得不妥,因为这么逼人族大将自杀,好像兽族打不过人,用卑鄙手段逼死敌人,真这么干了,兽神子孙的尊严何存?必定会成为雨林的大笑柄……这话题不好继续下去,狼王把话一转,拍桌怒道:“战场杀伐,各凭本事,这帐姑且不算,但你们袭杀我兽族的部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这……”东方恋雪看来很吃惊,却没有半点愧疚与胆怯,“这真是冤枉啊,我也狠狠骂过他们,可他们说雨林里都这样,平时兽族欠粮,也是去小部族烧杀劫掠,只要不是杀到自己同类就好,这种事常常发生,是本地风俗,你们都习以为常了,我们人族不是兽族,更没有不杀同类的顾忌,就看到哪家抢哪家……怎么不是这样吗?这不是本地风俗?他们骗我?”

东方恋雪一副状况外的模样,连声发问,问得狼族哑口无言,他们不能说不是,因为每逢粮食欠缺,兽族就会让采集队多搞粮食,采集队为了省事,往往就出去掠劫其他弱小部族,由于得粮不易,各兽族对此都睁只眼、闭只眼,直到遮日那王崛起,强势统合各兽族,对此明令禁止,才停住这现象,可随着遮日那王殒落,近几年……又故态萌发了。

问题是……他们也不能承认正是如此,一旦认为这是兽族风俗,人类的行为就合情合理,难道那些受害的兽人都白死了?

发现难以追究责任,这话题进行不下去,狼王唯有转过话锋,另辟战场,“你抢了我们兽族的粮食,拿来送还给我们,这算是什么人情?这些粮食上都染着我们同胞的鲜血,莫非你以为我们软弱可欺不成?”

“天大的误会啊,我有说是送礼吗?打一开始,我就说是归还了,由于我迟到一步,来不及阻止惨案发生,但为了表现人族大皇帝的诚意,我把那些人类军队抢来的粮食全缴了,交还给狼族,拿了不该拿的, 总是要还,归还给你们总不过分吧……这些我一开始就说了,怎么通报的那些狼兵,没把话告诉你们吗?”

东方恋雪一脸无辜,道:“鲜血什么的,恐怕没办法了,我看你们的兵,好像已经把那些粮食全分了,加水煮粥,现在就算没全吃光,也吃掉七八成了,你们是要他们全部吐出来吗?

第八章 同甘共苦·走为上策

对于自己手下是什么德性,狼王是很清楚的,即使在正常情形下,他们都是莽莽撞撞,记不得多少吩咐,现在断食两日,饿到不行,看见粮食送上门来,光是记得验过粮食有没有毒物再吃,就已经是非常难得,想指望他们还记得这些粮食是用什么理由送过来、忠实传达,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了。

眼看狼王语塞,一名贴身武卫跳出来说话,怒道:“你来这里求和的,知道我们都没吃饭,怎么还敢吃得酒足饭饱地出来?这摆明就不把我们放眼里,可恶至极,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罪名有些小气了,不过狼王也觉得有道理,特别是想到外头那些兽兵都在吃,自己却还饿着肚子,这怒火就更强了,忍不住怒瞪东方恋雪,想看他有何解释。

“误会!天大的误会呀。”

恍如被巴吐城主附身,东方恋雪将那卑微模样学得唯妙唯肖,特别是那副如小猫般的无辜表情,更让人不晓得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我不是故意要剌激你们的啊,那时我领着你们的兵卒去林里领粮,他们把粮扛过来以后,说是怕里头有毒,要我吃给他们看,我只好当场煮饭吃给他们看了,恰好我身上还有酒和肉干,配着一起吃了,他们好像看我吃得很香,大家跟着一起吃了……唉,你说你们兽族真是多疑 ,我连着吃了两顿,撑得要死,现在你们还说我故意吃饱了来剌激你们……我冤枉啊,天下有什么人像我这么冤的吗?”

在场狼族的面孔,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甚至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都给这个年轻人一一化解,他们的凶恶像打在空处,全然使不上力,对方情理法占全了,就算想要无理取闹,都闹不起来,尽管他们不认识胡燕徒,却有了和胡燕徒一样的感觉……和这个人斗嘴,实在是徒劳无功……而当兽族这边无话可说,也就是东方恋雪全面反攻的时候……话,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来说了……首先是议定和约,东方恋雪摆出一副很急着离开苦难之地交差的样子,急着要签那纸对兽族毫无约束力的和平约定,兽族暗自发笑,开口讨要好处,东方恋雪想也不想,满口答应,表示只要和约能签,什么条件都好商量,要军火给军火,要魔法装备给装备,要粮也给粮……种种慷慨之处,让狼人们傻眼,庆幸有个大白痴主动送竹杠上门被敲之余,也暗暗骂了好多声:无耻大奸臣。

会任用这样的无耻小人当心腹,可见颜龙一族的子孙有多不成器, 兽族们心中鄙夷,但又发现他们面临一个难题,就是两边说的都是空活。签下那纸和约,只是一纸空文,狼族随时反口,根本没有损失,他们不明白为何那个人类如此珍而重之,不过,那个人类答应的军火兵器、魔法装备、粮食,都要花时间从帝国运来,眼下两手空空,什么也拿不出来,同样说的是屁话。

本来这样也没什么,兽族捞不到立即的好处,却也不吃亏,又捞了点粮食先吃下肚,就算签了和约凑和一下,也无所谓,但那个人类使臣似乎觉得过意不去,为了要完成他的工作,他想要再多表现点诚意。

“对了,从帝都运东西来慢,我可以让巴吐城那班人先拿东西出来啊,什么兵器装备粮食,他们都有,我直接让他们拿出来不就成了?”

“让他们拿出来?这不可能吧?”狼王质疑道:“雨林对人类可是险地,他们装备齐全,都还随时可能没命,何况没粮没兵器?你要他们卸甲弃粮,等于是要他们的命,他们还不和你拼命?”

“找我拼命?他们敢?我是谁啊?我是皇帝的心腹,钦差大臣!我的命令就是皇帝的命令,连皇帝的命令都敢不听,别说抗命者要死,就是他的家人、亲族,也全部都得死!”

东方恋雪拍胸大笑道:“狼王,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人类、看不起我,但我在巴吐城那边,可真的说一是一,没人敢反抗的,你若不信……这样吧,要他们主动来给你们杀,是有些不好搞,但我可以协助你设局啊,把他们诱入陷阱,你们趁机把他们灭了,不就什么兵器、粮食、装备都到手?虽然数量是少了些,不过就当作是前订,请狼王笑纳了。”

“你设陷阱?是不是真的?你们人类卑鄙奸诈,你会有那么好心?”

“请相信我诚挚的眼神,我可以对狼王发誓,如果我今天的计划有半字虚言,我还在生的老爸就不得好死!我都拿自己亲爹发誓了,你总 、该相信我吧?再不相信,到时候我本人就被扣在这里抵押,保证让你们心安。”

东方恋雪的计划还真不复杂,他让狼族挑选一个适当地点,做好陷阱与伏击的准备,他再回去编理由,说探得了狼族运粮队的动向,命令人类军队带齐装备,进攻那处绝地,届时狼族发动陷阱,再一下杀出来 ,那些人类军队就万劫不复了。

“我命他们出击后,就回到这里来报信,扣在这里当人质,狼王你大可在确定他们的动向以后才出兵,地方是你们选,陷阱是你们设,出击时间也是你们挑,所有便宜你们都占全了,连我本人都在你们营里扣着,这样还不放心……那不如回家带孩子算了。”

一直表现卑微的东方恋雪,在说到最后这句的时候,反过来露出鄙夷、嫌恶的神色,兽族本应勃然大怒,可是这回他们却没有反应,因为整串建议听下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在这么完善的条件下,如果还畏首畏尾,哪还能称作战士、勇士?不如回家带小孩子算了。

双方商谈的结果,就这么确定下来,东方恋雪负责去引来、出卖人类军队,狼族则在他们指定的谷地设伏,预备一举歼灭人类军队,夺取物资,而当这一切结束后,东方恋雪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和平协约。

为了增加彼此的信任,东方恋雪甚至提议大家歃血为盟,结义兄弟,这点被狼主拒绝,“我们是高贵的兽神之后,怎么能与你这人类结兄弟?”

“我也有高贵的兽神血统啊,我祖上曾经和兽人结亲,虽然几代以后,血统淡了,外表看不出来,可我们一家在人族那边,也是出了名的人面兽心,不信的话你去打听打听。”

“真的?”

“再真也没有了,我以我还在生的老爸之名发誓,如果我有半字虚言,我老爸就死无葬身之地!”

看东方恋雪说得恳切,狼王被说动,同意在上述的一切实现后,认真考虑与东方恋雪结义兄弟的要求,而当这一切都确定下来,身负重任的东方恋雪正要离去,狼王却叫住了他,有些迟疑地问话。

“你、你身为人类……这么做……”

这话照说是绝对不可以讲出口的,但狼王却问出口了,这一点着实让东方恋雪大叹兽人实在。

“狼王是觉得我这么做,是出卖自己的族群,卑鄙无耻?呵呵,你太不了解人类,也太不了解政治啦,他们死守在这里,好像是很伟大,但这是皇上要的吗?当大皇帝要的是和北地各族讲和,选一个出来当盟友,他们的死守,就是有害国家利益,净给皇上添乱,偏偏他们看起来还很伟大,这更是非死不可,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照着老板心意办事,这是陷害忠良吗?我这是为国锄奸啊!这回给他们个机会含冤而死,他们名留千古不说,还能领抚恤,运气好还有国家赔偿款……死得这么有价值,他们该请吃宵夜啦!”

东方恋雪耸耸肩,叹道:“我是替皇上作事,扮扮黑脸没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历朝历代都有,前辈们脸上抹着泥,死后替老板担着骂名,着实不易啊……说到底,大家不过是个打工的,都是替老板尽忠办事,何苦彼此为难、相互看不起呢?”

“……人类的政治,太复杂了……你……确实也满不容易的,我们看不起卑鄙奸徒,可我们敬重为主尽忠的好汉,你……已经得到我们的尊重了。”

狼王频频点头,很想要身边的手下向这个人类多学学,当一个不怕骂名,努力为老板分忧的好干部,转头一看,却发现旁边手下都露出很感慨的表情,似乎对这份同为打工人的心情,大大起了共鸣。

结果,东方恋雪离去时,狼人们收起了本来的鄙夷心态,纷纷与他握手道别,等待着他的再上门。

不能不说,这个看起来很卑贱的人类,办事效率确实挺高,半天时间,他就又回来了,左眼挂着一个黑眼圈,拍胸保证一切都安排妥当,人类军队已经朝着目的地进发。

“你、你的眼睛……”

“哦,这个啊?我下了命令,那边的将军不服气,我命令把他逮捕关起来,他打了我一拳,跑了出去,就是上次连战你们十七员大将的那一个……这算工伤,我回去以后定会申请医疗津贴,不过那家伙跑了,后头恐怕有点小麻烦,事不宜迟,你们就快动手吧,别让我的牺牲白费了。”

听到那个陆云耕跑掉了,狼族的众人一面暗叫可惜,不能在战斗中取下这名勇者的首级,一面也感到迫切,假若逃跑出去的陆云耕,策动人类反乱,这次难得机会就告吹了。

有一点是狼族未曾向东方恋雪提起的,就是他们非常需要这场胜利,既可获得物资、装备,也可以藉着胜利的威势,镇住蠢蠢欲动的虎豹两族,更要以此展现能力,不让熊族来插手局势,因此这机会怎么都不能放过。

在东方恋雪的努力下,狼族的最后一丝疑心化消,他们拿起刀剑,披上轻甲,纷纷出阵,至于眼睛被打肿的东方恋雪,则留在大营中,名为被扣下当人质,不过狼王特别交代,这是本族的贵宾,务必要好好款待,不得有误,所以兽人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起这位大爷。

狼族所选的伏击地点,是一处陡坡,因为附近没有更适合的峡谷或盆地,陡坡已是附近五十里内最合适设陷阱的地方,他们也早早就派人进入设伏,现在大队人马出动,只要人类出现在这处陡坡,大军就会从另一个方向,配合设伏人马,两面夹击,把人类军队一口吃掉。

不过,在设置陷阱这一点,狼族确实犯了难,因为如果目标是要获取物资,夺来装备,那就要尽可能减轻伤害,什么火药、滚石如雨,这类攻击打一开始便被排除,否则人类尸骨无存,装备与物资也全毁了,再者,各兽族也欠缺设置大杀伤力陷阱的材料与技术,因此……到了最后,狼族只能设伏,却没法设陷阱。

尽管地点是自己挑选,但范围被限在五十里内,根本就没什么可选的,而为了夺取物资装备,攻击模式也大幅受限,这正是看似自由,其实只剩一条路可走的局面,狼族并没有发现自己已落入人类的算计,当人类军队的踪影出现,隐藏在密林中的他们,摩拳擦掌,兴奋到不行。

人类的装备看来只是普通,腰间配剑,身上穿着轻甲,背后有一面方形盾牌,手上还有一截短棍,看起来都是普通的制式装备,算不上精良。有一些体积比较大的魔法武器,被护在队伍的最后方,士兵们很吃力、很小心地拖行着,这里怎么说也是雨林,要带重火力武装上阵,运输问题是很辛苦的……“果然来了!那个东方恋雪,说话算有信用,真不愧是我们狼族之友……”

“看他那么紧张和约,后头我们就给他一张吧,想不通人类的脑子,为什么对全无意义的东西那么紧张?这和人类的政治一样难理解……”

狼王表示困惑,不过,看到人类军队进入目标地点,数目足足有三四千,他非常兴奋,之前三族兽人有过预估,巴吐城守军不过数千,城破之后不知逃出多少,但最多也就是几千人,不会更多了,现在看这些人类的数量……就算没倾巢而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出动! 一举取下所有人类的首级,光我兽族,创造辉煌!”

这是类似当初遮日那王进攻时候的激励言语,狼王也学了过来,吼声激昂,振奋兽族之魂,只要此役一战攻成,他就有很大的可能,成为雨林的新霸主,甚至重现当初遮日那王的霸业,所有荣耀,就在今朝。

如此强烈的求胜,底下的人类全都感受得到,所以当大批狼人吼啸着从山顶杀出,顺着陡坡冲下来,前方也出现狼人部队,堵死前路,人类这边要说心里不怕,那绝对是假的,能够支撑着没有崩溃,只因为一个信念。

“喂,陆将军说,狼人很快就会乱起来,我们不用怕,你说这话是真是假啊?”

“陆将军的话哪会有假?更何况,如果他的预告不实,你也不用怕,因为你很快就没有害怕的机会了。”

人类的士兵短暂交谈着,似乎这样的谈话,能够助他们驱散恐惧,而他们面对危机,所作的也不只是闲聊而已,早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他们,虽被兽人的冲锋气势吓了一跳,却没有给吓呆,很快有了动作。

士兵们从背后拿出了一面方形盾牌,乍看之下,很像是制式装备,没什么稀奇,但这却是一面可以折叠、张开的盾牌,瞬间打开后,上头闪烁着符光法阵,立刻就是一面结界法盾,下方还有长长的尖刺,往下一插,立刻没入土中,这样的盾阵拉开长长一排,就成了盾壁。

什么东西一旦累积数量,总合起来的结果,就很惊人,这么长长一排盾壁,仿佛瞬间架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上头魔力符光闪动,一看就知道,比寻常的钢铁还要坚固得多,冲锋的兽人一见,整颗心就凉了下去。

盾墙只是第一道壁垒,后头还有其他的好东西,人类部队里闪起五 颜六色的光芒,有人专门负责施放魔法卷轴,连串魔力光华,笼罩住阵中每个士兵,为他们加持各种辅助魔法,让他们力大无穷,动作敏捷,而持盾士兵身后的第二排士兵,也举起了本来藏在身后的十字弓,锐利的弩箭,一下对准了陡坡上、窄路前方冲来的两路兽人。

东方恋雪曾对陆云耕说过,而陆云耕又反覆对士兵们教育过的名言:所谓的伏兵,不过是出来的时间、出来的地方特别一点,吓人一跳,占点先机而已,如果被袭击的一方早有准备,那么……谁伏击谁,其实很难说。

如今,早有准备的人类,就反过来打了狼族一个措手不及,十宇弓所发射的强弩,瞬间连射出去,狼族还没有奔近,就先在如雨急弩之下倒了一片,这一片倒了下去,对于正在冲锋中的狼族大军来说,不但打击了士气,而且倒下去的狼人,对附近急奔中的同袍更是一大阻碍,他们又要闪、又要跳,还要躲弩箭,速度自然减慢,冲到人类前头,只剩本来的两成冲力。

……这样的冲击力,要是能冲开那一排魔法盾壁,那就真是有鬼了!

人类这边为了承受兽人的俯冲撞击,也做了不少的准备,除了盾挡、弩射,还有其他的好东西伺候,他们将手里的短棍,上下撸动几下,短棍一下子伸展拉长,变成一杆两、三米的长尖枪,盾壁之后,瞬间生出了一座长枪阵。

长枪阵对骑兵阵,胜败比数素来是兵家争论激烈的话题,要是狼人军以完全状态,沿着陡坡冲下急攻,这座训练不足,仓促弄成的长枪阵,肯定不堪一击,但对上冲锋阵形大乱,威力也锐减的兽族大军,这座长枪阵绰绰有余,后排的士兵架起长枪猛刺,连最前牌的持盾士兵,都拔出砍刀,从盾墙空隙中不住挥斩,尽可能多去收割兽人命。

被打了个手忙脚乱的狼人群,发现即使离开了巴吐城,这群人类还是很难斗,莫名其妙拿出来的兵器,说强也不是很强,却配合情势,恰到好处,发挥出因地制宜的最大威力,将首几波的狼人兵打得哭爹喊娘,更让在坡顶看到这一幕的狼王怒不可抑。

“这群人类……几时变得那么厉害?幸好那个人类奸臣弄跑了陆云耕,否则就更难对付了!”

或许是因为东方恋雪的表演太好,狼王到现在还没想到东方恋雪设局陷害的可能,只单纯以为是这群人类善战,不过他很快下达了再次攻击的命令,因为第一波攻击无果,让他也看了明白,人类防御阵的手法虽妙,却仅是仓促弄成,恰到好处是赞美,也是极限,并没有长时间支撑的能力,换句话说,只要再冲锋上一两次,底下的人类必然溃灭,况且……兽族这边最强有力的狂化战士,还没上场咧……“不能让人类小看我们,给我攻!”

狼王发号施令,心里有些犹豫,考虑是否该先让杂牌部队冲一阵,再让自己的王牌部队去收割胜利果实,如此可以减少自己嫡系的伤亡,或是该表现得豪勇一些,自己直接率着大队伍冲下去,消灭人类,尽显王者的威武?

还没有想好,狼王的抉择就被意外打断,后方传来阵阵狼啸,还有狼人们的嘶嚎,一下子后方军势就整个乱起来,似乎是受到袭击,有敌人正从后方冲杀过来。

“怎么回事?敌袭?”狼王惊怒交集,“人类的军队全在下头,哪来的人摸到我们后方袭击?他们怎会知道我们在这的?”

现在似乎不是思考这些细节的时候,狼王闪电作出判断,不管人类是怎么摸到自己后头来的,他们几千人的军队都在下头,能跑上来奇袭的人只是少数,虽然可能是特别精锐小队,还可能是那个陆云耕亲自杀来,不过,数目绝对不多,狼族这边只要不自乱阵脚,调动高手去反包围,就绝不是问题。

“不要慌,人类的数目肯定不多,听我……”

狼王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越来越大的嘶嚎之声给打断,狼人军后队的混乱一发不可收拾,不是轻易能够控制下来,从后头攻击过来的敌人,明显数目甚多,不是少少一百几十人,甚至不只一千几百人,狼人军在这里伏击的兵力近三万,敌人要将之撼动,起码……不会少于一万兵力。

“不可能!人类哪来这么多的军队?附近除非是……”

一下闪过脑海的念头,狼王为之愕然,阵阵越来越大的虎啸、豹吼之声,让他晓得自己的猜想没错,而狼人军后方传来的那声惨叫,将这一切都证实了。

“虎族、豹族杀来了!”

这声叫喊传入耳中,不光是狼王,所有狼人一下全都傻了,虎狼豹三族之间情势紧张,战争在所难免,这是每个兽人都心里有数的事,然而,为何会是此时、此刻、此地?就算虎、豹两族真要动手,可狼族来此伏击人类,是秘密中的秘密,为了不惊动虎、豹两族,他们出发时还特别小心,用了很多掩饰手段,就是不想让这两族察觉,生出错误联想。

如此一来,狼族的情势大大不妙,他们的高端武力还没动,拥有狂化之能的战士正预备出击,这是对付人类的大筹码,可对付虎、豹两族却没用,他们虽在巴吐城损失惨重,不过能逃出来的,基本上都实力坚强,能够狂化,可以说是汰弱剩强之后的硬手,这些兽人组成的强军,绝对不是好应付的,更何况,他们的数量也不少。

一万多的虎豹联军,会狂化的近半,像是一支箭头,直冲狼族而来,狼族为了要打潜伏、袭击战,装备都没有多带,有些连皮甲都没穿,猛然挨了这一下,军势大乱,而此时他们才发现另一件要命的事,就是地理上的不利。

为了伏击人类,狼族特别选了这处陡坡,方便进攻时居高临下,以洪水奔流之姿,瞬息将敌人冲垮,这是本来必会出现的情形,但现在被虎豹两族冲乱军势,情况就很糟糕了,所谓的陡坡,陡得近似山崖,冲下去是很猛,可一下没冲好,就很容易变成滚下去,而当虎、豹联军像支箭头般直,狼人军赫然发现,自己被逼在崖边,退无可退,要嘛主动冲下去,要嘛就是被后退的人潮,挤得滚了下去。

底下的人类也没闲着,早已知道会有这情形发生的他们,自然也做好了预备,盾壁挡着狼人的进攻,后方士兵火速进行组装,凤香亲自动手,超神速组起几尊龙吼铁炮,对着陡坡上的兽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狂轰着。

“轰隆!”

“轰隆!”

震耳欲聋的炮击声,和无数锐利的铁片,一起落在兽人身上,杀伤力还是其次,最主要是要打乱兽人的军势,敌我两边人数相差悬殊,这边就算再勇猛,也不可能率着几千人,逆势冲上坡去,搅入几万兽人的混战中找死,所以东方恋雪给这边下的指令,非常简单,就是挡住狼人首几波的冲锋后,把炮弹一股脑地全发出去,打光之后走人,对狼王而言,这真是最糟糕的一点,他本来要伏击人类的部队,在陡坡之上,被人类、虎豹联军夹击,伤亡惨重,贴身武卫掩护他杀出重围,好不容易跑了出来,却碰上往这边逃来报信的大寨守兵。

“族王,不好了!虎、豹联军偷袭我们,大营快要被攻破,族人们已经……已经撑不住啦……”

这名拖命赶来报信的狼兵,满身鲜血,伤势严重,刚讲完这些话,就在狼王面前倒下,狼王心急如焚,只想赶在他没断气之前,抢着问出他疑惑许久的那个问题。

“东方恋雪呢?那个人类的奸臣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也被虎族、豹族给杀了吗?”

连串意外状况,早让狼王有所怀疑,而这名兵卒在断气前给出的答案,只让他无语问苍天。

“大军一杀来,我们本来要去释放他,才发现他……他……他早就……落跑了……”

作者后话:

这一集的前半本,连载中有朋友反应,“这次的章节有点深沉,仿佛回到xxx的感觉,这种真是又爱又恨,能够得到心灵深处的撼动,但是又很无力”,能得到这样的感觉,虽然不利销售,但站在作者的角度,实在很高兴。

常常看一些作品,明明就是打劫杀人,干的事情禽兽不如,却偏偏得到作品的赞扬,说主角杀伐决断,流着狼的血,宁愿当狼,不要作羊,是英主、霸主,甚至夸奖马刀、铁蹄过后,带来了新的文明。

我……其实很不能理解,干着丧尽天良的事,却要夸主角是英才雄霸,怎么所谓的英雄霸主,是靠欺凌弱小、残杀妇孺来混饭吃的吗?人生于世,对着自己的行为负责,为了生存,确实会有很多的无奈,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刘邦是流氓起家,最后能够成功开创王朝,成为人生胜利组,这是他的本事,但他再有本事,留下来的公论也仍是流氓一个,没人说他是英雄霸主。在战争中,不得不打劫、不得不屠村,这些或许都是不得不为的无奈,不过并不是拿着无奈当藉口,就可以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至少,死难者是不会认同的。

这几章,是陆云耕的面对与思考,也是我的思考,明知道写这些东西不受欢迎,会给读者压抑感,却忍不住想要写,这或许是身为作者的我,注定要仆街的个性缺点,不过,如果文学创作是种发声管道,我总觉得……除了当狼,这世上也还是要有些声音,替羊说说话的,毕竟,虽然看这类小说的读者都想当狼,但在这世上,羊还是大多数……

第十七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太阳王

“是不是一个年纪很轻的男人,自称替人族皇帝办事、想和你们签和平条约、还拿他老爸来发誓?”

在一场不知所谓的兽族大混战后,兽族赫然发现,罪魁祸首竟都指向同个油嘴滑舌的奸诈男人!

“亲爱的狼王!好久不见啊!”当东方恋雪坐着轮椅,鼻青脸肿的再度来到狼族大营。兽人们怒火冲天,打算把这家伙大卸八块,但他带来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充满妖兽、精灵等异种生物的北地,这回竟将出现亡灵军团!

第一章 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巴吐城攻防战之后,又爆发的这一场人族与兽族混战,真是乱七八糟的一战,本来应该是上场挨打的人类,成了彻底的局外人,就只是在陡坡底下,把龙吼铁炮给打光,然后转头走人,不留恋任何东西,全速脱离战场,一下走得没影,反倒是三大兽族继续在上头打个没完。

这或许是迟早会爆发的一战,却绝不该在此时此刻,三族正值多事之秋,更有一个强大的熊族在远处窥探,等待时机,在这种节骨眼上动手,谁打赢了也要伤筋动骨,无法面对熊族,所以他们之前都按捺着怒气,小心克制,希望能有个机会,在不破脸的和气情势下,各自退回去整理军势,等情势稳定了,再来一战争雄。

人同此心,即使是兽族,也还有起码的理性,不想就这么同归于尽,但这场预计外的混战,让他们之前的克制、忍让,全都成了泡影,首当其冲的狼族伤亡最重,虎、豹两族也没好过到哪去,被打红眼的狼族,最后对他们强势反扑,狼族这边始终人多,实力又保全得最完整,当他们不顾一切地反攻,虎豹两族也扛不下来,留下许多尸体后被打退。

时间不很长的一场战争,狼族死了几千士兵,伤者不计其数,特别是打退两族联军之后,他们这才发现,两族联军兵分两部,一部来袭击他们,另一部却趁着狼族大营空虚的机会,直接拔了大营……这个伤亡情况可不轻,一般来说,就算是要破脸,但为了后头好相见,不会作到那么绝,这已经是属于报复攻击的狠度了。

由于虎、豹两族打得太狠,狼族在整个被打蒙之后,花了好一段时间,这才慢慢厘清状况,首先,他们为着自己的损失之严重而扼腕,接着,狼王挡下了要对虎、豹俘虏复仇的血腥虐杀,先要从他们口中弄清楚事实。

“卑鄙的狼族!自己偷偷得了粮食,还想要断我们的粮,我们与你们不死不休!”

虎、豹族的破口大骂,让狼王与其族中属臣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东方恋雪送粮一事,他们确实刻意隐瞒,后来去伏击人类,这事也是特别保密,不让虎族、豹族知晓,想独吞战利品,这件事作得不太好看,但却也无可厚非,毕竟粮食连自家吃都嫌不够,哪可能分享给虎豹两族?雨林从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可不是大发善心开善堂的。

不过再听下去,古怪的地方就出来了,照俘虏们的招供,在狼族获得赠粮之前,就有个人类跑到虎、豹两族那边,说要友好结盟,签订合约,还带了礼物过来,就是几份少得可怜的粮食,远比后来给狼族的还要少得多。

虽然少,对两族也是不小的帮助,特别是那个年轻人表示,只要两族愿意结盟,签下条约,后头就什么都好谈,他还可以为两族弄来更多的粮食、军械、魔法装备……种种熟悉的言词,让狼王怎么听怎么耳熟。

“你、你们说的那个人类,是不是一个年纪很轻的男人,说是替人族皇帝办事,想和你们签和平条约的? ”

“对!就是他,我们也不知道他要那张随时可以撕毁的和约有什么用?还问他要不要一点更实惠的,他就说只要和约交差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让我们把好东西都先留着,哦,他还用他老爸来发誓。”

“是不是如有虚言,他老爸就死无葬身之地、不得好死?”

“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为了要证明那批粮食没有毒,我们逼他先试吃,他自己带了酒肉,就在我们那里吃了一顿,还差点和我们这边好几个将领结拜兄弟,他说……他说自己有兽族血统……”

后半截话,狼王还真没有听清楚,他脑里出现的,是东方恋雪在王帐中说过的一句话,“唉,你说你们兽族真是多疑,我连着吃了两顿,撑得要死”,这话当时听就觉得有点奇怪,想说他不知在什么地方先吃过,后来又为了证实粮食无毒,在狼族这边吃一次,没想到他早有暗示,多吃的那一顿,就是在虎、豹族那边吃的……“那个人本来说,只要我们肯签约,他就会让人类把粮食、装备运来给我们,可他离开后,又跑回来,说人族出了叛徒,把消息泄漏出去,并且勾结了狼族,要来抢我们的东西,要我们去抢回来……他还说,狼人干了亏心事,一定不敢光明正大行动,让我们盯着你们,只要发现你们偷偷摸摸行动,就是去抢粮了,跟着你们,就可以找到我们的粮,他也要回去找出人族的叛徒,只要有消息,就会联络我们……”

供词清楚,而整个情况也不难想像,虎、豹两族带着怀疑,紧盯着狼族的动向,发现狼族悄悄调动大部队,早已准备妥当的他们就起兵跟了上去,发现狼族的目标,是一群人类,好像还拖运着什么,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下,谁都会这么判定事实,觉得狼族是要抢夺本属于虎、豹两族的东西。

依照兽族的规矩,如果东西真入狼族之手,就算是狼族的,虎族、豹族再怎么主张所有权都没用了,因此他们不能不急,急急忙忙就杀了出去,反正狼族不仁,他们不义,抢回自己的那份东西,天公地道,而既然这一战本就难免,都已经破脸了,就索性干得彻底,所以两族联军在袭击狼族军队后方的同时,也直接攻击狼族大营,三族兽人混战在一起,爆发了激烈的自相残杀。

兽族既然自己战起来,那当然也就没人类什么事了,人类军队直接原路撤走,至于装备,拆卸总比组装容易,能短时间组装的东西,当然可以瞬间拆卸,什么东西都直接卸开运走,趁着兽人乱斗,一早就走得干干净净,至于那个被扣留在狼族的人质……当初三族联军十多万,都没有能将他封锁挡下,现在只有区区狼族,自然更是说走就走,没人拦得住,等到狼王问起,就只得到一句“他早已经落跑了”。

“……大……大……大大……大骗子!”

狼王怒不可抑,有生以来,从没有对人类这么愤怒过,这一回他们是彻底被耍了,可是,气恼之余,他们的问题仍未能解决,因为狼族这边明白了自己遭人类设计,虎族、豹族可没弄清楚,双方既然巳经撕破脸,为了不让狼族有机会反扑,虎豹两族的既定想法,就是斩草要除根,在狼族发动报复攻击之前,先发制人。

两族联军,和狼族野战的部分,是互有伤亡,不过攻破狼族大营的那一部分,就真是势如破竹,打得异常顺手,两边人马一会合,简短商议一下,说干便干,大队人马直接又往狼族奔袭而来,高声嚎叫,不破狼族誓不还。

狼族这边的感觉很复杂,他们不畏战,但现在真是不太想战,因为两边越是战得激烈,就越是落入人类的算计,越让人类称心如意,这让他们普遍战意低落,不过,就算他们想叫停,虎豹两族也不愿听,毕竟两边实力对比,完整的狼族强过虎豹两族残部联合,要是不先把狼族势力削弱,秋后算帐起来,虎豹两族可是大难临头,所以哪怕知道其中有问题,应该先坐下来谈,两族的想法也很明白,就是先把狼族削弱,三方实力削弱,这时才有得谈,最好能把狼王也干掉,如此一来,狼族也面对继承之争,后头必有连场内耗,三族就真是同病相怜,立场均等了。

同为兽族,虎、豹两族的想法,狼族这边也不是想不到,有形无形之间,狼王甚至觉得周围手下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开始有些怪怪的,因此,哪怕他不是很愿意打这泥沼战,也不得不挺身应战,率领狼族,与虎豹两族战在一起。

三族大混战,这实在是很凄惨的场面,不过也要看是哪边来看,站在人类的角度,再没有比这更赏心悦目的画面。

“……人族擅守城,兽人野战无敌,那么人族要怎么在野战中打赢兽人呢?其实也很简单,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就可以了。”

远远看着三族兽人大混战,血肉横飞的场面,一手泡制出这场面的罪魁祸首,轻描淡写地给着点评,在他身后,是三千人类部队,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杀出去。

对于眼前这幕场景,原属巴吐城的众兵丁,只有惊叹的份,虽然东方恋雪的话听起来很简单,也很正确,但如果换做别人来说,那就只是惹人讪笑的嘴炮,只会沦为“说得比唱得还容易”的笑柄,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打死都不会相信,这种荒唐事真有成真的可能。

直到这一刻,他们仍搞不清楚,东方恋雪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只是忽然接到命令,集合起来,领了药散,开始做准备,然后就看到匆匆赶回来的陆云耕,对他们说将要出战,看似强大的兽人军,很快就会陷入大乱,如果大家拿出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小心谨慎,那么不但能给兽人重重一击,而且从头到尾,大家几乎没什么与兽人短兵相接的机会,只要冒小小的风险,就能轻松获胜。

这些话听起来很像是诈骗,普天下怎可能有这样的好事?不过,当这些话是从陆云耕口中说出,整个份量就不同了,这也是非常有趣的一点,一直到后来都是,在这个小团队中,陆云耕的话,能让己方同志生出近乎盲目的信心,不管听起来多不可能,大家就是相信他的话会实现;东方恋雪的话,则是能让敌人深信不疑,无论他扯的大谎怎么荒唐,他就是有办法让敌人相信,这些事是可能的!

不过,就连陆云耕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本来正在村中与眠茶说话的他,忽然接到东方恋雪传来的魔法通讯,要他和胡燕徒立刻赶回,说是对兽人的战事将有重大变化。他与胡燕徒立即回奔,回来以后,从凤香手上接过东方恋雪留下的锦囊,负责指挥士兵们出发,而当时的东方恋雪,已经出发去狼族大营当抵押了。

“你这家伙!我不是说要你别一个人干危险事吗?”

“唉呀,这很危险吗?我不晓得耶,出生入死都是你们在干,我所做的,好像只是串串门子、聊聊天,顺道再连吃个两餐,然后就自己回来啦……哪里危险?”

东方恋雪漫不经心地回答,让人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连续独访兽人大营,以身涉险,甚至还被扣作人质,这些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分分秒秒命悬一线的危险行为,在他说来,就好像上街打酱油一样,一点紧张的感觉也没有,不明白的人,还真以为他只是出去散步、打酱油了。

“你带我们去见眠茶大师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打算了吗?你不该瞒着我们的,如果说一声,起码我们能……”

“能怎么样?陪我一起去吗?别开玩笑了,我自己一个人能摆平的事,多你和老胡在旁边,我可能没命走出来。难道你真认为陷入万军之中,翻脸动手,你有本事杀得出来?”

“这个……是没这种本事,也许十年后有这种能耐吧,现在要杀出万军,我觉得应该是……”

“不行对吧?那带上你们,还不就是多两个送死的?我一个人去嚼舌根,就只是单纯的串门子行为,连着你们一起上,那就真成了自杀行为了,事情不是人多就一定好的。”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每个人的气质不同,适合的工作也不一样,老胡就适合拿来威吓人,老大你就适合专门对自己人说放心,你们两个看起来就不像奸佞小人,跑去兽族那边,要怎么让人相信你们会出卖人类?他们只要一怀疑,我们就走不出去了……如果要我挑伴,我宁愿挑卫国或是凤香,他们两个才有说服力。”

胡燕徒皱眉插话,“等等,为什么是他们两个?”

“因为量才适用啊,卫国看起来就是一副热血青年的样子,这种人往往是两个极端,实现理想不成,碰了挫折,就会愤世嫉俗,然后什么都看不顺眼,别说出卖国家民族了,就算连自己老爸都卖掉,也是很有说服力的……”

“那我呢?”凤香刚好过来,听见东方恋雪的话,好奇问道:“我口才很好吗?为什么我能比他们两个更帮上忙?”

“你哦……这世上不是什么说服,都要靠牙尖嘴利的,真正有说服力的东西,往往是润物无声。”东方恋雪瞥向凤香的胸口,“你只要把领口开低一点,姿势稍微前倾一些,就能有效降低兽人的平均智能百分之三十五,对我的行动大大有利!”

话才刚刚说完,就挨了陆云耕和凤香的两记拳头,陆云耕的倒也罢了,凤香的用上了增力道具,打在头上,着实吃痛。

“别打了,别打了,兽人那边好像出状况了……”

东方恋雪赶忙抛出新的变化,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酣战激斗中的兽人,生出了奇异的变化,普通人或许还难以察觉,但高阶以上的武者,全都感受到那股激烈的气机冲击,战场上的某几处地方,正发生着诡异的剧变,最奇怪的是……这股气机变化,还似曾相识。

胡燕徒道:“古怪,怎么好像在哪……唔!是巴吐城,那些兽人保安。”

众人都想起来,在初抵巴吐城的那天,城主设杀宴款待,双方动手,城内的兽人赶来开战时,有几名兽人似要进行狂化,却又好像与普通的狂化不太一样,最后爆发出的威力也没多强,给胡燕徒、陆云耕联手干掉……尽管说不上多强的战力,不过他们狂化时散出的强猛气机,就与此刻感应到的一样,只不过现在所感受到的,远较那时更强大得多。

“果然有问题!”东方恋雪取来远眺设备,遥遥观测战场,“这几次动手,我避免和兽人打近身硬仗,一是因为我们实力确实不够,二是我还拿捏不准兽人的实力……我怀疑他们除了狂化之外,还有别的底牌,当初遮日那王也搞过类似的东西,我们人类的技术会进步,兽人这边也不是只混吃等死的。”

东方恋雪作仪器,一片光幕投,放出他用远眺设备所见的影像,只见在狼族阵营中,有些已经狂化的狼人,由于陷入死局,被敌人包围,放手最后一搏,再一次发动狂化。

这种二度狂化,被做为拼命的最后手段使用,不难想像本身就充满缺陷,大多数的例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待敌人杀来,自己就因为鼓催过度,身体硬生生爆开,血肉横飞,最大的收获便是同归于尽,只是效果不大,因为当所面对的虎、豹族兽人也狂化完毕,这种不受控制的,只有扰乱作用,没有太强的杀伤力。

情形与巴吐城里那些兽人保安的变身差不多,可是这边的人数众多,武者素质更不是那些保安能比,哪怕成功机会不高,但在人命堆沙塔的累积下,慢慢开始有成功的情形出现。

“唔!这是什么情形? ”

东方恋雪皱着眉头,看着战场上那团越来越亮的豪光,类似的光团,在战场上许多地方同时亮起,每一团豪光,都是以一个拼命鼓催中的兽族勇士为核心,似乎代表着进一步突破完成,随着亮度疯狂提升,他们的气机也是越来越强盛,不过东方恋雪却发现了一点异常。

“不太对!没有那么单纯。”

东方恋雪作魔法仪器,将萤幕上几个特别亮眼的点,仔细放大,发现亮点核心虽然是鼓催中的兽族勇士,但这几个光点之所以比其他的亮,是因为光团中的兽族勇士不止一个,起码有两到三人,而且随着他们的狂化催迫,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来越恐怖,身形轮廓也剧烈扭曲,几个兽人勇士之间,渐渐看不出彼此的形体分际。

一声巨响,伴随着气压鸣爆,冲击波狂袭向四面八方,把周围一大片兽人如扫稻草般全部扫倒,而在冲击波后,出现在亮光中心的,是一个高逾十米,三首、六爪、九尾的狼形巨兽,一下咆哮,吼声震得远近兽人滚倒在地,痛苦地抱着头哀嚎。

三首巨狼,并不是唯一出现的巨兽,在光团炽亮爆发后,出现的巨兽还有几头,有的会飞,有的一身皮毛如同硬甲,有的以双足站立,尽管彼此外形都有不同,却都是多首、多爪的近狼生物,威能比寻常的狂化兽人更强得多,每一下攻击、吼啸,都大有横扫千军之姿。

远远旁观这一幕的人类,委实给吓得不轻,光是狂化,对普通人类就是难以想像的噩梦,他们还没完全适应兽人狂化的恐怖威力,兽人居然在狂化技术上取得了突破,又产生了新的变形。

“这……”陆云耕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算是什么呀?”

“……妖化!”东方恋雪淡淡吐出这个词,他也是刚从震惊状态下清醒过来,“这是遮日那王当年开发的技术之一,据说是已经完成了,不过一直到他身亡殒落,他的手下也没能掌握这技术,可能是还没到实用阶段吧……他死了以后,这技术流入其他兽族……看来狼族干得不错。”

胡燕徒道:“什么是妖化?和天妖做的事情差不多吗?”

“可以这样理解。所谓的妖兽,在我们的定义里,就是肉身极度强化,拼命往强大方面进化发展的生物,天妖的修练,就是将反覆强化,超脱人体凡胎。”东方恋雪道:“兽人的狂化,就是把的强度提升上去,若在狂化的基础上,再度强化催迫,所得到的结果,差不多就是妖化了……你们看,变化出来的这些东西,哪里还是兽人?这和之前兽族祭司召唤出的那些妖兽,有什么不同? ”

凤香道:“但怎么会是这种样子?他们的妖化变身,不是像天妖那样的蜕变,是有吞噬效果的,这也是妖化的正常范围?”

“正常范围?真搞笑,妖化本来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你如果要问正常,生老病死的回圈,这才是天道循环的正常造化,妖化什么的, 如果是正常,那就不会被叫做妖了。”

东方恋雪叹息道:“天妖的妖化程序,照我看来,也就是一种吹气球或者腌泡菜,穷长年累月之工,集天地戾气洗涤肉身,让吸纳浩瀚能量,适应之后,产生妖化,关键就在于与能量之间的变化……他本身底子厚,又有十几年到几十年的时间,逐渐消化,就成了我们见到的无敌之躯,至于这些兽头兽脑的东西……仗着比人类强健,也不懂什么润物无声之道,就只会用他们的秘密技术,闷着头鼓催蛮干,不爆才有鬼,就算真被他们撑挺过去,妖化程序也不是这样简单就能完成……关键的能量与负荷都不足,为了补足,吞噬效果就自动发生,把附近范围内,同样进行妖化的生命体拉过来……”

这些解释,东方恋雪也觉得有点过于臆测,但根据眼前的资料,自己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而看战场上的情况,这些新生妖兽确实无比强横,只有那些经过狂化,短暂拥有地阶之力的兽人,能够与之正面对拼,却无法将之压倒,其余没这能耐的兽人,沾上了就只有被瞬杀的份。

(……当初在巴吐城就觉得不对,知道兽族手里肯定藏着什么底牌。巴吐城崩的一战,事发突然,他们来不及发动妖化拼命,之前的攻城,又还没要命到这一步,一直没机会看他们拿出这张底牌来……还好早提防着他们这一招,没用这些童子军去和他们拼,不然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暗自庆幸之余,东方恋雪环顾周遭,见到周围之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惊惧,被这些妖兽的惊人战力给吓着了,即使是陆云耕、胡燕徒这样的高手,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妖兽的存在,勾起了他们与天妖一战的记忆,这段阴影太深,一下浮上心头,连他们也失了平常心。

“行啦,别一个个脸色难看得像死了老爸,事情没那么糟糕的,每支强军、每个国族,手上都会扣一张秘密底牌,这底牌肯定是有些份量的,不然他们早就完蛋了,这点不用大惊小怪……”

东方恋雪道:“但兽族有底牌,我们人族何尝没有?我们也许没法妖化,也不如他们强健,可是我们有自己的强项,你看那些妖兽再强,如果站着不动,挨几下雷神之矛,挺得住吗?一支接得住,两支呢?”

这个问题早已得到实证,巴吐城攻防战时,兽族召唤出妖兽进攻,就在雷神之矛底下吃了大亏,比较弱的妖兽,甚至当场就灰飞烟灭,如果连挨上两三支,相信再强的妖兽也挨不起……想到当时的情景,众人心中为之一定,可是一切有那么容易吗?

“哈哈,雷神之矛这一类的战争魔导器,生产不易,所要的都是稀缺资源,确实没法一次搞一大片,可妖化在兽族中也不是人人可以啊,目前对他们来说,这根本是自杀技,只有被逼到快没命,才会拿来冒险一搏……相信我,正常情形下,他们比你们还不愿意看到妖化。”

东方恋雪笑道:“这片天地很有意思,讲究的是一个均衡,不同物种之间,相互取得一个平衡,如果妖兽真有那么强,雨林不会被兽族给统治,早已是妖兽的天下了……这些东西由于拼命往强度上进化,所以脑子都不怎么灵光,只要引导得好,让牠们傻呼呼站着不动,挨几下雷神之矛,这都是可能的,妖兽与召唤术者的结合,是很有威胁性的,不过要是把这两者分开了……”

这些话透过口耳相传,让所有士兵都听进去了,他们一琢磨,发现果然不错,心里的紧张舒缓不少,他们对于东方恋雪,虽没有对陆云耕那样的信任,不过听他的理性分析,还是觉得可以相信。

“对了,东方,你之前不是说,那些狮族的亡魂,虎视眈眈,想要藉由战争,拓展实力的吗?”胡燕徒道:“你策动这些兽人自相残杀,尸体那么多,要是都变成僵尸了,那怎么收拾?你别前门拒狼,后门迎虎啊。”

与狮族亡灵遭遇的种种,东方恋雪和胡燕徒早就对众人做了说明,让他们知道在雨林中还有这样的暗潮潜伏,想当螳螂背后的黄雀,所以这一切对众人不是秘密。

“没错啊,不过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就是一件事如果关系到天下、苍生,属于众人的事,我就会将之定位成不关我的事。狮族亡灵的僵尸兵团,不晓得有多少人马,只靠我们肯定打不过,只有和兽族坐下来谈,两边携手合作,才有可能联合对抗,但目前……你们觉得兽人有可能和我们和谈吗? ”

东方恋雪冷笑道:“横竖我们说有僵尸军团,兽人也不会相信,那就干脆简单一点,让他们亲眼见到,我们再来谈。”

第二章 尸骸狂舞·万佛法相

死灵军团的存在,让雨林的战局变得极为复杂,为了提防这只背后的黑手,人类这边的筹谋算计变得极为困难,连东方恋雪都觉得很头痛,不过,经过层层考虑,他最后的决定,就是把这件事先扔开不理,用最快速度摆平兽族。

“这些亡灵、僵尸,充满对生者的怨恨,可不会分什么同族不同族,一旦崛起,雨林的兽族首当其冲,他们必会屠灭兽族各部,用这些尸首来拓展战力,最后来一个尸霸天下。”

“既然如此,你怎么对他们全无提防?你能肯定他们灭掉兽族之后,不会南下入侵帝国,对人类开刀?”

“不会才有鬼咧,亡者充满对生者的怨恨,只要存在,就会不断杀生、吸取血肉精气,直到这世界彻底化为幽冥,所以我可以向老大你保证,那票死人征服兽族之后,肯定会越过三星葱岭南侵,攻入帝国……不过,这些关我们什么事呢?”

东方恋雪两手一摊,道:“领多少粮,干多少事,我们是被派来抵挡兽族南侵的,领了薪饷要卖命,不过也该看看自己能力极限吧,说得不客气一点,你想挡下那些僵尸,凭什么?我们手上一无强兵,二没绝世强人,就算你有一天上了天阶,想拼着自我牺牲,把那些僵尸全给灭了,但灭完他们,兽人照样是威胁,没人会感谢你的……”

“那至少也可以和兽人打声招呼,与他们联合起来……”

“有啊,我和狼族打过招呼了,虎族豹族那边我也有说,只是他们未必相信,毕竟眼见为实,只凭几句人类的指控,他们不会信的。让他们死得多一点,引蛇出洞,只要那些僵尸有行动,那就好说服人了,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娘啊!”

“呃……那句俗谚,不是套狼吗?”

“那是人类的俗谚,这里是北地雨林,套娘是兽人的俗语,他们常常抓了人类的小孩作饵,诱父母出来杀的。”

东方恋雪的随口一句,让陆云耕的脸色沉下去,只从这句俗谚,就看得出人族与兽族之间的问题,或许真是自己想得太多,也关心太多了,以后在放远目光,心怀天下之前,还是先多看看脚边,毕竟……自己还是一个人,不该忘记自己的基本立场……“那……那些僵尸会怎么做? 陆云耕道:“他们要把尸首化为僵尸,是要等两边打完,然后逐个掘坟,对尸体施法吗?”

“有这可能,所以等一下我们如果有机会,冲出去杀敌兼放火,如果连尸体都烧成焦炭,就没得尸变了,即使不烧成灰,烧得焦脆也够了,脆脆的僵尸,不堪一击。”东方恋雪笑道:“不过,他们既然敢送兵器给你们,促成巴吐城的血战,我估计他们有引发大规模尸化的手段,巴吐城那边没机会用,很可能就赶上这一回,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托你们请回来的帮手,就能派上用场了……”

东方恋雪的话才刚说完,陆云耕、胡燕徒忽然生出奇特的感应,抬头往天空一看,北方的天空渐渐阴沉了起来,大片乌云凝聚,朝战场这边迅速飘近,乌云之中,还有奇特的黑烟袅袅外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一见便晓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动手了啊……”东方恋雪道:“果然是大范围的尸化邪术,反正那边别的没有,就是术者多,挖坟挖得勤一点,搞一支祭司军团出来都可以,不过,如果真要完成,除了天上,应该脚下的大地也有术法配合……”

听着这点醒,陆云耕、胡燕徒将思感沿着大地散开,确实有一股阴寒之气,在远方的大地弥漫开来,与上方乌云的邪气相呼应,成为天覆地载的格局。

兽人早已杀红了眼,哪管什么乌云、寒气,只把精神投在眼前的厮杀上,但那些异变的妖兽却有感应,纷纷仰起头,几个脑袋齐声呼啸,里头有着满满的恐惧,听在其他兽人耳中,也是一阵阵心惊肉跳。

天地异象,乍看起来似乎不是太惊人,但在术者的眼中,乌云里头正有一座复杂的魔法阵,发着黑气,飞快运作;地面上的情形也是一样,一个青黑色的魔法阵,正迅速扩大,繁复的幽冥魔纹,不住将冥界之力引导至地上。

尸化咒法很快发生作用,战场上已经倒下的尸首,受幽冥之力一激,生机断绝的尸骸,贪婪地汲取这股阴森冰冷的力量,促使血肉异变,有些僵化的尸骸渐渐生毛,更发出恶臭,让仍在酣战的三族兽人发现不妥。

“这……这怎么回事?”

“我看到那几具尸体在动、在动啊! ”

“尸变?怎么会?才刚死下去没多久的,怎么会这么快?”

兽人们惊惶失措,但整个事态正在急速恶化,因为受到影响的,并不单纯只是地上的尸首,连生者也不能幸免。在普天下的用毒系统中,尸毒绝对能眵排入前五名,本身变化繁多,无论是对上生物或死者,都会有不同的影响,活物沾染尸毒,体格不好的,直接被毒毙,化为僵尸;体格强壮,没有直接被毒毙的,沾染尸毒,皮肤立刻变得灰白、青紫,浮现尸斑,如果不能及时驱除,最后就会变成生不如死的活尸,血肉腐烂,却仍保有生命……近乎永恒的生命。

尸毒的感染性很强,特别是直接从冥府召唤引来,这阴寒毒力不逊于千年老尸,如果当初直接在巴吐城攻防战运起来,结果必然是一场大浩劫,此刻在战场的另一头,一座矮山上,狮族的祭司团正集体持咒,要把握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来一次大收割。

“……巴吐城的时候,太遗憾了,我们只估到人类必有最后的一击,想等到这一击造成最大伤亡,才催发尸咒,把收获最大化,可没想到……”

“是呀,真想不到,料着了前头,算不到后半着,人类阴险奸诈,毁城葬军,一举埋了几万兽兵,可怎么泄出的死气那么少?没有足够的死气,就无法催发尸咒,引发大量僵尸化,我们白白错失了一次机会……”

“总算运气不错,人类居然设计如此巧局,引三族兽兵入陷阱,更间接替我们制造了机会,上次在巴吐城,我们太过贪心,结果什么都没捞到,这次可要及早落袋为安,拿到手里的才是真。”

“大范围僵尸化魔法,尸骸狂舞,发动所需要的祭品相当难到手,我们准备许久,也只够发动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得手,否则短时间内没法发动第二次了。”

祭司们联合控着魔法阵,期间简短交谈,这次机会对他们实在太重要,如果功成,起码能增加近万的僵尸,若是再估得乐观一点,让僵尸攻击附近的兽人,加快传染速度,就是一战制造出几万僵尸,这都是很有可能的,“尸骸狂舞”本就应该要这么用。

况且,经此一役,他们这些亡灵、僵尸的存在,也彻底暴露出来,要是不一口气多捞些来当资本,一举削弱兽族势力,增强自身,后头就要面对各兽族……甚至可能是北地各部族的大联合围剿,情况堪忧,所以,这一仗怎样都要成功!

照理说,他们没有失败的理由,因为虎、豹、狼三族的术者并不多,实力也有限,所修的基本上也只是召唤术,用在战场上固然威猛,可要驱除尸毒、对付不死生物,那就差劲到极点,根本无力与他们抗衡。

不过,不该有的意外仍发生了,施术中的祭司们,骤然感受到一股纯阳正气,从反方向发出,阻住尸化法阵的进一步推展,而且余力未止,还把尸骸狂舞的法阵反过来推压。

“这……这是怎么搞的?”

祭司群一下慌乱起来,因为这股纯阳之力,不但强大,而且与他们针锋相对,光与暗一向互克,其中哪一边稍微强些,就会变成完全压制,己方这边有二十余名祭司,还有七名大祭司,如果换成人类那边的级数,就是大魔法师与高阶魔法师的存在,如此辉煌阵容,兽族之中还有什么势力能相提并论?

而且,这股纯阳之力,不仅强大、具有针对性,还是专门克制死灵系统的咒法,与空中、地上的尸骸狂舞法阵相抵,猛力对撼的同时,还进一步如阳融雪,开始一小点、一小点瓦解法阵的结构,如此能为,普通的兽族祭司绝对做不到,他们所能召唤到的妖兽,没一个拥有净化之能……“是、是那班叛徒!”

刚才一面施法,这些大祭司还能如常交谈,显示本身的法力高强,但此刻撞着对面的那股纯阳之力,两相碰撞,开口说话就大为不易,而且,他们也晓得对面那边是什么人了……“眠茶……这个碍事的石头,不是承诺过不参与人兽战争的吗?为什么又出来了?还与我们对上了?”

对面传来的纯阳之力,蕴含着净化、洗涤的灵能,正是神佛之力,而在雨林之中,能调动人员,发出如此强大的神佛之力,唯有眠茶与他底下的那帮人。

当年眠茶协防巴吐城,之后协助巴吐城在北地成为停战区,并且立誓承诺不再参与人族与兽族之间的战争,这也是兽族愿意划巴吐城为免战区的重大理由,后来遮日那王的霸业崛起,处于半隐居状态的眠茶,从头至尾没有出来,不过遮日那王始终顾虑着他的存在,想要铲除他,却谣传在眠茶和他的第九纵队手上吃了大亏,从此不敢妄动……这些事情狮族的祭司们都看在眼里,没想到眠茶一直不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一出手就掐住己方命脉。

“眠茶……底下的那些人……非常……”

一名大祭司模糊着声音说话,虽然不清不楚,不过其他的祭司都明白意思。眠茶手底下的那帮人,确实非常古怪,当初眠茶孤身来到北地,协助巴吐城抵挡兽族进攻,战争结束后,城里一些受不了帝国腐败的有志之士,弃城而走,追随着他,而南方也偶有仰慕眠茶威名的年轻人,特别寻来北地,想要拜入眠茶门下,大半都是慈航静殿出身的。

不过,眠茶手底下的那群人,最主要的成员还是兽人,眠茶在战争结束后,大量收容孤儿、伤残,一面向各个兽族募捐化缘,一面将这些物资投入,在雨林中成立多个村落,让那些在本身兽族中活不下去的,都能在雨林里有一个栖身之所,如果这些兽人长大、伤愈后,想要回归本身部族,他也从不阻拦,任其自来自去,各兽族也因此当他是个大傻瓜,对他的行为不加干涉。

对其他兽族而言,眠茶确实是一个不好欺负,却又无害的存在,这群祭司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但当他们成了亡魂、活尸之后,整个感觉就不同了,眠茶本人倒是还好,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却个个麻烦,也只有化为亡灵之后,才能清楚看见,眠茶所成立的那些村落、村里的人族与兽人,全都笼罩在一片圣光之内,极为刺眼,让他们大为忌惮。

照理说,只有神殿、神庙,还有修练到相当层级的神官,才会发出这样的圣光,眠茶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法,让这些村子变成等同神宫、神殿的存在,这已经很匪夷所思了,居然还让每个村人都变成了神官,如此荒唐的事情,说出去都没有人肯信,要不是这些人刻意低调,几乎不与外界接触,一切举止如常,没什么人发现,早就掀起轩然大波了。

圣光是生命能量浓缩的极致,生与死本就相对,其他兽族未必能察觉到他们这些亡者的存在,这些人却绝对有感觉,他们这群亡者早将之视为眼中钉,想要铲除,却忌惮对方了得,不敢轻易动手。由于双方都不想暴露形迹,因此相互牵制,也有了互不侵犯的默契,他们是打算等此回大计完成,新增加万余僵尸的战力,光明正大现身雨林后,立刻就要铲除眠茶底下的这些人,夷平所有村落,血洗立威,没想到在这关键一步上,竟被对方先发制人!

远处的纯阳正气,迅速化为佛光展现,强盛的金色佛芒,驱散了天上的黑雾,更燃起金红色的佛火,贴着地面,燎原而出,大范围蔓延开来。

佛法无边,神通无际,遍地佛火席卷,金红色的火光过处,绽开无数莲花,形象虚缈不实,看起来像是存在,可如果伸手触摸,又像捕捉水中月影一样,什么也摸不着。当这些火焰烧上血肉,就如梦幻泡影,没有感觉、没有伤害,只有那些已沾染尸毒的兽人,才会生出痛楚。

“我、我烧起来了!”

类似的惨呼声,在兽人阵营中此起彼落,与早先的厮杀受伤不同,这回的惨嚎,每一声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意,他们亲眼看着身体的某处,骤然炽烈燃烧,奇痛澈骨,即使以兽人的豪勇,也疼得滚倒在地,附近忙着厮杀的同伴或敌人,怕被火焰沾染,纷纷停手闪避。

幸好,这些火焰燃烧的时间不长,都是在尸毒发作的部位燎烧,净化尸气,过程中因为散化尸气,火焰呈现青碧幽色,可当净化完毕,火焰回复本来的金红,一下消失,而被净化的部分,回复如常,没有了尸毒发作的那种腐臭与灰青色,除了毛少了些,就没有什么问题。

“我的身体……没事了!那种僵化感也没有了,这些火是好东西,没有伤害的啊!”

中毒的兽人原以为必死,忽然获救,喜不自胜,挥拳踢腿,表达着心中的喜悦,不过,他的判断不甚准确,因为在他身旁不远处,就有倒楣的牺牲者出现。

“呜哇!”

一名兽人发出恐怖的惨嚎,他比较倒楣,被一个死尸抓破背部,尸毒入侵极深,大半身躯都已尸化,长出白毛,一下沾染佛火,先只是感染部分烧起来,跟着佛火就好像完全失控,一下怒燃,将他整个身躯吞噬进去,温度也一下升高,他奇痛难当,狂嚎着乱跑乱撞,已被烧得焦黑的身体,逐渐碎断,最后一下跌扑在地,身上火舌炽盛喷吐,将他彻底烧成了飞灰。

出现相同情形的,在兽人军中还有不少,就连那些倒在地上的死尸,被佛火沾上,都是立遭焚化,有些已经僵尸化完成,能够动弹,被佛火一烧,痛到狂跳起来,想要打滚灭火,却终究无功,无论怎么打滚,佛火分毫不减,如附骨之蛆紧贴着,直到将他们彻底燃化为灰烬。

这情形,让兽人本来混乱的战局,变得更乱,却也让他们清醒过来,一一停下了手,从战争中抽身出来,而这在活尸祭司团眼中,可绝对不是好事,只是他们此刻自顾不暇,佛火、佛光逐步进逼,将他们的法阵破坏,尸骸狂舞的咒法已经无法再发动下去,如果不尽快做出防御,当法阵完全崩解,佛光这么一下蔓延过来,连他们也要遭殃。

在这些大祭司、祭司的脑里,都有着共同的疑问,就是“怎么可能”?

祭司也罢了,等同大魔法师的大祭司,不是那么容易能出现的,尤其是在兽族之中,想要诞生这层次的术者,更是难上加难,即便是当年遮日那王麾下,也没有七名大祭司,契拉东赞再起之后,除了把当年的大祭司拼凑复活,还让手下去到处掘坟,挖来以前兽族其余大祭司的遗骨,拼凑重生,实力是跌了一大截,却也比普通祭司强得太多。

这么豪华、阔气的大阵仗,居然在斗法的战场上踢到大铁板,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照估计,对方大魔法师级数的术者,和这边应该差不多,其余高阶法师的数目也该相去不远,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

祭司们都知道那个真正的理由,对面不可能有众多地阶与高阶术者,有的只可能是大量中、低阶的神官或僧侣,当数目累积过一个量,产生质变,结果就会很恐怖,群集众力来施法,这素来是佛门的专长,虽然人数越多,汇集起来的力量越难控,但只要控制得当,那就是一股无可阻挡的至绝大力,正如眼前的这个情况。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明明已料到我们的行动,却只选择远距离斗法……”

重压之下,没法说太多的话,但这一句已足够点醒众祭司。眠茶底下的那群人,如若一早料到己方的行动,预备破坏,那最有效率的做法,绝不是现在这样,而是直接找出敌人术者的位置,在施法过程中近身强袭,打破术式,造成反噬,敌人有很大的可能灭团。

要是眠茶当真带人这么做,这边势必陷入更糟糕的局面,但眠茶却没有采取这个战术,因为他那边的力量,是汇集数百,甚至过千僧侣而成,光是要把这些力量朝同方向汇集,就已经万分吃力,哪还能打硬仗?说得明白一点,眠茶那边现在差不多是捧着一个沸腾油锅,比这里还怕受到干扰。

“如此……有计!”

识破敌人虚实,自然有大祭司缓出手来,不维持化尸法阵的结构,分神搜索敌人的确切位置,只要找到敌人,直接引一道天雷打过去,又或是发一颗超大火流星砸过去,哪怕没有直接命中,只要形成干扰,那边的佛光阵就自行崩溃了。

这个战术确实狠辣,不过对方似乎也料想到这一着,就在大祭司们即将找出敌人的确切位置时,一道道金芒,从对面数十里处的密林中绽放出来,璀璨金芒冲天而起,随即散开,氤氲朦胧中,幻化出一尊又一尊的神佛之影,如来、菩萨、罗汉、金刚,许多神明虚像浮现半空,金光更凝出样云朵朵,将方圆数里笼罩在内,化为一片祥和世界。

祥云、金光,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杀伐之气,也没威胁性,却比什么结界阵都有用,能挡一切外力冲击,雷爆、火烧俱不能损,里头甚至一点动静都感觉不到,虽然千佛法相一现,他们的实际位置整个暴露,可祭司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失去最佳时机,而尸气与佛光、佛火的比斗,更在千佛法相的加持下,尸骸狂舞的法阵整个崩溃,再无法持续下去。

“不行了!这次已经失败了。”

“不算全失败,还有部分尸化已深,位置靠我们这边的,这些还来得及撤回。”

“下命令给那些僵尸,让他们先回这边来,我们不能一无所获,收回一点是一点。”

“就算失败,也不能让眠茶那边称心如意,把力量集中起来,那边的结界阵虽然不错,却挡不住我们联合的重击,把他们先杀个一半,以泄今日之恨。”

收起尸骸狂舞的魔法,祭司们分头施法,一面把僵尸化完成,还未被佛火焚烧净化的新僵尸召回,一面则开始蓄力施法,预备连续召唤雷霆,轰击回去,还以颜色。

“……契拉东赞大人苏醒在即,这次行动大失败,如果不能灭掉眠茶**,恐怕我们……”

一个祭司冒出了一句,说中在场所有祭司的心思,黑暗世界的统治,是绝对的严厉与残酷,他们筹谋多时,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最后居然落得无功而还的收场,契拉东赞若苏醒回归,必然严惩,若想减罪,现在必须多立下战功。

几名大祭司联手施为,召唤雷电的速度极快,规模也奇大,天空中乌云涌动,色深如墨,当中雷电急窜,随时都会轰下去,紧跟着,一声轰然巨响,在山头骤然炸开。

炸开的地方,不是眠茶等人所在的位置,相反的,是众祭司所在的山头炸开了,由多位大祭司联手所招引的雷电,自然没有误击的问题,这一下并非施术错误,在山头爆开的也不是纯雷电,强猛力之中,还带着无数的破碎铁片,正是在巴吐城攻防战中大放异彩的龙吼铁炮,而轰发这一炮的,当然就是底下的人类。

“唷,效果很好啊! ”

东方恋雪抬头仰望,看见远处山头上冒起烟尘,大笑道:“有好装备就是爽,早知道有这种东西,我就可以省很多事啦,大家别客气,多轰几炮上去,他们本来就不是活人,不用担心乱炮轰会死人的问题,快轰啊!”

陆云耕道:“你也算准备周到了,如果这些僵尸没出现,我们就直接杀入兽人阵中,收渔人之利,要是他们出现了,就拿出这些魔导兵器出来轰……你还特别让我们请眠茶大师带人来援手,真是发生什么你都有办法。”

“要上战场,本来就该有这种准备,事先列出所有的可能,并且为每一种可能遇到的状况想出解法,尽可能确保每种状况都有办法处理,这才出手……连这种准备都没有,你是打算出了事,底下小兵问你该怎么办的时候,你对他们两手一摊,说你不知道吗?”

东方恋雪笑道:“小宋去协助眠茶大师,卫国在前头带队等很久了,老大、老胡,你们也可以带队冲上去,和卫国一起往山上攻,顺利的话,再三下龙吼铁炮之后,你们冲上去,估计会有不错的战果……喂,负责发炮的,你们还愣在那里作什么?人家是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有好东西别偷偷藏着,不够朋友啊,快把我们的家底都拿出来。”

这边的大笑,虽然传不到山头上,不过那边已经注意到底下人类的存在,连挨了四下龙吼铁炮之后,大祭司们联手释放结界,将后头几波的炮击全部挡住,还看到底下三路人马,从密林中奔杀冲来。

“这群人类……真是卑鄙!”灰头土脸,一名祭司怒道:“但若以为这样就可以消灭我们,未免……”

话还没说完,就讲不下去了,他看到一道炫目之至的电光,朝山头这边飞射而来,强烈的电芒,亮得可以烧灼视网膜,而祭司们对这道电光很熟悉,甚至还叫得出它的名字。

第三章 破立虚空·阿兰若行

在这一回开战之前,东方恋雪事先反覆考虑,既要引三族兽人入陷阱,又要提防那群黑暗中的亡灵,打着黄雀在后的主意,如果重创了兽人军团的结果,是换来一支更强的僵尸军团,那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猪头。

在东方恋雪看来,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换作是自己,也绝对会把握这个机会,一举制造大量的僵尸,而为了将这份战果最大化,自己会出动手上最高端的术者,精英尽数动员,施放能够进行大规模僵尸化的究极魔法,若能一次尸化过万甚至几万兽人,这力量将可以横扫雨林,称霸北地。

为了不让敌人称心如意,东方恋雪出动陆云耕与胡燕徒,设局引眠茶出面,自己看得出眠茶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摆明不想介入人族与兽族之间的战争,这或许是因为中立的立场一旦被打破,他建立的那些村子恐怕就要闹分裂,多年努力尽付东流,不过,如果不是与兽人战斗,只是“降妖伏魔”,这个相信就不太一样,再加上情势所迫,眠茶最终应允帮手,阻止尸化法阵。

无论施法、斗法,最怕就是被人打扰,中断术式,造成反噬,从这一点来考量,东方恋雪不但要护住眠茶等人,还要尽可能去扰那群亡灵,这一点想想可以,要做就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当对方是一堆大祭司与祭司的豪华阵容,能够招引天雷,各种元素法术应手而来,还可以召唤出强大巫兽,单靠人族这边的微弱战力,估计就讨不到什么好处。

“不怕,大家各有各的强项,兽族战力强,我们装备精良,让这些野兽见识一下工业革命的厉害!”

东方恋雪大言不惭的底气,来自那两件战争魔导器。巴吐城攻防战中,这两件兵器大放异彩,龙吼铁炮也就罢了,雷神之矛委实惊人,恐怖的威力,造成兽族惨重伤亡,更令他们进退维谷,到了后来,见到电光横空,比看到人类的地阶武者更让他们心惊肉跳,既然有这样的好处,东方恋雪便在此战中果断地用上。

雷神之怒填充能量时,会有魔力波动散逸,瞒不过大祭司的感知,所以无法用作偷袭,东方恋雪以龙吼铁炮来奇袭,同时填装能量,一下蓄满,立刻就是一支射出去。

“哈哈哈,龙吼铁炮的攻击,以铁片和冲击波为主,拿这东西对付兽人是好的,拿这来攻击不死生物,真当我是脑残吗?这些本就是用来扰敌的,主力攻击在后头啊。”

东方恋雪笑道:“有大魔法师级数的人物在,放几个力场结界没啥大不了,炮击被挡住是意料中事,不过魔力一定程度消耗之后,我看看还有谁挡得住雷神之矛!”

一步一步,好像都被这个年轻人算计清楚,一环之中己经套着另一环,让每一着都能发挥功效,没有踏空一步,听在旁人耳中,不由叹服,觉得难怪他能带领这样一支其实不强的人类部队,连连缔造奇迹似的战果,不过,也有人听不下去的。

“行啦,你省点嘴炮吧,仗不是还没打完吗?猖狂什么?”

凤香绝对有说话的资格,因为雷神之矛能够发挥到这层次,除了本身威力,就因为有她的细部调整。在凤香的巧思改造下,利用龙吼铁炮发射时的巨大后座力,雷神之矛填充能量的速度加快,耗能省了两成,输出功率更提高百分之三十五,让这超级兵器真正发挥威力。

“只剩下一支了,快点发射出去吧,我看陆哥他们好像快要杀到了,如果再不射出去,就要射到他们头上了。”

“啧,不是刚刚才射过?这么快又要我射,你这个女人好糟糕啊!你的未婚夫还在前头冲锋,万一回头看到你这样……不好。”

东方恋雪故作矜持状,凤香也不答话,默默地调整了雷神之矛的准心,对准了东方恋雪的头。

“喂喂喂!这个玩笑别乱开,这种距离射雷神之矛,我们会同归于尽,还搭上这边几百条人命的。”东方恋雪正色道:“这支雷神之矛,我是故意不用的,这种投射类的武器,没发出去的时候,敌人永远要留个心,不敢出手太尽,可一旦发射出去,那就没威胁性了……我们在这边又开炮又射矛的,动静那么大,你以为战场上那些兽人都是瞎子?他们到现在也没过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这么一点醒,凤香也明白了,原来超级武器还可以这样子用,效果……确实也是不错的。

东方恋雪不再言语,细心观察山头上的动向,自己一再装出成竹在胸的样子,只为了让士兵们有信心,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神,不然,―早能算出那群亡灵会在哪个位置埋伏,在那里直接预埋大量火药,直接让他们粉身碎骨,哪还用得着这样麻烦?

(要先看看那边的伤害状况,雷神之矛的威力非同小可,一打出去,百米范围全部要完蛋,大魔法师还撑得住,没到这级数的恐怕都要完蛋……如果这一下伤得够重,老大他们上去扫荡残局就行,就怕那些僵尸还有什么其他手腕,那就不好应付……我是看准时间的,那时他们正忙着施法,该不可能及时反应……)东方恋雪暗自盘算,忽然一阵奇异的邪气,来自远方山头,敲撼着他的感知,那边连挨了几下龙吼铁炮,祭司们施放力场结界相抵,两边对撼,激得整座山头烟尘滚滚,看不清里头景象,雷神之矛虽然贯穿结界进去,可究竟造成多少破坏,一时也看不清楚,但这一股邪气,却让他发现事情有变,大大不妙。

在山头之上,众多活尸祭司,在见到雷神之矛射来的瞬间,个个惊得魂飞魄散,大祭司拥有法术瞬发的本事,还来得及替自己张设结界,加强护体,祭司等级的却没这能耐,看见电光横空而来,吓都吓到傻了,挡无可挡,只等着承受雷神的愤怒。

不过,一股阴寒之至的气息,蓦地破开空间,渗透出来,最初只像是一颗小火星,但瞬间盛放,玄阴之力更好像渗入空间规则内,让整片山头发生空间凝滞的现象,即将要落下的雷神之怒,随着空间的凝冻,和周围的空气、微尘、魔力幽光一起,整个被冻在半空。

雷神之怒就这么被封住,一道若有似无的虚影,在空中缓缓浮现,那是一个残破的身影,尖尖的长耳,看得出精灵的血统,身形纤细婀娜,衣袂飘飘,乍看之下,很有绝色美人的风范,但环绕她周身的青气、鬼火,却象征她来自幽冥,而在碧火照映之下,她过半身体就像是刚被大火焚烧,皮焦肉烂,异常可怖……定住了雷光,半空中的虚影,朝周围扫视一眼,严厉的目光,蕴含着怒意与不满,犹如冰霜之剑,让所有亡者祭司为之颤栗,但无论后头会怎样论处,至少在眼前,他们的“生命”保住了,被封锁挡下的雷神之矛,不再有威胁性。

所有的空间之内,都蕴含着这个世界的运作法则与力量,再强大的术者,只能借用规则,在很短的时间、很小的范围内,对空间本身进行影响,不可能维持太久,否则将招致严重后果,因此,这种近似时间暂停的效果,没有维持太久,在半空中那道虚影消失之前,她朝着雷神之怒瞪了一眼,当凝滞效果解除,雷神之怒骤然转向,像被强弓硬驽发射一样,眨眼弹回去。

“不好!”

一直紧盯着山头上变化的东方恋雪,目光无法直透烟尘,看不见内中变化,更没有看到那道虚影,只是感应到那道玄阴之气的出现,暗叫不好,加倍警觉,却不料竟得到这样的惊喜,应该要灭绝敌人的雷神之怒,倒射而回。

(这玩意儿一出来就灭方圆百米,我几秒内能跑多远?如果带着凤香,跑得掉吗?一定不行!那怎么办?)要命的时候,什么都不该想,直接拔腿逃命,争取时间,才是正理,东方恋雪脑中闪过这疑问,当下已知道自己错失逃命机会,唯一的生机就只剩下……“嘿!”

身形一下闪动,东方恋雪来到雷神之怒的发射机座,已不及瞄准,对着发射拉闸重重拍下,早已填充好能量的雷神之怒,轰射而出,为了让这毫无准头可言的东西命中,东方恋雪不得不补上一脚,闪电踹在这支雷神之怒的尾端。

这一脚,是东方恋雪毕生所学的凝聚,无论力量、速度,都是巅峰之作,不仅要催发出大力,改变雷神之怒的射击方向,还要做到一沾即退,毕竟雷神之怒上贯满电芒,是高能量体,根本不是可以碰的东西,随便碰沾一下,和挨上一击没太大分别,东方恋雪只能拼上全速,赌这—把。

为了提高自己的生存机会,东方恋雪用上了封禅九忏的“人生苦短”,这是一种提高真气流速,藉由添加负担,让本身动作得以加快或瞬停的功诀,早年他在北地混江湖,就是凭着类似的东西扬名立万,也是封禅九忏之中,他领悟最深的一式。

人生苦短,捉影一瞬,东方恋雪从小就练熟的东西,施展开来,确实比什么都要快,在真气极限催迫下,他的动作超越肉眼捕捉,几乎没有人看得到他出的这一腿,而腿上力量也在极速之下猛爆出来,踢中雷神之怒。如果雷神之怒的主要力量是火,或是什么其他的元素,东方恋雪拼着腿上重伤,迫出来的这一腿,足够在被波及之前平安抽身,无奈构成雷神之怒的主要力量,是传导最快的电。

一腿还没踢中,东方恋雪已知不妙,雷神之怒上散发的电力太强,还没踢着,就已经开始让自己的腿麻痹,待得一腿踢中,尽管乍中乍分,刹那瞬离,庞大电力还是传透过来,虽说只是部分,但也非血肉之躯能够承受,东方恋雪感受雷电贯身的一瞬,强自镇定,预备承受后果。

(这个伤恐怕要重了,还不只是这样,等一下两道雷神之怒对撞,还有一波伤害,我能连挡下这两波吗?没想到雷神之怒会这样射回来,早知道就不拿这东西出来了……话说这东西怎么会射回来的?那些大祭司、祭司,是用什么手法挡住雷神之矛,又将之反射的?)人的神经传导速度,与雷电之速相若,但这都比不上心念一动,东方恋雪被电流噬体,还未完全爆发,脑里已经闪过十多个念头,他本就是心思灵动,一步十念之人,就算刻意收摄心念,也不见得收得住,在这危险的刹那间,他脑里一堆念头乱闪,很自然地追索前因后果。

(一切变化,都是由那玄阴之力而起,这股力量何来?是谁插手?刚才那股玄阴之力,是破开空间传过来,空间……)心念随着思绪飞驰,东方恋雪神思牵引,琢磨起空间两字,而刚才山头那边先是空间被破开,跟着又被强行定住,连续两下巨变,受到变动的痕迹仍在,虽然相隔一段距离,却仍可以感应得到,东方恋雪心念闪动,不自觉地往那边探寻一下。

感悟空间之类的规则,起码也是大魔法师之类的修为,才有资格进行,武者之类的要求还要更高,东方恋雪远远还没到这层次,这一下探悟纯属本能动作,没指望能够察觉出什么,但就在他微弱的思感扫去之时,接触到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似是冥府之底的怨魂,令东方恋雪打了一下寒颤,更发现对面那边好像也注意到这里,更有思感直扫过来。

莫名的奇异变化,东方恋雪不及细思,溢出的思感透过感知,在双方神念牵引下,感觉到那道玄阴之气后方,正迅速复原的空间裂缝,接着,脑里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被开启了,一些不完整的口诀、影像,在脑中缓缓流动,瞬间他好像领悟了什么……封禅九忏·阿兰若行!

东方恋雪从发射雷神之怒,到踢腿,再到这瞬间的顿悟,好像经过很长时间,其实都只是一瞬,而在旁人眼中,只看见他动作快捷无伦,一下射出雷神之怒,连他踢出的那一腿,都没有几个人看得到,就见到他在发射雷神之怒后,整个身影像失了颜色,迅速淡化,最后竟好像整个溶化掉,消失不见了。

旁人看不见、捕捉不到,东方恋雪却是最清楚的一个,“阿兰若行”这一式直指空间,属于自己不曾领悟的后五式,在发动的瞬间,自己模糊了空间的界线,从这个空间传送往另一个空间,如果自己领悟得够多,有足够力量推动,或许就能以阿兰若行穿梭不同的空间,来去自如,可当下却不可能,就像一头撞入急流中,稍微前进,就被急流的力量反推出来,能停留的时间只有简短一瞬……一瞬,足矣!

东方恋雪从这空间消失,又在原处出现,前后只有不到两秒的时间,虽然很短,却已足够。由雷神之矛所传导过来的电流,大部分都落在空处,实际沾触到他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一份,伤害仍不小,却比原本应有的要轻得多,只不过,一切还没有完结……“卧倒!”

东方恋雪用尽所有力气的大吼,震彻全军,而他飞跃扑起,直直撞向凤香,一下将凤香扑倒在地,两人一起滚了出去。

凤香早在东方恋雪发射雷神之矛时,就晓得他的打算,也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连忙开启身上的多重护法结界,开到一半,东方恋雪扑撞过来,虽然将她撞倒滚出,却也因此将两人都护在多重结界内。

“轰隆!”

震耳欲聋的炸响,轰然如雷,将一切都掩盖下去,两支雷神之矛,准确地对撞,并且了。

雷神之矛算是被击落后,比起正常击中目标后的引爆,威力已被大幅削减,那无可匹敌的雷电之力,更被削弱至原有的一成,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单纯的力量,仍是相当可观。

因为是先看到雷神之矛回射,东方恋雪才紧急发射最后一支去拦截,所以的位置,不在双方中线,离人类这边近得多,冲击波扫过、暴风、火焰扫过,当然是人类这边倒大霉,一时哀鸿遍野,凡是那些没及时俯趴卧倒的人,首当其冲,被火焰风暴扫过,瞬间就成了焦尸,爆碎开来。

东方恋雪和凤香滚倒在地上,两人受多重结界保护,冲击波一来,首两层结界登时破碎,东方恋雪背后剧痛,更灼烫难当,心里却松了一 口气,因为最危险的部分已经过去,而他也不认为是自己救了凤香,像她这样的一流炼金术师,为了弥补武力缺陷,起码也会弄个十几重结界防身,几十重都有可能,而贴身张设的最后几重,攸关性命,绝对是用上最好的材料,不惜血本打造的最好作品。

别看凤香被一扑即倒,最外层的结界在冲击波肆虐下,像纸一样给撕开,她真正贴身的几重结界壁,比什么都稳固,想对她造成伤害,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东方恋雪反倒是靠着她的结界,减轻了本身伤害。

“你、你真有一套……别人的结界都是各系元素防护和防冲击,你居然还加了一重生肌活血,促进新陈代谢的……”

“这个当然,我是专业的,那些魔法师常常还要找我买结界符,没有一点别出心裁的好东西,怎么让客户眼前一亮?怎么出类拔萃?我又不像你们这些武人,还能自己运功疗伤,打通瘀血,我啥都没有,只好结界多设一重,增加点功能,喂……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能吗?你去踢一脚试试,这次我们亏本亏大了……”

东方恋雪惨笑着从凤香身上滚开,躺平在地,开始估算自己的伤势,背后的擦伤和烧烫伤都不严重,纯属皮肉伤害,右脚传来麻痹与痛楚,就算不看,也猜得到那边必是一片焦黑,给雷神之矛殛得外焦里嫩,但比起本来应该受的创伤,这已经是非常轻微了,真正不能负荷的损失,反倒是在别处……半坐起身来,举目四望,东方恋雪确认周围士兵的状况,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具具不全的焦尸,威力很大,不及扑倒的,当场就挂掉了,即使扑倒在地,被震波、风暴扫过,还是不少人五脏碎裂,伤重毙命,这些士兵毕竟修为太浅,就算以种种手法强化、提升,战阵之上还有办法可以取巧,不过这种纯力量比拼的生死考验,那就原形毕露。

“可惜啊,怎么说也是好不容易练起来的兵,就这么折损了……”

粗略一看,东方恋雪大概估计出,阵亡与重伤者约有三四百人,等于是留在这边守雷神之矛的,全军覆没了,而己方目前能动用的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足五千,一下死了几百号人,这损失……痛彻心肺啊!

见到东方恋雪的表情不好看,凤香连忙道:“已经很好了,还好陆哥他们带着大队人马冲锋,先一步离开这里,否则如果像我们最初那样,几千人挤在这里埋伏,挨了这一炸,那就是几千人一起完蛋,那才真是无可弥补的损失。”

“是啊,你说得也没错……我们之前打得太顺了,动不动就随手消灭人家几万人,动不动就大破十倍于我们的强敌,这些家伙搞不好真把自己当成神兵神将了,现在也让他们清醒一下,提醒他们战争从来就是高风险,什么神兵神将,照样是会死的。”

东方恋雪叹道:“我也有不好,看武器威力大,就用得过爽了。天下兵家定律,报应不爽,你怎么对付人,早晚就会被人怎么对付,我料到了这结局,只是真没想到那么快就射回来了……唉,被人用战争魔导器轰一记,有够痛说。”

慨叹之中,东方恋雪见到前方大队人马奔来,是已经杀出去的三支千人队,见到这边的情形,吓得立刻赶回来看究竟,东方恋雪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支雷神之矛射回来,代表山头上的状况有变,原有的作战计划已不适合,更何况,没有雷神之矛先协助重创敌人,凭山上那一堆大祭司、祭司的本事,这几千人冲上去,根本就是送死的……“你们没事吧? ”

陆云耕、胡燕徒当先赶回,后头汪卫国带领大队,全速赶过来,看到这边死伤狼藉的惨状,大惊失色,不过东方恋雪和凤香无恙,这已经很让他们庆幸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雷神之矛会被射回来?”

“这种事情……老大你去找敌人问吧,我哪有可能会知道?我只负责合理地规划战局,又不是专门负责解释超自然现象的。”东方恋雪道:“敌人那边肯定出了什么事,或许还有什么我们预计外的高手,总之现在已不宜继续交战,必须尽快撤走,有多快就走多快……拜托哪位来帮忙扛我一下,我的脚好像废了,唉呀呀……”

胡燕徒过来一把扛起东方恋雪,他个头高、力气大,扛人不算什么,但看着遍地焦尸,仍皱起眉头,“这些弟兄的尸体怎么办?”

“没什么可说的,有多余力气能带就带,不然便就地焚化,我们的敌人中有一堆妖魔鬼怪,可别给他们制造机会,又变出一堆僵尸来祸害我们……快走快走,再不走我们就要被包饺子了!”

东方恋雪催促着所有人动起来,一副很赶时间的模样,事实也是如此,连续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兽人不可能都是睁眼瞎子,混战中的他们停下战斗,分别朝两个方向移动。

小山头之上,一阵黑风袭卷扫过,上头的大祭司、祭司们不见踪影,走了个干干净净,连同那些被僵尸化的兽兵,也一并从战场上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

“好家伙,连跑都跑得那么快,开溜也不打声招呼,太阴毒了……”

东方恋雪开口怪叫,却改变不了三族兽人加速朝这边过来,甚至已经完成包围的事实。

打开始至今,东方恋雪绞尽脑汁,用尽各种手段,贯彻避实击虚之道,就是不想与兽族正面硬拼,现在,这个尬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哪怕兽人已经在自相残杀中有了许多消耗,被削弱不少,但在这里的仍有六七万兽军,远远不是三千多人类军队能比的。

被扛在胡燕徒肩上的东方恋雪,仍笑得那么事不关己,“啧,老大,你们刚才看到事情有变,应该立刻撤军溜掉的,你们还傻呼呼的跑回来,这下大家都被一锅端了吧?”

“我们如果不回来,你们就死定了!”

“可你们回来了,我们好像也没什么生路啊,还不是一样得死?还再多搭上一堆人,这样有什么差别吗?”

东方恋雪的质疑,陆云耕没有发怒,略为思索了几秒后,他苦笑着点头,“或许你说得对,我没有想到么多,一看到你们这边出事,我就立刻赶过来了,少虑是为将者的过失,我错了……如果有下次机会,我肯定会多想想的。”

“嘿,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我这是夸你啊,你的判断力和心性,以一个将帅来说,那是不及格,不过以兄弟而言,你是第一流的!”

“谢了。”

陆云耕脸上没有多少喜色,他放眼看去,兽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像是蚂蚁雄兵一样,从四面八方,没有空隙地包围过来,光看这声势,就足够让人胆寒的了,自己身边的这点兵力,拿去和兽人拼命,结果与鸡蛋碰石头没什么分别,之前在巴吐城,虽然也是被兽人四面包围,但好歹有个城壁,城内也有陷阱和强力武器,据险而守,胆气怎样都壮一些,不比此刻,真正是被兽人十面包围,无路可逃。

身陷如此绝境,个人的武功就算再高,也不可能杀得出去,至少陆云耕很清楚自己做不到……(……除非练到像皇帝师父或是天妖那种程度,否则个人的武力,在万军之中,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如果是骑兵,我们冲得出去吗?平原环境下是有希望的,可这里是雨林,马匹难以奔驰,更何况,我们这里哪来的骑兵?)面对兽人群的进逼,陆云耕脑里的念头纷至沓来,忽然,他感受到后方的气氛有异,回转过头,他看见后头数千士兵,对着进逼的兽人,摆出作战架势,似乎预备好拼死一战,但在大多数人的眼神中,陆云耕看到了恐惧。

没有城壁、没有强力武器依恃,他们中的大多数,本就只是老弱残兵,能够鼓起勇气,站在这里列阵,没有痛哭崩溃,没有求饶,这已经千难万难,应该要大加赞赏了,虽然等一下可以用魔法卷轴,驱散他们心中的恐惧,但此刻在陆云耕心中,确实生出了一个念头。

(绝不可能打赢的仗,如果不是因为兽人不留降卒、不收俘虏,我是不是就该命令他们集体投降,减少伤亡呢?)

第四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陆云耕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脑里会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对于后头的士兵好好撑着,没有逃跑,他着实感谢,更为了这些本来就不是强兵的普通人,终于能拿出作人的勇气与尊严而自豪。

“你们放心!”

陆云耕提气一喝,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在林间回荡,所有士兵都听得见。

“今日大家拼死一战,以命报国,就算最后杀不出去,全军尽墨于此,也一显我人族男儿的志气!我陆云耕在此立誓,会与大家一起战至最后一刻,绝不独自逃生!”

原本,数千士兵中至少有一半都抱着同样的怀疑,就是陆云耕武功高强,说不定有机会一个人杀出去,逃出生天,此时听了他这样一喊,每个士兵都相信他的诚意,并对自己曾有过的怀疑感到羞愧,齐声同应,霎时士气大振,一扫之前的胆怯。

凤香本来扣着一把卷轴,预备兽人一靠近,就把卷轴洒出去,扫除士兵心中的恐惧,增强战意,忽然听见儿千士兵这么震天一喝,吓了一 跳,发现他们斗志满满,恐惧全化成激昂战意,这些卷轴好像用不着了。

“呃……增加勇气的不用了,那只要增加力量就好了吧?”

手里的卷轴正要撕开洒出去,忽然被东方恋雪给叫住,“喂!等一下,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兽人就要杀上来了,再不发动,就来不及了。”

“这回用不着啦,卷轴制作都是要花钱的,就算你有钱,也别随便乱花啊,还有,老胡,别急着往前冲,你还背着我咧,我可没有拜托你背着我冲出去送死啊!”

东方恋雪的话,让凤香、胡燕徒都怀疑起来,眼下情形己是绝境,为何这家伙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最擅长的轻功,已经随着脚伤而被封印,即使没受伤,也未必能逃得出去,他为何还能如此轻松?难道……他还藏了什么后着?

“哈哈,这回就连我也没办法了,但只要有一个人在,我敢打包票,我们今天是死不掉的。”

东方恋雪笑着说话,一面说,一面在逐渐逼近过来的兽人军中,发现了狼王的身影,他还兴高采烈地大力挥手,生怕别人看不到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狼王几乎气到立刻要冲杀过来,只是被身旁的属下给拉住,说实在话,他们现在对这个信口雌黄,张嘴就是谎言的人类,有些恐惧,他的谎话具有很强说服力,甚至比那些祭司的魔法还要具有魔力,让兽族畏惧,只想远远扔斧、标枪,将他射杀,保持距离,绝不靠近,省得让他有开口机会,己方又要上当……东方恋雪的友好招呼,让兽族进逼的脚步放慢,这种荒唐效果,让胡燕徒有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眼前危机未解,他忍不住问道:“你说只要有一个人在,今天我们就死不掉,那个人是谁?总不会是你吧?我看不出你有这种能耐啊。”

“我当然是没有,不过……”

东方恋雪的话没说完,兽人阵中忽然乱了起来,于情于理,这种时候兽人军不可能再被人突袭,而且这种乱模样很怪异,虽然队伍乱了起来,却没有大呼大叫,不像是被人从后头偷袭,过了片刻,西北方乱处的兽人,主动往两边散开,让了一条路出来。

这条路的末端,是一支小队伍,有人族有兽族,为首的一个,正是眠茶手底下的铜锣和尚,他身披袈裟,不似平常灰布僧袍那样,看来庄严神圣,袈裟之上宝光流转,蕴含佛力,显非凡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样光中,连同身后的几名齐着袈裟的人、兽人一起,缓缓朝包围圈中走来,不畏刀兵,一派得道高僧的气象。

胡燕徒、陆云耕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人他们之前都说过话,打过照面,当时虽然觉得他们身上的佛力,浓厚得异乎寻常,但由于他们行为低调,半野人似的言行,让陆、胡两人没有细想,不料一下梳整好仪容,穿上体面袈裟,整个气质居然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如此高僧气派,好像慈航静殿中也没有几个。

不过,他们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是想要干什么?穿上袈裟,以僧侣身分出来,难道是想要调停?这有可能吗?兽人凶残蛮横,从来就没有和平这个观念,怎么可能接受调停?僧侣在人族这边,以前是有超然地位,可现在早就随着精神上的堕落,不复从前了,更别说在兽族……这些野兽,也信佛的吗?

陆云耕、胡燕徒满腹困惑,但眼前所上演的事实,却让他们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理性,就看到铜锣一行人越众而来,兽人军那边从本来的鼓噪,渐渐沉寂下来,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事要发生,终至鸦雀无声,几万兽人霎时沉默下来,就等着看这几个和尚要说些什么。

铜锣众僧来到陆云耕等人之前,看也不看陆云耕一眼,转身面对兽人军,缓缓从袈裟之内,取出了一支碧玉短杖,这支短杖除了通体晶莹翠绿,其余就没什么特别,也没有雕刻,和流转着佛光的袈裟相比可差远了,顶多就是名贵,算不上珍稀,可是当铜锣将碧玉杖高高举起,这支短杖居然发出一股森严气息,无声扫出,让所有人族、兽族心中俱是一懔。

凤香喃喃道:“……是誓约法器!”

身为一流炼金术师兼博物学者,凤香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武学之中,有立咒约修行的誓约武学,法器之中当然也有类似的东西,基本上是作为誓约的证物而存在,维系着某个誓约,如果誓约效果越强,连带影响之下,这件证物本身蕴含的精神力量也会越强,有时候甚至会发生异变,生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异能……机率小,却不是没有。

这支碧玉杖,刚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精神波动发出,可是当铜锣将之高举,内中所散发的精神波,直如海啸狂涛,汹涌拍向四面八方,而且还是一浪接着一浪,一浪强过一浪,强烈的精神波后头直接可视化,凝为一圈圈靛蓝色的光波,不住冲刷过在场的所有生命体。

胡燕徒、陆云耕等人站得近,都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兽人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而知晓誓约法器规则的凤香更觉骇然。

(这么强的精神念波,这是要多重的誓约才能形成啊?或者,誓约本身可能没什么,但签约的人数……理论上,如果很多人都对着同一件东西起誓,是有这可能,神像佛像之类的,也可以被视为誓约之物的延伸,可……得要多少人的誓约叠加,才能凝聚成这效果啊?)惊愕之中,凤香听到那个手执碧玉杖的高瘦和尚,朗声说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十六字真言,是无数僧侣经常挂在嘴边的常谈,凤香不晓得在多少地方见过和尚装模作样地说这十六字,是扮高僧最好的道具,可是这平凡的十六字真言,在铜锣口中说出,刚开始直如暮鼓晨钟,透入人心,振聋发聩,有一种神魄动摇的感觉,可是到了后来,真言中的那股禅意消失,化为无上威严,一字一言,如雷霆霹雳,天神震怒,轰击在心,让人肝胆俱裂。

陆云耕身后的士兵们,本来面对兽人包围,还能够激起士气,奋勇一战,现在给这股雷霆之怒一迫,纷纷双腿一软,趴跪在地,能站直身体的寥寥无几,如果兽族趁机进攻,这边肯定眨眼间便给杀光。

兽族确实也想这么做,只是铜锣等几名僧人,正站在那里,非常碍眼,狼王首先站出来怒喝,“你们几个和尚,全部滚开,再继续装神弄鬼,挡着大军进攻的路,就先宰了你们来开路。”

对这威胁,铜锣充耳不闻,只是反覆唸着那十六字,包括他身旁的几名兽人,都是半闭双眼,非常虔诚地念诵这十六个字,狼王见状,怒从心起,刚要下令强攻,把这些和尚连带后头人类全部杀灭,陡闻铜锣怒目一喝,像半空中打了个霹雳。

“王图霸业,血海深仇,冤冤相报,何时方了?”

出自古久以前的高僧禅喝,由铜锣口中喊出,仍是具有那一下当头棒喝的感觉,不过对于兽族来说,能听进因果轮回道理的,恐怕不是太多,狼王依然喊出了杀令,三族兽人也一起有了行动。

到这里为止,整个战局的发展,仍在情理之中,但下一刻,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了,大批兽人从本来的军列中冲出,原本兽人军就在前进,但这些兽人跑得比其他同族更快,一下子脱出队列,以最快的速度抢进,来到铜等众僧之前,跟着就转身背向,打橫列开,组成一条壁垒,将铜锣等众僧,连同后头的人类士兵全部护住。

如果兽人军持续前攻,就会撞上这条人墙,本来这不是什么问题,冲锋中的兽人,就算是碰着自己人也会照打,问题是……这条人墙的数目不少,不只区区数千,在场兽人的五分之一都跑了出来,足足万余之众,这么多兽人一股脑地跑出去,原就狭窄的林地,一下水泄不通,兽人军势大乱特乱,敌我难分,只得止住冲势,往后退去。

东方恋雪暗叫一声可惜,难得兽人军一片大乱,要是己方能把握这机会,趁势冲杀,给兽人一下迎头痛击,绝对可以让兽人军痛彻心肺,可惜眼下有心无力,而且情势发展至此,也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了……(真厉害,我本来以为眠茶愿意出山,就不会袖手旁观,搞不好会率着他的第九纵队杀进来救我们,可没想到他会搞出这么大动静来……不可思议,他是怎么办到的?)一念及此,东方恋雪忽然想起,初遇眠茶时,曾听他偶然说了一句,“第九纵队的工作,不在于战斗,而在潜伏渗透,而所谓的潜伏,就是过日子”,当时自己未能参透这些话,以为他是像魔门一样,放出探子,进行渗透,但他从哪里弄人来玩渗透?又是怎么能克服连魔门都束手无策的困局?这点自己想要请教,只是找不到机会,没想到……那个答案,居然是这样。

“原来如此……眠茶大师,你这一手可比我们家老大更神啊!”

连东方恋雪都感到吃惊的事,给兽人那边带来的冲击只会更大,当他们急忙后退百余米,好不容易止住退势,勉强聚起阵形,与这边遥遥相对,登时又受了一次冲击。

刚才事发突然,一堆兽人跑出去,他们只晓得跑出去的人多,但没看清楚,如今双方对峙,对面那些杂牌兽军,组成份子涵盖虎、豹、狼 三族,有普通士卒,有狂化强将,更有祭司和一线武将……虽然人员混杂,眼中却绽着同样的坚定,这样一股威势,让那些不明究理的兽人们惊惶失措,哪怕是刚才陷入尸化法阵,一堆同志变成活尸,他们也没有这样惊慌过。

那群倒戈相向的兽人,虽然没有发起冲锋,没有主动攻击,但眼中的坚定传达着一个讯息,就是他们将不惜一切死守,绝不会后退一步……这份坚持,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但许多兽人想不通的是,那些叛逃倒戈的族人,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他们是为了什么而倒戈相向的?

铜锣和尚这时又排众而出,站在两边兽人之前,高举碧玉杖,再次唸起了真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一次,不只是铜锣和尚和他身边的群僧在唸,就连他身后的万余兽人也异口同声地跟着唸,令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真言声,响彻云霄。

陆云耕、胡燕徒对看一眼,都觉得荒唐,在慈航静殿之中,确实也有集体诵经的场合,上千、几千僧众一起唸经,合众之力,超度亡魂之类的,但这样的合力诵经,第一要求就是所有僧众心平气和,唸经要不急不徐,如此方是王道意象,否则心绪紊乱,自己先走火入魔了,又如何伏魔?

但此刻,铜锣率领这些兽人所诵的真言,一开始还有几分劝世的慈悲意味,不失正道,可没唸几次,声音就越来越大,像是在呼口号一样,群情也越来越激奋,不只是呼口号,而像是军队上阵之前,集体在呼战号,喊打喊杀一样,陆云耕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杀气腾腾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这是某种威吓,如果不愿投降,放下屠刀,那边就立刻动手,送你上西天成佛。

听着那一声声有如雷震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陆云耕的感觉就是啼笑皆非,不晓得对面那边听起来,又是怎样的一个感觉?

“眠茶~~~~”

一声断喝,来自狼王,他叫喊着眠茶之名,要把这个问题核心人物给找出来,“眠茶,你这妖僧!不要躲在后头玩阴的,有种就露脸出来,把话说清楚!”

听见狼王的吼叫,铜锣一举碧玉杖,所有高喊真言的兽人慢慢停住声音,静待着眠茶的回应,不久,一个人自兽人群中缓步走出,高大魁梧的身形,即使在兽人群中仍显得卓然不凡,迈出的脚步,刚毅有力,赤裸胸膛,披着斑斓虎皮,排众而出,直至阵前,正是眠茶。

没有人查觉他是何时到来的,不过现在也没人关心这个,全场人族、兽族几万双眼睛,就都盯着看,看看他要说什么。

“很久不见了,狼王,老子不喜欢来虚的,估计你也不想听老子尽是瞎扯,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眠茶朗声道:“老子来北地是为了弘扬佛法,说得直接点,就是来传教的,这十几年来,为了拉人信佛,老子几乎什么都做,你们几位族王当初是怎么看老子的,老子也晓得……当老子是傻瓜、白痴,这都无所谓,本来传教就是疯子才会干的事……不过,你真的认为老子在北地传了十几年教,是什么成绩都没有吗?”

声声入耳,不只狼王,还有兽族中的很多兽人,都开始回忆眠茶在北地的作为。这个人类协助巴吐城防守,打了几场硬仗,获得各兽族的尊重与重视后,就离开被划为免战区的巴吐城,开始在雨林中到处漫游,过着他的苦行生活。

一开始,各兽族有些风言风语,说这家伙脑子有病,是来这边传什么宗教,弘扬佛法的,各兽族还有点戒心,也有些好奇,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结果却发现,他好像是想带着兽人,去拜一个人族的伟大死人,这个死人有一个被尊崇奉起的称号,就叫做佛,但他不管怎么做, 也无法叫这个佛出来让兽人一见。

兽族中有死灵术者,能召唤出亡灵、阴魂,尽管是摸不着,却总看得到,能让兽人信服,可是眠茶这个和尚,叫不出他的佛来,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又如何让兽人相信?双方交锋,几场演法、论道的比试过后,眠茶成了雨林的大笑话,他本人似乎也陷入深深的困惑中,在那之后,就没人当他是回事,眠茶也不再提什么信佛、传道,就只是像个兽人一样生活,放弃茹素吃斋,开始吃肉喝酒,到处流浪,由于他会一些粗浅医术,又懂药草 ,每到一个兽族,就顺便替那个兽族的伤者、病患看诊,能治的就治,有些一时治不好的,他就多次造访,治到好为止……后来,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事,就这样过了许多年,眠茶变成了雨林中一个不起眼的存在,没搞出些什么,各兽族的首脑都没当他是回事,也没太在意他的所作所为,虽然听说遮日那王曾特别表示过对他的忌惮,不过当各兽族认真去查,发现这说法查无实证,而眠茶确实也没干什么有威胁的事,久而久之,就被淡忘了,直至如今……“看来……我们真的太小看你了……”狼王发出一声懊悔的叹息,“你的传教,确实不是没有效果的。”

“狼王这话就不好说了,十几年来,老子领着大伙儿信佛,他们连经也不唸,总是嫌麻烦,老子也不晓得这算不算弘法成功了,但有一点老子敢肯定,那就是……”

眠茶自铜锣手上接过碧玉杖,对天一指,喝道:“要大伙儿唸佛,他们未必肯听老子的话,但要他们跟着老子去斩人,他们绝没有二话!就算是本来的同胞也一样,不知狼王你信是不信?”

这声一喝,后头大批兽人齐声吼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喊得震天价响,更一面喊一面挥动手中兵器,威吓意味十足,更有祭司开始召唤妖兽,摆出不惜一战的架势,激涌之情,非但对面的各兽族脸上变色,连人类这边都看傻了眼。

如果此时开战,仍有很大机会全歼人类军队,但无论胜负,对兽族都是毁灭性打击,这样一场同室戈过后,各兽族都必然元气大伤,再难应付什么外敌,这些分析……即使眠茶没有明说,虎、豹、狼三族的高层也都心里有数。

三族之中,始终狼族人数最多,虎、豹两族议论纷纷,就等着看狼王的决定,而狼王更从身旁的部下眼中,看出了一些东西。

虽然不晓得眠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所完成的效果,显然比表面上看来还要深远,不光造成大批兽人叛逃倒戈,就连留下来的兽人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他们嘴上不说,眼中却流露着对眠茶那边的同情…… 这恐怕已经不是单纯的心灵控制,毕竟他们没有半点受魔法控、影响的表现……要是打起来,已经叛逃出去的兽人必然个个奋不顾身,没背叛出去却心怀认同的兽人却不会尽力,甚至还可能出工不出力,数衍了事,这样子的战斗毫无意义,更只会拖累全军,兵败如山倒……情势明显,狼王纵使满心不愿,也只能做出那个选择。

“……退兵!”——

“九成以上的战争,都是没意义的战争,剩下的战争,则是更加没意义的战争”,这句话在本次的兽族战役中,完整地体现了。哪怕身为这连场恶战的主角,兽人们却自始至终在状况外,成为局外黑手眼中的嘴上肉,一群可以随意摆弄的东西。

人族、亡灵,层层算计,让这支本应强大的兽人联军,先是自相残杀,跟着又陷入生者与僵尸的乱斗,伤亡惨重,锐气尽折,在伤疲不堪的情况下,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把那些人类消灭,出一口鸟气,却不料蛰伏雨林十余年的眠茶,骤然发难,一手回天,把整个战局完全扭转过来。

一场打赢了也没任何好处的硬仗摆在眼前,兽人们选择退兵,要先去解决他们自身的问题,无论是狼族或是虎、豹两族,自身的问题都堆积如山,又兼之刚刚才重伤亡,如果不先安抚、处理,统合一下,只怕马上就要爆发夺权内斗。

人族这边也是一样,虽然逃过了被全歼的危机,不过那一下雷神之矛回射,也造成了数百伤亡,损失不小,需要安顿,陆云耕和汪卫国整个忙翻,同时他们还必须找眠茶商量,确认后头的方向。

与动脑子有关的事,照理说少不了东方恋雪一份,不过他此刻完全置身事外,可以说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有人会批评他什么,因为之前为了拉三族兽人入陷阱,他一个人又扮巫婆又扮鬼,到处奔波,赌命演出,再没有比他更辛苦的人了,更何况……他怎么样都算得上是伤者一名。

为了拦截雷神之矛的回射,东方恋雪一脚重伤,一段时间内只能跛着行走,最得意的轻功也大受影响,战事一了,回到驻扎地,他立刻被胡燕徒扔入营帐,接受治疗。

……伤得不轻,血肉焦化,幸好你已入高阶,如果是普通人,肯定要截肢了。即使如此,这伤也要养上三五个月……”

宋体仁上好了药,裹上咒带伤布,道:“这估计还是在药物充足的情况下,如果欠缺所需的药草,别说几个月内好不了,甚至还有恶化的可能,所以我劝你这段时间安分一点,这也是为了你好。”

东方恋雪笑道:“我才不信咧,小宋你这个大夫只是玩角色扮演,根本不是专业的,你的判断我是不会信的。”

“我也没办法啊,军中没几个学医的,只有我勉强沾边,才来兼职当军医,炼药带看诊,我一个人全包……”宋体仁苦笑道:“当初好像还就是你拉我来当军医的,现在你不信我的判断?”

“信啊,如果你表现出足够的专业度,替我调点药出来,吃了之后 ,能够无视伤痛,跑跳如飞,那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

“原来你打这主意?”

宋体仁的脸色凝重起来,“这种东西我是配得出来,不过就是超强力麻醉而巳,但你的脚都伤成这样,如果用止痛药物硬压,勉强活动,后果肯定严重,有必要吗?更何况……滥用药物是不好的。”

“……战争也是。”

东方恋雪微笑以对,他自己也有配药的办法,身上还带着类似的药物,不过看宋体仁配药、用丹的手法着实高明,无愧为当代名家,由他专门配出的丹药,肯定比自己身上的那种万用药要高明,当然想把事情赖给他。

“不用听他胡言乱语!如果他提过分的要求,一棒子打昏他就是,小宋,陆哥那边有事找你,这边由我来接手吧。”

掀开帐幕进来的是凤香,她拎着水桶,拿着毛巾,缓步走入,接替了宋体仁的工作,如今的她,算得上是军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没有她,那些魔导兵器别说发挥不出应有威力,连动不动得起来都很难说,照理讲,应该忙得分身乏术,是不该有时间到这里来的。

东方恋雪看着凤香,似乎突然忆起了什么,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冒出一句她不曾料到的话。

“……那天你昏迷之前的情况,再对我说一次。”

第五章 绝代名将·能人不能

诸事乱成一团的当口,陆云耕、胡燕徒应眠茶之邀,离营一行,两个年轻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不晓得眠茶要去什么地方,但他们也都没有提出问题来,就是默默跟着走。

在这一仗之前,眠茶的动向不明,两人对他多少有些担心,不晓得这位处于隐居状态的将军和尚,到底是什么立场?对巴吐城的事,又是什么想法?那时东方恋雪独自离开,让他们两个去和眠茶接触,两人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结果眠茶不愧是老江湖,没等他们开口,主动就是一句话。

“人类这边的状况看来不妙,有什么需要老子帮忙吗?”

陆、胡闻言傻眼,眠茶之前的立场摆明是不想干涉雨林战局,怎么两人还没开口,眠茶的态度就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算陆云耕的人格感召力强,却也没有这么妖孽吧?而且……要说帮忙,己方目前需要援手的事情确实有一堆,但眠茶这边看来也够穷,日子不好过,提供物资是没指望了;要他帮忙打兽族,光看村里这点人,估计也没戏;难道还能拉着他的人,一起去兽族打家劫舍?这就更荒唐了……想不到有什么可帮的,陆、胡两人正待拒绝,就接到东方恋雪发过来的魔法传讯,一支魔力羽毛之内,藏着东方恋雪的讯息,说明和兽族作战,只能靠自己亲力亲为,但驱妖伏魔,却是僧侣的职责,如果眠茶将军愿意协助,替世间除一大害,那便是苍生之幸。

看完东方恋雪的留言,陆云耕这才明白自己两人被留下是要做什么,而后便正式请眠茶出面,协助对抗亡灵军团,眠茶也一口应允,整个情况看起来……根本不是陆云耕的面子大,是眠茶原就有意插手,对付那群隐藏于暗中的亡灵,后头就率众与陆、胡两人一起回来,埋伏于战场外侧,及时出手,破去了尸化法阵,但之后天翻地覆的变化,就不是两人能够料想得到的。

这回跟着眠茶走,三人展开轻功,都是地阶以上的水准,疾逾奔马,跑了大半日,来到了一个部族。这部族的位置很好,在一座大山底下,占尽形势,看来整片大山,都是这部族的领地,以两人对雨林兽族的了解,这是顶级大族才有的气派,然而,这个部族最外围的围墙和山门,尽管宏伟阔气,却呈现破败之象,上头许多的破损,完全没有修复,看得出战火的痕迹。

如果是在人类的世界,可能还不太好判断,但在雨林之中,那些门、墙上的狮头雕塑,都已经说明这是什么地方。

陆云耕道:“这里是……狮族?”

“唔,就是这里。 ”眠茶望向那座伟岸的拱形大门,看来相当感慨,“当年老子是这里的拒绝往来户,想要进去可难了,不过……事过境迁,什么事情最后都不一样了。”

眠茶领着两人进山,从山门那边进去时,胡燕徒与陆云耕都看出来,这座雄伟的十米拱门,还有周遭延伸出去的围墙,原本都有魔力结界防护,只是现在都因为没有维护,俱已损坏,恐怕连警报通传的功能都没有了。

本来在这样的山门口,应该有卫兵把守,严密一些的更有暗哨,不过陆云耕和胡燕徒望了一圈,可以很肯定没有那种东西。当年遮日那王掌权时,这里百分百是十步一兵,戒备森严,可遮日那王殒落,精兵猛将一朝尽丧,狮族也整个衰败下去,如今竟然弄成这样一副凄惨情景。

“王图霸业,英雄豪杰,终归尘土,如梦幻泡影……”

走过沿途荒烟漫草,眠茶轻声一叹,说话的这个口气,不似平常那样粗野蛮横,开始有了几分佛门僧人的口吻,陆云耕听了,遥想当年狮族的威风盛景,也是一阵唏嘘。

三人行不多时,来到第二座拱门,比最外头的那一座小了数米,拱门以青石所搭,上面许多兽头雕刻,栩栩如生,不过也多破损,无复昔日原貌,在拱门下有几名守卫,斜斜靠在石壁上打盹,察觉到有外人来,一下惊醒,摆出戒备的架势,不过看清楚来的人是眠茶,他们便放松了下来,虽然没什么友好的表示,却也不显露敌意,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让三人进去。

这好像没什么特别,但陆云耕却晓得其中的不简单,雨林各兽族对人类忌恨甚深,一个人类要大摇大摆进入兽族,已是不易,更别说还带着两个人类一起进去,这在兽族是天大的面子,恐怕除了眠茶之外,再没其他人有这能耐,而从那些狮族兽兵的态度来看,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三人一路前行,途中碰到不少狮族兽人,反应都与那些卫兵相同,要不是偶尔碰上一些狮族的孩童,见着眠茶,两眼发光,笑着猛对他挥手,陆云耕几乎就要以为眠茶替自己三人施了隐身咒法,这才得以如此通行无阻。

进入狮族后,眠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闲庭信步般带着两人溜溜,也没有太往里头深入,就简单地看看民居房舍,看看狮族人的日常生活,偶尔有些狮族的老人,端水过来,眠茶问也不问,举碗便一口饮尽,陆、胡两人暗自心惊,不过当狮族兽人同样端来水碗,他们也没二话,直接举碗便饮。

喝着本地居民递来的水,看着夕阳西沉的晚霞,陆云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来这里观光的,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平和安逸……“我明白了!”

胡燕徒没头没脑的一句,引来眠茶一瞪,“你明白什么了?”

“我一直奇怪你在这里的发展,佛门传教是有一套,你能拉到那么多兽人信佛,虽然不可思议,却也不是史无前例,但我就是想不通,你是怎么在兽族搞出那么大的声势,那些兽王却懵然不知?这也太神奇了。”

胡燕徒道:“刚刚看你这么一路过来,他们明明都看到了,却什么也不说,就放你这样进来,还不只是一个两个,是个个都如此,你与他们之间是有什么默契吧?能和几个兽人有默契不稀奇,能和整支部族里的兽人都有默契……难怪你能传教十几年,传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眠茶扬了扬眉,并不言语,旁边的陆云耕也插来一句,“确实,我也明白了。”

“哦,你小子又明白什么了?”

“大师之所以带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让我们亲眼确认狮族的状况,表明他们与那些活尸、亡灵毫无关系,是吧?”

陆云耕道:“原本我还有点怀疑的,不过看到这边的状况……真惨,曾经叱吒风云,雄霸雨林的狮族,这一眼看出去,根本看不到几个年轻力壮的……那场最后的战役,恐怕不只葬尽狮族精锐,恐怕连他们的青壮阶层都搭进去了,没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这边很难再站起来……这要当成他们没与亡灵勾结的证据,还有些不充分,但我愿意相信您。”

“……不用相信老子,只要信你见到的事实就好了。”

眠茶领着两人,穿过两条小道,其他的兽族部落,大致都只是搭帐篷的居住形式,只有比较大的几个兽族,会搭建屋舍,而狮族这边却已经是个小镇,甚至有了城的雏形,在人类世界或许没什么了不起,但在兽族之中,这就已经是出类拔萃的文明了。

三人来到一处路口,这边的地面都是用石砖铺起,中间还有一个石雕的喷水池,五头姿态不同的雄狮,张口喷水,模样生动,可惜池畔生满青苔,显见久久未有打理,生出一股破败之象,令人叹息。

“坐。”

眠茶引领两人在池畔的石凳上坐下,两人坐了下来,并察觉到周围尽管没有行人,却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看,三人已成了此刻的狮族焦点,这着实令人不太自在,但那么多的目光中,蕴含着各种复杂情绪,里头包括明显的敌意,却没有杀意,光就这一点,两人便觉得可以了。

“有些事情该是让你们知道的时候,我最初并没有想要隐瞒什么,只是……唉,造化弄人……”

一声叹息,眠茶的目光变得悠远,似是回忆起久远的过去,愣了几秒,开口道:“我出身慈航静殿,在寺中的时候,资质只是一般,修佛、习武的成绩并不出众,个性又火爆,不受师长所喜,师兄弟也多看我不顺眼,时有冲突……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天天有架打,我都是一个挑好几个,鼻青脸肿是常态,我的金钟罩就是这样打下基础,后来练得比谁都快……”

这段叙述,两人听得异常耳熟,陆云耕望向胡燕徒,因为这活脱就是胡燕徒在慈航静殿的写照,他在寺内,架没少打,白眼没少挨,鼻青脸肿的时候可能没那么多,因为他都直接见血……“日子不平静,但总算也结交了几个知心朋友,足慰此生……不过,在修业的过程中,我时常生出疑问,自己的人生要这样下去吗?在慈航静殿,我只是平凡的僧众之一,就这么再过三五十年,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去,资质普通,禅理参不透,神通修不出,什么好的武功也轮不到我,几十年后,我若年老力衰,难道还能这么打架过日子?当一个老流氓?以力凌人,就是走弱肉强食之道,将来有一天我没力了,被年轻人打死,这就是我的未来?”

所走的人生路径,显然不太对劲,年少的眠茶生出强烈怀疑,质问着自己的人生,想要寻求改变,却苦于见识不足,想改也不知如何可改,这样的苦闷生活,持续累积着压力,终于有一天,他自己做出了决定。

“继续待在慈航静殿,并不能改变我的未来,我想要让自己的人生不同,就只能外出寻找契机,于是我选择离开求道,寻找我的道……”

眠茶道:“寺里对我的出走,有很多说法,说我出去寻找佛门无上武学,说我外出宏扬佛法……这些说法都没错,我也都对人说过,因为我当时心头迷惘,找不到方向,这些事情我都想做,想藉由多方尝试,找出最适合自己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这可不是在学校里唸书,选系别、挑社团这么简单,弘扬佛法也就算了,上乘武功这种东西,哪里是想有就能有的?眠茶在慈航静殿里得不到传授,离了寺又要到哪里去找?平白无故找到绝世武功的传承,这只存在于年轻人的江湖梦,现实中哪来这等好事?

“……我把目标放在古战场上,想说那边怨气重,又有许多战争留下的痕迹,或许在那边能得到什么。想是这么想的,但实际做起来,才发现一切不是那么简单,既然叫做古战场,大部分早随着时间风化,沧海桑田,没留下什么痕迹可看了,即使看到,我这等资质,又能感悟出 什么东西?要是感悟来得那么容易,我在寺里看秘笈就悟出来了,白纸黑字都看不出名堂来,更何况是那些不清楚的刀剑痕……我又不是练刀的……”

眠茶摇头道:“而且实际作的时候,我还发现另一个大问题。大部分的古战场,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气息剩下,能历经千百年时光,仍维持不变的,都是凶地中的凶地,生人勿近,就算是高僧大德,也不敢随便踏入,那边怨气冲天,和尚去了,身上的佛气犹如黑夜中举火,会引来亡魂的攻击,我搞不清楚状况,对这些危险一知半解,仗着血气方刚硬闯,几次差点搞到没命出来……”

胡燕徒、陆云耕想像那个情况,心中暗惊,那一类已成凶地的古战场,万千凶灵盘踞,根本就不是个人力量能够相抗,眠茶又不是什么圣僧,跑去那边寻感悟,根本是找死,能活到现在简直奇迹。

“呃……”胡燕徒双眼一瞪,惊道:“师叔,你该不会……沾染到什么……”

眠茶没有死在亡魂侵袭下,却拥有了这样一身惊人的本事,显然还是在那边得到了好处,自来修佛之路,就是与心中的魔念、魔头斗争,胡燕徒生出怀疑,这个师叔该不会是在古战场上沾染过量邪气,一下子入魔了吧?

“嘿,你以为我入魔道了吗?这个……我答不了你,因为连我自己也还在迷惘中,只能说……无边佛法,确实难测,那次我以为必死,却绝处逢生,在万千亡灵中,我见到血光深处生出佛光……”

“怎会?佛门中虽有以杀戮行佛道的一系,却极难走通,十有八九都行差踏错,坠落修罗道,真正能从杀戮中参透佛心的,本寺五百年内……”

胡燕徒本想说五百年内没有实例,只在传说中听过这样的神人,忽然他双眼圆瞪,从眠茶之前施展过的武技中想起一事,错愕难当,伸手指着眠茶,“你、你就是在那里找到……找到了……”

眠茶点头道:“当时我看到佛光,也和你同样惊讶,不解在滔天怨气与血光之下,如何还有佛光?直到那份佛力传来,我才确信这并非幻觉,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意外找到了那处传说中的灾难之地,更意外得到地藏前辈的传承。”

“师叔你真练成了九忏罪禅式?”胡燕徒激动道:“九式都练成了吗?那是怎么样的?当年的旧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听说地藏前辈屠杀万千无辜百姓,血流成河,怨气冲天……但又有人说,罪禅式是以大慈悲心发动,如果没有纯正佛力,就无法真正修成,这到底是……”

胡燕徒的疑问,被眠茶举手给挡下,他望向这个与自己颇为类似的晚辈,一字一字,语重心长地道:“我出来混江湖也许多年了,从南方到北地,天涯飘零,混得不算好,但多多少少学到些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经验,就是话到嘴边留三分,这点失察,早晚会被人玩死……你说罪禅式要以纯正佛力、大慈悲心来发动,这个说法……外界有人这样说吗?若没有,你从何处得知?是谁告诉你的?你的随口说说,可能已给你带来无穷麻烦。”

闻言,胡燕徒作声不得,连解释都没法解释,陆云耕光看他这脸色,就晓得他是从自己那个黑衣蒙面师父处听来,眠茶听出了问题,只向胡燕徒点出,却不追问,这已是极大的人情了。

“……我得到了地藏前辈的传承,意外修了九忏罪禅式,这里头的细节,暂且不细说,跟你们也没有什么关系,这套武诀虽然威力强横无匹,但确实不是想像中的好东西,修练与使用均要很大的代价,倒不是说没有大慈悲心,就无法修练或使用,而是如果不以纯正佛力驾驭,分分秒秒都有走火入魔之险。”

眠茶道:“我离寺时想要宏法求道,但只是想在南方有些作为,确实没有那么异想天开,跑来北地传教,是因为此事影响,这才来到北地,参与战事,一方面藉着血腥杀戮之气来修行,一方面也用宏扬佛法的功德,洗涤身上戾气……”

这对陆云耕两人来说,是意料之外的真相,但他们真正关心的,仍是眠茶到北地之后的所作所为。

“……我是和尚出身,到现在也仍是僧侣之身,打仗什么的,非我所长,会的就只有闷着头往前冲,拼上性命死顶,或许这就是帝国军所欠缺的东西,再加上几分运气,我协防守住了巴吐城,什么绝代名将的夸称,实在说,都是狗屁,真要说我与那些守土将士有什么不同,或者更优秀的地方,就是我的思维不同于军人,看事情的着眼点也和他们不同……”

眠茶道:“军人的敌人是一切犯土之敌,兽人犯边,所以是敌人,必须死守到底,但我是和尚,众生平等,生存权都是一样的,就算我是人族,也没理由特别偏袒人类这边,我的敌人……应该是战争本身,倾力消灭北地的战争,才是我给自己立下的定位。”

陆云耕一愣,道:“怪不得……您让巴吐城为兽人代工,失气节保性命……”

“气节?那是士大夫说的东西,佛家眼中只有众生,视生死、兴亡如幻似梦,何况荣辱?兽人于我只是对立,并没有血恨,只要他们愿意放下杀念,与人类善处,我有必要和他们开战吗?再说,要战也要看实力的,就凭北地这点力量,面对兽人大军能作什么?战到一兵一卒不剩,意义何在?是想展现什么给兽人看?”

眠茶看了看陆云耕,问道:“你们是被皇帝封了将军,才被派过来的?”

陆云耕不明为何有此一问,只是点头道:“是的。”

“当年我协防数月,期间帝国军部也给了我将职,说是封我为将军,有权指挥三星葱岭以北的一切帝国军,所有将兵,均受节制,听我调遣……嘿嘿。”

眠茶笑了两声,若是之前,陆、胡两人未必理解,不过亲身在这里打过仗后,已经了解情况,当时三星葱岭以北,虽然尚有数座城池、基地,可早就被兽族团团围困,也战得伤亡惨重,奄奄一息了,几座城之间的交通早被切断,每座城池都巴望着早日有人来援,根本不可能去救援其他城,甚至就连出城一步都千难万难,军部发这种人事命令下来,完全不怀好意,如果更阴谋论一点,甚至可以将之理解为,授权给他后,如果这几座城池陷落,就要他负责论罪的恶毒设计。

“那时候,我才对帝国的官场稍有所知,在寺里都听人说官场黑,结果还真是黑,不过,我是和尚,本来就没打算当官,那边再黑也无妨,只要别碍着我做事就行,我说要我总领军务也成,至少得给我点兵力,或是给些粮食,让我能撑下去吧?结果,不晓得是第几次求援的时候,帝都的那些大官终于有了回应,派援兵到了巴吐城。”

“他们终于给你派了兵?总算有点人性!”

胡燕徒的话,招来眠茶一笑,“兵?勉强也算吧,他们派了四个人,运来七百只猴子,那场面太怪了,以致外头包围的兽人军,压根就不认为这叫援军,笑到打滚地把他们放进来……军部的文书说,中央兵力吃紧,又要顾及帝都防御,派不出多余人来,这些新兵是地方藩主紧急征调,归我麾下,听调差遣,要我领着新兵破敌制胜。”

陆、胡两人的嘴,张得大大,虽然知道帝国的权力斗争黑暗,却从没想过黑成这样,胡燕徒开口结结巴巴起来,“猴、猴子?他们给你一群猴子……要你率领猴子去打仗?打兽人?”

“是啊,他们认为,即使是猴子,在绝世名将手里也能发挥作用,比如说,兽人如果在城外埋了陷阱,就可以放猴子先去踏,或是用来引开妖兽什么的,反正那些大官都把兽族当成野兽,和猴子差不多,用猴子来对付也就可以了。”

“岂有此理!”

胡燕徒大怒,重重一掌就朝石桌拍下,还没拍中,眠茶闪电一掌挥出,将他这一掌的力量化消,反挥回去。

“别动不动就拍碎桌子,这可不文明,周围还有孩子在看,可不好吓着他们。”

“师叔!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对你?”

“所以你们就知道自己多幸运了,你们有皇命护身,肆无忌惮,一来就夺了兵权,打了胜仗,不用陷入有将无兵的尴尬境地,不用熬资历,不用混日子,直接就开创你们的功业,可千万记得别太早被人叫成军神、名将啊,当了绝世名将,是要负责带领猴子去打仗的,哈哈哈哈~~~”

眠茶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喝的虽然是水,却有饮酒的豪气,说话语气似挖苦,其中更有豁达,听在两名年轻晚辈的耳中,尤其五味杂陈。

官场上为了争权夺利,种种黑暗手段,无可厚非,不过怎么斗也该有个限度,不然斗得太凶,整个体制都垮了,只有全输,没有谁赢,眠茶无党无派,根本不介入权力斗争,又是身系最前线的战局,后方官员居然这样恶整他,哪怕没有实质伤害,对士气也是沉重打击,巴吐城将士见了这种狗屁事,人人心寒,没有立刻崩溃投敌,已经是心理素质超佳了,也难怪战事结束后,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和眠茶一起离开……“……巴吐城守住,其他的城池全被兽人攻陷,帝都的大官们可能不想太早与兽人兵戎相见,就没来找我的麻烦,我就趁机离开,先随便扯个藉口,之后就脱离那里,去做我本来要做的事。”

眠茶笑道:“那又是一次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我到北地,是想对边关将士传道,他们身在前线,随时有生命危险,一旦信佛,肯定会是最虔诚的信众,谁知道当战事平息,巴吐城以外的城池全部陷落,人也给杀个精光,虽说佛家神通广大,但和尚我确实没这么厉害,能让死者也信佛……”

苦无良策之下,只有干起前无古人的壮举,将脑筋动到兽族身上,对着兽人传教……这可不是容易事,人族在北地的表现积弱不振,兽族根本就看不起人类,如何才能让他们去信一个看不起的东西,这实在难度很高。

“兽人本来的信仰,偏重巫法,他们的日子太苦,不讲长远,只争朝夕,相信眼前看得到的东西,族里祭司表现出来的战力越强,就越得族民的崇拜,而且兽人本就以强者为尊,手底下实力够硬,说的话就会有人听……”

眠茶摸摸下巴,遗憾道:“当初我搞不清楚状况,去兽族想传教,他们要求我展现实力,我就展现,然后一堆兽人勇士就来向我挑战,我接战并打赢,然后就有更多的兽人来战我,我又打赢,结果又出现更多更多的兽人勇士,连祭司、妖兽都上场……我的传教之行,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挑战全体兽族的武斗,云耕你一人连挑十七员兽人大将,年轻有为,我没有你那么威风,三天里只连续战胜了九十八个,哈哈哈……确实是很辛苦的说……”

陆云耕、胡燕徒大吃一惊,没想到当年眠茶搞出过那么大的动静,可如果照这样来说,干出这等大事的眠茶,应该轰动北地,怎么后来反而沉寂了?

“佛门不讲究争强斗胜,很大一个理由上,是因为强中更有强中手,天外有天,以一人之力,如何能斗天下豪强?我走错了方向,最后的结果就是重伤瀕死,几乎残废,像件垃圾一样被扔在兽族几个月……”

眠茶指着自己的左眼,道:“这里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当初,这里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整只眼睛被打爆,就是我在最后那一战中的结果……很幸运,后来靠朋友帮忙,医疗技术够给力,现在总算还能看东西……说起来,人还真是不能没有朋友啊!”

第六章 破旧立新·握手言和

受了濒死重伤,流落兽族,尽管得不到良好照顾,但兽族尊敬这个人类在武道上的成就,并未加害,眠茶靠着自身体格强健,硬是挺了过来,撑到伤势痊愈,而在那一段养伤的时间,眠茶观察到了很多以前忽略的东西,一些过去他视而不见的事情,重新有了意义。

一身武功所向披靡时,接触到的对象,都是兽族中的勇士和猛将,不过当重伤落魄之后,出去看到的,就都是兽族的老弱妇孺,这和之前战争中所见,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这些兽民生活在部族的底层,本身就受歧视,对人类的鄙夷没那么强,对待眠茶的态度相对和气,双方有了交谈接触的机会,不光是眠茶好奇他们的事,他们对眠茶也充满兴趣,更透过眠茶,知道了很多人类的生活。

与普通的兽族民众接触,眠茶做得最多的事,除了讲述人类的风土人情,就是治病。僧人四方传道,化缘是必备技能,为了要和乞丐有点分别,当然要拿些本事出来,所以慈航静殿的和尚,通常也会点医术、识点草药,眠茶资质平庸,学医只会几手简单的,主要还是治疗牲口、给母牛接生一类的本事,在南方没机会一展长才,到了北地,居然大派 用场,反正兽人也搞不清楚“医生”和“兽医”的分别,他死马当活马医,结果竟大受欢迎。

有了贡献,本身又有令兽族尊重的武力,那些兽人都是实在人,对眠茶的态度整个不一样了,眠茶也没有因为回复武力,就对这些底层的兽族翻脸不认人,相反的,透过这段时间的往来,他领悟了很多,以人类的立场,对兽族的生存思想提出质疑。

“兽族奉行弱肉强食法则,崇尚狼的精神,喜欢掠夺,认为这样是强者的表现,弱者活该,死也无尤……我们姑且不论对与错,每种意识形态的存在都有其意义,但弱肉强食之下,弱者不堪剥削,被淘汰死光了,仍生存的强者就又要分强弱,如此周而复始,反覆淘汰,最后还剩下几个强的?孤伶伶地存活于世,这种日子真的有意思?强尽天下,占了所有资源,就是为了孤独地生存?”

眠茶道:“这是在弱者等同死者的逻辑下进行推演,但假若弱者不死,那就很有意思了,这些受欺压的羊,会一直忍气吞声吗?”

胡燕徒握拳道:“他们可以努力鞭策自己,让自己成狼!在这个人吃人的竞争系统中,羊永远是被吃的,只有让自己变成狼,才能居于人上,不受欺凌!弱肉强食的残酷竟争,就是促使所有生物进步的动力。”

“这个理论我常常听,确实也正是兽族的主流思维,但我认为,这个理论的完成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没有其他的路可走,而如果这理论真能完美实现,今天的世界也不会是这样,轮不到佛门、道门大兴,这个世界早被那些魔道之士给统治,因为他们最讲究这种天择淘汰,可事实上,行魔道的霸主从来只是昙花一现,没法在历史上留下太久的痕迹,不能与佛门、道门相比,兽族虽强,也从未真正占领人类世界,灭绝人族,反倒活得狼狈异常,你道这是什么缘故?”

这问题牵涉太广,陆云耕、胡燕徒见识有限,一下被问倒,作声不得,陆云耕双眉鼓起,苦苦思索,胡燕徒懒得花脑筋,直接等答案。

眠茶看着他们两人,对胡燕徒的反应多少有些遗憾,这个汉子并非真是鲁莽庸才,相反的,头脑还相当好,只是有些懒得用脑,遇到事情不愿意多想,直接采取最简单直接的反应……这样的个性,是不可能成为自己的传法之人了,反倒是陆云耕,看来确实是可造之材……“大师,我想不透。”陆云耕苦笑道:“还请大师教我。”

“这两字收起来吧,我现在也没穿僧袍,哪有大师的样子?你也是慈航弟子,叫我一声师叔就可以了。”

眠茶笑道:“森罗万象,无比复杂,同时并存着无数的道理,甚至真理,没有哪一条道理,可以同时适用各种场合,至少在作人处事上,想凭一招鲜就吃遍天,那是不可能的,就连弱肉强食、力强者胜的铁则,也会碰到使不上力的情况。”

胡燕徒哂道:“大道理每个人都……”

“大道理你听不懂的话,就来说点实际吧,力强者胜,这是生物界的铁则不错,但所谓的力怎样界定?智慧?运气?这些都是实力的一部分,更别说在力强者胜这条铁则之上,还有一条更铁的规则,就是寡不敌众!”眠茶道:“我不敢说人类很团结,不然也就不会我们在前线打仗,后方还要我领着猴子出阵,但和兽族相比,我们的情况还算好一些,千百年来,人族能在种族竟争之下,始终保有一席之地,除了因为我们的创造力、智慧,我觉得很大一个因素,在于我们懂得运用群力,累积众人的力量和智慧。”

最初听这话,陆、胡两人都有些难接受,但仔细想想与兽人的战斗,好像还真是这样。自然界中,兽群往往会联合猎捕,分工合作,兽人的生物阶层比野兽高,可是在这方面,却比野兽更不如,他们在战场上冲锋时,也说不上什么军阵,就是闷着头冲,团队默契很糟糕,倒是踩着同伴尸体冲的这一点,很像野兽吃噬同类尸体的行为……进化好像全进化到力量上去,好的没保留,坏的全留下。

“从人情上也可以理解,平常没事,就整天讲弱肉强食,力强为尊,等到有事,便说齐心合力,共同对外……你才刚把人家割喉割到断,转眼又要大和解、抗外敌,你们觉得这可能吗?兽人只是思维直接了一点,可不是傻子,很多时候,他们还很狡猾。”

眠茶道:“即使都是弱者,如果把力量与智慧统合起来,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那也是一股堪称无敌的力量,一直以来,兽族都忽视了这股力量,或者说,他们过度重视力,而忽略了心……我觉得,这或许正是我到这里来的理由。”

“什么理由?”胡燕徒还没想到,陆云耕却已明白,“师叔的意思,是魔道之路,一力求强,不断吞噬身边的一切,成就自身,遂把路越走越窄,天下人皆是敌,反观佛门的强项在于修心,因为统合众力,得道多助,所以最终成就辉煌,遍地皆是佛寺,万物平等生存……师叔妙悟佛法,将这道理带来北地,带予兽人,真是莫大机缘。”

胡燕徒一拍桌子,道:“所以你这十几年在雨林,就是发展中下阶层?替他们医疗治病,然后传教?兽族的上层不在乎底下,你们行事又低调,所以他们整个没发现? ”

“说传道有点不对,他们不愿意读我给的经文,也不诵佛号,戒律什么的更没法要求他们,人类与兽族之间,有着太多不同的价值观,而在我佛门来说,经文什么的,本就只是一种外在形式,但教心中有佛……有慈悲,便足矣。”

“师叔,你真确定你能让他们心中有佛?有……慈悲?”

胡燕徒的表情很怪,就算是兽族的中下阶层、老弱妇孺,在他看来也是充满着戾气,要说他们心中有佛、有慈悲,这个“慈悲”的定义肯定要改写。

眠茶微微一笑,道:“太远的事情不好说,和尚我所能作到的,就是给他们一个梦想、一个希望。”

这么一说,两个年轻人登时懂了,佛门能够大兴,甚至还强过道派一筹,最大的优势就是能给予希望,诸如前世今生之说,让人将一切期待来世,就是给予中下阶层一个希望,让他们有所寄托,虔诚地信佛与累积功德,说得更实际一点,就是大忽悠。

前世今生的轮回,确实存在,佛门高僧修到深处,还有转世之能,问题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果报之说,到底靠不靠谱,这点佛门从来就给不出答案。为何现世不能报?为何有人一生行善,仍惨报收场?类似问题,往往也只能给出一句“冥冥中自有天意”或是“时候未到”,是否真是如此,高僧也心里没底,同样无语问苍天。

陆、胡两人出身慈航,以前就听寺里的师兄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心里都暗骂一声忽悠,但确实佩服佛门的理论框架,眠茶如果把那一套搬来,忽悠这些兽人,那就难怪有行草偃之效,只不过……他要忽悠什么呢?兽人短视,和他们说前世今生,应该没多少市场吧?

“我没向他们说什么前世今生的,那对他们太遥远,不现实,我只是说,如果他们愿意相信,并为此付出,在他们有生之年,或许就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兽族世界,一个不用整天挣扎在生死边缘线上,强者不能因为一个强字,就想干什么干什么,弱者也不会因为弱,就生死由人弄,强……强不过一个理字,这会是一个有规矩的世界。”

眠茶一字一字说着,声音不是很大,语气也不是很重,但听在两人耳里,只觉得这些话铿锵有力,听了之后,不知怎么,胸中一阵激动,热血如沸,出身慈航的两人心中骇然,这些话已不知被多少兽人寄予厚望,汇聚愿力,成了信仰,所以从眠茶口中说出,才有这样的效果。

平心而论,这些话还真不是忽悠,在人类的世界,已经证明是可以实现的,虽然实行起来还有些瑕疵,强者可以控“理”与“法”,照样欺凌弱者,但比起兽族这样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只要能作到这程度,甚至往这稍微走上几步,那些中下阶层的兽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师叔的作法高明,也难怪你能在狮族通行无阻,被奉为上宾……”

陆云耕说着,朝周围打量了一眼,瞥向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视线,感受到那种期盼与犹豫,他可以肯定,这里头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狮族原本是兽族之霸,强中之强,可是霸业崩溃后,登时由强转弱,更由于青壮伤亡惨重,还变成极弱,其他兽族表面上还以礼相待,实际上的摩擦、占便宜肯定不少,哪怕真能作到公平不欺,狮族人也未必能适应这番由天到地的心理委屈,在这样的情形下,份外能够体会弱者的心思与苦处,眠茶的传道来到这里,肯定是来对地方了。

“……我对他们说的东西,不见容于兽族自古以来流传的思想,对那些只想要以力量来解决一切的强人,就和毒气没有两样,我让他们把这个希望放在心里,不要特别对什么人提起,只要相信,只要维持这个希望,就可以了,不过当有一天,这个理想有机会实现,希望他们能站出来……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了他们自己。”

眠茶道:“我原本以为,最多大概几个月,我传教的事就会引起兽族注意,然后就会有兽人来找麻烦,没想到几个月又几个月,几年都过去,各兽族波澜不兴,屁也没放一个,转眼就十几年,我也不晓得铜锣他们到底是怎么执行的,居然真搞成了秘密传教,还传得越来越远,然后……就变成今天你们看到的这样了,这有些始料未及,我看到跑出来的兽人兄弟有那么多,当时连我都吓一大跳咧。”

哪怕佛法再怎么无边,眠茶孤身一人,也不可能弘法弘得这么声势浩大,在最开头的艰难几步走过后,就是靠着其他追随者的协助,把这份信念远播传承,化为信仰,包括巴吐城的部分兵将、来自慈航静殿的慕名弟子,还有许多被本族舍弃的残、病兽人。

“铜锣帮了我不少,他原本的法号是金牛,因为对慈航静殿的市侩和派系斗争厌烦了,那年就跑到北地来找我,想要改投我门下,我从不收徒,拒绝了他,他就留下来协助我,这些年来帮我作了很多事……” 眠茶道:“建村落的事,他出了大力,有了这些村子之后,我们收容残、病兽人,向他们弘法传道,让他们明白,照本来的生存竟争方式下去,兽族的路只会越来越窄,永无真正壮大的一天……兽人在这点上还挺不错,拿了你的好处,通常都很认帐……那边兽族不断淘汰老弱,老弱就到我们这边来寻救济,伤病治好了,能回去的就回去,我们从不强留,不愿走的就留下,来来去去,我们一直有新血加入,兽族将我们当成免费的垃圾桶,也从不来刁难我们什么……”

陆云耕默默听着,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眠茶说得简单,但不知他有没有意识到,这样建成的收容村落,看似一切自由,不过只剩下一个声音,等若是一座封闭的洗脑殿堂,里头不管什么人,都说着一样的思想,新加入的兽人很容易就被影响,甚至洗脑,这些兽人病好、伤愈之后,或走或留,回到兽族中的兽人,有些放弃了那个理念,有些仍默默坚持,深刻在心里,但无论是哪一种,也不晓得为了什么理由,他们没有把这个秘密外泄,只是把这个梦默放在心。

这对兽族来说实在很糟糕,因为那些怀有异心的兽人,表面整个看不出问题,就像是某些潜伏的病原体,没人意识到危害,它却在群众之中无声散播,一个感染一个,如祸起萧墙之内,当兽族查觉,大错已然铸成,惊怒之余,一切已不能回天了。

(这样说很怪,不过……如果那些被“洗脑”的兽人是病原体,那村落就是病灶了?兽人不知不觉中染此恶疾,一下猛爆,已是病入膏肓,就算想要割肉剔骨,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陆云耕这么想着,忽然生出一丝警惕,(我看兽人病入膏肓,却焉知我身上、身边没有发生同样的事,也被什么东西渗透,不知不觉地发生改变……这等润物无声,造化无形的本事,真恐怖……)想着这些,陆云耕一下恍神,有些没听清楚眠茶的话,再回过神来,就听见他说道:“这一次我决定化暗为明,一方面是因为你们的到来,给了一个这样的契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亡灵……近几年,他们活动越来越猖獗,和我们针锋相对,也容我们不久了……”

胡燕徒皱眉道:“亡灵的事情是意料之外,我们在南方从没听说北地还有这玩意儿,不过,他们与狮族是怎么一个状况?那次偶然落进我们手上的木箱,就是从狮族手上弄来的,我们刚刚拿去交给三族兽人,后头那群亡灵就出现,这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这问题还是让我来回答吧。”

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跟着就是一名年轻的兽族武士,从一间屋里走出,缓步朝这边过来。

这个兽族武士的穿着很不错,一身的皮甲并不厚重,很轻薄,却散发着魔力波动,居然是上等魔法装备,腰间的一口厚背长刀,杀气内敛,刀柄处刻着古老的符文,也是一件不凡的上等货,他虽是孤身一个走出来,可陆云耕和胡燕徒都感受到,在他走出的那间石屋内,有几股相当强大的气息,甚至还有术者的魔力波动,如果这个年轻兽人出了什么事,里头那些战士与祭司就会冲出来。

有这样的影响力,这个年轻兽人的身分不凡,可想而知,还未走到两人身前,陆、胡两人巳经猜到了,就看这个年轻的狮头兽人先向眠茶点了点头,跟着学人类一样拱手为礼,对着两人客客气气地说话。

“两位人族的将军,你们好,我是狮王那日吐番,两位大名我听闻很久了,今日很高兴能够一见……果真英雄气概。”

果然是年轻的狮王亲自前来,陆云耕、胡燕徒不敢托大,都起身还礼,在当前他们所见过的兽人之中,这个狮王确实很不一样,虽说用词有些生硬,可举止动作,学足了人类,让两人生出一种怪异的感受。

“……狮族在前任族王任内,锐意发展,向人族师法不少,为了能在文化上更贴近人族的高度,提升全体族民的生活,人类的礼仪、思想、制度、技术,我们都有引进,眠茶大师一直是我们的贵宾,特别是这些年,他帮了我族很多,成为我族的大恩人,而他的想法与信念,也获得我方的认同,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看到这理想在兽族实现。”

那日吐番道:“关于药剂之事,为了避免误会,我亲自来做个解释。前任族王殒落后,我族只图自保,不敢再重蹈覆辙,发展过强的武力,至于以前曾研究过的一些技术,全都封藏起来,不再接触,月前族中清查旧物,意外发现了几支被封藏在时光结界内的药剂,我让族人送去禁地封藏,没想到所托非人,那家伙途中为了私利而忘记公务,还闹出这些事来……我狮族并没有密谋研究危险武器的打算,一切只是误会。”

“原来是这样,我们明白了。”

陆云耕点头表示理解,但心里并不这么想,他记得东方恋雪曾说过,那些药剂都有使用期限,制造出来以后,一段时间不使用,就会失效,所以肯定是近期造出,不会是往昔遗留的旧货。尽管也有可能是什么“时光结界”的影响,不过总结起来,这位年轻狮王的话,只能信七分。

胡燕徒道:“就算你们没有研发什么毁灭武器,但你们敢说那群亡灵和你们没有关系吗? ”

“这个自然了,前任族王殒落后,敝族为了避祸,与前任族王的所作所为划清界线,如今只想好好安生度日,霸业两字再也休提,那群亡灵……如果是继承前任族王的遗志,只会将我们当成是叛徒、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哪有合作的可能?”

年轻的狮王苦笑道:“况且,死者本就对生者充满忌恨,死了就是死了,变成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天生与我们是死敌,名符其实的不死不休,怎么可能还有关系?”

陆云耕只是点头,胡燕徒见他不作反应,便不多话纠缠,但心里对这解释也只信一半,道:“话说得动听,那现在不知道狮王阁下是怎么打算的?”

那日吐番道:“我之前对那些亡灵的存在一无所知,还是蒙大师见告,我才晓得此事,从他们日前的行为来看,他们就是要把整片雨林化为死亡世界,无分对象,我以为这场大祸若发生,无论人族、兽族都会被卷入,为了避免这场浩劫一发不可收拾,我们应该合作抗敌。”

胡燕徒奇道:“我没听错吧?你想与我们联手?我们与兽族可是死敌,刚刚都还在打生打死的。”

“在人类的历史上,为了对付新出现的第三方敌人,原有宿敌双方联手的例子并不少见,对你们来说,这应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前的情势,你们人少,虽然有新奇技术,骨子里却都是老弱残兵,打不了硬仗,如果和那群亡灵正面碰上,一定会全军覆没。”

狮王道:“兽族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连续多次惨败,加上阋墙内哄,他们的伤亡惨重,那群亡灵要是把握机会,先袭击他们,个个击破,新增添尸体来加强战力,以战养战,不用半个月,雨林各兽族就要完蛋……为了不让雨林沦陷,我想该是时候,汇集众力,共抗死灵……如果两位同意,我愿意出面邀虎、豹、狼三族一起来谈,此事宜早不宜迟。”

陆云耕沉默听着,忽然觉得有些耳熟,那日吐番说的话字字入理, 不过听在耳里,感觉很像人类的高官在演说,都是那么冠冕堂皇、充满正气,但整段话的重点都在别处。在梵萨丹伦的那段时间,这类话陆云耕已经听很熟了,此刻稍微一想,就把握到目的。

“不错,而且要尽快,务必要赶在熊族介入之前,把这个合作框架定下,否则这个联盟到底谁来当头,恐怕就有些不好说了。 ”

陆云耕的话说得不快,却让狮王大吃一惊,估不到这个看来有些木讷,几乎把“忠厚老实”四字刻在头上的人类,居然目光锐利若斯,―下识破了自己的真实用心。

“厉害!真是厉害,怪不得能打得我各兽族灰头土脸,以区区数千之众,将三族联军玩弄于股掌之上,人族这一回确实是出了人才。”

狮王鼓掌了几下,他也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英才,一被陆云耕揭破,也不掩饰,直接就承认了,“确是如此,如果能藉由这次机会,重新利用兽族联盟的框架,把雨林情势穩定下来,对我狮族大有好处,不过……也就只是这样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要讲实力,以我族现在的状况,把持联盟只是自取灭亡的痴心妄想……霸业两字休提,只要能够生存得比现在好,我们就满足了。”

“我……说实在的,第一次见面,也不晓得你为人如何,信不信得过……”陆云耕笑了一笑,以人类的礼节伸出手来,“但有些事情,没有人迈出第一步,就永远不会有改变,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所以愿意信任狮王,希望这会是北地更好未来的开端。”

狮王那日吐番和陆云耕握了握手,单从外表来看,双方都充满诚意,至于是否真如此,只有彼此知道,陆云耕甚至没提日后缔结和平约定,兽族的信用一向糟糕透顶,人家如果无意遵守,约定了什么都是屁话。

胡燕徒抓了抓头发,不晓得自己目睹的这一幕,将来会不会变成历史名场面,或者又是一次尔虞我诈的见证,而稍后三人离开狮族,胡燕徒忍不住问道:“师叔,你带我们来这里,又促成此事,那我们可以理 解为你为此是作保吗?”

“作保?对于从来不讲信用的部族,作保有意义吗? ”

眠茶拍了拍胡燕徒的肩膀,笑道:“你们看我的眼神,好像都当我是一个大忽悠,老实说吧,狮族那个小子怎么认定我的理念,我不敢打包票,不过我自己说出来的理想……自始至终,我都是认真的,也必会让它实现的。”

第七章 扭转乾坤·少年英雄

离开狮族的时候,陆云耕、胡燕徒都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此行之中,眠茶就像变了一个人,说话不再那么粗俗直接,至少没有开口“老子 ” 、闭口“老子”,这改变突如其来,到底为何会这样,两人也是一头雾水,忍不住心中的疑虑,提出了问题。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传教弘法就像是推销,你想方设法把自己的东西,推销给目标人群,让他们能够开开心心的接受。那怎样才能推销成功?首要当然是让目标人群能够认同你,那认同感何来?还不就是说他们的话,吃他们的饭,过他们的生活?”

眠茶微笑道:“这里是兽族的地盘,不是人类王土,作风不强硬一点、说话不霸道一点,根本就没人愿意多看你一眼,说的话也没人听。说一万遍阿弥陀佛,也比不上砂锅大的拳直接打破头,这才是此地最具说服力的沟通……我始终是个和尚,学不来这样的霸气,只有退而求其次,多说几句老子,让自己看来粗野一点了……整天开口闭口都是这些,你道我很轻松吗?”

胡燕徒苦笑道:“师叔你……还真能入境随俗啊。”

陆云耕也在苦笑,却不是为了眠茶,而是想起了远在帝都的师父仁光帝,那个人就是在文明世界处处碰壁,习惯用简单直接的方式来解决事情,一拳把人脑袋打进胸膛去,这种兽性的手法,正是他的作风,如果不是在人类世界称皇,是在这雨林之中奋斗,对仁光帝而言,想必会如鱼得水吧?

(然后……师父他会继承遮日那王倒下的旗帜,重建那份霸业,统合各族,南侵人族的世界吗?不,他那个人充满傲气,征服一定会作,却不会继承什么别人的旗帜,他那个人啊……)对仁光帝,陆云耕的感觉很复杂,两人相差个没几岁,师徒名分怎么看怎么怪,哪怕有“达者为师”这个说法,不过两个年纪相若的人为师徒,还是怎么看怎么怪……只是名分也就算了,陆云耕对这个本事大过天的师父,确实有一种难言的敬意,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份敬意的根源,是因为佩服他的本事?还是他的坚持、他努力想要作实事的信念?这点陆云耕自己也说不上了,只能肯定,他对自己确实有一份关心,此生除了家人,就没有什么外人,表现过这样的关心与支持,着实让人感激……“对了,云耕你挺有一手的,看不出你傻呼呼的样,居然对北地时势有这样透彻的掌握,反打了狮族小子一下措手不及,有你的啊!”眠茶道:“你怎么会知道要拿熊族来压他的?熊族在北地的地位非常特殊,别说是帝都的那些大官,就连巴吐城里那些傻鸟,很多都搞不清楚这一点,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也不太懂的,只是之前听东方提过几句,晓得各兽族对熊族忌惮甚深,看狮王的提议有古怪,就拿来震他一震,没想到居然成功。”陆云耕道:“究竟熊族是怎样的?为什么一提到熊族,各兽族的反应那么怪? ”

“唔,狮族的反应并不奇怪,因为在雨林,熊族就是这么奇特的一个存在。兽族中一直有个说法,当年遮日那王的霸业,之所以能成,实因熊族出了大力。”眠茶笑道:“熊族出的最大助力,就是自始至终旁观着,完全不说话、不做事。”

“呃……这意思……”陆云耕自然听得出来,这个意思是,假若熊族有那个意思要阻碍,遮日那王就不可能成事,但为何熊族会有这样的地位……或实力?

“详细的情形,外人也说不上,熊族之所以奇怪,就是因为这个部族异常低调,所在位置不但偏僻,远离各兽族的主要活动范围,平常还少与兽族注来,反倒是与雨林深处的几个古老神庙走动得很勤……一般认为,熊族就是从那边得到了好处。”

“这个我也听说过,北地除了兽人、精灵这些部族,还有一些古老的神庙、神殿,自远古传承至今,虽然人数稀少,却握有一些不可思议的技术与神器,足可匹敌一国、一城……”

“是有这个说法……大家都一样是兽族,一样过日子,一样锻炼,谁也不知道熊族为什么就特别?兽族的高端武力,基本上都在熊族,最盛的时候,他们那边的高阶兽人,是各兽族的总和,进行狂化的成功率和延续时间,也冠于兽族全体……遮日那王找来各兽族一起研究,搞了那么多生体实验,就是以他们为目标,想要做出和他们一样的效果。”

眠茶道:“二十多年前,他们出了一个豪杰雪科夫,使一支猎妖枪,打遍雨林无敌手,号称是各兽族中地阶战力的第一,如今……更可能是雨林中唯一的天阶兽人。”

这个震撼可不小,陆云耕、胡燕徒被震得不轻,天阶强者的威能,他们是亲身体验,那确实远远超出血肉之躯的应有能耐,华尔森林的一战,想起来就如一场梦魇,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碰到第二次,现在兽族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再者,兽人的狂化,是一种非常妖孽的技能,地阶的兽人勇士狂化之后,短时间内能爆发出匹敌天阶的战力,那个什么雪科夫若是天阶,一下狂化,能够发出怎样的战力?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胡燕徒道:“师叔,传闻往往夸大,这个雪科夫比起你如何?我和陆师兄都是地阶了,自问战力也不差,那天被你随手就击败,你……该有天阶吧?”

“天阶哪是这么好上的?放眼慈航静殿,也没有几个天阶啊……”没有正面回答胡燕徒的问题,却在话中流露了重要讯息,眠茶淡淡道:“不过当年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觉得这个雪科夫名不符实,想去找他较量较量……说起来,当年我真是与你一样的个性……”

“那……战果如何? ”胡燕徒对这问题极感兴趣,稍微多想一层的陆云耕却脸色大变,就听见眠茶笑了起来。

“战果?那当然是很让人刻骨铭心了,你以为和尚我当初是被谁打得重伤濒死,几乎残废?”眠茶指着自己的眼睛,苦笑道:“这只眼睛 ,就是给雪科夫硬生生打爆的。”

这个答案,令胡燕徒半天说不出话,好半晌,这才道:“熊族如果这么强,为什么不来统治雨林?强者为尊,这不就是兽人的念吗?”

“这也是各兽族始终想不通的一个谜团,熊族实力强得离谱,却很少参与兽族的纷争,与人类的战争也一直缺席,他们住得偏僻,外人接触不到他们,对他们也无从了解,不过,他们很少出来管事,不代表他们就是不管事的,否则各兽族对他们不会这样忌惮,他们也不会成为兽族联盟的五巨头之一。”

眠茶道:“熊族很少插手兽族的事,可只要插手,就是雷厉风行的重手,他们无视雨林中的兽族势力兴衰交替,也坐看遮日那王称霸,但每当雨林中有混乱难平,他们就会跳出来,直接铲掉**源头,还把陷入混乱的部族也杀掉一批,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人人有份,绝不落空。”

“这……这哪里是与世无争?”陆云耕觉得自己背后直冒凉气,“这根本就是以管理者自居,站在那个高度上俯视,平时放任周围的部族自由发展,一出了什么事,就下来惩处失职者,下手还很重……血腥平乱,重手惩处,这是兽族的暗影之王啊!”

这样一想,陆云耕也明白为何各族都对熊族忌惮甚深,这个部族不出来则罢,一出来就是腥风血雨,偏偏又有压倒性的武力,各族未能相抗,只有尽力把自己的部族管好,雨林中也维持一定的秩序,不要乱起 来……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倒不失为一个挺好的管理法。

不过,现在没有余裕来分析这个了,之前不清楚熊族的状况,听眠茶这样一说,陆云耕登时醒悟,如果连顾忌遭到波及的虎、豹、狼、狮四族,都表现得那么紧张,身为**源头的自己,岂不更如置沸汤?熊族不出手平乱便罢,要是出手,肯定第一个就要铲除在雨林中兴风作浪的这群人类,自己实在没有悠闲的理由。

胡燕徒却没有想这么深,反倒琢磨起另一个问题,“师叔,这么看来,遮日那王所谓的霸业,岂不是外强中干?难怪他不敢直接从雨林南侵,有你和熊族这两个内忧,他在雨林这边根本没法放开手脚,做什么都诸多顾忌,没有表面上看来风光啊。”

“这倒不然,遮日那王的崛起,有他本身各方面的因素,又得到契拉东赞这个大助益,最后的声势足可与熊族分庭抗礼,不过他早年发展时,想要动和尚我,碰了一鼻子灰,在那之后他就不敢乱来,等着能够把我们一举拔除的机会,差一点他就得到这机会,不过……终究他是没这机会了。 ”

眠茶道:“契拉东赞被精灵所驱逐,对精灵怀有深刻的仇恨,当时一力主张先平北地,再往南吞并人族,这里头多少有些私心自用的成分,遮日那王采用她的提案,兵锋直指精灵,精灵和翼人连吃了几次亏,狮族展露的实力震绝北地,声势之盛,还压过了熊族,而后遮日那王更预备会合西面各族,直接拿下绝境长城。”

胡燕徒奇道:“不是说要打精灵吗?怎么一下又去打绝境长城?这个遮日那王为何像耗子一样,东钻一下,西咬一口,没个定性?”

“那是因为遮日那王奉行人类的规矩,不想全靠武力服人,预备一面威逼,一面用外交手段,以联盟框架将之收伏,慢慢一口一口吃掉… …这也是契拉东赞的建言,狮族当初能那么快称霸兽族,和这策略有很大的关系,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就垮在这点上……”眠茶摇头道:“扯远了,遮日那王想邀西面各族一起拿下绝境长城,本身有立威的意义,绝境长城在西部是有名的凶地,各族都有相关的不样传说留下,祖先谆谆告诫,让各族子孙万勿靠近长城一步。”

陆云耕道:“唔,我人族能保住西北疆域平安,也是因为这样吧,他们不近长城一步,自也不能越境来犯我疆土了,遮日那王要拿下绝境长城,就是为了打破这权威,更展现他们的勇猛和实力?”

“表面上确实是这样,至少当初我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遮日那王事败,整件事陆陆续续从从西边传过来,真相才为人所知……绝境长城是一处奇地,没人说得清楚是造于哪朝哪代?由何人所建?遮日那王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说长城之内,藏有神秘文明,他号召各族会盟,本是一箭双雕之计。 ”

眠茶摇头道:“遮日那王预备发动献祭,用各族军队的性命,开起法阵,掌控绝境长城,如果成功,他便把西边各族大幅削弱,狮族大军一来,这些部族更无可抵抗,只有服从的份。”

“好毒辣的计策!”陆云耕惊愕道,“这么大的布局,遮日那王本来应该统合北地,建立一个大联盟的,怎么会垮掉的?是西边各族抢先识破他的计谋,这才让他功败垂成的吗?”

“他的计谋是被人识破了,却不是那些精灵、翼人的本事,一个新来到北地的少年高手,一手快刀,扬名立万,话好像不是很多,可每次出言如刀,必有所中,他起先是和精灵结怨,不知怎么打着打着,就化敌为友,然后帮着精灵对抗兽族进逼,先一步识破遮日那王的计谋……”

“有这样的人物?”

“也是天不佑遮日那王,在他霸业将成的灿烂顶峰,扔了一个克星给他……那个少年不但识破了他的打算,还在危难关头,协助精灵密会各族,说动翼人、侏儒,更让原本对兽族抱有好感,始终站在遮日那王这边,为其当说客的矮人愤然反水,倒戈相向,联合起来,布下一个大圈套,将遮日那王引入死地,所谓的霸业……烟消云散,如梦一场。”

“这么大的本事?真难想像,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如此英雄人物……”

陆云耕想像英雄风采,由衷赞叹,只不过这些话让他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又想不出为什么会熟悉,反倒是旁边的胡燕徒,表情变得非常古怪,因为他也有同样的熟悉感,他还知道这股感觉的源头是什么。

(真是奇怪……怎么这个英雄的作为,好像某个人啊,也是凭着口才,把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变天,扭转局势……英雄人物都是这样的吗?)胡燕徒着实纳闷,就听陆云耕问道:“这个少年英雄终结狮族雄图,对西边的部族立下大恩,现在是否仍在那边?如果能联系得上,或许……”

“很可惜,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遮日那王事败,受各族围攻,契拉东赞与他身边猛将一一殒落……遮日那王也算一代豪杰,临死想拼个玉石俱焚,又被破坏,最后他启动了一个超级魔导器,要把方圆数百里一起炸了……这么恐怖的魔导器我也不晓得他从哪弄来,有传说是从绝境长城里弄的……”

眠茶缓缓道:“几个部族想撤,已经来不及了,眼看无数性命就要牺牲,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硬拆了那个魔导器的核心,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他速度很快,没命地冲,几十秒里,冲得很远……后来,那个魔力核心了,中心的方圆数十里夷为平地,几个部族伤亡不小,但比起本来应有的伤害程度,已经轻得太多太多了……”

能将方圆数十里夷为平地的大,那是何等的破坏力?位于中央的人会是什么下场,这点已是不问可知……“……事后,精灵们找寻过尸体,也进行过招魂,但均无所获,这也在他们的预期之内,那种等级的大,别说血肉之躯炸得连渣都不剩,就连魂魄都会被吹散,如果那块魔力核晶特殊一点,含有某些影响魂魄的属性,甚至摧魂灭魄,搜找不到才是正常。”

眠茶道:“精灵、翼人、侏儒、矮人为了纪念,将此人尊为大恩人,对人族的态度比以前友善了些……很可惜这个年轻英雄已经不在了,如果还在人世,我们与西边各族就大有洽谈余地,不管要对付亡灵,还是面对熊族的威胁,都会更有把握得多。”

陆云耕也暗叫可惜,就算得不到帮助,能够和这等英雄人物见一见面,那也是很好的……见多了人类争权夺利的一面,对这种舍生取义的壮烈行为,闻之有一种洗涤心灵的感觉,令他默立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师叔,这位少年英雄……尊姓大名呢?这样的人物,在帝国名不见经传,根本没人知道他,太可惜了。”

“人家有这样的本事,却选择跑到北地来修行,想来也不是求名之辈,不过,在西边活动,如果喊得出这个名字,那些部族多多少少会给你点薄面,所以,你们就把这个名字记住吧。”

眠茶微笑道:“那个把名字连同恩情,一起刻进西方部族的年轻人,他名字是……西门朱玉。”——

“哈啾!哈啾!哈……哈……哈啾!”

“你怎么一直打喷嚏?身体不舒服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偶染风寒,感冒了,雨林里头湿气重,本来就容易感冒,我又受伤,偶然有点风寒什么的,一点也不奇怪啊。”

“不是吧?我想应该是有人在背后说你,正在讲你的名字,你才会打喷嚏的。”

“哪~有可能啊!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别说从小到大,光是近十年内,我都不晓得换过多少名字了,他们要说哪个名字我才能有反应?”

东方恋雪一个劲地摇头,道:“再说,我晓得别人说我名字时候,我的感觉该是怎样,会背后发冷汗、脖子也凉飕飕的,好像马上就要没命了一样,哪会是打喷嚏?你真是爱说笑。”

“你少得罪些人,少结点仇家是会死吗?非搞到所有人提起你,都是那么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吃了你,你才甘心?”

推着轮椅车,凤香轻声说话,自己也算是这家伙的受害者之一,想到他的那张贱嘴,还有经常捉弄人的鸟个性,真恨不得现在就踢他一脚。

“我倒是很想啊……你以为有人天生就爱讨人厌?谁不想当个大好人,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东方恋雪抓抓头发,笑问道:“但如果我去当好人了,你们怎么办?这里的人又怎么办?”

凤香闻言默然,想到东方恋雪的自我定位,更是无言,在这个渐成形的新组织中,陆云耕的角色是组织者、心脏,东方恋雪就是策划者、头脑,头脑要负责出谋划策,理性制订各种方案,为所有人想出路,特别是在取舍上头,留什么、舍弃什么,要牺牲什么来换取什么,这些都是“头脑”的工作,必须理性判断,很难得人缘,也不可以得人缘……至于东方恋雪的狡狯机诈,也都是用在敌人身上,那些兽人现在肯定恨他恨得牙痒痒,欲食其肉、寝其皮,但两国交锋兵不厌诈,想要光明正大,不耍阴谋诡计,当然是很容易,激起满腔热血义勇,一个劲往前冲就可以了,只是这么一来,人族这边的必然后果,就是全军覆没……正面对垒,哪怕是同等数目,人类哪可能是兽族的对手?

“……你说得没错,如果你去当好人了,这里的人又该怎么办?”凤香叹道:“你也真是挺不容易的,我不喜欢你这样,但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你的满肚子坏水,这里的人……我们早就完蛋了。”

凤香的感叹,不全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是熟悉东方恋雪的作风,晓得他不轻易暴露弱点于人前,像刚才那样的说话口气,好像在喟叹肩上承受的压力与无奈,这种话可不是能容易听到的,至少在旁人面前,凤香从没听东方恋雪有过这种口气,如果此刻不是两人独处,相信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唉呀,你也别这种表情,说不定我只是故意叹两口气来搏同情,找机会占便宜的。”东方恋雪眨了眨眼,笑道:“你晓得的,油头粉面的男人,都是靠这种伎俩来混饭吃,先激起女方的母性,然后……就干什么都可以。”

“……如果这也是你的真心话,那就好了,至少我就不用为你担心了。”凤香道:“我知道你不想暴露弱点,可是你也需要休息吧?就那么全天紧绷着,这样作人真的有意思吗?如果不想松懈下来,不想说真心话的话,那你就不开口吧,这样多少能放松一点。”

东方恋雪听了,朝凤香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虽然只是一闪即逝的笑,不过里头却有一种真诚与理解,即使不是真心话,也是真心的笑了。

两人此刻是一个坐在轮椅车上,一个推着车走,听起来好像是在散步,但却飙得飞快,这辆轮椅车是凤香试验的新作品,底下安装了空气推进器,能吸收空气,往后喷射,形成推进动力,速度绝对没话说,这点对她还不算什么,真正具有尝试性意义的,是这轮椅车上篆刻的辟木法阵,只见法阵灿发魔光,前方的浓密树林就好像生出灵性,树木往两旁分开,让出一条道来,任木轮车通过,后头又还原。

这种技术是专为了在雨林中高速行进而开发,有了这个法阵,就不用怕林木茂密,阻慢前行速度,可以放心飙行,只要小心别撞上什么大石或妖兽就成,而身为这技术的研发者,凤香也利用这次首航,归纳这项技术的优缺点。

(速度上没问题,辟木而行的效果也比预期中好,但篆刻这法阵所需要的两件主材,古木粉、赤背凰鸟尾翎,价格很高,在找到廉价的替代材钭前,不可能量产了……还有行进时发出的声音太大,虽然开了隔音结界,还是封不住,这么大的噪音,别说惊动敌人了,可能会把什么妖兽都引过来,这点也非要改进不可,还有……)“喂!你在想什么?专心一点啊,不要作品品质合格,却因为你的分神危险驾驶而出事,那会死不瞑目的啊。”

东方恋雪的叫声,让凤香惊醒,专心回手上的控,也稍微放缓了速度。两人此行目的地,是已成一片破瓦残砖的巴吐城遗址,东方恋雪问过那日凤香遇袭昏迷前的种种细节后,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坚持要去巴吐城一趟,而且还不带任何护卫,凤香无奈,只得推出新的作品来,亲自陪他走这一趟,但至于为什么要去那里,这就连凤香自己也不清楚。

“对了,到底你是为什么要跑去巴吐城?兽人不是早把那里挖得乱七八糟了吗?现在去那边,不但找不到什么,还可能会碰上一堆兽人,不安全吧?”

“我也知道不安全啊,可是有些事情,放着不管恐怕更危险,那个制住你的人,莫名其妙跑出来,说是要妨碍你嘛,兽人全给埋到地底去了,说是要帮助你嘛,本来兽人就是要给炸死活埋的,他跑出来改了法阵,把兽人从炸碎了埋弄成拉下去埋,难道就只是为了留兽人全尸,埋起来比较环保?他脑残十级?还是吃饱了没事干啊?”

东方恋雪道:“这里头必定有什么缘故,只是我一时还参不透,所以才要亲自去看一趟,而且,那个人对你所说的话,我很在意,他说什么期限是半个月,要我们好好利用这十五天……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当时我头很晕,没细想,现在被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有道理,那家伙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凤香一头雾水,东方恋雪却确实感受到危险,天妖是何等样人,他再清楚也不过,把自己的优点、强项,大概再强化十倍,差不多就接近天妖的程度,小叔莫名其妙插手北地战局,必有所图,要是他没留话,那还好些,可一旦特别扔下话来,就是存着考较的意味,要是自己没及时悟出来,就是考核不通过,后果可能非常严重。

(小叔可不是善男信女,他对我虽然好,可从不拿考试开玩笑,也不会故意放水,每次考试没过,后果都是很惨……)这段时间以来,东方恋雪忙于与兽族的战争,筹谋定计,心力交瘁,无暇旁顾,但不管怎样忙,他总有一丝心惊肉跳,不能安心,当事情暂告一段落,他审视诸事,对天妖出现的这件事越想越不放心,顾不得自己脚伤未愈,立刻就要先回巴吐城看看……

第八章 远攻近交·外交无敌

三族兽人的驻扎地,本来是在巴吐城遗迹周围,但一场大混战打过,再加上眠茶号召兽人起义反叛,诸事闹得翻了天,对峙状态被打破,他们也无心继续在这里搜救什么,纷纷撤走,巴吐城遗迹这边没剩下什么兽人。

放眼望去,这边大量的战争痕迹,鲜血、碎石,怵目惊心,城毁时的情景仿佛又回到眼前,而光想到这里死了那么多的人族与兽人,就分外觉得此地鬼气森森,充满着不祥。

东方恋雪与凤香回到故地,各种道具自然带齐了,凤香从轮椅车中取出两个木箱,抛投下去,木箱与泥土接触,直直沉下,凤香对着地面打了几个法印,沉没至土中的木箱缓缓开启,释放出里头的魔法印符,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差不多行了。”

凤香说着,打开了一个缠在手腕上的仪表,投射出立体影像,把地下探测的结果一一浮现上来。

巴吐城之战结束不久,吞埋了那么多的兽人,于情于理,他们的尸骨都还埋在地下,没有那么快腐化,放出魔力扫上一遍,大致位置都可以掌握,可是凤香放出探测仪器,简单扫了一次,立刻皱起眉头。

“只有几百具尸体,数目不对,怎么搞的?剩下的尸体哪里去了?”

回转过头,凤香发现东方恋雪的表情也不好看,还道:“他们不是自然沉下去,是被吸扯下去的,可能位置比较深,你再往下头搜搜看,或许会找到点东西。”

凤香作仪器往下头探测,二十米、三十米,一直到超过五十米,都仍一无所莸,眼看已经到仪器作的临界点,便摇头道:“不行了,再深下去,探测器就收不回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收不回来就不收了,继续探测,当一次性的弃子来用,你重做就有了。”

“你说得简单,这些东西我做了几个晚上,很累耶!而且,里头用的雷霆之石和无垢银晶贵到爆,市价都要……”

“怕什么?你是发战争财的,军火贩子怕花钱还像样吗?果断给它花下去啦。”

“开什么玩笑?你每次自己钱不够,就拉我来付帐,我整个身家都给你蚀尽了,那我怎么存钱? ”

“女人存钱是当嫁妆,你反正有未婚夫了,要钱干什么?再说花这钱也是为了陆老大,你就爽快一点,把钱包砸下去吧。”

东方恋雪连声催促,凤香纵使心疼,也只有放手让东西沉下去,而这一次果然有些成绩,在下坠到六十五米的时候,仪器探测到某种波动。

“有……有能量反应。”

“什么样的能量反应?是不是地气?转化异变过后的,能量反应还很强?”

“……对!真的是!”凤香皱眉道:“大地能量要这么澎湃,通常要深入地下百米,而且转化异变的现象,通常发生在术者或武者引地气为用,才会……”

以一个炼金术师的专业判断,底下多半有某种法阵的存在,巴吐城城防法阵就是地系,运作转化后的地气与这相似,但城防法阵已毁,就算运作也不该陷到那么深的地方去……凤香感到困惑,望向东方恋雪,只见他表情凝重,右手紧握成拳,青筋突起,这让凤香吃了一惊,不好再多言,凝神作仪器。

入地超过八十米,地气活跃反应逾倍增强,仪器受某种力量牵引,下坠速度狂增,很像是来到某个大空洞,而在灵波扫描下,萤幕上浮现大片密密麻麻的光点,从那个密集程度看起来,失踪的几万兽人尸首, 全都在这个地方。

“这是……生命反应!”凤香瞪大眼睛,“这些不是尸体,还有心跳,虽然没有动作,好像陷入沉睡,但他们确实都还活着……几万兽人,都还生存着,这怎么有可能?”

“当然有!只要把兽人弄昏过去,陷入假死状态,减少能量损耗,由后天呼吸转先天胎息,就可以做到。”东方恋雪道:“弄一个大一点的法阵,吸纳地气,灌注进他们体内,就可以维持他们的生机。”

“那也只是吊着性命,一时不死,这样子能撑多久?”

“不久,就撑半个月……十五天!”

东方恋雪苦笑着说话。看见他的表情,凤香一下也像明白了什么,更晓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刚要开口问话,手腕上陡然传来痛感,一道强光乍闪,探测仪器被某种力量摧毁,浮空的光幕一下暴闪,消失不见。

“仪器被毁了,怎么回事?”凤香道:“兽人那边好像有某种力量在防护,仪器靠近到相当距离内,就整个被摧毁,那里是什么状况?”

“我又不是魔法专才,哪知道底下什么状况?不过,你刚才观察,有没有看到那边出现茧化之类的状况?”

“观测距离远了些,我没细看,不太肯定……那些兽人,会茧化?”

凤香有很糟的预感,生物茧化是为了蜕变,蜕变之后都会比原本强,照说只有昆虫才会结茧,不过兽人本来就蕴含着变化的潜能,又是狂化,又是妖化,现在就算会茧化也没什么好奇怪,让人担心的是他们出来会变成什么?

“……不好说,对于武者而言,这种陷入假死,由后天返先天的状态,可谓万金难求,后果也是可好可坏,运气不好就是假死变真死,运气好……领悟先天真气,从此往地阶的路就通畅无阻……不过兽人构造与人体有异,没法修练真气,这条路走不通,唔……”

东方恋雪烦恼苦思,他对天妖的用意还算清楚,十五天的时间,是天妖赠送给自己的礼物,正是天妖全力推动巴吐城的法阵,将这数万本该亡于城内的兽人拉入地下,藉地气维持生机,保住性命,这才令亡灵军团的毒计没有得逞,否则不用等到后头的三族混战,亡灵军团直接就得到数万兵员,立刻要冒出来席卷天下,这点……确实是天妖的大人情。

问题是,天妖从来不是一个施恩不望报的善人,东方恋雪记得,小叔给的好处从不好拿,每次他都要加收利息的……(十五天期满,我就面临抉择,要帮助这些兽人重返地面?还是把他们扔着不管?以这些兽人的能力,假死十五天,体力被削弱到极点,苏醒之后挖百米的土爬上来者,千中无一,不过几十个……他是要我承担坑杀几万兽人的罪恶感吗?别闹了,我哪来的那种东西?本来设这个局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把他们全干掉了,与其放这几万兽人活着上来找我麻烦,我当然乐意让他们在地下死光光啊!小叔的考题没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东方恋雪苦苦思索,想着各种可能,忽然念及一事,暗叫不好,凤香看他脸色一下大变,也知不好,连忙询问。

“怎么了?”

“我知道十五天满,会有什么结果了……该死,这个利息收得太重了,简直就是他妈的高利贷啊!”东方恋雪道:“我就觉得奇怪,三族兽人混战的时候,那个尸化法阵,应该是传说中的尸骸狂舞,那可是究极魔法啊,没有那么好破的,眠茶底下那群人说破就破,就算是神通,也未免太神了吧?”

“你是说……”凤香心念急转,“巴吐城地下百米的这个法阵,吸取周围地脉能量,尸气属于玄阴之气,与地气相通,受到这边牵引,尸气大量流失,发挥不出应有威力,才会导致眠茶将军一击便破?”

“对,而那些散逸过来的尸气,被法阵吸收过来,起初是还好,法阵运作中有一定的抵挡能力,能破坏你的魔导设备,也能挡尸气污染,可当十五天期满,法阵消失,这些兽人假死了半个月,半死不活,处于最虚弱的一刻,大量被挡在法阵周围的尸气一下入侵,应该很快就尸化了……”

东方恋雪一面说,一面心里评估,越算越觉得情况恶劣,如果这情况发生,几万兽人尸兵重见天日,那可比单纯的几万兽人军回来要糟得多,亡灵军团凭空得了一个大礼,不但把巴吐城之战中应该得到的收益拿回,还不用去拼凑残肢碎块,大赚一票。

(妈的,契拉东赞收了这大礼,一定会感动到哭的,会拉着小叔的手,掉眼泪说: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啊……况且,在这种情况下尸化完成的,不是僵尸,而是活尸,具有僵尸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体质,还保有生前的灵识,能思考,说不定还能狂化……小叔,你这次挖给我跳的坑……好深啊!)这个考题难度太高,东方恋雪一下也愣了,脑里第一下闪过的念头,就是直接开溜,避之为宜,虽然稍一镇定,马上晓得这么做没可能,不过对心理的影响也够大了。

(怎么办?怎么办?还剩下多少时间可用?巴吐城之后,我们到处掠劫,再加上促成三族兽人内战,现在还剩下……)“……两天半!”

凤香的回话,让东方恋雪一下抬头,目光交接的那一秒,彼此已心领神会。

“你不能慌喔,你是头脑,要是连你都心乱了,那一大票人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哼哼,说得容易啊,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你有什么主意吗?”

“哪还有什么主意?现在的情况,根本由不得我们选择,摆在眼前的路就那几条。”东方恋雪道:“独力解决肯定无望,几万兽人军队,可以打破目前的衰弱均衡,兽人会立刻向我们发动报复,我们根本挡不住的,更别说尸化之后了。那些家伙半兽半尸,维持着意识,却更有着对生者的憎恨本能,绝没法和谈,更不会和我们讲什么好处,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不是还有眠茶大师吗?他法力高强,底下又有兽族雄兵,有他支持我们,情况整个不同了。”

“眠茶这盘菜啊……基本上是看得到,吃不到,我现在还没法对你说,但从一些蛛丝马迹来观察,若我估计不错,他自己身上的麻烦不小,自顾不暇,帮不到我们多少了。”

“那该怎么办?”

“办法只有两个,一是引出北地幕后的那只黑手……”

“契拉东赞?”

“那个精灵癫婆确实也黑,不过还不够黑,而且她是衰到发黑,不是我说的那种黑……”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说点人类能听懂的行吗?”

“简单来说,就是……”东方恋雪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摇摇头,道:“谈这个目前不现实,先跳过吧,可行的那个方案是……与狼谋皮。”——

照东方恋雪的意思,立刻就要赶去狼族,找那边谈判,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凤香,总不好带着一个妙龄少女跑到兽族去,因此必须先回人类营地。

回到营地之后,凤香看东方恋雪脚伤仍重,怎么都不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推车前进敌营,无论如何也要跟,两边僵持不下,眠茶等人恰好回来,知道东方恋雪的打算与事态发展,整个情况一下就乱了。

“不行!狼族被你耍得七荤八素,恨不得把你拆骨煎皮,哪能让你去自投罗网?”陆云耕坚持道:“要去谈判也不能由你去,你在这边养伤,换个人替你去吧。”

“唉,你道我自己闲得无聊,非要跑去加班劳动吗?我们这边武艺高强的人是不少,擅长耍嘴皮的就没有,如果有,我早就直接派了,还用得着自己带伤上阵?”东方恋雪叹道:“更何况,你大概不明白这种交涉的规矩,你去谈判,必会遇到兽族刁难,他们肯定会说,想谈判就要把我交出去,以示诚意,那你还不是得回来带人? ”

“我们哪可能把你给交出去?这个条件我们不接受。”

“接不接受我都得露脸,只要能说上话,我有把握保得住自己的命,但出去露脸是必要的,要是只靠你们来传话,本来谈得成的也会谈不成。”

“那我陪你一起去!”

“你?我倒是挺愿意啊,可是老大你这张脸,正气凛然,听到一些不对劲的话,你表情就会扭曲得很厉害,七情上面,什么心思都露给人看,这样去谈判还谈个鸟?”

东方恋雪这么一说,陆云耕为之语塞,比较起来,自己习惯对己方人马说话,但面对敌人,搞什么尔虞我诈的把戏,这还真是不擅长,万一因为自己的表情,碍了东方恋雪的事,那就不好了。

“还是老胡陪我去吧,这方面我们是老搭档了,他凶巴巴的样子,很适合对兽族交涉,真要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比老大你更适合杀出重围。”

这样商量过后,东方恋雪和胡燕徒就一起出发,前往狼族驻地,由于不想新技术外泄,凤香特制的那台轮椅车就没有用上,东方恋雪弄了一台简陋的轮椅,再准备了一双拐杖,让胡燕徒背着拐杖,推车上路,走没多久,胡燕徒便感到不耐烦了。

“我说你啊,也不用偷懒成这样吧?你脚是伤了,可明明能用拐杖,为啥还要坐轮椅?你就是存心使唤人吧?”

“哈,我使唤谁也不敢使唤你胡大爷啊,坐轮椅是为了争取休养时间,让脚能快点好,后头事情可多着了,不早点动起来,生命没有保障啊。”东方恋雪笑道:“况且,我问你,如果谈判破裂,翻脸动手,你凭什么能杀出重围,保住性命?”

胡燕徒想也不想,扬了扬手中的兽王刀,“就凭老子的武功和刀!”

“是啊,你手中有刀,我可没有,你能亮刀杀出去,我又怎么办? 难道要指望自顾不暇的你吗?那时候就只能指望这台轮椅了。”东方恋雪道:“上战伐谋,也就是心的较量,横竖我的伤藏不住,那就索性把伤势夸大一点,让敌人错判我的伤情,低估我的实力,到时后猝起发难,就能掌握先机,这一招你学着点,将来估计……哎呀!”

话还没说完,胡燕徒猝起发难,猛然一拳,东方恋雪未有提防,距离又近,被这一拳重重打在脸上,连鼻血都喷了出来。

“你、你!你神经啊?为什么打我?”

“呃,是你自己要求的啊,你不是要我学着点?我想就现学现卖,帮你把样子再弄惨些,让敌人更错估你的实力。”

“你他妈的这也未免太过举一反三了吧? ”

即使大骂,东方恋雪仍无奈带着鼻青脸肿的狼狈面孔,造访狼族驻地,这边的情况不好,连续战争带来的伤害,让这边连站卫兵的狼人都身上带伤,而大批同族一下叛变逃出,自家内部还不晓得有多少认同者,这件事也对士气打击严重,当两人来到,眼中所见的情景,就是一个人人垂头丧气,士气委靡不振的军营,而狼人们见到东方恋雪与胡燕徒,都有着仇人相见的眼红,大叫着拿武器冲上来。

这情形早在胡燕徒预料之中,他圆睁大眼,怒喝一声,使着纯正的狮子吼,意欲一举震慑兽人。

他的佛法修为不足,力量过于刚猛,运使这种佛门神功,发挥不出应有水准,不过他也懂得取巧,怒喝同时,将一半力量注入兽王刀中,刀身回应共鸣,一道道充满威煞的刀如涟漪般四散而出,这些无形煞气,却有着实质伤害,冲上来的狼人都抱着头,嚷叫着滚倒在地,起不了身。

狼族目前正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前头这样一闹腾,立刻惊动内部,狼王亲自率领大批武卫,第一时间冲出来,看来似乎正在开会。尽管反应很快,胡燕徒却觉得对方的气势不是很足,还有点惊魂甫定的感觉,不过这些弱势反应,全在见到东方恋雪之后,化为滔天怒火。

之前狼人们对这边还只是眼红,可这一刻,以狼王为首的众狼人,眼中简直就要喷出火来,不过就在他们要怒嚷出声的前一刻,东方恋雪的大笑先了一步。

“哈哈哈,亲爱的狼王,一段时间不见,王上风采更胜之前啊,真是看得我好生羡慕,不知王上是怎样保养的?可以的话,教教小弟我可以吗?”

一声大笑,似乎只是插科打诨,不过抢在兽人们之前而发,却让兽人们的怒吼发不出来,还好像当头被浇了一桶冷水,怒气被压抑,气势莫名弱了一筹。

离东方恋雪最近的胡燕徒,感觉最是清晰,晓得一切非是那样简单,因为东方恋雪那几声大笑,竟然让自己生出神魄动摇,魂不守舍的感觉,这些笑声中蕴含着精神异力,不同于寻常功法,而近似佛门神通,这让胡燕徒有些困惑,之前可从不知东方恋雪有这一手。

“啧啧啧,狼王,怎么了?看到老朋友应该要高兴啊,为何你满面怒气?这样不利健康的呀!”

“你这个卑鄙的人类!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哈哈哈,说得好啊,狼王,既然如此,那你也应该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想把我活吞了,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我怎么敢贸然出现在你们面前?”

话中流露出强大的自信,听在狼人耳中,他们登时疑神疑鬼,不安地望向四周。兽族耳目嗅觉之灵,远超人类,过往从不怕被人族偷袭,可连场大战之后,神经紧绷,他们赫然连这点自信也没有,一遇到威吓,马上疑心生暗鬼,觉得好像有大批人类部队潜伏在周围,随时可能杀出,甚至搞不好已经反过来将他们包围了。

这种事情照说是不可能的,但还有什么事情,会比眠茶忽然登高一呼,大批狼人集体叛变更荒唐?当这无比荒唐之事真的发生,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说不定,那些背叛者正潜伏在树林中,等着做出雷霆一击。

狼人们的这个反应,倒是让东方恋雪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把握住情况,做更进一步的利用。

“嘿!不用心慌意乱,我以人格担保,这附近绝对没有伏兵,你们是安全的,抬头挺胸起来!别这样就被吓到啊!”东方恋雪笑道:“我是朋友,不是敌人,所谓的万全把握,当然是好处,不是威胁,我建议你们花点时间,听完我的建议,细想一下从中能够获得的利益,而我更奉劝狼王你收起那个密令武卫们突袭杀我的手势,如果谈判破裂,翻脸动手,这无可厚非,可你若连我的话都不听,就把我们两个杀掉,我保证你会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大祸临头,连你在族中的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都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也不留。”

魔门在北地势力不强,几无根基可言,但曲子率领的精英小队,在这里活动了一段时间,机密情报不好说,些许身家资料,这还是难不倒他们的,而这些情报透过东方恋雪口中说出,就成了攻陷敌人意志的致命武器。

“……居然是有备而来!虽然卑鄙无耻,但你确实是非凡人物。”内心动摇,狼王很快找了下台阶,“就冲着你这份胆识,我给你一个机会,听听你要说什么?假若你说的东西不能令我满意,今天你们休想生离此地。”

“没有问题!”东方恋雪挤眉弄眼,大笑道:“要是我说完之后,狼王你还想杀我,我当众切腹给大家看又何妨呢?”

大话不全是靠吹的,短短十五分钟之后,狼人的王帐中便整个沉默下来,被东方恋雪抛来的连串消息,炸得整个失了神。

契拉东赞的死灵军团,之前他们还将信将疑,在战场上亲眼目睹后,已无怀疑:巴吐城地下还有数万兽兵未死,这消息对虎豹两族而言,可能是好消息,对狼族可不是,三族已经因为战争而彻底破脸,虎、豹两族若回复先前的实力,狼族就有灭顶之灾,更何况这数万兽兵还可能尸化,成为亡灵军团的一员……“……届时,除非狼王有通天之能,让你麾下的这些狼族勇士全部妖化,否则,还没等熊族南来,你们就要完蛋光了。”

“哼!我们完蛋,你们也别想好过,亡灵军团同样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狼王这是说哪的话?我们寥寥数千人,打不过难道还跑不掉吗?想走就走,跑回南方去,管你北方尸祸滔天,等大祸当真波及到我们,估计狼王你的骨头已经可以拿来打鼓,或是已在僵尸群中看到你雄伟的身影了。”

“你们的人马是只有几千,可再加上那些叛徒,数量就不少,哪可能说走就走?”

“哎呀,狼王你自己也说了,那些是你们兽族的叛徒嘛,平常时候,大家还可以装装友善,现在自己逃命都顾不上了,哪管得到他们?再说我们也很头痛啊,他们这支人马忽然出现,一个个来远足又不自带便当,我们哪来的粮食去喂啊?现在说不得,只得大家各顾各的,我们去逃命找活路,他们自己找便当,你们……爱找什么找什么吧!”

东方恋雪嚷道:“老胡,咱们通知过了,道义责任尽了,快推着我出去逃命吧。”

原本狼王与手下商议,那些叛离本族的兽人,人族这边必无粮食供应,马上就会衍生出大问题,己方大可坐等人族内乱,可东方恋雪表现得毫不在乎,利用亡灵军团之祸,要把这问题扔回给兽族,这下他们便一筹莫展了。

“你想怎么样?”

狼王不愿说这丧气话,却莫可奈何,己方勇士虽多,却没几个脑子灵活的,又有时间压力逼着,再讲面子,狼族第一个就要倒楣。

“嘿嘿,其实族王你不用那么着急,我敢担保,巴吐城底下的消息传出来,最坐立不安的肯定不是你,而是现在的虎、豹两族。”

“为何?他们实力大增,将……”

“将脑袋搬家啊!你如果被埋在地底半个月,脱困出来了,见到你的位置给人占了,你会很开心吗?还是会大血洗?”

东方恋雪笑道:“我相信这消息一出,虎、豹两族兽心惶惶,所以我想请狼王出面,邀集他们一起开个会,商量后头该怎么办……你可以拒绝,但稍后那日吐番就会邀你们开会,你更没机会当盟主,或者你可以等熊族出来,那时等着你们的就不知是什么了。”

言词有理,狼王发现自己被呛得回不出话,也无从拒绝,愣了好半晌,这才道:“好,我来邀他们……你这次不想签和平约定了吗?”

这话带有强烈的讽刺,不过对于脸皮无敌厚的东方恋雪,压根就没杀伤力,就看他点头道:“和约是人类历史上的大骗局……自来和平只系于实力,不在一纸空文,谁当真谁就输了……狼王你还真的信了和约吗? ”

作者后话:

写这一集的时候,被读者问说,东方恋雪和凤香的感情,什么时候有进展?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首先是眼前的技术面问题,进入北地之后到现在,大战小战不停,打得乱七八糟,哪有空间塞爱情戏?要是可能的话,我还想多安排两三个女角色登场咧……还是说,后头把宋体仁写成女人好了,就说他是女扮男装的?不过连写了好几集他是男人,后头忽然说是女扮男装的,感觉好像人妖,非常恶心,还是算了吧。

另一个技术上的难题,是爱情戏的节奏安排,如果……是如果喔,凤香是第一女主角,最终情归东方恋雪,那故事要怎么安排呢?肯定要先从与陆云耕的订婚状态中解脱,然后才和东方恋雪搞在一起,两个人一起经历些波折,最后幸福快乐,这应该是最理想的节奏了。

好,那实行上呢?

如果白银之歌有四五十集,凤香和东方恋雪的感情戏要怎么进行?现在就开始处理陆云耕,花个五集,赶在二十二集之前回复自由身,然后剩下的二三十几集里,和东方恋雪经历波澜,分分合合吗?

别闹了,以五集为单位,他们起码要分合上四到六次,这根本就是八点档了,还是苦情版的!大家不烦,作者都烦了,这种戏我看了快四十年了……就算愿意豁出去写,又要写什么?车祸失忆?罹患绝症?跳崖失踪?坏女人恶毒挑拨加陷害?这些剧情……好雷,虽然很多人爱看,但每当这种时候,我真恨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还是,争取早点把凤香搞定,大概三十集左右,就能让她稳坐第一女主角的位置?那后头二十集她要干什么?她没戏份了,至少没感情戏可写,剩下来漫长的二十集,变成老夫老妻的戏码,头十集可能是温馨,再后十集呢?闷了腻了,然后就是只会傻笑的花瓶?可我不是立志不写花瓶的吗?

第十八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

“你真不愧是专业行骗的,身上各种道具准备周全,随时都可以拿出来。”胡燕徒口沫横飞的大赞,好个东方竟然在与狼族谈判中以匕首自残,以表诚意,这道具也太逼真了!

但看着东方昏厥过去,才发现,这匕首竟然见鬼的是真刀!

殭尸军团即将破土而出,兽族与人族严阵以待,仇恨却引来从阴曹地府穿越而来的邪灵势力,赫然是契拉东赞!

“西门朱玉在哪里?给我出来!”西门朱玉再次被提起,北地尘封的暗黑往事,是否又将重新掀起腥风血雨?

第一章 暗夜光照.蝙蝠无双

北地风云变化莫测,就连身在局中的主角,人类、兽族,甚至潜伏黑暗的亡灵军团,都常常被不合常理的局势演变,弄得晕头转向,把握不住事态发展,就更别说其他的旁观者了。

作为人族这边的最大后方支援,帝国军部不但掌握不住事态发展,就连事后准确跟上最新情报都作不到,许多事情是由仁光皇帝御笔一挥,直接把战报传过来,而战报中所载的一些荒诞离奇处,让帝国官员瞠目结舌,不知道这是事实还是小说。

一到北地便以少胜多,大捷一场;巴吐城攻防战,以寡敌众,拼至城破,歼敌数万;后头挑拨敌人内斗,趁机奇袭下手,又歼敌万余……连着几仗,都是以几千人马打十倍以上的敌军,若说是精锐部队所为,那也罢了,但巴吐城守军是些什么货色,军部不至于一无所知,他们实在想不通,那群满是兵痞习气的老弱残军,是施了什么魔法,一下子变成无敌神兵了?

诚然,一个优秀指挥官所率领的军队,就算是绵羊都可能变成雄狮,问题是,去北地任职的三名新人,之前没有任何军事记录,全都是军伍兵事的外行人,怎么一到北地,摇身一变,个个成为绝代神将了?若说是因为敌人无能,使竖子成名,那也不对,兽人军有多强,军部可是再熟悉也不过,之前那么多的强兵猛将,全都在与兽族的战斗中折戟沉沙,里头有不少帝国的精锐部队,装备与兵将素质都是最好的,难道这些人全是吃屎的不成?

军部官员私下都质疑着这些战情的真伪,但想查此事,等于质疑皇帝,这哪可能公开来干?即便要干,也要先探探上头的意思,普通官员见不了太后,唯有先去探探李鹏学大人的口风,可是几次上门,李鹏学的脸色极差,对他们的疑问不置可否,这就是不支持的信号,众官员心下惴惴不安,不敢妄动,据说……李家大公子似乎出了事,有一说是伤重垂危,也有一说是出了意外,这让身为后党第一大臣的李鹏学近日坐立难安,无心理事。

太后高深莫测,李鹏学又不支持,底下的官员群龙无首,唯有照着皇帝发来的战报办事,拟定功赏。以寡敌众,动辄大破十余倍的敌军,斩敌一出手就是万余至数万,这种破天荒的战绩,计算起来可不得了,而且,一功一赏,这边刚拟好的恩赏还没递上去,新的大战功就又传过来,连续叠加,陆云耕三人的军职都已三级跳,还要被授以爵位。

这么快的升官速度,着实让人眼红,偏偏又没办法反对,军部……乃至后党这边的官员,个个气闷得慌,他们除了将心比心,猜想兽族之中是否有人通敌卖族,故意输给陆云耕,助他立功成名?就是怀疑皇帝陛下从哪得来的消息,为何能比军部更早得到北地确切情报?

“……怀疑吗?很简单啊,觉得朕撒谎的人,出来与朕对赌一铺,战报上所述的军情若有误,朕全家死光光,如果上头所述属实,朕就斩你满门,如何?有哪位为国着想的忠良,要来与朕对赌的吗?”

会说出这种话的皇帝,实在是个不像样的皇帝,不过更不像样的事他也做得多了,群臣也不想在这方面坚持,至于赌约……当然没人傻了会去赌,姑且不论赌输了的后果,即使赢了,这位脑残皇帝的全家为数甚多,亲生母亲就是太后,他敢没事把太后捎带进去,群臣可不敢在这上头接话。

不过,在这些闹剧似的场面之后,确实有人正以冷静的目光,注视着局势的演进,仁光帝要做些什么,叶狐兰蔻可以任他放手而为,但仁光帝是从哪得知北地的状况,叶狐兰蔻却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

陆云耕使用金光血符,超远距离通讯,散发的魔力波动被秘术掩盖,寻常术者察觉不易,但却又怎么瞒得过大魔法师韦清开?连带也让叶狐兰蔻得知此事,但后头北地发生的大小事,仁光帝照样知道,那就不可能是陆云耕报信,这事韦清开想不出来,叶狐兰蔻却是心下雪亮。

“他敲进北地的钉子,可不是只有一根,姓陆的小家伙是一根,另一根……现在也开始发挥效果了。”

慈宁宫中,太后在帘幕后头,微微叹气,“北地是我颜龙一族的根本,他在宫庭里被我们束缚得一筹莫展,终于想到了这釜底抽薪之计,或许是御字归龙图给了他这样的智慧……太祖爷到底在图中留了什么,我们这些福缘不够的子孙,没有可能知道……”

聆听这些话的人,并不是李鹏学,纵使身为首席重臣,但终究非我族类,很多事情他仍不够格知道,因此,能回答太后的,只有随侍在身边的老奴。

“……只要没涉及到基地,万岁爷不管在北地怎么发展,都没有决定性的影响。”

“是啊,接触不到最后的那双手,就碰不到北地的真相,但我们虽然已经与基地组织接上了线,那边却似乎对我们不太认可,至今仍没给我们回复。”

叶狐兰蔻道:“你觉得,那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恐怕……是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偏差了。”安德山俯首道:“主子当初认为,基地组织与太祖爷……甚至颜龙一族的先祖,有过某种密约,所以才用颜龙一族的名义,遣使至北地联系基地,但……”

“但棋差一着,既然是以颜龙一族的名义,那边当然要求是颜龙一族的正统继承人,我们身分不对,又说不出当年到底约了什么,那边的态度冷淡下来,也没什么可意外了。”

“这也不能说是主子失策,当初若不是您指示,以颜龙一族之名进行联系,恐怕使者在北地再多耗上十几年,也找不到基地组织,因此这第一步是必须的,只是后头怎么安排,就必须要再想想了……”

“基地组织并不是我们真要争取的对象,重点只是在他们手中的事物,估计那东西在他们手里,也得不到什么重视,偏偏他们得之无用的一件废物,对我们就有大用……夜长梦多,本来上趟基地派人来帝都,就该把事情解决了,拖到现在,再拖下去……恐怕节外生枝了……”

叶狐兰蔻的烦恼,没有得到忠心老奴的回答,因为牵涉到北地之事,已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处理,就算武功再高,贸然跑到北地,人生地不熟,恐怕也是寸步难行,更何况……基地组织内高手如云,各个种族都有,想到那边倚强卖强,这恐怕是自取其辱。

不过,相比之下,当前还有一个更困扰的隐忧,就是基地组织的态度,如果那边是因为颜龙一族的正统,不在后党这边,因而态度冷淡,那说不准他们会否就反过来,和仁光帝那边握手,原本仁光帝对北地情况所知有限,但上趟基地使者来帝都大闹一场,仁光帝恐怕已经注意到了,要是这两者因此搭上线,进而联手,那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了……“北地的情况,他原本所知不多,现在变得如此消息灵通,其缘故我大概想像得到。”叶狐兰蔻道:“最坏的情形,他在北地打下这两支钉子,不是为了练兵,而是寻找外援,他那么容易就让涛澜卸下职务,远放北地,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下从来就不缺聪明人,举一反三,一步百计,是这类人的基本技能,仁光帝的盘算,在叶狐兰蔻的眼中,自然不难分析拆解,而身负重任,在北地执行机密任务的人,也正为了自己的工作烦扰不休。

许多人都认为,自从帝国军连连败退,北方精锐部队尽丧之后,三星葱岭以北,除了眠茶的第九纵队与巴吐城,就再没有任何人类势力。这个认知本来也没错,但在东方恋雪等人抵达北地不久后,另一支人类势力悄然进驻北地。

在雨林的边缘地带,有一个废弃的小碉堡,几百年前,帝国南征的过程中,曾经在此地驻扎,建了这座小碉堡,因为只是短暂驻留,所以名为小栈,后来颜龙一族展开征途,离开此地,这里也就废弃,若不是这一回仁光帝的调令,许多人压根就不会记得还有这个地方。

“皇兄说,等我到了这里,就会明白小栈这个地名中,蕴含着他寄望的何种深意。”颜龙涛澜皱眉道:“都十几天了,我还是参悟不透,皇兄到底对我期望着什么?”

身旁的几个亲信,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每个人心里共同的一句,就是“你被耍了”,在他们的认定中,喜欢拿人来玩的仁光帝,哪可能有什么深意?恐怕纯粹就是一个藉口,把颜龙涛澜哄来这里,就撒手不管了,只有颜龙涛澜才会把这种事当真。

不过,既来之,必安之,来到雨林边缘的他们,原本应该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开始练兵干实事,却意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弄到每个人心里都很急。

照理说,颜龙涛澜和陆云耕这两路人马,没有什么可比性,各有各的事情干,陆云耕一行四人,轻装出行,沿途还兼送包裹,延误了点时间,这么赶到巴吐城,颜龙涛澜要打理帝都的府第、仆佣,找齐愿意跟着自己一起干的私兵,共同上路,本来要花上半个多月,他十万火急赶在七天内完成,带着一千多人匆匆上路,快马加鞭地赶到边荒,手下人都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要这样狂赶?只有追随颜龙涛澜多年的老仆人,才约略猜出了小主人的心思,晓得他是怕晚一步到北地,让陆云耕等人先干出了什么成绩来。

这想法在其他人看来,简直是荒唐透顶,他们这边奉皇命去小栈练兵,虽然那边是片废墟,从建房舍到招兵都要从头来,困难重重,但总还算是合理的难度,颜龙涛澜手边资源丰富,背后人脉根基深厚,光自家的家将、护卫兵就能凑个一千多人,要克服这些合理的困难,相信只是时间问题。

相较之下,陆云耕那些人手里有什么呢?三个平民百姓,还闹出天大麻烦,正被慈航静殿通缉,与自己师门绝裂,得不到半分支援,没人也没钱,哪怕领着将军头衔,到了巴吐城也没兵可给他使唤,再说,这边负责的任务是练兵,他们却要负责抵御兽人,正面交兵,甚至收复失土……哪怕巴吐城内数千士兵都是一等精兵,对上几十万兽人,也不够兽人宰的,更别说……那些兵痞流氓的战力似乎不怎么样,还听说与兽人作起了生意……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陆云耕等人应该都是没能耐与颜龙涛澜比较的,但后来所发生的事,让众人整个傻眼,不得不说,小王爷并非杞人忧天,确实是有先见之明的。

北地招兵不易,小栈这种废墟绝地,想在这里招募到士兵,根本是痴人说梦,颜龙涛澜能先带个一千多人来此,还想办法再招个一两千人陆续抵达,不用一切从头做起,这已经是非常有能耐了,哪想到,一千多人甫抵小栈,连落脚处都还没来得及搭建,就从半兽人客商口中听到消息,陆云耕等人甫抵巴吐城,就夺了全城兵权,首场大捷,打得兽人一万多先锋队丢盔弃甲,狼狈逃命。

“这……这怎么可能了?兽人哪有这么好打?他们那一伙全都是战神吗?”

“一到北地就夺了兵权,这一票全都是猛人、狠人啊!”

这个意外消息,把小栈的众人震得不轻,只是晚了几天到,两边就已经分出差别,己方连落脚处都还没搭建起来,那边已夺了兵权,还迎来首场大捷。

“手脚还真快……好运的家伙,但战场上没有那么多的好运道,这一次胜利,恐怕已经把他们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

颜龙涛澜的家将,这么议论着,引来了颜龙涛澜的斥责,“大家一殿为臣,都是为皇兄办事,哪分什么彼此?陆兄与我们同在北地练兵,正当相互倚仗,守望相助,他建功立业,我们应该高兴才对,你们说的东西,我以后都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一番话说得平平稳稳,好像很心平气和,家将们马屁拍在马腿上,一下糗掉,悻悻不敢再言,他们都觉得纳闷,难道小王爷当真如此看得开,没把陆云耕等人看成竞争对手?对他们的立功真一点也无所谓?

这个疑问,还没那么快有解答,陆云耕那边的最新动向与显赫功绩,已连珠炮似的传来。

先是兽人十余万大军狂攻巴吐城,不要命地狠打,巴吐城情势危如累卵,颜龙涛澜连忙召集所有人一起开会,商量是否应该出兵救援。这边区区一千多人,去了也是找死,自然人人反对,最后颜龙涛澜独排众议,坚持要率军前往,见机而作,没想到这边才刚要出发,那边的最新消息已传过来,巴吐城崩毁,兽人十余万大军伤亡惨重,巴吐城守军状况不明。

出兵显然不用了,那边兽人成千上万,哪可能坐看这边的人类去搜救?颜龙涛澜能作的就是派出探子,要查清守军的情况,看看是全体殉难,或是有幸存者逃生。

在众人想来,哪怕是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几千名三流部队,能拼掉数以万计的兽人,这就已经算是丰功伟绩了,这票人纵使身死,也足以万古流芳,被当成帝国军魂的楷模,因此当消息进一步传回来,陆云耕等人非但没死,还开始在雨林中四处游击,拔寨屠村,听到这消息的他们,差点吓掉了下巴。

“这……这个姓陆的,也太神了吧?而且……好狠!”

乍听起来,陆云耕底下的那群人,就像是九命怪猫一样,怎么杀也杀不掉,那么激烈的攻城战,打到连巴吐城都崩溃了,他们居然仍可生存,这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对这个妄加议论了,因为陆云耕不只是绝代名将,超级会打仗,更可怕的是,他还表现出了异常毒辣的手段,拔寨屠村,如果惹了此人,说不定有什么严重后果。

更后头,陆云耕那边的消息几乎天天传来,一下攻破了哪个村,一下又袭杀了哪个部落,那些半兽人客商来此走动很勤,每天都有最新消息,好像陆云耕所干的事情轰动雨林,兽人皆知一样。

初来北地不久的这群军人,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熟悉,也不清楚雨林之中情报闭塞,陆云耕所干的事,往往都要几天后,才有兽族偶然经过发现,哪可能马上干了就马上传播开来?这群半兽人带来的雨林新闻,已经新得过火,远远超出茶余饭后闲谈的程度,展现了惊人的情报力……不过,他们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只是觉得这些半兽人客商非常有本事,非但雨林到处跑,消息灵通,还神通广大,什么东西都有得卖,粮食、日常生活用具,甚至一些魔法设备都有得提供,让他们虽处北地,物资不至于太匮乏,颜龙涛澜还考虑摸一下他们的底,若无问题,可以结盟成为长期合作商。

再后来,陆云耕简直就是一台专门生产军功徽章的魔法机械,好像众人每天早起睁眼,就会听到他新的军功消息,小栈这边的人都开始自嘲,这里还在搭房建寨,那边就已经在猛立军功,这样子下去,等军寨整个搭建完毕,那边不晓得会不会送个大贺礼来惊喜一下。

结果不幸言中,一切就仿佛真算得那么准,军寨落成的那一天,半兽人商队带来了那边的最新消息,陆云耕似乎是觉得小打小闹太无聊,不再屠村打劫,要玩大的,所以挑拨三族兽人内斗,自己趁机下手,一次收割兽人性命过万,至于他杀掉的那些兽人,后来出现了僵尸化的诡异现象,这只能说北地这鬼地方太邪门,僵尸容易出现,反正人是他杀的,军功是他的,尸体怎样他管不着……“有没有搞错?这是哪门子的绝世军神投胎啊?再这么下去,还需要练什么兵?都给他一个人去打就好啦!”

“我们该不会是专门被派来北地盖房子的吧?军寨搭成,联络系统建好,兽人也给姓陆的灭光光了,我们直接打道回府就好?”

小栈这边还肩负一个重任,就是建立魔法通讯点,带了最新的高价设备,能把这里发生的事,用最快速度通传回去,不经过军部,直接呈报给皇帝,本来计画中要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才能把所需要的器材从帝国购齐、运来,不过众人运气很好,那批半兽人商旅,表示有些以前挖到的旧货,无处脱手,希望这边能够便宜买下,经检测,这些魔法设备虽然破旧了些,功能却还不错,两边成交之后,这个连络站就提早建立,遗憾的是,传回去的北地军情,尽是替陆云耕报功。

“王爷,这样下去,不太好吧?咱们尽是在这里看人家立功,风头都被姓陆的抢走,说不过去啊!”

能跟随颜龙涛澜这位小王爷的家将,基本上都是贵族,甚至能和皇亲国戚沾上边,哪怕作的是护卫、亲兵,却比外省的武官还大架子,哪会把陆云耕这些人放眼里,这时眼见人家屡屡立功,更不会没有想法,就一起跑来颜龙涛澜面前抱怨。

“你们觉得这里没立功机会,待不住是吗?这个好办,哪个待不住的,直接说,我可以把他调离这里,弄到那边去。”

“王爷,我们不是这意思,你误会了。”

“不,我没误会,搞错的是你们。”颜龙涛澜眼神严厉,看了面前的诸位部将一眼,“你们以为那边立功是好立的?以为兽人都是纸糊的白痴,随便过去戳一下,就倒一大片,怎么打怎么赢?有这个心的,我直接帮他一把,写张调令,让他拿着去那边参加,争取立功机会!”

之前只是看人立功,没机会选择,现在有机会作选择了,这就像是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让他们开始察觉到,事情好像不是初看的那么简单。

“那边是在屡屡立功没错,但也是脚踩在钢索上,他们无城可守,深入兽族的腹地,分分秒秒都在玩命,只要一下踏错,被兽人包围起来,连场大胜也抵不过最后的一次溃败,败了就死,这种觉悟你们有吗?如果真有了拼死也要战的准备,尽管开口,我立刻放人,绝不阻着各位的富贵之路。”

被这么一说,在场众人扪心自问,确实没有这种决心,况且,小栈的生活条件虽差,起码补给还配合得上,众人来此之后,没有挨过一顿饿,陆云耕那边,听说掠夺来的粮食,仅勉强够众军糊口,还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确实辛苦。

颜龙涛澜再扫了众人一眼,心中暗叹,自己带人出发之前,已经特别挑过,确保能随行的人素质都不错,但看来还是不够。真正具有钢铁意志的军人,不会在乎条件恶劣,更不会被自己的那些话吓住,会因为这些理由驻足不前的,实际在战场上也很难有什么表现,换句话说,要把这些人磨练成军,还要花不少功夫,有一段辛苦时间了。

(帝都的御林军、城防卫兵,装备精良,冠于全国,但要真打起来,恐怕都不成,看他们这样子,最多只能镇压造反的农民军,真要和兽族战斗、拼命,就算战同等实力的兽人,也只有一败涂地的份……)教训了属下一顿,颜龙涛澜点出事实,让他们改正心态,但有人仍提出问题来。

“王爷,那您特别让我们每晚投放的那个灯光……有什么意义啊?还要继续吗?”

除了颜龙涛澜的心情,还有一点是手下人弄不清楚,感到困惑的地方,那就是在搭建房舍的同时,颜龙涛澜下了一道命令,每晚入夜之后,燃大火聚灯,然后将灯上的一个符号,投射上天空,从大老远外就能看见。

这件事让他们犯着嘀咕,因为小栈的存在,虽不是绝对机密,也不可能保密,但既然雨林是兽族的地盘,在这边活动,总是低调为宜,没事半夜把这么巨大的一个蝙蝠黑影打上天空,好像怕没人晓得这里有军队一样,要是引来兽族大军,岂不糟糕?

“……这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听命行事就是了。”

颜龙涛澜将属下斥喝回去,板着面孔,但其实连他也心里没有底,向天上放射蝙蝠光影,这是仁光帝的密令,嘱他来到北地,站稳脚跟后,就开始投放这个巨大爹蝠影,照理说,这应该是要用来召唤什么,可究竟会召唤来什么东西,仁光帝自己一知半解,颜龙涛澜也不太清楚,只依稀猜到,该是与颜龙一族的祖先有关……这个秘密任务的意义一时不明,颜龙涛澜也弄不清楚要执行到何时,反正,比起这个,每天要负责把陆云耕等人的新军功发报回去,这才是最感觉复杂的一刻。

(奇怪,陆云耕是怎样做到的?他就一个小米店的少东家,慈航静殿又不教军事,他怎么学会带兵的?不管怎么看,他都不是那种绝世名将的料啊!)要是只有陆云耕一个,颜龙涛澜可能会相信,这个年轻人本有军事天份,来到北地后天份大爆发,觉醒成为名将之才,但考虑到陆云耕的身后,还有一个东方恋雪的存在,颜龙涛澜就认为他脱不了干系,特别是挑拨三族兽人内斗之事,怎么看都有他的风格,因为只要与他沾上关系,所有人就会晕呼呼的任其摆弄。

颜龙涛澜不只一次想过,要亲自前去,见见陆云耕、东方恋雪,问清楚事情状况,说不定也能帮到他们一点,就当他终于作决定要动身,一纸莫名其妙送来的魔法信笺,让他打消了主意。

“大局为先,有功同领,无信不动,压箱之兵。”

十六个字,看起来让人摸不清头脑,这纸信笺是一大早随风飘来小栈,有士兵捡到,发现上头散发的魔力波动不寻常,急急拿来给颜龙涛澜看,上头既无署名,也没有任何可判断来历的东西,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如何传来,只有颜龙涛澜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东方恋雪的字,错不了!这家伙……是故意的!)颜龙涛澜对东方恋雪从不敢轻视,普通人或许有固定笔迹,那家伙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无比滑溜,肯定能写各种字体,字迹什么的,可作不得准,要是他有意隐藏身分,换个笔迹什么的,易如反掌,却偏偏用了固定的字迹写信来,这表示他没打算隐瞒身分,还有他肯定自己能认得出他的笔迹。

认得出笔迹,知道写信人的身分,要读懂这封信并没什么困难,东方恋雪没有用上深奥文典,颜龙涛澜稍微一琢磨,已明其意。

(他知道我来了,还晓得我现在的心情……他要我按兵不动,培养实力,等待时机来配合他,作出关键的最后一击,这表示他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布局很大……该相信他吗?但话又说回来,凭什么我就要配合他呢?)多少有点不满,但颜龙涛澜知道自己最后仍会配合,因为说到底,大家都是替仁光帝办事,眼前形势严峻,没有搞内斗的空间,助他们一把就是自助,这点轻重缓急,自己还是会分的……

第二章 行走江湖.诚意表现

颜龙涛澜陷入思索,忽然发现站在前头的部下有些碍眼,让自己不能专心,正要挥手让他退下,就看他跟着又报告起来。

“王爷,还有一事,除了这个魔法信笺,刚刚还来了个人说要见你,一个女人,长得挺美,金发碧眼的,说是你的旧相识,卖皮货的……还有,她要我们问你,晚上放那信号找他们,是想要干什么?”

“什么?”

颜龙涛澜颇意外地盯着这个属下,自己所等待的人,居然在这个意外时刻到来,而且还真的是个旧识……方在发愣,外头已经响起声音,果然就是那个叫姗朵拉的女人,就看她一路直闯进来,依旧是那么风风火火,身后好像还跟着什么人。

“……两头都来联络,你们到底哪边算正统?姓颜龙的,你晓得放这个蝙蝠灯会招来什么吗?那东西不是好惹的!”——

与狼族的会晤,东方恋雪说了一句难得的大实话,和平从来就不系于一纸空文,是非更只在乎实力,没有强大实力作后盾的和约,半点屁用也没有,对照他之前在三族面前胡扯,不惜一切也要拿到那纸和约的态度,不但份外讽刺,更让狼族觉得自己是大傻瓜。

和平只系于彼此的实力对等,不是靠乞求得来,这道理原本他们深明,却因为这人类之前对和约空文的极度重视,弄到他们也错乱起来,以为一纸和约真有什么不得了的意义,将之当成筹码,就好像一个人故意抬头看天,其他人以为天上有什么异常,也跟着抬头看,最后弄到大批傻瓜一起看天……一朝清醒,他们对自己的行为不只羞愧,而且恼怒…… “等一等!”

狼王一声暴喝,让正准备上前推轮椅的胡燕徒愣了,他本以为,狼王答应了东方恋雪的要求,就可以推轮椅走人,没想到狼王忽然一喝,好像要翻脸,他一把握住兽王刀,预备动手,却给东方恋雪叫住。

“老胡,且慢动手!狼王,有什么指教请直说,我还没要走,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尽管划下道来。”

“爽快!你提出的要求,我们同意了,这是我们对你的尊重,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们见过最有本事的人类。”狼王阴沉道:“不过,仅凭机巧和口舌,就想戏耍兽族,还大摇大摆走出去,你也未免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吧?”

不怀好意的话语,胡燕徒闻言一怒,就想骂一声“不然你们想怎么样”,但东方恋雪抢先一笑,在轮椅上两手一摊,笑道:“有道理,兽族崇尚的是武,再有脑袋的人,如果拿不出武力,最多就只能得到尊重,得不到服气,可是……你们看看我现在脚都这样了,残废一个,你们总不会想让我坐在轮椅上,和你们决斗吧?”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哪怕兽族从不忌讳欺凌弱小,把这当弱肉强食的一部分,可现在是要讨回面子的时候,打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人,这确实不是什么光彩,打赢了也丢脸,好像人家不残废就打他不赢一样。

“想决斗吗?我奉陪!”胡燕徒喝道:“想趁我兄弟有伤欺负他,兄弟我不答应!要动他,先过我这一关!”

胡燕徒出来接战,这让兽人们又是一阵犹豫,如果是平常时候,兽人倒是很愿意和这样的猛者一斗,打倒他可以证明自己的强,更可以夺他手中刀当战利品,但此刻却不行,碰上东方恋雪这样的人,最怕就是人家横生枝节,几个题外话一插,混淆了本来目的,事情就此不了了之,这种亏他们以前常吃,这回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东方恋雪给个交代。

“好,兽族的意志,我感受到了。”

东方恋雪当机立断,哈哈一笑,右手一挥,从袖中溜出一柄匕首,握在掌心,“东方恋雪今日让各位心满意足!”

语罢,匕首往插落,直没了进去,鲜血迸流,狼人与胡燕徒俱为之动容,就看东方恋雪面不改色,任由匕首插在腹上,一拱手,道:“眼下大事未了,贵我双方须以大局为重,东方恋雪这条烂命,暂且寄下,等此间事毕,狼族有本事尽管来取,你们上门来决斗,我如果逃避、皱眉,就不是英雄好汉!”

一番话掷地有声,东方恋雪说完更一揖到地,无视腹间插着匕首的伤口被扯裂,血流如注,这等过人的悍勇,终于打动了狼人。

“好!我兽族最重视的就是武勇,除了武道修行,个人的勇气也是重点,你敢拿自己的命来赌,不是单纯耍嘴皮子的人,这份诚意……我们见识到了。”

狼王并没有说“接受了”,而说“见识到了”,话中有着玄机,不过双方都无意深究,狼王与东方恋雪击掌约定,会立刻邀虎、豹两族过来议事,请人族代表明天过来,人兽一起商谈大事,并且当着全族狼人的面,亲自送东方恋雪、胡燕徒离开。

“我说你还真行啊……”

远离狼族阵营后,胡燕徒对东方恋雪的急智赞赏不已,“你这招还不错啊,兽人看了你自捅后,也不说屁话了,还亲自恭送我们走,态度好得多了。”

“嘿嘿,这个当然,你以为外交斗士是那么好干的?智与勇缺一不可,想耍嘴皮子,也要看人家给不给你这机会说话?那种一见我面就动刀,不给我机会说话的人,我也不是没遇过,想敲开这些人的心防,就只能用点特殊手段、戏剧效果了。”

“理解理解,聪明人果然花样多多,这次我又多学了一招,佩服啊……”胡燕徒笑道:“好像每次跟你一起谈判,都能见识到点新东西,你还真不愧是专业行骗的,身上各种道具准备周全,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用。”

“道具?哦,你说匕首啊?走江湖当然要准备这个啊,捅人、切烤肉、削水果,都很好用啊,难道你没有吗?”

“少来!你奸滑似鬼,带的什么信物都是假令牌,身上一堆假货,嘴里假话多过真话,这柄匕首会是真的?你也太小看我老胡了!我那时被你吓了两秒,马上就醒悟过来,知道你小子自捅大有问题,还亏得我够镇定,没给狼人看出破绽来。”

“呃,你这么说好像……”

“好像什么?你这匕首是会伸缩的吧?里头还藏血浆的,一受力就往外溅血,这种三流江湖把戏,也就只够忽悠那些兽人,如果是正常人,给这么一下扎进肚里,不死也给痛死了……不过我还挺佩服你的,拿把假东西插自己,藉机会装忍痛,把那群野兽全给唬过。”

胡燕徒说着,看东方恋雪还想抗辩,忍不住就往他后脑勺上重重一巴,打得他把话咽下去……这家伙机变百出,跟在他旁边,常常有被耍弄的感觉,想想真是不快,要不是因为和这家伙在一起,以前可没那么经常自觉像白痴……“喂,你这假血浆哪弄的?鸡血还是鸭血?到现在都还在流,太假啦!不会只是红墨水这么缺德吧?哈哈,用红墨水就唬过兽族,他们的嗅觉可是……咦?装晕?”

话说到一半,发现东方恋雪没应声,头也垂了下去,胡燕徒暗觉好笑,不过打了一下后脑勺,这小子居然在那边装晕、装死,和刚才在兽人面前的豪勇全然两样,原形毕露,真是想想也好笑。

如果再巴一下后脑勺,估计他也只会继续装,胡燕徒决定来一下狠的,不先打招呼,猛地一下将匕首抽出,东方恋雪的身体震弹了一下,却终究没有醒来,瘫倒在轮椅上,胡燕徒看他仍在死撑,暗觉好笑,朝手上的匕首一瞥,迎着阳光一看,心中蓦地一动。

(这匕首……是真的!)

暗吃一惊,再往东方恋雪腹上伤口一看,血流如注,那一下拔匕首将伤口扯裂,伤得更厉害,人则是早就晕死过去,脸色苍白,胡燕徒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为东方恋雪点止血,又撕扯他衣服成布条,裹住伤口……胡燕徒的点功夫不行,认也不准,止血效果差强人意,就是以前和人打架打多了,对于包扎还有点心得,急急忙忙处理完毕后,连轮椅也不要了,把东方恋雪扛在肩上飞奔,他也晓得自己的急救处理不行,只能尽快赶回去,找宋体仁或是眠茶来处理。

轻功从来就不是胡燕徒,甚至慈航众僧的强项,胡燕徒这一轮如猛牛似的狂奔,效果和东方恋雪差很多,东方恋雪急驰时,不但移动速度飞快,上半身还能纹风不动,抱什么伤者都没问题,胡燕徒可没这本事,狂奔急窜,别说手中、背后颠动,有时还直接撞到树上,把树撞断冲过……这么一场搞下来,等他终于冲回去,奄奄一息的人也只剩半口气了。

所有人看到他们这么一身是血地回来,也都吓了一跳,陆云耕将东方恋雪接过,急急忙忙交给宋体仁,被众人推去当医生的宋体仁,很无奈地进行救治,他的医疗手腕也只是一般,纯粹靠着珍稀丹药够多,这才稳住伤势,如此一番折腾,等到东方恋雪回复意识,已经是当天深夜了。

“唔……时间有点晚了,明天一早还有会议要开,没什么时间可浪费了。”

一睁开眼,短短几秒内,判断出时间与地点,立刻就有理性分析的结论,东方恋雪翻身起来,看了看腰部的伤,皱了皱眉头,“包扎得不怎么样,点手法也乱七八糟,老胡和小宋还真没什么当医生的天分,除了药用得很好,其他的急救……还不如让我自己来咧!”

“都知道你很行,你很了不起,但再怎么行,你始终也只是个人,如果不想英年早逝,大业不成,你还是安份一点吧。”

端着水盆走进帐篷的,正是凤香,现在人类这边的物质条件很差,因为是四方游击,不留于一地,根本无法搭建房舍,所有人几乎都是靠着树或躺在土上、泥上就睡,仅有的营帐,原本该是给军官使用,陆云耕以身作则,与士兵同甘苦,营帐则只有伤者才能使用。

凤香是女儿家,身份特别,又是所有机械维修、作的核心人物,被高高供起,所以才有营帐栖身,但东方恋雪现在也不是在她的营帐内,而是到了伤兵休养的专处。

“……我看你还满聪明的,怎么做这种蠢事?有那么多方法可以平安脱身,你居然吃饱没事干玩自捅?”

“唉呀,如果只求脱身,当然有很多办法,反过来要干掉他们都成,但这么一来,事情就谈不下去了。时间紧迫,我都亲自出马了,就不允许任何失败,机会只有一次,用什么手段,都只能有成功这个结果。”

“……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那现在不是还有命吗?放心吧,我比你更清楚,刀是从脏器与脏器的空隙中捅进去,趁隙而入,除了失血与皮肉伤,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伤害。”

东方恋雪道:“就算动用禁药,我的脚伤也还要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在这段时间里,我根本不算战力,只剩下思考与耍嘴皮的能力,横竖只要能说能想就成,肚子上多开一道口也不算啥,这个伤要好,用上禁药,估计也是十天半个月,刚好赶得上腿伤痊愈,两边不耽误……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不说话了?”

凤香是真的无言以对,她是听得过“算无遗策”这个词,也一直觉得东方恋雪的规划与计算有些过于理性,不近人情,更让人有些心冷,但现在听了东方恋雪的话,就真是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我算真正服气了,你的计算,不只是对敌人狠,对朋友狠,居然对自己也是那么狠,连自己的身体都当成筹码用……”

“那你以为……我们还有得选吗?要与兽族谈判,兽族必然会要求交出我,给个交代,陆老大不能点头,双方拉拉扯扯,交涉半天,还没商量出个结果,那边几万兽人尸兵已经破土而出……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一切安排好,这要作是必须的。”

东方恋雪道:“领兵为将,就要同甘苦,身先士卒,同甘共苦这点,陆老大一直在作,也作得很好,我是策划者,如果对自己狠不下去,只推朋友和手下去涉险,以后还有谁肯听我的调派?”

话语中,不带一点笑意,是很认认真真的解释,如果面对陆云耕、胡燕徒,东方恋雪一定不会这么说话,或者该说,要不是对着凤香,东方恋雪绝不会这么解释。

凤香对这点深有感受,东方恋雪的风格一向明显,说话时总没个正经,话里夹枪带棒,总是含着讽刺意味,好像不刺一下人,他就哪里不痛快似的,凤香还记得初识时,就给他那些没正经的说话,气得快要七孔流血,直到萌生了“他似在没必要的情形下,故意惹怒我”的想法,一切才有了改变。

(他这个人……总是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好像有很多东西怕被别人看穿,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拐弯抹角,加上层层掩饰,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与情感……他到底有什么东西怕被人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压抑自己?这样子过活,不累吗?)最开始,凤香对东方恋雪的认知,就是某个黑暗组织的基层成员,组织很黑暗、很庞大,身为基层小组员的他很悲剧、很苦憋,整个人生被组织压榨得干干净净,未来好像也没什么光明可言,尽管如此,这家伙倒是异常充满活力,不停地找事来干,怀抱着梦想,预备着有朝一日直上九霄,腾云化龙。

被他的这股旺盛活力所感染,自己也一直协助,连连卷入几次大事件,却也越来越觉得,这家伙不是他交代出来的那么简单,一来,他的活动能量太大了,又结交皇帝,又与雅德维嘉这样的天才合作,面对天阶毫不畏惧,随便送人上地阶,这种翻手为云覆为雨的本事,岂是一个普通小职员能有的?就算本来真是底层人员,干了这些大事,也早该职位三级跳了吧?更别说来到北地之后,外人都把陆云耕捧为绝代神将,因为什么指令都是以他之名下达的,只有在决策圈里的人才晓得,那个真正的军神……是东方恋雪。

二来,这家伙隐藏得太深了,凤香以前见过一些大预言师等级的术者,有些还不是人类,预言师这职业一向被认为把秘密藏得很深,做事与说话都遮遮掩掩,不肯也不能直接了当,但那些先知、预言师和东方恋雪相比,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凤香甚至觉得,东方恋雪的隐藏,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一种人生态度,就像水沟老鼠一样,致使他有功不敢领,有赞誉不敢要,有好处猛往外推,哪怕做件好事都要先找些烂泥巴来抹黑自身……到底为什么要藏得那么深?他在恐惧什么?他承受这样压抑的人生,是想争取什么?

越是了解这个人,越是发现他的不简单,更觉得他身后的黑暗无边无际,偏偏这个应该被黑暗吞噬的人,身上好像总发着光与热……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凤香下意识地想更了解他,但这实在不是容易事,因为他每次一发现说多了,就立刻会缩退回去,一如此刻……“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下去?”

“……没什么想说的了,可以拿件干净上衣来给我吗?我闻自己的血腥味,快要反胃了。”

东方恋雪皱眉说着,却下意识地转过目光,不与凤香目光交接,似乎不想再被她观察出更多的东西,不过,避开凤香的视线后,东方恋雪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疏漏,有什么事情没有考虑到,但到底是什么事呢?

“……奇怪,我应该没有漏掉什么事,怎么好像有东西疏忽了呢?到底是什么事?”

“你想太多啦,既然是伤者,就别想太多,专心休息就好,你不是打算趁明天把所有事搞定吗?那就明天天亮再来烦吧。”

“也有道理……唔!”

东方恋雪神色一变,察觉到了一些不妥,远处传来几下破风声响,有高手在施展轻功,纵高伏低,轻功不怎么样,但内力修为却不俗,还不只一个人,紧跟着,就传来细微的气劲交击声,居然是动起手来了。

“有人战斗!出去看看。”

“啊?你伤成这样了还看什么热闹?不是说现在的你不成战力吗?专心养伤就好,还出去凑什么热闹啊?”

“就因为受了伤,才要小心一点,不趁现在出去看,难道要等人忽然杀到我面前,我才问他是来这里吃喜酒吗?”

东方恋雪的坚持,凤香想拦也拦不住,照着他的意思,扶他上轮椅,正想到后头推,东方恋雪两手放在轮上,连人带轮椅,飞也似的冲出去。

“走啰!那边战斗中,带着你去不安全,你就在这边待着吧,哈哈哈……”

“你、你怎么有办法跑那么快啊?”

“哈哈,你以为我是第一次推轮椅逃命吗?这东西我玩得很拿手,还得过好几次轮椅球赛、田径的前三名,你不知道而已,哈哈……”

东方恋雪推着轮椅,在泥地上也能高速而去,凤香看在眼里,只有咋舌的份,而东方恋雪发挥专业技能,一路直行,途中他便已有感应,陆、胡两人都已经先赶到,恐怕连汪卫国、宋体仁都去了,如果只是单纯的外敌入侵,这些人都去了,自己反而应该坐镇营地,省得被人调虎离山,但这次来的人不一般,所以自己不得不拖着伤躯,亲自赶去。

(破风声中,蕴含的力量着实深厚,那几个年轻的,都是被惊动,去看究竟的,不会是主角,剩下的主角自然只会是眠茶,会找上眠茶的……嘿嘿!)一下归纳,东方恋雪心中已有计较,他循着打斗声,冲出树林,来到一处溪畔空地,骤闻一声气爆,是两名高手掌劲对撞之声,而一道黑影正从自己头顶飞掠而过。

“喔喔,好威风啊,别急着走啊!”

东方恋雪叫了两声,没有什么实质意义,那个黑衣蒙面人去得极快,一下已走得远了。

“东方!你怎么出来了?”

见到东方恋雪出现,陆云耕急忙赶来,“你伤得不轻,为什么还跑出来?这边没什么事,就是有个神秘人夜闯营地,被大师发现,追了出来,拆了两招,大师的武功好高,那个神秘人见我们都来了,就匆匆走了……”

“行啦,我知道眠茶将军武功高,这是他高又不是你高,干什么连你都喜上眉梢?行啦,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别在这里耗时间了,既然人都跑了,大家也回去休息吧。”

东方恋雪把人全都赶回去,还不忘替自己抓个人来使唤,“大师,你武功那么高,帮我推个轮椅应该不过分吧?”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明白了,陆云耕和胡燕徒快步离开,还带走了刚抵达现场的汪卫国,这边就剩下眠茶推着东方恋雪的轮椅,慢慢行走,当其他人都走光,东方恋雪开口问道:“大师,你新收了那么多信徒,如何处理?”

“阿弥陀佛,他们都是我佛的信徒,并不是我的信徒,不可妄言。”

“有差吗?你听听他们喊放下屠刀时候的样子,那是信佛?况且,我关心的也不是这个,大师你登高一呼,那么多兽人随你起义,背离本族,果然了不起,第九纵队威震天下,名不虚传,但不知……你打算怎么喂饱他们?”

东方恋雪道:“别告诉我你们有存粮,你们的村子我反覆看过几次,确认又确认,怕被你们扮猪吃老虎,看到最后,结论一样,你们同样面临着兽族的困境,这里没有耕地可言,就算你能让他们信你,也不能无中生有,变出粮食来,你们那边物资匮乏是真的,度日已经很困难,别说储存大笔粮食了……”

“粮食确实存不到,钱倒是有一些,这些年协助巴吐城贸易,我们私下也做些东西,小规模贩卖,存了些钱,预备在这时候买粮,应该可以撑上几个月。”

“……小规模贩卖,可以赚到那么多人几个月的伙食费,你们卖什么东西?军火还是毒品?你这宗教靠贩毒起家的?看你们也不像有这种技术啊……算了,你们做什么买卖,我大概心里有数,先不来揭穿打脸了。”

东方恋雪道:“问题是,你打算怎么买粮?找谁买?大笔粮食要是有那么好买,帝国往边疆运粮就不用那么头痛,更别说运输问题了,我所知道的最大黑市商人,顶多不过能在三日内,替你运来能撑这些人十日开销的米粮,还要收双倍价,这么一消耗,你们卖羊脂甘露水黑货的赃款还剩多少?十天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尽人事,听天命了。”

眠茶摊手苦笑,他为此烦扰已久,要是真有办法,也不用直到现在才号召兽族出来了,没想到这个答案,东方恋雪未能满意,还不依不饶起来。

“你们既然在北地,就该照本地规则来做,为什么要向南方买粮?侏儒所在的黄金平原,号称北地粮仓,为何不向侏儒买粮食?”

“找侏儒买粮?”眠茶愕然道:“但侏儒只与翼人亲善,对兽人从没好感,要如何与他们交易?”

“大师,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啊?兽人对人类何尝有半分好感?你传教能传到兽人那里去,把那么多兽人变成信徒,就不能再进一步,迈到侏儒那边去,把他们也弄成信徒吗?”

东方恋雪叹道:“要是你早早有这远见,把后路安排好,今天不但弄粮不用花钱,说不定遮日那王未成的霸业,就在你手中完成了啊!”

第三章 墨菲定律.衰到衰爆

东方恋雪的一席话,听在眠茶耳中,有如当头棒喝,令他一愣,过去还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此刻想来,一切并非不可能,文化侵略一向比武力侵略有效与简单,若当初一到北地,就以这为目标来发展,现在确实大有可能,不过……眼见眠茶不作声,东方恋雪也看出了些东西,眠茶显然有这能力,却从没有过这想法,以一个有勇气离寺找寻新机会、新天地的开创性人才来说,想法似乎不该这样受限制,除非他在发展过程中碰到了什么,自己从此给自己加了限制,才会这样裹足不前,整个思维无比压抑……想到这个,东方恋雪望向眠茶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特别,像是在看某个同类,也因为多了这层理解,他在叹了一口气之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戒指,抛给眠茶。

眠茶接过一看,发现戒指的造型,是两个握着手的翼人,身形一大一小,上头有魔力流转,应该是某种魔法器,不过戒指损毁了一角,应有功能已无法发挥,这类魔法器通常自带防护力场,损毁得那么厉害,那个破坏力量肯定很强…… “这……”

“别问,你让人拿着这枚戒指,去找侏儒买粮,还要狠狠杀价,如果他们开的价钱与人类那边一样,就骂他们不够意思,骂得越狗血淋头越好。”

“侏儒的便宜可不好占,就凭这枚戒指,就能当贸易许可?”

“只凭戒指当然不行,搞不好会被砍死的,不过,你再带两句过去……”东方恋雪抬头望向夜空,悠悠道:“夕阳如火是黄昏,赤水河畔辞故人……”

“这是……什么?”

“把多余的话省下吧,难道你会告诉我,九忏式的心法秘诀吗?”

东方恋雪扫了眠茶两眼,道:“我一直觉得,慈航静殿的人,除了你们那位总经理方丈之外,其余的都不太会变通,死脑子墨守成规,你说这里又不是南方,真想要隐藏身分,就该弄套装备,扮成兽人或半兽人,扮什么黑衣蒙面人?怕别人不晓得他是人类?”

眠茶听前半段,还以为是在说自己,听到后头,这才知道东方恋雪在说谁,笑道:“你知道那是谁?”

“……大师你虽然修佛,走的全是外门刚猛路子,出手可不轻,那个蒙面人与你交手几招,没给你打死打残,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说走就走,除了戒律院首座还有谁?”

东方恋雪道:“老胡的神掌丑闻,固然是慈航静殿不可承受之重,但寺内各派系的斗争情况复杂,嘿,说来与兽族有些相似,就是在一个平衡均势下,谁也不敢乱动,怕一动就露出空子,予人可趁之机……在这种情形下,光为了神掌,不足以出动戒律院首座,这位眠日大师,是江湖上有名的公道人、铁面无私人,却不是蠢人……”

“你对慈航静殿的状况倒是挺了解……”

“过奖了,不如说是他们太会来事,我不用特别去搜集情报,坐在茶馆里就听得够呛,比如说,蕴含佛力的羊脂甘露水和佛门经符,是慈航静殿的重要财政收入,价格也一向不便宜,但从几年前开始,就开始有固定黑货流入市场,低价竞争,这些甘露水与经符,虽然没有打上慈航静殿的朱印,但里头蕴含的佛力,却实实在在是慈航正宗,和其他的伪劣山寨货不同……慈航静殿为了此事早已跳脚,好像还秘密行了几次法事,向诸神诸佛祈愿,不过没得到回音,嘿嘿,连诸佛也不给面子,这可是大丑闻一件呢。”

东方恋雪瞥了眠茶一眼,道:“此事,关乎慈航根本,我知道那些大和尚都很在乎,因为这个高水准黑货,如果出货量变大,慈航静殿会很糟糕……据说,这批黑货的源头是北地,本来我也想不透,直到看了巴吐城,这才让我由衷佩服,大师真是搞作坊的高手,那边成了陶瓷加工厂,连贫瘠的村子都能成为甘露水和经符生产地……让你当将军太可惜了,你根本是超强的实业家啊!老实说,慈航静殿不是今天才怀疑你的吧?”

“……确实不是。”眠茶苦笑道:“他们遣使来过几次,希望我协助调查,还要我提供线索,我每次都是敷衍过去,后来……估计他们也产生怀疑了。”

“是呀,所以这次眠日首座亲来,既要夺回神掌,更要捣毁山寨工厂,消灭未得授权的仿冒产品……我估计眠日首座要嘛是和你有交情,不然就是对你有好感,否则大可摆明车马直接来找麻烦,用不着这么又暗访又蒙面的。”

“呵,也许是那家伙不明北地情势,心有忌惮,所以不敢采取强硬手段。”

“或许吧,如果你自己能够相信的话……据我所知,眠日首座性烈如火,当年也是有名的刺头,能够让这种人踌躇不前的,不会是恶劣的情势……但怎样都好,纸终究包不住火,大师你决定挺身而出,那天你率众挡住尸化法阵,这件事一干,终令一切再无转圜余地。”

东方恋雪说完,直视眠茶,笑而不语,眠茶也凝视着他,不发一言,夜风吹来,地上枯叶扬动,两人始终无声,过了几分钟,东方恋雪才好像很懊恼似的抓了抓头。

“奇怪,我什么地方算错了?你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和尚,我连这件事都挑明了,你没动手也就算了,眼里连杀气也没显露,是你藏得太好?还是我又搞错了?不奇怪,我常常搞错的……”

“……你觉得,你知道多少?”

“不多,但最起码已经够让我看出来,你底下那么多人,几乎都会使佛门神通,慈航静殿上上下下加起来,能使神通的人,还未必有你这几个村子多……我看得出的东西,眠日首座更看得出,这件事他必要你给个交代,从意义上来说,这比神掌外传和山寨货都更动摇慈航根本。”

东方恋雪奸笑道:“僧侣的法力,一半来自本身修持,一半来自神佛赐予,慈航静殿近五百年来,僧人的修为一代不如一代,早为人所诟病,连查个山寨工厂位置这种小事,法事搞了几场都查不出来,能使神通的高僧越来越少,为啥?还不就是不得神明欢心?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却在你周围出现,怀璧其罪啊……为何神佛独厚于你?这个秘密不解开,他们岂肯甘休?或者,如果把你们杀光了,神佛眷顾就会重回慈航……呸呸,说得像小三抢老公一样,但本质就是如此没错,大师,你预备怎么回应呢?”

“………都到这一步了,除了兵来将挡,还能怎么办?”

第二天的早上,人族这边派出使者,去参加三族兽人的会议,陆云耕本来是理所当然的成员,但所有人都认为他不适合去,万一兽族那边有状况,这里没人指挥可不行,所以他负责留下,去参与会议的工作,则是交给东方恋雪与胡燕徒,还有……眠茶。

“哦,大师,你也跟我们去?”

“有问题吗?狮王那日吐番应该也会来,他已经在路上了,他既然来,我也去当个见证人好了,还是你觉得就我一个陪你们太少,要我多找些人?”

“这个嘛,虽然人多些也不错,但我讨厌大师你身边那些脑子不太清醒的,特别是那个叫铜锣的,所以,就大师你一个便成了。”

东方恋雪抓抓头,还满高兴眠茶能一起同行,别的不说,眠茶的武功比胡燕徒高,霸气威武程度更有过之,有眠茶随行,再加上胡燕徒,此行的成功机会将大大提高。

三人连袂出发,抵达狼族大营时,没有发生昨天那样剑拔弩张的闹腾,这都是东方恋雪昨日努力的成果,但眠茶却收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大师,怎么了?你脸色不妥啊。”

“那日吐番打消来意,半途折返,不会出席了。”

“哦?狮族的新主不来了吗?”

东方恋雪摸摸下巴,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可惜,狮族目前的影响力有限,来与不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本来说要来,临时缺席,这就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妙,好像有什么事情人家注意到了,自己却没有。

进入狼族的大帐,见到了狼王,三言两语,弄清楚了最新状况,东方恋雪暗叫又失算,自己照人类的思维,理所当然地去推断,没想到错估了这些兽人的想法,现在问题大了。

“呃,老胡、大师,这边的状况是……我本来想,如果让虎王、豹王一起活着回来,现在的虎族、豹族大将就要倒大楣,所以基于这个压力,他们应该会乐意与我们连手夺权,压制本来的族王势力……”

东方恋雪尴尬道:“不过,他们的胆子比我预期中小,一听说族王有可能回来,他们……”

眠茶道:“他们不愿意冒那个风险夺权,直接杀人灭口,杜绝后患,这才是兽族的作风与惯性思维,你确实对他们太不了解……”

“什么?”胡燕徒叫道:“他们打算袖手旁观?但他们就没想过,要是埋在底下的兽兵全部尸化,上来作祟,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用的。”东方恋雪道:“兽族向来短视,只重眼前的利益,如果现在手上没好处,要他们放手一搏,他们倒是挺愿意冒险,可是当手上已经有实际的利益,要他们把这利益放下,去冒险赚更多……他们通常不干。”

“这就是他们只盘据雨林,偶尔南侵抢劫,却没有实际大举南侵的理由?我算是学到了。”胡燕徒道:“他们现在是打算放着那些族王、族人尸化,反正尸化了就是死人,不会来与他们争位子,至于亡灵大军肆虐……那是全体兽族一起面对,与他们不相干?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眠茶道:“你不是本地人,当然不能了解他们的逻辑,但你要在他们身上找富贵、求功名,那就非了解不可,这么说,太不成熟了。”

师叔开了口,胡燕徒就不好说什么了,而他也注意到,周围狼人看这位师叔的眼神很怪,有些咬牙切齿,有些却露出钦慕的眼神,显然是这位师叔的潜在信徒与支持者,要是状况有变,这些狼人搞不好随时会造反,护着他们杀出去……这也就难怪,狼王自始至终只是怒瞪过来,却没有动手的打算。

“妖僧!”

狼王忍耐不住,喝道:“你拐走本族子民,该给个交代了!”

“哦?交代?狼王真是爱说笑,以前狮族全盛时,随便掳走你们的人去做苦工,有没有给过交代?你们有没有去要交代?你们那时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找老子要交代?”

对上凶恶的兽人,眠茶摆出的态度只有更恶,披着虎皮的他,吼喝起来,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想老子给交代的,放马过来,雨林一向是用拳头来说话的地方,哪个不服,尽管来和老子过两拳!”

明白的挑衅,却没有兽人敢答话,如果是胡燕徒来挑战,兽人们绝对跃跃欲试,哪怕他手里还有那把兽王刀,但眠茶的情形却不同,他不但武功高绝,还有一个特殊身分,就是近二十年来,唯一挑战过圣者雪科夫,却仍活着的人。

当年在兽族的挑衅下,眠茶在北地经历多场恶战,最后到熊族,对上了兽族第一勇士雪科夫,为其大败,一度濒死,只是这场激烈的战斗,没有减损眠茶在兽族中的地位,反倒还抬升了一些,因为雪科夫在兽族早被奉为神明,不光是他自己厉害,调教出来的弟子、手下,也一个强过一个,已许多年没有人胆敢挑战于他,更没有人挑战后还能活着回来,眠茶是这二十年内的唯一一人,只凭这点,就足以让眠茶在兽族内横着走了。

“你拐走本族族民,也喂得饱他们吗?就凭你那些破烂村落?”

“狼王小儿不用担心,他们跟了老子,保证比原本在你那里吃得更好。”眠茶哂道:“而若他们没吃没喝,照样肯跟着老子走,狼王小儿,你是否应该检讨自己的领导魅力了?”

“妖僧!你别太狂妄,就算你真能万夫莫敌,我们这里可不只一万两万啊,本王一声令下,随时都能把你给融了!”

“融了老子?行啊!放马过来,别他妈的尽给老子来虚的,全是嘴炮!”眠茶虎目一瞪,凛然生威,“想人多欺负人少是吗?尽管来!老子手上粮食不缺,雨林土地大把的有,真要打起来,现在就让你们睁眼看看,哪边人多?哪边人少?”

这一喝将狼王给呛得不轻,他也晓得身边的狼人,还有不少是眠茶的潜在支持者,只是因为各种顾虑,没有抛下一切去追随,如今眠茶摆明手上资源充足,养得起人,那些兽人听到这消息,搞不好立刻要反,自来兽族之中,有资源的就是老大,没什么忠诚度可言,要是眠茶手中资源真那么多,搞不好就连本来不信仰他的兽人,都可能因此反叛投他,这样一打起来,哪边人多恐怕很难说。

于情于理,这边怎么说都是兽族地盘,不可能眠茶说句话,整个狼族就土崩瓦解,大部分狼人都跟他去了,但那天眠茶登高一呼,无数兽人叛离本族的画面,实在太过震撼人心,各兽族迄今念及,仍不寒而栗,几乎成了梦魇,眠茶此刻再一威胁,兽人这边就不敢答腔了。

胡燕徒在旁看着,心里佩服,他平常也是个恶形恶状,到处横行的人,可是和眠茶师叔这一比,那个威势就差远了,不过他也看了出来,现在不是一个该决裂的时候,师叔的态度虽硬,却没有打算真与狼族立刻破脸,而狼族表现得看似凶狠,其实也拼命在找台阶下,这种时候,最应该出来一个中间人,调和气氛,让双方找台阶下,而这素来是东方恋雪的工作……侧眼一瞥,东方恋雪怔怔出神,好像在想些什么,胡燕徒轻碰了他一下,他陡然回神,叫了一声。

“不好!”

声音很大,争执中的眠茶与狼王顿时停住,一起转过头来看他。

“我漏算一件事了,你们这边太不安全!”东方恋雪道:“上次我来你们三族军营谈判兼送礼,前脚才到,后脚就有亡灵军团的人来自杀攻击,你们这边的情报保密太不牢靠……”

狼王道:“那是之前没有防范,后来我们已经加强了保密工作,保证……”

“保证个鬼啊,你们根本没有凝聚力和执行力可言,光是你狼族之中,就不晓得还藏着多少想去投奔和尚的,你们的保密工作哪可能落实?再说,你不是把这消息也告诉虎、豹两族了吗?”

“你是担心他们走漏风声?不会的,他们也不是那么蠢的,保密工作肯定会作,不至于说……”

“怎么作?他们甚至连一个最后拍板定案的人都没有,下的命令有人听?更何况,我不怕他们蠢,只怕他们自以为聪明,玩起什么借刀杀人,那就很要命了。”

东方恋雪的话中带着一丝凉气,在场的人与兽,起先不是很懂,继而恍然,脸色一下变得无比难看,狼王甚至顾不得这里的几个人,直接带着手下,吼着冲了出去。

借刀杀人,是很简单的想法,只要把巴吐城地下的情形泄漏出去,亡灵军团肯定有动作,届时,那些兽兵将遭到尸化。对于虎、豹两族的大将来说,要直接弑主谋逆,终究是不太敢,况且,要杀还被埋在地下的前族王,势必连累底下还活着的数万同胞,这个责任非同小可,要真这么干了,就算能当上族王,也坐不稳这位置,所以最妥善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让那批亡灵得到消息,亡灵们行动起来,一切就搞定了……“这群脑残!”胡燕徒怒骂道:“几万兽兵一起尸化,这个后果何其严重?整个雨林都会变成死国的,他们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是真的不晓得后果?还是以为自己可以幸免?”

发怒的吼声,只引来东方恋雪、眠茶的冷淡目光,两人冷冷地望向他,胡燕徒愣了一下,最后悻悻然道:“明白了,夏虫不可语冰,这些家伙连后果的后字都不知道怎么写,要指望他们会为未来着想,是我自己错了……”

“一切未必有那么糟,距离结界崩溃,怎么都还有个两天,即使那群亡灵要针对结界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破开的……”

东方恋雪进行分析,试图让整个气氛没有那么紧绷,但话才刚说完,一阵熟悉的地面震动,让他骤然变了脸色。

这股震动颇为强烈,显然源头距此不远,辨其方位,就是巴吐城遗址的位置,而且在震动之余,一股熟悉的阴寒之气,也从地下不断传透上来,情形就与那日三族兽人混战,地下的尸化法阵发动起来,是一样的气息。

“居然这么快……”东方恋雪皱眉道:“那一堆大祭司与祭司联手施为,元气大伤,照理说没法那么快就又……啊!是了!”

不用东方恋雪说,眠茶和胡燕徒也感觉了出来,这股玄阴之气,与上次的相同,却远没有上次那样浓烈,显然在那次施法完毕后,术者群元气大伤,一时间回复不过来,使得法阵的魔力大幅衰弱,而且,这股震动的发生,就是因为魔力发出,与地下的防护法阵相碰触,被整个弹回,这才导致发生震波,传到地上,以反弹的规模来看,如果倒楣一点,那些祭司搞不好还会伤得不轻……“还好、还好,老天总算还给我们一点面子……”

东方恋雪长长呼了一口气,暗叫侥幸,“那个结界不是这么好破的,我们怎么样都还有个两天的时间……”

这回,连话都还没说完,由玄阴之气所发动的魔力浪潮,再一次狂涌而来,直袭地下法阵而去,犹如浪涛卷土重来,只是威力却远超过上一次。

“危险!”

眠茶察觉到这股气息,身形一晃,白光闪动,似乎就要飙出帐去,移动之速,正是绝顶高手的身段,但在将冲出去之前,他脚下忽然顿住,就这么站立在帐幕边不动,怔怔出神。

(搞什么?)

东方恋雪看得傻眼,本来看眠茶的动作,他几乎以为眠茶要挺身而出,施展通天手段,力挽狂澜,虽然自己不确定他术法上的修为,但他身边那么多人通晓佛门神通,源头显然是他,而他又会使佛门无上秘法之一的“拈花神通”,若说他有什么惊世之能,这是绝对可能的,因此,有那么一瞬间,东方恋雪以为他要出来大展神通,普渡众生了,没想到……他在帐幕边站住,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而一切便已无可挽回……

在地下,这一波冲击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强烈的玄阴之气,化作一波怒浪狂涛,重重撞击在地下法阵上,散出来的能量不大,地面也没有晃动,普通人甚至感觉不到,只有一定水准以上的武者或术者,才能感受到那股惊人的阴气浪潮。

阴气与地下法阵对撞,两边僵持不下数秒后,那股显然是被强提起来的阴气,倏地消失,归化无形,而法阵承受住冲击,未有崩解,确认完这点的胡燕徒,着实松了一口气。

“幸好,那边好像抵受住了,运气还不错,只要没有又一波更强的冲击,法阵应该不会崩溃……”

胡燕徒认为不可能还有新一波,因为第二波的阴气浪潮,瞬间暴强的迹象极不正常,该是用上某种催迫秘术的结果,这种竭泽而渔的催迫手法,可一不可再,一下不能成功,就不太可能有第二下,不过,当他望向东方恋雪,所见到的苍白脸色,却让他明白自己所想有误。

“……完、完蛋了!”

“呃?为啥啊?法阵不是没破吗?那股阴气被挡住了啊!”

“……如果法阵没被摧毁,就算是挡住的话,那确实是挡住了。”东方恋雪道:“要是巴吐城的护城法阵没被破坏,还有完全状态的话,这一下冲击也不成问题,但偏偏就不是啊,此刻地下的那个法阵,是某人用残破的法阵,强行兜起加固,建构而成,里头有很多的空隙,肉眼看不见,有形之物也无法脱出,可那些无形无影的东西……”

“听不懂啦!我就只是知道,不管什么有形无形,法阵不是没破吗?至于无形之气,先前你不是也说,阴气、尸气都给法阵挡在外部?”

“本来是这样啊,但连续两次冲击,空隙变大,情形就不太一样了。”东方恋雪叹道:“你可以把法阵想像成一道堤防,高度十米,非常坚固,那两道阴气狂潮则是二十米高的海啸,打过一次,堤防承受住冲击,没有毁掉,但水已经整个灌进去了,还因为堤防的关系,水泄得慢,堤防后的区域,整个淹泡在水里头。”

有了实际的说明,胡燕徒是比较理解了,而当他将脑中的画面,切换回实际情况,脸色一下大变,“你是说,法阵里那些假死状态的兽兵,现在直接受尸气侵袭?这很糟糕耶,被尸气这么一侵蚀,那些兽兵不就铁定……”

“对,如此一来,就算我有心解开法阵,要把这些兽兵都解救上来,也作不到了。”东方恋雪道:“那些兽兵还不是死尸,只是沾染到尸气的兽人,与人类沾染尸气的状况差不多,不是不能治疗,但……”

佛门或道门,都有拔除尸气的办法,这确实不是绝症,但不管是哪种治疗,都牵涉甚多,需要繁复的治疗程序,还有各种药物,牵涉到的人力、物力、时间都不少,治疗几个、几十个都还可以,一千多人足可创历史纪录,几万人……这么夸张的数字,连想都不用去想。

如果解除法阵,将大批兽军设法救回地面,然后为他们治疗,或许能有几十、上百兽人得救,也能把全体兽军的毒发时间拖延几天,但无论如何,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最终绝大多数的兽人,都将僵尸化,光是过程中所形成的恐慌,就是一场大灾难了。

胡燕徒也明白严重性,立刻道:“治不了就杀!不能让这批祸胎出来,贻祸苍生。”

“杀?你确定?几万人?”

东方恋雪晓得自己没什么资格问这句,自己的布局,差一点就一举干掉几万兽人,不过当类似的状况又到来,他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了。果然,刚刚还表示要来个杀无赦的胡燕徒,一下也愣了,有了那么几秒的迟疑,这才道:“还是得杀,不杀他们也是会死,死了就……呃。”

就算有决心,但当冷静下来,胡燕徒才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怪圈。要解决问题,就只能辣手杀掉这几万兽兵,但一杀掉他们,他们死了,马上就会变成僵尸,可若放着不管,也会变成半人半尸的妖物……杀与不杀,好像怎么做都不对,难道自己只能在活尸与僵尸之中二选一?这与其说怎么选都不对,还不如说,选哪一个都没差别……“……太怪异了!怎么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的?”

第四章 普渡慈悲.地火大葬

胡燕徒脑筋打结,弄到几乎脑子冒烟的情况,东方恋雪看在眼中,倒有些羡慕他这样的直线条思考,完全跳过了那些让自己苦恼的问题,要是自己也能这样,那就真是省很多事了。

“也没那么复杂啦,老胡。”东方恋雪道:“把兽人干掉,尸体一把火给烧了,或是直接把染尸毒的生物活活烧成灰,那就没有尸的问题了,不过,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让那些兽人乖乖不动,站着给你烧?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一把火烧尽数万兽人?”

“这个……”

胡燕徒脑子再次打结,愣了一下,这才怒道:“那照你说,我们除了逃跑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唷,老胡,干得好啊!居然还想出了逃跑这方法,你也是懂得用脑子分析情况的嘛!我还怕你只知道闷着头死碰,拖着所有人都去死咧,不错不错,你进步……不,是进化了!做为你兄弟,我与有荣焉,该送你一枚贴纸当奖励的。”东方恋雪点头道:“那些技术难题,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未必很难,佛经之中不是常常有大德高僧,以无上佛力放光明焰,袪除黑暗邪祟吗?整个世界的黑暗都能烧干净,区区几万兽兵算什么?”

“……你真的读过佛经吗?人力哪做得到这种事?那不是高僧做的,是那些菩萨、阿罗汉才做得到的神通……”胡燕徒一顿,跟着眉头一皱,省悟东方恋雪这么说的意义,转头将目光投向眠茶。

“师叔……”

“不用看我,和尚我也就一个凡胎,老狗玩不出新把戏,佛火什么的,我不会,眠日那家伙倒是擅长,你们如果有兴趣,可以去找他帮忙。”

“找他有屁用啊?”胡燕徒道:“姑且不说他会不会帮,就算他愿意,他一把戒刀,琉璃宝焰能灭多少兽人?他只是个人,不是神佛啊!”

眠茶道:“那么……我又哪里不像人了?他做不到的事,我也一样不行,大家都是皮包骨肉血,也都一样是眠字辈,没什么理由他不能,我就可以吧?”

听这么一说,胡燕徒为之语塞,他和东方恋雪一样,也都看了出来,眠茶的能耐不只如此,似乎还藏着什么,问题是眠茶不愿说,自己也没办法……眼前事没有得解决,东方恋雪三人离开兽人大营,回归己方的驻扎地,途中眠茶先离开,要去与自己的追随者会合,东方恋雪和胡燕徒都猜他或许要做点什么,不过他既然没主动说,两人也就不多问。

回到己方驻扎地后,把事情一说,众人都脸色大变,像是世界末日来了一样,陆云耕道:“怎么越打越非现实的感觉?我们几千人连续打十几万兽人,已经焦头烂额,现在连兽人僵尸军都出现了,这怎么打得过?这种消息传出去,军心肯定动摇的。”

身为一军之将,陆云耕当然清楚绝不能轻言败仗,但那也得看是打什么仗,士兵们拿血肉之躯,去打力大无穷的兽人,已经很不对等,现在对手换成不死不痛的僵尸兽人,危险度增加得不是一点半点,他想不出要怎样激励,才能让士兵们拿命去拼,如果瞒着不说,战场上遭遇了才知道事实,军心一定瞬间崩溃掉。

东方恋雪道:“不错不错,不但老胡肯用脑了,老大你也越来越有将军的样子,会做这方面的思考了,没错,诚如你所言,这种仗根本没得打,我们该撤退了。”

陆云耕惊道:“撤退?你之前不是说死都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人类千古罪人?怎么现在又说撤退?你每天换说法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们是守城,贸然弃城而走,当然是罪人,可现在情形不一样啦,巴吐城都毁了,我们还守个屁?”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城毁之后,我们的责任就是维持北疆防线,我们有啊,还表现出众,不但有一堆搞破坏的战绩,还连续重创兽人军,打得他们丢盔弃甲,我们的撤退不是逃命,是光荣胜利之后的凯旋休整,回去得到补给……打了连场胜仗,不允许将士回去休息,古今都没这个理,连这都不让,难道真想我们凭这点人马,杀光北地所有兽族才叫完成任务?”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眼下情况明明是己方处于劣势,还是极度劣势,偏偏在东方恋雪口中,说得像是大胜而归,这种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吃官家饭,实在是浪费人才。

汪卫国忍不住道:“如果照你这么说,当初我们直接把城炸了、人跑了,不就都解决了?何必要这样打生打死?”

“是啊,我就是那么想的啊,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好公开说出来?”东方恋雪笑道:“再说,你不觉得,横竖都是要炸城,多招呼点兽人进来一起炸,性价比高得多?我就是这么执行的啊。”

一句话令众人无语,正预备出去通知全军打包上路,东方恋雪又道:“等一下,先不用急啦,溜是要溜的,不过开溜之前,有件事情我们可以试试看,尽尽人事……未来大嫂,麻烦你一下,可以请你找找看,有没有火神之心、地狱之门这一类的大型火焰法阵吗?”

凤香惊道:“呃,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试图给兽族送份大礼,要是送成功了,我们就省一些事,那边搞不好还会把我们当大恩人。”

东方恋雪道:“坦白说,如果那些染尸毒的兽人在地面上到处跑,那我还真是没办法了,不过他们被困在地下,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也是最后机会。”

陆云耕道:“你该不会是想,用那些火系法阵把兽人给焚了吧?据我所知,那些火系法阵虽然号称大型,可覆盖范围有限,至多不过烧上几百、过千,哪可能一次烧个几万?更何况,兽人都在地底,炎系法阵在土中发动,威力起码减半,如何还能……”

“这就是天地造化之妙了,火在土中释放,威力起码减半没错,但大地之下,也是有地火的存在,如果我们发动法阵,藉由连续,引来地火,那情形就不同了。”东方恋雪道:“想像一下,兽人们被法阵包围住,我们的引来地火岩浆,直接烧穿法阵进去,把他们给一锅熟,即使烧不穿法阵,也足够在周围形成炎圈,出来一个死一个,哪怕不能全歼,也可以把这场灾祸减到最低。”

所有人霎时无声,都被这个战术计画吓到,陆云耕立刻望向凤香,想知道这个计画的可行性,凤香侧着头想了想,有些迟疑,最后才点头道:“如果……方位计算准确,这么做确实有可行性,可是……里头牵涉到很多的精确计算,不是单纯拿一堆卷轴或魔力结晶来狂炸、布阵,就可以完成的,那需要……起码找个大魔法师过来吧。”

凤香藏着话没有说,东方恋雪也知道,以品级来分,凤香该可以算是高阶炼金术师,但她是实干出身派,动手的实务经验丰富,非学究派可比,真要说起来,比一些大炼金术师还强,魔力精算她未必做不来,不过,这能力表现在众人面前,就未免过火,凤香就算行也会说不行。

“大魔法师临时找不到了,我又没有挖坟做僵尸的本事,仓促间也弄不来,将就一点,我自己上吧……这方面我还小有心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也不用太精确,有多少是多少吧。”

“这你也行?”凤香微愣,不知道他是真行还是假行,道:“你是专职的恐怖分子啊?别的不会,搞、破坏最拿手,你是搞恐怖活动的专门人才啊!”

“我也很无奈啊,北地最杰出的实业家,有人抢去当了,我不当恐怖分子要当什么?时间很紧,就不废话了,快点把卷轴拿出来,大家分头行事。”

东方恋雪分派任务,他在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构思好大概方略,现在立刻分派任务,陆云耕、宋体仁一道,汪卫国率领太乙真宗诸弟子一道,凤香、胡燕徒和东方恋雪自己一道,三路人马,分别埋桩,将火曜晶石打入,张开法阵,引地火岩浆去焚煮沾染尸气的兽人。

出发之前,东方恋雪特别叮咛一句,“大家现在来不及想太多,但等一下,路上可能就会冒出疑问,关于这点,我的答案是……一切责任由我来负,这个判断是我下的,你们只是依计行事,不用深思,而且……请记住,我们是别无选择。”

这句话,听得众人莫名其妙,只有胡燕徒稍微明白了一些,摇头不言。众人分成三路人马进发,陆云耕、汪卫国两方所带人马最多,各有数千,所要进行的工作,都是些基础工程什么的,没有难度可言,真正的关键处,反倒在东方恋雪这一路,他们这边只有数十兵丁随行,人虽少,却掌握所有的精密计算。

东方恋雪的轮椅,是由胡燕徒推着,凤香跟随在后,边走边想,步履由本来的轻快,渐渐增添了重量,东方恋雪听在耳里,露出苦笑,“怎么了?现在还不是该烦心的时候,多思考那些有的没的,对你可没好处啊……”

“……你又知道我在烦了?”凤香回了一句,却露出了迟疑,“我刚刚忽然觉得,我们这样做好吗?那些兽人初染尸毒,不是没有救的,我们什么也没做,就直接把他们烧了,这样是不是……”

胡燕徒听了暗自发笑,觉得女人真是婆婆妈妈,兽族本就是敌人,两边战争打得你死我活,就算没有染尸毒这个问题,该杀的也是要杀,怎么兽人染了尸毒之后,反而有疑问了?

不过,胡燕徒也想到了自己早先的动摇,那也许说不上动摇,只是有一点困惑,好歹也是几万条命,自己就那么心肠一硬,就把他们都推去死了?他们……或许本来可以不死的……“喔,那么,如果只是几个兽人,那就随便推去死没关系了吗?”

“……也不是这么说,但感觉应该会不太一样,几万人啊……”

“所以,老胡你的罪恶感,是用死者的数目来衡量?那请问这个数字要如何定标准?杀一百个就有罪恶感,九十九个就无所谓?多与少怎样界定?如果每次杀少少,就能让你问心无愧,那请问你如何面对积少成多的结果?”

这话把胡燕徒问得够呛,回过神来,发现问话的是东方恋雪,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推着轮椅的手猛摇两下,差点就把人掀下去。

“喂!轻点,把我甩下去,你就少个兄弟,后头没人能帮你解决问题了。”

“放屁!你个东方臭贼,只会给我找麻烦,几时帮我解决问题过?现在要对付兽人,你还问我那些什么鬼话?你想改站在兽人那边,当人族叛徒吗?”

“哇!连扣帽子这招都学会了,老胡你的智力突飞猛进,是不是刚刚把智力点满,要转职当政客了?”

不正经的回答,胡燕徒气得眼红,几乎就要对着东方恋雪的脖子掐下去,就听到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女声,“我们这样子……真的可以吗?”

胡燕徒抬起头来,在凤香的眼中看到不安,这丝不安还正在迅速扩大,让她的手都有些许颤抖,甚至不只她一个,周围的那些士兵,都好像感染到这股异常气氛,动作僵住,眼中出现了相同的情绪。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凤香也就算了,你们也这样?都他妈的成了三岁小孩啊?平常你们不都说要杀尽兽人,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吗?”

胡燕徒真觉得糊涂了,凤香不是武者、军人,出现这样的罪恶感与动摇不奇怪,可这些士兵,对兽族有很深的仇恨,整天叫着要杀尽兽族,之前入村劫杀,从不手软,照理说,有这机会亲手埋葬几万兽人,他们应该爽翻天了,怎么会有这反应?难道这就是人性?而如果他们这些表现,叫做正常的人性,难道自己的反应就是没人性?

“荒唐!这他妈的太荒唐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胡燕徒一直以来不愿多想,尽量让自己思虑简单,就是怕碰到这种无比复杂的情况,怎么想都是不对,似乎还没有一个标准答案,真是烦透了。

“呵呵,不用奇怪啊,人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之前下得去狠手,不代表他们全然相信自己的做为,只是强自麻痹着,不愿清醒而已,杀九十九人无感,杀一百人有感的关键,不在于那一个人,而在于一路走来所累积的压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重点在稻草,不在总数,不在第几根。”

东方恋雪笑道:“坦白说,老胡,我很感谢你啊,一个组织里头,就要有你这样的声音存在。”

“……为什么听见你这句话,让我有拔刀斩人的冲动?你他妈的摆明就是讽刺!”

“哪会?这话是说真心的,真金都没有那么真。要是一个组织里头,都是你这样的人,杀生杀得毫无罪恶感,视敌我生命如草芥,那这个世界就完蛋了,全都只是一群残忍嗜杀的东西,人也不能再称之为人,但若所有人都像陆老大一样,那也不成,这世上不可能那么多人都有仁心,都整天在想生命的意义、仁道、侠道……什么东西都不忍伤害的仁道,只是一种矫情与乡愿。”

东方恋雪耸肩道:“有陆老大那样的人当领袖,那是很好的,可如果团队里头,没有老胡你这样的声音来制衡,这种团队一定很短命,因为一个只想做好人的领导人,往往会忽略一点,就是他同时对敌我双方都讲人道的想法,对自己人来说,就意味着背叛……因此,我不能说我们之前所做的、即将要做的事都没有错,但摆在我们眼前的这个选择,是超越对与错的。”

士兵们之中有比较大胆一点的,直接提问出来,“是……什么意思?我们书读得不多,不懂。”

“意思就是,哪怕这是错的,我们也非做不可。”

“这、这是什么道理?”

士兵们怪叫起来,“东方将军,你一下说我们是错的,一下说我们非做不可,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要去做一件错的事?以前的将军都不是那么说的,他们都说……”

“说你们做得没错、你们做得全都对?说这话不难,但你们真的相信吗?说了你们也不信的东西,你们想听?”东方恋雪苦笑道:“还真别说,如果我有陆老大那样的人格魅力,说什么都有人信的话,我也想对你们说,乖乖听话,我让你们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信我者得永生……不过很可惜,我只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啊!”

听东方恋雪这么一说,很多士兵都笑了起来,紧绷的气氛也在无形中舒缓了些。

“我没时间嘴炮,只能告诉你们,这世上有些事情,明知是错,也要有人去做,一切只因为别无选择。杀人是错,但我们可以不上战场吗?上了战场不杀人,就只有被人杀,难道你以为自己还有得选吗?不想杀人,回家种地算了,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做我们该做的事,站在必须杀人的位置上喊不杀,不但会让自己送命,还会害到自己的战友,甚至远在南方的家人。”

东方恋雪道:“开战之前,只要问过自己,目前是不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如果答案是,那就不用多想,勇敢去干吧。”

“那……我们这一次……”

“不是说了吗?下判断、下命令的人是我,你们只是听命行事,如果这样还不够,那就闭上眼睛,问问自己,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如果因为我们的不作为,让这些尸化的兽人出来,我们会是什么下场?这些兽兵最终也会杀到南方去,我们的亲友遇上他们,又会是什么结果?”

东方恋雪缓缓说着,声音很轻,看到周围的人都闭上了眼睛,连凤香也不例外,就只有胡燕徒仍大睁着眼,铜铃似的瞪了过来,让他忍不住低声道:“老胡,怎么你不闭眼的吗?”

“用不着,老子立场坚定,早就决定的事情,不用再去想!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的?”

“好气魄!但愿你真的如表面上这样坚定,不是口是心非……”东方恋雪悠然笑道:“要不然,你累积下来的心障,最终会形成你的心魔,让你在修练途上走不下去,永远过不去某些瓶颈。”

“会这样?”胡燕徒悚然动容,他确实听过,某些师叔伯受制于心魔,修为非但久无寸进,最后甚至走火入魔,身殒道消,这类事情他知道,只是不晓得心魔之为物如何形成而已……“地阶开始,想提升不光是靠苦练,本身的心境修为也同样重要。何谓心境修为?简单来说,提得起,放得下,看得清,想得开……”

“我哪里提不起、放不下了?老子洒脱豪迈,一向……”

“要破局,必先入局。”东方恋雪笑道:“你一生从未提起,如何放下?”

虽是笑语一问,却如当头棒喝,一下将胡燕徒整个打懵了,他怔怔出神,琢磨着东方恋雪的这句话。

“……从未提起,如何放下……我手中什么都没有,是要放下什么……”

“通过考验,就能获得晋级,可你若从头至尾都回避着考验,又如何通过?你这样的坚强,是真的强吗?”

东方恋雪只说到这里,因为其他人此时已逐渐睁开眼来,而包括凤香在内,每个睁开眼睛的人,眼中都没有不安或困惑,其中很多对东方恋雪投以谢意,让东方恋雪暗自点头,晓得这段耽搁的时间没有白白浪费。

(……现在,这些才是真正的可用之兵。)——

替士兵们解除了心理障碍,所有人做事格外手脚俐落,很快就赶到预备的位置,照着测算好的结果,开始打桩工作。

照东方恋雪的计画,要用引发底下的岩浆,岩浆这种东西通常只在火山地带才有,雨林这边确实也有火山,其丰富的矿物质与火山黑土,形成了雨林的复杂生态系,现在东方恋雪打算利用这天然地利,一举歼灭地下的隐患。

这战术本需要精密的测算,避免因此造成的事后破坏,否则岩浆不受控制,累积爆发,对雨林可是一场生态浩劫,不过东方恋雪自有一套他的想法。

“能精密当然要求精密,但我们现在不是不能吗?尽人事就是了,不能全歼,歼灭三分之二、一半也是好的,能多灭一个是一个,至于衰一点,造成自然伤害……这个听天命吧,我们是军人,不是环保人士,雨林也不是我们家,造成的破坏……就看老天吧!”

东方恋雪不光是说而已,还拿出了一张布置图,打从离开狼人大营开始,他就已经在着手绘制这张图,来此的沿途上,他不光是和众人说话,更不住观察附近山川地势,确认压力点和地气汇流点,默默记下,编绘成图,再加上凤香的精算补完,整个法阵的布置登时完备。

接过那张布置图的凤香,对着上头的内容咋舌,“没用仪器辅助,你也能测算到这种程度?你还真是专业的恐怖分子啊!”

“这还用说吗?我是绝对专业的。”

东方恋雪调派工作,这边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复杂,就是把大型卷轴所立起的卷轴柱,装上火曜石粉,然后立在七个测量好的地层薄弱点上,一经发动,卷轴会直接沉土而下,入地百米,然后引爆,组成新的魔力通路,建构回流,然后就能引动更深处的岩浆,沸腾涌上。

“时间不多了,大家分头干吧,陆老大和卫国那两边,应该把准备工作完成,预备要撤走了,我们这边再不加快,就……”

说到这里,东方恋雪一下沉吟,扼腕道:“少想了一步,真是失策,早知道应该把三族兽人也拉进来的,我们现在没有利益冲突,虎豹两族想借刀杀人,狼族和我们都怕后患,大有合作余地。”

凤香摇头道:“还是不要的好,你说过那些兽族不能保密,就算我们和他们一时没有冲突,可消息走漏出去,那群亡灵说不定就会有动作。”

东方恋雪点头道:“也是,所以这次我三路人马,从下命令到执行都很快,虽不敢说万无一失,却已尽可能地减少泄密风险,到底我们这边都是人类,应该是比较……”

话才说完,底下传来奇异声响,他们这支人马是往高处走,此刻位于山上,往下俯览,方圆百里之内的景况,尽收眼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巴吐城遗址的周遭数里内,本是一片焦土平地,现在附近的森林中,忽然跑出无数兽人,虎、豹、狼三族都有,骤然杀出,有数万之多,实在不少。

“居然伏藏了那么多的兽人?还好陆哥和卫国他们去的位置,和巴吐城有一段距离,应该不会碰上。”凤香道:“这一点该不会也早在你的预计之中吧?”

“巴吐城现在是关键之地,兽人会聚集在这边,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照我估计,恐怕直到刚刚为止,狼王都还在和那两族谈判,试图改变结局……”东方恋雪神色凝重道:“但你们看,三族兽人冲出来的样子很怪,不像谈崩了要动手,也不是为了追杀人类而出来,老大他们两路人马根本就不是来这里……”

胡燕徒和凤香凝神看去,觉得兽人军的行动中,带着一丝仓皇,看起来恐怕是被什么东西从树林里头赶出来的,这样一想,两人顿时感到大事不妙,能在这种时候杀出来的第三方势力,还有哪一个?

下一刻,大地震动,冰冷的阴风吹过雨林,晴朗天色受阴气影响,迅速黯淡下来,成千上万的披甲兽人,从树林中嚎叫着冲杀出来,里头虎、豹、狼三族都有,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兽族战士一个个体无完肤,有部分甚至身躯已经腐坏。

亡灵军团的复仇,开始了!

第五章 宝焰引航.驾返西天

亡灵军团的出现,有值得惊奇的地方,却也有无须意外的地方。东方恋雪一直无法掌握亡灵军团的具体实力,如果本来只是几千、上万,再加上趁着三族兽人混战,新吸收的万余尸兵,总数不过两万多,虽然不可轻侮,却也没到可以在雨林横着走的地步,这点可以从他们始终小心翼翼,不敢暴露行迹得到证明。

以此而言,巴吐城地下的数万兽兵,对他们来说将是天大的礼物,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只要新增加这几万兽兵,从此强弱之势正式逆转,他们可以在北地真正横行了,除了掌握高端兽族武力的熊族,这些亡灵将无惧一切。

但这些亡灵也不是没有隐忧,新诞生的尸兵,应该无法那么快投入使用,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适,他们的大祭司与祭司,为了施放究极魔法,元气大耗,都需要休养,整体实力处于低点,这时候跑出来和敌人硬碰硬,风险很大,要是一击不成,反倒被各兽族联手围攻,对他们极为不利…… “居然真的出来了……”

东方恋雪说着,朝胡燕徒看了一眼,众人动身之前,他曾和胡燕徒交代过几句,那些布置,现在有可能用得上了……凤香惊道:“你们看,山脚下有些状况!”

位于山上的好处,就是往下看得清楚,尽管雨林之中,处处林木繁盛,不过从那些林间枝叶动摇,还是看得出内中状况,顺着凤香手指的方向看去,不止看得到亡灵军团一下自林中出现,还看得到一小支人马,从山脚下朝这边迅速袭来,看这架势……直指山上的己方人马。

东方恋雪皱着眉头,沉吟道:“……奇怪,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怎么会被发现的?”

凤香道:“这种事情哪说得准的?虽然你准备得很周详,沿途都用了锁闭死灵探知的赤阳晶粉,可那也只是单纯有个保险,仓促间我们准备不齐,根本不可能作到滴水不漏,再说,也可能是兽人泄密。”

“兽人想泄密,也要有秘密可泄,他们甚至不晓得我们的破坏行动,又如何得知我们这路人马的位置?三路之中,以我们最为隐密,他们怎么发现的?敌人一现身就直奔我们过来,摆明早就知道我们在这。”

“这……哪晓得啊?”凤香道:“只有可能是我们哪里无意泄漏了,不然,难道我们之中还会出现内奸吗?”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东方恋雪一下留上了心,但眼前最该关注的,应该是另一件事。

凤香焦急问道:“怎么办?我们这边就几十个人,除了老胡,剩下的人战力都是渣,怎么和那些兽鬼尸兵战斗?”

东方恋雪道:“这确实是问题,我看他们最多还有几分钟就杀到了,横竖几分钟内,我们也不可能把法阵安装完毕,不如等敌人上来,就地引爆,拼一个同归于尽吧。”

“这种节骨眼,你还开玩笑!”凤香一句骂完,自己也随即一愣,“你、你该不会是说认真的吧?不然这时候说废话有啥用?”

“当然有用!大师,劳驾现身吧。”东方恋雪坐在轮椅上,笑道:“事关天下苍生,慈航静殿既然是正道魁首,自当挺身而出,诸位大师俱是有德之人,断不会坐视浩劫成真,袖手旁观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吓到了不少人,尤其是那几十名兵丁,他们连忙执刀在手,摆出了防御的戒备架势,但这里头却不包括早有准备的胡燕徒,他低哼了一声,看着周围忽然出现几十道人影,这些人卸除了隐形的装备,现身出来,全是慈航静殿的金刚武僧,甚至连首座眠日都在……早在当初分成三路人马,各自行事时,东方恋雪就把胡燕徒找来说话,说明必须由他随行的道理,也就是打算钓出这路慈航人马。

‘人手不够,各种资源我们都要用到尽,慈航贼秃们与我们同在雨林内,只会盯着两个目标,一是眠茶大师,一是老胡你,我们如果刻意落单,又放慢脚步,他们一定会跟过来,到时候……或许用得着他们。’‘引出他们?你不怕他半道狙杀我们?’‘如果领队的不是眠日首座,那就很有可能,但此人素来正派,看出我们的意图,至少不会在我们事情做完之前阻拦。说实在的,我们实力太弱,又要上山,万一被敌人强袭,就算带上过千兵马,也未必有命完成工作,需要精英战力支援,拉慈航和尚下水,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那你就没想过,完事之后,那边如果翻脸动手……’‘怎会没想过?就算动手,他们也只抓你一个,我拼死抱着眠日大腿,宁死不放手,你想办法有多远跑多远,这事我先和你沟通过,到时可别说我出卖兄弟啊!’ ‘哼!’

正因为有了预告,胡燕徒看到一众慈航武僧出现,只是冷哼,并不说话,而眠日领着一众弟子现身,手握象牙戒刀,高瘦的体形,眼睛炯炯有神,直瞪着东方恋雪,“你知本座一路跟着,还敢要我们现身出来,你不怕死吗?”

“怕啊,但慈航静殿几时成了滥杀无辜的组织?就算别人堕落到这地步,我也相信首座大师的人格侠风。”东方恋雪道:“大师,这不是耍嘴皮的时候,相信你也听到,明白我们的状况了。谁人不怕死?但更怕死得没有意义,我们今天是赌上性命,是想要除魔卫道,保障人类世界的安居乐业,在此恳请大师伸予援手。”

“嘿!你想得倒是便宜……出家人与人方便,你把这都当成是随便了吗?”

眠日微微冷笑,像是抱持否定态度,东方恋雪却看出他早已拿定主意,反倒是后头那些武僧,眼中充满犹豫,不时更怒瞪胡燕徒几眼,显然对于该战还是该帮,没有最终的主意,便随即补上一句,“各位大师,请问是天下重要?还是佛门重要?还是慈航静殿重要?”

一句话像是石子投入水,溅起涟漪,慈航众僧对着东方恋雪怒目以视,其中却也有人闪过羞惭之色,眼中重现清明,这反应不但落在东方恋雪眼中,眠日更了然于心,当下也不回答东方恋雪的话,袖袍一拂,扬起一阵沙尘,似乎有要和东方恋雪、胡燕徒划清界线的意味,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却是两人最想听的一句。

“结阵!替这边的布置争取时间!”

“首座,我们要如何抵挡?是否该多设几道防线?怎么分布人手?”

“抵挡?”

眠日哼笑一声,似乎听到什么很可笑的话,手紧握拳,厉声道:“邪魔外道,岂能胜正?奋力一战,目标是全歼!我佛之前,不容邪魔猖狂!”

无比霸道的一句话,听得东方恋雪、胡燕徒都傻眼,万万想不到,这位戒律院首座不单守正不阿,还是那么霸气的一个人物,东方恋雪更不禁有些好笑,平常总听人说,太乙真宗的修道人,颇多帝国军将退役,最有军人习气,怎么这些慈航静殿出来的,眠茶、眠日、胡燕徒,一个个都霸气外露,说起话来一个呛过一个。

(不过,在这种关键时刻,有个狂一点的主帅,对提振全军士气大有帮助,跟着这样的主帅,士兵们也会信心满满的……)至于这样的狂言会否自视过高?如果只有那些戒律院的僧兵,东方恋雪不敢断言,但多了眠日首座亲自压阵,东方恋雪就确信,这个出乎意料的大惊喜,将会给那些亡灵、僵尸们一下重重打脸。

“结八叶曼陀罗,金刚法阵!”

眠日一声沉喝,戒律院的金刚僧兵们,凝运起本身的护体硬功,依方位结成阵形,他们装备齐全,仍旧是一个持长兵器,一个持戒刀与大盾,攻守兼备,占好曼陀罗阵位,佛力隐而未发,等着敌人的出现。

腥风先敌影而至,中人欲呕的强烈腥气,功力稍差一点的,光嗅着就已头晕,呈现中毒症状,凤香连忙让那几十名士兵后退避让,眠日首座对这阵腥风只是稍皱眉头,却不作任何动作,众武僧未得首座命令,也不敢发动金刚阵,仅以本身内力与,抵抗着这股含毒的腥风,没有一人有其他动作,整齐划一的服从程度,再次让东方恋雪刮目相看。

“吼~~”

吼啸之声,在腥风之后出现,接着就是十数道魁梧的身影,全是兽人,还都套着黑色盔甲,这些并非是三族兽人混战时新收去的尸兵,而是亡灵军团原本的改造战将,算得上精锐兵力,咒缚铠甲虽然锁住他们的滔天怨气,未有外漏,却没有压制他们的强横气息,十几个兽人尸兵撞断树干冲出,一现身就直奔过来,挥着手里的兽骨刀、槌,张大血口,预备将前头这些生人化为碎烂血肉。

不过,纯以此次而言,这群尸兵确实是很倒楣,他们的战力无疑强横,却碰上了最麻烦的对手,而且还是在有心算无心的状况下。

“起阵,灭!”

对着冲过来的兽兵,眠日首座说了三个字,等候他命令多时的僧兵,登时齐声一喝,一片佛光笼罩身上,与本身的金刚不坏体相结合,发动金刚法阵,光华大盛,本来沾着身体的些许毒素,立刻被净化、驱除,所有武僧的战力加成,组成的法阵发出“卍”字佛光,笼罩住周围。

兽人的速度极快,这些尸兵的经过特殊炼制,保有生前的移动速度,在这方面,连人类的武者都比不上,但武僧们结阵所形成的佛光,却似平地起高焰,兽人尸兵想从上头冲过,一沾着佛光,立刻被灼伤,嚎叫着摔落下来,陷入慈航众僧的围攻战中。

“一个个别傻愣在那边看戏,给我动起来!你们不是来这里看好戏的,做你们该做的事!”

东方恋雪没有给眼前的战局绑着,斥喝着士兵们行动,把魔力桩柱逐一立起,不浪费这点辛苦争取来的时间。

由大型卷轴制成的魔力桩柱,份量不算太重,但每一根桩柱的成本,却让凤香心头滴血,虽然这是不得不为的必须之举,可是想到那些花销,心里真是一阵又一阵的痛。

“别舍不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东方恋雪眼观八方,一面注意那边的战局,一面也不忘在凤香面前补上两句,“发动这法阵,本来该用整支的火曜晶柱,为了你的荷包和心情考虑,特别调降标准,改用火曜晶粉和杂牌的地雷灵珠了,你还有何不满?”

“少说得那么漂亮!”凤香几乎是吼了出来,“那是因为材料本就不够,如果手边的材料够,你会替人省这个钱才怪!”

“哈哈,别那么执着小事,只要作战能成功,你就等于是拯救了天下苍生,这么伟大,一点小开销不用在乎的。”

东方恋雪口中调笑,却把周围的每个动静都看在眼里,制止了要冲下去助阵的胡燕徒,让他扛起了最后两根魔力桩柱,对着眠日喊道:“大师,最后两根桩柱的安装位置,距此有段路,我和老胡去干苦力活,你要跟吗?”

眠日未出手参战,只是眼观八方,注视着弟子们的战况,听见东方恋雪这一叫,他头也不回,把手一举,道:“尽管去,大局为先!”

“哇!大师好豪迈,难道就不怕我和老胡跑了?”

“法网恢恢,天下虽大,有罪之身,如何翻得出佛陀掌底?”

眠日表现出的豪气,东方恋雪也不禁动容,更开始有些怀疑,觉得这位大和尚率队跟踪,说不定并非是落入自己算计,而是为了苍生,有心暗助自己一阵,否则,又怎会这么好讲话?普天之下,聪明人实在太多,以为成功算计到别人的时候,可能反落入别人的算计了……金刚武僧和兽人的恶战,堪称激烈,兽人本就坚实,尸化之后再加上咒缚盔甲,完全就是刀枪不入的状态,但慈航众僧的金刚不坏体,得佛力加持后,完全可以与兽尸兵抗衡;这支兽尸兵是被精选出来的突击小队,战力比寻常的要高得多,可在此的金刚武僧,也是戒律院特挑往北地公干的精锐,普通慈航武僧难以企及,两边都是精挑选过的战力,一下开战,打得格外激烈。

平均战力来说,兽尸兵这边稍占上风,可表现在战局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两边最大的差别,就是组织力与指挥者,兽尸兵基本上是各自为战,慈航众僧不但组织成法阵,甚至还布下八叶曼陀罗,佛力于阵中流转,不用动手,已开始不住削弱兽尸兵的力量、压制敏捷与速度。

两边的抗击度或许相若,可慈航武僧两人一组,其中一个还拿着大盾,这种打法犯规到极点,挡下兽尸兵的猛攻,骤然一下还击,哪怕兽尸兵的刀剑难伤,可刀上的佛光,对邪祟尸身来说,比什么宝刀利剑还具杀伤力,哪怕只是扫过、沾着,都冒起白烟,仿佛被烙铁灼伤,若是连中数下,甚至冒火烧了起来。

这场战斗,凤香看得目不转睛,身为炼金术师,她对武打不感兴趣,在意的重点只是装备,慈航众僧所装配的武器、防具都很简单,朴实无华,无非就是棍棒、戒刀、大盾、僧衣,却在佛力支援下,生出许多妙用,这可以看作是另一层次的炼金术运用,令她眼界大开,脑中更生出许多灵感,还有一个笃定的念头。

(……朴实平凡,纯靠能量之变,超脱外在形质,也能生出这样的威力……如果经我的手来设计改造,配合他们的特性,一定能弄出一支更强的队伍来。)适当的装备,在组织优势下,把战力大幅提升,兽尸兵一个又一个地倒下,只不过,虽然占着上风,慈航众僧却还称不上稳胜券,兽尸兵每次拼着挨刀,冲近身来的一击,如果大盾没挡住,就要短兵相接,他们运起金刚不坏体抵御,虽然抵受住,可那一阵又一阵的尸气,犹如剧毒,侵体蚀脉,也是非常难受,况且到了后来,这些兽尸兵几乎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这就让他们扛不住了。

“吼!”

有感败局将成,五名兽尸兵齐声一啸,刺耳非常,虽是兽吼,感觉却像是百鬼哭嚎,有些人类士兵心中莫名恐惧爆发,吓得跌坐在地,金刚武僧们受佛力庇佑,承受得住,可也察觉到,那五名兽尸兵散发出的力量,如潮水暴涨,一下超越临界点,发出的已是地阶之力。

“狂、狂化?”

这些慈航武僧,来北地也已经有相当时间,熟知兽人的狂化战技,与兽尸兵交手以来,就是担心这些兽人忽然来这一招,别看金刚法阵好像对兽人完全压制,一旦那边把力量暴增到地阶,又有五名之众,这个法阵就会被突破,更在光与暗双边属性互克之下,这边马上就有惨重伤亡。

面对这个变局,一直以指挥官身分旁观注视的眠日,终于有了动作,他手中握刀,缓缓迈步,不急不徐地步入金刚法阵之中,身上所透发的佛力,一入法阵范围,就化作梵音回荡,如远距离朗诵经文,圣气自发,影响着法阵中的邪恶之物。

人类地阶对兽人地阶,纯是力与力的对抗,说不上克制,佛经圣力只能影响,无法压制,但一转为僵尸的阴邪属性,就能以佛力克制,眠日首座的大名非虚,甫一下场,还未出手,法阵的圣力已因他而增强两成,让那些骤得爆发的兽尸兵,又受法阵影响,力量顿减。

“五瓣成莲,花开见佛!”

眠日一声变阵,金刚武僧立即应命,两人一组,脚踩曼陀罗法位,阴阳相合,交错变换,如穿花蝴蝶一样,牵动阵中佛光,如索如锁,勒困住阵中的兽尸兵,短暂封锁住他们的行动。

明光引佛焰,眠日首座将刀平举,象牙长刃上燃起七彩琉璃佛焰,光彩夺目,里头源源不断渗发的圣气,更有如烈日般迫人,法阵中的金刚武僧如受激励,精神大振,力量也相对提升上去,而兽尸兵受到更进一步的压抑,跌至本来的七成,动作也整个受制,在条条光索缠身下,像是被胶水凝固住一样……求存续的本能,让这些兽尸兵拼命挣扎,想鼓发最后力量,拼一个鱼死网破,但迎接他们的,则是一道断空而来的刀焰。

七色流转,琉璃宝焰!

慈航绝学,宝焰琉璃斩乍现,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焰迹,一刀不但拖划过五名强化尸兽兵的身体,更连其他的尸兽兵也遭殃,后者被佛焰稍为沾着,立刻蔓延全身,佛焰缠着整个身体烧上去,净化邪祟,把什么都烧得干干净净,而那五个有能力进行强化的兽尸兵,中刀之处也都燃烧起来,像是被戳爆的皮球,只不过喷发出来的不是鲜血,而是大量的黑气…… “诸行无常,万法皆空!”

又是一喝,眠日再次控变阵,金刚武僧们脚下加快,光索交错结合,化为一个巨大法轮,疯狂旋转,那五名被琉璃宝焰所伤的兽尸兵,伤口被佛焰焚烧,邪气受到净化,不住发着黑烟,再被运转中的**一扯,黑烟加速离体,也不形成毒素,直接就随着**转动,被净化殆尽……当邪气彻底被净化完毕,尸体也好,铠甲也罢,都彻底失去了动能,轰然垮下。

从头到尾,眠日只出了一刀,看似轻描淡写,但这一刀过后,他就站在那里,缓缓调气,连收拾善后的工作,都交给门下弟子来处理,这一刀……是他修为的巅峰表现,在出刀之前,就先用种种方法,强化佛力,削弱敌人的战能,大多力量都用在金刚法阵的指挥、控上,发出的不止是一刀,更是一种面面俱到的掌控,对精神、体力的耗损极大,琉璃宝焰一直催发在能承受的最大值,如此方能一击奏功,一刀斩掉五名顽强敌人,而斩完之后,也需要固本培元,没有其他的多余体力了。

攻上山来的兽尸兵,到此全部歼灭,整个战斗过程,那些士兵看得目瞪口呆,对这些大和尚从原本的略带敌意,变得由衷佩服,事实摆在眼前,要不是这群大和尚忽然出现,他们肯定会被兽尸兵杀个精光,现在能保住性命,全是因为这些大和尚的援手,光冲着这一点,就该感谢了。

敌人一被扫光,没等金刚法阵解开,凤香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武僧们吓了一跳,就看到一个妙龄少女快步抢入阵中,对他们看也不看,抢蹲在兽尸兵的残骸旁,二话不说,从腰后拿出扳手,袖中翻出小刀,直接拆解兽尸兵的残破盔甲,忍着恶臭,观视他们的遗骸,试图从寥寥线索中找出蛛丝马迹。

慈航静殿的资料中,是有提过陆云耕那一行人中,有一个女子,似乎是陆云耕未婚妻一类的,寥寥一笔带过,没说得很仔细,毕竟该留意的重点是胡燕徒,像陆云耕未婚妻这样的人物,慈航静殿不会也不适合去查探太多,但这一路上,戒律院众僧尾随观察,益发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别的不说,光是冲过来在兽人尸骸中找线索的这份本事与胆量,就不是普通女子能做到。

“……果然是这样!找到了!”

凤香以魔力口罩护住呼吸,生物体的相关研究,非她强项,只是稍有涉猎,所以什么解剖、开膛之类的,干得真是超级反胃兼手忙脚乱,但不跳下来做也不行,哪怕自己对战争仍是外行,却也晓得这问题至关重要,必须要立刻弄清楚。

“盔甲的内部刻有法阵,从残存痕迹看来,我不敢说那些僵尸兽人不会狂化,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他们的强化效果,九成是靠身上的盔甲来进行。”

凤香拍拍手,站了起来,以专业口吻冷静道:“后头你们与这类兽人僵尸战斗,只要先设法破坏他们胸口这一块铠甲,这是内法阵的发动枢纽,或是压制住甲内咒法的运作,他们就无法发动狂化了……应该是这样吧,样本不足,需要看过更多的范例,才能有更详细的判断。”

“这位姑娘……”

专家的自信,让慈航众僧也不敢轻忽,眠日首座收起了刀,亲自走上前来,“……是炼金……不,高阶炼金术师?”

“不敢当,慈航静殿能人如云,从来不缺强大术者与炼金术师,大师实不用对小女子如此客气。”

因为胡燕徒、陆云耕被慈航静殿一起追缉,凤香对慈航静殿没多少好感,这回是看到眠日正气凛然,对这位大和尚暗自佩服,这才以礼相待,不过,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一阵猛烈山风吹过,带来山下的杀伐喧哗,似是宣示底下战局生变,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将目光投去,发现底下的战局,兽人军处于非常不利的情势,尽管他们人多,甚至比僵尸军团还多了数倍,问题是……纯以物理破坏力为主的兽族军队,碰上僵尸军团,根本没什么有效的伤害手段,对方的身躯比他们更坚实,力量比他们更胜一筹,更糟糕的是……没有兽人知道,怎么去杀死一些已经死掉的东西。

对上慈航僧兵队的这支兽尸精兵,只能说是有够衰,碰上了天生死敌,被克得乱七八糟,但对上普通的兽人,情形就全然两样,正是他们能够全面发挥的战局,反过来将数倍于己的兽人军杀得大败,在连片茂密的树伞遮蔽下,分分秒秒都有兽人嚎叫着喷血倒下。

如果兽人军能发挥出当初进攻巴吐城时,那样上下一心的战力,就算对上僵尸大军,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至少不会弄得像现在这样难看,无奈,经过连场败仗的打击,他们现在不但指挥系统混乱,士气更低到极点,特别是虎豹两族,全然不知为何而战,战得茫然,又如何有战意?又如何面对强敌战下去?

“这群废物野兽,怎么如此没用?”凤香看着战局演变,心里也急了起来,兽人的死活虽然与她无关,问题是陆云耕等人,此刻也在下头,说不定倒楣卷入了乱军之中,这就让她不能淡然以对了。

而且,糟糕的事情还不只如此而已,山下的战局还在恶化,山上这边也发生了状况,负责安装魔力桩柱的士兵,本来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却忽然怪叫起来,“奇了!这些桩柱怎么打不进地面?”

“怎么可能?”凤香惊道:“每根桩柱的前端,都安装了钻头,钻头上还刻了辟土咒印,穿岩就像穿豆腐,别说入土,就算对着岩层都穿过去了,怎么会钻不下去的?”

“不知道啊!试过好几次了,即使偶然打下去,都被推上来!”

士兵们的叫声,令凤香大吃一惊,知道情况肯定发生意外变化,正要过去探看,不远处又来了两道飞驰的身影,胡燕徒一手持刀,一手将东方恋雪连人带轮椅扛上肩膀,脚下跑得飞快,像火烧一样,而东方恋雪则在轮椅上大呼小叫,双手乱挥。

“快跑!后头马上要炸啦!”

第六章 鬼手穿幽.问命无常

在凤香这边发生的异常状况,东方恋雪和胡燕徒也碰到了,由于东方恋雪身上两处伤势未愈,安装魔力桩柱的苦力活,只好由胡燕徒一力担起,好在他个头大,干起苦力活也不会太辛苦。

“我说老胡啊,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啊?”

“………除了老子在这边流汗干活,你在旁边爽爽纳凉之外,还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谁和你说这个啊?你个心胸狭隘的东西,我和你所说的是大局!是大局啊!”东方恋雪瞥向山下的战局,道:“不觉得奇怪吗?山下也好,刚才袭击我们的那一批也好,这些僵尸兽兵怎么都是自己单干,没有术者支援的啊?和我们这边相比,术者的数目怎么都是那边多,就算不大量出动,只要少量祭司配合精兵,杀伤力远比纯武者要大,以刚才来说,要是敌人那边有祭司,还会一上来便被法阵压制吗?”

“有道理,那你以为如何?”

“不好说,还判断不出,但我们总该小心一点,别真自以为占到便宜了,说不定敌人还会有什么暗招……”

这话出自东方恋雪口中,可信度自然高了,只不过两人都没想到,这边居然会衰到那种程度,才刚说完话,胡燕徒的工作就出了问题,他把桩柱往目标点一插落,魔力桩柱瞬间消失,地上只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圆洞,黑黝黝地甚为怕人,东方恋雪扬扬眉,道:“这种钻头好厉害啊,一与泥地接触,立刻将土岩化为软泥,完全达到当初的设计目标,还犹有过之……不过,这洞也未免太深,入土消失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们好像还来不及洒晶粉耶,这样是正常的吗?”

胡燕徒摇头道:“不好说,刚刚的感觉也很奇怪,东西好像不是自然沉下去,似乎是地底下有股很强的吸力,把桩柱给吸下去的!”

“什么?”

东方恋雪双手抓着轮椅,心念急转,之前地下两道魔力波,撼击巴吐城,此事自己一直觉得古怪,如果说,第一道魔力波,如自己推测的那样,是祭司团用什么强提魔力的咒法,透支体能而发,那么这一击过后,他们应该已经力尽,连眼前的这场战争都无法参与,却又哪来的力量,重组发动第二道更强的魔力波?

(第二道魔力波的威能,比第一波还要强,这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不是那些祭司,又会是谁?是什么人有此能耐?问题的源头在地下,地下有什么?地底、地府……契拉东赞?)这念头在脑中一闪,东方恋雪已知不妙,开口招呼胡燕徒一起开溜,胡燕徒虽不清楚状况,但看连东方恋雪都要逃命,情况危急就肯定错不了,当即什么也不顾了,抄起刀子,扛起兄弟的轮椅,迈开大步便逃,他身高腿长,练的又是刚劲,短途冲刺尤其占便宜,眨眼便翻过一个山头,凤香等人的身影已然在目。

“快跑!后头马上就要啦!”

东方恋雪情急呼叫,凤香那边众人听见,知道不妙,都是吓了一跳,正要奔逃,还好那边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

“谁逃谁死!”眠日禅师喝道:“金刚.法阵!”

若很快就来,威力又强,以当前情势,只有几个轻功最好、武功最强的人能够逃脱,余人只能看运气,至少那些普通士兵是死定了,还不如结法阵、集合众力一挡……这是眠日禅师的判断,底下众弟子遵从号令,立即布阵,金色佛光浮现半空,很快组成一个大光罩,将凤香与士兵们都护在里头。

与此同时,东方恋雪的警示也已经发生,被诡异吸到地下的魔力桩柱,以倍于之前消失的高速,从地底下重新喷吐回来,发出一下尖啸,射出地洞,在半空中扭曲、。

冲击波与热能如浪涌至,东方恋雪两人适才所立的山峰,霎时土崩瓦解,被一团强光所吞没,高热空气所形成的冲击浪更直扫过来,即使是胡燕徒这样的巨躯,也站立不稳,被气浪推跌得往前扑去,东方恋雪的情况更糟糕,他的轮椅被扛在肩上高处,周围毫无遮掩,气浪扫来,轮椅凌空解体,他整个人也被推得扑跌出去,眼看该要重重着地,所幸运道不错,慈航众僧抢先一步张开了法阵结界,两人一前一后摔入金色光幕中,被佛光金刚阵护住。

猛烈的冲击波扫射过来,金刚法阵支撑得颇为辛苦,他们毕竟也刚恶斗过一场,这法阵的范围又大,要不是有眠日首座顶着,众僧恐怕撑不了多少时间。

足足半分钟过后,冲击波、热浪风暴才消失,金刚法阵也随之解除,慈航众僧汗流浃背,甚是疲累,至于周围的山景,则是满目疮痍,这还多亏凤香紧急命令众士兵把此地的魔力桩柱收妥于法阵内,否则一旦形成连锁,别说区区一个眠日,就算神佛下凡都未必救得了。

“好、好险啊!”凤香摇摇头,看着凑巧跌撞进自己怀里的东方恋雪,“你醒醒啊!这是怎么回事?”

倒在那里的东方恋雪,模样相当奇怪,那股力虽强,但毕竟远了,他又应变得当,照理说不该有什么太重的伤害,可是他重跌下来,一动也不动,失去意识,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连身体都迅速冰冷起来,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话刚问出口,凤香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跟着就是一股冰冷的神念,迅速扫过周遭大地,令她瞬间如坠冰窖,像是赤裸裸地站在雪地,更还有股念波,像要入侵她的精神。

有这种感觉的人,不只凤香一个,在这里的人全都生出类似感觉,这时所有人中便有高下之分,大多数的人,包括慈航众僧在内,都无法抵抗这股神念的扫探,只有禅定修为较高的几个人,或是像凤香这样有特殊装备护身之人,才能在这股神念扫探下,封闭本身的精神,抵抗异力入侵。

这股冰寒的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前后就只一秒左右,笼罩的范围却是极大,附近整片山区都被涵盖在内,当这种感觉消失,所有人才刚刚喘了一口气,冰寒而邪恶的感觉再现,那道神念赫然杀了一个回马枪过来,这次范围异常集中,不再扫过整片山,就只是针对这一小块地方,直冲着他们来。

“大胆妖物!休得猖狂!”

眠日首座怒喝一声,举刀凌空一挥,琉璃宝焰横空掠过,无温无烟之火,将那道神念挡在外围,无形寒气与佛焰一碰,化为连片冰霜,迅速将地面冻结了一大片。

只是一道神念,实体还不知在何处,百里之外都有可能,便能如此厉害,这份实力已经超越寻常术者,甚至许多大魔法师也不及,眠日暗叫一声厉害,把戒刀一转,扣了一记法印,将佛力流转全身,补上一刀,琉璃佛焰绕地成圈,开辟结界,要将众人先护住,阻断这道神念再来。

这个动作真是来得及时,第三波神念扫来,内中已蕴含着一股怒意,为佛焰所挡,无法侵入,散在外头,琉璃宝焰护住之外的地面,冰霜越结越厚,更开始出现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听得众人直发寒。

普通的士兵不了解状况,只是单纯对未知状况的恐惧,慈航众僧有足够的知识,见到这种情况,心中有数,都晓得这可能是某种厉害的鬼物或邪魔,已经不是普通的生人术者……为何忽然冒出这等邪物,实在不寻常,这通常不是单纯人力能够对付,要备妥各种神器、仪式,接引神佛圣力,这才有望与之抗衡……他们此刻……可没有那些东西……神念探索连番受阻,虽然没有结果,却也可以视作某种答案,当眠日禅师的琉璃宝焰挡下了第三波神念窥探,周围凄厉嚎叫声响中,忽然有一道模糊的形影,缓缓投。

纤细的女性身影,白袍飘扬,发丝掩映中,隐约可以见到姣好的秀美面容,怎么看都是大美人一个,可惜却只是半边,她的另外半边身体,像是被烈火高度焚烧,处处焦烂,熔肉见骨,恐怖的惨状,哪怕是一直被教导“臭皮囊不过是表象”的慈航众僧,都一阵阵心惊胆颤。

眠日的修为精湛,不为外表皮相所动,但当他与这道若隐若现的女子虚影目光一对,触及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怨恨,仍为之心惊。

“我佛驾前,不容妖邪放肆!给我退去!”

眠日一声怒喝,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子虚影,充耳不闻,甚至对眠日看也不看一眼,满是血与怒的眼睛,从众人身上扫过,每一下扫探,都比刚才的神念搜索更为厉害,要不是有琉璃佛焰的光罩阻隔,现在众人可能都已经结成冰了。

“……在哪里?”

恨恨吐出的三个字,不是说话,而是直接以精神波的形式,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脑中。

“狗贼西门朱玉在哪里?给我出来!”

精神传话,在抑止不住的怒气之下,很快就变成精神风暴,狂暴的精神能量,几乎是直接在人们脑中炸开,周围那些凄厉的哀嚎声,仿佛地狱深处的万鬼哭嚎,一声一声入耳,犹胜刀割,就算是修行过的僧侣,也不禁双手捂着耳朵,痛至滚倒在地,普通士兵更有不少直接瞪着双眼,晕死过去。

“西门朱玉在哪里?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

尖锐的叫声,像一把又一把的小刀,猛割进在场人们的意识中,让人痛苦难当,就算想要反击,可面前存在的不过是一个虚像投影,攻击无济于事,人家有这能耐凭一个虚影伤人,己方可没这本事攻击虚影造成伤害,更要命的是……根本没人知道她想找的人是谁?

眠日首座抱元守一,凝定心志,找寻着出击的机会,他该是全场的最高战力,只是琉璃宝焰虽有无穷妙用,能祛邪净化,但攻击一道虚影,能有多少效果?这就不得而知……“装神弄鬼!有什么了不起?吃我一刀!”

已从力的伤害中回复过来,胡燕徒不忿给人这么压制着,眼看众人都没法动,管这女的是什么来头,提刀就冲了出去,猛斩向半空中的那道虚影。

兽王刀荡出一片青虹,内中所蕴含的鬼神之力,随着胡燕徒的斩击,被激发出来,令那嚎叫中的虚影有所警觉,一只手挥了过来,本是虚渺不实的淡影,在挥过来的途中,越来越显得凝实,最后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这是……穿越境界,由虚化实!)凤香自始至终,眼睛牢牢盯着战况,靠着一身高等魔力装备的屏障,她所受精神冲击是所有人中最轻的一个,能够冷静判断,而眼前所见的东西,更令她为之骇然。其他人可能会认为,这个妖女的本体位于远处,只将一抹虚影投射过来,这已经是非常高段的魔法了,可是凤香早判断出来,她的本体并非位于这空间、这世界,是穿越空间,投来神念与虚影,神念也就罢了,隔着境界之壁,投来自身虚影,又不倚靠任何仪式接引,难度非常之高,不是那么简单能做到的……但这些惊愕,都还比不上眼前所见的这一幕,不靠任何仪式或献祭,直接跨越境界之壁,将不存在这空间的凝实化……这已经不是难与不难的问题,除非有什么超级神器或是特殊地理环境辅助,否则这根本就是神佛之类的能为,而想当然尔,她的一击不可能接得下来!

“老胡!”

凤香情急一呼,里头的急切意味,让胡燕徒惊觉到危险,千钧一发之际,紧急侧身,刀势由直劈而化斜削,避重就轻,没有和敌人正面冲突。

也幸好这么紧急一避,因为那只焦黑灼烂,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鬼手,所发出的力量极为惊人,那根本不像是一爪之力,反倒像是迎上一条长江大河,陷入激流或瀑布底下,滔滔洪流,迎面奔袭冲来,无可抵挡的雄强,瞬间就让自己窒息没顶……如果自己没有及时侧身,抢到这激流最外侧的话。

地阶武者的战力,在这时充分发挥出来,再加上兽王刀上的鬼神之力,胡燕徒全力爆发,从这道满载玄阴之气的激流外侧冲了出去,就旁人看来,豪勇冲上前挥刀的胡燕徒,就像是一件大型的可抛垃圾,给那女妖一挥手,便被打得在半空中乱滚,远远摔了出去……不过,这一击并非无功,胡燕徒与兽王刀的结合一击,杀伤力绝对惊人,人给远远打飞出去,刀罡仍在,逆流而上,在那只鬼手上刻出一道淡淡血痕,更让女妖有了瞬间的停顿。

“孽障!还不退下!”

早已蓄足力量,等候机会的眠日首座,一下跃出,戒刀高举,重重一劈,七彩琉璃宝焰,拖划出长长虹火,断空而过,破入滔滔洪流之内,那只鬼手似乎知道厉害,急忙后撤,仍是不及,被琉璃宝焰带过,喷出火花,三指立断,落在地上,立刻将地面污化,冰霜解冻,化为一大片毒化污土。

宝焰琉璃斩划过,断指伤敌的同时,也切割空间,迸出连串耀眼火花,眠日禅师的修为,还未能斩开空间,但凭着琉璃宝焰的妙用,要将切裂开来的空间裂缝封闭回去,却是绰绰有余,火花喷尽,空间缝隙焊封完毕,玄阴之气不再,就连那若有似无的虚影,都渐渐消失。

隔着一个境界,化虚为实,耗损的能量极大,似乎连那边也感吃不消,加上沾染琉璃宝焰造成的伤害,随着虚影消失,那道令人颤栗的神念也不再出现,然而,不知是否错觉,凤香总觉得,那个女妖在消失之前,似乎朝自己这边怒瞪,眼神之中满满的怨毒,令人不安……(奇怪了,指头又不是我砍的,瞪我干什么呢?牵连无辜,好没道理……)凤香这么想着,就是觉得有些想不通,但现在也不需要琢磨这个了,尽管这一场战斗很短,从那虚影现身到消失,前后不足一分钟,但整个战斗惊心动魄的程度,比之前怒斗兽尸兵有过而无不及,加上精神威压覆盖全场,在场的一个也跑不掉,一场折腾下来,所有人都精疲力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他们也没法继续坐在地上喘气,因为更大的麻烦迫在眉睫,三根蕴含无穷怨毒的断指,落地即化,迅速污化土地,虽然眠日禅师立即打了几个净化法咒下去,却不见什么效果,土壤迅速黑化、腐败,散着恶臭,上头的草木非但立即枯萎,甚至还立即腐烂,显示其中的毒性,也不难想像,若是沾着人身上是什么结果。

“尸毒厉害!全速离开!”眠日见情形不对,呼喝下令,却也不忘再追加一句,“各弟子协助普通士兵,离开此地。”

命令立意良善,只可惜有些为难,因为哪怕是慈航众僧,现在都有些手酸足软,勉力站起后,已无力再去扶着普通士兵一起跑,这时,几道强光闪现,化为光雨落下,所有沾着光雨的人,一xiati力尽复,稳稳地站起来,望向光雨源头,却是凤香撕开了几张卷轴,适时地提供了助力。

“多谢大师费心,可否请大师派个人过来帮忙,替我扛一下这家伙,我一个人有些……”

凤香话没说完,犹自倒卧在她怀中的人,忽然两眼一睁,一掌拍地,翻身直起,用一脚撑着身体,拱手向眠日首座道:“大师高义,我谨代表帝国军方致上谢意,还请您看在同为佛门一脉的面上,帮我那兄弟一把,不然他挨了那一下,现在恐怕没法凭自己力量起来跑路了……”

“……你不怕我趁机拿人?”

“刚才大师不也不怕我们趁机逃走吗?光明人行磊落事,哪有信不过大师的道理?”

解决了眠日禅师的问题,东方恋雪回转过头,面对目瞪口呆的凤香,“哈啰,亲爱的朋友,你好吗?”

“你……你……你不是重伤得快要死掉了?”

“别闹了,就刚刚那样震一下,怎么可能会死?如果那么容易就完蛋,我早就没了,哪还能横行到今天?”东方恋雪耸耸肩,道:“但刚才真是好险啊,契拉东赞那个贱婆,忽然从阴曹地府杀上来,有冥府的无穷九幽阴力做后盾,我们这边根本没人够她打的,要不是我第一时间装死,像老胡那样被打飞的,搞不好就是我了,我身上已经有好几处伤,你不会忍心想看我再伤多几处吧?”

“你……和那个女人认识的?”

“哈哈,契拉东赞,敌人的大头目,我资料看过,图片见过,东方恋雪自然是认得契拉东赞的,只不过契拉东赞不识东方恋雪而已……”

东方恋雪嘻皮笑脸,这让凤香更怀疑其中有诈,很想利用同命戒指去窥探,不过此刻显然不是好时候,黑土蔓延速度虽已不如最初那么迅速,却仍算快,众人还是必须立刻离开。

眠日禅师亲自扶起胡燕徒,其余的士兵与慈航武僧也有能力各自行走,再分了两个人过来轮流背东方恋雪,所有人一起赶着下山。

凤香有些可惜,追问道:“作战计画怎么办?我们……”

“只能算了,原本就不是每个作战计画都能实现的,敌人下了大本,连大头目契拉东赞都出动,我们已没法执行原计画,说得明白一点,桩根本打不下去,就算弄下去,都会给推上来,刚才那一下,幸好我们没往里头洒火曜晶粉,要是洒了,我和老胡连跑都别想跑……”

东方恋雪苦笑道:“之前我们欺负弱小,见缝插针,打得太顺,大家都把战争过度小看了,其实战场上变化那么多,哪可能真正掌握到?我们能平安撤退,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一群人就这么离开了山上,途中他们都想着,下去之后要尽可能避免被卷入战局,否则乱军之中,真不知道要怎么逃出生天,没想到才跑至一半,底下杀声震天,战局又有了变化。

一支生力军忽然从东北方杀出,人数虽然不多,身上的装备与手中兵器却都受过加持,有佛力流转,能对僵尸军团产生威胁,赫然正是眠茶的第九纵队。多了兽族的投靠,这支部队膨胀到近两万,虽比不上虎、豹、狼、僵尸任一方人多,可在关键时候杀出来,仍有着拨乱反正的能力。

眠茶亲自领军,手执一根长棍,立于阵前,就看他挥动着铜棍,舞成一道黄光,当者披靡,那些兽尸兵纵有刀枪不入刚躯,也承受不了他的棍击,挨着一下,便被打飞出去,还没着地,途中棍上所蕴的佛力爆发,兽尸兵在半空就化为火块。

连片棍花,如潮如浪,棍棍到肉,刚猛绝伦,一片棍浪洒出,就是十多个兽尸兵被击飞上天,化为火块燃烧,被彻底“净化”,落地时只剩下焦块黑粉……如此威猛的杀伤力,就连应该无知无觉的兽尸兵也被吓到了,而眠茶身后的追随者们,采用与他类似的战法,跟在他后头冲,一点一点地将战果累积起来。

兽尸兵是从西北方出现,第九纵队自东北方往西南冲杀,随着战果扩大,渐渐开辟出一个分隔带,把兽尸兵和三族兽人分隔开来,也让即将崩溃的三族兽人,有了喘息的机会。

“……大和尚真会挑时间出手,我本以为他还要继续多龟一段时间咧,起码等到契拉东赞现身,亮了底牌后,再出来当黄雀收拾场子。”东方恋雪笑道:“但也不能不承认,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大大卖了三族兽人的面子,有这份拯救之情在,兽人与他的旧仇,就有了斡旋空间,大和尚始终还是想要本地和平,不是称霸雨林。”

眠日禅师等慈航众僧,没有多开口,只是遥遥瞥看战况,见到第九纵队的成员,无分人类或兽族,身上、手中加持过的佛力装备,没有因为频繁战斗而减弱,还越来越圣光焕发……对于这一幕,眠日禅师深有忧色,似在考虑些什么。

“哎呀,佛法无边,经此一役,佛光普照雨林,该有更多的兽人信佛了,真是恭喜啊……”似有意若无意,东方恋雪这么说着,但又很快转了话锋,“可惜没法再多一支精兵,若再有一支部队与大师相应,就能……”

话没说完,战场上喧哗之声大起,正西方的兽尸兵一阵大乱,被人从那边杀入,敌人数目很少,看来不过数千之众,战力却极其惊人,像是一支锋锐的钻头,直兽尸兵中,不断深入,造成致命伤害……勇悍的程度,连东方恋雪也为之咋舌。

“古怪,这是哪一路人马?”

东方恋雪的疑问,也是所有人的共通问题,此刻三族兽人协同第九纵队全力反扑,再加上这支神秘的部队,兽尸兵败局已成,开始四散溃逃。

“寥寥数千,肆无忌惮地冲锋深入,不但没给敌人包饺子吞了,还反过来杀得尸横遍野……还没有神佛之力加持,纯靠自身物理破坏力……这是一支全部由高阶兽人勇士组成的部队,能狂化的数量起码有五……不,三分之一。”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东方恋雪在惊于这支部队的战力同时,更为之脸色大变,一下子明白过来,晓得这支战力强到离谱的部队属于哪方,又是打什么地方来的了?

所有人还等着东方恋雪回答,忽然,一声兽吼,惊天破地,来自那支神队,他们一下就杀到兽尸兵的中央地带,所向无敌,当兽尸兵开始溃逃,他们齐声而呼,豪情万丈,听在人类的耳里,就是一阵阵心惊肉跳,那个声音并非狼嚎、虎啸、豹吼,而是另一种兽声。

“……熊族。”

凤香喃喃一声呓语,目光从战场上,转移到出现在前方几十米处,那些高大魁梧的巨体上。

第七章 深中之深.黑手之藏

列位兽族联盟五大部族之一,熊族的实力,从来就是不可忽视的,尽管作风低调,又近乎不问世事,却从没有兽族忽视他们的存在,不仅如此,甚至可以说,各兽族提心吊胆,就怕哪一天熊族出来管事,所以无论是什么问题,兽族联盟都会尽快把问题处理,不愿让事情恶化到无可收拾,惹出熊族来。

雨林近来事多,狮族余孽、亡灵军团的出现,让整个局势迅速恶化到一个失控的程度,照熊族的规矩,会先派使者赴相关部族拜访,各部族都有心理准备,预备很快就有使者上门了,哪想到这次熊族居然异常急切,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把军队开过来。

熊族的“大军”,和其他兽族的大军,至少在数目上不是一个意思,其他兽族每次出动就是数万,熊族却都习惯派几千,但两边动起手来,绝对是数千熊族能扫掉几万兽族兵……兽族高端战力第一,这称号半点不是吹的。

不过,这次熊族出兵尽管来得意外,却也及时,因为熊族军队的适时出现,大杀四方,兽族这边得以喘一口气,眠茶的第九纵队也得以在伤亡不大的情形下,大破兽尸军团,最后,许多的兽尸兵逃亡了,精疲力尽的三族兽兵与第九纵队没有追赶,只能放任他们离去……尽管可惜,但眼下确实只能这样了。

兽尸兵现身的时候,是用大型法阵转位瞬移,但最后逃亡的时候,却落得徒步奔逃,这现象不知好不好解释为他们那边也战至资源匮乏,后继无力了,总之,危机解除,确实令兽族松了一口大气。

但接着而来的问题还有,熊族的使者很快到来,要邀集各兽族,甚至人族势力,一起商讨对策,因为巴吐城下的数万兽兵,将会是最要命的问题,只有各方势力联合起来,才能挽救危机。

熊族的使者,态度不卑不亢,维持着起码的礼仪,若是以往,其他兽族可能还要摆摆架子,没那么轻易答应,怕在后头的交涉上落至下风,可此刻族中伤亡既重,个个伤疲交煎,战意又低落,已经没有顽抗的余地,再者,熊族的精兵都已经开来,要是一下交涉不果,失去耐性,先礼后兵的场面随时会发生,因此当熊族使者通知完毕,各兽族的重要人物都前往熊族阵营,其中也包括了眠茶。

“哎呀呀呀,大师,你气色看来挺好,能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连老大你也来了,你们是路上都撞到一起去了吗?”

东方恋雪和眠茶、陆云耕打着招呼,陆云耕、汪卫国的两支人马,在执行作战计画的半路,就遇到兽尸兵袭击,而适时出现的眠茶,先替他们分别解了危,再合兵一处,一起杀出,把战局给扭转过来,后来接到熊族使者的邀约,就一起来了。

陆云耕道:“你们没事吧?我们这边整个踢铁板,没有机会去埋桩,怕卷入兽兵和僵尸群的战争……设备倒是整个保留下来,那些东西很贵吧?我们都很小心。”

“哈哈,我们这边没事,意外拉到了有力帮手,除了老胡辛苦了些,受了点伤,其余大家有惊无险,还大饱眼福。”

“真的没事?我看你肚子上的伤口又破了,还在渗血……”

“哎呀!老大你都不晓得我们有多衰,你们不过是靠近不了目标地点,怕卷入战争,我们那边连打下去的桩柱,都会弹上来……碰到那么夸张的东西,连敌人大头目都出来露脸,我这点伤已经算很便宜了。”

东方恋雪说得一派轻松,陆云耕没听出其中意义,眠茶却听明白了,悚然动容道:“你们碰到了?真是契拉东赞本人?”

“……人,这个可不好说,但那么半活半鬼的毁容精灵,与传说相符,力量又那么强,应该是敌人大头目没错吧?这么强如果还当不了敌人头目,那我不活了,直接死给你们看吧。”

“形貌听来应该是她,我观察数年,她应是卡在生与死之间,成了一种近似活尸的存在,这状态不太可能自然形成……你说她很强?强到什么程度了?当初她就已经是术者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这次你们与她对上,她的攻击手段是什么?唔,她被困于冥界,无法越境对你们作物理攻击,是什么魔法吗?”

“嘿,大师误会了,契拉东赞的本体,虽还位于生死边界,却已经能打破境界边线,化虚为实。”东方恋雪道:“她把老胡打成风筝飞的那一下,啥魔法也不是,就一挥手,气浪便把人冲垮了,此事大家亲眼目睹,不是我故意夸张。”

“一挥手?作得到这种事,她距离重返人间,也只剩一步了……苍生之劫啊!”

“不好说喔,照我看,那个癫婆搞不好还不想离开,除非有什么非如此不可的状况,否则……她大概在冥府待得很爽吧。”

“什么意思?”

“就是大师你听到的意思,她打飞老胡的那掌,我觉得有古怪。”东方恋雪道:“我躲着观察,总觉得那也不是纯正的物理破坏力,老胡的伤,附着很重的阴气,很像是被扔在传说中的冥河里,反覆冲了几天……”

“你认为……契拉东赞利用本身的特殊存在,能够源源不断接引冥府之力,虽然未必能将之吸纳,化为本身力量,但光是引导,也就能形成灭绝大力了。”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一个人再强,始终也有限度,她要不是能引一境之力为己用,怎么能把自己弄到像神佛一样?怎么能在短短数年内,搞出这样的亡灵军来?大师你难道不觉得,敌人强成这样,很不合情理吗?”

“……有道理。”

眠茶认可东方恋雪的推断,其他人则是听得一片迷濛,有听没有懂,这情形在东方恋雪意料之中,他耸了耸肩,道:“既然有道理,就有劳大师和我走一趟吧,你那位师兄说是想见你。”

最初的反应,眠茶是想要拒绝的,但可能意识到有些事情避不过去,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与东方恋雪一同前往,面见眠日禅师。

由于战局大乱特乱,各方势力紧急应熊族之邀,过来开会商议,仓促之间,不可能安排得样样妥当,各方势力都是首脑人物,带着少量卫兵前来,大军则留在原处,只是……为了防备不测,三大兽族都暗自下令,让部队朝熊族阵营悄悄靠近,埋伏待命。

小心谨慎不是错,但由这些兽族执行起来,就真是让人翻白眼了。熊族为了表现光明磊落,扎营地点没特别挑,就随便选个较为空旷处,伐木扎营,其他兽族想着要埋伏,人当然是带越多越好,否则如何匹敌熊族?就这么你多带,我也多带,搞到熊族阵营周围十面埋伏,数里之内,塞了数以万计的兽人,水泄不通,别说战斗,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哈,我真是觉得这些兽人可爱,什么虎豹狼的,根本全是属鸵鸟的,把头埋进沙里,就以为别人都看不见了,普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东方恋雪笑道:“大师以为如何呢?”

之前从山上撤离,东方恋雪等人半途遇到熊族士兵,相请他们过去参与会谈,东方恋雪代表众人慨然许诺,就这么来到熊族的阵营中,凤香又弄了一张超克难的轮椅来,东方恋雪推着轮椅去见陆云耕,现在则是由眠茶来推轮椅。

“不管到哪都有人帮你推着走,你这小子倒是轻松。”

“大师过奖了,不过,和那些干累活脏活,没事还要拿刀自捅的时候相比,现在确实轻松多了,毕竟,再怎么讨人厌的家伙,也还是需要休息啊。”

东方恋雪的一句笑语,就把眠茶的问题堵住,这段时间以来,眠茶观察所得,这年轻人虽然说的话不讨喜,但团队中什么危险工作、粗重活,都是他抢着去扛,现在身上这些伤,也是为了整体团队而受,从这点来说,确实没人能怪他现在享受清闲。

“你为什么接受熊族的邀约?他们来请,你就带着所有人来了,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贪别人请吃饭的家伙……”

眠茶语气悠然,也没有特别压低,附近太多的熊族勇士,虽没特别盯着己方两人看,但自己说的一字一句,相信全都落在他们耳中,藏也没用,何必压低?

“哦,大师也认为熊族来意不善?”东方恋雪微微一笑,同样也没有压低声音,“真不愧是和熊族有过交往经验,大师慧眼识人更识熊啊,熊族的朋友很亲切,友善地请我们到这边营中,给吃给喝还给药,难得人家这么友善,我是我们当中最识时务的一个,听到有敬酒可吃,当然要抢着吃,不然等人家说出后头那句,我就和那些鸵鸟是同一个智力等级的了。”

敬酒不吃,就是罚酒,这个道理什么人都清楚,当时的情况,东方恋雪身边全是勇猛过人,智力却有些欠缺的热血人,偏偏又是战后力弱,要是一下冲突起来,别说罚酒,连屎都有得吃,为求安全,先和对方维持和气才是理想策略,至于熊族的来意……别的不说,光看人家半道拦路,准备充足,就知来意不善,在熊族底牌未明的情形下,发生冲突甚为不智。

“……你对熊族了解多少?”

“当然比不过大师你,这次熊族说要开会商量,各兽族会像孙子一样听话,理由只会是他们抬出了那块大招牌……熊族的大宗师雪科夫亲自来了吧?最和这位大宗师有交情的,可就是大师你了啊。”

“你知道雪科夫要来?”

“要来?不是已经来?也对……大人物出场是需要一点气势的,而我在这座营地里,也还感觉不到什么绝顶强人的气息,说还没到也对。”东方恋雪瞥了周围兽人一眼,笑道:“大师,你和雪科夫当日一战,据说结果你伤得不轻,如果再和这位兽族的圣者交手,这次有多少胜算啊?”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周围兽人全都看了过来,雪科夫虽然不是熊族族主,地位却更为尊崇,熊族兽人一直将他当成武神崇拜,光是在他的猎妖枪下支撑十招不死,就是兽族中一等一的强人,要说有谁能够战胜雪科夫,这种话简直就是对神的大不敬,是让他们非常愤怒的事。

“……那年我和雪科夫一战,他猎妖枪未用,狂化未发,已经将我打得重伤濒死,你说我对上他,有多少胜算?”

眠茶的话里,有着强烈的自嘲意味,似在嘲讽自身当初的不知天高地厚,东方恋雪听了出来,却没被引开,只是道:“现在与当初可不同,那时的大师是单打独斗,就凭着一身刚猛武技和人硬碰,拈花神通未成,如今的你……可是蒙神佛青眼有加,百般护持啊!”

说到神佛之事,眠茶虽未回应,似充耳不闻,但东方恋雪察觉到他动作一下小小停顿,好像此事是他一个难解心结,就像之前在狼族王帐中未能跨出门去的那一步……东方恋雪有心探究,不过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当的环境,唯有放弃,把话转开。

“其实呢,圣者什么时候到,都无所谓,地下那些被尸气沾染的东西,不可能马上破封,真正重要的……我希望雪科夫圣者能够替我们揪出北地的那只黑手。”

“什么黑手?”

“大师在雨林多年,难道没察觉吗?那这只手可比契拉东赞更黑得多啊。”东方恋雪道:“之前我们在帝都的时候,北地有密使前来,与后党商议同盟,当时我知道这件事,就觉得奇怪,北地的密使……这些密使是哪个势力的?凭什么代表北地?北地从来就没有一个真正的霸权组织,就算是兽族联盟,统治力量也有限,更别说那仅限兽族,代表不了其他非人类种族……”

“竟有此事?”眠茶为之一震,“这确实非常奇怪,老子在北地,可从没听过类似的东西……也不可能是私下密盟,北地各种族之间矛盾重重,有些更是累世之仇,连坐下来好好谈都没有可能,别说秘组同盟了!眼下兽族的情况就是最好例证,今朝事毕后,恐怕连兽族联盟都要散架……”

“是啊,但帝国后党不是白痴,会和那边的使者密会,还谈得有滋有味,我相信这个组织确实存在,而且我还和其中的成员接触过,发现那边有能够高等兽变的半兽人,而且组织的历史悠久,更掌握了许多神秘的技术,和北方的那些神庙有点关系……”

东方恋雪提供了重要线索,因为半兽人素来受纯血兽族所轻贱,雨林待不下去,群聚于北方,过的生活并不怎么样,所以也没引起兽族的注意,对他们的事情并不关心,往来极少。

北地有一些传承久远的神庙,部分据说已经超过万年,掌握了一些远非当今文明所能想像的特有技术,为了守护这些技术与机械,这些神庙僻居自守,几乎不和外界往来,外界也对之有所忌惮,不随便去侵门踏户,反正这些神庙不会出来争权、占资源,大家也没必要起冲突。

“……半兽人的栖息地与这些神庙,地理位置都偏北,如果说这两者结合起来,想要搞风搞雨,那倒是还好,闹得再大也还压得下……”东方恋雪道:“我只有点担心,在这两者的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这两者之后,却从未被人注意到的?”

“……熊族?”

眠茶一下动容,从东方恋雪的提醒,他注意到熊族的位置,正处于雨林的最北端,与那些半兽人最近,其余兽族正是因为忌惮熊族,不愿踏入其势力地盘,才会对更北方的半兽人接触有限,所知不多,如果说半兽人那边有什么动作,熊族理应最先知道,而若半兽人那边做了什么,兽族这里一无所知,只怕熊族也在整件事中伸了掩盖的手。

再深思一层,熊族的角色确实很奇怪,明明有着强大的实力,却从没有称霸的心,只是僻处雨林的一角,过着与其实力全然不符的平淡生活,这完全不合兽族的一贯思维,但从人类的角度看,如果说有什么势力,暗中掌握着雨林的秩序与规则,熊族的所作所为,倒是很有几分这样的意味。

“你是说熊族……”

“嘿,我可什么都没说。”

东方恋雪笑了一下,瞥向四周,注视着那些熊族兽人的反应,他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地谈起这个禁忌的话题,也就是想趁机试探熊族的反应,结果发现这些熊族并没左顾右盼,或是跳出来直斥其非,只是像没听到一样,各做各的事,心里不禁为之一沉。

(不太妙啊,熊族之中确实藏着某种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来这里的熊人恐怕人尽皆知,听到我的挑拨,还像没事人一样,这表现出某种决心……如果这决心是杀人灭口,或是将要有所动作,那我们……)心里盘算着,东方恋雪脑中浮现出一段记忆,那是在数年之前,自己先后听着两个濒死之人,一个苦笑、一个用嘲笑的口吻,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知道……你们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傻瓜。’打那时候起,自己就觉得北地不单纯,看似各种族分治共处的背后,恐怕藏着一只深不见底的黑手,这种感觉自己非常熟悉,因为魔门就是玩这一套起家的,自己可以在里头嗅到相同的气味,特别是这些被黑手推到地狱里的人,他们死前的惨笑,那股特有意味……在南方就看到熟透了,打小就不断自我警告,绝不能沦为他们之一……(这趟重回北地,早就想过,一定要揪出这只幕后黑手来,不然什么胜利都不算数,没找到真正的敌人,表面上的胜利,可能全是人家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一夕就翻盘了……对上熊族的时间比预期中早,但也是必然的,且让我看看熊族圣者的风采,还有如何料理那些僵尸吧……)东方恋雪打定的基本战略,是让人族缓出手来,隔岸观火,而先决条件,就是把这些尚未完成训练的新兵,撤回三星葱岭以南的帝国疆域,如今众人虽然身陷熊族阵营,熊族又似不怀好意,不过聚集全力杀出去,仍有突围成功的把握,就可惜没法先测测熊族的实力,否则该可以制定更详细的策略……思索之中,已经到了慈航众僧的所在,那是树林一角,熊族不可能特别为这些人类搭营帐,单单让出一块清静地方,已经算是礼遇了,而眠日禅师会答应熊族的邀约,除了因为熊族使者表示,圣者雪科夫希望一见慈航众僧,有事请教之外,也是为了这边有伤者需要处理。

与僵尸、阴魂战斗,棘手的部分不只在战斗中,也包括战斗结束以后。战斗中所沾染到的各种恶气,尸毒也好,阴气也罢,都要设法处理,如果不早清除干净,沾身入体,后患无穷,所以慈航众僧也都有相关的处理知识,一结束战斗,便开始为己净化。

这手续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碰到怨念深一点的,阴气缠身不去,连续诵经几天都没用,非己身之力能除,只能藉由大型的法会,接引神佛之力来净除,或是求助于某些练有特殊技法的高僧。

在这件事情上,跟随眠日禅师的弟子素来大占便宜,因为这位戒律院首座所练的琉璃宝焰,不但本身在佛火中的等级甚高,还是从拂拭神通中进化蜕变出来,专克各种缠体的邪毒阴气,只要将琉璃宝焰输入体内,扫上一遍,就能把那些邪毒抹得干干净净,比唸经唸半天更有效,所以众人在这里歇下后,眠日禅师便替门下诸弟子进行治疗。

只是,哪怕琉璃宝焰奥妙神奇,终究也是要消耗佛力与体力,几十个人这样轮一回,眠日禅师虚耗不少,这些都是慈航僧侣,倒也罢了,但到了要治疗胡燕徒的时候,底下的诸弟子就坐不住了。

胡燕徒的内外伤都不算严重,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但他受契拉东赞一击,全身都笼罩在浓烈阴气当中,如果不尽早处理,后头可能走火入魔,相当麻烦,眠日禅师掌运佛焰,一下拍入胡燕徒的经脉,佛火不伤血肉,所经之处,阴气焚尽,激起无穷生机,胡燕徒伤疲之感尽去,一轮行功之后,还倍感精神健旺。

眠日禅师行功时,诸弟子不敢打扰,但当行功完毕,慈航众僧就议论纷纷,虽不好正面质疑,但他们也认为,救谁都没理由去救胡燕徒,众人此行目的,是为了查清仿冒工厂和缉拿胡燕徒,现在眠日禅师拼着大耗真元,助胡燕徒疗伤,胡燕徒战力复原了,更有拒捕与逃跑的本钱,此等愚善岂非本末倒置?

“……阿弥陀佛,善就是善,哪分什么愚的贤的?”眠日首座摇摇头,道:“你们觉得这样做,是本末倒置,但你们可曾看清眼下的环境?在该要合作的时候内耗,这样是顾全大局吗?是谁分不清楚轻重缓急了?”

众僧似懂非懂,他们也约略察觉到,那些兽人恐怕不怀好意,但不敢确定,现在听首座这么一点,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脸色顿时坏了几分。

“……早前我听说,慈航静殿的忿怒明尊,虽然严厉、铁面无私,却实在是一个厚道人,那时我还不明白,今日得见风范,不得不说声佩服,大师你真是一位实在人啊。”

适时介入,说话的是东方恋雪,被眠茶推了进来,先向在场众人看了一眼,看见凤香在那边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平安,再看看一言不发站起身来,默立在旁边的胡燕徒,心中好笑。

(慈航静殿内部斗争激烈,能坐上首座位置的,就算不是老奸巨猾,起码也没有蠢蛋,眠日贼秃确实懂得看人,强拿老胡是很难拿的,他不但有帝国军职护身,本身又敢拼命,加上兽王刀在手,想生擒他谈何容易?但老胡重义,眠日贼秃让他欠下大人情,这下就是要轰老胡走,老胡也会还完人情再走了……)心下冷笑,东方恋雪表情仍相当友善,正色道:“大师,我把眠茶大师带来了,但想先问你一句,对于目前情势,大师有何想法?”

眠日首座不答,手上结了一个佛印,周围弟子一见会意,席地坐下,摆开金刚法阵,人人手结佛印,一股无形之力,将法阵内部隔绝,保证外头无法窥探内部。

“漂亮,戒律院不愧是常常躲着拿人,技术够专业,这个隔绝结界滴水不漏,确是一绝。”东方恋雪笑道:“时间有限,我不啰嗦了,熊族今晚必有动作,到时我们双方都有大麻烦,就是不知大师你们是打算自己杀出去?还是要和我们合在一起?”

“既然要杀出去,为何不现在就动手?”

“……因为我们还弄不清楚熊族的底牌,我不想用人命去测知底牌;也因为大师你虚耗过多,还需要一点时间回复状态,你这边是我们的宝贵战力,你状态不全,我们这边的胜算会大大降低……降得很低……”

“我们现在身陷兽族阵营中,沦为被动,如果任由对方控情势,他们的准备只会越来越完善,对我们更加危险,这些你想过吗?”

“自然想过,但打从我们被盯上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错失正面抗衡的机会了,高阶熊人足足来了百多个,当时不跟着回来,爆发冲突,我怕这边许多大和尚当场就上西天了……大师的顾虑我懂,不过熊族这张网撒得大,横竖网里还有更大的猎物,大家拼鱼死网破的时候,那边的大动静,相信就是我们的可趁之机。”

还有一句话,东方恋雪没有说出口,就是慈航众僧的立场与己有别,站在自己的角度,把慈航众僧扔给熊族,坐看两边互斗,既可以削减慈航众僧的力量,又能藉他们来探出熊族实力,还避免了己方的损失……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买卖,这也是他当初愿意和熊族同去的大理由,但……现在因为胡燕徒的人情债,整个计画显然要修正了……“……我们家老大刚刚被熊族叫去议事,兽族其他的首领也是,估计只是打打屁,扯点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拖延时间,没有太大的意义,具体情况,等他回来之后就有分晓,届时我再来联络。”

东方恋雪没再问眠日禅师的决定,事情发展到这里,慈航众僧能作的选择已非常清楚,不用再问了,“那么……现在开始,我这边的公事已了,剩下就是你们师兄弟的自家事了,两位大师,请!”

第八章 万佛洗罪.接引西天

眠茶、眠日两人的会面,明眼人都晓得是迟早的事,东方恋雪相信除了自己撞着的那次以外,眠日恐怕还暗中找过眠茶几次,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眠日对眠茶留着余地,不像对付胡燕徒那样,明刀明枪地带人来围捕,只是一再私下接触,其目的不知为何,搞不好还想弄点暗盘交易……东方恋雪可以肯定,无论眠日的问题或建议是什么,眠茶都没有给回覆,否则眠日也不用一再重来,还和眠茶动起手来。

照规矩,这两人见面必有重要话说,关系机密,东方恋雪不过一介外人,该有多远走多远,可看看眠日似乎没有清场的打算,没叫周围弟子离开,也没让胡燕徒,甚至凤香离开,东方恋雪就好奇起来,装着没人推轮椅走不了,继续赖在这里旁听。

“……有件事情,我想问师弟你。”

沉默片刻后,眠日首座这样开口,眠茶一愣,道:“师兄请说。”

“羊脂甘露水、贝叶经符,这类法器只要是佛门弟子,就能制造,非慈航静殿独有特权,你是慈航弟子,生产的东西上头就算打了凑印,也不能说错,何况你本就没打……寺中要求我清查此事,我查的结果,这件事情你们没有作错,称不上罪,这次回去之后,我会代你向寺中各堂各院说明,从今之后,你们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大可光明正大作生意,这事就此揭过……”

眠日道:“但你这身武功的来由,我必须一问,你是如何得到九忏遗传的?当日魔僧地藏的九忏灾地,究竟位于何处?”

“你没搞错吧?在这里问这个?”

眠茶一脸惊愕,皱着浓眉,望向眠日的眼神,像在打量不知世事的三岁小孩,怎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甘露水、经符的市场被侵蚀,这关系到慈航静殿的基本利益,以重要程度来说,什么神掌、九忏武学根本比不上,眠茶很清楚慈航静殿不会善罢干休,没想到眠日如此公正,又这样慷慨,主动把此事揭过,这等于扛起了天大的重担,对他自身的处境更是不妙,却也是一个极大的人情。

问及别人的武学源头,这是江湖上的大忌讳,但冲着那份人情,说出来当成礼尚往来也无不可,眠茶只是讶异,这么机密的大事,眠日不仅没有让弟子们退下,还对东方恋雪、凤香这样的外人视而不见,这种行为……要不是自己熟知眠日为人,还真以为他是缺心眼了。

慈航众僧也错愕地看着自家首座,不知他这么作是何用意,别的不讲,光是替眠茶担起生产佛门法器的责任,就足够在慈航静殿掀起一场政治风暴,此事涉及的利益,远不是拿一两套绝世武功回去能弥补的……更何况,如果要眠茶用他所会的神功来交易,此等秘中之秘,不是更该秘密商谈吗?

“阿弥陀佛,你们还是不明白,我以为师弟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你也执着了。”

眠日首座低声叹气,眠茶登时明白过来,向师兄一拱手,“师兄终于明白了,佛门幸甚,天下幸甚。”

“原本我来北地,确实要将你带回归案的,但日前我亲自看到那一群僵尸、亡魂,目睹人类与兽族战争的残酷,我这才明白,人族已大祸临头,而我等枉自修行,对此竟一无所知,犹自醉生梦死,实在可笑……”

眠日长叹说话,朝周围的弟子群看了一眼,严厉的目光中更有期许,令弟子们惭愧低头,胡燕徒与凤香也明白这位大和尚是站在全人类的高度上来思考,抛执无私,对这位首座大生敬意,只有东方恋雪一个暗叫不好。

(糟糕!眠日秃驴此举,有点不祥意味,好像知道前头死关难过,所以有什么重要消息都拿来共享,怕出了什么事,他自己没法把消息传回慈航,其他那么多人只要有活的,就可以把信息带回给慈航……或全人类……他看出了什么我没察觉的危机?佛门高僧的感应素来灵验,这可不妙啊……)东方恋雪提高了警惕,但对于眠日所提的问题,自己同样也想知道,九忏灾地被佛门、魔门都列为机密,自己不够格去接触,眠茶也不可能告诉自己,难得有这么一个绝佳机会,确实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眠茶朝周围看了一眼,确认金刚法阵仍在运作。外界窥视已绝,说话只有法阵内的众人方能听闻,这才道:“你们对九忏灾地知道多少?”

此言一出,大多数的僧人都是一脸茫然,九忏旧事不但是机密,而且尘封过久,早已掩埋在时光潮流中,多数人连这名词都没听过,别说知晓此事,最后还是眠日首座道:“我是年轻的时候,听前辈提起,古久之前,在遥远的西方,曾经发生一次灾变,令得数以万计的百姓沦为灾民,流离失所,慈航静殿着手赈灾,却在赈灾的过程中发生一件……意外。”

“……大家听的版本都差不多吧,本寺的执事僧人,一个法号地藏的和尚,自幼在寺中长大,天生有些弱智,平常痴痴呆呆的,旁人欺负他傻,什么重活脏活都抛给他,他天天干重活,身体练得异常粗壮,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眠茶道:“本寺规矩,执事僧人说穿了就是仆役,不用修法参禅,所奉戒律极少,但也不获准传授本寺武技,更由于千百年来,偷学盗练之事不绝,寺中立下严规,凡执事僧人被发现偷学本派武功,一律断去筋络,废去武功,甚至断肢折体后逐出,所以在形式上,这个地藏和尚应该是不会武功的……嘿嘿!”

嘲弄的两声笑,在场慈航众僧都听得出其中的意思,慈航静殿千百年来严禁偷学武功,对此祭出了重惩,却也是怎么重刑都遏止不住,偷学武功的僧人前仆后继,络绎不绝,不光眼前的胡燕徒,就连过往方丈,都曾绕着弯子图方便,因为不会武功的仆役,能作的事情有限,只有让仆役习武,气力大增,才能一个人顶五个人用,增加效率,降低人事成本,所以既然寺规严禁偷学本派武技,那就另开方便之门,传授这些仆役别派武技,这样就不违背规矩,两全其美了。

慈航弟子遍天下,行走江湖见到别派武技,一招一式,回寺之后都会誊录下来,交予寺方,慈航静殿所掌握的各门各派秘笈,多到令藏经阁爆满,要选几套出来传授仆役,举手之劳而已,教得好又不违背寺规,人事成本得到节约,多好的办法?虽然个别江湖门派上来抗议,扯些原创性的问题,但这也不难解决,只要把各家武功打散,传授时东摘一鳞,西取半爪,让执事僧人练个大杂烩出来,就不怕有人拿这说事,上门找麻烦。

不过,修武不修武德,自然就是问题的根源,会为了这点小利益沾沾自喜的慈航方丈,理所当然不会想到什么武德问题,所以后来,这些习了武功却不受约束的执事僧人,时常有人叛出慈航,外出为非作歹,江湖各派追本溯源一查,种种烂帐全记在慈航静殿头上,弄成慈航静殿画虎不成,颜面尽失,十几年里比灰孙子还要灰,更铁了心严格执行执事僧人不传武的禁忌。

这些久远往事,慈航众僧都知道,所以听见眠茶这样笑,他们的感觉格外深刻,而从这笑声听起来,那个名叫地藏的傻僧,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普通执事僧人行凶犯案,通常都是仗着身体强健,奸**女或是抢劫杀人,这类事情虽说不上时有所闻,却也没断过,难道地藏和尚犯的也是此事?可如果只是这样,似乎不会变成旁人谈之色变的禁忌,难道他杀的、奸的特别多?

“……本寺为了救灾,动员不少人力,除了高手尽出,连执事僧人都派了出去,里头也包括地藏和尚,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眠茶叹道:“就是这个应该不会武功的疯僧,结果辣手屠灭数万灾民,创造了一起震惊佛门的血案。”

“什么?”

“怎么可能?几万人?”

慈航众僧都被吓到,不光是为了这起惨案的血腥程度,更是为了此事的荒唐程度。

杀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这无关乎武功强弱,哪怕武功再高,除非高到那种如神如魔,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级数,否则单一血肉之躯的破坏力,始终有限,再者,杀人也是一种很吃重的活,哪怕人都像木桩一样站着不动,让行凶者逐个挥刀砍去,也不可能杀得太多,大量杀人所带来的身心负担,足以让任何高手累垮。

即使是像胡燕徒这样武功高,杀性又重的高手,来个挥刀割草似的大屠杀,砍杀不反抗的人,大概百多个就是上限,如果杀红了眼,失去理性,或许可以砍上几百个,但最多也就是这样,千人之数是想也不敢想,至于说一个人屠杀上万人,连胡燕徒听了都觉得无比荒唐,更别说数万人了……“觉得荒唐是吗?事情还不只是这样,此事之所以成为佛门丑闻或禁忌,并不是因为慈航僧人犯下血案……千百年来,手里满是血腥的慈航和尚,难道还少了吗?”

眠茶缓缓道:“这个丑闻,还有一个荒唐的结尾,传说中,地藏和尚干下大屠杀后,自己也伤重不治,但在他死亡瞬间,天现神异,金霞开道,佛光成莲,神明接引,洗罪升天……”

这一回,慈航众僧没有叫喊出声,但表现出的错愕,只会较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结果实在太荒谬了,那许多神异现象,他们并不陌生,典籍中常可以看到,说穿了就是一件事,神佛显灵,接引亡魂至西天极乐世界。这种事情,通常只会发生在一世行善的大好人或圣僧大德身上,偶尔也可能发生在普通一点的僧人身上,算是神佛开一点小后门,给自己人方便,表现奖励态度,但怎么都不可能发生在恶人身上……接引上极乐西天,是佛门中的莫大殊荣,这种事情只会是锦上添花,不可能也不可以雪中送炭,否则世上再无天理可言。尽管佛门之中,颇有行修罗血道的战僧,以杀证道,但走这条路的,要背负很重的因果业债与憎怨之力,最后毫无例外是沉沦炼狱,几乎没听说得道涅槃的,更别说还被神佛接引……无比荒唐的怪事,慈航众僧人人都想直斥其非,认为世上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一方面是因为眠日首座的沉默,显示确有此事;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样的事发经过,确实堪称大丑闻,如果让此事传扬出去,佛门威信扫地,后头要如何教化信徒?如何对世人抑恶扬善?

人会搞错,神佛却不会弄错,可是当世人都不能理解神佛的作为,僧侣又无从解释,那唯一所能作的……也就是将此事彻底掩盖、尘封,成为一桩消失千年的秘事……眠茶道:“这事算秘密,但又不是什么大秘密,否则像我这样的小角色,哪有资格去接触?因为此事关系神佛,神佛是不会错的,所以佛门只能将事情掩盖,却又作不到彻底封杀……心里有惑啊……”

“此事我已纳闷多年,职掌戒律院后,更翻阅过本院所有藏书,均找不到更进一步的记载,还以为事已无可考,不想今日有此缘法,得窥真貌。”眠日双掌合十,道:“还请师弟为我释疑,一解这迷案的真相。”

“嘿,当年我的动机可没师兄你那么复杂,想查什么真相,当年的你,和那个什么金龙刘孤峰一样,是寺中的天之骄子,武功佛法均有杰出成就,我不过一个普通俗人,想练点好的秘笈,都没有那个权限……我也想练绝世武功,偶然机缘听说地藏和尚的事迹,听说他在几天几夜的大屠杀过程中,创出一套九忏式,强横无比,杀灭万人,就想说我若能练了,肯定比什么易筋经、神掌都要强。”

“我佛慈悲,师弟这念头,已偏入魔道,非我佛门弟子应……”

“我承认这条路不正,但师兄你也不得不承认,千年来没人找到此事线索,或许就是因为道不同。佛门一意遮掩此事,想从佛道之内探询,只是缘木求鱼,必须另觅他途,所以当初我选择离开慈航,既要找寻九忏之秘,也要用我的方式来弘法传道……”

眠茶道:“我离寺后,到处找寻相关资料,拜访了很多学者,去了很多图书馆,意外认识了不少人,最后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意外发现了一条线索,就是当初的地藏和尚之所以被遗弃,还有他之所以勇力过人,都是因为他有兽族的血统,说得明确一点,地藏和尚就是个半兽人,只不过我不能肯定是哪个部族?兽族血统是多是少?是强是弱?”

“……阿弥陀佛。”

眠日首座低诵一声佛号,这条线索大出他意料之外,若早知如此,要解谜就有线可循了,而慈航众僧更面面相觑,一个半兽人入慈航静殿为僧,这种事情在现今是无可想像的,但几百、上千年前,天晓得那时候的风气如何,悠久的时空变化,历史早已证明,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师弟你得此线索,这才前往北地?”

“差不多吧,既然知道地藏和尚有兽族血统,这多少算得上是一条线索,我就想来北地看看,也许那些非人者部族,会对这位奇僧有多点记载……坦白说,这只是一个期待,还真算不上追本溯源,毕竟地藏和尚自幼便被本寺收养,在我们这里剃度出家,北地距此何止万里,能有什么他的屁记载?”眠茶道:“但我运气不错,一份记载中提到,当年的事除了天灾,更有人祸,灾民会沦为灾民,固然是因为莫名天灾,可在那之前,当地早已兵祸多年,战争持续了很久……”

这条线索一附加上去,立刻就有人想到了新线索,眠日与胡燕徒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古战场!”

“……说得不错,多年兵祸,如果没有痕迹留下便罢,要是有什么蛛丝马迹,能历经千年而留存,肯定会成为古战场遗迹……万人被屠杀的血怨之气,战场的兵凶之气,我就尽量挑符合这线索的地方去,顺便藉此修行武道……你可以说是机缘,也可以说冥冥中有天意,要我将尘封千年的往事重揭于世,总之,在各处古战场修练的我,意外找到了九忏灾地。”

眠茶耸耸肩,道:“也不是完全意外,毕竟,如果不是这一路的寻觅,我不会特别把目标锁定在北地,要是我不来北地,就不会发现传说中的九忏灾地……一切都是因果牵引,所以我说冥冥中自有天意……”

“那么……”东方恋雪问道:“当年的九忏灾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场神秘的天灾,真面目是什么?我很好奇是怎样的救赎,才能拉一个手染数万血腥的罪人上极乐世界?还有,我更好奇,地藏和尚杀掉几万人……花了多少时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纪录啊!”

不尊重的口气,引起慈航众僧的怒目而视,连眠日也皱起了眉头,但随即他听出了这问题之中包含的深意,为之一震,愕然转头,先望向东方恋雪,再望向眠茶,也问道:“多久?”

眠茶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从文献纪录上来看……七天七夜。”

“……这么久?”眠日愣了一下,半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下去,苦笑道:“也难怪,几万人……是要个几天几夜的……”

在场众僧都不解首座为何在乎这个不相干的问题,只有几个明白人听了出来,一场持续几天几夜的大屠杀,必然惊动四方,更别说慈航静殿当时若是率领大队救灾,别说有人杀上几天几夜,就算只是几分钟,都必然令高僧们有所感应,到场查看。

七天七夜,别说慈航静殿的队伍有所察觉,就算要从本部调来大批人马,以最强战力降妖伏魔都够了,惨案没理由能一直持续……这个线索,只有一个合理解释,就是惨案发生时,慈航静殿因为某些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阻止,或者,慈航静殿压根就不想阻止,甚至主导着此事的进行……这样说来,眠日就可以理解,为何此事会被当成是禁忌封锁。身为戒律院首座,他清楚佛门普渡世人的光明,也晓得在这片光明之下有怎样的黑幕,慈航静殿为了能够延续传承,确实干出了不少黑事,如果给当众掀出来,后果不只是颜面扫地那样简单……碰触到这一层,反倒让眠日首座不晓得自己该不该问下去,或许就此打住才是聪明之举,那些已经逝去千年的东西,有否必要将之重掀开来?不过,这个困惑很快又坚定下来,眠日意识到,自己既然执掌佛门戒律,就有责任面对这段历史,这是自己所不能逃避的……“师弟,当真……牺牲了那么多人?”

有些不清不楚的问话,眠茶能够理解其中包含的沉重,为此他只能再次苦笑,“或者,师兄你可以不把他们当成人,这样或许能让你好过些……”

“人命怎能不当人命?师弟这话未免……唔,是兽人?”眠日一下意识到这个可能,九忏之地若位于北疆,那遭难者很可能不是人类,是其他种族,不当成人命看待就有合理解释。

但深思一层,就觉得也说不通,若是其他种族遭受天灾,慈航静殿没理由大举派人来救灾,这事可不合理,再者,哪怕慈航静殿这边,不好界定其他种族的命算不算人命,可在神佛之前,众生平等的口号可不是乱喊,一个残杀其他种族生命的人,绝不可能被引渡西天。

带着心中的疑惑,眠日再次望向眠茶,眠茶待要开口,忽然表情一变,“佛法无边,但凭机缘,师兄,这回似乎是你们的机缘不到啊……”

众人不解其意,却看见不远处陆云耕正朝这边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兽人,眠日连忙一挥手,示意众僧撤除金刚法阵。

开完会回来的陆云耕,直接说了会议的结果,熊族的大圣者雪科夫,因为有事耽搁,一时还赶不来,由他座下的几名亲传弟子代为掌军前来,针对眼前巴吐城地下的危机,熊族希望各族先放下仇恨与歧见,齐心将危机化解。

东方恋雪扬了扬眉,笑道:“化解?怎么化解?大家彼此握个手就好了吗?还是要都挑选一个牺牲者出来自捅?如果是要玩自捅,这回不用我下场了吧?”

“你就省省吧,已经捅过一次的人,就算再多捅几次,也没有什么价值。”说话的是狼族族王,会议完毕后,他与陆云耕走在一道,特别过来这边与东方恋雪见面,虽然明知道这个人类狡诈百出,但若要和人类打交道,狼王觉得他只信得过陆云耕和东方恋雪……这实在是种很怪的感觉,但也就只有这两人,能让交手过的兽族都服气。

“你最好别忘记,你身上还欠着我兽族的血债,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轻易,所以你最好保住自己的命,等待我们的清算。”

“是是是,难得狼王兴致大发,愿意加入想要小弟性命的漫长队伍,请依照苦大仇深的程度,到队伍尾端排队去吧。”东方恋雪道:“熊族的提案是什么?想要趁机当兽族至尊吗?”

“熊族并无意于此,他们想要称霸的话,早就可以有所行动,眼下有亡灵军团的祸事,随时都会爆发,当兽族之王要面对这个重担,压力太大,是最差劲的称霸时机,熊族不会干这类傻事,他们之所以跳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怕祸延雨林,连他们也不能幸免,出来快刀斩乱麻的。”

狼王道:“雪科夫圣者据说是替全体兽族,求取精灵的圣物,用以大范围袪除尸气,估计明天傍晚能够赶回来,至于巴吐城那边,结界法阵还能撑到明天中午,我们四族与你们人族,分别负担一角,以五芒星阵的形式,在结界崩解的瞬间,重新施加上封印。”

“咦?这样子好吗?五芒星阵确实是许多魔法阵的基本,也能够驱动很多强大的魔法,但以你们兽族和我们现在的人力,哪凑得出足够的优质术者?没有法力强大的术者开阵,参与者的专业知识也不够,这种结界有什么意义吗?很快就会崩了吧?”

“只要能撑上半天就可以了,我们在中午阳火最盛的时候开阵,阳火对尸气有抑制作用,把他们困在地下半天,待雪科夫圣者赶回,就能协助他们压制尸毒,此后就都是我们兽族的事,与你们无关,而作为你们协助的报酬,我们允许你们平安离开,今后以三星葱岭为界,互不侵犯。”

这个宣告,等于是让人类放弃三星葱岭以北的所有帝国领土,虽然说巴吐城毁掉后,帝国在三星葱岭以北已无寸土,但这样的宣告,绝对是种侮辱,稍有血性的人都受不了,不过,由于陆云耕没开口,其他人也不方便跳出来骂。

陆云耕和狼王都看着东方恋雪,等待着他的反应,几秒后,东方恋雪笑了起来。

“……所以我就是喜欢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省事很多,不用说都能明白我想要什么。”

这话听来像是一句丧权辱国的允诺,却也只有明白人,才听得懂这话真正要表达,却又不能被外人听懂的意思。

狼族之前被东方恋雪狠狠摆过一道,最清楚什么和平约定,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因此这回口中提着熊族所倡议的互不侵犯约定,眼中流露的不以为然,已经代表了他们的立场。

不仅信不过和约,也信不过熊族,明天正午说是五族合力,齐心封印,其实恐怕就是熊族翻脸动手,高举屠刀之时……自然,狼族这边也不打算束手待毙。

“雨林本就不属你们,这个条件对你们已经很宽厚,你们有这样的默契,那是最好不过。”

打过招呼,眼神之中,已经能够确定很多事情,作出无声的约定……“哈哈,狼王说得好,我也觉得没什么比默契更重要呢,那就照这样做吧,我代表我家老大答应了!”

……明日正午,翻脸动手,各找生路……杀熊族!

第十九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普洱

经熊族的强势安排,狼、虎、豹加上人族,竟然破天荒要联手消灭殭屍军团!

豺狼虎豹、狼心狗肺环伺下,这计画肯定有鬼!而这鬼赫然是女鬼契拉东赞!

东方恋雪精心安排的多重脱身伎俩一一被识破,众人仅得保命,还落得各散东西。

东方有幸和凤香共同逃命,而凤香果然带来天大的幸运!威力强大的神秘飞天逃命武器……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想办法逃命,不用劳烦你了……”

震天价响声中,东方恋雪就这样被载上了高空!

第一章 天命所归.神佛护佑

与狼族达成无声默契,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看来这样简单,陆云耕等都佩服东方恋雪,能这么无声无息地与本应是敌人的狼族完成沟通,但东方恋雪脸上只有苦笑。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你们该往深处想一层的。狼王与我们私下密约,要对熊族动手,那你们觉得,他们会通知虎豹两族?还是不会呢?”

“这个……”陆云耕道:“我觉得狼族该记取教训了,不过,兽族似乎都不太会记住教训,恐怕还是会通知吧……”

“肯定会!”眠茶断然一句,他身为僧侣,实在不想整天冷笑,但提到此事,他确实很有冷笑的冲动,“兽族素来自私自利,对自己人还崇尚义勇,对其他部族就是便宜占到尽,如果要和熊族动手,狼族肯定会和虎、豹两族打招呼,拖他们下水……”

胡燕徒道:“这没什么意义吧?虎豹两族的指挥系统整个崩溃,今天大家都看得明白,战斗力根本是渣,就算找了他们,又能起什么作用?”

眠茶冷笑道:“便宜这种东西,多捞一点是一点,没有兽人会嫌多,就算虎豹两族的战斗力是渣,一下翻脸闹起来,多少也能牵制熊族,减轻狼族的压力,于狼族有利,甚至,这两族要是给熊族灭掉,狼族便可接收他们的地盘……”

胡燕徒道:“大家现在都绑在一条线上,虎豹两族若亡,狼族独力更难支撑,只会给熊族像扫垃圾一样扫掉,这么浅显的道理,狼族难道看不出吗?”

“夏虫不可语冰,对一群只能看到明天的物种,指望他们为了下一季的未来担忧,你这要求太高了。况且,熊族的作法向来奇怪,他们要的是秩序,却从不建立自己的霸权,若照往例,熊族不吞灭任何部族,要是虎豹两族极度势弱,熊族反而可能扶持狼族……”

眠茶冷笑道:“狼族要是想占这便宜,不但会连络虎豹两族一同动手,还可能把虎豹两族要动手的消息,先透露给熊族,让熊族……”

说到这里,眠茶的表情一沉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众人不解其意,就听东方恋雪笑了起来,“大师终于发现了,狼族可以把虎豹两族卖给熊族,当然也可以把我们给卖了,所谓联手的默契,其实就是屁……坦白说,熊族如果是出来重建雨林秩序,身为雨林秩序破坏者的我们,首当其冲,是必除的目标,放过谁都不会放过我们。”

陆云耕道:“我有点不太理解,熊族要对付我们,这是必然的,但有必要对付另外三族吗?别的不说,眼下大敌当前,僵尸之祸迫在眉睫,在这节骨眼上内哄,只会令僵尸群坐大,熊族不会不明白这道理吧?”

“当然明白,所以他们难得地作出妥协,把所有人集合起来,要先设法解决僵尸的问题,然后再……唔,其实老大你问的也没错,我一直觉得,那些熊族好像不把僵尸兵团放在眼里,没当这是威胁……”

东方恋雪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熊族兽人的态度,特别的傲,那和其他兽族得势时候的霸道不同,那种傲不是刻意摆出的高姿态,他们好像把我们、把其他兽族都看成虫蚁一样在蔑视……这是一种长久处于高位,习惯俯视所养出来的气质,普通暴发户一时培养不出的。”

众人频频点头,别说是眠茶、陆云耕,就连慈航众僧都深有同感,熊族兽人的姿态之高,匪夷所思,东方恋雪说“视其他部族为蝼蚁”,这点尤其获得众人共鸣,哪怕与熊族没什么机会交谈,都会对他们那种冰冷的眼神印象深刻,似蔑视,又有些不对,因为人不会特别花时间去蔑视蝼蚁,这纯属浪费时间……

“熊族随便派支部队出来,都是成片高阶,这种战力连帝国也要傻眼,说强确实是强得惊人,但……要用这样的实力,去蔑视僵尸兵团的存在,不把契拉东赞的威胁放眼里……似乎不太够。”东方恋雪皱眉道:“我估计,熊族还有更深的实力未现……”

陆云耕道:“我听说,他们的圣者雪科夫,非常厉害,还有一件超级神器猎妖枪,可能……”

“可能吧,雪科夫大名鼎鼎,还有眠茶大师亲自挂保证,肯定是厉害的,但我始终认为,熊族的依恃不只是个人武力,可能……从那些古老神庙里得到了什么好处。”东方恋雪道:“多说无益,横竖距离翻脸还有点时间,我想去搜集资料,试探一下熊族的反应。”

试探敌人反应,这不算什么稀奇作法,但熟知东方恋雪为人的陆云耕、胡燕徒,知道他每次去试探,都会把对方气得暴跳如雷,七窍生烟,如果是在两军对垒的时候,让东方恋雪这么去搞搞,看看那些熊族会否气到打破那种冰冷轻蔑,倒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可在这节骨眼上……

“……还是我去吧。”陆云耕道:“你身体都这样了,再有点什么闪失,你就真的没命了,不能老是让你一个人独担风险。”

“唉,要是可以,我也很想躲在后头,让你们去冒险啊,但如果让老大你来替我的话,我相信你可以全身而退,熊族未必能把你怎么样,可你也同样拿他们没办法,不可能气到他们失去理智,也拿捏不住那个分寸,那还不如别去!”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这趟不能只有我自己一个去,老大、老胡,咱们三兄弟一起出动,去看看那些熊兄熊弟,愿不愿放我们离开吧。”

之前东方恋雪屡屡独扛风险,陆、胡两人都觉得不是味道,现在有个机会能与之并闯,两人都没什么意见,觉得早该如此,便推着东方恋雪的轮椅,前往熊族大营。

“喔,眠茶大师,你不用等我们,可以继续把非人者的故事说完,我们回来以后,找其他人问了抄笔记就行。”

临走之前,东方恋雪抛下了这么一句,令眠茶摇了摇头,又笑了一笑,“聪明人就是麻烦啊……趁着还有时间,我继续把事情说完。”

“且慢!”

众人正等待眠茶继续讲述九忏旧事,却忽然听见眠日一下喊停,纷纷错愕望去,只见眠日面上阴晴不定,若有所思,就这么愣了半天,这才开口,“真的不是?”

没头没脑的一句,令众僧皆坠五里雾中,难解首座之意,有些脑筋灵活的,已开始思索这会否是某种禅机,就只有眠茶晓得他的意思,苦笑摇头,“真不是,至少……大部分都不是,剩下的,就算起初是,后来恐怕也不是了,但无论是与不是,他们认为自己是有基本人权的,你是想说他们没有吗?”

一句回答,令眠日首座呆若木鸡,指间拨着念珠,忽快忽慢,显示心情复杂,好生迟疑难定,好半晌之后,这位正直的戒律院首座,肩膀颓然垮了下去,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唸了一声佛号,却满是无奈之情。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眠日首座茫然抬头,迎上眠茶的目光,他身为戒律院首座,素来勇于揭露种种黑暗面,秉公处理,绝不徇私舞弊,九忏之事是佛门禁忌,他早有心揭开这层黑幕,让冤屈得以昭雪,令事实还诸天下,但没想到……师弟会扔来这样一颗大炸弹。

神佛是不会错的,但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来论对错的,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对错是毫无意义的……

眠茶的表情,看来满是苦涩,眠日此刻多少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个师弟在北地一直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了,照理说,一个主动离开慈航静殿,外出闯荡,寻找机会的男人,就算不是充满野心,至少也是很有企图心的,这种人得了绝世武功的传承,应该要回来建功立业,退可争取一堂一院之主,成立自己的派系,进可脱离慈航,在江湖上开宗立派,占有一席之地……这些事眠茶都没干,却跑去巴吐城协防,捞了个民族英雄的头衔,然后就此沉寂,基本上再没听到他什么具体消息,慈航静殿每每谈及,高层总觉得莫名其妙,不解那个性烈如火的眠茶,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尘归尘,土归还于土,此事已过千年,既然千年来都是如此,也就不用特别把它揭开了……”

眠日摇了摇头,往事既不用提,剩下来就只有眠茶的九忏式,据说眠茶这些年来未曾收徒,自己也不可能要他将神功默写交出,或是直接传授在场的金刚武僧,既不能提,此事便不用继续了。

“师弟……”

“师兄有何指教?”

“九忏之事不论,有些话……我仍想劝你几句。”眠日首座道:“你蒙我佛特别眷顾,赐与诸般神迹,甚至还广及你身边的追随者,隐约已经有了门徒的雏形,这或许是因为你传承了九忏之秘,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理由……”

“惭愧,师兄,事情并非你想……”

“天命之人,负有某种使命在身,因此得神佛眷顾,身边广现神迹,这一类事不算少见,佛门中偶有不肖之徒,加害这类天命之人,这固是佛门之耻,也是天命之人的考验,不过……我慈航静殿可没有这样的事,只要我掌戒律院一天,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你无须为了明哲保身,埋没你的才能,这也是抛弃你自己的天命!”

“师兄,我还真的不是……”

“你想必也留意到,你的那些追随者,沾染到佛力,能以之自生神通、行神迹,但未得正式引导,心魔易于滋生,我暗自观察,他们动武时开口佛敌,闭口真理,正是已受心魔所侵,步入歧途的征兆……你从不正式出来带领他们,行使力量,出发点是为了他们好,怕高调行事,引来佛门关注,惹火上身……”

眠日道:“可如今,你已经不能再逃避下去,这局势需要你的力量,你的追随者更需要你出来带领,为他们照亮前路,引导他们走上正途,完成你的天命,师弟,你既决定挺身而出,引导那些兽人脱离本族,就代表你的天命之刻已到,你迈出了第一步,就别逃避,继续将这条路走下去吧。”

“师兄!我的追随者中,有兽族,甚至可以说九成五以上都不是人类。”眠茶目中闪过一丝厉色,“这样也没有关系吗?慈航静殿可一直将与北地异族往来视为禁忌的!”

“隔阂来自于陌生与不理解,慈航静殿虽对北地异族顾忌诸多,可从未明文禁止弟子前往北地传道,否则焉能容你到今日?况且,不管慈航静殿的立场如何,我佛只渡有缘者,无分贵贱贤愚,师弟你前来北地,在兽族中广开人脉,又蒙天赐神通,这就表示北地兽族机缘已至,师弟你以有为之身,普渡众生,兽族又如何不在众生之内?”

眠日首座双掌合十,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弟你已逃避得太久,再不回头,更待何时?我等不辞万里远来北地,岂非白走一趟?”

眠茶闻言一震,错愕不已,“师兄你……你……你竟是为此而来?”

“只恨不能早到一步,及早将这话告诉你……”眠日首座遥望向巴吐城位置,叹道:“而今大祸将成,我等未必能够阻止,枉为佛门弟子,真是汗颜,若此难祸延南方,失控无解,还不晓得有多少无辜人命要遭殃……”

眠日首座说话同时,周身萦绕起一层淡淡光晕,不甚强烈,也不是他苦修得来的琉璃宝焰,而是最基础,没有附加效果可言的佛光,还若隐若现,几乎就快没有,和其他高僧展现神通时候的庄严法相,简直不能比。

然而,这却是在没有任何刻意运使的前提下,自动生出的佛光,尽管佛典中有言,但教心有慈悲,佛光自生,一切神通变化自成,可在如今的慈航静殿……甚至整个佛门,都已经没有人能作到。所谓“怀大悲心,佛光自现”,已经成了空话,甚至是神话一句,却在这样的情形下,让众人再次见到传说。

“……师兄。”

眠茶着实感叹,虽然慈航静殿早已不是过去的那种纯净状态,僧人们只顾着作生意与捞好处,但……始终还是有些人不一样,有眠日这样的人存在,证明慈航静殿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而且……如果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眠日的出现与带来的激励,会否就是天意所示?是神佛在指示自己前路方向……

眠茶这边,觉得好像获得了天启,但另一边,东方恋雪三兄弟,正在熊族大营中闹个喧扰纷纷。

之前胡燕徒、陆云耕还没有很留意,这次接触,东方恋雪的眼神暗示、言语指点,让他们能从其他角度,更精确地去掌握敌人实力。

兽族使用的兵器,通常是长兵器,充分发挥其力大无穷的优势,把握一寸长,一寸强的原则,使着大刀、战槌一类的重物,重力量而轻技巧,即使不用长兵器,他们本身的兽爪就比什么利刃更具杀伤力,或是用一些戴在掌上的钢爪,以这样的形式来强化自身,至于人类这边所爱用的刀剑,在兽族并非主流。

不过在熊族这边,却是几乎个个都佩挂刀剑,刃宽且厚,利于劈砍,很适合兽族的战斗风格,而且,这些熊族勇士每个都散发一种训练过的架势,那些刀剑佩带在他们身上,绝不是摆设,更令陆、胡两人啧啧称奇的,却是他们身上居然还散发着一股气机,像是人类修练功法之后发出的那样。

一直以来,兽族无法修练人类的武功,主要就是指各式各样的内家真气,毕竟,外门硬功和招数不难学,姿势模仿更是容易,可兽族与人类内在脏器、筋络都不同,如何能学人类的内功?兽族的自我锻炼,也都是种种外家武技,把本身的大力与速度加倍强化,就直接抵过人类练上二三十年内功所得的力量。

可这些熊族勇士的身上,却散发着内息反应,这就令胡燕徒与陆云耕不能不惊,要是熊族已找到方法,修练人类的内功,对人类而言,这可能是一场不逊于兽族僵尸之祸的灭顶灾厄。

“……但这么一来就能合理解释,为何兽族的高端战力全集于熊族了?内外兼修,熊族的战力理所当然凌驾于其他兽族之上。”东方恋雪没给这个发现吓住,很快开始分析新的资料,“不过,要凭这样去平掉那群僵尸,这还不够……而且,这并无法解释,为何熊族不称霸,只维持秩序?修练内功可无法抑制生物的,要不然,慈航静殿就不会变成慈航静殿文化有限公司了。”

“少扯有的没的。”胡燕徒反唇相讥,“没合理解释的事情多着了,眠茶师叔一站出来,那么多的兽人全部叛离本族,跟着他去干了,这种事情合理吗?普天下就有些事情是没得解释的,你认为不合理,只因为它不合你的理。”

东方恋雪笑道:“嘿,老胡的话有点道理,我同意一半,不过要略作修正,不是事情不合我的理,是我还没找到合理的方式去解释……但最后我总会找到的,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

带着这样的信心,东方恋雪三人进入熊族的帅帐,面见熊族的统帅。熊族的熊王此次并未亲征,圣者雪科夫被奉为神明,平时也不参与族中政务,此次出征是由雪科夫的弟子来统军。

雪科夫扬威兽族数十年,指点兽人武技无数,但真正记名在座下的,只有被称为七大勇士的七个,以熊王为首,却不仅限于熊族,虎豹狮狼各有一个,各自依照其所长,传授一套量身订做的武技,显示雪科夫卓然成家的宗师风范,在兽族中是流传甚久的佳话,此回七大勇士来了五个,全在帅帐之中,席地而坐,见了陆云耕三人进来,并不起身,也不打招呼,虽是静静地坐着,却形成无言的威迫,陆云耕三人都感受到那股敌意。

“搞什么?这算什么?包围我们,要相杀吗?”

“哈哈,老胡,不用急躁,有话可以慢慢讲,我们可不是特别要来这里找事的。”

东方恋雪和胡燕徒一搭一唱,白脸黑脸扮得极佳,胡燕徒雷霆震怒时,怒意透过兽王刀散发,化为无形刀罡,朝周围散发出去,兽族的五大勇士运劲抵挡、化消,时间虽短,却已足够让东方恋雪判断出他们的修为深浅,尽管这五个兽人的力量,都只是高阶的程度,不过他们抵抗刀罡各有自己的一套,手法巧妙,内息迥异,竟是五套不同功法,加上他们精气神饱满,均臻上乘,东方恋雪敢断言,当真打起来,哪怕没有狂化,他们也不会输给普通的地阶武者。

五大勇士对人类非常没有好感,对三人态度冷淡,其中的虎与豹,明显在压抑着出手的冲动,当东方恋雪提出“既然明日正午才动手,我们没必要留在这里,可以离开吧?”,这两名勇士首先跳起来,大叫着不行。

不动声色的人会很麻烦,一问话就气到跳起来的人就没什么难处理了,东方恋雪以言语挤兑,在没有必要的情形下,扣着人不让走,莫非熊族包藏祸心,想要把人类给宰光?如果真要动手,与其等到被利用完之后才翻脸,还不如现在就拼个鱼死网破。

这是再明白也不过的挑战,虎、豹两名勇士立刻就想要拔刀动手,看得出来,因为虎、豹两族如今的惨状,他们将这笔帐都算到眼前人类的头上,比其他的师兄弟更坐不住,而不待他们动手,胡燕徒、陆云耕分别跨前一步,气运全身,散发出的气机,足以让任何兽人明白,这边也不是好欺负的。

要是真动手破脸,有人就会很伤脑筋了,五大勇士之中的熊,站出来喝退两名师弟,以最起码的礼仪,客气表示熊族不屑耍阴谋诡计,既然说了要合作,就是真的作这打算,不会学人类那样出尔反尔,口是心非,如果人类这边信不过,尽可离开,熊族绝不阻拦,只不过一众慈航僧人,关系到明天封印的成败,要是这么走来走去,担搁了时间,最后耽误大事,后果太严重,所以其他人可离开,慈航众僧则必须留下来。

东方恋雪扬了扬眉,还真想不到兽族对人类的企图,居然是聚焦在慈航众僧身上?另一方面,他也暗叹己方的人能力不足,如此重要的讯息,竟没能在早前的交涉中探查出来?要不是自己特别来这没事找事,逼出熊族的底线,恐怕现在众人还懵然未知,后头与熊族交涉,定然进退失据。

“哈哈,那些大和尚不是军人,是来这里采药兼观光的,也是我们重要的贵宾,要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全死光了也赔不起啊,不如这样如何?我们留下担保品,保证他们明天正午准时出现,绝不误事,如何?”

敌我双方都搞不清楚,东方恋雪能拿出什么保证品来,陆云耕更担心东方恋雪又亲身涉险,留下来当担保品,那可万万不行,下意识地拦挡在东方恋雪身前,不料,东方恋雪的筹码,再次让所有人一惊。

“遮日那王的研究成果,如何?当初遮日那王牺牲一堆兽人当素材,搞出的三种药剂,最终的成果在我们手里,这东西我们其实留着没用,于你们却有大用,要不我们作个生意,你们放我们离开,我们用这东西当担保,事成之后,我们合作研究那些药剂,如何?”

遮日那王之名,对兽族有非同小可的影响力,即使是对熊族也一样,听到有遮日那王遗留的研究成果,熊族这边一阵动,却还是那名熊族勇士最为理智,质疑根据情报,当初狮族送出的研究药剂,东方恋雪已经当礼物交给三族,由虎族族王保管,后来沉入巴吐城地底了,东方恋雪手上如何还会有货?总不可能无中生有吧?

“呵呵……果然有备而来,熊族的情报力不差啊,不过呢,有些情报是你们不知的唷。”东方恋雪笑道:“试管、药剂、箱子上的封印,这三件东西都不能造假,否则必被发现,可是……对试管里的药剂份量,就没那么大的要求了吧?我事先倒出了一半,给他们一半,自己还留下一半……怎么样?要交易吗?虽然只有各半管,不过拿来分析研究,还是一样可以喔。”

此言一出,连胡燕徒都想跳脚,当初和三兽族谈判,东方恋雪从交出箱子到让兽人开箱,自己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箱子里的事物,委实没想到东方恋雪过手抽水,还玩了这一招!

在场兽人闻言,纷纷跳起来痛骂人类卑鄙无耻,东方恋雪照例是不以为意,把这些“批评指教”当成赞美来听了,唯一所在意的,就是五大勇士的反应,特别是那名熊人。

看得出来,遮日那王的遗产,对熊族也很有诱惑力,他们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但到最后,那名熊族勇士还是拒绝了东方恋雪的提案。

“无疑我们对这交易很感兴趣,但到最后,我们只能选择拒绝,在这个时间点上,任何条件我们也不能妥协,这是圣者给我们的命令。”

“哎呀呀,真是遗憾啊,本来还以为熊族通情达理,我们能有个友好的开端呢,但既然熊族不赏脸,我们也没必要在这自丢面子了,老大、老三,推上轮椅,我们走吧!”

“他妈的你说谁是老三!”

“且慢!”

在胡燕徒的怒骂声中,那名熊族勇士出声叫住东方恋雪,道:“人类,你要交易,总要拿得出货来,你的货呢?”

“哎呀,别开玩笑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随随便便带在身上?雨林这边治安又不好,我就算不怕强盗抢,也怕贼惦记啊!”

“如此说来,你不是根本交不出东西?手上没货物,也敢来找我们交易,你这摆明是诈欺,拿我们寻开心来着?”

熊族的勇士露出不悦之情,其他的兽人看来情绪更坏,都已经是明显的杀意了,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仍能忍着不动手,可以看出雪科夫对他们的压制,还有这位兽族圣者一声令下的分量,不过,东方恋雪照例是不把这威胁当回事。

“哈,交易也有先收钱才交货的,你当我们人类没事都把全副家当带身上,整天等着和人交易吗?”

“交意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你一开始说的可是担保品,你压根拿不出来,有什么资格与我们谈交易?”

“这有差吗?反正……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交易啊……”东方恋雪诡异地笑道:“对于口口声声大义为名,只想要整碗端走,没得妥协的人……或兽,本来交易就是没得谈的。”

第二章 阴阳造化.无中生有

东方恋雪三人的试探之行,看似一无所获,却在离开的时候,有了一段小插曲,那名狮族的大勇士,眼看三人将要离去,压抑不住自身的怒火,站起来表示人类全都是只会耍嘴皮、没实力的奸滑之辈,嘴上本事了得,手底功夫不堪一击,只能算是渣。

在外交场合,碰到这种三岁小孩等级的挑衅,连胡燕徒都懒得搭理,但看这名狮族勇士腰间佩的长刀,又薄又长,似乎是走突刺轻捷的路子,与传统兽族的战斗风格不同,这多少让胡燕徒有些跃跃欲试,只不过,那个狮族勇士后来的话,却让胡燕徒、陆云耕一头雾水。

“人类就是没种兼没用,我鄙夷你们这些没种的东西!特别是那个叫西门朱玉的贱种!更是贱种中的贱种!”

听了这串怒骂,陆云耕和胡燕徒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成了迁怒的对象,当年遮日那王的霸业,被西门朱玉会同西方各族所阻,更连带造成狮族衰败,这名狮族兽人对人类怀恨在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西门朱玉那臭贼死得早,没胆子,如果他有那么丁点的勇气,就该多活一段时间,与老子一战,让老子亲手斩下他的人头喂狗!这些年里,老子最痛恨的就是人类,凡是碰到人类,定斩不留,已杀了三百二十四人练刀,有老有小,要不是圣者有过严令,今日我就让你们血溅当场,祭我的宝刀!”

对于这兽人公然叫嚣斩杀老弱妇孺祭刀,胡燕徒和陆云耕都感义愤,要不是因为场合不对,真想立刻就出手教训这狂徒,但眼下不是适合撕破脸的时候,经过考虑,陆云耕还是扔下一句。

“在我看来,欺负弱者,并不能显示强者的强大,只是一种愚蠢和自以为是的满足,面对真正的强人时,不堪一击……西门朱玉虽然已经身亡,但我保证,将来会有人代替他,让你知道厉害的。”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马上得到旁边的连声拍掌,很可惜不是来自兽人,当陆云耕转过头去,就看到东方恋雪在那边,眼睛笑咪成一条线,高声叫好……别人鼓掌还好一些,看到东方恋雪在鼓掌,陆云耕也不知为什么,首先想到的,就是幸灾乐祸这个词,跟着就是一种自己马上要倒大楣的感觉。

当三人离开熊族营帐,胡燕徒略微不满地抱怨气闷,觉得这趟谈判一无所获,白跑一趟,还听那头臭狮子大放厥词,偏又不能出手斩人,烦闷透了。

“哈,虽然是闷了一点,但要说一无所获,也未必喔。”东方恋雪笑道:“老大,两次接触,你对熊族高层的感觉如何?”

“嗯,确实都是非凡俊材,只可惜,对我们的敌意真是明显,过深的种族仇恨,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化解的,我敢说,要不是雪科夫对他们有严令,他们一定会冲上来把我们撕碎,从这点上,我觉得他们也不是不在乎那些僵尸,要不然,雪科夫不会对他们下严命,要统合各方势力来对付僵尸。”

陆云耕摸摸脑袋,苦笑道:“不过,等明天的封印处理做完,他们会不会落井下石,兔死狗烹,顺手把我们都干掉,这点就很难说了,东方你觉得呢?”

“熊族说过,只要我们帮着明天的处理,事情结束就任我们离开,旧事一笔勾消,条件是不能再回来惹事。这些家伙又都是子,学不来口不对心那一套,从他们的表情、眼神来看,他们确实打算遵守这个约定,毕竟这是雪科夫下的死命令……”

“那你也认为他们可以信任?却又为何我觉得你仍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因为就算一切看起来没问题,却还是有隐忧……”东方恋雪苦笑道:“兽族从来就不和人类讲什么信用,现在他们之所以会守信,是因为雪科夫下了命令,但这命令要是改了呢?如果这命令有了变化,他们还会守约吗?”

陆云耕一震,道:“你是说,他们的圣……”

“我什么也没说。”东方恋雪瞥了附近走来走去的熊族士兵一眼,“随便诋毁圣者名声,后果可是很严重的,现在多说无益,照原定计画做好准备,明天不管发生什么,都照样应变,兵来将挡便是,喔,对了,老大,有一点要特别提一下,你最后的那个呛声,呛得很棒,给你赞一个!”

“这个……有什么特别需要夸奖的吗?老胡平常挑衅敌人,我从没见你夸奖过他……这该不会是一种反讽吧?”

“哈哈,你多心啦!”——

正午时分,各大兽族的队伍,围绕着巴吐城遗址的方圆数十里拉开,各自驻守一方,依照熊族所提供的法阵图形,分别据守,虎豹、狼、熊围成三角之势,人类则被安排在中心点,也就是巴吐城遗址的正上方,这个地点有够糟糕,东方恋雪得知这安排时,表情扭曲了一下,活像是膝盖中了一箭。

“……嘿,本来不是说百五星阵的吗?怎么临时变成这种样子?这个新安排真的是有够烂,不管怎么看,那边好像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拒绝?”陆云耕皱眉道:“我们应该也可以拒绝这个安排吧?”

“喔,这点我还真不知道咧,原来我们还有得选吗?别傻了,顶多就是二选一,看看你是想没法活着回去,或者立刻就死!各兽族对我们可是一直磨刀霍霍啊!”东方恋雪道:“况且,他们提出来的这个法阵布局,还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我想拒绝都无从说起……难怪特别有限定,谁都可以离开,就是和尚们不行,妈的,他们打一开始,就是冲着和尚来的。”

东方恋雪望向阵地的最中心,在原本巴吐城城主府的位置,慈航众僧与眠茶正在那里结阵,连胡燕徒都跟在旁边,他诵经结阵的本事不行,但怎么说也是和尚出身,在这种慈航子弟大团圆的时候,多少能帮忙打打下手,而陆云耕这个俗家弟子就不行了……

“有点奇怪……熊族从雨林边境,大老远跑过来,却一开始就针对我们,冲着和尚而来……他们没可能一开始就晓得我们这边的状况,其他兽族也不可能掌握得到,所以,要嘛是他们阵营中还有个智囊或二号人物,抵达战场后,立刻根据情势,做出判断与布局……不过昨晚没见到这样的人物……”东方恋雪露出忧色,“要嘛就是……敌人的情报力更胜我们一筹……这就很糟糕了……”

陆云耕点头道:“确实不妙,但都已经来到这里,这些事情多想无益,见招拆招吧,况且,以你的个性,既然踏入别人的安排,相信你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的。”

“嘿!老大你这句话……我爱听。”

东方恋雪微微一笑,他确实不是没有准备,此刻由曲子所率领的魔门小队,正潜伏在附近山头,透过魔法装备,远远眺望这边的情况,数十里之内的大小动静,全部在他们的监控下,尽管他们不会参与战斗,不过只要他们能够帮忙情报监控,这也就是帮大忙了。

在东方恋雪的左耳,此刻正戴着一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魔法装置,把曲子那边说的每句话传过来。这东西是天妖早年的改良作品,原型机据说是由数千年前的大炼金术师兼大学士索尼开发完成,代号苹果,又因为是夜观三颗明亮的流星,得到创作灵感,所以还有一个别的代号,但设计图传到天妖手上,天妖觉得此名不祥,伤信害义,故而弃之不用,暂未定名。

天妖非常看重这个魔导器的潜能,据他的说法,如果能进一步完善设计,在普天下广建基台,将这魔导器的潜能发挥至极限,它的影响力将会超越魔门全盛期,达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高点……很可惜,这件东西在天妖手上,始终也没机会真正完成,天妖出关后不知所踪,东方恋雪更成为唯一的传承者,这回拿来和曲子同用,尽管联络距离有限,短短数十里,比不上那些千里传音、传形,但这装备的运作原理,与世间各种魔法、武技、神通迥异,至少在天妖这块金字招牌掉漆之前,东方恋雪相信小叔的保证,这东西绝不可能被人窃听。

此刻,靠着曲子的报告,方圆数十里的兽族动向,尽在东方恋雪掌握中,至少从这些方面看来,兽人还没有什么异动,尚算安全。

东方恋雪不自觉地望向凤香,昨晚陆云耕提过好几次,希望在开战之前,先把凤香送走,到安全的地方,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但倔起来的凤香全然不可理喻,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想被当成累赘来看,好像如果在这种时候离开,就等于是废物一件,死都不肯答应,还扔下话来。

‘别以为一个个是什么大魔法师、地阶武者就了不起,外头那么多兽人狂化起来,地阶战力根本不值钱,你们这些大块头在乱军之中,不见得比我一个小女子安全到哪去,要说危险,大家都是一样的。’凤香道:‘所以,别说我在这里就特别危险,而如果觉得我是累赘的话……大家不妨拭目以待,我发誓不会拖累大家,说不定……我这个小小女子,还能给各位大将军一点惊喜。’

凤香的宣告,可没法让陆云耕安心,他很想让东方恋雪带着凤香离开,毕竟这两个一重伤,一个是女流之辈,在战场上太过危险,但东方恋雪认为,要是少了自己在场应变,众人届时恐怕更加危险,况且此刻在兽族的监视下,离开的人等于落单,熊族虽说得好听,和尚以外的人类可以自由离开,可是兽族的信用没人信,要是一落单,因此遭难,那就真的太糟糕了……

被这么一说,陆云耕只得打消念头,将凤香带在身边,至于凤香的狂言,尽管没人当真,但东方恋雪却不敢这样看,这个女人有多大的潜能,自己再清楚也不过,别人以为她只身一人,又没带材料,又没有地方躲起来制作东西,翻不起多大风浪,自己却晓得她有微缩空间的技术,这几日她睡得特别早,一个人躲到独立营帐去,每天早上又脸有倦容,说是没睡好,还明显有使用提神药物的迹象,这百分百是利用晚上的时间,躲起来不知干了什么……

(她就是忽然推出一台雷神之矛来乱射,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种场合,雷神之矛也无法力挽狂澜,重型机台中看不中用,她不会那么脑残,真推出这种东西来吧?还不如弄出能提升个人战力的东西……)

东方恋雪脑中思索,却没什么机会和凤香打招呼,而这边的诵经声响起,封印仪式已经开始了。

兽族这边的术式体系极为粗糙,远远无法和人类的魔法文明相比,就连摆设结界法阵,也不像人类的法阵那么细致、复杂,简单得让人直摇头,要说有什么长处,就是这边的术法之路强劲而直接,当慈航众僧开始诵经,附近三处山丘上,逐渐亮起光芒,强大的魔力,源源不断向中央汇流,那种异乎寻常的强大,令以眠日为首的众僧极为吃惊。

虽然魔力运用的技巧简单粗糙,但涌来的魔力如同江河,沛然强劲的程度,像是具有累世修为的高僧,而且运转之际,还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味道,以人类的角度来评比,绝对是大魔法师中的佼佼者,以兽族的魔法水准而言,很难想像是怎么一下冒出这许多大魔法师的。

眠茶喝道:“别大惊小怪,也别那么容易就给吓倒,兽族祭司要有那么厉害,早就统一世界了,这些不是祭司的力量,是妖兽之力,兽族这边向来都是利用妖兽来发动魔力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僧细加析辨,发现那些魔力中有股狂暴气息,果然是兽非人,之前以为是兽人术者所为,将这看成是理所当然,如今仔细一判别,立刻察觉这之中的不同。

金刚法阵外的东方恋雪,也从曲子的报告中得知状况,兽族的魔法运用,体系与人族相差很大,并不是靠兽人自身的魔力,而是召唤出各类妖兽,再用赶驴推磨的方法,赶着妖兽来发力,兽族祭司只要控制住自己召唤出的妖兽就可以了,虽然这种术式体系,有妖兽失控脱逃或反噬的隐忧,但在魔力强度上绝对大占优势。

慈航众僧诵经结阵,佛力与魔力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虽然汇流,却没有融合,只是顺着魔力引导,流经地上预先画好的刻印,点亮地面的法阵,然后要将这法印打入地下,也多亏有眠茶、眠日两名强手作主将,否则单单戒律院的僧人,施法并非所长,又如何能驾驭这等庞大的魔力汇流?如何能将之凝聚,归于法阵之内?

这道大日佛印,在佛门伏魔诸法之中等级相当高,甚至还因为过于刚强霸道,被认为偏离佛门正道,此刻结合众多大型妖兽的魔力,汇流成形,佛印的本质有些走样,但雄强猛霸的灭魔天威,较原版只会有过而无不及,这一道充满真火阳气的佛印打下去,地底下的邪祟之物沾着了,别说是压制,本身生命力稍微弱一点的,立刻就会被焚灭烧尽,化为灰散。

正因为大日佛印极阳至刚的特性,众人才相信熊族想要消灭僵尸的用心,动了那么强的伏魔手段,任何人都没法弄鬼,一道佛印将带有太阳真火的炎劲打入地底,足可将地下的僵尸群镇住几天,等圣者雪科夫带着精灵那边借来的圣物赶回,净化尸气,就能慢慢消此大祸……

佛印真火打下,底下的染毒兽族,恐怕有一两成会抵受不住,直接化灰消失,有鉴于基数太大,遭到波及的估计也有几千兽人,这点参与各方都心中有数,只是事已至此,也顾不得这种问题了。

诵经足足花了大半个钟头,慈航众僧一面汇集众力,一面观察着地下法阵的运作,等待着天时的到来,最后,这一刻终于是来了,闭目中的眠茶、眠日同时睁眼,十指飞快结印,舌绽春雷,口吐真言。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大日轮转,真火封魔!”

齐声一喝,地面上的佛印图形骤然放光,巨大能量汇流其中,像钻子一样往地下打去,地底的法阵已然失效,这股真火之力穿透地层,势如破竹,数十米的厚度一下被打穿,就像不存在一样。

眼看真火之劲透入地下,即将扩张开来,重新构筑巨大佛印,将地下的兽兵网住,但一股惊人的热能,却在此时涌来,与真火之劲撞个正着,一下将真火吞噬。

眠茶、眠日首先感知到这变化,错愕难当,这股四方汇流的真火能量太过巨大,不是人力能够抗拒,更别说反过来吞噬,只有天地的自然之能才可做到,刚才那一下,他们感知得很清楚,并不是什么强大术者在底下破解,而是一股岩浆洪流急速涌来,太阳真火打入岩浆之中,被炎流吞噬,这才造成术式截断。

巴吐城地底并无炎流存在,之前探测也没发现,这道岩浆洪流到底从何而来,委实耐人寻味,而岩浆的涌出,虽能吞噬掉真火劲,可吞掉了这么强大的真火之劲,岩浆绝不可能维持平稳。

“不好!”

“出事了!”

术式中断,慈航众僧和外围的兽人都察觉不妥,但真正能感知到具体状况的,也只有眠茶、眠日两人,他们立刻判断出来,吞化太阳真火之后,地下的岩浆马上就会大爆发,无论是对地上的人类,或是地底僵尸,挨上一下,便是毁灭性的灾难。

事发突然,当下也没什么好选择,拔腿逃命就是唯一方向,眠茶、眠日急忙下令,全速往外撤离。

在外侧旁观的人们,虽然不太清楚详细状况,但看慈航众僧这等大祸临头的表现,总还是知道危险的,当下也顾不得别的,拼命朝外头跑去,其中东方恋雪最为省事,就是逃亡都有人负责帮他推轮椅,让他得以有时间聆听曲子的报告。

‘少主,四大兽族都有异动,虎、豹、狼调动队伍,看样子是要反过来对熊族动手,熊族那边的情形很古怪,他们好像新接到什么通知或命令,主事的几个大勇士,全都在那边愣住……’

曲子的报告,让东方恋雪心里犯着嘀咕,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是己方这边所遭遇的异常状况,让熊族的那五大勇士为之傻眼,那倒也罢了,最怕他们不是被此事吓到,而是发现情况有变,拆了什么锦囊密令,被里头的命令吓到,那就非常糟糕了。

‘少主,熊族动了,军队分成数路,置三大兽族于不顾,看这样子,是直扑你们这边而来,杀气腾腾,来意不善。’

这点已不用曲子报告了,东方恋雪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惊人的杀气,熊族那些家伙一从呆愣状态中惊醒,立刻就发出这么强烈的杀气,直逼而来,东方恋雪百分百肯定,他们是开启了锦囊密令一类的东西,获得了新指令,而有这资格对它们下令的,当然就只有圣者雪科夫一个。

(真该死,果然被我料中,什么此间事了,就不计前仇,任我们离开,全是鬼话,雪科夫压根没打算放我们走路,之前对弟子下严令,也只是欺敌必先欺己的手段,现在是利用价值没了,图穷匕现,要动手了!)

不过,东方恋雪仍有些想不通,熊族直奔人类这边而来,却置三族兽人于不顾,这是何意?以距离、位置来说,熊族还没冲到这边,就会先撞上三族兽人,这是非常莫名其妙的安排,难道锦囊密令中的指示,三兽族不足为惧?但看他们着急抢攻的积极性,怎么看也不像会中途罢手……还是说,熊族另有安排,有什么后着来对付三族兽兵?

(难道……)

东方恋雪脑中冒出一个可能性,就为这个可能,令他冷汗直冒,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来自地底下的变化,本来大量岩浆吞没掉纯阳火劲后,就像把一个炸药库扔入火山里,连锁爆破撼动岩浆,即将要剧烈喷发,但忽然之间,这股沸腾的能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不曾存在过。

诡异的情形,也只有真正的强人才能感应,眠茶、眠日所感应到的东西,远较东方恋雪为多,在那股性的能量消失之前,他们先察觉到空间裂痕的出现,这裂缝出现得很快,一出现,立刻吞掉那一股岩浆洪流,开来的力量虽然强大,可一旦被引到别的空间去,对本来的空间自然就没影响了。

发生在另一个空间的大,眠茶、眠日本来都应该感应不到,但空间裂缝并未关闭,从那裂缝之中,他们不但感应到炎流的沸腾,更还感受到一股极为熟悉的玄阴之气,那是传说中冥府的悠悠黄泉,冰寒阴森,染沾无穷怨念,封冻一切生机。

空间缝隙的另一端,显然正是冥界地府,至于这道似曾相识的玄阴之气,会由谁来掌控,眠茶与眠日都能够联想得到,而尽管连续的炎流威力惊人,可是在冥河源源不断地冲刷下,炎流阳火被逼住,无法扩散,阴阳之力僵持不下,成了一种恐怖的能量平衡。

巨大的能量变化,会影响质量变化,甚至是物体本身的性质变化,阴阳造化衍生万物,在这相生又相克的两股能量对撞中,有些东西无中生有,自虚无之中诞生,迅速吸收能量,凝化成形。

那是………一具,一具崭新的!

重塑,在魔法中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一回事,不管是魔法师或是炼金术师,都有特殊技术可以重塑,但里头的高下之分,有若云泥,制造普通人和造出各种特殊的代价肯定不同,再者,利用既有的血肉残骸来重塑,和完全无中生有,这之间的难度也是天地之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眼前发生的事,很明显是敌人的布局,一直处于生死之间,无法脱困,未能真正复活的契拉东赞,利用佛门阳火圣印、冥府玄阴邪能,来为自己创造一具新,真正复活。重塑牵涉的技术极广,千门万派,眠茶、眠日不能尽知,也不晓得契拉东赞新生的这具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魔法的铁则是等价交换,动用那么强大的能量,重塑出来的成品肯定非同小可,而这具能够负荷这么强的能量,并反过来将之吸纳,也正证明了它的强悍。

地下爆破的危机解除了,但这不是什么好事,相反的,更大的危机即将出现,重生后的契拉东赞,威能会到怎样的程度?没有人可以估计,而整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熊族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正如东方恋雪所料的最差情况,连片魔法阵发动的彩光,在三族兽人进攻的前路上出现,形成魔力屏障,阻挡他们前行。三族兽人早有动手的打算,附近区域他们之前都搜索过,还布了岗哨,想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一直自信安全,但要藏大军虽是做不到,可如果藏上十多名大祭司与祭司,这样的精锐战力,以他们的技术要搜出来,同样也是没可能的。

由于要避免被发现,来自僵尸兵团的这些大祭司与祭司,没能准备太多,只能仓促间布下结界壁,阻挡三族兽兵的前进,而这些急就章铺设的结界壁,维持时间也有限,不可能挡千军万马太久,然而,他们很快便得到了支援,一股新生的玄阴之力,有若洪流,注入他们体内,令他们输出的魔力骤强,转眼之间,结界壁增厚逾倍,阻断了三族兽兵的前路。

同一时间,在急撤的人类眼前,一支数十人的熊族小部队,也及时截在他们面前,断绝生机。

第三章 黑龙扬威.兽旗飘飘

当熊族军队一下子出现,人类这边多少有些讶异,因为熊族并不以移动速度见长,从他们原先所在的位置,赶来拦截,照理不该这么快就出现,所以这支部队多半是一早就埋伏下来,藏在附近的。

作为伏兵,数目不宜太多,但眼前这支小部队,不过寥寥二三十名,人类这边连慈航众僧带普通士兵,可有将近百人,哪怕寻常兽人的战力远在人类之上,可这边有几十名慈航武僧,更有眠茶、眠日这样的大高手坐镇,熊族就这样一支小部队,送来塞牙缝也不够,这不是白白牺牲吗?

胡燕徒皱眉道:“熊族打什么主意?想牺牲这批人,拖慢我们的速度吗?”

“不可轻敌。”陆云耕道:“熊族掌握兽人高端战力,那搞不好是一支高阶小队,还可能都会狂化,如果是这样的话……”

两人是分别推着东方恋雪的轮椅、牵着凤香在急奔,脚下快跑,口中说话,半点不耽误,但说话的声音却是所有人都听得到,如果那是一支全体能狂化的高阶小队,就要当成二三十名地阶战力来看,这样的力量,足可将人类这边截留,甚至扫平。

“他们未必……”胡燕徒原本想说,狂化对的伤害极大,这些熊人昨天才狂化大战僵尸兵团,似乎不太可能今天又来狂化,可转念一想,天晓得熊族对己方的重视程度有多少,如果是不惜一切,誓歼人类,那别说狂化,就算要这些熊族勇士玩同归于尽,或是拚着玩妖化,他们都有可能去做的。

“嘿!会狂化的高阶小队,我还宁愿碰到这种的咧……”东方恋雪忽然开口,声音中满是苦涩,他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大事不妙,就看到那支小队忽然立起了一支大旗,最上头飘扬的不是普通布旗,而是一面闪着鳞甲彩光,以龙皮制成的特殊旗帜。

人类对北地情形所知有限,大多不知这面旗帜有什么特别,只晓得龙皮难得,不过雨林内的兽族全都知道那个传说,圣者雪科夫在武技大成,步入地阶的那年,独自进入龙,凭着一双钢铁般的拳头,将一条黑色飞龙活活打死,剥下龙皮,制成独一无二的龙旗,自此之后,这面龙旗所到之处,如雪科夫亲临,各兽族无有不从。

“……我们的面子很大啊,人家留下锦囊给徒弟,本人亲自埋伏在我们这附近,一看我们要跑,就自己出来堵人。”

东方恋雪阴沉的一句,听得懂的人无不脸色大变,居然是兽族圣者雪科夫亲临,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形下,换一个较为友善的气氛,众人可能还有参见武道前辈的敬仰,但现在……这就和丧钟被敲响没有两样。

熊族的队伍来得好快,每个成员都有相当的实力,转眼间就来到面前,他们没有坐骑,却扛着一个大竹椅,六个熊族兽人一起抬,每个都有着高阶的实力,而稳坐在这张大竹座上的那个熊人,自然就是圣者雪科夫。

对于这位兽族圣者,凡是在北地活动的人类,没有哪个没听过他的威名,但真正见过他相貌的,却少之又少,现在亲眼目睹,多数人都吓了一跳。

熊族的体型,在兽族之中算高大,但因为手脚较一般的兽族为短,样子实在不是很好看,然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个年老熊人,皮毛黯淡无光,有不少地方甚至毛都干枯脱落,出现严重脱水的样子,如果以人类的情形来比喻,活脱就是半具干尸,如此狰狞可怖的模样,几乎就是兽族中那些年老患病,被弃诸荒野的将死兽人,哪里有半点兽族圣者的模样?

只看这一幕,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感觉,就是无怪雪科夫要躲着不见人,因为这等奄奄一息的病弱样,如果让族人看到,势必对这位圣者失去敬意……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如是想,特别是参加过华尔森林之战,亲眼见过天妖身躯变化的几个人,雪科夫如今的模样,就与天妖当日惊人的相似,倘使雪科夫也有天妖那时的同等力量,今日众人就注定只有全军覆没这个结果。

“你……你也走上了炼体之路?”

最有资格开口的,自然是曾与雪科夫激战过的眠茶,他的开口,也确定了这个年老、病弱的熊人,确实就是雪科夫,而竹座上的老兽人,原本气息奄奄,像是已经昏迷过去,对外界的事情理也不理,但听见眠茶的声音,年老的兽人握住扶手,陡然一下睁眼,威厉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所有人被他看到,心里都是一下发寒,说不出的恐惧。

“……很久不见了,人类的小友啊。”

雪科夫的声音,听来异常疲倦,没有那种濒死的虚弱感,却也说不上中气十足,让人想起冬眠中的老熊,沉稳而舒缓。

“这几年里,在雨林之中,你是我仅有的几个期待,我本以为再次重遇,你会成长到让我刮目相看的地步,日前听说你振臂一呼,成万兽族集体反乱,投奔你旗下,我想说你能干出这样的事,必有着不凡的信心与实力,怎么现在看起来,你反而不如当年了呢?”

两军阵前,出言贬低对手,这是很平常的战术,但这话出自兽族圣者的口中,份量就整个不一样,大部分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眠茶潜修多年,在雪科夫眼中,居然不进反退,更不如当年了……

“期待?别搞笑了,你那时下手可没留情过,老子能活下来,全是靠老子自己的能耐,可不是你的什么狗屁期待!”眠茶道:“当年的你虽然老,却霸气无匹,不是这么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这些年里,我料你必能踏足天阶,但没想到会那么快,更没想到你会选择炼体之路……真是奇了,这条妖之路真有那么大魅力?那么多条路好走,偏偏就有人喜欢走这路?”

听得懂这些话的人不多,因为天阶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词,听得懂这话意思的没几个,但只要是听得懂的人,都是一副世界末日到来的表情。

这个反应不算夸张,因为众人一直以来的认知,就是雪科夫之所以那么厉害,只因为他是北地百万兽人之中,唯一一个拥有地阶战力的,再加上狂化与神器相助,爆发起来的实力,能够往上再提升一阶,与人类的天阶强人一争短长。光是这点,已经足够让人高山仰止,但所有人确实都疏忽了一点,就是雪科夫登上地阶,已是距今数十年前的往事,几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雪科夫仍在苦练与进步,人类武者能够取得突破,他当然也可以做到……

此刻,所有人脑中都冒出一个共同问题,如果雪科夫已经上了天阶,再加上神器猎妖枪与狂化之能,这样的实力岂非天下无敌?

胡燕徒、陆云耕面对绝顶强人,都想往前跨进一步,陆云耕希望替剩下的人争取机会,减轻压力;胡燕徒则是希望争取敌人的注意,毕竟面对这样的强敌,纵然战胜无望,也要奋力一搏,追求一下最后的武道灿烂,不枉此生……不过,在行动之前,他们接到了东方恋雪的信号,坐在轮椅上的他,悄悄打了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而这确实很有鼓舞作用,因为哪怕面对超乎想像的强人,他们仍是相信,这个兄弟从来不冒失,无论到哪里、做什么,手上都会暗扣着几张牌,每每总让敌人意外……或许,这次也不例外……

“……能叫得出炼体之名,足见你也正在登天的路上,不枉当初我对你抱有期待,若我兽族之中,能再多几个如你这般的人才,今日的情形就不同了,但你徒知登天之名,却不晓得天外有天,真是可惜……”

雪科夫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孤寂与遗憾,夹杂在周围几十里战场的震天杀伐声中,听来格外不协调,那些从山上冲下来的熊族勇士,这时也先后抵达,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投入战场,而是在外围散开,把这边来个完全包围,将战场留给雪科夫圣者。

要是等包围网完全了,众人想冲出去就真是没有可能,陷入必死僵局内,但在此刻,也没有哪个人敢妄动,生怕一下妄动,就成了首个牺牲者。

“……听说,人族新进出了许多后起之秀……”

雪科夫的目光从眠茶身上移开,扫过在场的其他人,最后停留在陆云耕等三人的身上。

“就是你们几个搅得雨林天翻地覆?年纪轻轻,有这么大的能量,确实也是异数……但这真只是你们的一己之力?还是有别只手在后头推动?人族的水向来深,这点我从前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啊!”

“哈哈哈,久闻兽族圣者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威仪堂堂,见识不凡,让我一见就想上去拍马屁啊!”

接在雪科夫的后头开口,东方恋雪的突然说话,让敌我双方都是一惊,对面的兽族尤其向他怒目而视,认为这个无名小卒没资格与圣者说话。

“熊族以秩序维持者的身分自居,每次出来,都是要维持雨林的安定,我们人类的存在,确实是当前雨林的**根源,熊族要拔掉我们,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要消弭祸端,当真只能兵戎相见,不死不休吗?如果圣者肯给个机会,我们可以退出雨林,将雨林从此让给兽族,这样雨林的秩序得以维持,又不用新造成死伤,彼此双赢,如此岂不甚好?”

东方恋雪笑道:“至于我们在雨林内所造成的损伤,这个好办,我们为了表示诚意,愿意肩负起赔偿责任,兽族有好处拿,我们可以活着回去,各取所需,总好过杀光我们,兽族除了解口气外,什么实质好处也捞不着要有意义吧?”

一开始,东方恋雪承诺要退出雨林的时候,陆云耕和胡燕徒都大吃一惊,想要出言阻止,因为兽族放众人一马,让众人离开雨林,和众人主动与兽族议降,退出雨林,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后者要负政治责任,如果此事成真,众人那怕是活着回到帝国,都要被问斩!还会遭千夫所指,青史唾弃,代价太大了!

不过,听到东方恋雪说什么赔偿,两人心里反倒定了下来。还有可能做到的事,就有可能冒着风险去执行,但压根就不可能做到的事,话说得那么满,根本就是存心胡扯,既然东方恋雪要鬼扯,必然有更深的用意,不擅长言词的两人,索性闭嘴不言,任他自行发挥。

“……你就是那个东方恋雪?”

“喔喔,圣者知道小的贱名,真是小人三生有幸,祖坟都快冒烟了,我代我那命贱的老爸,向圣者磕头谢恩了,圣者万岁万岁万万岁。”

“……油嘴滑舌,故作痴愚,人族居然出了这样的厉害脚色,也就难怪我兽族被玩弄于指掌之上,完全给牵着走了,三族败得不冤枉……”

雪科夫瞥望向东方恋雪,后者依旧嘻皮笑脸,肆无忌惮地说道:“整个战场,所有人都是站着厮杀,就圣者和我是坐着,如此巧合,岂非缘分?既然有缘,何必非要打打杀杀的?干脆大家来做点生意,我以全家性命做担保,绝对让圣者心满意足,肯定比找那群臭烘烘的腐烂僵尸要值得喔。”

……虽然已经有部分人查觉到这点,不过东方恋雪当众点出,还是造成敌我双方的震惊,特别是熊族这边,他们作梦也想不到,圣者居然会和那些僵尸勾结,第一反应就是敌人污衊,不少熊人本能地回头,望向雪科夫,想得到圣者的澄清与否认,但却被一记铁拳狠狠猛敲。

出手的兽人,是跟在雪科夫身边的铁卫,由雪科夫一手调教,对圣者的崇敬之心,远非旁人可比,他们出手如风,重拳教训那些动摇的族人,“混帐东西!敌人一句话就令你们动摇了?圣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熊族,一切都是对的!岂容你们怀疑?”

挨了这一下重打,那些熊人像是清醒过来,再次怒瞪向人类,这些前后反应,落在东方恋雪眼中,让他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

(雪科夫与契拉东赞的勾结,底下那些熊族显然不知情,这也正常,勾结僵尸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更是与虎谋皮,注定将来会破局的,如果不是雪科夫够强,能动这主意,其他人怕是连勾结的念头都不敢有,但他们是怎么搭上线的?我能利用这些状况吗?)

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东方恋雪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不惊不乱,笑道:“如何?圣者大人,我们能提供给熊族很多好处,保证比那票死僵尸能给的更多,不管为了圣者自己,或是为了熊族的千秋大业,与我们合作都有利无害的。”

“哈哈,果然伶牙俐齿,不过做生意不只是靠口舌,还要看实力,有几分货,叫多少价码,你觉得……你能提出什么让我心动的条件?遮日那王的遗产,我若与契拉东赞合作,要多少有多少,况且……你觉得我们当真在乎那些废物?”

雪科夫缓缓从竹座上站了起来,虽然仍是那副老朽之躯,却自有一股莫名威势,刹时间,周围环境同受影响,风声骤停,地面沙尘却无风自扬,抬头望去,那个年老的兽人一下像是高大了许多,一双眼睛像是冷电似的,被扫到就是一阵阵心悸。

“你对雨林知道多少?对兽族知道多少?对我熊族又有多少了解?”

雪科夫连声问话,东方恋雪没有一个答得上来,虽然硬掰也能扯出一堆,可是雪科夫质问的口气,让东方恋雪产生怀疑,也许……自己搞错了不少东西,有关于熊族的判断,可能从基础开始就是错的……

“……我们已经忍得太久,再也忍无可忍了!”雪科夫发出一声震天雄吼,朗声道:“从今日起,我熊族将要挣脱长久以来的束缚,建立属于我们的霸业!我等同族,今将奋起!”

怒然吼喝,化作一道狂风,席卷四面八方,飞沙走石,将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落在远近的熊族耳中,激起他们的豪情壮志,纷纷发出吼啸应和,一时之间,周遭几十里都是熊吼之声,虽然比起狼嚎虎啸,这声音不是那么威猛,但里头满溢的豪壮霸气,却令人动容。

东方恋雪仔细析辨,总觉得这些吼声中,有一种被压抑许久,终于得到解放的怨气,虽然自己不明白为什么,但恐怕……熊族长久以来的旁观与蛰伏,不是自愿平淡,而是受到什么压抑,想动却不能动的结果。

(有必要继续争取时间,距离术式发动,怎么都还要一下……奇怪,照理不该要那么久的,难道有什么意外变故?或是什么人从中作梗?)

心里略有几分焦急,东方恋雪预备再次开口,但敌方却已先发制人,自竹椅上站起的熊族圣者,在椅前竹架上迈出数步,一伸手便取来那支龙旗,微微一晃,旗帜便迎风招展,哪怕与龙体相比,这面龙鳞战旗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可是在雪科夫的手里,战旗就像重新得到了生命,仿佛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随时都会飞冲出来。

战旗威势慑人,更让所有人生出错觉,好像雪科夫随时会发动攻击,下一击就要针对自己,本能地全神戒备,严加提防,但东方恋雪却肯定,自始至终,雪科夫的目标一直都是自己,天晓得自己是干了什么好事,引得这位兽族圣者如此注意?可怜自己连地阶都不是,又没表现出武学潜力,被盯上实在很倒楣……

“人类!你胆敢在我面前说这许多话,我很好奇你的底气何在?是因为你另外有伏兵或是暗着吗?可在绝对的力量之前,这些无谓的小伎俩,又真的救得了你们吗?”

雪科夫淡淡说着,握着大旗的手,蓦地一紧,筋肉整个突起,灌满了力量,任谁都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爆发性力道,跟着,众人眼前一花,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手,那杆大旗已经消失,破空飞起,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线条,直射向天的另一端。

看似简单的一掷,没有多少人看得出其中奥妙,但眠茶、眠日这样的识货之人,却从大旗破空的尖锐声响中,感觉出这一击的厉害。扔大旗上天,任一武者都能做到;射速很强,拉出直线,这只要力量强大,要做到也不难,可雪科夫这一掷的破空声中,有轻微的爆裂声响,这就是兽族独有的运劲之术。

兽族不似人类,无法练气,所以他们的武技,都是走强化自身力量,催迫潜能的路子,只要把自身的兽力完整发挥出来,就比人类练上几十年的气更强大,而劲道的变化有许多种,或旋转、或伏藏、或直冲,配合不同的劲道之变,衍生出各种兽族的战技,雪科夫这一掷的劲道中,蕴含着爆破的特性,并不是往前炸开空气,而是在大旗的末端爆发,形成巨大的推进力,让这杆大旗一飞冲天。

高明的地方还不只如此,大旗飞出时发出的爆响,由于速度太快,声音不大,可听得懂的人已经注意到,不是只发生一下,是一响再响,连绵不绝,将这大旗疯狂推飙出去,直落向远方。倘使这股连续爆破的劲道,不是用在掷旗,而是以自身手肘来发劲,爆发极速一拳,这一拳势将无可阻挡,遇神杀神。

眠茶还记得,当年与雪科夫交手,雪科夫一击十爆,这份能耐远远凌驾雨林任何兽族武者之上,但此刻一掷之下,鸣爆声连绵不绝,足见事隔多年,雪科夫踏上天阶之后,整个实力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龙旗一掷之威,震慑住所有识货之人,但除了震惊,多数人没有太强烈的恐惧,因为这一掷,目标不明确,落点也是远处,看来似乎是用以展示力量的一击,除了立威,没有其他意义,但……不见血的立威攻击,有何威势可言?

也就只有东方恋雪,才真正晓得这一击的厉害,当那杆大旗在连串细小的推送下,飙射飞出,他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几乎就要失声叫出,因为在那大旗飞射而去的方向,看似一无所有,其实驻扎着魔门派来的精锐小队,雪科夫的神通广大,更在想像之上,竟然察觉了他们的位置,直接做出攻击。

龙旗破空而去,高速移位的动能,让这杆大旗成了超级凶器,尽管只是一面旗帜,可承载着惊人的能量,落地所造成的冲击,等同是陨石自天而降……这可不是正常血肉之躯能够抵挡的。

一路刺穿空气飞飙的龙旗,没发出太响亮的破空声,可短短几秒之后,当龙旗消失在山的那一头,轰然崩响传来,小半个山头瞬间塌陷,无数粉碎山石落下,造成了惊人的破坏。

龙旗一掷,摧山破岳,展现恐怖的力量,让所有人明白,天阶是怎样的存在,被此吓到的不只是人类,多数兽族都给这一下震得不轻,外围的熊族部队中,有人自动分了出来,赶赴龙旗落处,要替圣者拾回大旗,而看着那边山头崩落的惨状,东方恋雪心里有数,魔门的小队就算没有全军覆没,也绝难全身而退,假若他们平安无事,曲子必会向自己打个招呼,但此刻……耳中所闻,就只有一片空白的沙沙之声……

(曲子……还好吧?这一击虽然厉害,但魔门之中各种保命技术……)

其他人东方恋雪倒也不在乎,魔门中人出来执行任务,哪有怕死的?但曲子正在那里,对于这名从小玩到大的同伴,她的安危状况,东方恋雪绝对有感觉!

不过,就算他想沉浸在悲伤与焦虑之中,敌人也不给他机会,雪科夫喝道:“伏兵已灭,你还有何作为?若有什么别的后着,尽管使出来!”

“哈哈哈,圣者真是爱说笑话,您随便拿支垃圾,往山里远远一扔,就说歼灭了一支伏兵,鬼才知道那里有什么?杀敌立功那么容易,怪不得兽族的军神、名将那么多,下次我小便翻蚂蚁窝,也可以吹嘘我一屠敌全城,堪称人类战神什么的……”

不能被敌人看破手脚,东方恋雪索性否认到底,来个大赖帐,魔门小队被灭掉,这等若剁去自己一臂,少了曲子的情报支援,自己伏下的后着,起码有一半被废掉了,然而,还有一个紧急撤退用的暗着,是眼前的唯一希望。

兽族将人类安排在诸山环绕的中心点,摆明不怀好意,东方恋雪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安危,都寄讬在敌人的遵守承诺上,既然要踏进敌人的安排设计,就肯定要在这里头,找到自己的安身之处,所以,慈航众僧诵经施法时,东方恋雪就另外准备了魔导器,开了一个旁支回路,将一部分的能量导入地下。

在普通的魔法术式中,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能量被另外引出,造成的多余消耗,比正常应有的耗能还要多几成,拖累影响之下,会造成整体术式的大崩溃,不过,这次的发动,并不是慈航众僧单独进行,背后还有四大兽族的联手发力,在这么庞大的能量洪流中,稍稍偷出一些来,应该还不至于造成太大的负担,而若当真造成整体术式大崩溃,封印计画失败,那就是赌输了,因为在东方恋雪的评估中,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这个封印计画能够顺利完成,太多的居心叵测,注定这只会是一次阴谋,不会是真诚合作……很遗憾地,这个预测命中了。

凤香打造的魔导器,接引能量,在地下布成一个隐形法阵,功能很简单,就是上头方圆二十米范围内的所有人,瞬间转移,有这么一记厉害后着,加上魔门小队在远处监控全场,提供定位座标,就可以成功从众目睽睽之下溜走。兽族在魔法干扰、屏障方面的技术很差,只要几方人马变成大混战,己方这几十号人,就可以在重重包围中成功走脱,再一次书写战场奇迹……

空间转移看似简单,“咻”的一下就变过去又变过来,其实却是难度很高,对定位精密度有很大要求的术式,这次为了怕打草惊蛇,东方恋雪没法事先侦查,预设接引的座标点,只能把这任务交给魔门小队,由他们确认实际状况,看看跳跃范围内哪边人少,就往那边跳……否则一不小心,又陷入重重包围之内,岂不糟糕?

算盘是这么打的,但意外状况也始终是存在的,东方恋雪怎么都没想到,最不该出问题的魔门小队,居然一开始就给敌人拔掉,如今没有指向座标,只着头皮胡跳乱跳,数百米的范围内,跳到哪算哪了,好在这附近地形自己还略有了解,转移到断崖上或泥沼中的可能不大,就希望别那么搞笑,恰好转移到乱战的兽人军中或僵尸群中,那就真是找死了……

第四章 苦海无涯.圣者天威

如果是对上别人,东方恋雪还很想呛声几句,然后离奇在对方眼前消失,将敌人气个半死,还留下一辈子忘不掉的深刻回忆,不过碰上雪科夫压阵,东方恋雪就不想让人有防备,趁着己方所有人还挤成一团,悄悄发动转位,要一下传送出去。

没让任何人发现,东方恋雪悄没声息地发动了魔导器,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应该要发光运作的魔导器,就像故障了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东方恋雪不动声色,再次发动,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仍是全无反应,东方恋雪面色如常,也没有哪个同伴知道他所做的事,唯有他自己晓得,整个计画至此已完全崩溃了。

“……怎么了?还没法行动吗?年轻的人类,你既然以足智多谋的形象深入人心,现在该做的,不是一直死坐在那里发呆吧?”

雪科夫语气中的嘲弄,有种猫捉老鼠似的信心,东方恋雪顿时明悟,自己的打算已经被敌人看破,甚至还被敌人给破坏,只不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疑问升起,东方恋雪忽然感应到,正后方众人适才施法之处,有一股极度冰寒的气息,正从地下缓缓往上浮,距离虽远,却已极具压迫感,而这份气机之强,甚至超越地阶……

“原来如此,兽族不擅长魔法,自有人擅长,人果然不能没有朋友啊……”

东方恋雪叹了一口气,自己唯一错算的地方,也是最致命的地方,便是没有算到熊族与契拉东赞联手,这个误算实在太大,自己安排的退路,虽然算得上巧妙,却无论如何,都不够格在契拉东赞之前班门弄斧,以这贱人的能耐,一眼就能识破自己的布局,随手将之破去,还能令自己毫无所觉。

(破解是怎么破的?直接废去整个地下法阵吗?她做得到,可是动静必大,不可能我一无所觉,多半还是以拆引线的手法,破去法阵与魔法器的连结,换句话说,法阵仍能发动,只是魔导器没用了……契拉东赞快出来了,这家伙本来就是地阶中的佼佼者,走了一趟冥界,九重狱火日夕焚烧,又塑体重生,现在多半已是天阶……被两大天阶联手夹击仍生还,这种鸟事我可想都不敢想……)

面对必死之局,哪怕另一个选择蕴含高风险,眼下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了,不然等契拉东赞现身,那就真是连最后一点机会也没有。

东方恋雪冷笑道:“嘿,老兽头,别以为嘴巴张得大就赢定了,熊族在我眼中可没什么了不起啊,信不信将来哪一天,我会塞屎进你嘴里的?别说我们这么多人,只我一个,你就未必抓得住。”

“哈哈哈哈……真有趣,已好多年没听见人类对我这么说话?还有吗?”雪科夫大笑道:“你的转移法阵已被破去,重重包围之下,你们又能到哪里去?”

“记着你现在的话!也好好记住,人类不是好欺负的。”

东方恋雪一句说完,整个身形陡然变淡,竟然就在轮椅上渐渐退色,消失不见,吓着了周围的众人,更令雪科夫为之一惊,之前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资料,可从没提到他有这一手,难道他还藏着什么个人用的魔导器,一见无法集体逃脱,便撇下同伴,自己开溜了?

在场也有人抱持同样想法,认为东方恋雪自己偷跑了,不过慈航众僧除了疑心这点,也还存着另一个问题,就是东方恋雪的这一手,竟然没有任何魔力波动散出,无迹可寻,恐怕连那些专门堵截传送魔法的结界也奈他不得,如此神异玄奇的技巧,实在让人大开眼界,而且……慈航众僧隐约感觉到,东方恋雪的这一手,和佛门神通有些相似……

封禅九忏.阿兰若行!

初学成还未能真正掌握的技巧,东方恋雪被迫在人前使用,争取一线生机。高阶对天阶,这么大的差距,东方恋雪可不敢在雪科夫面前玩轻功,哪怕自己的脚未伤,也没有什么用,估计才一动就会给对方擒住,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不动不跳,直接从座位上发动阿兰若行,破入空间,这才有可能让雪科夫阻止不了、拦截不到。

不过,能破入虚空是一回事,想在虚空之中高速移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东方恋雪能够化入虚空的时间很短,又不会那种瞬息千里的缩地术,想跑远都没有得跑,要是单纯消失一下,又在轮椅上出现,那就真是纯搞笑了,东方恋雪宁愿在众人面前暴露底牌,这么大的代价,为的当然不会只有自己跑,打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地下法阵。

蓄满了能量的转移法阵,早已随时待发,只是魔导器与之的联系被切断而已,虽然因此无法发动,不过,从遥控切换成手动,应该还是可以动起来,东方恋雪从轮椅上消失,下一秒就已透过虚空,进入地下,要接触转移法阵。

(雪科夫不是傻瓜,很快就会发现我的意图,要在那之前把法阵启动,否则就是所有人搂着一起死了!)

东方恋雪晓得厉害,半点时间也不敢浪费,而他一入虚空,马上发现另一个要命的问题,就是原本朝地表缓缓移动的那股冰寒阴气,似乎被自己给刺激到,开始高速飙来,最多十几秒之后,就会到这里来了。

“……他妈的,脸都不一样了,这样你也死追着我不放?大姊,做人不带这样的!”

口中抱怨,东方恋雪多少也知道点理由,自己破入虚空,化入虚数空间,这类形而上的所在,与冥界之类的异次元相通,形体的模样不再重要,是呈现灵魂的形态,除非往这上头动手脚,否则再好的易容术也没用。

(还是该想想办法,在这方面动手脚,否则对我很不利……)

想归想,眼下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东方恋雪一下闪身,已来到地下法阵,那最多距离地表只有数米,在这距离,如果雪科夫感应到自己的气息,一举手就可以把自己杀掉,逃都来不及,而自己的机会就只有一次。

“老东西!等着吧!”

东方恋雪直接将手上的魔导器,掷往地下的法阵,两者撞击瞬间,释放出刺眼的强光,浑厚的魔力更如拍岸浪潮般不住涌出,早已蓄满能量的转移法阵,瞬间发动,不过当魔力波动传送出来,东方恋雪暗叫一声不幸,自己的运气还是差了点。

(契拉东赞这个贱妇!做事果然很彻底,不光是断去了法阵与魔导器的联系,连法阵都做了破坏,一经发动,立刻就四分五裂了……不过,还不至于不能处理。)

东方恋雪应变奇速,从怀中取出一颗圆球,这是凤香应他要求所做的魔力结晶,整体功能听起来有点玄,不过具体一点的说法,就是强力黏着剂,只不过黏着目标不是实体物,而是即将裂解的法阵或结界,与其说是黏着剂,其实更近于安定剂,能作用的时间仅有短短两三秒,属于试作中的未完成品,但能够搞出那么逆天的东西来,普天下也只有凤香一家了。

魔力结晶一掷出,落在崩解的法阵上,本来正完全崩溃的转移法阵,骤然大放强光,异常刺眼,空间转移立刻运作起来,强光不仅吞噬掉东方恋雪,更往上影响着范围内的人,陆云耕、胡燕徒等人,还没有从惊愕中回复,便先后给强光吞噬,身影迅速消失。

“后生可畏,居然还有这一手!”

雪科夫骤见强光,有那么一下小小讶异,但很快便想通前因后果,冷哼一声,兽爪探出,速度一下飙至肉眼难见,不仅速度快,爪劲更形成狂风,集中在数十米范围内,哪怕他仍脚踏在竹架上,一步未动,也能在法阵完全发动前,把大部分的人给截下。

不过,误算不只是在人类这边发生,对熊族这边也是一样,强光出现不足三秒,忽然变得明灭不定,原本正在消失的人,也受到影响,身影一下清晰,一下模糊,这个复杂的状况,却意外令得空间变异,雪科夫的强劲爪风,大半失去效果,而在雪科夫变招之前,一道劲风从强光中飙出,直袭向兽族圣者。

雪科夫周围的熊族武卫,都由他一手调教,武力不俗,见着有人类强袭圣者,纷纷怒喝出手,要将这人类给截下,可是,劲风中一道电光闪动,不只将阻路的兽人全数殛得一麻,更加快了飙冲的速度,眨眼间来到雪科夫的面前,重掌化为刀,一刀直劈雪科夫的额头。

“好!”

雪科夫目中流露一丝激赏,反掌上举,与来者对拚一记,同一时间,转移法阵中豪光四射,被短暂稳定住的法阵,最终也难逃崩解的命运,但东方恋雪的努力并非无功,即使法阵崩解,仍发挥相当作用,法阵内的所有人遭到转移,只不过不是集体传送往同一位置,而是整个崩散开来,七零八落,如流星经天,散向四面八方。

传送的距离虽然远近不一,但最近的一个落点,也远远超出包围网之外,熊族的封锁线一下被突破,组成包围网的熊族战士,完全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等着圣者的下令,错失了最佳反应时间。

应该要向他们下令的雪科夫,仍站在竹架上,没理会人类的逃亡,整个关注的焦点,全在眼前的人类身上。如果要鼓劲,一举震开这个男人,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此刻臂上所感受到的力量,如涛频涌,奇特的劲道之变,起到滴水穿石的作用,让本来不算强的力量,透过迅速重叠、累积,化为一股摧山之力,这种奇妙的运劲法门,让雪科夫感兴趣,不想太早结束这一下对拚……

“你……真是进步不少……人类!”

“同样的时间,你进入天阶,我仍在地阶,这叫进步不少?”

能一掌逼住雪科夫的人类,在场的自然只有一个眠茶,打从东方恋雪凭空消失,地上法阵光动,他就已经心中有数,更晓得只要有一个雪科夫在场,哪怕东方恋雪准备的撤退法阵再神妙,也走不了几个人,因为雪科夫绝对可以在法阵发动前,将大多数人都扫出去,截留下来,所以若要众人成功转移,首要任务就是先牵制雪科夫,这一点……眠茶知道只有自己能行。

主动冲出法阵范围,扫开沿途十数兽族大将,眠茶大展神威,一掌如刀劈峰,镇住雪科夫,眼见所有人被传送撤离,眠茶心中暗叹,知道不会每个人都能平安,这种出了岔子的强行传送,不可能全部安全抵达,但……这也好过全军覆没了。

“……让这些人离开,能让你心无旁鹜吗?胆敢出手向我挑战,希望你做好了充分准备,不要败阵之后推讬诿过,诸多藉口。”

雪科夫直视眠茶,冷哼一声,“熊族养兵是为了作战,你们除了看戏,该有别的事情做吧?没有了指令,就连自行应变也不行了吗?”

这一段话,让正注意这边动向的远近熊兵如梦初醒,纷纷采取行动,分配人手,前去追杀逃亡的人类。

“……多争取到这几分钟,你觉得是有意义的吗?”雪科夫喝道:“这些年来你的进步,全施展出来,若你当真毫无寸进,今天你就要死在这里!”

“呸!老牲口,既然选择留下,就没打算能活着离开,拿这来说事,你欺老子贪生怕死吗?”眠茶喝道:“而我也奉劝你别掉以轻心,天阶不是稳压地阶的,战斗之中,变局万千,如果你真以为自己赢定,那不管今天你什么天阶、什么圣者,最后都会被老子撕成两半!”

喝声同时,眠茶掌上之力疯狂激增,那份聚少成多的滴水巨力,一下猛烈增幅,骤然将雪科夫压下,在力与力的刚强较劲下,一时就连雪科夫也似不敌。

“有趣的力量,无视等级之差,凭着累积,居然反过来在纯力量上占优势,这一手倒是新鲜,不过……后头还有其他的吗?”

让敌人占少许优势,是为了方便尽窥眠茶武功的全貌,但若再不发劲,底下的竹架与扛竹架的熊族武卫就承受不住,既不能再退,雪科夫的雄劲随即爆发。刻意压低了力量,以地阶层次发劲,爆发的力量仍是强猛难当,将眠茶施加过来的力量尽数弹回,他巨硕的身躯一下就被抛弹上半空。

一招失利,眠茶明显早料到这着,半空中几下筋斗连翻,卸去身上雄劲,没给抛远,还利用弹腰扭身的力量,如弓弦反弹,凌空再攻向雪科夫,双掌如两扇铁门般合起一拍,击向雪科夫的双耳,看似简单的一招“钟鼓齐鸣”,实际已动用了不世绝学。

九忏罪禅.一念痴迷式!

兽族的头骨无比坚硬,天生比人类练上几十年的铁头功还厉害得多,换作其他兽人,多半会选择硬挨一记,趁势给予敌人重击,雪科夫当年也做过同样的选择,更因此吃了暗亏,这一式表面霸绝刚猛,但使的全是阴劲,透体渗入,专门破坏、撕裂内部柔软处,要是一下给拍中,整个脑子瞬间就成一堆豆腐渣,最是阴损不过。

前次雪科夫挨了一击,凭着超卓武技与体能,没受什么实质伤害,却也给弄至头晕脑胀,短暂时间里脑子一片空白,让眠茶取得进攻良机,连串猛攻,威风至极,如今再逢旧招,雪科夫熊臂一转,万钧巨力,直接就将眠茶掀翻出去,击脑双掌眼看落空,眠茶半空回身,一下子急转起来,激旋如锥,疾刺而来,突破雪科夫的防御,双掌合并,一念痴迷式劲道不减,插向雪科夫的胸膛。

“嘿!果然有点进步。”

雪科夫不闪不避,主动将胸膛迎向眠茶的重击,双臂大张,拍向眠茶双耳,以相同的招数还击,双方瞬间都摆出了决心,就听得两声大响,两边的攻击同时命中。

中招瞬间,双方都有很奇特的感受,除了痛楚,他们更细心去感受敌人的劲道之变。兽族的武技,以暗劲为中心,运用暗劲,催发种种强猛杀技,谁的暗劲运用得更好、更刁钻、更多变化,就能够取得胜利,而在战斗中,不只要发挥本身优势,也要尽早弄清楚对方的暗劲特性,谁能先知己知彼,便可先获胜。

眠茶与雪科夫不是第一次交手,对彼此的武技路数,都有一定了解,可是多年未见,这次动起手来,都觉得对方的武功有变化,以前的旧资料与假想模拟战不再有用。双方首波互击,中的都是要害,可是彼此的坚实,都是武道极度淬炼下的结晶,如铁似钢,足以承受重招,别说眠茶双耳被拍中后只是一晃,就连身躯看来干瘪老朽的雪科夫,都对这直透心房的一击不为所动,双方迅速重组攻势,发动抢攻。

兽族所推崇的传统打法,常常就是这么你一拳过来,我一拳过去,毫不防御,只全神进攻的豪迈打法,雪科夫是兽族的佼佼者,眠茶在雨林多年,九忏罪禅式的始创者,又是兽人一脉,连带使得眠茶成了世上极少数能运使兽族暗劲的人类,对于兽族的传统战斗风格,自然熟悉,一时间与雪科夫拳来爪往,猛攻对方的要害,斗得异常激狠,转眼间就已对拚几十招,在彼此身上留下过百记重击。

每一分力量,都用在没有保留的攻击,对于攻向自身的重击,则靠钢铁般的坚躯来承受,乍看之下,像是两个喝醉酒的街头莽夫在斗殴,只有他们彼此才亲身感受到对方的高明。

雪科夫极为讶异眠茶的强悍,当初的交手,他透过眠茶,体验了刚猛绝伦的九忏式,还有眠茶本身的慈航武技,那时这些武技运使之间,有不少的破绽,眠茶尚无法将之妥善统合,但人类传说中的霸绝武学九忏式,在雪科夫眼中并无奥秘可言,因为说穿了,那只是将兽族独有的发劲技术,融入人类的武技,让修练者能透过这套武学,修练兽族的暗劲罢了。

时隔多年,眠茶在这套武技上的掌握更多,发挥出来的威力也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打出的每一击,不只刚猛霸烈,更还诡奇多变,一下内劲钻旋急转,强行突破,硬生生多了几成威力;一下变得缥缈难测,打出的力量空空荡荡,一时不显,入体后寻柔软处爆发;一下又如利刃,打在身上,产生切割的效果,更别说还有其他的阴阳冷热之变,着实变化无穷……只凭着这一手,就足以在雨林位列高手的前三席,除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雪科夫还真没有看过其他兽族,同时把这么多种暗劲掌握透彻。

但最神妙的……还是眠茶那种“聚沙成塔”、“滴水穿石”的暗劲,兽族中不是没有修练相关技巧的,将本身的劲道分成多重,层叠涌动,在短时间内,连环密集地攻袭目标,然而,这一类的叠劲,通常也有个限度,分劲多在十重以内,能一劲十重就是高手修为了,如果分得太细,别说攻击,分劲本身的消耗成本就不划算,劲分太细,还未攻敌便溃散消失,太细的劲道又极难控,是搬石头砸脚的愚行。

记得当年比试,眠茶的九忏式中,有一式恒河沙月,就是叠劲的极致运用,一击打出,分劲到二三十重,命中之后良久都还有残余效果,极不好对付,可和如今的眠茶一比,整个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他击出的力量,分层起码数百,甚至过千,而且似乎还不是他的极限……他是怎么把力量分割得那么细?又如何准确控数百上千道细微劲道的?

越是战斗,越是感受对方的力量,雪科夫就越是困惑,但在另一边,眠茶的疑惑也是有增无减。雪科夫的战法,远没有眠茶这样多变,就是简单的承受冲击、简单的硬攻,大道至简,雪科夫一击轰出,如崩山拔岳之威,将什么阻挡在前的东西都摧毁;强横的身躯,像是一座屹立不倒的高峰,无论怎样的强招,都无法将之轰穿……就是这样的简单攻防,浑然如一体,哪怕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具生机微弱的衰老兽躯,也将眠茶的猛攻,全数化为蜻蜓撼石柱的无力,最后双方互击一记,轰在对方胸膛,强大的震撼力道,将双方分开。

眠茶向后飘退数数米,落在地上,整个架式不见疲态与破绽,虎皮披风飘扬,犹如一头伏地伺机的猛虎,充满精悍锐气,随时都会扑冲出去;雪科夫一步不退,稳稳站在竹架上,双手握拳,那一击命中的重力,他一下吐纳就已化消,丝毫没有影响到底下抬着竹架的众武卫,一双熊目神光炯炯,让人不敢轻视。

兽人们目睹这一幕龙争虎斗,只看得目眩神迷,一个人类居然能把兽族的暗劲,发挥到如此地步,既令他们赞叹,也让他们觉得脸上无光,而眠茶这样的雷霆威势,仍没能对圣者造成什么伤害,这更使他们生出一种看不透的玄奥敬畏。

“唔,那一式……是叫做恒河沙月对吧?”

雪科夫闭上眼睛,似在回味什么美妙的东西,“不只用于攻击,在防御上也有奇效,我打在你身上的每一击,同样被分拆开来,细化散成千百道微劲,发挥不出集中破坏的效果……这是你之所以能撑下来的理由……锻炼能造就合理的进步,但从数十而千,这跨度大了,恐怕不是单纯苦练能够成就……你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太弱了。”

没有正面回答,眠茶只是瞪着雪科夫,缓缓说出这句话,熊族武卫们听到这句对圣者大不敬的话,纷纷大怒,可是望向眠茶,这个人类身上散出的凛然威势,又让他们心头一阵惊怯,不敢出手。

“……还说我退步?这是你应该有的实力吗?雪科夫!完全保有了当年的程度,潜力还更为深藏,但你应有的进步呢?天阶之力不会只有如此而已吧?你天阶难道是上假的?”

眠茶拍拍胸口,道:“天阶老子见过,还不只一个,打出来的拳头,可不像你这样软绵绵的没力,老子本来还以为,拚上性命去爆发,能在你手下多支撑一阵,甚至还有可能给你一点惊喜……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和老子拚得旗鼓相当,雪科夫,你是当真没力可发?还是有力不能发了?”

雪科夫的熊目扫视过来,似在确认眠茶看出了多少,眠茶全不回避,道:“别的天阶之路不好说,选择炼体妖化之路的,老子确实挺熟,衰老干瘪,是为了把消耗减少到最低,将所有精气内蕴,便于完成修练,但大功告成时,回复正常状态,可不是这种丑怪模样,你……不像他妈的走火入魔,那答案就是,你的修练尚未结束,如果要使用你真正应有的力量,就要强行打破自身的炼体状态,让你当前的修练前功尽弃……起码,近十几年的时间,是整个白费了。”

“哈哈哈哈~~~~~”

雪科夫高声狂笑,“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打爆你一只眼,你的目光反倒比当年更锐利,有一套……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会接受我给你的机会,降于我熊族,共创兽族霸业!”

“废话!老子万里迢迢跑来雨林,可不是为了要建立兽族帝国的,难道你会答应建立一个弱有所依,强不欺人的兽族世界吗?”

“不能!你连兽族真正**之源都不知道,还妄想救世?”雪科夫摇头道:“所以,我也只好不给你机会,可惜不能在真正发挥实力的情形下将你击败,不能让你败得心服口服,真是……遗憾。”

雪科夫的话说完,全神以待的眠茶,骤感一丝危机,还来不及移位或动作,陡然一阵极度冰寒,罩身而来,多重束缚结界,一下子落在身上,同时,一道幽魅之影,毫无声息地穿地而出,甫一现身,多重束缚结界大幅强化,形成玄冰,封冻眠茶肢体。

突来变故,眠茶落于下风,瞥见雪科夫身影自竹架上消失,高速飙来,他全力抗衡束缚,只来得及咬牙抛出一句话。

“……契拉东赞?雪科夫!你找这样的帮手,后头必定会倒楣啊!”

第五章 黑龙扬威.兽旗飘飘

裂地而出,在眠茶身后的两米空中,漂浮着一个美丽却又恐怖的倩影。引圣邪、阴阳双极之火,塑体成形,照说新生的,别说可以复元如初,就算想弄得更美都易如反掌,但重现于世的契拉东赞,仍是之前半边丽容、半边火灼焦肉的模样,完好的那只眼睛,注视着底下的眠茶,流露一丝惊奇,讶异于咒缚圈中传来的强大抗力。

“雪科夫!你为了荒唐霸业,居然和契拉东赞这个失败者联手?你不但将来必会后悔,还肯定会倒大楣!”

眠茶怒吼一声,身上雄劲如涛爆发,套着他周身的多重结界,立刻就被摧毁过半。明明肌肉被软化,真气运作也被gan扰,劲与气都受到限制,力量被大幅削弱,却能做这样的爆发,眠茶的赫赫威势,着实让旁观的兽人傻眼,没法相信他只有地阶,就算说他有天阶的实力,兽人们也不觉得夸张。

九忏罪禅式的恒河沙月,基本理念是仿造人类的练气,以兽族暗劲的形式,在身体各处建立多个模拟丹田,加速处理气劲的控与应变,以此来运使暗劲,层叠进击,变化万千,虽然是单人之身,却可以透过暗劲控变化,成为一个似有千手千足的武者,以一人媲美一军。

以一化千,最终而至恒河沙数,这是当初地藏和尚的最终理想,但血肉之躯的潜力,有时而穷,要同时以意念控上千道暗劲,根本就不可能,眠茶修练过程中也屡遭困厄,最后与友人商讨,另辟蹊径,以佛门神通为基础,完成恒河沙月的终极效果。

契拉东赞骤然出现,还配合雪科夫的攻势,暗施偷袭,一上来就对眠茶施以多重结界咒缚,里头除了限制肌肉、干扰真气的结界,还有强行封锁魔力运作的高级货,就是想让眠茶既不能动武,也不能施法,落入受人宰割的状况。

然而,佛门神通不同于寻常魔法,无须持咒,只要境界一到,心念动而神通自生,更与寻常的魔法运作大异,即使精灵是魔法的大行家,多重结界面面俱到,对上眠茶还是差了一筹,咒缚结界只起到干扰的效果,却远远作不到绝对压制与封锁,最终让眠茶一击脱困。

不过,咒缚结界的影响,确实是存在的,雪科夫也在第一时间杀到,重拳击向眠茶。

“和尚,上你的西天去吧!”

“哼!猎妖枪未出,真正的实力也没拿出来,这样就想宰掉老子?老兽头,你回家作梦去吧!”

虎吼声中,眠茶一掌猛迎向雪科夫的重拳,一是仓促应招,一是蓄劲完足,双边一碰,高下立判,眠茶左臂发出连续骨爆声,整条粗壮的手臂,筋肉扭曲,骨骼破碎,部分碎骨难承巨力,甚至破肉射出,一条手臂登时废了。

雪科夫利用契拉东赞布下杀阵,全力一击,可不只是要眠茶的一臂,一击既得手,后势更不饶人,刚劲连催,要一下将这和尚立毙于掌下,不过,眠茶对此也是早有准备,左臂喷血报废的同时,他右手扯动自己的虎皮披风,一下飞转,化为一面虎纹布盾。

“区区……咦?”

重拳击下,雪科夫本拟将这条灌劲挥动的披风,一击而破,但重拳打在虎皮上,却似打中棉絮,浑不受力,而且虎皮上骤然盛放纯洁圣光,就像那些高僧的袈裟、僧袍一样,生出一股柔和却浑厚的力量,反缠过来,雪科夫这才明白,眠茶居然也暗扣了一招在手,他以经年累月之功,将自身的佛力输入贴身虎皮中,虎皮披风吸收了足够的佛力,再建构好能量回路,立刻就变成一件佛器。

虽然同样只是一件衣物,但寻常皮料与一件佛器之间、相差太远了,像这一类的设备,除了抗击力强,对于发动相关的法力也具高传导性,事半功倍,甚至本身还具有一些特殊异能,雪科夫一下失算,只见虎皮上光影幻动,耀眼夺目,就只是这么一下转动过去,虎皮和底下的眠茶,居然像变戏法一样的消失了。

“……好和尚,居然还有这种杂耍的本事!”

失去了眠茶的踪影,雪科夫并不着急,眠茶最多也就是躲着不动,只要一动,必定难逃自己的感知,露出行踪只是早晚的事,然而,他也不打算在这边枯等眠茶出现,会玩术法的人,己方这边也一样有……

雪科夫抬起头,望向半空中的邪魅身影,“重生的躯体,力量如何?会否已恢复你之前的修为了?”

“……这个答案,你不是早心里有数了吗?要是我当真无能助你完成霸业,与天为敌,你不是早就动手消灭我了?”

曾辅助遮日那王建立霸业,契拉东赞不是一个喜欢饶舌多言的人,一句应完,她便举起了手指,哪怕在旁人眼中无迹可寻,但这些许的障眼法,压根就瞒不过她,手指向之处,一无所有的空间中莫名晃动,无相佛光遮蔽被破,眠茶的身影一下显露出来。

多了契拉东赞的存在,眠茶预先替自己准备好的后路全不管用,眼看遮蔽障眼被破,而契拉东赞几下弹指,又将周围空间封闭起来,想要再玩短距离传送也不可能,眠茶自知无幸,不惧反喜,用尚完好的右手,先戳穿左手经络,再点了自身几处位,一身刚猛力量,瞬间开始三级狂跳,如怒海狂涛般的强大气机,比之天阶也不逊色,更压得周围兽人险些匍匐在地。

“和尚打算拼命了?”雪科夫一看眠茶的架式,心中有数,身形急闪,飙向眠茶,霸绝一拳重轰向眠茶,“和尚,你再龟龟毛毛的不愿成佛,就准备做鬼去吧!”

“区区生死,有何可惧?老兽头,有种来拚个胜负,看看是谁带着谁一起下去!”

眠茶大笑,挥拳相迎,两边正要对拚,忽然都感觉到附近空间有异常波动,漂浮着的契拉东赞心念一动,魔力扫出,立刻封住周围空间,断绝空间转移的各种术法,不过来者也非泛泛,一道霞光,直破契拉东赞的空间封锁,硬生生开辟出一道裂痕,裂痕中一道光焰飙出,直射向雪科夫。

慈航绝学.宝焰琉璃斩!

够资格参与这级数的战斗,人类这边也就只有眠日禅师一个,七宝琉璃佛焰自带许多异能,攻防一体,在切割空间上也有一手,连契拉东赞都封之不住,他一下破空飙出,二话不说,一刀挥斩向雪科夫。

“人类,找死!”

雪科夫怒喝一声,这一刀对他威胁不大,却已经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他不得不暂舍下眠茶,将攻击目标改成这个高瘦和尚,重拳轰出,预备花最小力气将之迫退,全力先杀威胁最大的眠茶。

“师兄留神!”

眠茶叫了一声,眠日首座却是充耳不闻,摆出一副决心玩命的架势,全然放弃防守,只求这一刀能斩在敌人身上,这股气势让雪科夫有所警觉,不得不放弃最小消耗的打算,专注一击。

眨眼间,巨响爆发,雪科夫的重拳轰在眠日身上,也凸显了他与眠茶的差别,身为慈航高僧,眠日当然练了金钟罩,而戒律院为了执行公务,金刚不坏体神功也算独步硬功类的功法,眠日两者兼修,事半功倍,在护身硬功的造诣上,不是寻常硬功高手能比的。

然而,对上兽族圣者,这种程度的强悍就显得不够看了,眠茶可以承受雪科夫的连环轰击,但眠日的两重护身劲,像是被天上陨石撞个正着,立刻被破,骨碎之声爆响不绝,血肉喷溅,险些就给贯胸打穿过去,但他全心进攻的一刀,也把握住时机,狠狠劈在雪科夫的身上。

在战斗的并不是只有这两个,他们短兵相接的同时,眠茶也飙冲过来,如猛虎出柙,当眠日被一拳轰中,眠茶的拳头也到了,重重击打在雪科夫的身上,形同两师兄弟联手的一击,将这位圣者打得踉跄后跌,而眠茶不敢再留,扯起重伤的师兄,纵身一跳,就从那快要消失的佛焰裂缝跳进去。

“休走!”

契拉东赞一下弹指,一道幽冥碧火直袭眠茶的后背,这道鬼火是以饿鬼怨念为引,触血肉即燃,不把血肉精华烧蚀殆尽,绝不会熄灭,还能带给被焚烧者极大的痛楚,最是阴损不过,估计眠茶中了这道鬼火,就算能成功跃入那道佛焰开出的裂缝,也会和眠日一起尸骨无存。

不过,一道青芒却先一步自那佛焰裂缝中飙出,契拉东赞和雪科夫都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个眠日和尚如此狡猾,自己跳出来参战,却还不忘留了一个帮手作支援,这一下其实风险极高,那道缝隙是眠日以琉璃宝焰强行开出,维持时间不会太长,要是在裂缝消失之前,眠日没有回去再补一道琉璃斩,另行开辟出路,那么内部短暂存在的狭小空间就会消失,藏在里头的人当然也就没命了。

甘冒奇险,伏藏在侧,所为的就是此时一刀,这股刀气其实不强,没法和眠茶、眠日相比,但却胜在特性,青色刀芒中,蕴含着一股噬蚀神魂的力量,正克着这股由饿鬼怨念堆化成的幽冥碧火,一刀下去,鬼火登时熄灭。

此时已来不及阻止裂缝合闭,眠茶、眠日都已跃入佛焰裂缝中,更不可能将他们重新揪出来,契拉东赞冷哼一声,手一抬,一道若有似无的空气暗流,凝聚成丸,肉眼几乎看不到,高速飙冲,在裂缝完全闭合之前,投入进去,跟着,就是一连串的声,即使空间封闭起来,仍可以感受到里头的巨大震力。

“……我听过这类东西,叫……无音震雷?”雪科夫道:“这似乎是人类的东西,你怎么也会使了?”

雪科夫的声音,最初有些急促,眠日一上来就拼命,所发出的那一记宝焰琉璃斩,威力比平常还要强出许多,斩击威力破不开雪科夫的刚躯,但七宝琉璃佛焰却绕体燃烧,久久不退,还不住往血肉深处蔓延,饶是以雪科夫之能,也需花费不少力气,这才能驱除缠身的琉璃宝焰。

“生死之间,冥府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接触到许多东西,你不得不承认,人类确实有很多我们不曾想过的创意,开发出来的东西,兼具威力与很强的实用性……”契拉东赞道:“他们本身都带伤,再被无音震雷一炸,估计一段时间内,没什么能力反抗了,你让你的徒子徒孙散开搜索,能不能斩草除根,就看你们的努力了。”

“哦,你这边不出力吗?”

“我们当初的协议,是我们协助你与熊族建立霸权,之后我们就会离开,南下建立我们自己的死亡帝国,一切只是互相利用,可不是要当你的手下。”契拉东赞道:“作为盟友,要继续盟约,自然该表现自己的价值,我已经协助你败下眠茶,还连带创伤了那个叫眠日的和尚,剩下就是你们自己负责了,如果要我们协助,就再来谈新的条件吧……若你们真连这也做不到,那我真怀疑,你们后头又有什么力量去逆天!”

契拉东赞说到“天”字时,目光闪出一丝寒芒,不过,这不是她眼前的目标,比起那些,她还更在乎北地西部的动向,特别是精灵那边,自己所施下的种子,如今应该已经发芽了……——

眠茶、眠日、胡燕徒成功遁走,安危姑且不论,因为以当前的情势,人类这边还真没有哪个是安全的,东方恋雪拼命发动了转移法阵,助众人离开,但早已四分五裂的法阵,虽然勉力运作,结果仍是支撑不住,在最后关头崩溃,所发动的传送,问题很大,不但无法锁定方向,把一群人分散开来,乱投向四面八方,没有一个准确定位,更糟糕的是,传送中没法张开保护力场,这就要命了。

所有的传送法阵,在发动的同时,一定会形成一个基本的保护层,将人与空间隔绝,在穿越的过程中不受伤害,东方恋雪此番兵行险着,强行传送,连固定指向都做不到,就更不用说保护层了。这里不是什么危险的空间断层,传送距离也不长,只要是稍微有点法力的人,就能张开一层防护网,把伤害减到最低,就连武者都能用真气硬挡,问题应该不大,却还是有伤亡出现。

戒律院的慈航众僧,基本上都没有被伤到,可是那些普通的人类士兵,就抵挡不住,从空间跳跃中传送出来时,大部分都支离破碎,死得奇惨无比,就算没死没伤,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传送阵以两三人为一组,自行切割,倒楣的就被切割成四分五裂,更倒楣的……则是两三人遭到合并,传送出来时,成了一些手眼位置倒错,五手三足的畸形肉块,偏偏还有生命迹象,恐怖的模样,连兽人都给吓到。

慈航众僧倒是还算安全,他们至少还有能力,在千钧一发之际,自行张开一张佛力屏障,护住周身,不至于在传送过程中受重创,可轻微伤害还是免不了,骨折、肌肉撕裂等等,让他们结束转移现身后,战力受到影响。

运气好一些的,落在无人的僻静所在,暂时可以保住平安,运气坏一些的就惨了,直接现身在兽族的包围战圈中,两边相顾愕然,跟着就动手开打,爆发乱战。

戒律院的众僧堪称精锐,但身陷这样的乱局,一时也成了没头苍蝇。之前有眠日首座指挥,喊结阵变阵,这支小部队确实堪称善战,但一下被分别传送至各处,独自为战,他们便彷徨起来,不晓得该往哪边冲。

眠日首座确实也顾不到这些弟子,他和胡燕徒意外传送到一起,眠茶为了掩护众人平安撤离,留下断后之举,眠日看在眼里,所以一完成传送,他就立刻杀了回去,预备支援眠茶,欠了他大人情的胡燕徒义不容辞,抢着同行,两人联手,掩护眠茶从杀局中撤走。

这一点堪称成功,但其余的慈航僧人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不光只有兽族的战士,甚至也包括那些僵尸,此时僵尸已经和熊族的战士完全联手,那些大祭司、祭司施放咒法,召唤出许多邪兽,更掩护大批僵尸部队进入战场,这些僵尸兽兵不死不累,所持的兵器更含尸毒,被他们所伤,早晚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在这样的情形下,三族兽兵完全处于绝境,逃也逃不掉,战也战不下去,人类卷入他们的战争中,处境只有更为艰难,慈航武僧的战力虽高,可一旦落单,又不晓得该往哪边冲,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有兽兵更有尸兵,接完一战又是一战,无休无止,想突围也不知该往哪里冲,四面八方全是兽族的地盘……如此进退不得,就算武功再高,最后也只有灭顶身亡的份。

然而,相较于兽族,慈航众僧还是幸运的,因为在危亡之际,他们这边出现了一个能挑大梁的救星,这个出身慈航的年轻人,论辈份还是他们大多数人的师弟,却在乱军之中,神出鬼没,勇不可当,在众僧陷入危难时,及时赶到解围。

无论兽族或是僵尸群,身躯的抗击力之强,都远在人类之上,戒律院的众僧特别修练金钢不坏体的硬功,可碰到兽人中的硬手,对于他们的强横耐击程度,仍是自叹不如,不过,碰到陆云耕,这些兽人的刚躯,就和纸糊的差不多,他一现身就是一拳,挨了他一拳还能站着的例子,几乎是没有。

与这些兽人亲自交战过,慈航众僧很清楚对方的强,陆云耕一拳一个,轻易打趴这些兽人,同样的道理,他想必也能这么料理掉己方众僧……之前他“拳王”的威名,震动梵萨丹伦,慈航静殿内不少人将这当成是炒作或误传,如今亲眼所见,众僧这才确认他今非昔比,拳王名号不是乱叫的。

“别愣着,快跟我走!”

陆云耕每次出现,就扔下这么一句,救了人立刻离开,同样的过程重复十多次后,他身边已经集合了快三十名慈航武僧,算是一支强悍的小部队了。

“快走,要尽快离开这里,片刻不可停留!”

带过兵、上过战场,还打过多场硬仗,陆云耕现在已经很有统帅的样子,判断力更非初到北地时可比,己方虽然因为多了人马,战力提升,可是人数一变多,同样目标也变大,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如果还不尽快脱离,那就真只有被人围攻到死了。

当前的关键,无疑就在于“判断”与“取舍”,要判断出往哪边闯,才能真正突围,不能乱闯一圈,最后跑到敌阵核心去,一下给人包了饺子;至于取舍,则是要判断这种救援行动的极限在哪里,己方已经有近三十人,率着这些人再冲几次,有可能救出更多的师兄弟,却也很有可能因为贪胜不知足,延误了撤退时机,最后被敌人重重包围,全军覆没……

(……打仗不能使足顺风旗,想获取最多的战果,就有可能从极乐变成大悲,我眼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可能多带些人平安离开……这均衡可不易取舍,太多人或太平安,都会失去本来意义……)

不知不觉,陆云耕发现自己开始用一军之将的角度在看事情,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现在肯定会坚持,要与所有弟兄同生死,没救出最后一人之前,绝对不离开,但现在……似乎自己把定位放在领导者的身上,做的判断都是根据大局……或许,守城、屠村的那段过程,让自己确实生出变化了吧……

然而,做出一个合乎大局的取舍判断,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事,特别是当身边还有不同的声音,那尤其令人头疼。

“不能就这么走了!还有其他的师兄弟生死未卜,首座也还下落不明,我们岂能只顾自己?一定要救出他们才能走!”

非常正直的说话,生死危难见节,能抗拒先一步脱困的诱惑,执着于道义与尊师,这是非常难得的情,陆云耕很佩服这位师兄,换作从前,他也会站在这位师兄身旁,力挺他到最后,但现在……自己只是单纯地希望,当眠日首座脱困突围时,能够见到他这一群徒子徒孙,而不是对着大片墓碑或骨灰坛叹息……

“……有道理!但我们当前的首要选择是带大家逃生,打从各位师兄弟随我选择这条路的那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哪怕退半步,都会令我们奋战至今的努力,前功尽弃,还可能连累害死所有人……”

陆云耕身形一晃,来到刚才激昂说不走的那名武僧之后,一拳挥出,速度不快,那名武僧甚至还能察觉,并且做出反应,但拳上的阴阳气劲之变,却不是任何人所能看出,瞬间就透过身上真气变化,探索出武僧身上的防御弱处,跟着,本来击向他后颈的一拳,忽而化掌,在他后心轻轻扫过,这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立刻就昏死过去。

这一手,比一拳将人打趴在地,更让慈航众僧震骇,只用一击,将金刚不坏体神功几乎破气散去,这不是单纯的强,而是一种至绝的“精准”,虽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可他能用这样的手法把人打晕,肯定就能用同样的技巧,短时间内解决这里的所有人……

“各位师兄弟,请听我说!我知道在大家的印象里,我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人物,可能大家还觉得我很好讲话,所以提出的要求没什么份量……这些都不要紧,但现在,请你们认真听我说,这位师兄的情况,应该足以让你们明白,我不是说着玩的,更不是要和你们讨论……希望我不用再次出手来证明我的认真。”

陆云耕环视周遭一眼,确认没有其他声音后,道:“我们还在兽族的包围中,刚才的战斗,兽族已经注意到我们,正在调兵遣将,要将我们重新包围起来,搜出消灭,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岂惧生死?我等……”

“师兄说得不错,这里就没有一个怕死的人!但大家万里迢迢来北地,是为了来这里壮烈牺牲的吗?你们自己无惧生死,所以就要搂着所有师兄弟一起死?就算要搂就搂吧,但请各位答我,眠日首座的武功高强,他自己一个人杀出重围的机会高些?还是护着我们这些人,带我们一起突围的机会高些?”

情急之下难顾从容,陆云耕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东方恋雪了,不过,也分外让他体会到,东方恋雪平时所担任的角色,委实是很不容易……

而站在东方恋雪的视角,用他的语气来说话,效果还真不是普通的好,慈航众僧顿时陷入沉默,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无惧生死,要不然也不会被选来北地出任务,并且他们对眠日首座有很深的敬仰之情,绝不肯舍下他独自逃跑。

只是,陆云耕确实戳中了他们的一处要害,哪怕他们不怕自我牺牲,甚至愿意以自己的牺牲,来成全其他的师兄弟,可是他们并无法肯定,自己的存在会否反过来拖累全体?眠日首座的宝焰琉璃斩,具有无穷奥妙变化,在他手上,对于破开空间转位,别具功效,若不是因为与众僧同行,而这法门最多一次带两人,他压根不必用什么转移法阵,自己一早便破开空间跑了……现在与他会合,只是为他增加负担而已……

“各位师兄弟的心情,我很明白,我的兄弟和未婚妻,现在全都下落不明,我很担心他们,比你们更想杀回去救人,救到人才走。”陆云耕道:“但现在,我对慈航静殿有责任,你们对眠日首座有责任,都必须尽可能地生存下来,保住元气,否则当眠日首座脱困,看到的都是你们骨灰和尸骸,你们要他怎么向慈航静殿交代?”

以身作则,向来就是最好的服众之法,陆云耕这么一说,在场众僧登时无言以对,一名最为年长的僧人诵了声佛号,道:“万般随缘,一切是个人的缘法,事已至此,我等执着太过,反倒误了大局,陆师弟冒险来救我们,已经承受了很大的风险,不能再给他添加负担了,还是……随缘吧。”

有了这么一号人物出来拍板定调,众人再无异议,把指挥权交到陆云耕的手上,听他调派行事,开始朝外突围。此时兽族与僵尸大军犹自激斗,众人又已经在战场的外围,熊族与僵尸多少都有些鞭长莫及,众人锐意突围,有陆云耕这样一个主将,成功机会确实很高。

“我们出发吧。”

陆云耕回望一眼,既是望向众人,也是遥望向不知身在何方的那几个人。东方恋雪构思周密,昨晚自然有商议、安排退路,目前人类的部队在西南方,由汪卫国、宋体仁两人指挥,刻意与这边保持距离,但只要察觉这边有异状,就会缓缓靠近,在避免掉入陷阱的大前提下,给予众人接应,所以往那边突围,是最稳妥的方向……

(凤香、东方、老胡……你们可千万要平安无事啊……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脱困,那以后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了……)

第六章 刹那刀决.镜花水月

陆云耕迈向成功突围之路,并且拿到了这支队伍的指挥权,这些虽然不是一开始的蓄意而为,但确实也算是不小的收获,要是东方恋雪在身边的话,肯定会大呼赚到,然而,这回确实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好运道。

“唉唉唉,倒楣的时候,碰到更倒楣的事情,就叫做衰到爆!你说我好端端一个人,莫名其妙先是脚焦了,肚子上又开了个洞,不得不坐轮椅逃命,已经够衰了,现在连轮椅都没了,这算不算衰到爆呢?我现在怎么也算是个重伤的残疾人,脚上的血还在不停往外冒,给我一辆轮椅会很过分吗?连这种最基本的人权保障都无法做到,战争实在太没人性了!”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闭上嘴啊?我们现在是逃命耶,而且还有敌人在追杀,要是被敌人发现,我们就完蛋了,你死到临头,还在满口唠叨,是真不怕敌人听见你的聒噪,被你引过来吗?”

“哎呀,生死有命,如果当真命中注定要碰上敌人,我说不说话都会有敌人的,这叫做缘法,你与敌人有缘,纵千里亦来相会,如果无缘,你就算在他面前跳裸舞,人家也会视而不见的。”

“现在追杀我们的除了野兽,还有僵尸,搞不好还有妖兽,被这些东西追在后头,就算是缘,也是孽缘啦!还有,我不是慈航静殿的那些和尚,你想说缘法讲佛法,找他们去吧,我光是撑着你走,就已经够重了,你再废话一堆扰乱我,我就用拖的!”

东方恋雪这一组逃亡小队,成员就只有他和凤香两个,一切也是巧合,转移法阵发动后,两人被传送到一处,相距大概几百米,周围还没有其他的兽人,两人很快就会合到一处。

凤香是没有什么问题,空间转移虽然有伤害,可她一身的超高等魔法装备,别说这么点小影响,就算真的被丢到空间夹缝,承受时空风暴,都能支撑好长一段时间,自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眼里。

东方恋雪也没什么大问题,虽然他处在时空风暴的核心,但法阵是由他发动,会发生什么是他清楚得很,应变得当,加上事前准备充分,转移中没受什么伤,就是的伤口又破裂,血流如注。

对东方恋雪而言,不与凤香会合还好些,独自一人的状态,可以毫无保留地全力而为,藏匿气息躲追杀的本事,自己在魔门名列前茅,要不是还存在契拉东赞这个要命的变因,自己完全敢拍胸担保,兽族没可能把自己找出来,平安从兽族、僵尸群的追杀中逃出,不过小菜一碟,即使雪科夫亲自出马,找出自己的机率都只有一半。

东方恋雪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万一契拉东赞已锁定自己,那自己的存在,简直就是暗夜中的火把,想藏都藏不起来,与自己同行只会被拖累,所以对于是否该去与凤香会合,他确实有着犹豫,却没想到凤香先一步发现他的存在,找了过来,两人就这么合在一起。

“啧,不得不说,同命戒指真他妈是个麻烦东西啊……有这犯规东西存在,想偷偷躲起来做点什么都不成,幸亏我不是你老公,否则早晚先杀掉你然后自杀。”

“少在那边得了便宜又卖乖!要不是有同命戒指,我哪能发现到你?我要是不来找你,你肚子流血,脚也流血,又跑不掉,现在可能已经没命了!哎呀!你怎么那么重啊?别乱动行不行?我扛着你走路,很累耶!”

“会吗?你平常调整机械,拆炮台零件,打铁造器,都是自己一个人来,那时我可没听你喊过重,我体重连那些钢铁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你会扛不动?”

“你懂什么?炼金术师为了处理重物,确实有特殊的装备与咒术,能够让我们举重若轻,单臂发千斤力,别说扛钢梁,就是单手掰弯钢筋都没有问题,但如果用上这种技术……魔力波动就会散逸出去,你难道会在逃亡的时候,生火烤东西吃,让敌人见到烟,过来追杀你吗?”

凤香说得气喘吁吁,她一路扶扛着东方恋雪行走,在不能使用增力设备与咒法的情形下,只靠本身的力气,确实相当吃力,还要避免东方恋雪脚上与肚上的伤口破裂,一段路走下来,都快眼冒金星,如果不是毅力过人,早就倒了。

“喂,你这样不行的,我们得想个办法,后头有敌人正追过来,照你这速度,我们两个一起被逮,只是早晚的事。”

东方恋雪皱眉说话,能给凤香这么扛撑走路,他觉得还满感动的,但眼下残酷的现实问题摆在眼前,凤香并不擅长藏踪匿息一类的技巧,这一点在此时尤其显得糟糕,因为那些野兽最擅长的,就是追踪气味与足迹,照现在这样逃跑,被追上只是早晚的事。

“你不是说,可能会给我们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吗?惊喜是什么?如果是你的胸部又大了一寸,那也不错,尽管亮出来看看,我帮你鉴定一下!”

“我发誓,你如果再胡言乱语,我就用出最后力气,直接在这里挖个坑把你活埋了!或者也不用埋了,直接把你扔给那些僵尸,他们一定很乐意得到你这样的人才当同伴,为他们的悲惨世界增添颜色!”

凤香骂了两句,却仍不忘澄清解释,“我是有点东西可以当后着,这几天我一直在忙,但还是太过仓促了,东西勉强弄成了,但一个人没法发动,要另外组一个帮助穿……帮助发动的装备,前后加一起,准备时间大概要十几分钟,你说我们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停留吗?要是真有那种时间,我就停下来用残余材料帮你拼一个代步道具,起码可以跑得快点,搞那东西只要十分钟不到……”

“懂了!确实我们没有这样的时间,一直有敌人追在后头,而且还越来越近了,但你这样跑下去,被敌人追上是迟早,我有个建议,不如先找个隐蔽地方,避避风头,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你的东西组起来,这样逃亡成功机会高一点。”

“……有这点子你又不早说!”

凤香瞪了东方恋雪一眼,这主意她早动过,只因为对山野作战的情况不熟,不晓得去哪里找适合躲藏的地点,那些兽人的鼻子可不是一般灵,随便找地方躲,可能弄巧反拙,反引来大批兽人,现在有东方恋雪给意见,两人很快便找着了一处树洞,不甚宽敞,却是极深,凤香躲在里头,争取个十几分钟不是问题,而东方恋雪就负责藏在洞口警戒,如果有敌人到来,随时警示内里的凤香。

“……傻丫头,要真有敌人来了,就算通知你,你又能怎样呢?这里又没有别的出路,瓮中捉鳖,有没有通知都一样啦……”

东方恋雪低声自语,他也不是单纯坐在树洞口而已,周围的古藤与野草,都为他所利用,巧妙地遮蔽身形,不为人所见,跟着,他便以自己的方式,做着各种希望会用不到的准备。

十分钟的时间转眼即过,从树洞深处,隐隐发出能量反应,不像是施放魔法,倒像是一座很大的矿炉,不住吞噬矿石,化为能量……凤香到底在里头搞些什么,东方恋雪自是不得而知,可这一阵阵的能量反应,可把他吓得不轻,连忙扔出几个遮蔽的封印石,把这股能量波动封住,否则光是这澎湃的能量波动,就足以将方圆十数里内的敌人都引来,更糟糕的是,他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最近这几天,众人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东方恋雪自是心里有数,不但忙到天昏地暗,而且变局不断,步步如履薄冰,根本没时间静下心来好好做事,凤香肯定也是,哪怕她利用晚上时间熬夜搞研究,制作魔法兵器,但时间委实太赶了,很多东西肯定无法完备,别的不说,如果每次试验发动,都会释放那么惊人的能量,自己就敢说她从未进行过,否则兽族大营早已被惊动。

而一个组装完成,却从没有进行过启动实测的东西,稍微一想,就晓得那有多危险,特别是一件新设计的作品,未经实测,根本就无从判断实际启动后,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与意外。

(这下糟糕!傻妞那边可别出事了!我得……)

念头在脑中闪过,东方恋雪很快就发现自己其实动弹不得,因为一道兽人的气息,正往这里高速靠近中,只剩十几秒的时间,自己根本就不及冲入树洞,再把外头掩饰好……

风声破空,一道高大的兽人身影,迅速飙来,居然还是东方恋雪认得出来的一个,就是前夜在熊族大营里,那个对人类充满仇恨,口口声声说常拿人类老幼来试刀,要雪狮族之辱的狮族兽人。

这名狮族兽人飞掠经过,眼看就要从这边冲过,却忽然好像察觉到什么,停下步来,目光在周围树木间搜索,找寻着可疑的东西,他虽是孤身一个,但东方恋雪感应气息,发现他后头还有一队人马,高速朝这边赶来,实力虽不如他,却也算得上精锐,数目更超过五十,不是自己能敌得过的……

如果继续躲藏起来,那倒是挺简单,那个兽人虽然战力强,但狮族出身的武者,不是打游击暗战的料,在这种环境下,威胁还没有曲子大,东方恋雪有十足把握不被这家伙给发现,只要继续趴在泥巴上装石头,封闭一切气息,再加上伪装道具,这家伙想发现自己,除非是恰好一脚踩在自己的脸上……

(诱人的想法,可是……不行啊!我可以藏住自己,但凤香那边早晚会露馅,如果不想她给人发现,那只好我来了……)

东方恋雪懊恼地摇了摇头,暗叹女人就是麻烦,当下稍微解除了气息封锁,那名狮族兽人登时有所感应。

“滚出来!你躲在这边,以为我没发现吗?你们人类的蹑踪藏息技术,太过拙劣了!”

(老兄你当然是发现了,要是你没发现,我就要头痛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别说得好像自己很了不起啊!)

东方恋雪心中暗叹,虽然想是这么想,但在表面上,他仍是把戏做足,维持一个专业演员的敬业精神,尽力让自己看来很害怕,还尽量说些听起来很蠢的鸟话。

“别、别杀我!有话慢慢讲,我有很多人类的机密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应该接受谈判的吧?我们可以做生意……相信我,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可以给你们惊喜的……”

东方恋雪的话,似乎让那个狮族兽人颇为意动,他手按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却不出刀,只是缓步朝东方恋雪走来,道:“听来是挺有意思的,说说你有什么筹码?若能够提供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我或许可以打破惯例,对你……”

“是、是,我叫东方恋雪,我是……”

说话的同时,趴在地上的东方恋雪,狼狈地朝那狮族爬行过去,无视地上的泥水,模样卑微到极点,但就在他即将碰触到对方的时候,那个狮族兽人陡然一下挪位,身法快到极点,东方恋雪一指还没沾着,已经被他重重一脚踢起,刀光更在眨眼间划过,鲜血飞溅,意图偷袭的人类被一刀封喉,断去生机,栽倒了下去。

“哼,一具尸体的名字,我没有兴趣知道,亦不配让我知道……”狮族兽人缓缓收起刀,对于自己刚才的一刀,他觉得很满意,刀法较诸月前又有精进,可惜雪科夫师父不在,不能亲眼目睹自己的进步……但话说回来,战胜兽族的勇士,胜利才有意义,斩杀这种人族的奸佞,就算给师父看到,也只是削自己的面子,不算荣耀。

“……不过,你也该觉得庆幸了,你的名字在兽族算是响亮,我们还没出发之前就已经知道,绝不可和你交易,遇到你,绝对要在你开口说话之前,先把你给毙了……”

狮族兽人摸着腰间的刀柄,这口刀的纹饰华丽,黄金线勾描出美丽纹路,构成魔法咒印,增强刀的锐利与斩速,是特别花费重金,请矮人工匠打造的名刀,在兽族中名头颇响,素来是他的骄傲,只遗憾未能与西门朱玉的那口神锋一较高下,否则,自己必能斩他于刀下……

“……真正该斩的斩不到,尽杀这些废物,只是玷污我的宝刀而已……”

狮族兽人扼腕叹气,但还是往地上看去,见到那个只会卖弄口舌的人类,横尸草丛中,动也不动一下,大量鲜血正从咽喉断口流出,沾染了旁边的草堆。那一刀,破喉而入,几乎削断咽喉,颈骨也被刚劲震碎,只剩下后头一层皮连着,能够杀敌若此,却维持人头不断,实在是很高的刀法造诣,不过他此刻有些犹豫,是否该补上一刀,把这颗人头拎回去,或者……不该为这种卑鄙的贱种,弄脏自己的手,还是让后头跟来的兽兵代劳吧……

“咦?怎会……”

考虑还没有个结果,狮族兽人忽然发现一丝不妥,东方恋雪倒在地上,流出的鲜血沾红草地,但染红的范围越来越大,周围半米、一米、两米……都快沾到自己脚边了,一个人类哪有这么多的血可流?

莫名惊愕,一瞬间,眼前的红色迅速蔓延,整个世界化为一片血海,滔滔红浪,吞没了一切,附近的草堆、树木,还有人类的尸体,全部被血浪掩没,天地之间,就剩下一片血红。

“这是……幻术?”

雪科夫的门徒并非寡识之辈,狮族兽人很快弄清状况,但那个人类已被自己所杀,自己又如何会陷入幻境?莫非他身上有什么以死发动的复仇法器?还是有其他敌人潜伏在侧?自己又是何时开始坠入幻境的?

思索无用,狮族兽人正预备聚气一吼,以狮吼雄力破除幻境,却忽然双目一瞪,瞳孔收缩,直直盯着眼前出现的东西,按在刀柄上的手,一下紧握!

血海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白衣的人类,年纪不大,一双毫无生气的冰冷眼睛,冰冷有如刀锋,脸色异常苍白,虽然一语不发,但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阵阵发寒的感觉,这个极度明显的特色,只是一眼,狮族兽人就认出来,兴奋得全身颤栗。

“……西门朱玉!好,很好……真是太好了……”

狮族兽人热血上涌,长久以来,他就梦想着此时此刻,姑且不论已死的人,是怎么又重生于世,他现在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亲手取下这个人类的首级,洗雪遮日那王的耻辱与遗憾。

一声狮吼,他大步奔了出去,手中宝刀瞬息挥出,异常的轻,造成异常的快,更牵动风压,凝化为十余道坚逾钢铁的锋锐风刃,自四面扫向敌人,先封锁敌人的进退空间,再由主力一刀横斩,一招之间就分胜负,而结果……自然只会是自己取下这可恨仇敌的头颅……

刹那之间,他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包括他这些年来是如何苦练刀法,怎样在雪科夫的指导下,将本身的强大力量与刀术结合,爆发出无匹刀劲,又如何日复一日,咬牙切齿,就希望能有一天手刃仇敌……

诸多画面,纷至沓来,激昂尽数贯注在他的风刃与刀刃中,虽只是一刀,却是一座完整的刀阵,他自信敌人不管怎样招架,最后都只会死在自己的刀阵下,胜利已是必然。

而对于他的这个想法,敌人的回应,只是一刀。

刀光从青年的手中乍现,如一抹急电,比传说中更快,惊心动魄的快,几乎刀芒一起,凌厉刀劲就已逼至面前,令狮族兽人为之骇然,惊讶此刀怎能如此快法?

但就算惊讶,仍有办法应付,这些年来他以西门朱玉为假想敌,研究过他的战斗,还找来败死于他刀下的亡者骨骸研究,有了充分准备,加上自己也走上快刀之路,更清楚该怎么防御,当下刀势一变,转攻为守,舞刀成一片绵密光网,每一刀都留下暗劲,转瞬间就在空中布下十多重肉眼不见的潜在刀劲,哪怕敌人的刀再快,连续硬碰十多道刀劲后,就算不折断,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快刀的威胁全在一个快字,一旦慢了下来,那就是死期到了……十多道本意为阻敌的风刃,一瞬间就能把人分尸……

眼看刀光就要撞在刀网潜劲上,那道灿烂的刀光,却骤然黯淡下来。耀眼灿烂的刀芒,是靠速度爆发推动,速度锐减,刀芒也就急速黯淡,此刻的刀速,慢到近乎停顿,从原本不及眨眼的快,到几乎煞停,这之间的剧烈反差,令狮族兽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正因为彼此所走的,是相同的快刀之路,他明白要推动那么快的刀,需要多猛的力量、多强大的,而如此爆发性力量所推动的刀,想要将之强行煞住,手臂要承受多大的力量?这对的伤害,可不是一般大,更别说……完全煞停与将停未停之间,差别可不是普通的大……

瞬间减慢下来的刀,在动与静之间,产生一股莫名引力,牵引着空中的潜藏刀劲,相互碰撞,只是片刻,这些潜劲就已消灭大半,防御网溃不成军,而那道一度黯淡的刀芒,再次绽放,瞬间暴炽的亮度,远远超越最初,速度也与亮度成正比,转瞬飙过,狮族兽人瞪大的眼未及眨动,刀光已消失不见。

“这就是……西门朱玉的救赎?就是……你的……刀?”

模糊的呓语,自喉间发出,终至断绝,无头的尸身站立不倒,掉落地上的首级,眼中犹自挂着惊疑与不信,周围的血光渐渐黯淡下来,天地间一片黑暗,归于虚无……

“呼……呼……”

意念世界的战斗结束,而在真实的世界里,东方恋雪瘫靠在树洞口,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前后的时间很短,消耗的体能却极大,东方恋雪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浑身被汗水湿透,瘫软颓坐在地,似乎连一丝力量也没有了。

“……蠢蛋,枫凉艳刀的强处,不在于快,而在于艳……否则,为啥不叫枫凉快刀?你只懂得和人比快,打从一开始,你就……错了啊!”

东方恋雪边说边摇头,这场战斗敌人固然失败,自己却也算不上成功,只差一点,自己就先完蛋了。

这次误算太多,自从意外弄伤脚以后,为了促成合作,肚子上也伤了一道,虽然不是没有短时间内痊愈的办法,却无一例外地属于催迫体能潜力,事后代价严重的魔门秘术……这具,自己已经透支得太多,短期内不宜再沾透支类的东西,否则超过临界点,长年累积的伤患一次爆发,自己就这么倒下去,就更办不了事了。

正因为如此,这回逃命,自己连白银之水都不敢用,而以当前的身体状况,如果和高手战斗,结果必死无疑,自己不得不提早构思后路。除了器械、装备之类的辅助,最佳策略就是深掘自身潜力,而封禅九忏就是最佳出路,更正确一点的说法,东方恋雪预备从首式“一念痴迷”中想办法。

一念痴迷的本意,就让人有一瞬间的恍神,非常简单,但这一式却也是封禅九忏的基础,当日天妖将“一念痴迷”、“恒河沙月”联合发动,造出佛国乐土,几乎就是一个完整而封闭的小世界,如果在这基础上发展下去,后头的可能性就是无限,自己对封禅九忏只是初学乍练,成绩有限,要达到天妖那样的境界固然没有可能,不过若不那么贪心,只营造一个小范围、短时间内的拟真世界,还是做得到的。

给东方恋雪灵感的,就是姗朵拉,这女人凭着脑波控制,在皇城大比中一路过关斩将,十足就是靠大脑异能吃饭的“脑侠”,要是能够做到她那样的事,别说一条腿受伤,就是两条腿全残了,也照样能战斗。

这是东方恋雪预备给自己留的底牌,当凤香偷偷准备秘密惊喜的同时,他也在对一念痴迷加紧练习,反正练别的还要熬夜,一念痴迷纯属精神力修为,打盹睡觉还可以兼练功,两边不耽误。

加强修练的结果,就是眼下大派用场,不过,始终是仓促完成的技巧,问题一大堆,为了能让幻境极度拟真,不得不牺牲其他方面的优势,以姗朵拉这个专业脑侠来说,多半做得到幻境中伤害不影响本身,可自己就没这本事,别说伤害一一归返自身,就连幻境中消耗的体力,都加倍出现在本身上。

(……还不错,这个世界无非就是交换代价,用这点耗损,来换取战斗力,以机会成本来说,值得了,要不是有这招,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不过,对面那家伙……算是运气不坏。)

东方恋雪抬眼望向那个狮族兽人,他手仍按在刀柄上,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怔怔地站立不动,眼耳口鼻都在流血,模样委实可怖,不过,虽然有着这些问题,但他气息仍存,并没有因为幻境中断首而被杀掉……

“……该连结的东西不连结,不该连结的东西又连结太好,这……就叫做接触不良吧?”

第七章 惊喜天降.钢铁神威

“……今天的事情,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体验,别再相信什么惊喜了,一个弄不好,惊喜随时会变成惊骇,喜到谁不好说,骇到自己是肯定的……就像那些出差提前回来,想给另一半惊喜的男人,总是常常惊到自己。”

东方恋雪自言自语地牢着,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意义,其实是利用这些乱七八糟的呓语,随意联想,来维持自身的意识清醒,如果不做这种努力,强烈的疲惫感,早就让他昏过去了……

这场战斗,打从东方恋雪爬着去碰对方的脚开始,一念痴迷就已经发挥作用,将敌人拖入幻境之中,后头在幻境里,敌人先一步被断首,那些真空风刃当然也就消失,起不了作用,因此东方恋雪丝毫没有受伤,现在身上的出血,全是早先的伤势加重,并非新伤,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还说十几分钟咧,二十分钟都不止,如果真要靠你来给惊喜,这边早就完蛋了。”

微微叹气,东方恋雪其实挺担心凤香的状况,逾时那么久没出现,里头的状况可能只是一般故障与出糗,也可能非常严重,甚至闹出人命了,但当前的自己,连动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光是维持意识都很吃力,实在顾不上她了……要是自己真还有多余的力气,那么,别的不说,首要目标肯定是那个狮族兽人,起码要先上去补个一刀,让他彻底没命,这样才确保安全。

不过,就连这个小愿望,也变成奢望了,理由不光是因为东方恋雪没力气,更因为有其他碍事者到了。

原本在这个狮族兽人的身后,就跟着一队人马,相隔的距离不算远,东方恋雪与狮族兽人的战斗,算起来也不过是各出一招,在现实中更只是一瞬间的事,虽然摆平了这个敌人,可没有时间和体力去收拾善后,几分钟的时间一过,跟着他而来的人马也到了。

熊族不愧是掌握兽族高端战力,这一支队伍四五十个,最起码的都是高阶,真正实现了高阶士兵满把抓的梦想,如果再考虑到狂化的可能性,那就更是惊人,对上这样的战力,东方恋雪也只有投降的份。

之前还可以试着躲起来,现在……却连这样的力气也没有,看着那些兽兵冲了过来,围着那名狮族兽人大呼小叫,东方恋雪微觉可惜,自己未能真正致其死命,现在他被这些兽兵抢救回去,伤是重了一点,保住性命该没有问题,若雪科夫亲自出手救治,一身武技也能保全,这个杀敌机会是错失了……

(啧,我在意这个干什么?不过就是一个碎料,若真要找机会杀他,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他晓得不受控制的过强力量,会影响出刀的完美,所以整个战斗过程中没有狂化,这点还是值得赞许的,否则,说不定不用一念痴迷,我也一样能杀他……)

东方恋雪闪过这个念头,此时那些兽兵也发现了他,叫嚷着包围了过来,单从外表来看,他们倒是没把东方恋雪当成是重创狮族勇士的犯人,因为东方恋雪的外表,看起来实在不是强人,而看着这些兽人走近,东方恋雪脑中也在盘算,是要靠口舌之能来争取生路?还是凭身上的道具来战一场?

(需要作的武器是用不上了,可是单纯的迷烟、毒弹、爆裂弹,手上还有一些,不靠魔力也能发动,只是……风险很显然是高了点,一下运气不好,就会从拚生路变成拚同归于尽……要赌这么大吗?)

眼见兽兵将要动作,东方恋雪也无心再等,正要抢先一步动作,忽然,一股微弱的震波,自树洞深处传来,最开始的时候好像不强,但当东方恋雪预先布好的封锁阵被冲破,惊人的能量波动,如海潮一般狂袭过来。

(这……这啥呀?)

东方恋雪一下也愣住了,因为从树洞深处传来的那股能量波动,如果以武者的发招来比喻,完全就是眠茶、眠日那级数的,虽然只是不受控制、不能集中的“傻力气”,但能够迫发出这样的惊人能量,也是很难想像的。

(用魔法装备也不是做不到,雷神之矛发动时候的能量,十个眠日加起来都未必比得过,但那是战争级数的魔导装备,树洞里头又没多大空间,难道……傻妞在里头用了微缩空间的技术,真的搞了一座炮台出来?这他妈的太诡异了!)

封印解除,自树洞中涌出的不只是能量波动,还有强烈的冲击波,比炸山的爆破还要厉害,一股猛烈风压,从树洞深处狂飙出来,通过狭窄的洞壁,挤压射出时,不啻是一发超级空气弹,站在树洞口附近的兽兵,尽管已惊觉躲避,却根本来不及闪,被轰个正着,刹时人仰马翻,屁滚流。

兽族惊愕于突来变化,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东方恋雪却从那空气撞击的鸣爆声中判断出情况,树洞里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释放出如此强的能量,在里头的东西恐怕不会太小件,刚才的冲击波,正是那怪东西的杰作,但闹得那么大,把洞口都炸翻了,却仍未现身出来,唯一的理由,恐怕是因为受限体积,钻不出来了……

(不过,那么厉害的东西,最后始终还是会出来的,出来的方法是……)

意识到不妙,东方恋雪用尽力气,滚离树洞,还尽量用手把头给护住,因为他已想到,如果凤香真的在底下搞了一个大东西,火力超猛,却因为体积的关系出不来,以凤香的作风,肯定会强行轰穿地面出来,自己如果要命,有多远就该滚多远。

人类的判断,确实胜过兽族一筹,东方恋雪才刚刚滚开,后头陡然一声大,整个地面被轰出一个直径四米的大洞,在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东西,不是被炸得粉碎,四散乱飞,就是直接给一炮成灰,什么树木、岩石,俱不能幸免。

在这里的都是高阶兽人,反应敏捷,一遇到震波,立刻跳跃躲避,可那一击的威力过强,即使跳得再快,还是快不过冲击波,纷纷受伤坠地,有些倒楣的,身在半空,被冲击波扫着,整个身体从脚开始扭曲变形,最后爆成一堆血肉,那个狮族勇士尤为不幸,他是高阶末段,虽然距离中心很近,如果神智清醒,要全身而退没有问题,却因为神智未复,时直直地站着,给轰个正着,两米高的大个子,爆碎成血粉碎肉。

(妈妈咪呀……以为是什么巨大东西冲出来,看来还不是,她是打算先用重火力轰开路来,然后再穿行通过吗?什么武器有这么强的威力?不会是用上了战争魔导器吧?她把雷神之矛拆了部分来用?空气中有些微的雷元素残留……干!她肯定用上了雷神之矛!)

拆卸雷神之矛的部分零件下来,这个不难;将雷神之矛更进一步简化,变成可用的携带兵器,这个想来也做得到,因为凤香本就是高阶炼金术师,但再怎么厉害的炼金术师,也要遵守物理法则,那一炮这样轰出去,后座力之强,还有在密闭空间的杀伤力,这要如何抵挡?炸出来的威力都已经那么强,在树洞内的力更绝不会小,凤香要如何抵挡?

(她怎么说都是专业的,不会在这上头计算错误,所以安全上是没问题,不至于给自己弄出的炸死,但雷神之矛是重装设备,靠着重炮台来发射,她把类似东西随身带,要发射……那一定是个很惊人的大东西啊。)

呼应东方恋雪的想法,在一阵轰隆声响中,那个新被轰炸出来,直径四米的大洞中,隐约有一个高大身影,缓缓漂浮出来。

那确实是一个很高大的伟岸身形,比寻常的兽人还要高,眠茶、胡燕徒这样的魁梧汉子也没有得比,高达三米,头部以魔法纹路构成类似口鼻的图形,眼睛的部分却只有一道红芒,由左至右闪动,看来非常诡异,却也占尽气势。

这个“巨人”通体由金属所铸构,有手有脚,背后还扛着一支双管的兵器,也说不上是枪还是炮,口径比人的脸更大,犹自冒着白烟,显然刚才就是用这兵器轰地破天,只这一点,就让人不敢妄动。

单从外表来看,这尊铁人和巨魔甲一类的战争兵器很像,只不过外壳斑驳,多处颜色不统一,看起来很像是捡一堆破铜烂铁,急就章烧焊在一起,勉强拼凑出来的克难作品,不过,哪怕只是破铜烂铁的大集合,当这些东西成功拼组在一起,还运作起来,自然就有一股莫名气势,让在场的兽人一时惊惶失措,陷入恐慌。

“什么怪物?”

“是新种的妖兽吗?好……好强啊!”

“他……他不是飞,没有翅膀,是……是飘着的啊!”

兽族缺乏知识与文化,这点哪怕是熊族,也没有好到哪去,对于魔法的装构体花样,多数连听都没有听过,更别说见过巨魔甲这种东西,忽然见到这种庞然大物,第一个想法,就是碰上了新品种的妖兽。

雨林之中的地貌复杂,地底深处还有丰富多变的生态系,哪里都有可能忽然跑出什么新的妖兽出来,不算什么罕见事,而以兽族的习俗,凡是碰到厉害的妖兽,单枪匹马将之杀灭,固然是武勇的表现,可先避其锋,回去找全族一起来灭兽,这也是很正常的表现,因为妖兽体积大,力量强,本就不是兽人单独能对付,合全部落之力联手狩猎,这种事十分常见,绝不丢脸。

也因为兽人有这个习俗,所以当他们将眼前的巨物判断为妖兽,这支兽兵的反应就是先撤退,压根不打算用这么点兵力和妖兽死拚,只想要先回去通知,报告长官这边出现了妖兽,毕竟,这头妖兽没有翅膀,却会飞行,肯定懂得使用魔法,雨林中会用魔法的智慧型妖兽,毫无例外都极为难斗,是非常罕见的异种,有些还拥有近神之力,若碰上这种东西,战斗屠兽只是妄想,不跑就是傻瓜了。

“撤退!先回去!”

“把勇士的尸体带回去!这妖兽杀了圣者的弟子,让圣者来找牠算帐吧!”

“这妖兽会用魔法飞行,可能有龙的血统,快回去通知圣者!”

眼见一众熊族战士战意动摇,巨人一下有了动作,仰抬起头,发出一声震破云霄的如雷怒吼,声音大得惊人,像是什么超级凶兽,如雷一吼,惊得附近的兽人心惊肉跳,觉得可能碰到什么上古异种,还有龙的血统,但东方恋雪那边只有傻眼。

(……如果是拼组出来的装构体,那就不具有生命,更不可能发出野兽的吼声,应该是播放录音吧?这声音还好耳熟,好像是把什么妖兽的声音录下来,扩音播放,只怕还不只一种……这个妞该不是利用我们每次战斗的机会,专程去偷偷录音吧?有够闲啊!)

听起来无比威猛的吼啸,确实很有威吓力,但只要想到这吼声所藏的真相,东方恋雪就感到哭笑不得,只是,大铁人接着而来的下一步,就不再只是空洞威吓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它,重重踏了一步,虽然脚没有接触实地,可这一脚重重踏出,一股强烈震波,自脚底的地面,朝四面八方传震而去。

地面像是煮沸的开水,出现一个又一个滚动的土泡,大如拳头,如水泡逐一爆开,每一下爆破,都释放出惊人的力,饶是这些兽人的百炼成钢,也给炸得皮开肉绽,像逃命一样慌忙乱跑。

东方恋雪一直在仔细观察,见到这一记攻击,看出了其中奥妙,大铁人的一下震脚,看起来像是与地面隔了段距离,却藉着抖震,打了一个法阵下去,法阵应该是地系,可能是贯通地气一类的,但主要用途却是用来松土,是那些农作魔法的高等应用,因为没什么杀伤力,专注于翻松土壤,所以一经发动,翻土的效果好到出奇,广及方圆几十米,整个地面都给翻掀了一次。

(光只这一下,还算是唬人,但那些土泡,里头爆开的绝对是雷元素,正因为炸开的是雷,爆破威力才会那么强,土系咒法只是用来辅助,把雷炮尽可能送远,相辅相成……确实厉害,不愧是超水准的炼金术师啊!)

东方恋雪对凤香的作品刮目相看,更对她组合咒术,以最少代价把武器威力最大化的设计感到激赏,熊族勇士被雷连续炸了两回,真把这当成了远古异兽,就算是那些胆大的强硬派,也不得不跑了。

一众熊兵匆匆而去,走时也不忘带着那个狮族勇士的尸骸走,但那家伙倒楣,被炸得太彻底,别说尸块,根本就只剩下尸渣,熊兵们胡乱捡了一些,急急离去,那个赤眼的铁巨人目送他们,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几乎趴在地上吃泥的东方恋雪,朝他伸出左手,跟着,轰然一声,粗硕如树干般的铁臂,居然往东方恋雪这边射来。

东方恋雪最初一惊,跟着就看清楚,铁臂的末端系着钢链,与大铁人相连,射出后抓着东西,就能透过钢链回拉,一下便能回收,但在那支铁臂碰着他的瞬间,他肯定凤香的这个作品问题很大,因为,这东西碰过来的力道太大,不是恰好碰到人,再用指头把人抓住、拉回,而是重重撞击过来,自己像是被什么大铁球狠砸了一下,眼前霎时发黑,差点连骨头都断了……

铁臂将人扯了回去,扛在巨人的肩上,东方恋雪准确地看出了几个问题,大铁人的飘浮,应该是刻了某种风系的魔法阵,但这一类的术法,主要功能是浮游,摊上这么一个大铁疙瘩,别说飘得高些,光是能够飘浮起来,就很吃力了,虽然足够唬住那些兽兵,可东方恋雪敢打包票,这东西没有飞行能力,想飞得更高是没有可能了……

“……可惜没有更强的人在,不然如果什么雪科夫之类的在这里,就能真正试试看,给兽族圣者一个惊喜了。”

东方恋雪听见这话差点昏倒,不是因为这句豪语的内容,而是因为声音,照理说,巨魔甲之类的魔导装甲,为了安全性,装甲都是尽可能弄厚,要与外头沟通,都会另外刻个传声法阵,利用空气的震动来传递声音与扩音,可凤香的这句话,直接说出来,没有任何传声或扩音效果,就只是单纯在铁甲内说话而已……

这表示,凤香弄出的这具大铁甲,没有传声设备,或者该说,寒酸到连个传声系统都还来不及装上,而声音能够传出来,代表铁甲的密封性也很有问题,这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东西,还想给天阶强人惊喜,恐怕喜还没到,先要把己方所有人吓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看不起人吗?我告诉你,虽然这具机甲还有很多问题,没实测也没细部调整,但它确实是有威力的,我本来打算开着它大杀四方,让你们见识一下,如果你看不起人,我保证将来会吓掉你的下巴。”

“哪敢哪敢?我当然看得出这东西的厉害,可惜雪科夫那老牲口不在,否则必让他尝尝凤香小姐的厉害!”

东方恋雪连忙应答,一半以上倒是认真的,凤香的想法显而易见,舍弃精密与敏捷,把目标全放在威力上,别的不说,假若这机甲能发出的威力,不只刚刚炮击的程度,能直接近距离发射雷神之矛,或是更超乎其上的战场魔导器,那就算是雪科夫也硬挨不起。

(……当然,那头老牲口必会闪躲,单纯一矛是射他不中的,但这不是武器整备师的责任,而是战士的工作。只要设法计诱,让天阶武者出现几秒的停顿或是动弹不得,这武器就能发挥最大杀伤力了……魔门的数据,古往今来,天阶强者的死因,死于堂堂正正决斗的,只有两成;因为各种阴谋诡计与围攻,被弱于自己之人所杀的,倒是破三成;光是被啥战力都没有的普通人作手脚,死得不明不白的天阶都破百人……天阶很可怕,但绝不是不可对付的啊……)

不敢小看凤香的作品与创意,东方恋雪更开始构思如何利用强大武器来诱敌人入坑,只是,想到说着要大杀一场的凤香,东方恋雪又有一个念头迅速闪过,好像……希望她能够一直只是个后勤人员,永远别从暗转明,跳到前台,担负起战士的工作,沾染满手的血腥……

“那……那个……我是不敢小看你的作品啦,但有个问题,我想先请教一下,你这台机甲……能飞吗?从声音听起来,刚刚那些兽兵好像去而复返了,数目还更多,大概找到帮手了,要是雪科夫在里头,你就真的可以实现在准备未完成之前,与天阶强人一战的找死梦想了。”

东方恋雪道:“这台笨重东西,应该只能漂浮,移动速度不快,也飞不起来,恐怕连跳起来都有问题,如果这些估计不错,那我建议,你还是赶快把这机甲给收起来,跟我一起用脚跑路比较稳当,几里外有条河,我们只要跑到河边,开溜就容易了……好吧,我不能用脚,刚才你乱七八糟的炮击,让我的脚伤更重了,你还是背我吧。”

“这台机甲……能飞的!”似是感到自己的专业被小看,凤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慨。

“哦?那快点飞啊!敌人要是看到,我们就跑不掉了!”

“好!你别后悔!”

“呃,啥?”

应了一句,东方恋雪只觉不妙,就看大铁人一下动了起来,装配在右肩后方的两根炮管,发出了机关变动的声音,似在做什么功能切换,这里头所象征的意义,让东方恋雪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呃……我觉得好像不太安全,不如这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想办法逃命,不用劳烦你了……”

查觉到了危险,却已来不及反应,双管巨炮发出震天声响,曾从地底将地面轰出大洞的炮击,再次轰了出去,将地面轰裂出大凹坑的同时,巨大的冲击力道,也将铁人的巨大身体轰得直抛上天,正趴在铁人肩膀上的东方恋雪,既承受着这股反震力量,也感受到那直冲上天的高速。

炮击的反震力量相当惊人,机甲被震抛上三十多米的空中,如此高度,周围的景物一览无遗,东方恋雪清楚看见有几队兽兵正往这边赶来,西方还有一群僵尸,也同样朝着这边赶,铁人冲得那么高,四面八方的敌人都看得很清楚,对这莫名的腾空异物发出惊呼,至于他们有没有跪下来拜,这个东方恋雪就不关心了,因为腾空的机甲,在抛物线划出完美顶点后,从上升转为下坠,上冲的力量有多强,下坠的势道就有多猛,整个巨大机甲以高速坠向地面。

“喔喔喔!你个三八,你承诺的是会飞,不是会摔啊!”

“吵死了!你应该要相信专业,连这都不懂吗?”

凤香的声音,在强劲的下坠风声中,断断续续,东方恋雪也没听清楚,但一声巨响却将风声整个掩盖过去。

“轰隆!”

铁人的脚底、肘部,同时喷出赤红色的火焰,随着火焰的喷发,下坠中的机甲获得了足够的推进力,登时往前飙飞出去,从坠落变成真正的飞行。

“喔喔!好厉害的专家,这下我可得服气啦……从没试过在天上冲得那么快,请问还有别的惊喜吗?”

“别太小看人了,这只是小事一件,你不知道这机甲的推进系统花了我多少心思,是找了多少前人的资料,又计算过多少次,才能……”

凤香在机甲内好像做了什么,东方恋雪只感到机甲上发出魔力波动,定睛看去,发现机甲的脚底、肘部,发射高温红焰的地方,忽然放出魔法阵符,由紫色电光所构成的阵符,无惧烈焰,来到火焰的中段,骤放豪光,跟着,火焰像是得到了莫名助力,亮度与热力都疯狂提升,推进速度更是以倍数增幅,达到了之前的两倍。

如此高速,空中又没有任何阻挡物,一下子就飙出老远,脱离战场范围,将什么兽兵、僵尸都远远抛在后头,别说是在地上追,就连稍稍靠近都不可能,前头的景色整个清晰起来,在大片浓密的雨林中,一条银色的大河,犹如长蛇,蜿蜒而过……

“……这是二次点火!维持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在这几分钟内,速度可以增加为原本的两倍,具体时速我没有来得及计算,不过如果条件许可,机体本身能够承受,理论上是可以第三度点火,效果叠加的。”

哪怕声音断断续续,东方恋雪仍感受到凤香的那股兴奋,亲手设计、亲手打造的作品,能如预期那样发挥功效,还派上用场,对于一个炼金术师来说,确实有兴奋的理由……

“……呃……不过,这个再点火系统,有一个缺点,其实也不是大缺点,所有体型巨大的机械,都有类似的困扰,因为体积大,动作起来消耗的能量当然也大,因此导致维持时间缩短。如果再给我多点时间,我会试着把机体缩小,但机体缩小化最关键的类神经元技术,目前还在开发中,如果开发完成,就能让机体缩至与人差不多大小,有效减少能量耗损……我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

“………完全明白了,我们……还能飞多久?”

东方恋雪话才刚问完,在空中高速飞行的机甲,肘部与脚底喷出的火焰骤然减弱,不到几秒,整个消失不见。

“呜!不带这样的,就算要要摔,起码你也人道提供个浮力设备或是什么的吧?”

“少啰嗦了!你刚刚不是能破入虚空吗?这么有本事,暗藏着好东西不让大家知道,你还要降落设备干甚么?直接咻一下遁入虚空不就成了?”

被戳中痛处,东方恋雪登时苦了脸,顾不得仍在急坠中,风声强劲,扯足了声音大喊道:“哪成啊?这东西是我上次学美容的时候,顺便学到的,根本没练熟,想用这技巧等于要赌命的,危险性搞不好比直接摔下去还高,要不是为了大家,刚刚我还不想用,想直接投降的!”

“少装可怜,现在说也没用了……别的东西来不及搞,棒棒糖这边有一支,你要不要?倒数计时了!请做好冲击准备,然后……祝我们彼此好运吧!”

事发突然,尽管非出所愿,东方恋雪也不能改变什么,当下能做的,也就是咬紧口中的棒棒糖,做好冲击准备,然后,跟着这具失速的机甲笔直摔坠下去。

“……干,你承诺的惊喜……果然还是摔了!”

第八章 大敌当前.携手合作

在撤退的各路人马中,陆云耕的运气算是不错,他本身够强,跟着他突围的慈航众僧,几乎可以说是雨林中最强的人类战力,两相结合,果断撤退的决定又做得早,跑得够快,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途中虽然遭遇乱军,却也是有惊无险。

陆云耕遇到的乱军,是被冲散的狼族大军,还有猛烈攻击中的僵尸兽兵,这两边战得异常激烈,狼族明显露出败象,他们个个疲劳不已,对于满山遍野的僵尸兽兵,战意几乎崩溃。

一直以来,在战争中兽人都占有数量上的优势,他们本就生得多,每次和人类开战,兽人大军就像潮水一样涌来,打得人类陷入绝望,而今,轮到兽人们体验那样的感觉,因为这次的敌人越打越多,不只杀不死,还会不断增殖,在数量上完克他们……

对上僵尸兵团,没有光明系的压制手段,只凭物理攻击力,兽族可以说倒了大楣,又是陷入熊族与僵尸兵团的夹攻中,遭到背叛与设计的惊愕,所带来的严重心理打击,让早已伤疲不堪的兽族,整个放弃战斗,只想争着逃跑。

如果兽族事先能够做好思想宣导,让士兵们晓得,此战避无可避,从这里逃开了,下一次就要在家门口决战,退一步即无死所,那士兵们可能还会奋起作战,无奈事发突然,兽人又素来短视,一下被打懵后,根本没人想再打下去,兵败如山倒,溃败得特别惨,陆云耕突围途中遭遇乱军,被卷入其内,四面八方刃光血影,眼看一场恶斗难免,忽然一支队伍飙了过来,正是狼王与其近卫。

三大兽族之长中,就属这位狼族之长,最近与人类的往来最多,如果见着东方恋雪,搞不好两边还有生意可谈,他贵为一族之长,有能力号令狼族,自然成为熊族与僵尸军团首要目标,只要将他宰掉,虎、豹、狼三族就彻底成为一盘散沙,不足为患,所以对他的攻击特别猛烈,他身边的武卫拚死抵抗,以堆人命的方式进行妖化,这才千辛万苦地打出一道缺口,掩护他杀至此地,却又被敌兵追上,无数僵尸兽兵冲杀上来,里头当然也不缺早前尸化的狼族勇士……对着这样的敌人,再勇悍的兽族,也生出英雄末路之感。

乱军中遭逢,狼王满身血污,手中兵器已折,远远看到陆云耕,眼神显得万分错愕,此时双方相隔几十米,僵尸兽兵如潮水般涌来,狼王与周围所剩无多的武卫首当其冲,必然无悻,哪怕转身逃跑,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十几秒就会被兽尸兵给包围,正是末路的终点。

陆云耕心中一震,暗叫一声不好,自己倒是不怕狼族杀过来,却怕狼族逃过来,把后头那些僵尸祸水也带着冲来,敌我强弱悬殊,慈航众僧就算再会除魔驱邪,对上这等滔滔魔流,也是只有身殒牺牲的份,只是当前已无选择,又不可能阻止兽人过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喝令众位师兄弟备战。

“各位,你们继续冲,提防敌人,我来断后!”

陆云耕以身作则,抢着担任最危险的工作,却不料他这一声才喊出,对面也发出一声狼啸,却是狼王喝令身边众武卫,与他一起前冲,宁死不辱,和那些尸兵拚个壮烈结局,一众武卫尽管错愕,却也没有哪个反对,所有狼人齐声长啸,转身杀入僵尸群中。

这等有死无生的壮烈行为,形同自戕,陆云耕心头大震,不明白狼族为何作出这样的选择,若说是纵死也不愿讬疪于人类,这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因为引祸水给敌人,并不是乞求敌人庇护,意义完全不同,又怎会……

错愕中,陆云耕看见狼王回转过头,朝这边看上一眼,惊鸿一瞥之间,目光中似有一股淡淡的讬付之意,陆云耕这才明白过来,狼人的壮烈之举,是用最后的力量,掩护自己一行人的撤退,但狼族与人类素来敌对,为何狼王不拖着敌人下水一起死,却反而助敌人一臂之力?

(……或许,是兽族一而再、再而三的内斗,让这位狼王心灰意冷,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敌人了吧?又或者,他可能认为,再怎么说,无论是什么种族,生者始终是一国,因此他愿意将希望讬付给我们……)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陆云耕不敢浪费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带着慈航众僧突围,趁着僵尸兵团被狼族精锐阻挡住,冲出了包围圈,当最后一名狼族武卫体无完肤地倒下,陆云耕众人已有惊无险地跑远了。

最大的阻碍,就这么成功通过,而当他们到了包围网的最外围,遭遇到两名祭司与八头高大妖兽阻拦,眼看又要恶战,陆云耕放出烟花信号,潜伏在左近山头的人类部队出现,也不用急着跑出来,光是在山上架起龙吼铁炮,对着这边狂轰,就炸得那些妖兽够呛,不得不狼狈退走,毕竟,这两件战争魔导器最近风头太健,就连僵尸军团都有点成了惊弓之鸟,一看到龙吼铁炮,自然就想到雷神之矛;一想到雷神之矛,不跑就是呆子……

至此,陆云耕等人才算是真正脱离险境,当汪卫国、宋体仁率众前来迎接,陆云耕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一路突围,他的力量也消耗殆尽,如果再多拚几阵,可能就要把命留下了,而回首这一路以来的惊险,好几次险些就冲不出来,最后能够平安在此,除了本身的奋战,慈航众僧的合力相助,最大的理由,恐怕就是不在这里的那个人。

(东方,你确实很有一套,若没有你的准备,我们绝没有可能出得来……)

陆云耕不会忘记,前一天晚上,东方恋雪与自己、胡燕徒密会,说是要商议,其实是告诉大家他的安排,特别是如果大家不小心失散,必须各自奔命的时候,该要如何应对?

有关大部队的远来接应,接应地点在何处?怎么走比较安全?会合之后该怎么办?东方恋雪都有交代,还反覆叮咛“慈不掌兵”这个原则,要他们如果带着人跑的话,千万不可迟疑,做错决定都好过不做决定,一旦错失时机,很可能就连累所有人一起完蛋……陆云耕能表现得那么果决,一遇质疑,立即出手威压,这也和东方恋雪的千叮万嘱有关系。

现在成功脱险,既受慈航众僧的推崇,更被士兵们当英雄看,陆云耕心里其实没多少喜悦,反倒觉得有点苦涩。

(……没有东方你这家伙,我多半出不来,就算出来,顶多也就自己一个人,帮不到别人,现在我把这么多人带出来了,你却跑到哪去了?还有老胡、凤香,你们在哪里啊?总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人吧?)

别看撤出来的人不少,真正能拍板定主意的,几乎一个也没出来,东方恋雪下落不明,眠茶、眠日、胡燕徒全部不见,连凤香都不知所踪,要不是还有一个陆云耕成功跑出来,这情况和全军覆没根本没什么差别……

“云耕,下一步……怎么走?”汪卫国率领一众师兄弟,来到陆云耕身前,询问他的意见,“我们应该要撤吧?”

“肯定得撤,但要往哪边撤?”宋体仁望向与林深处,道:“事情急转直下,兽族的僵尸之祸,已经不可阻挡,我们无力与之抗衡,留在险地只会自取灭亡,必须要撤,可要撤到哪边去?翻过三星葱岭回帝国吗?还是往什么地方走?”

“……体仁有什么意见吗?”陆云耕望向宋体仁,明白他话中有话,在这里的士兵几乎都是帝国军,要撤肯定只能撤回帝国,普通人不会想到还有别的选择,他会这样问,显然是有些想法的。

“眠茶将军底下的铜锣先生,不久之前来访,说要整支人马拉往西边,一方面是避祸,一方面是交易,问我们要不要同行,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铜锣?”

陆云耕对这个人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是眠茶的得力助手,眠茶应该也还未脱困,恐怕还陷在包围圈中,他怎么就要动作了?眠茶的追随者,有很强烈的门徒特质,自把自为的机会很低,意图夺权的可能更近乎没有,那么……难道是眠茶事先察觉到危机,对他们嘱咐过什么,一旦出事,就立即照吩咐行事?

“但往西走……西边……”陆云耕思潮如涌,在南方的时候,人们所谓的北地,就是整个北方世界,包含所有的非人种族,可自己到了北地之后,才晓得这边也分为东西两大阵营,兽人与半兽人占领东边的雨林,西边则以精灵为最大势力,翼人次之,侏儒和矮人又次之,两边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同为非人,彼此间却有很深的矛盾,不相往来,有时甚至还是“准战争关系。”

现在雨林这边出事,不撤回帝国,却要往西边走,这是什么打算?眠茶的追随者,加上新投奔过来的那些兽族,足足有一万多,接近两万之数,那么多的信徒难道要全部前往西边避祸?如此侵门踏户,精灵们会是什么反应?

陆云耕涌起满腹疑惑,问道:“他们说的交易是……”

“铜锣先生没有说清楚,我们也不便相询……”宋体仁往前走了一步,在陆云耕面前低声道:“还有,东方委讬我医治的李大公子,不久前已经苏醒了。”

“李经方?”

“正是,他也有关于西边的重要情报,这里不好说,先离开吧。”

宋体仁的话刚说完,汪卫国也跨前一步,本来好像义愤填膺,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略为冷静一下,他又把话咽下去,只是道:“真要立刻走吗?或者我们还可以再……多留一下?”

陆云耕心中大动,汪卫国的话正说到自己心坎上,自己的兄弟、未婚妻都还生死未卜,要说就这么走,心里既不愿也放不下,只想在这里等到他们全部平安脱险,如果没有了他们,自己如何去面对后头的各种险局?

但这个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当陆云耕转动视线,看到慈航众僧,更想起自己不久前说过的话,他顿时意识到,领导人确实是很难当的,因为要以身作则,因为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就必须压抑自己的本心,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至少,大半天前自己才刚对他们说,以大局为重,不能牺牲所有人的安全,去搜救那些可能还有救,也可能早已死掉的人……言犹在耳,难道自己现在就能不顾群体立场,冒着被敌人赶上来的风险,执意等待那些还未有脱险的人?

这……显然不现实……

“不必了!能出来的人已经出来了,剩下还没出来的,若非已经遇难,就是有足够能力的人,我相信他们必能凭自己的本事突围。”陆云耕道:“眼下,一切以大局为重,我们还是先走吧……再怎么说,都不能让东方的努力白费了。”——

陆云耕率领所有人火速撤离,因为他们的时间确实很赶,眼下熊族与契拉东赞已联手,这股力量强得过火,要是正面对上,区区几千人类的部队,就像车轮底下的玻璃,只有被辗成碎渣的份。

在做进一步决定之前,陆云耕等人先回到临时营地,那边没有多少兵,还几乎都是伤兵,但里头却有一个重要的宾客,当日东方恋雪、胡燕徒意外救出李经方,东方恋雪花了不小的代价,保住他的性命,却因为缺乏适当药材,战争中又没能好好治疗,伤势一度恶化,经过一再抢救,勉强稳定下来,还一直昏迷不醒,总算他本身的底子硬,终于挺过了高烧阶段,在昨天夜里清醒了过来,稍微问清楚当前状况后,他要求面见陆云耕,有要事相商。

“李大少,你……”

陆云耕有点苦笑,眼下双方都是帝国武官,真要开口,自己好像应该口称下官或卑职,但不知为什么,这称谓就是很难出口,便还是称他为李大少。

幸好,李经方也不是笨蛋,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把这边的事情都弄清楚,晓得北地当前的状况,清楚目前谁是老大,再加上他本就对陆云耕抱持好感,所以也不想在细节上讲究,勉力从草榻上半撑起身,道:“一切不用多说……真是没想到,北地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亡灵、僵尸为祸太大,要是放任他们继续发展,帝国危矣……现在已不是分党派与立场的时候了。”

听李经方这么说,陆云耕委实松了一口气,他现在的心情其实很糟,既牵挂兄弟与未婚妻,又不知何去何从,如果李经方不识大体,猛摆官威,像个政客一样高拜低踩,他不知自己能否忍下去,幸好……李经芳不是那样的蠢蛋。

“有件机密情报要先告诉你,这也是我之所以来到北地的理由……军部得到密报,北地精灵族的雪歌女王,罹患重病,命悬一线,需要灵药救命……她所需要的救命药,恰好帝国就有,我临危受命,负责送药到北地……不曾想北地如今已是这副模样,我们一行人遭遇袭击,唉……”

这些话交代了李经方为何出现在北地的理由,但陆云耕却皱起眉头,他也还学不会心思深沉那一套,脱口问道:“那时你身受重伤,正该疗养,就算有急事要办,帝国有多少高手?又何必……”

话说出口,陆云耕忽然觉得不妥,这些事情搞不好是国家机密,自己这么直接问了,李经方多半不会答,即使答了,自己知道不该知道的,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一瞬间的迟疑,落在李经方的眼里,熟历官场人情的他,登时心中有数,苦笑道:“陆兄确实还没习惯做官,眼下你是帝国北地的最高军事负责人,军部有秘密行动经过北地,你一无所知,照理说,你是应该要生气的,这才是军威与官威……”

“呃,怎么我有权生气吗?”

陆云耕抓了抓头发,自己确实还没习惯当官,这么多年都只是死老百姓,还真没有成了高官的意识,再说,讲得好听是北地最高军事负责人,其实不过就领着几千残兵,要讲起实力,真是自己都没把自己当回事,如果李经方不说,自己都没想过还可以摆这官威?

哪想到,李经方对于这问题,却是断然摇头,“没有!”

“呃……”

“有很多的封疆大吏,认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事事自把自为,军令高于王命,甚至反过来对军部看不过眼……帝国立国数百载,像这样骄横跋扈的大将军,无一善终……一个都没有!”

李经方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声音里却透出一股严厉,陆云耕一怔,本想说自己可没有不遵王命,跟着才想通,李经方所说的是一个通则,更是对自己的提点,里头包含的善意,就是不想自己他日行差踏错,招致恶果,以双方目前立场而言,光是这份心意,就足够感谢的了。

“李兄……多谢。”

“现在不用说这些,眼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把灵药送去,精灵族那边曾经说过,只要有谁能救女王的性命,便会答应他一个愿望……”李经方咳嗽两声,抚着胸口,脸色苍白,道:“你们现在的情况不妙,雨林这边是待不下去了,如果撤回帝国,说不定会被问罪,而且……就这么撤回帝国去,万一那些僵尸军团越境南下,你们首当其冲,必定被派到最前线,当成牺牲的炮灰,力挡僵尸南侵,直至最后一人……这类的事,军部从没少干,我也看得多了。”

陆云耕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事前东方恋雪的分析,也提到这点,可这话从李经方口中说出,份量就是不同,看来自己若率军逃回帝国,结果多半是自己被捕,底下的将士被推上第一线当炮灰,这情况……真是太糟了。

“为今之计,就是取得西方援助,如果能够治好女王,让精灵出兵,就有可能弭此大祸……军部的资料,精灵的魔法实力,是非人者之最,他们的法师团,五千就可以挡我人类十万大军,况且,相较于我们,那些僵尸离他们更近,祸在眉睫,他们知道后没可能不急……”李经方喘息道:“这恐怕是你们……不,我们唯一的机会,事情紧急,请早下决定,否则万一……恐怕就没用了。”

李经方没有明说,但陆云耕也明白,药必须在病患还活着的时候送到,这才有效,否则哪怕是最厉害的不死药,也不可能让死人重生,如果晚到一步,精灵女王急病身亡,送药过去不但没用,搞不好还会成为迁怒的对象……

“明白了,你好好静养……不,这点恐怕做不到,我们若立刻要出发,你免不了要受一番劳苦了。”

“危难时刻,大丈夫以天下为重,哪管什么劳苦?”李经方自嘲道:“这趟前来北地,损兵折将,我几乎连命都没有了,还怕劳苦吗?”

陆云耕一拱手,出了这座营帐,外头汪卫国、宋体仁早等在一旁,见到他出来,探问情况,陆云耕道:“兵粮我们不缺,剩下的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立刻拔寨上路,我们要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引精灵的救兵回来。”

汪卫国道:“就这么走了,那东方和老胡他们……还有你的那位……如果他们突围后,得不到我们接应,他们……”

“东方教我一个道理,接应的一方,如果实力不够,那么接应反而会变成拖累,现在我们目标太大,已经被敌人盯上,那些死灵的搜查能力,可比普通兽族强得太多……在这里留着不走,只会招来敌人雷霆一击,更加危险,我就是想尽快带回强而有力的救兵,能够帮到他们……”

“……有希望吗?”

“……事在人为吧。”陆云耕道:“我们败军苟存,不知何去何从之际,李大少为我们送来这样的机缘,我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天……不绝人之路。”——

陆云耕这边的情况还算好,脱离包围圈的他,甚至可以说是几方分离逃散的人马中,情况最好的一个,其他的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以胡燕徒这边来说,逃亡之路感觉上是那么漫长,敌人则如潮水一般涌来,杀掉一批又来一批。

同样的感觉,许多兽族勇士也有,只不过相较于他们,胡燕徒这边略好一点,最起码,他只是面对不断涌来的敌人,没有敌人越杀越多的困扰。

面对不死系的邪物,最难应付的一点,就是缺乏有效的杀敌手段,这点胡燕徒可不怕,他手上的兽王刀,有噬蚀神魂的效果,就算是砍杀没魂的低等僵尸,也能伤及本源,让僵尸倒下后变成普通的死尸,再起不能。

不仅如此,青凶兽王刀本身就是一件比僵尸群更邪的邪物,砍杀敌人的同时,吸化敌人精气,滋养自身,无论是血肉精华、神魄魂体,照吞不误,杀敌越多,凶威越盛,青冷刀芒越见凌厉,连刀把上的兽头都变得更为狰狞,刀内源源不绝散发威煞,仿佛是什么超级凶兽,向四周兽族作着无声的咆哮。

威煞,这是如龙、蛟一类的高等凶物,自然而然散发的精神力量,靠着杀戮而累积增强,具有强大的震慑力,对兽族格外有效,而一把刀居然能散发威煞,这是很不可想像的事,也代表着兽王刀是怎样逆天的一把神器,落在胡燕徒的手里,更是如虎添翼,助他在战场上纵横,爆发出比本身应有更强的杀伤力,令己方能背着一个人,在乱军追杀下,屡屡突破封锁线。

“这东西落在你的手里,确实是相得益彰,如虎添翼,只是有点隐忧……”眠茶叹道:“看你用这凶刀,我有点分不出来,谁是虎、谁是翼……”

人与刀之间的主控争夺,这隐藏危机胡燕徒早听多人提起,耳朵都快长茧了,现在也不特别去理,只是道:“以后才会出现的问题,以后再来烦吧,至少在目前,怎强也强不过师叔你……”

胡燕徒确实把眠茶当成偶像一样的人物,如果单纯只是强悍,那还不足以让他服气,因为这世上的强人太多,崇拜强者毫无意义,胡燕徒崇尚的强,是一种单纯的强悍表现,单以这一点来看,眠茶和他几乎是走在相同的道路上。

刚才甫脱离时空缝隙,落到地上,眠茶便大口呕血,几乎趴倒在地。雪科夫的那一记重击,雄劲直透体内,如雷霆爆发,还有最后拼命时,眠茶自破要,逆转行气,激发出短暂的爆发力量,这是眠茶重伤的两大因由,要不是眠日及时来援,打断了那套催迫功法的最后两步,爆发出最强力量的眠茶早已身亡了。

不过,越是重伤,长年千锤百炼锻造出的钢铁,越是能显出价值,眠茶并没有走上妖化之路,可这些年来,透过号称刚猛第一的九忏式,修练兽族的暗劲武技,将自身不住强化,也早就成了武技锻造的结晶,即便是腑脏重伤,表现出来的仍是强悍。

重新站起来的眠茶,往废掉的那条手臂,伸指重戳了几记,虽然很痛,可他一身的肌肉,早就练得无比坚实,哪怕不提气运劲,也可徒手碎大石,只要用点手法,让肌肉收缩、硬化,就比什么木架、石膏更能起到保护断骨的作用。

处理完伤势,眠茶一把扛起眠日,放在已伤手臂的肩膀上,大步快跑,胡燕徒最初还有些担心,问了一声,‘师叔,你的伤……’

‘别啰嗦,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坐下来养伤吗?刚才是赌命一战,豁出生死,但既然没死,现在就要全力逃命。这里现在是熊族的占领区,契拉东赞又倒向他们那边,神念搜索比什么都快,我们根本藏不住,要是连脚力都比不过他们,后头也不用废话了,直接领死吧!’

这份在重伤与剧痛之下,仍然无懈可击的战斗精神,在胡燕徒眼中就是强悍的表现,更令他自叹不如,然而,光只是强悍,仍不足够,一如眠茶之前的所料,他们很快就陷入重重包围中,大批僵尸兽兵连续出现,待他们明白过来,已经陷入数千僵尸兽兵的包围中,看着那一张张腐烂的尸脸,眠茶忍不住笑了。

“……师侄,有什么话想说吗?”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屁话,没什么好讲,先杀再说!”

胡燕徒挥起兽王刀,直直冲向前方的僵尸兽兵群,凄厉的青芒,在他手上乍然盛放,无比耀眼。

“…………杀!”

第二十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

难兄难弟北地大逃亡,东方恋雪虽有温香软玉在侧,却无福消受,一摔再摔,一摔更有一摔高;胡燕徒虽有两位高手师叔同行,但一昏迷一重伤,兽族、殭屍军团一路追赶不说,还遭青凶兽刀反噬,变得比殭屍还可怕……

“你……你真是西门朱玉?”

“当然,大帅哥西门朱玉,这个形象不合你的想像吗?”

陆云耕眼前的年轻人,一身白衣,面貌俊雅,难道,名震北地的西门朱玉真的回来了?

第一章 大起大落.凤翔于天

东方恋雪感叹至深的一点,就是高空坠落,百分百是件技术活,要不是自己在这方面也颇有心得,搞不好没死在高手战斗中,直接先因高空摔坠送了性命。

以前在西边,东方恋雪曾与翼人同翔天际,并肩作战,既然是作战,当然也少不了高空降落,甚至摔坠的惊险场面,那时候翼人族为了表达善意,特别帮他搞了一个降落伞,让他背在身上,就算摔下去没人救,也不会摔死。

与那时候相比,这次的飞行高度要低得多,但今昔相比,却是这次要命得多,因为这一回,摔下去时候的重量,远远不是上次能比的。和凤香一起摔落下去,巨大的铁人一旦失去能量,就只是一堆纯废铁,这些东西成了高速落体,自己偏偏还在上头,这情形只能说是悲剧了。

哪怕身在厚重机甲内,这么急摔下去,也不可能平安无事,东方恋雪只能祈祷,凤香有另外在机甲内防护下功夫,因为眼下谁也顾不到谁了……

(这种时候……只能先顾自己了……)

眼看地面越来越近,快要坠地之前,东方恋雪想拚着全力,催迫体能,施展轻功,先一步从机甲肩上跃起,这样自己要承受的下坠力量,不过是从十几米的高度坠下,问题不大。

哪想到,事到临头,大铁人那只按在肩头的手,看似稍一挣动就会松开,实际上却是坚固得出奇,东方恋雪连出两记重脚,那只巨掌只有晃动,却没给踢开,仍是将东方恋雪固定在大铁人的肩头,挪身不得。

(呃!真仆街!这不摆明是要搂着一起死?)

东方恋雪心中错愕,未及再有动作,就看到地面近在眼前……

“轰隆!”

超重物坠地的过程,完全就是一场灾难,像陨石坠地一样,释放出强烈能量,造成,扫倒周围的大片树木,余势一时难止,更顺着山坡的斜度,直直滑了下去。

一两吨重的巨物,再加上高空摔下来的力道,砸在山头上,爆开再滑走,这可不是单单滑下去而已,失去控制的机甲,像是一把巨大的刀子,从山头顺坡向下,铲掉沿途所经的一切,不管是合抱粗的大树、岩石,或是什么阻碍物,都被这股高温冲击力势如破竹地铲掉,山坡上出现了一道斜斜的火线,那是巨物滑过,高温将地面点燃的结果,看起来分外明显,哪怕数十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条火焰坡道的末端,如果只是地面,那多半又会破开一个大坑,但这座山底下,恰好就是一条贯穿迷濛雨林的大川“望月河”,大铁人直线坠入水中,恰好掉进望月河里,河中水流湍急,在有效降温的同时,也将机甲整个冲走。

被冰冷的河水一冲,东方恋雪霎时一醒,刚刚就在坠地的瞬间,大铁人的巨掌上,忽然放射光芒,跟着释出一个魔法结界,如似气泡,将他罩住,立刻与外头隔绝,虽然是水泡、气泡一类的东西,却外柔内坚,有效化解了剧烈撞击,受伤仍是不免,却至少不是致命重伤的那种。

这种技术能从铁掌外放,要在机甲内部施放,想来也不成问题,东方恋雪弄明白了凤香何以自保,也就是这种别开生面的技术,让机甲在坠地撞击后,东方恋雪只是多断了几根骨头,呕了两口血,伤害没有太大,不过,坠入河中之后,整个情况就不同了。

这条大河水流甚急,将坠入河中的机甲冲着走,可机甲本身的重量极沉,就算受水流之力撑着,载浮载沉,终究慢慢沉了下去,完全没入水里,只是迟早的事。

东方恋雪本以为,机甲会像刚才喷出泡泡那样,有什么神奇的应对手段,却不料什么也没发生,而机甲内的凤香,什么声音也没有,搞不好已经失去意识,东方恋雪顿觉不妙,别的不说,光看水从机甲的缝口中迅速流入,这问题就很大,要是没有什么专门的应对手段,机甲内的凤香肯定溺水身亡。

(真这么死的话,太糗了吧?但要救人的话,得要先把人从机甲中弄出来,这个活可不好干啊……)

东方恋雪暗叫不妙,正不知该怎么打开这具超有份量的机甲,忽然发现机甲亮起豪光,跟着竟然主动分解,拆成好几个大块,一下子四分五裂,崩散开来,又分成几十块。

机甲崩散,里头的凤香马上落入水中,东方恋雪紧急一脚飞出,刚好勾住,再一把揪着衣服,确认少女果然早就失去意识,但没受什么伤,估计是坠落撞击时,被那些奇特气泡给护住,昏迷在之后的连续滚动下。

分散开来的机甲部件,在豪光中自行开始最小化,一面将体积缩小,变成像骰子大小的东西,一面飞回凤香的后腰,进入那里的一个小包。这显然是吉尔菲哈特独有技术“微缩空间”的进一步运用,有这样的缩小化、自动回归技术,难怪凤香可以凭空变出一台机甲来,可是,这技术显然还不到家,因为东方恋雪查觉到,并不是每个最小化的机件,都成功进入那个小包中,有些机件缩小到一半,就缩不下去,在河流中浮沉,还有些虽然成功最小化了,却没有回归,笔直往水面下沉去……

(……看来也是个尚未完成的试作品啊,而且这回还是首次实测……不管怎么说,少了这些机件,凤香要再一次组出那具机甲,恐怕是做不到了……)

东方恋雪回看凤香,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平安无事,心里就是一阵安定,松了一口大气,好像这比甚么都重要一样,然而,要高兴也未免太早了,眼下的情况还相当恶劣,两个人置身于急流中,离岸边有几百米的距离,两边都是,想要游回去……以目前的状况,是无论如何都没可能的。

东方恋雪拉着凤香,一眼确认状况,自己又骨折,又出血,以当前的体力,想要游回岸边,这个固然做不到,可如果只是漂浮不下沉,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藉着在水中浮沉,慢慢养回体力,再伺机游回岸上,这是当前唯一可行之策。

(幸好,游泳我也有一手的,怎么说都是逃跑技能的专业户,区区溺水就想淹死我?门都没有!水流虽然急,不过没有礁石,只要别那么倒楣,碰上契拉东赞,或是大瀑布之类的,应该就……)

才刚刚这样想,东方恋雪就不得不暗叹自己的乌鸦嘴,因为这条大河的流速陡增,前方河道也迅速缩窄,从那轰隆轰隆的如雷奔流声中,听得出来,那边只怕正有一个大瀑布存在……

要是曲子等人还在,光是靠着魔门小队的远距离监看,就可以早一步察觉瀑布的存在,抢先做出应变,无奈那边早已断去联络,生死不明,指望他们显然不行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么一回事,东方恋雪正自忧心,半空中陡然响起一声尖啸,定睛一看,那是一道体长十余米的大黑影,虽是大鹫,却有三双翅膀,头顶光秃秃的一片,长有肉瘤,眼睛则有两双,模样丑恶,杀气腾腾,四只眼睛直盯着大河中的东方恋雪与凤香。

“……四眼秃鹫啊……有够衰呢!”

东方恋雪认得这东西,迷濛雨林中的厉害妖兽,他就算没看过图片,也大致心里有个数,其实雨林之中妖兽极多,只不过因为兽族都是群聚而居,团结力量大,妖兽有所忌惮,大多留在自己的领域内不出来,不轻易进攻兽族部落而已,话虽如此,兽族与各类妖兽之间的征伐战,发生机会可比人类与兽族的战争高得多了……

之前,与兽族的战争进行时,参战者数目多,那些野生的妖兽识得厉害,不会胡乱跑出来,可现在东方恋雪、凤香落单,马上就有妖兽注意到,跑出来盯上了。

东方恋雪再朝周围望了一眼,大瀑布虽险,可顶上盘旋的那只妖兽,更是要命的存在,如果放任情况发展下去,还没等两人从大瀑布摔下去,就要先成了这秃鹫的嘴上食物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还要战妖兽吗?一直努力避战,避到最后还是得战啊……早知道一开始就战了,好过等到现在,身体状况超差的……)

暗自苦笑,东方恋雪看了看被自己拎在身后的凤香,如果不是因为还拖着她,自己大可以考虑,潜到水底来躲避,拼拼潜水的能耐,这也是一条路,现在则是此路不通,得靠真本事杀出血路来了,然而,白银之水不能再用,自己也没本事带凤香化入虚空,面对这头妖兽,该如何是好呢?

“……好像,只有拿这东西来下注了,为了将来,这也是必要的。”

忍着痛,东方恋雪用单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稍一翻开,里头是三块不同颜色,指甲大小,很像果冻一样的方形物,他想也不想,直接把这三块不同色彩的果冻抛入口中……

“……果真各人造业各人担……雪舞,你的心血结晶,应该不会让人吃坏肚子吧?”

当初得自狮族的三管药剂,东方恋雪秘密扣下半管,预备用来分析研究,还可以拿来当筹码,如果实在逼不得已……就是像现在这样派上用场了。

情景好像回复到过去,自己也曾对着某个美人苦笑,做出豪语,‘人类是适应性无比强大的生物,最讲究融入当地,精灵吃了没事的东西,我吃了也一定没事。’

仔细想来,自己好像专门干着神农尝百草之类的工作,天生就是个小白老鼠的命……东方恋雪不是没有犹豫,但眼下又不是多考虑一段时间,自己就能多几个选择的,当机立断,把东西吞了下去,兽族的药效果素来直接,东方恋雪几乎只是刚吞下,药效就发作,全身血涌如沸,明明身在水里,却霎时汗出如浆,血液像是脱缰的野马,在体内狂飙,仿佛刮骨剔肉,连腑脏也同受影响。

天翻地覆的血肉剧变,当然不会是没感觉的,在东方恋雪的记忆中,兽人狂化的过程中,好像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痛到不行的表情,从没有哪个兽人狂化,爽到飘飘欲仙的,这感觉……自己总算能稍稍体验了。

得自狮族的那三瓶药剂,基本药效都与兽族的狂化有关,人类又不会狂化,吃下这药的后果未知,风险可不是一般的大,东方恋雪也不是盲目乱吃,他简单研究过这些药,确认它们与一些魔门的高等秘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原理也近似,只是更为霸道……横竖那一类的东西,自己由小至大都没少吃,搞不好还是普天下最适合服用这些东西的人类,要是自己不吃,那可真是全人类的损失了。

承受沉重负担,是为了累积酝酿,就像跃起之前的蹲下,东方恋雪对自己的体能有绝对信心,而当药力完全行开,大河中陡然一下,水柱炸上十余米高,水花四方溅落,半空中的那一头秃鹫,瞬间失去了东方恋雪的踪迹,野性的本能,让牠察觉到危机的迫近,四只眼睛的其中两只,捕捉到敌人一闪而过的残影,不及反应,敌人已经迫近,单臂一箍、一旋,将牠的脖子一下扭断,软软垂了下去。

秃鹫被杀毙,东方恋雪本来打算借力跃起,看看能不能飞掠回岸边,不料这股爆发性的力量,来得快也去得快,还在半空中,全身就失去力量,和鹫尸一起摔入河中,被水流一冲,几乎没有力气挣扎游上来,好不容易拼命做到了,却只见前方不远处,水流的断面已清晰可见……

“……超干!才从天上摔了一次,现在又要摔一次……和这妞在一起,就是活该要摔的……真衰!”

抱怨之声未完,东方恋雪搂着凤香,身不由主地随着水流,自瀑布的顶端,笔直往下冲落,六十多米长的大瀑布,高低落差超过二十五米,奔腾汹涌的水流,如同无数的白色野马,踏溅俯冲,卷起一浪又一浪的水雾,犹如海潮,远远看来,只能见到这边一大片蒸腾水气,两人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水雾之中……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哪怕底下是水而非土石,碰撞起来,也是相当惊人的力道,更别说还有上方水壁的冲击之力,两边相加,别说是一个人掉下去,就算是一艘船这么坠落下去,也要粉碎了,不过,就在他们一起坠下去的瞬间,如云般的天瀑中,骤然放射强光,炽烈的红芒,有如燃烧的火焰,自水流深处乍现,跟着,越来越亮……

太过厚实的水层,阻挡了红芒的渗出,令其似乎受到抑制,不过下一刻,无数红点,像凤凰九霄展翅,千百支赤色的羽毛,一下子打穿了水层,赤羽上所带的高热,破水而出时,更将大量的河水瞬间蒸发;少了这些阻碍后,底下的大片红光,瞬息间穿破河面,激飞上天,却意外地没有掀起任何水花,因为所有与红光接触到的水,都在刹那间被蒸发消失……

红光破河而出,直飞向天,割空飘过的尖锐声响,乍听起来,有若凤鸣,而那道直飙上天的红光,凌空一转,化为凤凰的形状,就只见一头火凤,腾空飞过,在迷濛雨林的上空,留下惊艳四方的耀眼火痕……——

东方恋雪这一路的逃亡行动,若以一字总结,就是一个很单纯的“摔”字,这尽管不幸,可其他逃亡中的人类,情况却没有好到哪去,特别是胡燕徒这一路,东方恋雪起码还是不声不响、安静地逃亡,胡燕徒这边却打一开始就被盯上,无论跑到哪里,都是大批敌人“盛情款待”。

纯以战力而论,胡燕徒这支小队可以说是超级精兵,眠茶、眠日两大高手都在这边,如果是在完全状态下,爆发出来的力量,应该可以傲对千军万马,什么兽族勇士、什么僵尸,都只有被扫倒踏过的份,但很可惜,撞上雪科夫这堵铁壁,让这边严重折损战力,眠日重伤昏迷,眠茶也几乎无法作战,这边只能靠着胡燕徒独挑大梁。

青凶兽王刀,是胡燕徒恃之横行于僵尸群中的利器,这把介乎正邪之间的凶兵,具有吞噬神魂之能,是对付僵尸、死灵的大杀器,胡燕徒手执兽王刀,见谁斩谁,凡是挡在前头的僵尸,全给他一刀扫倒,倒地之后多半碳化或是灰化,惊人的杀灭效果,就是派一支僧兵队来,都比不过他,这些令兽族频吃败仗,战意几乎崩溃的僵尸团,就像是专程来替胡燕徒增添武勋的道具一样,对着这些僵尸,胡燕徒就比天阶强人还要威风。

“……果真勇不可当。”

眠茶赞叹着师侄的豪勇无双,不过,这种异乎寻常的大杀戮,让他觉得不妥,甚至可以说很不妥,因为物极必反、乐极生悲的道理,在每个地方都适用,本来胡燕徒运使兽王刀,那种人刀结合的完美程度,就让人觉得诡异,虽说兽王刀这种等级的神器难得,可要是拿着凶刀杀敌,就能有这样的杀伤力,这种战斗模式早就广为流传,也轮不到胡燕徒第一个来吃螃蟹。

这个让人放不下心的担忧,最终果然出了问题,不晓得斩倒多少个僵尸后,胡燕徒的动作忽然一顿,身躯颤抖,却像发呆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四周的僵尸疯狂朝他扑去,后头的眠茶一见不好,将眠日扛在肩上,就要赶去援手。

“喝!”

一声吼震,来自僵尸兽兵前仆后涌的包围阵中,青光陡然破出,将周围一圈僵尸拦腰斩为两段,跟着,理应没有思考能力的僵尸群,像是对什么东西产生本能的畏惧,纷纷退开,而从中大步迈出的雄健身影,轮廓依旧,可危险的气息却十倍激增,一只眼睛整个变成血红,不见眼白、瞳仁之别,半边身躯青筋凸露,像是无数蜈蚣爬满身上,另外半边也没好到哪去,浮凸而起的青筋、血管,泛着青铁之色,握着刀的右手,出现了恐怖的烙痕,像是整个烙焊在掌心……单以这一幕来看,可比那些僵尸兽兵更要恐怖得多了。

“啧!讲不听的家伙……刀控其身,走火入魔了!”

眠茶骂了一声,暗叹最糟糕的情况,在最糟糕的时间点出现,胡燕徒使用凶刀太过,终致凶刀反噬,人为刀役,现在兽王刀反过来渗透,夺取了的控权,由于人与刀的契合度太高,夺取过程几乎毫无难度,瞬间即成,而且完成度颇高,一下就占了半边身体,虽不知胡燕徒的意识状况如何,但一时间多半是醒不过来了,而要是不施救的话,一旦他的神魂彻底为刀所噬,那就是彻底消亡,什么也不剩下……

“……这可不是单纯的强者相争,如果是要驱妖伏魔的话,找正牌和尚来还比较好啊。”

自己的状况自己知,眠茶对自己的武力有信心,九忏式刚猛绝伦,而自己千辛万苦锻炼出来的钢铁,也堪称够硬的底牌,即使要和走火入魔的胡燕徒打一场浴血硬仗,自己也无惧,也许赢不了,却绝对可以要对方赢得异常痛苦,不过,如果是带上“许胜不许伤不许杀”的条件,那就不成了,要打这种仗,自己还宁愿面对雪科夫,哪怕是要堂堂正正战死,难度都比这要低……

更别说……胡燕徒的状况其实不是无解,此刻他为刀所役,尽管半身已为所夺,可入魔还不深,若能以无上佛法化解,要清醒过来不是没有希望,只要有高僧能为其净化、袪邪,这确实是做得到的……

高僧不是没有,眼前就有一个,眠日的佛法精湛,已修得宝焰琉璃斩,七宝琉璃焰在驱邪上极具灵效,如果眠日出手,以他的功力,当能镇住胡燕徒,更有效镇压他走火入魔的状况。

“可惜了……该倒下的人没倒,师兄,现在我可真是想和你换换位置啊。”

眠茶望向自己肩头扛着的眠日,又是苦笑,眠日被雪科夫一击重创,胸口两排肋骨全断,伤势极为严重,没有当场倒插腑脏毙命,已经是非常走运。脱离了空间跳跃的范围后,眠日立即陷入重度昏迷,醒也醒不过来……

佛门之中,有枯禅秘术,让人陷入假死状态,进可参悟天地大道,退可保住元气,藉机疗养归元,眠日重伤之后的昏迷,气如游丝,身似槁木,就有几分枯禅的意味,这一手眠茶可不会,只晓得不能随便打断,否则伤势更加恶化。

没有了眠日支援,附近一时又找不到够格的僧侣群来摆大阵,眠茶能倚靠的只有自己,眼看胡燕徒吼叫着冲来,他苦恼之下,唯有叹了口气,扣指结印,脸上神情登时不同了。

扣指成拈花印,眠茶周身萦绕起一层佛光,这一式他不是没有在人前使过,却从不曾在人前使尽过,害怕使得太尽,有些东西就藏不住了,所以之前即使是斗战雪科夫,情势危急,他也没有把这招拿出手,反正就算只有九忏式,也足以克敌制胜……如果不是因为此刻附近没有别人,普通物理攻击又无法对付胡燕徒,他是怎么都不会使这神通的……

一拈.一弹……

佛光流转,普渡六道,释迦弹指,拈花神通!

笼罩眠茶周身的白光,随着他的弹指,有部分如丸飞射而出,弹向胡燕徒,胡燕徒吼啸着欲挡,可那些由佛光所构成的气弹,却比什么神兵利器都厉害,胡燕徒虽然挡了,却像拿白纸挡羽箭,瞬间被破,白光贯体。

拈花微笑,内中禅意,不着文字,妙不可言,能涤除世上一切不洁,素被奉为佛门净化类术法第一,胡燕徒此刻为凶刀所控,满身邪气,正与净化类的佛法针锋相对,拈花神通一起,佛光普照之处,不洁不祥尽归无形,就听见胡燕徒发出痛苦的兽吼,被佛光贯体处,已净化完毕。

神通奥妙,确实在邪祟之上,可目睹这些的眠茶,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晓得自己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这净化太过彻底了,佛光贯体处,血肉骨遭到净化,整个蒸发消失了,幸亏这只是试探性出手,否则拈花神通全力发动,恐怕已经把他整个人彻底抹去……杀灭,素来是最彻底的净化。)

眠茶大概知道问题在何处,佛门神通的修练,一层更比一层厉害,以净化类的佛光来说,越高等的佛光,净化效果越强,能涤除更深层的邪祟,也能广及更大的范围,最终令佛光遍照大千世界,普渡六道众生,无论天人、凡人、鬼魅,都在佛光照耀之下,涤罪离难。

不过,练至极处,净化也分成两个极端,一是彻底净化,归于空无,这与其说是净化,不如说是灭绝,灭至什么也没剩下,自然干干净净,这条路虽然也是佛门大道之一,却与魔门的“大寂灭、大灭绝”之道有互通,甚至可说是重叠处,所谓的佛魔同根,就能在这上头得到实证。

而另一个极端,则是返璞归真,涤罪净化却不杀生,只适度地净化邪祟,净化效果说不定还不太彻底,可是以保障生命为前提,净化过后,生机盎然,把一切调整至均衡的状态……

胡燕徒所需要的,显然是后者,如果是用这种净化手法,就能有效净化兽王刀的血怨邪气,把走火入魔的胡燕徒导回正轨,但遗憾的是……眠茶做不到这一手。

之前一直避免在人前施展拈花神通,就是因为不想被人看出来,自己修成的拈花神通,已经走上了破灭之路,更糟糕的是,这并非自己有意为之的选择,而是无力控制的失控结果……

(……单用九忏式,最多只能杀掉这小子,把他连人带刀一起毁灭,是救不了他的……单用拈花神通,把他彻底灭了都可以,可是要救他,也是不成的,但不用也是不成……该怎么在成与不成之间开出条路来?这可为难了。)

眠茶苦恼起来,偏偏又感应到有人高速掠近,功夫还不差,不是僵尸,而是熊族,如果不能在熊族的战力抵达之前,先降伏胡燕徒,后头别说是救人,只怕连自己都跑不掉……

无视眠茶的苦恼,胡燕徒狂叫一声,挥动兽王刀,青芒荡出一片片刀虹,身上刚受的穿透伤,他就像感觉不到一样,整个人就像一头双眼发红的饥饿野兽,朝着眠茶冲了过来,一直以来,他对这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体格更壮的男人,都有种敬畏,但如今,他彻底抛开这份敬畏,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具雄健身躯一刀两断。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啧!吵死人的家伙,你是要战还是要鬼吼鬼叫?”

眠茶冷笑一声,一臂挥出,喝道:“莽撞的小子,瞪大眼睛看好,什么才叫真正的强悍!”

怒喝声中,粗壮的手臂未能伤人,已经被青色刀刃贯通而过,分骨穿肉,怵目惊心的鲜血,洒溅在黄泥地上……

第二章 割肉断骨.舍得一击

眠茶拿胡燕徒的入魔没有办法,勉力推挥出去的一拳,虽然刚劲有力,可面对兽王刀,却没什么实质伤杀力可言,胡燕徒一刀劈来,眠茶的手臂往上一迎,锋锐利刃轻易破开血肉,分骨而入。

这条手臂,之前就被雪科夫的重击所废,再挨上这么一刀,伤势只会更重,痛楚程度更是不用说了,可眠茶就像感觉不到一样,眉头稍稍一皱,伤臂之内竟生莫名雄力,硬生生夹住刀刃。

兽王刀不是普通的利器,即使是刀刃的平面,其青芒所至之处,凶厉怨气散发,就像腐蚀酸液一样,普通人血肉碰触,立刻遭到融蚀,但这一回,兽王刀上的怨厉之气碰着了对手,眠茶的血肉之内,赫然蕴含无上佛力,一接触到兽王刀的怨气,自生白色的佛光、佛焰,反过来压制兽王刀的凶性。

如果单纯对胡燕徒使用拈花神通,眠茶没有把握能保他平安,打蛇打七寸,毕竟还是直接针对兽王刀,最能封杀其凶性,可要在战斗中拿住兽王刀,真是谈何容易?眠茶直接将手臂化为刀鞘,一招之间便将兽王刀制住,拈花神通的佛光放出,既不会损及持刀者自身,又能直接对刀上邪气进行压制。

与此同时,眠茶的一击,可不会是只有这样而已,九忏罪禅式再开,他的动作瞬间加快数倍,快到让人不及眨眼,连环重击,雨点般落到胡燕徒的身上。

九忏罪禅.人生苦短式!

集中生物体内的弱电流,以暗劲强化,既可用来外放电劲伤敌,更可以刺激本身的神经传导与肌肉,让动作在短时间内快如闪电,只要承受得住,就能爆发出数倍至数十倍的高速,猝起发难,没有哪个敌人反应得过来,一如此刻的胡燕徒。

锁喉、扣腕、击心、破脉……瞬息间过百记重击,有些是单纯外部攻击,有些却是潜劲灌入,由内而外地爆发,胡燕徒的身体爆声不绝,如果不是因为遭兽王刀控,处于异常强化状态,挨上这阵连环复合性攻击,上半身早就关节尽碎,腑脏全烂,整个人成为一堆烂肉了。

不过,挨了这一阵,再加上兽王刀遭受佛光压制,凶性大减,胡燕徒登时昏迷过去,而战胜的眠茶仍只得苦笑。

“晕了一个不够,现在又晕了一个,难道两个都要我扛吗?你们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挖坑让我跳的?怎么好像被你们一救,我这里越来越麻烦了呢?”

这番感叹并非虚言,与胡燕徒战斗的短暂过程中,眠日一直被眠茶扛在肩上,现在胡燕徒一倒,显然还是要靠他来扛……想到要扛着两个男人在肩上,在密林中跑给兽族追,眠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超级佛心来着。

(……这口刀的凶悍程度,比预期还强,本来想要将之整个化去,还原成废铁,却只能熔蚀部分,佛光、佛焰就无法再进,是我修为不足的缘故?佛法无边,核心应该仍在渡化,不是消灭……拈花神通我走的路子已偏,这种程度就是极限,如果要再提高强度,拈花佛光势必将我本身也净化归无……)

眠茶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他此刻的模样,看来比未完全脱离魔化状态的胡燕徒还糟糕,九忏式刚猛绝伦,是完全靠强度混饭吃的绝学,所有招数必须自身先承受得住,才能运作发挥,因为在本质上,兽族的暗劲,就是一种先伤己、再伤敌的技术……他腑脏本就受重创,再经过这么一番勉力施为,现在眼耳口鼻都在溢血,只是因为强度够,这才能撑着不倒下。

另外一边,胡燕徒被击伤,兽王刀又遭压制,已然失去意识,但纵使晕去,他的手仍紧紧抓握住兽王刀,像是烙焊在上头一样,松都松不开来,这也让眠茶苦恼万分,扛着两个大男人跑,自己还做得到,可兽王刀陷在自己臂肉里,遭受佛光压制,仍能与胡燕徒紧连不放,要是自己放开兽王刀,扛着胡燕徒跑路,他说不定随时都会再度发狂,那可就真的很难跑了……

可不跑也不行,敌人马上就要到了,现在不跑,难道维持这姿势站着,等敌人到来后开战吗?那才真是自找死路的行为……

正自苦恼,一阵踏草而来的沙沙声响出现,跟着就是一个声音。

“……喂!大个子,需要帮忙吗?扛人跑我不行,但解除你现在的僵局,我应该帮得上一点小忙……呵呵,我真谦虚。”

不久之后,当熊族的几大勇士率军赶到,所见到的,就是一地的僵尸残肢碎块,虽然他们一路上是紧追着敌人的气息,更持有特殊的追踪魔法器,但到了这里,所有的讯息全数断绝,失去了眠茶等人的下落。

“这……这是怎么搞的?”

“怎么忽然不见了?十几秒前还在的,就算是不见,人……人会到什么地方去?”

“就算不见,也该有个去向吧?十几秒内,能跑什么地方去?我们分从几个方向赶来,所有路都围住的,往哪边跑我们都不可能没看到啊!”

“可能是凭空消失,那边有一个和尚,会破开空间,刚才他们就是这样从圣者面前逃开的。”

“但那和尚不是已经重伤昏迷了吗?而且我听圣者说,这技巧的穿越距离极短,更不能连续施用,他们……没可能跑得掉啊。”

熊族的几名高手,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就是想不出,眠茶等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望月河是迷濛雨林中最大的河流,贯穿整座雨林,虽然可以行舟,却几乎没有兽族的船只在这上头行走,当然更没有渔夫撒网,这在人类眼中,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知道真相后,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道理说穿了很简单,望月河中有不少强力妖兽,每条水段、水域,都有不同的妖兽占地为王,弄条船从高处顺流而下,简直就是自杀行为,形同向整条望月河的所有妖兽挑战,除了那种有打通街嗜好的战斗狂,基本上没有兽人会做这种傻事。

东方恋雪和凤香的顺河漂流,差点就变成这样等同找死的大灾难,不过,凤香的意外爆发,这让东方恋雪始料未及,也因为有这个意外,当东方恋雪由半空中坠入河底,这才得以在另一批妖兽到来之前,脱离望月河,直冲上天,并且飞回岸边。

对于凤香的状况,东方恋雪并不陌生,在白银谷中,因为吉尔菲哈特的死,凤香理性崩溃,也曾在黑云孤寂面前大爆发,最后的战果虽然令人失望,可那一瞬间的战力却让人不敢小看,之后类似的状况就不曾再发生过,因为凤香不曾再遭遇那样的精神冲击,而凤香本身也对自己的爆发没什么印象,东方恋雪更不会主动提起,估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旧事重演。

东方恋雪多少还记得,当初吉尔菲哈特有提过,凤香的这具来历甚奇,似乎还牵涉到炼金术方面的高度机密,不是自然生成,东方恋雪了解得有限,不过这回凤香大爆发,他从头到尾紧贴在旁,观察得清清楚楚,确认这股爆发的源头,是凤香体内的一股热能,这股热能急涌而出,在凤香周围形成一层火焰障壁,后头更凝化成凤凰一样的形态。

世上擅使火焰的高手不少,火系功法威猛霸烈,本就是武者的大热门,不过这一回近身感受,东方恋雪却察觉出几个异处。首先是绝大多数的火系功法,都被水克得厉害,像这种掉进河底的情形,想要运发火焰,难上加难,稍有不慎还会走火入魔,凤香从河底迫发火焰,一飞冲天,这能耐委实罕见。

再者,火系功法虽强,却也是最容易失控的能量之一,普通的火系功法全力爆发,必然是将体外的一切焚烧干净,身上衣物被烧掉不说,一下不小心,还会内元自焚,全身炸碎,至于身旁的人更理所当然会被火焰波及,所以一见凤香身体冒出红光,温度疯狂递增,东方恋雪便知要糟,没想到红光一下蔓延开来,却是连他都包覆在内,这才向外爆发,若非如此,凤香一飞冲天时,东方恋雪绝无可能跟着一起走。

(……控制火焰的流向与强弱,这本是火系功法的基本,却也是最难的一环,凤香在昏迷的状况下做到,还做得那么好……她应该是完全没练过武的,这具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要是这种技术能够大量复制,搞出一支军队来……)

逆风高飞时,东方恋雪脑中闪过这些盘算,但很快他也发现不妥,因为随着凤香飞往岸边的速度渐增,原本只是微烫的身体,温度疯狂飙升,后头简直就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怀里,显然凤香对火焰的驾驭已然失控,东方恋雪还不是很担心自己,却怕凤香的失控,最终导致自焚……

担心是真的很担心,可是,很快也轮不到东方恋雪来烦了,凤香在半空中忽然急转起来,高温烫手加上意外的急转,把东方恋雪甩了出去,凤香笔直飙射向雨林深处,被一脚踹开的东方恋雪,则再次成了高空坠物,笔直摔落地去。

“……一天之内,这都第几次了……不带这样折腾人的啦!”

东方恋雪支撑起身,片刻不敢停留,折下一根粗树枝当拐杖,拄着拐杖,顺着火线奔冲过去,急急找人。用伤势未愈的脚高速奔驰,这确实是一个技术活,但好在刚刚吞完遮日那王的遗产,坠地后力量源源而发,遭到强化的,跑也跑得出高速,很快赶到凤香的身边。

……不得不说,凤香这边,也堪称多灾多难的代表,东方恋雪已经算去得快了,可是赶到凤香自己坠落之处,在那个焦黑的大坑外,赫然看到一堆黑色的蚂蚁,包围在外头。

普通的蚂蚁,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问题这是北地,连蚂蚁都有可能是妖兽,事实上,东方恋雪对这些蚂蚁并不陌生,这种和狗一样大的蚂蚁,正是北地的凶狠物种“穿岩石蚁”,属于群体行动的生物,外壳坚硬,感官灵敏,分泌的酸液有剧毒,一只两只可能没什么,数量一多起来,比狼群还要凶猛……

围在凤香外头的穿岩石蚁,已经有五六十只之多,如果数目再增加,那就是一场恶梦了,东方恋雪这时最恨的,就是自己手上没有好用的兵器,如果有些宝刀利剑什么的,风险就能减轻许多,假使浩然丝剑还在……

莫可奈何,东方恋雪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翻出落日弓,赤红色的金属,乍现闪光,东方恋雪用拄着拐杖的手,连连拉弓发箭,还要控着拐杖高速移动,这之中的辛苦,真让东方恋雪猛掬一把辛酸泪,高强度的行动,要不是兽族的秘药奏效,还真是做不出来。

不过,落日弓不愧为神器,配合上东方恋雪的无心之射,杀伤力委实惊人,这些低等妖兽又不会张开魔力防壁,每一箭几乎是直射入脑,在脑中炸开,毒液也不至于大量流出,就只见石蚁纷纷倒下,一下东方恋雪就闯到那个凹坑旁边。

凤香所化的火凤,力尽坠地,将地上打出一个凹坑,她在坑中,身上的火焰没有消退,红光犹在,也正是这些红芒,这才让穿岩石蚁围在外侧,不敢过度进逼,而东方恋雪杀入时,恰好见到红光消失,凤香的身影变得清晰,他眼珠子也差点凸出来。

“这、这搞啥?”

明显已经昏迷过去的凤香,躺在坑中,动也不动一下,看起来没受什么伤,最多就是狼狈了点,可是她这一轮爆发,最后的阶段,形同引火自焚,本人是没受什么伤,就是在高温凤焰肆虐下,身上所穿的衣裤,大半化灰飘散,除了贴身的内衣,晶莹剔透的肌肤几乎是整个裸裎出来。

凤香的身材原本就极好,这样裸露出来,对东方恋雪绝不是没有影响力,就见她肌肤雪嫩白皙,微微曲着的身体,像是一块羊脂白玉,而胸口高耸的峰峦、挺翘的,都实实在在吸引住东方恋雪的目光,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不过他确实觉得,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停顿住,万籁无声……

不过,东方恋雪到底还是惊醒过来,一下回神,跳下坑去,拐杖一拨,将凤香整个娇躯撩了起来,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扛住,坚挺而不失柔软的雪白峰峦,在脸庞轻轻一撞,荡漾出来的香气,令东方恋雪霎时迷醉,险险又失神。

这些念头在脑中闪过,东方恋雪微一定神,发现大批石蚁又围在外头,好像看见什么稀奇东西一样,瞪着自己看,这实在让自己觉得很糗。

“啊啦!看什么看?全给我闪边啦!”

背扛起凤香,东方恋雪夺路外闯,无心之射加落日弓,再次射倒大片石蚁,这一次没有之前闯入那么容易,石蚁群的数量更多,自四面八方围过来,身上分泌,让地上一片湿湿滑滑,脚踩在上头,既容易滑倒,更会被沾粘住,更糟糕的是,这些里还带有蚁酸,接触时间一长,血肉就会遭腐蚀,非常要命,当数目一多,连点成面,附近几百米就都成了险地,更糟糕的是……东方恋雪身上的箭矢越用越少了。

作为一个弓箭手,东方恋雪身上的箭矢当然没少带,为了能把效果最大化,他还特别选用小支的弩矢,上头填装火药,刻印爆裂法阵,虽然小,却威力强大,更便于大量携带,不过再怎么好带,也是有个数量,持续使用,终究也是会用光,射日弓是一等神器,能够聚气为矢,只要使用者的真气能够为继,理论上可以箭矢无尽连发,不过……理论归理论,到了实行的时候,就有其他的问题出现,以高阶力量推动的无形气箭,威力有限,拿来虐普通的兽族不成问题,要对付这些强度高的石蚁,那就略显不足了……

(不妙呢,气箭是靠真气来维持,无心之射也是,两者一起用,消耗过大,我目前的修为难以久撑,如果不用无心之射,单纯的气箭,恐怕射不穿这些石蚁的甲壳啊……)

东方恋雪理性判断,分析自己的不利,知道这样下去,恐怕连石蚁群都闯不出去,地上现在已经都是层,沾不得碰不得,进退维谷,如果没想出办法,自己差不多就可以准备当石蚁群的食物了……

情况无疑是很险,可自己碰过的危险情况也不少,比这更险的都有,却从没有哪一次的感觉,像现在这样奇怪,在闯阵穿梭,闪避蚁齿,生死一瞬的当口,居然有……幸福感。

幸福何来?

肩上背上所承担的重量,无形中已说明一切,但东方恋雪没有追根深思,既不愿,也不敢,仿佛只要多想一层,就会跌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只要背负起身后的重量,感受着那份体温与香气,这一刻……就是永恒了。

(不过,再怎么说,我可没打算死在这里啊,一个人要是这么挂点了,什么永恒都是狗屁……)

东方恋雪闯了几次,都没有能冲出去,这还多亏他以轻功身法为强项,虽不敢说踏水漂萍,却也相差无几,再配上藕丝步云履这样的魔法器,足可踏空而行,这才有朝外闯的本钱,只不过石蚁越来越多,堵住去路,就算踏空而行,跑没几步,就被前仆后继的石蚁群给堵住去路,逼了回来。

(……不成,单纯弓箭太弱了,想要脱困,必须要有更强而直接的手段,如果有刀剑就好了……武道强人,草木竹石均可为剑,不拘兵器,但我现在的力量,外放的真气不足以……唔,除了真气,兽族的暗劲,也是另一种技术,如果能借重……)

面临困境,东方恋雪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就像暗夜中的火花,交错闪逝,大多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其中却有几道火花,意外碰撞,一下燃亮了整个世界。

本身的力量不够强,修为有限,如果导入兽族的暗劲,就能瞬间陡强一倍,爆发性地突破。这种想法,古往今来许多人都有,可绝大多数的人都卡在两道关卡上。

暗劲是兽族的独有技术,各兽族钻研的“劲”,大同却有小异,却无一例外地视若拱璧,不轻易传给其他兽族,更别说传给人类了。再者,即使有人机缘巧合学到了,要如何修练也是问题,暗劲从修练到运使,都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完全是先伤己、再伤敌的路子,兽族是靠强健无双的体魄硬扛,这点人类很难仿效,哪怕是练上几十年外门硬功的武者,在骨、肉、血的强度上,也不能和这些活牲口相比,如果一使上暗劲,就只剩下几天命,那还不如直接用一些同归于尽的催迫功法,同样是拿命去换,还更具爆发力,更有威势。

但这两个障碍,在东方恋雪面前都不是问题,他在北地打混的时间不短,更没少和兽族打交道,无论是收买交易、聊天套话,还是偷尸体解剖,这些事都干得多了,对兽族的暗劲之秘,略有所知,后来修炼封禅九忏,再从眠茶的身上,回推九忏罪禅的原貌,暗劲之谜,东方恋雪已是心中有数。

至于的强健程度,之前确实挺伤脑筋,现在也不是问题,吞下那三份药剂后,全身血沸的状况,一下好了些,一下又整个爆发,霸道的药效将体能不住催迫上新的高点,每一分、每一秒,药力都在将自己的血肉改造强化,从人类的标准,拉到与兽族相同的水准,甚至还进一步超越。

最令东方恋雪惊奇的地方,却是这药物的深层效果,魔门中也有类似强化体能、改造血肉的秘药,吞服下去之后,无一例外地造成肌肉虬起,变成超级肌肉猛汉,可自己吃下那三份药剂,只见到血管突起,血液加速流动,筋骨强化,肌肉虽然也有蠕动,幅度却不大,更没有因此变成肌肉壮汉。

(……这表示,药的特性不作用于表面肌肉,深入腑脏经络,进行高端的内部强化……制作这药剂的人物,技术与理念非常正确,甚至可能借用了我人族的炼丹术,尽头处万流归宗,有了补气的效用……之前认为它是为了辅助狂化而开发,现在看来……其目的不只是狂化,还更高一层……)

之前东方恋雪还不太了解,不知兽族狂化的更高一层是什么,但这回重来北地,他终于明白,兽族强化的尽头,就是由兽转妖,进行妖化,自己没有兽族血统,就算再怎么强化自身,也不可能像兽族那样发动狂化,然而,妖化却是有可能做到的,哪怕自己之前没想过这种可能性,现在……已经有人实现给自己看过了。

忽然间,东方恋雪惊愕发现,在一个全然意外的情况下,自己又站在人生的选择路口上,早前自己一度突破,练上地阶,选择的突破口是“速度变化”,因为濒死重伤而废功,被打落地阶,本来估计还要个一两年,才会重新踏在阶层口上,没想到因为天妖的赠与,那么快自己又踩在突破选择的多叉路口上。

境界突破,本来就是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的东西,所需要的关键因子,就是在武道上的累积(感悟)、足够的力量(能量)、能够承受力量运使的强健筋骨(),自己已经突破过地阶一次,感悟与历练都不缺,天妖灌功又让能量的累积也一次充足了,至于最后的强度……自己原本想借用白银之水来辅助,可兽族的生化秘药,在血肉强化上,效果似乎比白银之水更有过之……

突破的三个要件,全数满足,东方恋雪怎都没有想到,本来还是挣扎求生的血路战场,忽然就变成了武道突破的关键时刻,在这时所选择的路,关系到自己在武道上能走多远,能爬得多高,某个程度上来说,这比命都重要多了。

(……但很遗憾,我已经没有得选择了啊!)

东方恋雪这几年里,做过许多的假设与推测,构思再次突破时,要用甚么样的绝学、什么样的特性来升地阶,基本上都是配合本身的路子,在技巧和速度上找突破口,与其在自己不熟悉的方向上失足,还是选择自己的强项要稳得多。

不过,眼下的状况,并非自己蓄意为之,而是在多方要素水到渠成之下,不得不为的被推升级,自己唯一能选的路子,就是强到足以扫平一切的强绝力量,如果不走这条路,别说突破不出这些石蚁的包围,光是服药后血肉连串异变,自己就无法驾驭,如果药性持续爆冲,自己很快就会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有了抉择,剩下来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东方恋雪一声暴喝,全身关节发出炒豆似的鸣爆声,头发更在一瞬间快速生长,变成了长发,血液加速流动,肌肉像打了气一样膨胀起来,看来极度妖异,仿佛随时都会炸开,或是随时都会长出獠牙、利爪……

但这些恐怖的画面没有发生,迅速膨胀的血肉,像遭到什么强大力量,自外向内挤压,体形眨眼间回复正常,可浑身气机却比之前陡强数倍,真气的质与量全部发生变化,东方恋雪一手搭弦,无形气箭再次发动。

无心之射.星天之雨!

同样的技巧,但在地阶力量推动下,效果完全不同,密集的箭雨,同一时间朝着四面八方乱射而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放射,贯岩穿石,十秒之间,整个天地只剩下气箭破空的连续声响,当这声音停下,周围的石蚁尽数被灭,散成无数残肢碎块,浆液乱喷,见证这一箭之威。

第三章 困顿梦回.深思莫言

做为一个优秀的技术人员,又正值年轻,连着几天晚上熬夜赶工,对凤香来说是常有的事,在准时交货后,意识尽失地倒在床上,精疲力尽,呼呼大睡,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家常便饭了。

所以,这异乎寻常的疲惫感,实在让凤香有些惊愕,更由于这股疲惫,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梦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人。

出现在梦里的人是父亲,而且还是许久以前,尚未和灵木结合,还维持着人形的吉尔菲哈特,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不似避居白银谷时的那么愁苦,是更久以前,还在圣莲教,甚至帝国时候的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那真是一段很美好的日子。

父亲并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身边还有其他人跟着……母亲的音容,自己早已不复记忆,但从一些以前留下的魔法影音记录中,多少还能回溯些印象,出现在梦中的她,对着自己温柔微笑,就像那些影音纪录中的一样,撑着一支碎花小伞,穿着一袭连身裙,温文和煦的浅笑,一如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

不过,听说母亲识得父亲之前,曾经是性烈如火,像条朝天椒一样的呛辣,在圣莲教内闻名一时……这些事情自己无从想像,当然更没什么记忆,反倒是父亲的那个弟子,自己脑中还有些模糊的印象。

父亲这辈子一共收过两名弟子,都兼有助手的性质。广为世人所知的韦清开,素来被当成大弟子,但其实另一名弟子陆云儒,入门时间更早于韦清开,只不过在帝国的那段时间,陆云儒的身分仅是助手,未正式拜师,这才在排名上落后了,但……凤香相信,别管什么排名顺位,在父亲的心中,自始至终,他的弟子就只有陆云儒一人。

与韦清开的师徒情份,其实更像一场做秀,同时也是与帝国的利益交换,帝国要求父亲代为培训人才,而训练人才不易,父亲索性两件事并成一件来办,将原是御林军士兵的韦清开,调教成作品兼弟子,还为了让货物的品像看起来好点,左一个“首徒大弟子”,右一个“尽得真传,青出于蓝”,把这货物夸得上了天,就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这样的师徒之间,其实没多少情份,后来会被这弟子狠狠出卖,父亲本身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但其他稍通人情世故的人看来……这根本没什么好意外的。

为人子女,背后编派父亲的不是,实在是罪过,然而,在韦清开这件事上头,父亲确实做得不怎么地道,会招致徒弟怨恨,不是没有道理的,反观另一名弟子陆云儒,就是一路无怨无悔,忠诚奉献,在现今这种堕落的时代,如此尽忠的弟子简直是稀有动物,更别说他追随的师父,脾气不怎么样,人格感召力更是一塌糊涂,他能那么忠心耿耿地矢志跟随,真的是很不容易……

这个忠心的助手,在苦熬良久后,终于入了吉尔菲哈特的门墙,并且最后为此送掉性命,以他的牺牲,替师父一家开出生路……

对于那一晚的事,凤香理所当然地没剩什么印象,不过,吉尔菲哈特打从自帝国叛逃后,就一直在身上暗藏摄影、记录的魔法器,留下了相当大量的影像资料,里头就有不少陆云儒的影片,那个总是很看起来很腼腆、很木讷的老实青年,不擅言词,和陆云耕很像,却没有弟弟的英气,看来就是个来自乡下的土气人,如果单看外表,确实谁都想不到,他会那么样的有学识。

父亲说过,陆云儒的资质并不算好,不但与那些天才人物相去甚远,连韦清开都不如,所以一开始,连父亲都不是很看得起他,觉得这助手没出息。然而,不算聪慧的陆云儒,却是出乎预期地努力与认真,研究、工作之余,他最大的嗜好居然是背书,重要的典籍与工具书,他不是随身带一本,而是直接拿来从头背到尾,哪怕一开始只是囫囵吞枣地死背,可是当数量累积得多了,相互间融会贯通,那就发生了质变,让这个看来愣头愣脑的土气助手,慢慢变成了一个貌不惊人的学者。

来到了圣莲教之后,陆云儒的价值慢慢浮现,吉尔菲哈特后期的研究,已经少不了这个助手的帮忙,他的忠诚与才干,受到吉尔菲哈特的肯定,屡屡交付重任,而这个除了研究之外,好像对其他世务都一窍不通的男人,赫然也有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练达与透彻,他曾几次私下劝告吉尔菲哈特,勿要卷入圣莲教世代交替的权力斗争,否则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也向师父点出,圣莲教内奸邪无数,好人有限,整日与这些恶棍打交道,早晚出事,特别是黑云孤寂,此人口蜜腹剑,绝不可轻信,避之为宜……

要是这些劝告能被听进去,或许后头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只可惜父亲并不是一个容易听人劝告的个性,当时与母亲正处于热恋、新婚中的他,意气风发,还预备靠着圣莲教娇客的身分,把事业更上一层楼,争取更多的资源,开发出更厉害的兵器与技术,然后凭着这些筹码,进一步干预圣莲教的政务,取得权力,最后可能……

没有什么可能了……自己年幼时不清楚状况,只觉得父亲怀才难伸,际遇不佳,可现在年纪大了,别的也许不懂,起码知道要尊重专家,而争权夺利素来是一种高水准的专门技术,风险奇高,实在不是外行人可以随便跳下去玩的,只会搞研究的学术人,就该专注于研究,傻傻跑去学人争权,后果就是粉身碎骨了,父亲的结局……可说是早已注定,没什么可抱怨的,就是可惜还牺牲了那个带些土气,却可能有大智慧的青年。

在那个危急的夜晚,黑云孤寂率领圣莲教好手,猝起发难,父亲研究室里的其他成员,平时好处没少拿,一遇危险,立刻袖手旁观,甚至倒戈相向,就只有这位云儒大哥,急难挺身,舍命救师,不是战斗员的他,拿着道具瞬间爆发,非但扭转了局势,还一下逼住了黑云孤寂……这一手委实让人对他刮目相看,察觉到他的惊人潜能,与极具发展性的可能……很遗憾,这一切是以付上生命为代价,这个本来有无限未来性的人才,就那么粉身碎骨而亡。

父亲这一生眼高于顶,极少看得起什么人,能得他赞许的人寥寥无几,他脾气又硬,很多事就算是错了也不会认,唯独对陆云儒这个弟子,非但赞不绝口,还屡屡表示懊悔,遗憾没有能够重用他,将更多的重要技术交付。

这位师兄留下来的生前影像中,有那么一段,就是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自己,直夸师父的女儿好俊,如果自己的弟弟,将来能娶到这么俊的女孩,他就于愿足矣……

此话听来有些怪,不过,这位师兄平时埋首研究,从没对什么外务动过心,不慕名利,也不沾女色,不涉情爱,就只是一头钻进书堆搞研究,唯一让他始终牵挂的,就是他在老家的家人,特别是他年纪相差许多的幼弟,尤其得到他的疼爱,每每挂在嘴边的,就是幼弟的近况,读书如何,练武又如何……每次说到这个,木讷的他就一脸喜悦与骄傲,这些都在影像纪录中保留了下来。

做为吉尔菲哈特的弟子,又是在圣莲教这样的大帮派中,哪怕陆云儒不刻意结交,也自然会累积出很多人脉,如果他有心提携老家的亲人,让他们富贵发家,或是扔十几本上乘武功过去,绝对不是什么问题,然而,他似乎不愿让家人涉入江湖风波,更不想让家里人与圣莲教有半点关系,所以,在圣莲教的时候,他在外人面前绝口不提自己家人,知道他老家开米店,有个幼弟的,也就只有师父、师母两个……也多亏他这份谨慎,这才保住了陆家的平安。

云儒师兄从没有讨要过什么东西,也没对什么感兴趣,唯一让他牵挂不下的,就只有故乡的幼弟,他身故之后,父亲吉尔菲哈特感念这个弟子的恩情,日日夜夜总思报答,但人已经死了,又不可能让他复活,报恩只好报在他的家人身上,他生前唯一提过的,就是弟弟能够娶到小师妹这样的女孩,就心满意足、光耀门楣……这话最初可能只是一句戏言,但在他身故之后,父亲无疑是把这话听进去了。

‘凤香,这是你云儒师兄的遗愿,我们欠他太多,必须要替他完成,而且,这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个好归宿……这江湖实在太乱,不是你我父女该待的地方,你……归于平凡,远离江湖斗争,相信你母亲和你的云儒师兄都会乐见。’

自己还记得,父亲曾经这么说过,还不只说了一次,里头除了报答恩情,还包含了希望自己归于平凡,一生平安的心意,或许只有自己安全了,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去复仇……

对于这门亲事,自己确实有些啼笑皆非,双方相互没见过面的指腹为婚,已经是很蠢了,自己居然因为一句儿时的戏言就嫁掉,这简直就是蠢到爆了,翻遍各种话本故事,像自己嫁得这么莫名其妙的,真是一个也没看过,有时候想想,自己的人生真是再蠢也没有了。

(然而……我并没有拒绝这桩婚事,从开始我就没有拒绝,哪怕……它确实很蠢!)

自己并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对于不合理的事,自己肯定也会反抗,可是对于这门亲事,自己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意见,持着默许的态度……如此草率决定终生大事,想想是很奇怪,但为何自己会没有反感,不觉得像是一件工具一样被出卖呢?

(或许,因为我对婚姻本来就没什么指望吧?注定要隐姓埋名,躲藏一辈子的人生,还指望什么幸福婚姻?就找个与江湖无涉的普通人嫁了,过些普通人的日子,平平淡淡,永远不被江湖人知道我的存在,这就是最幸福的归宿了……再说,云儒师兄也确实对我们有大恩,我应该要报恩的……)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接受了父亲的安排,早早就与陆家订下亲事,交换了双方儿女的画像,但为了不给对方添麻烦,这边几乎不怎么主动与陆家联络,生怕被人注意到,反替陆家惹上祸患……却实在没想到,因为这份谨慎,错漏了最重要的讯息,造成大误算。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啊……万万想不到,云儒师兄一生保护家人,不希望他的弟弟涉入江湖,结果造化弄人,他弟弟却为了要替他讨公道,毅然踏入江湖……)

这是最大的误算,自己离开白银谷,来到陆家,得知了陆家与陆云耕的状况,这才为之愕然,万没想到事情居然脱轨演出到了这种地步,那场婚礼拜堂前,自己多少有些希望,婚礼之后,能让那个只见了几面的陆云耕,打消复仇的念头,为了新的家庭而安定下来……这念头无疑有些一厢情愿,但直到新婚之夜,应该要出来行礼的陆云耕逃家失踪,自己才晓得这念头有多天真……

人与人的相处,确实是很讲一个缘字,自己本来对陆云耕没什么兴趣,就单纯是一个报恩的对象,甚至说得难听一点,就一个帮助自己隐藏身分,归于平凡的道具,可他这一下不辞而别,逃家失踪,形同逃婚,这种不把自己放眼里的行为,反倒让自己在气恼之后,被勾起了兴趣,直直追着他到了梵萨丹伦,与东方恋雪重遇,半推半就地被拉入江湖风波,从大比竞赛一直到北地参军,终于到了今天这地步,种种惊险程度,非但说不上平凡,更还远比以前在白银谷的时候更危险得多了,生死觉悟,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来一次,有时特别衰一点,一天就要来好几趟,真是再衰也没有了……

(那么……我后悔吗?)

用一桩平凡的婚姻来作掩饰,来换取平凡的人生,这是自己一早的选择,没什么好后悔的,后来虽然渐渐露馅,却也是自己的选择。为了要帮助自己所关心的人,放弃原本憧憬的“平凡”与“安全”,选择跳入危险之中,这都是自己的判断,哪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这样……真的好吗?’

一句关心的问话,柔柔传了过来,抬头一看,母亲正在那边,很担心似的看了过来,父亲吉尔菲哈特正站在她的身旁,表情同样凝重,担忧的意味不言而喻,就差没有开始摇头了。

“我没有问题的!爹、娘,你们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凤香站起身来,对着父母弯腰鞠躬,内心充满了感谢,哪怕知道这些只是做梦或是幻境,能看到久违的亲人,看到他们过得很好,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特别是母亲,这真是自己许久未见的面容……

‘真的可以吗?你真的……喜欢他吗?’

沉缓的男子语音,来自站在父母身后的男人,由于站得最远,加上大半身体在强光里头,面孔看不是很清楚,但那人除了是陆云儒,相信也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这疑问出自陆云儒,确实令凤香心头一颤,不过,这种时候,倔强的她也不可能再说什么,欠身又一下鞠躬,向这些关心自己的亲人表达感谢。

天地骤然黑暗下来,像是舞台的谢幕……

凤香一下醒了过来——

“这……这又是什么地方啊?”

自从巴吐城崩毁,到处打游击,凤香就常常有这样的困惑,每天醒来不知身在何处,望着全然陌生的帐篷顶、洞壁顶,有时候甚至是树枝……

游击行军,想居有定所根本是奢望,凤香虽是女儿身,却也不愿意被人小看,更不想因为自己,让陆云耕被人说闲话,所以陆云耕与士兵同甘共苦,她也从不搞什么特权,吃睡都是与众人同等条件。

以自己手中的技术,想用微缩空间搞出一间可携带用的房屋,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哪怕只是帐篷,也可以把一个普通帐篷的内部弄得超完美,这自然没有什么环境不适应的问题,但一来是怕泄漏讯息,一方面则是因为忍不下这口气,觉得凭什么别人能忍,自己就不可以?

为了赌这口气,自己硬是挺下去,什么恶劣环境都跟着适应,最多就只是在地上加块垫子,连专为自己设置的帐篷,都常常让出来给伤兵居住,这样的努力,总算完成了自我证明,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至于到了后头,那些士兵都对自己叫好,竖起大拇指……这效果全属意外,毕竟自己本来所要的,仅是不成为累赘,还真没想过能因此让士兵们敬佩。

这种每天醒来,搞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的生活,已经越来越适应了,虽然非出于本愿,但辨认出自己所在位置的速度,确实越来越快,可今天似乎有些状况,看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是睡在什么地方,上头的岩壁,看起来该是某个山洞,却偏偏自己认不出也想不起来。

(我昨晚……呃,这几天好像都没睡吧?那我……)

“喂!你醒了喔?”

一张脸忽然伸过来,遮挡住凤香的视线,让她整个吓了一大跳,因为光线昏暗,加上这张面孔有点陌生,看来还有些狰狞,凤香大惊失色,一拳直接挥了出去,正中眼窝。

“呜!痛……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打?你有人性的吗?早知道,就直接对着你的脸撒,让你知道什么叫恶劣待遇!”

“恋、恋雪?是你?”

听到声音,凤香认了出来,抓过脸来定睛一看,却不是东方恋雪是谁?只不过,和之前相比,确实好像有点不同,眉眼线条似乎粗了些,还有头发好像长了一点……不,是长很多!

“你……你怎么忽然变成长毛犬了?”

凤香揪着东方恋雪的耳朵,仔细看了一看,发现头发还真不是普通的长,一直长到了腰际,而且色泽极黑,富有生命力,不是假发。

“这个……我也不好解释啊,刚刚僵尸在追我们,兽人也追过来,啊我要同时跑给两边人马追,当然要想办法弄点易容技巧了,除了拿污泥往脸上抹,剩下来就是直接拿生发剂往头上倒了,从结果来说……生发剂效果强了点,生长得茂盛了些,就变成这样了……”

“我没听过这么强效的生发剂,什么材料配的?”

“你的专项是铸造,又不是炼丹,告诉你药剂成份,你又能看出多少来?再说,这是魔法世界,连死人都可以复活,区区长点头发算什么?”

东方恋雪轻描淡写,刻意把事情带过,头发之类的问题,其实是全身骨肉剧变,气血交融之下,所造成的加速生长,一下子就让发长及腰,仓促间也不及梳理,随便往脑后一扎,带着凤香就直往外闯,找寻出路,现在被问起,也就是随便扯个理由搪塞了。

“不太对……”凤香一脸狐疑,“我知道的有限,这么强效的生发剂,那真是没有听过,可是……如果说是伐毛洗髓的强效魔药,因为促进血肉生长,短时间内极度催发新陈代谢,甚至搞到生死转换多次……你该不会……”

“哈哈哈,哪的话?我有可能玩那么大吗?你说的那种事情,风险超高,一个不小心……不,再小心也没用,只要运气稍微不好,人随时就炸了,我犯不着这么冒险吧?再说,就算我想赌一把,我手边也没有那样的东西啊……”

东方恋雪很欢乐地说了一通,凤香始终默不作声,等他一通话说完,凤香才默默举起了手上的戒指,点醒东方恋雪他的失策。

“啊……干咧,你那个戒指早点想办法摘掉行吗?我越来越觉得,我干脆砍掉自己手指算了,也好过整天被你测谎……”

“那你就别整天撒谎啊,每天说那么多谎话,你都不累的吗?”

“撒谎是我个人嗜好,也是排遣压力的方法,不然生活那么苦闷,怎么过得下去?再说,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那么辛苦的?天晓得你是为啥那么有吸引力,什么魔兽都被你给引过来,我打完秃鹫打蚁群,完爆蚁群之后,又碰上蜈蚣堆,每一条比蟒蛇还大,更别说后头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我靠!要不是靠嗑药,还能在这里陪你玩测谎家家酒吗?尸骨都化成屎了!”

东方恋雪恼怒一句,“你要是真那么喜欢说实话,行啊,去告诉你家的那位,你手上这颗戒指是啥东西?为啥你手上戴着一颗,他手上却没有,反倒是我手上有一颗,让你整天吃饱没事干,尽来测我的谎!”

……这话,明显是有杀伤力的……

凤香霎时僵住,东方恋雪也警觉到说错话,为之默然,洞有了短暂的死寂,片刻之后,还是东方恋雪主动打破沉默。

“其实……善意的谎言,也不能说是全错啦,我理解你为什么有话说不出来,也理解你那时为啥硬拿戒指往我手上套,人生很多时候,别说有今天没明日,连下一秒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长远的顾不上,为了能活下去,有什么手段就用什么,这些我明白,我的情况也是一样啊,你也该理解理解我才是……再说了,吃什么药,是我的身体有事,又不是逼你吃药,你干啥反应比我还大啊?”

东方恋雪笑道:“再说,这也不全是坏事,你没感觉到吗?我现在是地阶了喔,因为嗑药,我意外突破了呢。”

“真的?”

“呵,你不是可以测谎吗?就测测看我的话是真是假啊?”

“……感觉确实是真的。”

凤香点了点头,确认了东方恋雪这话的真实性,也确实感觉到东方恋雪散发出的气机强大许多,不同于之前,真的突破上了地阶。

照理说,这绝对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地阶不是那么容易上的,汪卫国、宋体仁这两个,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天才、俊才,用功也勤,现在也不过是高阶,陆云耕和胡燕徒都是靠奇遇上位,东方恋雪能尾随其后上了地阶,这非但幸运,简直就是祖坟冒烟的大好事。

然而,同命戒指那边传过来的情感很怪,虽然这话绝非谎言,可东方恋雪的情绪,感觉不出多少喜意,反倒有几分苦涩的味道,显然不因为上地阶而欢喜,难道他认为上地阶不是好事?或者看不上地阶?

凤香不明白东方恋雪的想法,却暗暗下了决心,回头要花时间好好研究一下魔药方面的技术,最好能调配出一些上品的灵药,帮东方恋雪回补身体,从哪边得的伤害,就从哪边补回来!

“……对、对不起啊,这次的作品,没有能够帮上忙……”

想到东方恋雪的损伤,凤香觉得歉疚,本来她对新作品非常自负,可是现在当着东方恋雪,便不得不放下傲气,低头道歉。

“嘿,不要这样啦,也别泄气,这次你是好样的,那个大铁人的潜力无限,如果好好开发,我相信战力非同小可,甚至单挑雪科夫,都不是做不到的。”

东方恋雪道:“不用对我感到什么愧疚,如果你真的愧疚,就把心思用在那个大铁人上头,早点开发完善,我有预感,北地这场动,最后要平乱,搞不好就落在你这作品上头。”

“这……这……你这太夸张了吧?我说能够单挑雪科夫,已经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哪可能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凤香错愕道:“那些僵尸兽鬼数以万计,现在又和熊族勾结一气,你说熊族掌握着兽族的高端战力,两者结合,这股力量形同滔天之浪……就算我的作品修改完成,能匹敌雪科夫,但雪科夫对上这股力量,也是得死啊。”

“啧,你这发明家怎么脑子那么僵呢?我问你,你这作品现在是对付不了雪科夫,但要对付熊族的勇士呢?”

“……说实话,在不狂化的情况下,干掉两个高阶兽人不是问题,超过这个数就很玄乎,对面有二十个的话,不逃就很危险了。”

“是啦是啦,只能对付两个不狂化的高阶兽人,这样你也敢夸口单挑天阶?真是超有种……算啦,那对付普通的僵尸兽兵呢?”

“那就不是问题了,别管什么尸毒、不死身的,有厚装甲挡着,直接踏扁,是不是僵尸根本没差,起码一个打二十个不成问题……”

“唔,这就对了……”东方恋雪忍着笑,也忍着激动的心情,双手握着凤香的肩膀,一字一字道:“一个大铁人,打二十个僵尸兵不成问题,那如果大铁人不只一个,而是一堆、成片呢?你生产一个,力量有限,但如果……量产呢?”

“……量……产?”

凤香轻声唸着这两字,怔怔出神,忽然娇躯一颤,也不管东方恋雪,自行伸指在地下的湿泥上划动,似在书写什么算式,一个个奇异的炼金记号,连串长长写了出来,她目光牢牢盯在自己写出的算式上,犹如着魔,对身外事全然不闻,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起头来,一时间,石洞中只剩下滴水之声,就见凤香双目放光,满是兴奋之色,静静地吐出两个字。

“……可行!”

以这两字为端,一个新的时代,在没人察觉的情形下开始了……

第四章 旅游立功.缔结因果

东方恋雪的点醒,让凤香查觉到了新的可能性,但不管要有什么动作,那都是更之后的事,摆在眼前的问题,则是最实际的东西,凤香稍为冷静之后,马上查觉到,这里恐怕不是随便选的山洞,东方恋雪这个人作事,目的性太强,几乎没有随便或随性作什么事,他带着自己这样逃亡,于情于理,也不会是慌不择路,乱跑一通,该是选定方位,朝什么地方走的。

“你预备朝什么地方撤退?我们又在哪里啊?”

“这个……答案应该不会让你太意外,我们正在朝着某个目标前进,距离应该也不远了,本来呢,那还是我们事先约好的会合地点,昨天晚上我对他们说过,如果失散了,大家就朝西北方走,到目标地点会合……要是转移法阵没被破坏,我们就不会分散开来,现在……估计也差不多到了。”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我原本是想啊,我们转移出去,再迂回朝那边靠近,进行下一步的计画,没想到意外那么多,大家失散开来,我在这里等上半天了,也没看到、听到有人靠近,想来……大家要嘛是来不了,要嘛……就是平安脱困,却不想朝这边来了。”

“不是都约好要朝这边走吗?他们怎么会不来这里会合?”

“那就天晓得了,军中之事,变化莫测,可能他们那边有什么我料不到的状况,他们判断情势,决定采取更好的措施,这也不足为奇……当然,来不及通知我们了。”

“说了半天,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啊?你预备的会合地点是什么地方?”

“这个……说起来有点不好解释,不如你亲自去看看,如何?”

东方恋雪说得神秘,更卖足了关子,凤香好奇心起,跟着东方恋雪一起站起来,朝着外头走去,越走越见道路宽阔,到了洞口,眼前一片亮光,豁然开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在高处,洞口是一处颇高的山岗,洞口处林木茂密,将大半洞口遮住,从底下不运足目力看,肯定看不到这个山洞,也不知东方恋雪是怎么找到的。

不过,在这座山岗的正西方,雨林以外之处,大河走势骤然变得极为曲折,短短一段路,居然呈现九曲之象,曲折到尽头,河流进入两座山岭之间,形成双岭夹谷之势,这两座山岭的走势雄奇,看来就像是两条龙伏地欲翔,占尽形势,而以炼金术师的眼光,凤香更看出那座河谷是附近地脉所归,能量汇聚于斯,照理说,这类所在不但人杰地灵,还有很大的可能拥有丰富矿产……

“……不,还不止这样……那座山谷的灵气浓郁,量相当惊人……不会吧?这好像还是残余量……那是……”

凤香对北地的情况说不上熟,可是所有的帝国人,都晓得这样的一个地方,至少,知道这个地名……

“亢龙谷地!”东方恋雪道:“颜龙一族的龙兴之地,一切传说的起源,自从当年颜龙一族长征南迁后,这边就整个荒废下来……帝国常常叫嚷着要夺回祖地,不能失了本源,却都只是叫叫而已……连三星葱岭都跨不过去,哪还可能过来收复亢龙河谷?嘴炮罢了。”

“你选的会合地点是这里?我记得亢龙河谷位于雨林以西的百余里,你一下跑了那么远?都跑到雨林边上了!”

“……就当是嗑药之后跑得够快吧,难道要我承认,我们两个有一段时间被妖兽抓着乱飞,我斩牠下来之后,就差不多是这位置了吗?而且,是你对雨林的位置还摸不清楚,不然我们战斗的地方,本就偏西,转移法阵的运送方向也是西边,几项条件加一加,到这里就其实没多远了……嘿,撤退地点我不是乱选的,肯定是看过无数次地图,计算过不晓得多少回方位距离,确认过可能性的……要不然,还选个屁,直接就地解散,大家各凭本事,梵萨丹伦集合会面就行了。”

“有道理,而你选择这个地方,也还有别的理由吧?”凤香道:“这里既是帝国龙兴之地,能够光复这里,肯定是超级大功,不管之前有什么过错,都可以将功抵过了……如果能从这里再拿些什么古物,回去献给皇帝……啧啧,升官封王都不为过吧?”

“哈哈,知我者,凤香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哪怕我们只能占上一段时间,没法长期占有,不过,只要曾经拥有,就可以报功,至于后来的再失手……我们兵那么少,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有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解释这点问题,小意思啦!”

“那倒也是,但我们现在没有大队人马了,也没人来会合,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样要怎么占领啊?”

“嘿嘿,两万人有两万人的占领法,两个人也有两个人的办法,顶多……我们两个进入亢龙河谷,翻翻柜子,找找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带走的,要是都没有,就在那边合影留念,插支旗子,写点什么到此一游之类的字句,然后你我分别撒泡……这也是种占领啊!”

“撒泡就当占领?你来北地以后,就和那些兽族学了这个?”

“嘿,入境得随俗,你要是看不过去,可以我撒,你写到此一游,要是能写在什么几千年的古物旁边,保你留名千载啊!”

“免了,那叫遗臭万年,我不想此后千万年,有人看到都猛戳我背后,很可耻的……还是简单一点,合影留念,不破坏环境了吧。”

“好耶!我要去拍前一阵子很流行的仆街照。”

东方恋雪吆喝一声,大步往山洞外走去,凤香看着他的背影,不觉莞尔,这个男人的魅力之一,就是不管进行什么任务,他都有办法把本应危险的气氛,搞得好像远足郊游一样……——

能跟着东方恋雪一起逃亡,基本上不是坏事,因为他是此道的行家,不但擅长躲藏匿踪,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很快弄清楚地势方位,和他在一起,没有迷路的问题,所以哪怕和一堆前仆后继的妖兽战得昏了头,还被拉飞天上后掉下,仍能很快找到路,回到前往亢龙河谷的途中。

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胡燕徒那一组,压根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连陆云耕那边都迷了路。

说来有些糗,可是陆云耕那一边,虽然战力颇强,却清一色的人类,陷入雨林深处后,自保不成问题,但要摸清东西南北,只能靠着指南针一类的基础设备,一下路过地磁紊乱的特殊地带,虽然很快查觉不妥,却已太迟,整个糗掉,上演雨林大迷航了。

幸好,他们不是孤立无援,在迷路了一段时间后,有人找了过来,也不是别人,就是眠茶的追随者铜锣。

“……我乃眠茶活佛座下罗汉,铜锣是也。”

才没多久时间不见,铜锣好像整个变样了,虽然还是那个人、那个长相,却穿着红黄色的僧袍,还不是袈裟,款式怪异,头上又用红布缠着,上头还用炭笔画了一些奇怪的圈圈叉叉符号,如果不是因为大家彼此还算熟,陆云耕肯定以为见到什么神棍或迷信邪教组织……

(难道……是眠茶师叔有什么安排?)

见到铜锣这副模样,陆云耕的错愕不是一点半点,特别是不光他一人做这样的打扮,他身旁的那些兽人,也都是这么穿戴,自称是眠茶活佛座下金刚,虽然每张脸看起来都还算和善,没什么侵略性,但不晓得为什么,看了就让人一阵背后发寒。

而铜锣等人的这般作派,让慈航众僧大皱眉头,一脸的不以为然,不过,己方正在迷路,全赖对方指引,带出这一片树海,自不好在这时候与对方有冲突,便把不满压下,默然不语。

“陆将军,你们走错路了,请随我们来,这一区是雨林中地磁错乱处,夏季更颇多瘴疠,那时陷在里头可不得了,请跟着我们出来吧。”

一行人平安离开迷路区,运气也确实不错,因为前脚才离开,后头就传来众多妖兽的吼声,要是就这么直接撞上,后果肯定非常惨重。

铜锣道:“我是来接你们的,目前雨林的情况全面失控,活佛也下落不明,你我两方既然立场一致,就该同仇敌忾,合则两利,我建议两边可以一起行动,避免为敌所趁,你们的粮食不多了吧?我们这边还有一些,大家凑着一起过,先挺过这阵再说。”

这个安排,与陆云耕早先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边自无异议,陆云耕不但同意,还提出了自己的打算,“听说你们即将往西边购粮?不晓得你们对西边,特别是对精灵那边,有没有什么门路?我想与你们一起去,最好能和精灵那边取得联系。”

“精灵?”

铜锣对这要求显得意外,看了看陆云耕,这才点头道:“关系说不上有,但肯定比你们多一点,之前活佛一直希望走通北地商道,曾透过巴吐城,多次往精灵那边拜访推销,最后虽仍不得其门而入,却多少累积一些人脉,或许帮得上忙,你们打算作什么?”

“作什么目前不好说,但肯定是对眼前处境有利的事,如果能照预期进行,说不定解决此次大祸的关键,就在此行,所以……我希望贵方能给予协助。”

要是眠茶还在这里,陆云耕心里会有底的多,眠茶的存在,让人觉得可靠,现在眠茶生死未卜,他底下的人能否信得过?又能否信得过自己?这些都是不稳定的变因……

好在,危难当头,由铜锣领头的这支势力,没有再上演争权夺力、猜疑不信的传统戏码,而是拿出诚意,要什么给什么,主动把所剩无多的粮食拿来共享,又提供伤药,大大解了陆云耕的燃眉之急。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铜锣那边过万人马的人兽混编军,虽然提供援助,甚至还愿意将指挥权交出,却也有相应的要求。

“第一,眼下活佛失踪,下落不明,我们与陆将军共同行动,但当活佛有了消息,你必须配合我们,全力救援,不得推辞,若活佛不幸证劫圆寂,你要协助我们复仇,不惜代价!”

“没有问题!”

陆云耕答应得很爽快,这些事责无旁贷,就算铜锣那边不要求,他自己的想法也是如此,甚至他还觉得铜锣是故意帮了自己一把,因为慈航众僧虽然对他们开**佛、闭**佛的叫法不以为然,可听到他们的这个要求,却是个个点头,眼下眠茶、眠日这对师兄弟,多半是走在一处,如果能不惜一切救援眠茶,当然也能救出眠日了。

“第二个要求,我们听说,陆将军传授给麾下士兵的功法相当了得,趁着这次合兵,我们希望能结合双边的力量,陆将军把那套功法拿出来与我们共享,我们这边则提供其他的援助……”

这要求着实令陆云耕一愣,他有一个感觉,这恐怕才是对方真正目的所在,功法的传授本是江湖禁忌,但自己横竖是慷他人之慨,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说得实际一点,趁这个机会广为散播,让化石奇功在北地传开,倒是非常有趣的事,然而,要说传授功法……

“好像有点问题,功法传授不是问题,身为武人,我希望这世上人人有功练,但……那些兽族朋友,他们能练功吗?”

“我人族的功法都是养气,兽族则是运劲,单纯以常识而言,确实是练不了,但活佛在北地多年,搞出了不少研究成果,其中之一,就是让兽族能够修练人族的功法……”

铜锣的一句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出来的效果,就是令附近炸了锅。人、兽的构造有别,使得人类不易修练兽族的控劲,兽族更修练不了人类的“气”,这个天然限制,不但是一个从没改变过的定律,更是人族与兽族势力消长的一道天险。

兽族的控劲技术,异常伤身,更别说狂化全是催迫本身潜能到极限,长此以往,导致兽族虽然强者辈出,却都不长命,早早便殒落身亡;人类这边练气,初时虽比不上,但练气滋养血肉,有延年益寿之功,活到七八十岁的武者比比皆是,破百的都不算罕见,两三百岁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寿命,就足以用叠人墙的方式,慢慢累积众智,经由传承,化为文明,从而开出自己的一片天。

千古以来,兽族的武力虽然强,却从来也没能真正的压倒,灭绝人族,这道天险的存在,就是重要关键,如果这道天险被破,兽族得以修练人族的真气,后果是怎样,恐怕很不好说,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场滔天大祸,南边的人听到这消息,因为太过遥远,或许还不会有太大反应,可在这里的人,哪个没吃过兽族的苦头?一想到那么厉害的兽人,有可能如虎添翼,个个都为之色变。

“……好有份量的消息,真可惜,迟了一步。”

陆云耕叹了口气,之前看见熊族勇士身上散发气机,就知这道天险已被打破,眠茶这边在此时公布这技术,虽然可以少负责任,却也少了独占鳌头的效果。

(眠茶师叔在北地一声不吭,本身也不像武学天才的样子,居然干出了这等事……是了,他的九忏式得自地藏和尚,这位地藏前辈有兽族血统,或许……)

顺着思路,陆云耕很快找出端倪,再稍微深思一层,马上便肯定起来。眠茶一声令下,振臂高呼,那么多的兽人脱离本族,归入他的麾下,成为信众,这么大的觉悟与割舍,这么久的潜伏等待,就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如果说,单靠信仰两字,听起来有些不现实,那么加上实质好处利诱,那就靠谱多了,这些兽族信众肯定是受了什么好处,这才有信念坚持理想,而各种好处中,长生延命恐怕是兽族最渴望的东西之一,生活困苦时,命可能不重要,生活一改善,哪有想死的人?

眠茶如果能抢在熊族之前,一早抛出这个诱因,别说大批兽人群起跟从,一万多的数字简直太小儿科,要是他真的有大成就,一日间十多万兽族群起倒戈,奉他为主,这才是合理状况,所以,反过来讲,眠茶开发的这个技术,恐怕还没有完全成功。

陆云耕将困惑的目光投向铜锣,果然得到了他的证实,“活佛研究出的这项技术,虽然能实现,但限制非常多,首要必须是信仰虔诚,还是长年信仰的信徒,新加入的不成……”

话中透露出些许端倪,眠茶所开发出来的技术,显然不是单纯的武技,多半还牵涉到魔法、佛法的范畴,搞得异常复杂,否则哪会有信仰虔诚的限制?

“……另外,大多数的功法都不成,目前只有土系功法的成功机率最高……据我所知,你给手下人练的,就是土系的功法……”

听到这里,陆云耕一下就明白了,“不错,我的功法就是土系,是土系功法中的上乘货,还经过我们的编辑整理,极易上手,最适合那些文化程度不高,没什么基础的人修练,适合行伍中的新丁老兵,同样也适合兽族……”

话说到这里,一切都很清楚了,陆云耕更晓得自己手中的这份筹码,有什么样的价值。

如果这项技术,是眠茶用来号召信徒的关键之一,那眠茶迟迟没有正式号召信徒挺身出来,就代表技术不完善,如今信众已归于眠茶座下,许诺的理想也必须兑现,要是不尽快拿点东西出来普渡众生,这些信众产生怀疑,信仰崩溃,那马上就要出大乱子了……

这么一想,陆云耕晓得自己手上的化石奇功,确实奇货可居,而从铜锣的眼神,他相信对方也做好了被狠敲一笔的准备,可以任自己开价,不过……

“……功法我会教你们,也不要你们另给什么好处。”陆云耕正色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不与之前那两个条件抵触,其他的东西,我们会尽量满足。”

“那好,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你们从我这边取了这部功法去,后果自负,日后不能用来作有害人类、兽族和平的事。”陆云耕的表情无比认真,“我不晓得眠茶师叔传了你们什么道,但你们既称他活佛,佛门最重因果报业,今天你们取了这部功法去,就必须给我一个承诺,日后违誓,报应加倍,这点你们不会说你们不信吧?”

“这……”

听到是这要求,不只铜锣,连他后头的兽人都为之震动,犹豫起来,而看他们的表情,所有人都感受得出来,这要求对他们的份量,比讨要什么物资都还要重上千倍,在信仰愿力的约束下,因果报应之说,对他们不是一个说法,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约束。

只是,既然别无选择,就算这约束是一副极沉的重担,现在也只能把这枷锁往身上套了,若不尽快有点成绩出来,这边马上就大祸临头了……

“好吧!我代表活佛,答应陆将军的要求了。”

“成交!”陆云耕微笑道:“我佛慈悲,将来你们修练有成,千万别忘记种上一朵白莲,以表感谢啊……”——

陆云耕与眠茶门徒的合作正式展开,当场他就把化石奇功的秘笈交了出去,之前为了让己方的士兵修练,这些东西搞了一大堆出来,要不是因为有不少人不识字,肯定会人手一本,现在送些多的出去,完全不是问题,为了让铜锣那边能尽快开展工作,陆云耕还特别挑选部分士兵,去铜锣那边充当教官,指导学习,全力配合。

合作气氛尚算不错,陆云耕也很想看看兽人修炼化石奇功的效果,这方面自己颇有信心,化石奇功经过自己和东方恋雪的合作修改后,首几层的简化版本,上手甚快,修练它的那些士兵,现在已经可以看见成效,力气大了许多,抗击力更大幅提升上去,要是兽人修练这些也有同样效果,那对付眼前的困局,就能再多几分把握,否则……僵尸兽团已经与熊族合流,这一切更可能是熊族在幕后策划的大yin谋,己方一败涂地,若不想办法重新累积点筹码,到时候拿什么去和人家拼?

不过,即使双方同舟共济,彼此合作诚意十足,陆云耕仍发现自己的这些合作伙伴,有一定的危险度,绝不是和善的小绵羊。

起因,是汪卫国的报告,当时陆云耕正忙于挑选教官人才,而隶属戒律院的慈航众僧,因为受不了铜锣等人的作派,忍不住前去“警告”。这些素来负责执法的武僧,本就擅长动拳头多过说理,“善意警告”的过程中,出言不逊,在无意中辱及了眠茶,结果……火药桶就被点燃了。

和陆云耕交涉时,铜锣显得相当理智,说的每句话都有条有理,和之前胡燕徒、东方恋雪的描述不太一样,陆云耕还以为他转了性,不过听汪卫国的说法,当眠茶被辱及,那群忠诚信徒立刻变了样,原来还有几分故弄玄虚的神棍样,一下怒火烧腾,整个变成了狂暴的猛兽,以铜锣为首,那些人开口“佛敌”,闭口“罪人”,动起手来的激愤模样,恨不得立刻与敌人同归于尽……

“……好厉害,我以前听家族中的长辈说过军伍之事,敢说再忠心、再敢效死命的部队,都不及他们的百分之一,信徒不愧是信徒,不是普通为国尽忠者能比的。”

汪卫国摇头道:“要找类似的情况,恐怕只有圣莲教那边了,慈航静殿里头绝没有这样的僧兵队,圣莲教那边还有些相似的例子,像是道门教众……”

这话当然不是夸奖,圣莲教的道门,战力虽然不弱,却因功法太偏,伤及神魂,基本上个个脑残,江湖上提起就摇头,汪卫国将铜锣等人比成道门教众,若给听到,搞不好又是一场动。

“刚才幸好我从那边经过,及时把两边分了开来,不然如果冲突持续下去,那些和尚肯定倒大楣,他们的战力很强,而且又擅长结阵,可铜锣那边人多太多,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打,再会结阵也没用。”

汪卫国道:“我有些担心啊,之前铜锣说,能够修练我人族功法的兽人,必须是信仰足够坚定的信徒,还不能是刚加入的,我想……该不会就是他身边的那些吧?一被侮辱信仰就红眼,不惜以命相拼,把神功传给这些兽人,会不会有一点……”

“确实。”宋体仁道:“圣莲教的作风如何,江湖上早有公论,在传教布道的路上,圣莲教整个走得太偏了,总算他们的口号是集众教同修,各有信仰,不搞偶像崇拜,这才没有惹出大事,可那些兽族……我怕将来走得比圣莲教更偏,万一闹出什么事来……”

“你们说得都没错,但……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了。”陆云耕道:“况且,我觉得一个教派的好与坏,除了基本教义,也要看落在谁的手上,有眠茶师叔引导,像圣莲教那样的情况,相信是不会发生的。”

汪卫国苦笑道:“可惜,眠茶将军下落不明……”

说到这一点,三人都只有苦笑的份,如果眠茶不幸身亡,这支新生的奇异教派势将失去控制,到时候会有什么结果,那就真的很难说了……

“对了,我有点好消息。”汪卫国兴奋道:“我委讬师兄弟提出的招募,已经有了结果,最迟一月之内,会有一批太乙真宗的师兄弟,前来北地参军,为数约在两千上下,能帮到我们不少。”

“两千?”

陆云耕喜出望外,虽然时候有些糟,但两千名太乙真宗弟子来从军,这帮助实在太大了,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铜锣急匆匆地赶来,表情还很怪异,一看到他们,马上开口。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西部那边出事了……”铜锣道:“那边传来的消息,之前名震北地的大英雄,西门朱玉……回来了!”

第五章 矮人重地.香烟之丘

在南方,人类的世界里,西门朱玉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意义,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名,对这名字有印象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不过在北地,这个名字就有着独一无二的意义,哪怕是当今帝国天子仁光帝,都没这名字响亮。

在兽族,这个名字既是传奇,也是仇恨,要说起兽人公敌这个称号,搞垮了遮日那王的西门朱玉,绝对当之无愧,但在北地的大西部,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就是大英雄、大豪杰,百年内再没有第二个人享此殊荣……

西部各族对人类的嫌恶与鄙视,比起兽族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会把一个人抬到这么高的位置,除了他所给的恩惠,另一大主因,就是因为他已经过世,使得这份恩情无法偿还,西部各族感念恩德,各种赞美不吝惜地付出,把他在神台上越摆越高,这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如果这个情形继续下去,几十年、百年之后,西门朱玉会成为北地的神话,对人类与非人者的往来,起到重大作用,不过,在那个情形出现之前,最近已发生了一些意外,那个应该已经死掉的传奇人物,居然死而复生,在西方各族都有他活动的情报传出。

“……我是和侏儒那边接洽购粮时,从他们那边听说的。”铜锣道:“先是矮人族那边接到秘密订单,送来一些残缺组件,请他们修复,经过鉴定,据说是西门朱玉当年纵横北地的神兵……兵在人在,兵毁人亡,自西门朱玉殒落后,那柄神兵也消失了,这次重现,立刻震动整个大西部……”

“等一下,我想请教一下。”陆云耕道:“这位西门大侠用的神兵,到底是什么?光说是神兵,究竟是刀是剑?总该有个名字吧?”

“……应该是刀。”铜锣道:“西门朱玉当初战遍西边各族高手,靠的就是一手快刀,传闻高速超越人体极限,到了一个难以想像的地步,没人知道他何以能如此之快……但在兵器上,搜集到的说法有好多种,和他交手过的人,有些说他用刀,有些说他用剑,还有的说会忽然由刀化剑……似乎是一种会刀剑不停转变的奇形兵刃。”

陆云耕奇道:“为什么你说的都是传闻、谣传?这些事情没法证实的吗?你们没有人亲自和他交手过?”

“本来是有这想法的……不过,西门朱玉的传奇就像流星,骤然出现,又一下殒落,活佛正想派使者去与之接触,他已经壮烈牺牲,我方也没机会接触了。”铜锣道:“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的出招很快,更能以速度推动力量,出招越快,爆发出来的力量就越大,两者相辅相成,不同于寻常武学,出招要快就必须减弱力量……总之,要鉴别真伪,最佳的办法就是看出招速度,出招不快、力量不够强,那就一定不是本人。”

“出招奇快……”

陆云耕心中一动,在幻境中与天妖交手时,天妖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幻化出一个年轻的白衣刀客,此人的兵器一直是刀,倒没有变来变去,不过出招确实奇快无比,连着不晓得多少次,一刀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即使是现在,自己都不敢说碰到此人,一定能挡得住。

普天下使快刀的,多如过江之鲗,那些初出江湖的年轻小子,内力不行,就只能从招数、速度上下功夫,希望透过另辟蹊径,来建功立业,但这么做的人虽多,扬名一时的也不少,可最后真能有所成就的,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因为内力不修,根基不足,快刀、快剑使得越快,一旦欠缺力量,就越容易折断、粉碎,至于减轻力量来提升速度,走上这条路,根本就是邪道,只会让走这条道的人更快殒落,形同饮鸩止渴。

但西门朱玉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名堂来,显然就不是那么简单,他的出招速度,不但快到让人不及眨眼,更能以速度催发力量,转动能为力度,这股爆发性的力量,任眼前的事物再硬,也是一击而破……

陆云耕还记得,那个在幻境中与自己交手的白衣青年,武学特色正是如此,这种技术说起来容易,作起来难,甚至可以说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换句话说,与自己战斗的人就是西门朱玉?

(不,不能这样说,那只是天妖幻化出来的虚影,但……为何天妖要让我与西门朱玉打模拟战?难道西门朱玉当真未死?而他又与西门朱玉有某种关系?)

陆云耕为了这点而困惑,不过截至目前为止,西门朱玉的事情与这边还没什么关系,他们已经起程动身,前往西部。

这趟求救兵之旅并不容易,更绝非没有风险,陆云耕是理所当然要去的,治疗精灵女王的药物在李经方手里,当然不可能将他一脚踢开,而李经方重伤未愈,必须带一个懂医术的,宋体仁就成了必然人选,这么一来,本来也很想要跟去的汪卫国,就不得不留下,否则这支新生部队的骨干人员等于全跑光,马上就要散了。

人才似乎是怎么样都不够用,如果东方恋雪、胡燕徒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能脱困在此,在人力调度上就不会那么捉襟见肘,无奈这两个都不在,汪卫国就必须要留下来了。

“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去,真是太可惜了,但我会把工作做好的。”汪卫国道:“你们此去当心,解决这场大灾难的关键,就全在你们身上了……我在这里带着他们练兵,希望……东方和老胡他们,吉人天相,能够早日出来……”

留下汪卫国的另一个理由,是因为眼下的情况极度复杂,眠茶的信徒、慈航众僧、巴吐城部队,这三股势力如今虽合流一处,由于外部压力,暂且合作,却不是没有内部矛盾,相互看不顺眼的地方还挺多,汪卫国世家子弟出身,人事协调这种事最为拿手,留下他应是最好的选择。

铜锣这边,由他亲自领队,带了一支人兽混合小队,往西离开雨林,众人一起进入矮人的势力范围,香烟之丘,至于最终目的地,则是丘陵以西,侏儒们的世代领地,有北地粮仓之称的黄金平原。

“……矮人善于铸造,素来是北地最大的兵工厂,又因为地理位置与雨林最近,和兽族往来频繁,交情也好,当初遮日那王整军经武,向他们不断扔出大笔订单,用利益将他们绑上战车,让他们一直帮着兽族说话,要不是遮日那王野心太大,最后密谋把香烟之丘也攻下吞并,被西门朱玉揭破,激怒了矮人,矮人是不会倒戈的。”

铜锣道:“从香烟之丘取道西北,就能抵达精灵之国,也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现任精灵女王雪歌.洛妮亚,在遮日那王西侵时,率领族人团结抵抗,声望很高,而族中的大长老,据说是现今世上最强的术者,还与契拉东赞颇有渊源,你们想要消弭这次的大祸,非要请动他出手不可。”

一路上,铜锣努力为众人恶补,毕竟陆云耕等人是北地新人,来到北地后,都在和兽人作战,对兽人的情况是略有所知了,可对其他族类的生态、风俗,就整个在状况外,要是去之前没有一点起码的认知,随时都可能惹出大事来。

“请千万记住,人类在北地,是不受欢迎的生物,不光是兽族鄙视人类,精灵、翼人自诩高贵,更一向把人类看成蝼蚁,在最严重的时候,人类踏上他们的领地,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严重?”陆云耕惊道:“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仇恨?照你的说法,精灵、翼人与我们之间,不但隔着绝境长城,还有矮人、侏儒作屏障,隔得那么远,想接触都没机会,怎么会恨成这样?”

“倒不是恨,不是民族仇恨这种状况……”铜锣道:“你们在家里看到了蟑螂,会怎么作?”

“那当然是一脚踩死……”陆云耕想了想,苦笑道:“我明白了,还真没想到我们在非人者的眼中,是那么不待见。但这么说的话,我们在北地行动,不是很难进行?”

“那就是大英雄西门朱玉的价值了,他的牺牲,在北地开出一条路来,若没有他的光环,你们在精灵国内肯定寸步难行,以前活佛试图打通商路,从巴吐城派去精灵那边的使者,也是兽人,不敢用人类……”

铜锣道:“但在矮人这边还好一些,他们以铸兵为主,客户来自四面八方,别说是兽人、翼人,就算人类都有不少,他们打造的兵器,在人类世界可以卖到高价,商人们不远万里,或是取道雨林,或是甘冒奇险,从绝境长城的边上绕过,到香烟之丘购买兵器,再带回去贩卖,因此,在香烟之丘边上的几个镇,各方人物混杂,人类在那里不算太显眼,但也只是如此,想要深入香烟之丘,那就作不到了,你们想借道去精灵那边,必须从外围绕路。”

这些话让陆云耕头大如斗,更与宋体仁面面相觑,以前宋体仁为了采药,偶尔会来到北地,但也都只限在迷濛雨林,没有机会深入,对精灵、翼人的情况不熟,也是听了铜锣的话,才发现事情严重。

一行人上路,匆匆一走就是几天,路上跋山涉水,有武功在身的正常人自然不怕,可重伤的李经方就是个问题,他虽然苏醒,身上的伤势可没有好到哪去,只是勉强处理,远说不上好转,要拖着长途跋涉,搞不好就会送命,幸好这支小队除了武者,就是兽人,力气都大,扛个担架不成问题,就这么带着李经方上路,铜锣曾提出疑问,觉得不该带个这样的伤者赶路,既拖慢速度,又对伤者不利,这点陆云耕也只能叹气。

“李大公子虽然伤重,但此行以他为关键,如果不把他带去,我们几个去了也没用,说得实际一点,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他护送到精灵女王的面前……”

听到这话,铜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而陆云耕这边,尽管他也想过,让李经方把药物交给自己,由自己带去,省得他旅途奔波,还加重伤势,但想归想,话到嘴边终究没出口,双方根本没那个交情,所属阵营还是对立,李经方肯把秘密说出,并将重任讬付于己,这是无奈,也是破天荒的相忍为国……作到这里,相信已经是李经方的极限,要再更进一步,可能性很低了。

众人出发的位置,已经靠在雨林的边上,但要脱出迷濛雨林,仍走了快一天的时间,而就算脱离雨林,也不是马上就与矮人的势力范围衔接,中间还要越过一些山岭,部分甚至是两千多米的高山。

“……在雨林中的时候还不觉得,出来了以后你们就会发现,雨林的地形其实是一个大盆地,整个地势是凹陷下去。”铜锣解释道:“矮人基本上不具侵略性,自古以来,就守着香烟之丘这块祖地,他们人丁也不旺,没有往外侵略的需求,所以也不会把势力拓展过来……在矮人和雨林的势力之间,是一些高低错落的山岭,虽然无主,却有一些古老遗迹或神庙……这类的所在,在北地不算少见,也千万别因为他们孤家寡人就掉以轻心,这些神庙往往都不好惹……”

类似的警告,陆云耕已经从东方恋雪口中听过数回,当下也不用细问,所有人挑选路线,避开那些神庙与遗迹,不想节外生枝,就这么赶路几天后,一行人来到香烟之丘的外围市镇。

进入这块土地后,感觉特别明显,这片不算高的山丘,平常时候相当晴朗,可每天有几个特殊时间,莫名烟雾一下漫天涌来,遮空蔽日,将整片山丘都笼罩在烟雾之中,所以才得到“香烟之丘”的称号。

陆云耕道:“这片丘陵,为什么如此浓烟密布?是魔法?还是什么地形问题?我看这里林木并不算密,空气中水气也不重,好像没什么理由生出浓雾啊?”

这问题陆云耕是替人问的,因为打从进入这片浓雾范围后,宋体仁就取出了一些仪表,对空气进行测量,也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开始在上头密密麻麻地书写,作着此地风土的纪录,表情相当认真,不愧为专业人士,陆云耕看在眼里,便主动出言相询,为朋友多搜集点资料。

“哦?陆将军觉得这浓雾是魔法造成的吗?”

铜锣望向陆云耕,后者想了想,道:“不,应该不是,整个感觉完全不对,我曾会过以浓雾构筑成的大结界,穿过浓雾,很明显有一种进入不同世界的感觉,这里……至少没有那种整个被隔断的感觉。”

“唔,确实的原因,恐怕没有人能答你,只知道,这阵雾气来自香烟之丘的地下,而矮人把丘陵底下的状况,列为最高机密,绝不允许任何人接触,违者格杀勿论…”

铜锣道:“各种传说很多,有一说是地下有特殊的火系法阵,矮人从北地的某座神庙中,得到相关技术,建构完成,于是有了现在的香烟之丘;也有一说,从这一区开始,往南直至绝境长城,地底下全都是火山熔岩,矮人引地火为锻铸能量,这才有了香烟之丘的规模……除此之外,我还听过地下有八条火龙的这个版本……”

越说越玄,但陆云耕却不敢说这些都是胡扯,毕竟身在北地,这边的魔法水平更胜帝国,还有那些古怪的神庙,有这些作后盾,哪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走在街道上,陆云耕细心看着这座小镇的一切。镇上的房屋,都是砖块搭建,比寻常人类村镇夯土为墙的情景要进步得多,经济实力似乎不错,可是房舍的平均高度都很矮,不但没有两层的楼房,还大概只有人类房屋的一半高度,放眼看去,确实像是来到的矮人国。

不过,当陆云耕从窗口往内看去,就发现这个想法不太正确,因为每间房屋的地面,比外头的街道还要低得多,竟然是以半居的形式来盖房,这么一算,每层楼高约有三米半,算来比寻常的人类房屋还要高了一些。

“这……奇了,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盖房?”

陆云耕觉得不解,宋体仁为了不给铜锣小看,从旁略作补充,“恐怕真的是与岩浆、地火一类的理由有关,你有没有闻到,这里空气中都是锻造器物的独有味道?到处都是……这么大的规模,整个镇上不知道有多少的火炉,恐怕还是日夜不停地开炉……你觉得矮人是用什么当作能量?”

“这个……不是木炭或煤炭吗?”

“这座小镇的存在已经不只百年了,整个香烟之丘上,有多座类似的市镇,累积起来的能源需求,不是一个小数字,若是木炭……香烟之丘是丘陵,林木不多,若是烧柴,如何供应那么大的消耗量?要是从外头运来,以这边的用量,那就该是很巨大的运输量了……”

“不错。”陆云耕一下被点醒,再看了看四周,点头道:“那么大的运输量,应该会看到很长的车队或是船队,但我们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这些矮人的锻铸,应该是靠其他的能量……或许就是引地火入炉,用高热的岩浆地火来锻造器物……把房屋弄得深陷地下,汲取地火也会更容易点吧?”

这些都是单纯的推测,不过在街上信步走来,确实也就像之前感觉到的那样,处处都是打铁铺,有些有店面、有挂招牌,却有更多是只闻打铁声,看得见里头的炽烈火光,甚至隐约感到热浪扑面,却就是不见开门作生意,不晓得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矮人这边不光是卖兵器,也卖技术,他们定期举办考试,只要缴纳昂贵的报名费,就可以进入他们开的训练学堂学艺,除了核心技艺不外传,其余还是有很多东西能够传授,很多人才不远千里而来,在这边学艺,也输出了很多优秀的工匠到精灵、翼人,甚至是人类世界,而这可是矮人们的一笔重要收入。”

铜锣道:“你们好像没有谁修炼火系功法的,要不然,这里就有你们的机会,矮人除了锻造技术了得,在火系功法、魔法的研究上,别具一功,店铺里卖了很多优秀的火系功法,你们要是有兴趣、有眼力淘宝,大可一试,说不定运气好,就中了宝也不一定。”

陆云耕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已经从房舍,转移到了街道上的行人。

在帝国,见到外族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使是到了北地,这段时间打得天昏地暗,也只是和各兽族作战,所谓的非人者,好像就只是那些会走路的野兽,直至此刻,陆云耕才亲眼见到其他的非人者。

首先是矮人,这些身高大概一米四几的物种,外型与人类没两样,就只是矮了半截。话虽如此,但在人类之中,要找这么结实壮硕,肌肉这么大块的体型,那可真是不多见,而就陆云耕所见,好像自己看到的所有矮人,没一个瘦子,全是肌肉猛汉,哪怕个头矮了些,若让这些矮人舞起大斧,光看他们手臂上虬起的肌肉,一斧活劈了兽人绝非难事。

事实上,陆云耕就在路边的一些酒馆,看到相似的告示,表示欢迎兽人、半兽人来这边掰腕子、比腕力,只要在不狂化的前提下,能赢了矮人店主,就免费招待一顿酒食……这显然代表了矮人在腕力上的信心。

精灵虽是北地大族,可在这座镇上,没看到半个精灵的身影,反倒是看见了位于更北方的翼人族,这个部族与矮人截然相反,一个个都是高头大马,陆云耕连看了七八个翼人,有白羽翅,也有灰羽翼,但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一米八都很常见,而且……一个令人忌妒的特点,这些长着翅膀的翼人,个个是俊男美女,男的俊俏,女的艳丽,看着都让人眼前一亮,堪称是天造恩物。

相比之下,那些兽人、半兽人的长相就不怎么样了,偏偏走在街道上的外族人,以这两者为最多,陆云耕记得,兽人一向歧视半兽人,果然在这里的兽人,与半兽人错身而过时,相互都不看一眼,歧视之说果然不是假的。

但要说歧视……陆云耕发现,连铜锣身后的那些兽人信徒,都走得昂首阔步,大摇大摆,可偏偏就是自己和宋体仁,像是被所有人无视了一样,经过这里的兽人、翼人,不是冷冷瞥过自己一眼,还带冷笑,就是像看见空气一样,目光直接扫了过去……这种过于明显的蔑视,让陆云耕暗自警惕,因为只要一下不慎,这些恶意可能就会变成敌意,然后……

“……在帝国的时候,觉得我们人类就是最优秀的物种了,没想到来了非人者的世界,居然是受这个待遇……”宋体仁道:“除了我们,好像就没看到其他的人类客商,敢情人类在这里还不受矮人欢迎……难道是赊帐过多?还是恶意诈骗啊?”

“这倒不是问题,我只觉得……他们好像都不认得我……”

“呵,云耕你虽然名声鹊起,但还没有到北地每个角落都晓得的程度啊,他们……”宋体仁陡然明白,道:“你要说的是……雨林中的战况,还没有传到这里来?他们不知道雨林里的状况?”

“嗯,他们的脸上毫无惊慌之情,现在雨林里头恐怕早乱成一锅粥了,那些僵尸吞掉巴吐城地下的数万兽兵后,势力瞬间膨胀……绝不会放过雨林内的其他兽族。”陆云耕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兽人,道:“这些应该都是专门来此求购兵器的买家,他们跑到这边来购物经商,却不晓得此刻家里出事,他们……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这可不一定……”

铜锣在旁边插过话来,表示他们离开之前,已经有了动作,派使者前往雨林内各部族,说明情况,要求联手御敌,至于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弱小部族,也可以直接迁来避难,只要团结在一处,就算僵尸大举来袭,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现在雨林的情况不同了,活佛的信徒,你以为就只有你看到的那么多吗?叛离出来组军的,只是冰山一角,我们在普通兽民中的影响力,可比在成年青壮中大得多,之前他们顾虑自身安全,不能出来追随,现在各大兽族的统治力崩溃在即,我们登高一呼,投靠过来的……将会较之前数以十倍计……”

说到传教,铜锣和那些兽人的表情又变得很激动,陆云耕倒是不怀疑他们有随便号召十万兽人的能耐,就算是数十万兽人,都不是没有可能,但各大兽族的军队都已伤亡殆尽,剩下能投奔过来的,就算不是老残妇孺,恐怕也相差无几,这些哪算得上战力?弄这么一堆累赘过来,连喂饱他们都成问题,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可是,陆云耕也不敢提出质疑,因为随着接触渐深,他发现这些眠茶信徒所走的路,与远古佛门有些类似,那是佛门最兴旺的黄金年代,号称有佛门至妙大道三千,在无边佛法之下,什么腐朽都可能化为神奇,老弱妇孺病残,也有可能在某个特殊情况下,大胜雄兵十万……

“那……我们此行就很重要了。”陆云耕道:“无论如何,我们必要购到足够的粮食,至少在粮食方面确保无后顾之忧……”

话刚出口,前方不远处忽然一下乱起来,兽吼大作,还隐约听见有兽人愤怒地喊叫“人类”,陆云耕等人一惊,因为环看周遭,除了己方,就没看到别的人类,难道这么快己方就被盯上?兽人是冲着自己过来的?

意识到不妙,众人都严加戒备,特别是躺在担架上的李经方,立刻被护得严严实实,就这么过了几秒,发现前头动越闹越大,却没发现有兽人冲过来,这才明白可能是搞错,引发sao动的人类极可能是另一批。

他乡遇故知,素来是喜事,想到前头有人类,陆云耕和宋体仁不假思索,立刻就往前奔去,身后还传来铜锣的声音,“……你们看到人类最好躲远点,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的人类,好人有限……”

言犹在耳,两人一下已奔出数十米,看到前头围了好大一群,兽人、半兽人、翼人都有,围观着圈里的动,听起来,好像是有哪个人类,不小心在路上与兽人擦撞,兽人勃然大怒,就这么闹了起来。

兽人个头远比人类粗壮得多,人类无心擦撞到兽人的可能,实在不高,反倒是兽人很可能没事找事,故意对着人类撞过去,藉此挑衅。陆云耕有心看看情况,无奈挡在前头的那票非人者,几乎身高都过一米九,他和宋体仁两个人类挤在后头,想往前看实是不易,最后只能往前硬挤。

童子金身一发劲,就没什么人能继续挡在陆云耕前头了,他像乘风破浪一样,直直推开所有人前行,穿入到里头,恰好就见到那一道冷电似的刀光。

刀光如电,仿佛切割开空间,冰冷透彻!

这样的一抹刀虹,似曾相识……

陆云耕觉得异常眼熟,心里更没由来地一动,抬起头来,就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身白衣,白色的围巾遮住半张脸,如冰雪般的眼睛,异常的冷……这模样,与天妖在幻境中召唤出的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

(……西门……朱玉?)

第六章 他乡故知.拔刀相助

自从听过西门朱玉的武学特征,陆云耕就常常回想起那几幕,或者该说,就算想忘也忘不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脑袋被斩落下来,还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这种恶梦般的情境,没有谁会忘记,普通人经历过,可能已经留下心理创伤,每晚在尖叫中惊醒过来了,陆云耕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算是心理素质很好,不过即使如此,那也足以令他永生铭记了,而他甚至没有料到,自己会记得那么深,以至于一看到那抹刀光,身体就记起了断首的痛与恐惧,背后瞬间全是冷汗,动作也一下顿住。

(真没想到……心理阴影居然深到这种程度……)

陆云耕察觉了自己的破绽,反倒不急着冲出去,和宋体仁一起站在群众中,先看看情况。

刀光很熟悉,而那个身穿白袍的年轻人,更是与天妖所虚拟化出的那个人影几乎一样,但仔细深看一层,陆云耕又不是那么肯定,因为虽说一样,也只不过是服装一样,至于是否真是同一个……陆云耕此时才惊觉,自己好像压根就没看清楚幻境中那个青年的长相。

幻境中的那场战斗,前半局,陆云耕整个被压着打,每次差不多都是看到刀光一闪,人头就落了地;后半局,已经打的红了眼,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保住性命与打倒敌人,哪还顾得上端详相貌?此刻努力回想,那人鼻头以下,整个都被围巾遮着,脸实在看不清楚,就只有那双眼睛,尽管从头到尾一语不发,但那双眼睛却说着千言万语,在冷漠中流露着讥嘲、鄙视,还有居高临下的那股傲气。

现在回看眼前这个年轻人,长相什么的,有点不好判定,可那个眼神……确实有那几分冷傲的味道,一样有那种从高处看人的感觉……

而刚才的事故,现在看非常明显,六个虎族的兽人,包围着那个白衣青年,其中有一个手腕上染血,已然半断,伤在白衣青年的刀之下,那个白衣青年腰间配刀,白皙的手按放在刀柄上,却是没人看得清刚才那一刀,到底是怎样出鞘入鞘的。

那名几乎断腕的虎族兽人,瞪着自己的伤,狂叫了起来,“西门朱玉!你、你就是西门朱玉!”

声嘶力竭的一下吼叫,震动了在场的所有群众,但其中大多数却是暗叫了一声“果然如此”、“果然是他”,陆云耕也属于这一边,只不过本身的理性,却在告诉他有些不妥。

(好像……有点过于刻意了吧?狭路相逢,拔刀示威,亮出字号,会那么巧吗?幻境中的交手,刀的威力也不该只有这样,虽然说,出刀不快,就肯定不是本人,但西门朱玉的刀,除了快,更有爆发性的威力,以刚刚的刀速来说,要是真快到眼睛看不见,爆发出的力道肯定很大,这样的一刀,怎么会砍兽人的手却没砍断了?)

陆云耕觉得奇怪,却不认为这是不相干的人冒名顶替,因为这个白衣青年出的那一刀,冷电刀虹的轨迹,与自己在幻境中所见的相同,这并不是单纯的快刀,而是同出一源的技艺,就算不是西门朱玉本人,也是与他有渊源,得到刀法传授的人。

既然不是全然无关的人,陆云耕瞬间已决定了立场,西门朱玉是大英雄,既然是与他有渊源的人,又是自己的同类,自己当然要暗助一把,不能让这人吃了亏,或是被围殴了。

存了暗助的念头,陆云耕环看周遭,注视着情况,特别是想看看群众之中,有没有藏着什么厉害人物?

这么一看,果然有所发现,虽说这些非人者的战力强弱,不太好判断,但至少可以感觉出威胁性。真正的高手,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这里也不是什么风云际会的特殊地点,在场的非人者,战力有不错的,可真正能给自己威胁感的,就只有一个翼人。

那是一名女性,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在人类之中可算是高头大马,不过以翼人的标准,似乎只是普通身高:她的面容挺美,不是秀雅柔媚的那种,而是明艳不失英武,配着一身皮甲戎装,格外显出挺拔的英气……光只是这份气质,陆云耕便肯定她是军伍中人,因为普通的武者,没有这份挺拔之气,可最奇怪的是,她竟然给自己一种熟悉感,好像曾在什么地方看过或遇过一样。

(是眼熟吗?有一点,可是……好像还有些别的……她的气息,让我觉得很熟,我在什么地方感受过类似的气机吗?)

那名翼人女子本来一直盯着白衣青年看,可陆云耕的视线,让她生出警觉,陡然转头望来,与陆云耕猛地一接触,瞬间,陆云耕觉得对方的目光有如鹰隼,无比锐利,心头为之一惊,一个本能的直觉,这女子不但正看着自己,还认出了自己是谁。

(我被认出来了?真奇怪,虽然现在我也小有名气了,可那是在雨林之内啊,为什么连翼人也会认得我?这太没道理了……)

双方对视了一阵,陆云耕方自疑惑,场内已经又动起手来,西门朱玉之名,对兽族可是超级导火线,只要能把这个死而复生的人类干掉,不但可以雪遮日那王之耻,更还可以立刻成名,包围着那个白衣青年的六名兽人,咆哮着再次动手,朝着白衣青年乱攻而去,摆出了拼命的架势,而那冷电似的刀光,也乍然再现,分割空气。

刀光闪现的一瞬间,对面那名翼人女子,眼神一动,像是要趁机做点什么,可陆云耕却往前踏了半步,不发一语,目光直直瞪视过去,满是威胁意味,立场很明白,如果对方出手偷袭,他也会同时出手,绝不让对方讨了好。

陆云耕的威吓气势,已经到了一个不能轻易忽视的地步,翼人女郎为其所慑,一时不好出手,两边陷入对峙,而一对峙起来,翼人女郎将原本放在白衣青年身上的注意力,全数转移回陆云耕身上,陆云耕登时感到压力排山而来,更明白对面那个明艳的翼人女郎,实力绝不会在自己之下。

双方这一下对峙,都没有插手战局,而那边刀光连闪,战得异常激烈,就听到那边吼声连连,刀光连闪如电,每一下刀光闪动,就是一道血花飞溅,前后不过十几秒,六名兽人身上已经有二三十道刀伤,血流如注,看来伤得实在不轻,白衣青年占尽上风。

陆云耕勉强分神,关注旁边的战况,一看之下,心中暗叫不妙,西门朱玉的刀法,若以自己在幻境中所见,是种聚全力爆发于一击,一击不中,便当远飏的绝刀,哪怕是陷入群斗,都应该是一刀解决一个,最忌讳陷入缠斗与拆招,现在这个白衣青年的快刀,虽然迅捷如电,还砍得那些兽人遍体鳞伤,却也显示出没有能力把兽人一刀毙命,偏离了这刀法的初衷。

有速度却欠缺力量,这就沦为一般的快刀,而使快刀对体力的消耗、对的负担,可不是普通的大,这种打法势难持久,只要战斗时间再长一点,速度没法维持,一慢下来,破绽大露,就是败亡之刻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援手,陆云耕自不会坐看这情形的出现,当下凭着还有宋体仁在旁,也不管对面翼人女郎的威胁,直接冲了出去,介入战局。

“以多欺少,太无耻了!有种的冲着我来!”

重重喝了一声,陆云耕冲入战局,看准了离自己最近的两名兽人,双拳重轰而出,预备一上来就先放倒两个,在白衣青年露出败象之前,先把情况稳下来,哪知道,他才刚冲出去,场中的电光骤然大盛。

白衣青年的刀光本就快捷如电,看得人目不暇给,战场上一直见到如电的刀光此起彼落,此刻电光忽然大盛,若站在观战者的立场,就是西门朱玉的攻势骤然转强,可能是用上了猛招,又或是发了狠要决胜负,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挤身抢入战场的陆云耕,却抢先发现了异常,他才跳入战围,双拳轰出,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目标,居然就像炮弹一样,朝他劲射而来,在他拳劲未吐之时,已先一步撞上了他的拳头,看起来好像是他打中了这两个兽人,实际却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而且,这两个兽人的后背撞过来,力道不但大得惊人,全身还带着极强的电劲,自己只是被波及,双臂都一阵阵发麻,他们两个亲身承受电流,苦楚状况可想而知。

(他们……是被人打出来的?)

这想法很快得到证实,因为除了这两个兽人,另外的四名兽人也都像炮弹一样,飞射出去,或是撞塌了墙,软瘫在那里,或是直接撞入围观的群众中,但怪异的是,撞入群众中的那几个兽人,身上似乎不再含有电劲,至少被撞到的非人者,不像是被很强的电流打到。

(……不管如何,事实很清楚,这六个兽人是被某种雷电之招瞬间打倒,发招者不但强,还有很高的雷电驾驭力与控制力,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地步,所以雷电贯体,很快就消失不见,我是因为距离近,还有机会沾碰到,那些靠得远的,电劲早已消失,只剩下撞击力,他们当然察觉不到……)

发现了这一点,陆云耕望向那白衣青年的目光,整个不同了,原本他对此人的认知,是一个与西门朱玉有关系,功力有限的青年,但现在他却知道,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这个年轻人有能力发出强烈的雷电,织电如网,一下就轰飞六名兽人……从电流的强大、收发由心的技巧来看,单这一手,实力就不在自己之下。

(北地果然卧虎藏龙,单单一个小镇上,也能遇到两个不逊于我的猛人,我还真是不能太看高自己啊……)

陆云耕警惕在心,朝白衣青年拱了拱手,退至一旁,他察言观色,估计以这白衣青年的冷傲,自己如果上前攀谈,只会自讨没趣,还不如以退为进,先让到一旁,不抢其锋头,或许反而能给对方留下好感。

果然,这一着下得正确,陆云耕一退,白衣青年望向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异彩,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后退一步,冷冷环视在场众人,最后一语不发,掉头就走,很快消失在街尾。

那六名兽人都伤得不轻,却没有致命,等白衣青年一走,他们哀叫着挣扎站起,胡乱骂了几句后,哼哼唉唉地离开,余人也跟着散去,看来好像都没说什么,但不难想像,不用多久,西门朱玉重回北地的消息,就会迅速传开……

“………做得倒是不错。”

所有人各自散开后,宋体仁轻声道:“如果要维持冷酷的形象,伤人之后什么都不说,直接走掉,这是最好的做法,倘若多说些什么看似凶狠的立威之言,反倒容易让人怀疑……”

陆云耕道:“你也觉得那个人有问题?”

“不好说,只是江湖险恶,我不管看到什么,都先带着三分怀疑,小心无大错。”

“……体仁,我看你斯斯文文,平常也是炼丹和到处看风水,不涉世俗纷扰,怎么会说江湖险恶?”

“呵,因为作人就是那么难啊,象以齿焚身,蚌以珠剖体,只要你有利用价值,不管你再怎么躲,纷争终究会惹上你,怀璧其罪啊!”宋体仁微笑道:“你以为,炼丹和看风水就不会惹出事?收完货不想给钱的人,到哪里都有;你弄出了好东西,不想给人,人家就是想要,这种人也是哪都不缺……一来一往,就是你躲进深山老林,别人都不会放过你……远离江湖纷扰,嘿嘿,谈何容易?”

一直以来,汪卫国热血激昂,宋体仁温文儒雅,这是陆云耕的既定印象,但现在听宋体仁的话,尽管从头到尾都面上带笑,可眼神中却流露一股痛意,说到谈何容易四字,甚至连拳头也紧握起来,只是很快就放松开……这些细微变化,陆云耕看在眼里,觉得这位弟兄之所以前来北地从军,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因为怀璧其罪,惹上了什么,这才被逼得远走北地,寄身军伍……

想到这个,陆云耕忍不住拍拍宋体仁肩膀,道:“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但大家今天既然有幸做兄弟,将来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你绝不会一个人的!”

“云耕……”宋体仁愣了一下,跟着眼中闪过感动之色,拱手相应。

“你们两个……客店开好了,不住吗?”

铜锣走了过来,引领两人到客店住宿,镇上自然有矮人开的客店,店里从老板到伙计,个头虽矮,肌肉却一个大块过一个,就连老板娘都粗壮到差点要长胡须……与人类世界相比,入住矮人的客店,确实让人很有压迫感。

“……我的同修现在去替你们找药,这镇上有卖一些药草,再加上我们现有的,凑齐后让你们的炼丹师处理,就能给那个重伤的服用,多多少少也有些帮助。”

铜锣道:“侏儒那边,对我们的购粮生意非常看重,让我们尽快赶到黄金平原,他们会主动派出使者来与我们途中会合,我们马上要启程赶路,至于你们要前往精灵的领地……”

陆云耕看出对方脸色有异,忙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精灵那边似乎也出了状况,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精灵女王病危了……”

“病危?病多久了?”

陆云耕有点讶异,因为李经方早就说过精灵女王病重,这消息肯定是从北地传过去的,后党接到消息,派李经方出来,前后已经花了不少时间,铜锣却像是刚刚听到的样子,这要嘛是北地的消息网路太过闭塞,要嘛就是帝国军部对北地另有情报管道,这管道非但绕过仁光帝,还深入精灵的宫廷……这种事情,想起来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铜锣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只是简单解释,精灵女王雪歌.洛妮亚,自那年剿灭遮日那王的一仗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处于久病状态,不过精灵族中各种治疗魔法发达,奇花灵药又不缺,病况极其轻微,严重不到哪去,却在半年前忽然病情加剧,这几日更传出病危的消息,让精灵那边整个乱成一团。

“……乱成一团只是一个简单的说法,刚刚听矮人那边的说法,精灵采取高规格的戒严,重兵布在边境,更还封闭皇宫,严禁一切可疑份子出入,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你说要进入精灵领地,甚至前往皇宫……恐怕很有难度。”

铜锣的消息,让陆云耕头大如斗,虽然自己的手上握有救命灵药,该是一项重要筹码,但不难想像,哪怕精灵让自己入境,也会像处理贼一样,把自己搜索个遍,祖宗八代都弄清楚,才让自己与女王接触,这么一来一往,只怕耽误了时机。

“铜锣兄,有没有什么管道,能帮忙疏通一下,让我们尽快拜谒女王或是其他精灵重臣的?”

“……精灵的世界素来封闭,除了因地理因素,和翼人世代交好,与人类基本素不往来,你要找疏通管道,我们确实是没有,若真要找……”

铜锣笑了一笑,往外一指,“你们可以去找西门朱玉,他被精灵们奉为大恩人,在精灵那边肯定很说得上话,只要精灵这几年里对他表现的感恩,有一半是真实的,借兵就绝不是问题。”

这话多少有几分玩笑成分,铜锣显然也觉得那个西门朱玉有问题,这个人出现得太巧,动作又太刻意,要说是真货……在这些人眼中看来,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不过,陆云耕却是留上了心。

“有道理,能替我调查一下,那个西门朱玉的下落吗?我想和这人谈谈。”

陆云耕的要求,让铜锣为之一怔,“你真要找?但……我们在这里并无势力,最多只能向矮人问些人尽皆知的新闻,要调查恐怕力有未逮,更何况,那个人现在如果不是超好找,路上随便找个人问都知道他在哪,就是超级难找……”

“哦?为什么?”

“因为西门朱玉的名字一亮,必引起北地各方震动,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开始追踪,他干得那么明显,不会不知道这点,若他是有意吸引各方目光,那你就算不特别找,也会找到,倘使他一露脸就打算消失,必然做了准备,现在才要去找,怕是已经迟了。”

“不无道理,但还是试试看吧,用今天的时间试试看,如果不成,明天我们就启程,大家分道扬镳,你们去黄金平原,我们从这边直接往精灵那边赶。”

“你想分途而行?可是你们在北地人生地不熟,我建议你们还是与我们走一道,取道黄金平原,从侏儒那边越境至精灵国内,这样成功机会高一点。”

“来不及了,这样走的话,要耽搁几天到十几天的时间,雨林那边的情况,可能恶化到无法想像,况且,即使这么走,铜锣兄你也无法保证,侏儒一定会协助我们吧?”

一见铜锣沉默,陆云耕就晓得自己猜得不错,笑道:“所以,还是照我的建议来做吧,对了,如果找不到西门朱玉,有一位女翼人,看看能否帮我找一下?刚才我发现她也盯着西门朱玉在看,现在肯定不会在一旁袖手,如果找到她,就可以找到西门朱玉……”

“女翼人?”铜锣的表情更显得尴尬,“我们在翼人那边也没什么关系,忽然说要找一个女翼人,我不知道……”

话没说完,屋外喧哗之声大作,一下闹了起来,仔细一听,是很明显的喊杀,房内众人都是一惊,以为来了什么仇家,是冲着自己而来,但转念一想,此刻在这个镇中,还有一个比自己这行人更易招惹纷争的存在。

“……西门朱玉!”

陆云耕一下冲到窗边,由于是居房,窗户的位置比普通的人类房屋要低,看出去的景象,基本上是平视街上行人的下半身,而他这么看出去的结果,恰好看到一道白色身影,如同御风,轻飘飘地自街道的另一头,高速飙冲而来,却不是那个白衣青年是谁?

白衣青年在前面跑得快,脚下没什么动作,整个人却像被风给推着移动,身体也似全无重量,姿态很优雅,移动速度却快得惊人……这样的轻身功法,陆云耕闻所未闻,只肯定这个打着西门朱玉名号出来活动的白衣青年,确实有着不俗的本钱。

这个白衣青年在前头跑得飞快,后面自然有人追,作为身系北地风云的猛人,西门朱玉要是后头没有人追着砍,那也未免太不合身分了,不过这回追在后头的人,确实也猛了些,一个个手执钢轮大斧,脚踩着飞轮靴,尽管脸上戴着钢铁面具,没有露出面目,但从那独特的身高,任谁都一眼看得出来,这些追杀者肯定都是矮人。

“呃……为什么会是矮人?”

陆云耕见到这一幕,有些错愕,“不是说西门朱玉促成西边四大族联手,阻止了遮日那王的野心吗?西门朱玉对矮人应该有恩情啊,为什么矮人要砍他?”

铜锣道:“这个可不好说,我也听过传闻,西门朱玉一开始是协助精灵与翼人,后来为了对抗遮日那王,把矮人和侏儒绑上他的战车,用了一些技巧……也许就是那些技巧,让人来秋后算帐……不过你是打算一直在旁边看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本就打算要找西门朱玉一谈的陆云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纵身一跃,就从窗口跳了出去,刚好拦在那些矮人的前头。

“住手!大家有话慢慢说!”

陆云耕双手大张,喊了一声,他独特的个人魅力起了效果,冲过来的矮人看到他这样拦路,愣了一下,动作一顿,跟着就怒叫出声。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说你娘的说!有什么好讲的!”

“这小白脸和西门臭贼是一伙的,人类没有好东西,砍他!”

“……呃,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当成小白脸,谬赞了,多谢喔。”

陆云耕确实是第一次被人当成小白脸,但看看这些矮人的黝黑或古铜肤色,他就不难理解自己为何会被这么叫了,不过,此刻自己确实希望,能有东方恋雪那样的“相信我之术”,这样就可以免掉眼前一仗了。

(打过兽人了,不知道矮人这边是怎么样的……)

念头甫动,前头的六名矮人已有动作,前排的三个伏地一滚,一下贴着地面欺近身边,利斧直直斩向陆云耕双腿,他才刚动念想要退,后排的三名矮人,手中斧柄猛朝地面一砸,柄上所附的地系魔法发动,陆云耕脚下地面登时稀烂成泥,更生出一股莫名吸力,箝制住他双足,让他身陷泥中,无法闪避,眼睁睁看着三柄大斧对着膝盖、小腿砍来。

这一幕确实很有惊吓效果,陆云耕想运童子金身来挡,以地阶力量猛运童子金身,足可扛住这三柄大斧,但问题在于大斧上有否施什么特殊魔法?万一有那种专破金属的法咒,运了童子金身只会更惨……这么一想,陆云耕不敢托大,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手一翻,一股浩瀚之气自地下冲出,气贯双腿,先破去陷地法阵的箝锁,跟着便传至掌上。

近一段时日,陆云耕刻意磨练自己的双拳,少用掌招,更没再使这绝学,现在为求一击震慑对方,再不保留,右掌一翻,浩瀚地气奔腾宣泄,在半空中凝出一道浑厚坚实的土山虚影。

五岳峰掌!

第七章 战火不停.北地斗神

五岳峰掌是圣莲玄家的绝学,陆云耕意外习得,为了避免过早引来圣莲教的追杀,他一直小心谨慎,节制使用,这回一来是因为事情紧急,二来是由于身在北地,矮人族和圣莲教应该不是那么熟,在北地使这套神技,应该是没问题的。

果然,一掌发出,立即镇住了在场的六名矮人,这段时间陆云耕虽没再施展,但对五岳峰掌的修练,却没有一天搁下过,累积起来的感悟,让他对这一式神技的掌握,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本来五岳峰掌的使法,是引浩瀚地气凝结为山,轰然下砸,形成惊天动地的一击,无坚不摧,但这一式神技,也有它的先天缺点,那就是引动的能量太过巨大,使得此招一发难收,陆云耕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一掌轰出,刻意将凝聚起来的山形压缩,看起来没有那么巨大,却加倍坚实,由昏黄土山变成灰色岩峰。

形态一变,整座山岳的压力也整个不同了,虽未落下,一股重压就直迫而下,压住底下十余米方圆的范围,六名矮人全在底下,被这股重压凌空一镇,只觉得身体重逾万斤,想动都动不起来,明明大斧已经斩了出去,到了一半,手重得像是灌入无数金铁,沉得举不动,更别说继续对敌人的腿砍下去了。

“各位,我无恶意,请先停一下手好吗?”

陆云耕着实不想惹事,更不想在矮人的地头上,与矮人发生冲突,这样怎么打起来都是自己吃亏,发出一半的五岳峰掌强行逼住,不令其坠下,不下杀手,只是镇住矮人就算,不过,对方似乎不打算善罢甘休。

矮人擅长打铁铸造,精通火系的术法,先天属性也使得他们擅长土系的技术,不过外界常常忽略掉一点,就是基于打铁、锻造的需要,他们对于个人力气非常重视,在铸炼技术的发展过程中,也开发出有助本身力气的技巧,特别是“巨力术”、“天生大力”这样短暂爆发或几十分钟延续的力气倍增法,他们可以说玩得出神入化,效能更远比人类来得高,哪怕动作受制,他们依然能够发动。

陆云耕正以五岳神峰压住六名矮人,陡觉他们身上发出一股雄力,比之前的抵抗力量陡强了五成,一个这样还好,六个都是如此,联合起来爆发的巨力,不在任何地阶武者之下,大得异乎寻常,几乎反过来掀翻掉五岳神峰,陆云耕暗自一惊,刚想要施加力量相抗,一股莫名的警讯,让他打从背后发起寒来。

眼角余光一瞥,一支巴掌大的羽翎弩箭,直逼自己咽喉而来,战斗中飞来这种暗箭,虽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但这道暗箭事前全无踪迹可寻,明明是破空而来,可却连一点破风声也没有,甚至没激起气流,无声无息,射得无比鬼祟,要不是本身的灵觉感应,在最后一刻察觉到,恐怕被弩箭穿喉了仍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和东方的出手好像,都是暗杀一道的,虽然没有无心之射那么神妙,不过无声无息的技巧性,恐怕还更胜一筹……我该怎么挡?童子金身挡得住吗?可若要进行挡架,就必须缓出手来,五岳神峰放手一落,底下的矮人们能扛住吗?扛不住就是血仇大恨了……)

这是很愚蠢的一点,陆云耕自己也晓得,因为眼前都已经到生死一瞬,脑中还在想什么不该结怨、不该让仇恨加深……这不但是一种愚蠢,也是一种伪善,只不过明知如此,他仍无法立刻做出判断,眼看利箭逼喉飙来,当下的唯一反应,只是全力凝运童子金身……

“咻!”

暗箭无声,但一道尖锐的风声,却抢先一步飙来,锋锐无匹,与弩箭一接触,轻易将弩箭从中截断,分两截坠落下去。事情就发生在陆云耕眼前,他理应看得比谁都清楚,可弩箭断掉,他却没看见是什么东西断箭,暗吃一惊,这才明白过来。

(是真空剑刃?凝风而成刃,无形无影,却又比什么都锋锐,锋利……本就是风系的强项……)

一瞬间明白救援者所使的技巧,陆云耕不及思考是谁来救,第一个要做的,就是从这尴尬场面中解脱出来,更不能让人有发第二箭的机会,当下收了一半掌力,让威力减半的五岳神峰坠下,雄劲大力轰砸,六名矮人全力挥斧抵挡,六柄大斧张开结界,稍微挡了五岳神峰的坠落,不足两秒,六柄大斧连同结界,一起被坠下的五岳神峰压爆,可那六名矮人也得以逃出生天。

相互牵制的僵局一解,陆云耕身后风声轻响,一道身影飙风而来,伸手拉着他的左臂,纵身一跃,赫然带着陆云耕一起冲上半空,奇特的轻功,让陆云耕为之一惊。

轻功高手陆云耕不是没见过,东方恋雪的轻功就高得很,一跳冲上半空不足为奇,但那都是指一个人跃起的情况,如果旁边还多带一个,表现起码逊色一半,更别说把这份轻功传给别人了,内功可以传送,却从没听说过轻功也可以转传给人的。

然而,这个西门朱玉的本事很大,手一搭过来,陆云耕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陡然轻了许多,大概只剩下本来的五分之一,直接被拉着就飞冲上天,过程中,还感到周围气流涌动,推着自己往上升、往前走,那个势道之强,恐怕即使身边的人放手了,自己仍会在空中落不了地。

这些奇怪的异象,陆云耕很快明白过来,“西门朱玉”的刀法可能略嫌稚嫩,但在魔法修为上却炉火纯青,说不定还有大魔法师的水准,一碰到自己就先放了个“轻灵术”,跟着心随念转,直接作起周围的风元素,推着自己飞上天,连“术”或“法”都不必放……

两人就这么轻飘飘地冲上半空,速度极快,御风而行,虽然有矮人在底下不住叫骂,却还是移动得飞快,转眼间就飙出镇外,在外头数里的山岭上落下。

脚才落地,就看到这个白衣青年手一动,尽管无光无影,可周围传出的无形波动,却让陆云耕晓得这里已经被布下结界,说的话外头听不见,如果施术者的手法够高明,甚至还能制造幻象,让外头看进来一切如常,察觉不到这里存在的虚幻空间。

“……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施完隔绝结界,白衣青年向陆云耕问话,陆云耕道:“通常的礼仪,在你问别人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吧?”

“这么明显的事实,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白衣青年道:“我是西门朱玉,这个刚才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要帮我?可别说什么同族之间相互帮忙那一类的,在这种地方,常常都是同族骗同族,老乡坑老乡,你看到人类应该要提高警觉的,主动帮忙,这太没江湖经验了吧?”

“我走江湖的经验是不多,今天出来动手,也不全是为了你,主要还是为了全人类。”陆云耕道:“如果你真是西门朱玉的话,那么有件事关系到全人类,甚至北地各族的存亡安危,我希望你能够出手相助。”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人类果然说话夸张……”白衣青年拿下了遮脸的围巾,微笑道:“你成功引出了我的兴趣,我就姑且听听你所谓的大事,你说说看吧。”

围巾取下,被遮住的面孔露了出来,陆云耕确实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这个西门朱玉,赫然是一个水准以上的美男子,虽然欠了点男子气概,可那张俊美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组合起来,确实有一种动人的魅力,陆云耕第一时间闪过的想法,就是这人如果到了梵萨丹伦,在街上晃一圈,肯定是大票少女追在后头尖叫的对象……

“你……你真是西门朱玉?”

“当然,不然你认为,西门朱玉该是什么样的?大帅哥西门朱玉,这个形象不合你的想像吗?”白衣青年道:“大事在前,你却在意起这个,看来……你所谓的大事也不是很急嘛。”

被这句话点醒,陆云耕也听出对方的暗示,无论这个白衣青年的身分如何,是否真货?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实际帮上忙,身分什么的,并无意义。

“在雨林里,兽族发生了大事,狮族的余孽复活,搞出了庞大的僵尸兵团,还和熊族联手,要一起建立北地的新霸权……”

陆云耕先是简单提一下,再详细叙述内情。对于这件关系全天下的大事,西门朱玉似乎不很在意,听陆云耕的叙述,全不动容,还有点嫌无聊的表情,但当陆云耕说到契拉东赞之名,他皱起了眉头,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可听到熊族、雪科夫这些重量级名词时,他又耸耸肩,像是不以为意,弄得陆云耕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想法。

“你……你怎么好像不太关心一样?”

“真好笑,我为什么要很关心?这件事情和我关系很大吗?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北地的问题,我一个人类,闲着没事躲回帝国去,哪管北方洪水滔天?”

“你……西门朱玉是堂堂大英雄,大豪杰,不该说这样的话。”

“哈哈哈哈,说得真是逗趣,好像你很了解一样,你知道英雄豪杰该是怎样的?你知道西门朱玉是怎样的人?”

白衣青年语带嘲弄,这态度让陆云耕有些伤脑筋,很明显,自己又碰到一个不照规则来走的人,这类人与素来循规蹈矩的自己不同,是最棘手的一类,换作是以前,这种论调会让自己心头火起,但现在……算是被人磨练得很好了吧,脑里立刻进行切换,只要想像成是一个东方恋雪站在面前,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也是,这世间有一千万种英雄,各有其信念,不可一概而论,我与西门朱玉素不相识,只是仰慕他的作为,希望他能够站在一个人类的同理心上,拔刀相助,说起来……我是没资格评判什么。”

陆云耕尴尬笑道:“不过,你很像我一个朋友,说话的感觉很像……只可惜,他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不然你们肯定能成为朋友……既然你无意相助,那么,告辞了。”

“且慢!”

本来表现得冷漠的白衣青年,听了陆云耕的后半截话,表情骤变,这一声叫喊几乎是厉喝而出,陆云耕一惊,抬头一看,白衣青年这才意识到不妥,脸上重新回复淡然,耸了耸肩,道:“你说的话,也有些意思,把剩下的话说完吧。”

表情虽淡然,可刚才的叫喊,却已把真实情绪出卖,陆云耕明白对方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冷漠,只是不晓得自己的话中,到底是什么地方引起了人家的兴趣?

“我希望能前往精灵那边借兵,如果精灵那边肯出兵,就有平此大祸的希望,今天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就因为想取道此地,绕去精灵那边。”

“向精灵借兵?你面子很大吗?凭什么精灵要借兵给你?”

“我的面子不大,但我们带了点东西,估计能把我们的说服力提升几成,而且之前我听眠茶大师说,酿成此大祸的罪魁祸首契拉东赞,和精灵那边渊源很深,请精灵那边相助清理门户,这也不算师出无名……”

“唔,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不知是否错觉,陆云耕觉得好像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哀伤,不过他终究还是又摇了摇头,“不成的,你有多大筹码去说服精灵,我不晓得,但你就这么过去,别说进不了皇宫,估计你连国境都没过去,便给挡了。”

“这个我也明白,所以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能帮我说服精灵的人,而是一个有起码能力,可以让我见到精灵女王的人……”陆云耕直视着白衣青年,道:“别的人不好说,但传说中的西门朱玉,肯定有这样的份量!”

该说的话说完了,剩下来就是给别人考虑的时间,白衣青年负手踱步,想着刚刚听到的话,陆云耕在一旁默立,不敢打扰,而在这段静默的时间里,外头连续传来喧哗声,矮人的追兵从附近经过,前后一共四批,全都是穿戴精金盔甲,手执大斧,底下骑着异兽的骑兵。

矮人们策骑的异兽,白皮黑斑点,体型有些像是猎犬,但却更壮硕得多,像是一头小狮子一样,若非如此,也承受不住矮人的骑乘,不过这些异兽,额上生角,身上缠着铁链,看来异常凶暴,连带让整支高度特殊的骑兵杀气腾腾。

但哪怕杀气再重,他们终究没能发现这小空间里所发生的事,就这么匆匆奔了过去,陆云耕目送他们来来去去,虽然距离不远,却像两个不同的世界,而施下结界的白衣青年,对他们全不理会,似是对本身的结界非常有信心,深信他们找不到这里……

好半晌过后,当最后一批矮人追兵也远去,久久没有新的一批过来,周围回复寂静,白衣青年终于抬起头来,对着陆云耕说话,“你……确定想去见精灵女王借兵?不管会遇上什么风险、承受怎样的代价?”

“是的。”

陆云耕果断应答,脑里盘旋着以前东方恋雪的叮咛,有所求的时候,不怕别人要价狠,就怕别人不开价。现在对方既然松了口,就看自己怎么谈妥这桩交易了。

“怎么危险我也要成功,这是我最大的希望了,我几个兄弟身陷雨林之中,还不晓得正遇到怎样的危险……亏得他们支援,我才能幸运脱身,这次我拼了命也要把援兵带回去。”

谈判的时候自暴底牌,这是和自杀没两样的蠢事,偏偏陆云耕有种预感,这么说反而能影响到对方,因为之前自己提到友人,对方就突然变了态度,这之间或许就有自己所想不到的关联。

果然,这话一出,白衣青年的表情就有了细微变化,再沉吟几秒后,道:“那就这么决定吧,我现在需要用人,你陪我走一趟,护送我去一个地方,之后我会负责引荐你见到精灵女王,但也只是如此,我不保证精灵那边会同意你的请求,借兵什么的,只能看你到时候的口才了。”

“……听起来,好像不是太过分的条件。”陆云耕苦笑道:“我可以问一下,到底是去哪里吗?”

“你放心,不是什么龙潭虎,刀山火海,是一个人人可去的地方,人类到那边也不会引白眼,算来你占大便宜了。”白衣青年道:“香烟之丘的中心,霸王神殿,就是这里。”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答案,陆云儒仍不禁苦笑,这还真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地方,霸王神殿不光是香烟之丘的中心,也是矮人族的行政中心,更是矮人势力最强的地方,人类到那边确实不会引白眼,因为有能耐被邀请到那里的,全都是矮人的大客户,不管矮人对人类有什么感觉,大客户这三字的尊荣,还是超乎种族之上的,至于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能让矮人另眼相看。

(没有特别好感也就罢了,本来也没特别恶感的,但问题就在于……这家伙不知惹了什么事?矮人们刚才追杀他……不,该说是西门朱玉惹了什么事?)

陆云耕点头道:“我愿意,也承诺必会护送你到霸王神殿,但你能告诉我西门朱玉当初对矮人做过什么吗?”

“也没什么,就是当初年纪轻,说话冲动,有一点小小的误会,这么多年都过去,早就不值一哂了……呵呵。”

“不是吧?遮日那王败亡,到现在也没几年啊,这和当初年纪轻有什么关系?短短几年过去而已,那边哪有可能和你一笑泯恩仇啊?”

“嘿!你要追究那么多的话,要不要直接考虑退出,不要勉强去了?”白衣青年笑道:“大丈夫该分得清楚什么该计较,什么可以先不计较,或者……你要不要多问一句,我到底是不是西门朱玉本人?”

“……不,这个可以省了。”

陆云耕注视着白衣青年,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明白了,“你是西门朱玉没错,而且……如果你不是的话,我的麻烦就大了。”

无论眼前人的身分是什么,既然选择与他同一阵线,一起合作,就等于是把注码下在他的身上,如果在这方面存有疑虑,却又不能抽身放手,那就只是自找麻烦,眼下……就算他不是西门朱玉,也要把这角色扮演到最后!

“看来你懂了,很好……”西门朱玉笑道:“你一个人走吗?如果不是,就叫上你的朋友,和我的人一起出发吧。”

“你的人?”陆云耕奇道:“你还有同党?呃,我是说……你还有人?”

“当然!”

西门朱玉笑着,手一挥,把隔绝结界撤除,结界一消失,一个人影马上从附近的树上跃下,让陆云耕吃了一惊。

两人降落此地后,西门朱玉就把这边整个封闭起来,前后四批矮人追兵靠近,陆云耕大老远就已经察觉,却完全没发现有个人藏在那棵树上,不知这人是何时到来?无论这人是后一步尾随抵达,还是先两人一步藏匿于此,能把气息隐藏得半点不漏,这都是很了得的本事。

陆云耕生平所见,擅长潜伏作战的高手,没有比东方恋雪更高竿的,而这人的能耐,恐怕不在东方恋雪之下。

这人之前藏在树上,半点痕迹都不露,可一选择现身,那股气息就藏也藏不住,陆云耕甚至感到一股气浪扑面而来,这是人家有意外放的气息……绝不友好的挑衅。

“……你就是陆云耕?”

现身出来的人,陆云耕并不陌生,赫然就是不久前遇到的那个翼人美女,只不过看着人家怒眉腾腾地逼近过来,他也实在想不通,自己来到北地后,有作什么事情惹怒她?或者说惹怒整个翼人族的吗?

不过,当下至少有一点很明白,对方如此来意不善,要是自己不做点什么,估计这美女到自己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刀相向,自己才刚刚和矮人族动手,可不想马上又战翼人,这么下去,还没等借兵成功,自己就要同时开罪西北两大部族,还有希望成为北地战神兼仇家遍地……

“正是区区在下。”陆云耕往前一步,朝翼人美女一拱手,他所能作的其实也很有限,在不想动手的前提下,只有赌赌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亲和力了,“未敢请教这位翼人小姐的大名是?”

翼人美女本是含怒而来,到了陆云耕面前,看他温文一笑,又是一礼,心头怒气顿消小半,再听他问及姓名,不自觉地道:“凌……”

一字甫吐,翼人美女眼神转厉,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目中的怒气更在瞬间凝为杀意,凶狠的程度,连陆云耕都暗自一懔,知晓一战难免,将真气运遍全身,作好接招准备,却听见西门朱玉在旁边喊了起来。

“她叫花菱,是我重金礼聘过来的保镳兼搭档,你们可以相互认识一下。”西门朱玉一下过来,双手一伸,分别勾住陆云耕、花菱的肩膀,“不过,千万别忘记,现在开始大家要合作,怎么沟通都好,可如果弄伤了,后头对谁都没有好处,这点请无论如何都放在心上喔。”

语气轻松,可听起来,陆云耕觉得他不仅与自己的关系说不上熟,和这位翼人美女花菱的关系,都有些古怪,搞不好……也和自己一样,不晓得是从哪里拐来的?

(不过,这个花菱的实力很强,虽然还没正式交过手,不清楚翼人有什么战技、异能,但矮人、兽人都各有特长,翼人能雄霸一方,肯定有独到之处,多了这个强手同行,面对危险也有得应付……)

无独有偶,陆云耕才刚生出这个念头,西门朱玉也笑道:“其实你们应该很高兴,因为在这里的我们三人,都有很不错的实力,我们三人结伴闯关,成功的机会大增,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这话有着相当的说服力,花菱眼中的杀意消失,不过,她望向陆云耕的眼神,仍没有多少善意,就是瞎子都能读得出来,她眼中流露的意思是“早晚有一天,要试试你有多少本事!清算这笔帐!”。

招呼打完,就是各自分开准备的时候,西门朱玉与花菱一同离开,约好天亮时在此处见面,让陆云耕带好他要带的帮手,一起出发。

望着西门朱玉与花菱的背影,陆云耕除了觉得俨然一对璧人,男的俊俏,女的明艳,看来无比登对,也扼腕自己没有东方恋雪那样的口才与心计。

“……要是东方在这里,说不定就能把这两个人直接拐回去了,即使借不到兵,多这样的两个高手,也能起到不小作用吧……”——

雨林中的东方恋雪,正与凤香合走一路,朝着亢龙谷地前行;身在香烟之丘的陆云耕,也预备展开他的新旅程;而三兄弟中最后的胡燕徒,却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疗伤状态。

为刀所控,走火入魔,还袭击自己人,弄得眠茶师叔重伤……当胡燕徒回复清醒,得知了发生的这些,愧疚得无话可说,只能在眠茶跟前不断磕头谢罪。

“喔,这也没什么啦,在我受过的伤里头,这些也算不上最重的,不过就是被砍伤罢了,你不用太介意。”

眠茶笑道:“就当是支付报酬了,之前你挥着那把大刀子,见谁灭谁,不知有多威风?我们跟在旁边,也沾了点光,占了些便宜,我们佛家讲究因果,受了好处迟早要还,这回……就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尽管说得轻松,但眠茶受的伤着实不轻,他用手臂夹住兽王刀,整条手臂连骨带肉,被兽王刀从中剖开,连骨头都一分为二,异常凄惨,如果不是因为有独门秘法处理,别说这条手臂彻底废去,就连性命也会不保。

以眠茶之能,就是赤手空拳与兽王刀相斗,也未必不胜,更别说伤成这样,这与其说是支付给兽王刀的报酬,其实谁都知道是抢救下胡燕徒的代价,而即使将人刀分离,这几天里胡燕徒仍浑浑噩噩,处于高烧状态,似晕非晕,要醒难醒,差一点就成为神魂损毁的废人,全是倚赖同伴的照料、持续诵经引导魂魄安定,这才挺过最危险的几天。

胡燕徒也是佛门出身,虽然昏迷的时候没有意识,一清醒过来,看看山洞里的情况,再看看周围的布置,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立刻便撑着手酸脚软的身体,对着眠茶重重磕头。

“……弟子自以为是,累及师叔……万死莫赎……”

“不错,不错,你的悟性很好,没有让我失望,一下就把握住问题核心所在,正是自以为是四个字……你也不用太过在意这个,徒留心障,年轻人见识阅历有限,想法难免狭隘,自以为是很正常,又哪个年轻人没有这样过呢?”

眠茶苦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自己身上的问题,却仍勉力一笑,道:“你过往从不顾忌邪兵反噬之险,是为了什么?你年纪轻轻,又没有怀才不遇的问题,为何要选择这种偏激的极端道路?”

第八章 独行不易.回首前路

一个问题,眠茶问得胡燕徒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要说为什么,似乎就是单纯的个性问题,自己就是喜欢这样的人生道路,可若再深想一层,那便是触及隐痛,不敢往深想去。

“你无惧以身饲刀的风险,战斗风格又偏狂暴猛烈,与其说你勇悍绝伦,不如说你根本视死如归,甚至一心找死……勇者不畏惧死亡,但无惧死亡的可不见得个个是勇者,大部分只是些不知死活的傻瓜罢了……真正的大勇,是审时度势,在该站出来的时候站出来,而不是在不该冲的时候冲出去!”

“师叔,你这话恕弟子不能认同!”

即使心中有愧,但触及核心思想,胡燕徒仍起来抗辩,“勇者就该一往无前,无论前头挡的是什么东西,都是照闯不误,没有什么该与不该,只有敢与不敢,要是不敢了,就不能称之为……”

话没说完,一记重腿就踹在胡燕徒的胸膛,将他踹得飞了出去,重撞在身后的岩壁上。

“gan你娘!废话真多!”

眠茶的左脚慢慢踏回地面,喝道:“本来说好不容易能教人类,还是自己人,想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教育,结果你偏逼得老子要这样,老子和你讲有智之勇,你偏死脑筋要扯什么没脑子的勇,你这么大一个人,生了脑子却不用,与猪狗何异?”

“……师、师叔……我……我不……服……”

脚下踉跄,胡燕徒从岩壁上挣扎起身,这一踹的力道着实不轻,已伤的眠茶是含怒出腿,胡燕徒纵是体壮如牛,也禁受不起,险些被踹断肋骨。

“老子就问你一句,勇者无畏,不管前头是什么,都会勇往直前,那后面呢?”

“后……后面?”

“就是你这大勇者的后面啊!你不管前头看到什么都照冲,但你冲之前,从来不看一下后头是什么的吗?”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岂……”

“岂你娘啦!后头你的战友拿着匕首对着你捅,你看也不看就往前冲?派你去保护人的,前头有事,你也不管后头的人,就往前冲?冲到了又怎样?你要保护的人都死光了啦!这样你是有多勇?多了不起啦?理论很简单,现实却很复杂,你想自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闷头冲到几时?”

眠茶揪住胡燕徒胸口的衣襟,近距离对他喝道:“你对自己的命不看重,动不动就赌命上,这只是求死,不是勇!少拿勇敢当藉口来自我逃避,你死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事,但你只要还在战场上一天,你的命就和每个战友都有关,胡冲乱闯,每一个错误的决定,都可能会累人累己,如果你的战友,都被你的愚行给累死了,这样你也敢说无愧无悔吗?”

“这……这……我……”

胡燕徒无言以对,整个愣住了,眠茶的连声喝问,犹如当头棒喝,将他问懵了,脑里乱轰轰的一团,这位素具威望的师叔,在面前的吼啸犹如雄狮,但最令胡燕徒心头颤抖的,还不是狮吼虎啸般的吼喝,而是眠茶那只以粗布绵密包裹,犹自淌血的手臂。

……想当一个勇者,怎样卖弄豪勇都可以,但大前提必须是不牵连他人,否则勇气能成立的基本原则,就是能够承受后果,如若后果不由自己来扛,变成逞他人之勇,这种能作不能当的行为,根本就是最大的懦弱,何以言勇?就算是再怎么样的豪言壮语,都不能否认,眠茶师叔是因己而受伤的事实,在他面前说什么无惧生死、勇猛无畏,这就是不知羞耻!

“师叔,我……”

有生以来,胡燕徒还没几次像这回一样,想要跪下磕头谢罪,可“我错了”三字还没出口,便被眠茶的一巴掌给掴断。

“给我住口!老子不要听廉价的忏悔!你是觉得对不起老子?还是真认为自己有错?好好给老子想一想,然后再告诉老子,你的无畏是勇者无畏?还是他娘的不知所谓?”

眠茶脸色苍白,他伤势本就不轻,猛然踹出的那一腿,还有这几声厉喝,都牵动伤势,着实疼痛,几乎呕血,可如果不把心里这些话说出来,就是死都不能闭眼。

“走这种险途的武道前辈,不是没有,相反的还很多,他们无视凶险,勇往直前,但能够有所成就的,没有一个是轻贱本身性命,当自己如同草芥,全都是懂得生命的重量,却愿意为了更重要的事物而舍命之人……不当自己是回事的破罐破摔,这种人别说什么成就,一早就他妈的死在路边了!你口口声声的灿烂追求,不负此生,就是这么死在路边当野狗吗?”

眠茶道:“愿意赌上性命的人,毫无例外都有赌命的理由,或是命不久矣,或是资质不成,唯有行险,这些问题你都没有啊,年纪轻轻的,身体壮得像牛,修练的功法超一流,资质别的不说,起码比你师叔我都好得多……这么好的条件,你急什么?用得着走那么偏激的路吗?别人是有神可作,绝不会愿意去当鬼,就你这脑里塞满牛屎的东西,抢着当鬼,真不知你是干什么吃的!”

“师叔!我敬重你,也明白你对我的好意与期望,但……有些事你不会理解,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

“去你老母!满口的废话!”

眠茶又是一喝,胡燕徒闻声,心里作好了准备,想说马上又要挨一记,不知是眼肿还是流鼻血,却不料眠茶虽然举起了拳头,却没有落下,而是摇了摇头,盘膝坐了下来,他这一坐,胡燕徒也跟着蹲在旁边,预备聆听师叔的话。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衷,那也说得没错,你的苦衷我不晓得,也不想过问,所以你说我不明白,这是没说错,但是啊……你有要好的兄弟,也想与他们一同打天下,如果继续走在失控的道路上,万一连累到身边的人,你打算怎么办?或许你打算当个独行侠,不与什么人走在一起,不连累什么人,但你能一直贯彻这条路吗?”

眠茶摇头道:“你还年轻,不会明白这条路的难处。独行之路,并不只是意味着你一个人战斗,不要人帮手,而是你不能与人有太多接触,甚至心里不可以有在意的人、事、物,否则必成你的心障、破绽,被人利用,最后牵连旁人,这条无情、无牵、无挂之路,你真走得下去?如果不能,那你所谓的独行,就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意义何在?”

被这么一说,胡燕徒茫然起来,好像前路后道尽数断绝,天地就只剩脚下的这一寸方圆,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更回响起许久之前,曾听过的一句叹息。

‘你不是不会想,也不是没有智慧,只是你什么事都不愿意多想,这才把自己弄得莽撞粗豪,但……人生之中,有些事情早晚要面对,哪怕你现在不愿想,将来它仍会出现在你面前,是你绕不开的道,就希望……当你最终面对的时候,不会因为你的寡思,而酿成什么遗憾吧。’

这些话在耳边响起,胡燕徒不无感慨,之前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但现在……看着眠茶滴血的手,“没有遗憾”这违心之言,怎么也无法出口。

“……小子还一副傻呼呼的……说实在的,和尚我是不晓得你的事,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点有参考意义的事给你听听。”眠茶苦笑道:“你以为这世上就你最呛最辣,最勇猛无畏?年轻人都喜欢与众不同,但真要比起来,当年我可比你更呛得多,看什么都不顺眼,像头野蛮的斗牛一样,见谁顶谁,没事见树还要踢三脚!”

“呃,可我的记忆中,师叔你以前颇为消沉,没惹什么事情啊?”

“废话!你他妈的多大,我多大?你有印象的时候,老子早就碰壁碰到头破血流了,你见过有人头破血流还意气风发的吗?当然没有!所以就消沉了。”

眠茶叹道:“当初在慈航静殿,我胡冲乱撞,到处惹事,想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闯出天大祸事,老子一个人扛了,任杀任剐,皱一下眉头就不算男子汉,怕他个鸟?但事情偏偏就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那些师叔伯看罚我罚不怕,拿我没办法,就开始玩连坐,每次老子出事,结果就牵连一票人,其中有一位和我特别交好的师兄,尤其受了压力,虽然罚不到他,却令他为了保住我,做了很多违心的事……老子任性妄为,从不想累到谁,更不想欠谁人情,将他累得如此,实非本愿……在那之后,老子就收敛啦……这个经验,希望你用得着,世上事不是那么简单,也不是你一味耍豪气充英雄,想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真能全由你来扛的,要是后头有一天,因为你的冒失,令你身边什么关心的人受到伤害,那时才后悔就晚了……”

“……我明白师叔的意思了。”

胡燕徒沉默了一下,消化着这段话,过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但师叔你也没有就这么循规蹈矩下去,最终你还是离开了慈航静殿,去寻找更强的力量。”

“啧!你小子把悟性用对地方不成吗?谁让你悟这个的?也没错啦,老子当初是无奈,不是服气,所以才去寻找能让自己变强的方法。”眠茶伸手在胡燕徒肩膀重重一拍,“也成吧,要是刚刚说的,都还不能让你领悟,那你最起码也记好一件事,就是无论如何,想要横行,也等你拥有了足以制定规矩的力量后,再来横冲直撞……到了那时候,就是你爱冲哪里就冲哪里,也不会有人来管你了,就像大家对那个人一样……”

“呃,哪个人?”

胡燕徒一直在仔细聆听眠茶的话,半句也不敢遗漏,但听到最后这一句,登时一头雾水,只是他才刚想开口相询,眠茶神色陡然一变,跟着胡燕徒也有所察觉,外头有人来了……而且,是大批人马。

两人所藏身的这个山洞,黑黝黝的,没法从外头一下往内看见里面,即使在山洞里,也看不清楚更深处的情况,因为深处曲折蜿蜒,连光都透不过来,更别说判断情况,只是,从这略嫌闷热的空气,胡燕徒认为,这山洞虽然还有深处,却没有出口,若给人在前头一堵,肯定没法从后面出去,问题就是……来的是什么人?

这问题似乎没什么好想,从眠茶的表情,胡燕徒肯定来的不会是友军,更别说来的还是大队人马,既然是追兵,除了兽族就是僵尸,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眠茶妖僧!你也算是很能躲了,念在你是尊者认可的对手,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洞外传来的叫嚣声,还有一阵充满嘲讽意味的多人大笑,表明了来人的身分,赫然是熊族的追兵,而且还是雪科夫亲传的七大勇士之一,就不晓得来了几个?身边又带了多少战士?

胡燕徒打清醒以后,还没有机会好好检视一下本身的伤势,这时敌人已逼上门来,他略一审视,发现体内真气紊乱,还带着一股奇异的锐气,贸然运使,恐怕立即切割经脉,相当不妥,而多处骨肉也有撕裂伤,姑且不论适不适合战斗,眼下情况,只怕是想战斗都没有这能力。

(对了!我可以用兽王刀!只要有兽王刀,我就可……)

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就立刻被胡燕徒掐灭,自己才刚为刀所控,身心状态都不适合再使兽王刀,况且,兽王刀在眠茶师叔的手里,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把刀拿出来给自己……

“不错,放弃那个念头吧,老子虽然不是老迂腐,现在却也不会再让你用这凶刀,还是想点其他的方法吧。”

“可……师叔,我们现在能怎么办?你我如今……都没剩下多少战力了。”

“出去看看吧,在这里商量,外面的情形我们全不知道,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到了外头,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吧!”

眠茶这么说,胡燕徒很想回答“你我两个都不是多聪明、多反应灵敏的人,到外头随机应变是能应变出什么东西”,但看眠茶主意已定,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打了无论如何,就算拼命也要掩护眠茶师叔安然离开的主意。

“师叔,那眠日首座……”

“暂时不用管他,他正在疗伤的紧要关头,一时三刻间没有问题,反倒我们必须要牵制这些家伙,别让他们影响到眠日师兄的疗伤。”

眠茶说着,与胡燕徒一同朝山洞外走去,走出山洞,胡燕徒确认山洞处于一片密林长草之中,洞口有大片绿叶遮挡,还好像弄了什么气味浓烈的植物,专门对付兽族的嗅觉搜索,可惜最终也还是被发现了。

“妖僧!枉费你也还是个人物,居然这么贪生怕死,畏首不出,你可是怕了我们?哈哈哈~~~真是可耻!”

行到将近洞口,外头的辱骂声传来,底下一串更极尽侮辱之能事,如果兽族骂的是胡燕徒,他或许还不会有太大反应,可嘲笑的对象是眠茶,这就让他怒不可抑,正要发作,眠茶的手搭过来,一股清凉的气息,拂过胡燕徒的脑袋,让他怒意消除大半。

“为了你重视的人而怒,不是为了自己受辱而怒,这点很好,是很好的人格特质,但不管怎么说,与敌对阵,冷静才是第一。”

“是……”

“……你看看外头那些东西,很蠢吧?长得丑就算了,说起话来还不知所谓,连激将都激得那么拙劣,我都不晓得他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明明是来挑拨,却把自己搞得像小丑,差点都以为他们是来卖艺送欢乐的,这难道不蠢吗?”

“这……这么说,好像是这样,好像……真是满蠢的!”

“你也这样觉得吧?所以你要学会冷静,别像根火把一样,被人一点就烧,否则在某些人的眼中,你就与这些小丑一样,没什么分别……真正的勇者,可不是出来当小丑的。”

一番话说得胡燕徒面红耳赤,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更传到外头,让外头的兽军跳脚。雪科夫座下的七大勇士中,来了两个,虎族和豹族,身后还跟了三十多名兽兵,听到眠茶的话,全都给气得脸红脖子粗。

“妖僧!你胡说些什么?有种就出来!”

“哈哈哈,牲口始终只是牲口,雪科夫能教你们练气,却教不了你们养气功夫,随便说个两句就自己爆了,雪科夫教出的七勇士,是小丑训练班吗?效果不错啊,将来雪科夫大可成立个马戏团之类的,畜生和小丑都是现成的,别说称霸雨林,就是征服世界都有可能啊!”

“你!妖僧,你侮辱圣者!给我出来!”

“哦,我就在洞里,说不定还伤得很重,你们怎么不进来呢?要说不敢,是谁不敢?”

眠茶哈哈大笑,这让胡燕徒见识到师叔的另一面,本来以为,这位师叔是一头霸气雄狮,但现在看来……眠茶师叔也有老狐狸的一面。

“妖僧,你别得意!我们自有办法迫你出来,必会让你后悔!”

“既然说了就做做看吧,老子倒想开开眼界,瞧瞧你们有什么本事能让老子出洞,你们不会是要跳火圈给老子看吧?”

“你!卑鄙的妖和尚!”

又是一连串让人想掩耳的污言秽语,只是这一回,胡燕徒听了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反倒注意到,眠茶一直伸手拦在前头,不让自己跨出一步,甚至还慢慢往后退去,原本自己以为,师叔是怕自己过度冲动,又跑出去,可从师叔的眼神看来,胡燕徒忽然发现,恐怕是洞口有什么古怪,他这才不让自己踏上去。

“师叔……”

胡燕徒问了一声,眠茶静默着回看了一眼,无言回答,证实了胡燕徒的猜想,洞口果然有问题,毕竟已经在这里躲了几天,以眠茶的能耐,既然会特别放些气味浓厚的植物遮蔽,顺手再弄些阻敌机关,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只是从情况来看,雪科夫的这些弟子,虽然有着兽人的急躁通病,却也不是傻瓜,想诱他们闯进来,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

“妖僧想引我们进去,里头或许有古怪,大家先别轻举妄动!”

一声虎啸,那个虎族的勇士,先行喝停众兽人,如胡燕徒所担忧的,想要这些兽族上当,也不是那么简单……

“哈哈,不错,说得很好,老子这里是有埋伏,没种的就闪远一点,千万不要进来中伏,老子还是那句话,你们真想要老子出去,就轮流跳火圈吧!”

“可恶!妖僧,你别以为我们收拾不了你!你想看火圈是吗?好!就让你看个够!”

那名豹族的勇士急中生智,命令手下的勇士拿出火把,开始点火,只要先把附近烧个干净,减少了阻碍,或许就能令敌人的陷阱不攻自破,再者,焚烧草木所造成的浓烟,估计也能让洞中的人类呛个半天……

火头一起,浓烟就立刻生出,气味奇臭,胡燕徒的心一下子紧提起来,他倒不怕什么恶臭、浓烟之类的,这边两个人怎么说都是地阶武者,就算因为伤重而不便战斗,可基本的实力摆在那里,什么浓烟之类的,除非有特殊剧毒在内,否则还真对他们影响不大,但问题是……不晓得眠茶在洞口埋设的东西是什么?万一是地雷火炮,那岂不糟糕?

(应该不可能吧?逃亡的时候,事发仓促,哪可能身上带着大量炸药?除非是特殊的能量结晶或魔法石一类,但师叔似乎不擅长这一类的东西……)

想是这样想,但眠茶看见外头火起后,表情异常紧张,这就让胡燕徒也急了起来,“师叔,怎么回事?你该不会真埋了万斤炸药在那下头吧?”

“……你幻想力真丰富,看老子的样子,像是随身带着万斤炸药吗?”眠茶低声道:“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洞口安了什么?不晓得火烧会不会引动,所以才紧张啊!”

“什么?连师叔你也不知道?”

胡燕徒这下可真是吓到了,而他的大叫声越过火焰,传到外头,更把外头那些熊族战士弄得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敌人的状况,怀疑敌人是否在故弄玄虚,想把己方诱骗进去。

不过,当这阵大火烧掉草木,迫至洞口,周遭土石受火焰焚烧,赫然生出莫名变化,先是土石变色,跟着一股能量被释放出来,带着底下的土石,迅速聚合成形,跟着,居然化为一头灰色的石翼凤凰!

“召、召唤术?”

突如其来的意外,把熊族的战士也吓了一跳,特别是那两名勇士,他们见识较广,倒不会轻易被魔法给吓倒,但这头凤凰非常不简单,从凝聚成形的那一刻起,就不住散发着惊人的剑气,迫得人心头一阵阵发寒。

召唤术凝聚元素而成形,这类东西他们两个都看过,甚至见识过元素生命体这样的高等货色,可是由剑气聚合成的这种怪物,就真是闻所未闻,想不通要怎样的剑艺,才能作到这种效果?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这头石翼凤凰的核心,是由剑气构成,这点绝不会错,身为一流武者的他们,能够百分百的确定,并且为之颤栗。

“这……什么东西……”

一名熊族战士错愕地叫了一声,成了不幸的开端,石翼凤凰闻声即动,速度奇快,迅雷不及掩耳间,血光迸发,熊族战士倒地,身上多出数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这也多亏他实力不俗,受攻击时避了一下、挡了一下,不然当场就身首异处了。

眼见同族受创倒地,其余的熊族战士纷纷上前救援兼攻击,想法都是一样,就是一下围着打,把这怪物给分尸了,只是这想法实现起来并不容易,因为凤凰查觉到周围气流变动后,骤然发出一声鸣叫,犹如两柄利器对击,尖锐高亢,令围攻的兽人们耳痛不已。

剑鸣刺耳,凤凰展动双翼,身上千百根土石所化成的羽毛,朝四面八方喷射而出,冲击力还不算太强,可根根石羽中所蕴含的剑气,让这阵石羽剑浪异常难挡,首当其冲的几名熊族战士,瞬间千疮百孔,削肉断骨,被凌迟成无数细碎尸块,崩散开来。

在后头的熊族战士也没好过到哪去,每个身上都起码十几道血痕,那名虎族勇士为了减少伤亡,硬顶着剑羽冲了上去,挥动手中的钢刀,飞转如轮,把迎面剑羽全部砸开,好不容易闯到近处,挥刀猛力一击,瞬间,凤凰的石目中,爆闪出惊人的亮光,澎湃剑气怒飙射出,与敌刃正面对拼一记,两边对撞所爆发的气浪,将虎族勇士震得连退数步,其余的熊族战士更被扫倒一片。

“狂化!”

“用狂化来对付这怪物!”

狂化是伤害的催迫技,不到危急时刻,没有兽人会主动想用,更别说对这种东西用上狂化,很没面子……只是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他们只能行此一步,而在他们要发动的同时,那名豹族的勇士先有了动作,如影如电,高速朝洞口飙去,打起了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这战术确实不差,若能击杀伤重的眠茶,就不用和这莫名其妙的怪物多做纠缠,只不过他见机虽快,却仍慢了一步,他才刚掠至洞口,山洞上方忽然轻飘飘落下一道身影,下坠的力道是不强,一只纤足却直接踩踏在他头顶。

“呜!”

不是多大的力道,但豹族勇士却觉得脑里轰的一声,仿佛被多个大铁锤同时打中,一下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踉跄往后跌去。

迫退了豹人的扑击,跃下来的纤巧身影,缓缓着地,在场兽人无不吃惊地望向这个人类女童,讶然于她粉雕玉琢的娇美容颜,还有那明明在山苔污泥间穿梭过,却依然雪白无瑕的白色长裙,看来是那么地纯净与美丽,像是在这深山老林之间,骤然盛放出一朵白莲花来。

紧跟着,一个大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山洞中冲出来,一见到这小女孩,就连忙趴伏在地上行礼。

“……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清丽脱俗的美姿,盛开于迷濛雨林的娇花,圣莲教独一无二的怪物……

………雅德维嘉!作者后话:

现在每天打稿子从早打到晚,其实已经没什么时间写后话了,而且,如果每次后话都在抱怨销量不好,说了又说,除了和忠实读者牛衣对泣,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作用,想想实在没意义,就省了吧。

现在的写作流程,是以六集为一篇、一单元,皇城大比篇进行了六集,华尔森林篇作为一个转折,三篇了结,北地篇由于庞大,前因后果要处理,所以分为雨林和西边两部,前一部是与兽族的战斗,并且藉由这些战斗,处理心路历程与成长,最终带出北地的黑幕。

本集开始的西北篇,算算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不但要把藏在北地幕后的那只黑手给拉出,还要处理精灵、矮人、侏儒、翼人的事,外加料理东方恋雪的感情、圣莲教的暗线,算起来真是塞爆了,能在六集之内完成吗?还真是个挑战,虽说想塞总是塞得下,不过整体效果如何呢?只有走下去看看了。

谢谢各位看到这里。

第二十一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

陆云耕等人以打工仔兼保镳姿态,协助“西门朱玉”老板前往霸王神殿,但这西门老板和矮人恐怕积怨甚深,矮人们一路追赶,打得众员工筋疲力尽,西门老板则在后头纳凉喝茶,偶而出声激励士气,指使员工卖命,而任务的目的竟是传说中的枫凉艳刀!同时在黄金平原也传出了西门朱玉的消息,香烟之丘的这位西门老板,到底是真是假?

而东方恋雪到底又做了甚么好事?让雅德维嘉气得大跳脚,怒骂脏话,寻仇直杀亢龙谷!

第一章 剑挽天华.插天一剑

胡燕徒持刀走火入魔时,整个神识处于昏沉状态,压根就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这几天里头,他昏迷不醒,同样也对身外之事一无所知,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把昏迷前和当前所见联想在一起,很快理解了发生什么事,必是自己走火入魔,而眠茶师叔连着几日几夜相救……

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判断,至于眠茶是如何在那样的混乱情况下,先制服自己,又带着自己一起逃跑,还在乱军之中躲藏上这么多天……这些想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眠茶是如何作到?胡燕徒无从想像,可这位师叔神通广大,自己已不是首次见识,就算能够作到,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奇怪……

正因为不用奇怪,所以胡燕徒没深思一层,想到有人援手的可能,事实上,以迷濛雨林此刻的状况,也很难想像有什么人能在这时出来援手?又援得了手?

结果,当看到洞**裂,剑气释放而出,组成石翼凤凰,胡燕徒就惊得快掉了下巴,他现在也是杰出刀客,当然察觉得出剑气,甚至判断得出这是谁的剑气,因为普天之下,这么特殊的剑气实在不多,而自己确实听某人说过,她有一式这样的独门剑技,施放之后,侦测周围气机动向,无论周围的人动了、说话了,甚至吸气吸得大力了点,都会引动剑气,追之即杀。

‘好厉害!这种剑式,闻所未闻,叫什么名字?’

‘哼!你这笨牛连慈航静殿的上乘剑法都没接触过,我的得意绝招,你当然不会听过,这一式……你好好记住了,就叫天下止武!’

尽管没有亲眼见过,胡燕徒还是将这绝式的名字深深记下,记住天底下有这么一式,一经施展,影响范围内万武皆禁,不得启战的神奇绝学。

天下止武!

胡燕徒看着石翼凤凰千羽齐发,乱射而出,将一众兽人打得七零八落,只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就听眠茶缓缓道:“那时候,我将你制伏,自己也伤得乱七八糟,忽然有一位小姑娘跑了出来,说是你的师父,要我背着人跟她走……我那时说不出有多讶异了,但你这位女师父确实有本事,就这么带我们跑了出来,几日来换着地方藏,这才平安至今……这几天里头,你昏迷不醒,几乎都是她在照顾你。”

这是一个太过意外的好消息,所以当那名豹族的大勇士被踹飞出去,雅德维嘉像一朵绽放鲜花似的从天而降,翩然现身,胡燕徒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便冲了出去,拜倒在雅德维嘉的面前。

“……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哼!我不来可以吗?你这不中用的东西,就学了几手三脚猫的本事,到了这里,半点屁事都干不好,只会挥你那把破烂,你打什么都靠它,是打算喊它亲爹吗?我要是不来,你就直接给兽人分尸了!”

雅德维嘉劈头就是一通臭骂,胡燕徒听了,笑嘻嘻地耸了耸肩,也不以为意,自己的这位女师父,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跟着她学艺,挨骂是家常便饭,连挨揍都是常有的事,相比以前所挨的那些痛扁,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华尔森林一战结束后,两人就此分别,再没机会见面,胡燕徒还记得,在虚实幻境之中,看到雅德维嘉回复本来面目,以成年人的形象出现,后来她追着天妖而消失,也不晓得她去向何方?身体的状况又如何?此番重现,赫然又是稚龄女童的模样,上一次的短暂回复,看来只是昙花一现了。

“臭小子,眼神乱飘,在想些什么?这边都要开打了,你帮不上忙,就退一边去,少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

雅德维嘉轻叱一声,将“风声”连鞘扛在肩上,往前走了两步,手指向一众兽人,喝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废人与废物,你们这些牲口,枉费长得大个,一点真材实料也没有,连跳火圈都不会,太也差劲,现在再给你们一招的机会,有本事的就快出手,没本事的……就回家吃饲料去吧,在这丢人现眼作什么?”

小女孩的清脆嗓音,说着狂妄的挑衅话语,没几个兽人能够忍得下,本来他们还不晓得这个小女孩是何方神圣?有多少本事?因为她踢飞豹族勇士的那一脚,看起来太像碰巧,无法据此判断实力修为,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令他们目瞪口呆。

万羽齐发之后,石翼凤凰的体型骤然缩小,回落地面,重新吸纳土石,建构身躯,雅德维嘉现身后,有声音有动作,自然也引发了石翼凤凰的追踪,立即朝她飙过去,看起来像是要攻击,却在小女孩的手掌微扬后,凤凰的动作顿止,轻轻飞旋半圈,落在女童的肩上,像只鸽子一样,靠着主人的脸磨蹭,神态着实亲热。

“……不要这样磨擦啦,你是石头耶,这样磨来磨去,我的脸就破了啦……每次你们一看到我就扑过来,石头还好一点,上回你那兄弟是火构成,把我的头发都烧了!你们就不会想一想吗?”

“咕……咕咕咕咕……”

石翼凤凰像是很委屈一样,在女童的肩上外移两步,发出连串细微叫声,好像在抗议,又像在向主人表达顺从,这一幕……真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傻掉了。

胡燕徒尤其傻得厉害,他是不清楚凤凰的叫声是怎样,是不是该像鸽子一样咕咕叫?也不想深究这个根本没有发声器官的土石聚合体,是怎样咕咕叫的?但有一点他很明白,天下止武的核心,是以剑气聚合成形,由于本质是剑气,所以对周围的气机波动无比敏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发攻击。

这一式虽然神妙难测,但也就是如此而已,剑气侦测周围气机波动、攻击,并不具有其他功能,所建构的召唤物,只是一个形态,本身没有什么意义,当然更不具有生命,不可能像真正的生物一样动作与反应。

理论确实是这样的,因此当胡燕徒看到,石翼凤凰像是有生命、有灵识一样,对着雅德维嘉撒娇,这个讶异可真不是一点半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一式在雅德维嘉的手上,又有了新的进化,可能从原本的剑气,生成传说中的剑灵了。

而确认了这小女孩是石翼凤凰之主,兽人们不敢怠慢,纷纷严阵以待,能够狂化的纷纷发动狂化,霎时,战场上气流涌动,二十多名熊族战士刚力爆发,全身肌肉鼓起,獠牙露出,体形比正常状态大了一半,狰狞的气势更和之前没有得比,特别是那一虎、一豹,凶恶的气势尤其慑人。

兽族由于体魄的先天限制,光靠修炼控劲的外门功夫,想要突破至地阶极难,几乎可以说是一道参天之壁,所以绝大多数的兽人,不管怎样锻炼、催迫、强化,至多到高阶便已止步,所以熊族战力虽强,七大勇士还由雪科夫亲自调教,却都撞在这块参天壁上,成了精锐战士是高阶,七大勇士也是高阶的尴尬情况。

不过,一发动狂化,战力数成、逾倍提升上去,高下之情马上就分晓出来,同为高阶兽人,有些狂化之后,气力爆增数成,发出来的仍是高阶之力,没有能够产生质变,只有那些真正修为与资质均为上乘,还有足够意志驾驭力量的高手,才有能耐把狂爆翻增的力量控制住,稳定推增,翻上新的层次。

以一虎一豹为首,熊族这边一下骤增十多名地阶战力,凝劲发力所形成的气流,激得附近区域狂风大作,直逼洞口而来,压力虽大,但雅德维嘉就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明显不当回事,而难得以旁观者身分,静看战斗的胡燕徒,更看出这些兽人的力量不稳,除了那一虎、一豹之外,其他的兽人虽把力量催上了地阶,运发输出的力量却忽高忽低,没法稳定下来,就像一群人脚下染着油,又踩在冰上,滑溜异常,身形不稳,气力发挥也受影响……

“……看到了吧?这就是狂化出来的力量,说强也强,说不强……嘿嘿。”雅德维嘉冷笑道:“这就和笨牛你自以为是的勇,是同一层次的东西。”

光听这一句,胡燕徒就知雅德维嘉多半一直躲在附近,把眠茶与己的谈话都听了个清楚,有这么一个强援在侧,难怪眠茶没有战斗之力,仍显得不慌不忙。

“喂,让你们准备了半天,是准备好了没?准备好了就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剑不出鞘,雅德维嘉直接连鞘举剑,傲对眼前的兽人,“别一口气全冲过来,这样对你们不利,最好……算了,看你们的呆样,也不像是懂得怎么输气传劲,套用人类的战术只会搞得更手忙脚乱,还是一口气全冲上来吧!”

一句挑衅,雅德维嘉不当回事,胡燕徒却替她捏把冷汗,哪怕力量不稳,但地阶就是货真价实的地阶,这么十几个地阶战力的兽人联合在一起,那个力量可不是说笑的,胡燕徒本来以为,雅德维嘉的战术可能是以快打慢,各个击破,来个什么超神速斩杀之类的,可听她的话,看她的架式……她居然是打算照足雨林的规矩,以力强拼,这就让胡燕徒不能不提心吊胆了。

(……纯力量要压下十几个地阶,那除非是天阶了……她算是天阶吗?好像不是吧,所有人都只说她是天才,没一个说她有天阶,而且她也不以纯力量见长,恐怕……等等,她好像也不擅长超高速,不是那种靠速度吃饭的,那她打算怎么过这关啊?)

胡燕徒的担忧,雅德维嘉却像是感受不到,只是催促着兽人攻来。她越是催着兽人,兽人那边就越感疑惑,感觉这里头有诈,问题是……面对眠茶、胡燕徒这样的强敌,表现谨慎还有话说,但对上这个小女孩……兽族在先天上,就拒绝承认雌性、幼龄生物的强大可能,哪怕已经知道她很强,不可以大意,但若对这么一个女童表现胆怯,消息传回去,从今以后真是不用在雨林里行走了。

因此,就算觉得有诈,这些兽人最终仍是勇猛地攻了过来,二三十件兵器,连同他们爆发的力量,一起围绕着这美丽的女孩,汹涌轰出。

包围网还没完成,胡燕徒就被那股劲风压得呼吸不畅,素来以力争雄的他,不得不承认,换了自己身陷其中,只能凭着兽王刀的铠化,拼一个鱼死网破的大爆发,如果没有那一虎、一豹,自己或可在身亡前,拼掉这三十人的过半数,甚至三分之二,都将被自己拖着同下地狱,但多了这两个硬手主将,能把散乱的雄劲一定程度地集中,自己就不可能缔造出那种战果,至多……和这两名主将的其中一个,同归于尽!

有没有能够集中运作力量的硬手,差别就是那么大,而胡燕徒无从知晓雅德维嘉的想法,因为敌人的攻势刚起,雅德维嘉连鞘挥出的第一剑,就把他先扫回了山洞。

“笨牛别在这边挡着路,碍手碍脚的!给我退回去看好了!”

雅德维嘉轻叱着,兽人的包围圈已成,将她围在中心,狂砸乱打,诸多重型兵器,大砍刀、矛槌、狼牙棒,此起彼落地挥砸下来,雅德维嘉剑未出鞘,脚下踩着细碎步子,动作不快,身形还有几分跌跌撞撞的歪斜,仿佛喝醉,足上一下有劲,一下无力软倒,似醉还醒间,将这几十道连环攻击都给避过。

远远看来,几十头凶猛恶兽,如惊涛骇浪般交错猛攻,但这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却像怒涛中的一片柳叶,浑不着力,顺劲导势,化千涛万浪于无形,以致没有一道攻击能碰着她,滴水不沾身……

“……有些像太乙真宗的随风摆柳身法,但却更为高妙,是尽得神髓后更上一层的新演绎……”

在洞中观战的眠茶,仔细注视着每个细节,道:“不愧是圣莲教的大人物,也不单单是剑神,一剑未出,就已经掌控了战局……”

“师叔,我的这位小师父,她……她这样是天阶吗?”

“这重要吗?棺材是装死人,不是装老人的,对于一场生死战斗而言,能赢、能胜、能生存,这才是重点,天阶地阶高阶……死了还不都是尸体一具?更何况,有些人天生就不用别人来给他们定规矩,自外于所有的规格,你在意的这个问题,对他们全无意义可言……”

眠茶的回答,胡燕徒似懂非懂,并不是完全理解,但觉得雅德维嘉并不如眠茶夸奖的那样,掌握住战局,因为在这些兽人的围攻下,雅德维嘉的退路越来越窄,尽管还能避过,却越来越险,近三十名兽人的攻击如,分为四层四浪,一浪攻势刚尽,另一浪旋即补上,全无空隙,雅德维嘉再会闪躲,包围圈越缩越窄,她的闪躲空间受限……任谁都看得出来,再撑不过几秒,她就躲无可躲了。

“……见真章了。”

观战的眠茶,淡淡吐出了这三个字,在他眼中,如柳叶般飘移的雅德维嘉,并不是到处乱飘,虽说她的身形如醉似颠,全无定向,可脚下所踏,却是有规律地绕着一个顺时针的螺旋,由大圆而小圆,带着里外四浪的兽人战士一起转圈,直到圆心的那一点。

脚踏在螺旋核心点上,雅德维嘉的剑终于动了,没有攻向任何人,同样也只是画着圈,把刚才领着一众兽人绕成的那个螺旋,进一步微缩细化,而在风声画着圆圈的同时,她一路暗施下的剑罡也发动,正发动攻击的兽人们,骤觉处于狂潮怒浪当中,身不由主地左右晃荡,站立不稳。

本来,为了把攻击效果最大化,三十名兽人分成前后四圈,交错攻击,可这一下牵引对撞,四浪全撞在一起,跟着不能自控,向着整个气旋的中心一点,也就是雅德维嘉击去。

虽说这不是高度集中的并力一击,可三十道高阶、地阶力量,几乎在同一刻汇击,那也是石破天惊的开山大力了,这场面由雅德维嘉一手促成,她当然不会没法应对,只不过对着这股至绝大力,她所鼓发出来的,并不是天阶之力。

没有人看清楚她作了什么,好像只是拿风声画着圆圈,但眨眼间,雅德维嘉周身隐约浮现一个气轮,与佛家的**有些相似,形态却又不同,不是一个单纯的轮子,而是旋转的椎体,表面所呈现的符文图腾,更是繁复到让人眼花撩乱的程度。

“……想不到,竟是太乙真宗的传说神技……”眠茶倒抽一口凉气,“太上无极圣轮!真想不到,她居然练成了……”

太乙真宗的传说神技,现世的威力更在传闻之上,万全万有的万道之轮,蕴含世间万法,当日在白银谷中,曾硬挡黑云孤寂的浩瀚星辰之力,相比之下,现在这股强大力量虽足以开山,却和星辰之力不能比,同在万法之道内,受无极圣轮的牵制,随着圣轮转动,迅速开始化消。

“……不!不可能,不会是太乙真宗的功夫。”胡燕徒道:“我了解小师父,她这人太傲了,用的功夫绝对出于自创,不屑使别人别派的功夫,更绝不会用这种别人的东西来克敌制胜!”

仿佛有意证实胡燕徒的话,无极圣轮的气影虚形瞬间崩溃,但又不是那种支撑不住或运使不对而导致的崩溃,消散的气轮顺势转化,回归本相,凝聚为一道惊天剑气,所有被引进剑气旋涡之人,都感受到那彻骨的冻血寒意。

“剑……挽……”

雅德维嘉舞剑成莲,风声侵入剑气旋涡,无处不在,无所不至,若有意,风声一逼,马上就能将旋涡中的诸敌、众生千割万剐,但她控制着剑锋所向,眼中有一丝慧黠之光闪动,喜意越来越强,这一式她苦思多日而不成的新剑招,借助这些兽人的催迫压逼,即将要横空出世了……

“天.华!”

一声轻叱,雅德维嘉先是将风声骤然一抽,自剑气旋涡的核心拔出,跟着一反手,风声如鞭,抽劈下去,瞬间,风声终于出鞘,捉影一瞬,绽放绝世锋芒,更让整个剑气旋涡反向喷射,整个爆开。

雅德维嘉本身并不以力量见长,但这剑气旋涡却汇聚了三十名兽族高手的全力一击,其中还有十多股地阶力量,虽然被太上无极圣轮化去小半,消掉最霸道的锋芒,余力仍是雄强难挡,雅德维嘉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就是为了将这股力量承受下来,跟着,完全反弹出去。

“上月亮去吧!土蛋!”

一剑雄力,剑气旋涡骤化冲天怒流,一股震动迅速往外传出,广及周围数里,整片区域像是发生地震,激烈晃动,越靠近震动核心,树木纷纷倒下,土石岩块如雪崩垮落,一片末日景象,而在这股震动的中央,一道惊世洪流冲天而起,仿佛一柄巨大的神剑插天直去,带着数十名精锐的兽族战士、大量的土石树木,一起直冲上天,再在连声惊呼、惨嚎中,犹如炸弹开花,几十名兽族战士分别落向四面八方……

“哇!摔得够远啊,一个个看起来那么大只,不经打,该不会还不经摔吧?要是真这么摔死了,那也太没用了吧?我都还没来得及留话,要他们替我带话给雪科夫咧……”

雅德维嘉举目张望,追踪着那些从高空中一一摔落的兽人们,“其实该向这些家伙说声谢的,这一式剑挽天华,我研究好久了,就想开发一式流量创纪录的超级反弹技,只是卡在最后一步,感觉不够,一直也没能完成……这回好了,碰上这些傻大个,不用冒太大的风险,又能汇集足够的力量,助我完成最后的一程,剑挽天华总算成功了。”

“师父,你…你这一招……”

三步并两步,匆匆赶到雅德维嘉身旁,胡燕徒看着眼前的景象,仍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反弹技自己不是没看过,可从没看过这么猛的,将众力一口气反弹出去,巨大力量不仅造成地震,还把地面的土石草木,连同被引来的兽人,过千吨的重物一股脑弹上半空,整片地面几乎夷平,光秃秃的一片,这种景象……除了一句神人,大概就只有一句“你真的是人类吗?”。

“你、你没事吧?”

“好笑!你没看到敌人都被我给扫出去了吗?还能有什么事?”

“这种反弹技的基本常识,要反弹之前,必须要能先承受。只有把力量承受下来,才能反弹出去,师父你虽然厉害,但我担心……”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告诉你,所谓的常识,对我不适用,我就是天生让所有常识都吃瘪的人!”

嘴上说得虽然漂亮,但当雅德维嘉挥挥手,仍被胡燕徒注意到,她持剑的右手五指,指甲爆裂出血,流个不停,已经伤在这一式反弹剑技下。

雅德维嘉注意到胡燕徒的眼神,也知道指甲爆裂脱落的伤瞒不住,尴尬地甩了甩手,低声道:“知道吗?所谓的天才,就是一分天份,再加上九十九分的努力……努力过程中,难免也会糗掉,毕竟是人,些许意外状况,免不了的,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吧……去你母亲的!你再笑,我现在就直接阉了你!”

胡燕徒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态度让雅德维嘉更为恼怒,跺脚怒道:“笑屁啊!你以为天才是容易的吗?这一招我不知道想了多久,反覆演练了多少次,才好不容易抓到点头绪。刚刚为了安全接下,我先使无极圣轮,化掉锋芒,让他们的力量变成傻力气,然后才发动反弹,这样都还弄伤了手,换作是你来接,早粉身碎骨了!”

看见小女孩在那边气到跳脚,胡燕徒不敢再笑,否则这位女师父恼火起来,不分轻重,虽然不至于活剐了自己,可切下几片肉来,这种事可没人敢说她不会,只是……就算止住了笑,胡燕徒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高兴的理由,不是因为好笑,而是觉得雅德维嘉与自己的距离好像又近了几分,一直以来,说到雅德维嘉,圣莲教的人就是惶恐地避而不谈,只称其怪物而不名之,其余知道她的江湖人,也都是将她当成妖孽,或是什么天上的剑仙、剑神谪凡转生,反正不管是怎样的形容,都把她说得不像人类,活脱就是一个超越常识的大怪物,连胡燕徒追随她习艺,都常觉得自己与她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物。

然而,今天看雅德维嘉受伤见血,还有听她的恼怒抱怨,胡燕徒这才感觉到,尽管剑术通神,但这个女孩终究还是个人,还是与自己一样的生命体,也一样会遇到挫折、困难,而在遇到障碍的时候,她更会想方设法地克服,其中所付出的辛劳,绝不亚于任何苦心孤诣的研究人员,只是外界总着眼于她的惊人天份,没人注意到她的努力而已……

感觉雅德维嘉与己的距离没有那么远,胡燕徒没由来地一阵欣喜,至于为何会感到喜悦,这个就连他也不明白了……

“我告诉你,傻大个,你别以为我这次糗掉了,其实这只不过是个开始,万事起头难,头过身就过。”雅德维嘉收起风声,自信满满道:“下一次,等我再改良完成后,就不用搞这么麻烦了,不用牵这么多人绕上半天,也不必用无极轮化力,直接反手一抽,来什么我就反击什么回去。”

雅德维嘉说得兴高采烈,胡燕徒听在耳中,脑里想像,实在无法想像成形,因为要反弹那么强的力量,第一个碰到的就是如何承受的问题,若本身没有足够强的力量,就只能像雅德维嘉,采用种种手法,巧妙化劲,先卸再弹,这与其说是武道的常识,不如说是基本定理,现在雅德维嘉嫌麻烦,连这定理也要颠覆掉,在胡燕徒想来,怎么想都想不通要怎样做到?怎么有可能做到?

“……没什么不行的,大道至简,非人智所能度之。”雅德维嘉望向自己的弟子,难得地语重心长道:“等有一天,你真能触及这个世界的构成之理,也就是那些修道者口中的天道,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和你以为的不一样,你从小就相信的那些定律,很多其实是根本不存在的……”

“呃……不太懂,有简单一点的说法吗?”

“你要是能懂,就不用被人叫笨牛啦!要懂这些,起码得找东方那小子来,不过我才不要收一个整天算计师父跳坑的人当徒弟咧……”

雅德维嘉随口抱怨,这时眠茶也来到,打了个招呼后,示意三人最好离开这里。

“也是啦……”雅德维嘉点点头,道:“动静闹得那么大,这边再不用多久就会大军压境,野兽牲口就算了,我可不想和僵尸交手,风声拿去斩尸体,沾的全是尸臭,怎么擦都不干净……既然你们都能动了,就跟着我走吧,眠日还在那边等你们咧。”

第二章 绝境城下.霸业陈迹

在一道高约二十余米的长瀑布底下,佛光燃亮,眠日首座盘膝静坐,承受着瀑布的冲击水压,周身笼罩着一层佛光,宝相庄严,缓缓吸纳水气疗伤。

和雪科夫的战斗中,眠日的伤势最重,那一击险些贯胸透出,胸骨大片碎裂,连心脏都受创,要不是因为武功高,早就当场毙命了,被雅德维嘉带路救出后,胡燕徒和眠日都必须立刻救治,胡燕徒被扔在山洞中,施加法咒封印,缓缓解除心魔之困,眠日则是清醒后,自行坐功疗伤,待脱离险境后,提出要求,需要一处水气充沛之处。

“师兄所修练的琉璃宝焰,如果是在重伤的状态下行功,由于控制不易,很可能反伤自身,因此需要补充源源不断的水气,辅助降温……”

眠茶缓声说道,而在瀑布底下的眠日,琉璃宝焰幻出七色佛光,整个身体既像是笼罩在大火中,又像是罩在一团蒸气里。

“琉璃宝焰这层次的佛火,本来应当是无温无形,最后慢慢修至无色无相的,只是因为师兄伤重,真气大损,与宝焰的配合有了落差,这才有降温散热的问题,不过……即使如此,琉璃宝焰仍不愧为我佛门上法,攻防一体,还自带疗伤效果……”

眠茶的话,正是眠日此刻所作的事,天阶强人的一击可不简单,打中之后,余劲残留体内,持续破坏,如果不先将余劲拔除,伤势永远也好不了,就算吃了怎样的灵丹妙药,都不可能真正医治。

眠日运起琉璃宝焰,在强大水气灌压下,焚体去伤,损坏的骨肉、郁结的血气、残余的敌劲,被琉璃宝焰一点一点烧去,又从寂灭中新生,就这么以新代旧,逐步治疗重伤……佛门素有一花一世界的说法,如果将整个身躯,当成一个宇宙,那么眠日此时焚体生灭的过程,就形同寂灭后的创世,当中的神奇之处,妙不可言,连雅德维嘉都有开了眼界的感觉。

“慈航静殿名气那么大,果然有几分真才实学……”

小女孩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胡燕徒看了师父这表情,就知道她定然有其他想法,搞不好看琉璃宝焰神奇奥妙,已经开始想方设法,打算化为己用了,虽然说琉璃宝焰这种佛门神功,俗家人照理难以修成,但她连太乙真宗的无极圣轮都能使,这种程度的常识算什么?

“和尚们的佛火确实了得,可我怎么觉得有点古怪?”雅德维嘉皱眉道:“这种佛门武技,近似神通变化,我以前听你们所谓的高僧讲经,都说佛门神通,动念随生,与心意合,只要佛法的修为足够,虽疲弱伤病之身,也能运使无边神通,更没有别派反噬的问题,可怎么你们一受重伤,功夫就运不出来,还得要找瀑布降温?照这么说的话,要是找不到瀑布,你们的功岂不是运不出来?还没疗到伤,就先把自己给焚了?”

“这个……”

眠茶一下被问倒,欲言又止,最后却说不出口,只能含糊道:“佛法奥妙,很多事情我也想不出其中因由。”

“啧!和尚你行啊,不愧是干宗教事业的,什么事情答不出来,就往你家主子的头上一推,反正普通人也见不到神佛,占卜什么的又是你们说了算,永远不怕答不出。”

雅德维嘉言辞辛辣,眠茶更显得尴尬,连胡燕徒都开始思索,本应无害的佛门神功,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隐患?又为何眠茶知而不肯言?

“算啦,你们自家的事,也轮不到我来管,反正你们骗到钱也不会分我一份。”雅德维嘉道:“但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那些东西被我们打跑,敌人很快会来搜索这一区,藏是很难再藏下去了,你们怎么想?”

说到要往哪边撤退,雅德维嘉没有概念,胡燕徒与眠茶还是有的,在战争爆发的前夜,东方恋雪秘密与众人商议,就已经决定了后头的方向。

“东方那小子说过,如果我们分散了,就想办法往西北脱出雨林,到雨林边界的亢龙河谷会合,那里应该能护我们的安全。”

胡燕徒这么一说,雅德维嘉一怔,道:“那家伙……果然算盘打很精啊,不但要保现在的安全,还连以后都想到了,他是怕你们回去被人论罪,满门抄斩之类的,要特别替你们找张护身符,去帝国祖地考古,拿点观光伴手礼回去吧?”

“最初的打算应该是这样,但中途发生那么多意外,我们又在这里耽搁了不知多久,更不知道他们的状况,他们……有没有去那边会合?是不是还在?这些我们无从得知……”

“喔,那你们是打算怎样?不去那里,直接掉头回帝国吗?这主意也可以啊。”雅德维嘉插腰道:“怎样都好,给我一个答案就行,我也不管你们要去哪,总之别待在这里,那个雪科夫恐怕没多久就要来了……”

“咦?师父,你为人那么呛,难道也怕雪科夫吗?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咧。”

“神经!平常时候,当然可以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不信你进酒吧看看,里头的醉鬼把谁放在眼里了?只要醉了,谁都可以狂得没边,犯傻又不用本钱!但现在是要实际开打啊!”

雅德维嘉摇头道:“坦白说吧,雪科夫那家伙肯定不好斗,我不认为自己会输,可能不能赢?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赢?这个心里可没底,赢了也没好处的战斗,鬼才去打!我的爱好是欺负弱小,正面与强人硬拼,那是你们这些没事爱打赤膊的肌肉狂、战斗傻瓜才干的事,如果我干了……那我和你这笨牛就没两样了!”

立场表达清楚,作为当前的第一战力,雅德维嘉如此表态,其他人当然就没有别的意见,最后决定朝亢龙河谷出发,到那边与众人会合,如果众人都在那边,当然是上上大吉,即使会合不到,往那个方向走,起码能脱离雨林,这也不失为一个稳妥之策。

“眠茶老兄,我给你一个建议。”雅德维嘉道:“这一路上你最好藏得深一点,别出来露脸,我听说你在兽人里头信徒很多,不过这种时候,你的信徒若要跟着你跑路,你总不好意思说不要,不然你就完蛋了,如果你带着他们一起跑路,人数还滚起雪球,那你们连带这头笨牛都要完蛋了……我?这个不用担心,我看情况不妙肯定会自己跑,傻子才和你们死在一块。”

眠茶本来有沿途连络信众,看看情况的打算,被雅德维嘉这么一说,就打消主意了,决定隐藏起来,脱离雨林之前暂不露面为宜。

“也罢,我有向他们交代过,若我有不测,该如何应变,他们可以处理妥当的。”眠茶道:“铜锣的组织才能,更胜于我,只要把大方向交代好,剩下的事,交给他比我自己办还可靠得多。”

“师叔,你留了什么指示给他们?”

“其实也不多,之前为了安排购粮的事,商议好和侏儒取得联系,由侏儒卖粮给我们,他们……”

“侏儒为什么会卖粮给你们?”雅德维嘉从旁插话,斜斜看了眠茶一眼,道:“黄金平原号称北地粮仓,确实有大批米粮库存,但侏儒不比矮人开放通商,素来封闭,至少对人类没怎么打开通商之门,凭甚么卖粮给你们?你们冒冒失失找上门去,没给开山炮轰出来,我跟你姓!要是你早点说,也许我还能帮上点忙,看看侏儒能不能卖我点面子……”

“你和侏儒有关系?”

眠茶着实吃惊,北地西陲与帝国有绝境长城相隔,相关资料很少传到南方,加上侏儒、精灵族情保守封闭,商人也很难走到那边,所以普通人类顶多只知道北地有兽人,与帝国时有交战,但对于其他种族,能叫出种族名就不错,没几个晓得他们所在的地名,更没几个有兴趣晓得。

以胡燕徒为例,来北地后,他知道北地有个种族叫侏儒,却没亲眼见过,对他们全不了解,连黄金平原之名都是首次听闻,而雅德维嘉不但一语道破向侏儒购粮的难处,听其语意,还和侏儒有些交情,这就由不得眠茶不惊了。

“算不上关系,就……有一点普通交情,以前一起打过仗,也对打过,有道是不打不相识……虽然是打得惨了点……”

雅德维嘉越说脸越臭,似乎那段回忆有些不堪回首,说起来火气很大,最后怒道:“哎呀,不说也罢,要是你们早点说,我还可以想想办法的,现在……”

“我们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的,出发之前,我们透过管道,取得了一枚戒指当信物,据说能够打开通往黄金平原的商路……”

“戒指?什么鬼玩意儿?侏儒那边挺封闭,不和外头来往的结果,就是什么面子也不卖,除了精灵那边,恐怕没什么人够份量要他们卖面子,你那戒指是什么?就算是慈航静殿的佛宝,侏儒又不信你们的神,不会给你们这人情吧?”

“这个……”

眠茶显得踌躇,但因为感到兹事体大,他考虑片刻后,还是道:“我也不晓得那戒指来自何方,不过戒指上头散发着残余的魔力波动,应该是一件魔导器,只是已然损毁……”

“哈,听起来还真有几分样啊。”雅德维嘉点点头,打开腰间盛水的竹筒,喝了一口,道:“精灵的东西,过半都是魔导器,你这戒指是精灵的信物?果然走对了路子。”

“恐怕不是,因为戒指的造型,并不是精灵,而是两个握着手的翼人……”

眠茶才刚说到翼人,正在举竹筒喝水的雅德维嘉,忽然把满口的水呛喷出来,大力咳嗽,跟着,她用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眠茶。

“握着手的翼人?该不会……是两个体型不一,一大一小的两个翼人,伸出手相握的造型?”

“正是!”

“我靠!”雅德维嘉愤怒地一下跺脚,毫无形象地破口骂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千年以前,翼人族倾全族之力搜集珍稀材料,交给矮人族,由矮人族最优秀的三位九环大匠师合铸完成,送给精灵千年祭的贺礼,象征翼人与精灵的友谊永久不变,本来上头应该是铸刻成精灵与翼人握手,但矮人却不知怎么弄成了两个翼人握手,为了这件事,翼人差点和矮人翻脸开战,后来还是那时的精灵王出来作和事佬,三族会盟,以这枚圣盟戒指为誓,共约三族永久和平友好,这才让事情落幕,自此之后,圣盟戒指由精灵保管,是精灵视若性命的重宝。”

“……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眠茶也吓了一跳,他到北地的时间不短,在兽族的影响力更是呼风唤雨,但对于雨林以外的世界,也只知个大概,倒不是他的见识太少,相反的,对这些典故如数家珍的雅德维嘉才是异常,听她说这些史事,还有她刚才说曾和侏儒一起并肩作战过,眠茶几乎可以肯定,她曾参与过几年前,令遮日那王折戟沉沙的最后一战。

不过,姑且不论雅德维嘉,倘使这枚圣盟戒指的意义如此重大,亮这枚东西出来,可就不会是好事了,就像有个陌生人,持着太乙真宗的掌门信印,到慈航静殿要求援助,所得到的结果,九成九是先被隆重接待,然后给擒下,问清楚情况,看看是否是窃盗而出……

“……这枚戒指,你从哪里弄来的?”

雅德维嘉冷冷问了一声,但没等眠茶回答,她就像是明白过来,挥挥手,道:“算啦,你不用答了,我大概也知道是谁给你的,但你们总不会光拿着这个,就跑去黄金平原购粮吧?那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肯定会被五花大绑,严刑拷问,现在可能已经被拔牙齿了。”

“当然不是这么直接拿去……”眠茶苦笑道:“拿戒指给我的人说过,有两句话要我带去给侏儒,说侏儒听了,就会以礼相待。”

“哦?两句话?是哪两句话?”雅德维嘉的眼珠转了转,道:“是不是……为了明天的光明,我们今天要冲破黑暗……还是,现实不等于真实,而真实通常毫无意义……唔,这几句的效果好像不是很好,也不合那家伙的个性……是啦!不是两句话,而是两句诗,一定是绝境城下霸业垮,万急奔援遮日那……对不对?哈哈哈,可惜不是拿这首诗去矮人族卖萌,否则一定没法活着出来,哈哈!”

“确实是两句诗,但不是你的这两句。”眠茶再次苦笑,他听得出雅德维嘉所说的那几句之后,都有某种典故,可惜自己不晓得是什么,“是……夕阳如火是黄昏,赤水河畔辞故人……”

令眠茶没有想到的是,听见这两句诗,雅德维嘉好像很生气一样,用力一跺脚,看那个架式,还想要拔剑出鞘,只是可能因为想到拔了剑也没人可斩,这才罢手,气愤地骂了一声“干”……——

对陆云耕而言,与西门朱玉同行的奇幻之旅,这是早先所没想到的事,当自己对宋体仁说起此事,宋体仁显得极为惊愕,一度还表示反对。

“这样不妥吧?我们的目标始终是精灵,怎么能把时间花在矮人这边?万一白忙了一场,反而耽搁本来目的,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再说,那个西门朱玉我们又不熟,云耕你还说他是假货,这会否……”

“就是赌一把了,我觉得在他的身上,有种可以相信的感觉,应该是能帮我们引见的,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方法能见到精灵女王啊!”

“唔,我相信你的预感,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是能成的,可我们和铜锣师兄一分道扬镳,少了人手,单凭你我两个,要扛李大少上阵,只怕多有不便,他并不是普通人,而是重伤患,不适合带着到处跑的,要不然……”

陆云耕看出了宋体仁的意思,是想把李经方寄在这里养伤,等己方两人把西门朱玉送到霸王神殿,完成约定,能去精灵那边的时候,再来接他,但这话到了嘴边,却连宋体仁自己也说不出口,因为雨林遭逢大变,矮人动向未明,单独留李经方在这里,太过危险,可若连宋体仁都留下来当护卫,那陆云耕一人孤身上阵,不就本末倒置?

人力运用的捉襟见肘,让两人倍感苦恼,偏偏此时铜锣等人已然出发上路,就算想找他们来支援都作不到,况且,李经方本身的态度也是未知,着实头痛,最后,还是矮人们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

陆云耕虽不愿多招惹麻烦,可他跳出去帮助西门朱玉脱身,早已惹恼了矮人,镇上的矮人武士很快调查起来,找出了他所在的客店。早已料到会有这结果的铜锣,没等天亮,立刻就率着信众匆匆跑了,甚至没来得及叫上宋体仁,陆云耕回来后,与宋体仁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矮人就来包围客店,缉拿逮人,陆云耕不愿意让事情进一步恶化,急急忙忙和宋体仁扛起李经方跑路,幸好矮人们没有誓死追杀的打算,否则想脱身可大大不易。

到了镇外,约定会合的秘密地点,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天都亮了,才见到西门朱玉与花菱姗姗来迟。

“哇!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我说了可以携伴参加,但你一次带了两个伴来,有一个不但算不上战力,还要倒贴一个人照顾,这笔买卖太占便宜了吧?”

西门朱玉哈哈大笑,语气虽带责怪,却没有多少当真见怪之意,还好像对于人多相当兴高采烈,觉得越热闹越好的感觉。

花菱对陆云耕仍是一副不友善的态度,目光扫过宋体仁,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但扫过李经方时,她瞳孔骤然一缩,随即回复平常,这反应也让陆云耕啧啧称奇,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已经认出了两人身分,就如早先认出自己那样,但认出自己还有话说,李经方、宋体仁都属于某领域的知名人物,两个领域还没甚么重叠,能认出他们两个人,这可不简单,更别说这里是北地,外族如何认出这两个人类的?

(难道……翼人对帝国存有野心,一直搜集我们人类的资料,预备日后有所作为?这……好像有点奇怪,不该是翼人,相隔得太远了,精灵在矮人、侏儒以北,翼人又在精灵的更北边,与帝国何止万里之遥,根本不可能越境过来侵略的啊?)

陆云耕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只是对花菱更为好奇,却也更多了几分警惕,而西门朱玉对这些并不关心,径直走到李经方的面前,看了看他的状况,“伤得挺重啊,还能拖命到今天,真是不易……不过如果这么跟着我们走,大概还没到战神殿就要没命了。”

这恰好说中陆云耕、宋体仁的心事,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西门朱玉从腰带内侧取出一颗药丸,随手捏碎,一半送入李经方口中,一半洒在他受创最重的几处伤口上。

宋体仁是药物的大行家,光看药丸,可能还不能确定,但嗅到药丸与血肉接触,所散出的气味,他脸色立变,愕然道:“这是龙尸草、生死花和不死鸟羽提炼的?这三物万金难求,就算得到了,也没人舍得拿来炼伤药,你如何得来?”

陆云耕奇道:“这三件东西真的很难得吗?”

“当然,尸草是只能生长在尸体上的奇物,龙尸草更只能在将腐未腐的巨龙尸体上找到,极为难得;生死花长于异空间,正常情形下,这片天地之下是找不到的,现存于世的生死花,都是在特殊情况下,意外流出到我们这世界……”宋体仁摇头道:“不死鸟羽,是重要的药引,如果机缘足够,配得到另外几十种珍药,那就能配出传说中的不死药……太珍贵了,就算有人得到,也不会有人拿来当伤药的。”

“说得不错,所以和你们同行,我真吃亏,还没占什么便宜,就要倒贴药物出去,真是不值……”

西门朱玉笑着,对随手用掉这么珍贵的药物,全然不以为意,接着在李经方的头顶、胸口拍了两下,时间很短,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过陆云耕感受到魔力波动,肯定他必然作了什么。

只见这两下轻拍之后,李经方双眼一睁,清醒了过来。原本李经方就已经能清醒,不过由于伤重虚弱,时醒时晕,状况也不稳定,可这一下睁眼,不但脸色迅速由苍白转为红润,眼神中也蕴含着锐气,好像伤势一下好了大半,连开口说话都显得神完气足。

“尊、尊驾是……”

“我叫西门朱玉,你可以不用急着向我表示感谢,因为等一下,你的小命可能就送在我手里。”

西门朱玉笑道:“我看你也像是一个听得懂话的,那就姑且明说吧,你现在能动,不是因为我的药物好、手法高,这套技术基本是用来抢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口气,交代后事用的,你现在越有精神,等一下越不妙……”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吓一跳,要是李经方真的这么被搞死,他们几个人后头绝对都难以脱身,莫名其妙惹上这大麻烦,实在解释不清楚。

“别担心,我没那么恶毒,这一下过后,你最多是虚弱回去,躺个……三五年,不会没命,也不会落下终生残疾,说不定还比你本来要死不死的状态要好些。”西门朱玉道:“不过,我想给你一个机会,看你愿不愿意赌这一局?”

李经方注视着眼前人的双眼,他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迅速弄清楚状况后,很快回复镇定,作出判断,“什么样的赌局?”

“接下来的旅程,很辛苦,我不需要废人,把你弄醒过来,是为了给你机会作个选择,看看你是想这么被扔下,弄个安全的地方给你待着、养着,或是直接送你回人类世界……再不然,你可以接受我的处理。”

不说治疗,而说处理,这一句的挑衅意味十足,李经方默不作声,只是坚定地望着眼前人。

“……你有双好眼神,郁郁不得志的眼神,我喜欢!这么说吧,你赌这一次,若成功,你的加倍强化,伤势会被压下,力量也能提升上去,大概就有点像是长效的狂化吧……如果失败,也不会致命,就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估计没有哪个生物学家认得出你是什么。”

西门朱玉道:“我对自己的手段有信心,看你的筋骨、资质也不差,这个可能应该不会发生,但即使成功,你仍要设法适应暴强的体能,如果驾驭不住,那就抱歉了,三个月至半年,你就直接粉身碎骨炸掉了……只有这个死亡结果,是我没有办法救回来的,到时候倘若要死,你就真是死定了,我并没打算推你去死,所以……你可以多考虑一下,我不介意多等你三十秒。”

攸关人生、性命的大事,多考虑一下的时间只有三十秒,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哭笑不得,陆云耕忍不住劝了一声,倒不是为了怕李经方横死,后党来找麻烦,主要真是觉得李经方这人不错,不是那种活着害人的官二代,不想看他就这么浪费生命。

“李兄三思,你背景好,前途光明,回去养好伤,前途不可限量,又不是江湖亡命徒,万不可逞一时意气……”

在陆云耕看来,李经方的情况与自己完全不同,身后没有那种退不得的逼迫压力,没压力就无须承受风险,功成名就、荣华富贵,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有什么理由要冒危险去走这条路?

不过,陆云耕实在想不到,就是自己的这一句话成了导火线,李经方像是一下子被激励起来,对着西门朱玉用力点了点头,“我赌了!生死由命,我愿意用风险换实力,赌这一回。”

“呵,很好,既然你想得透彻,那你李经方的命,我就先收下了。”西门朱玉一掌印在李经方的胸前,周围强风骤起,刮起无边落叶,绕着他们旋转,很快就将他们的身形掩没……

第三章 明枪暗箭.直破天关

李经方的奇迹痊愈,这大出陆云耕的意料之外,就连宋体仁都对这一切表示不可思议,因为被西门朱玉以通神手段处理过的李经方,不但一下伤势愈合,整个人龙精虎猛,连力量都往上提升不少,据陆云耕的评估,这已经超过他在京师大比时的程度。

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晓得,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强大的改造,代价肯定大,而且还不会是什么王道正法,不过西门朱玉一开始已经把话讲清楚,这种强大是要拿命去赌的,所有人都知道代价大,倒也不用质疑了……就只有宋体仁例外。

“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只要肯赌命,随便施个法,力量就能大幅提升,普天下亡命之徒有得是,地阶武者不早就满大街了?”宋体仁道:“这个术没有那么简单,里头有些很奥秘、很高深的技术,我看不出,但可以肯定的。”

陆云耕对魔法全是门外汉,当然更说不了什么,可西门朱玉施术的那一幕,确实很有说服力,四面八方狂风席卷,风力一开始还不是太强,后来却飞沙走石,吹得人呼吸不畅,站立不稳,更惊人的是……这股风的源头,并不是单纯的大气流动,而是周围的所有植物,都在一瞬间“醒”了过来,朝这边传送它们的生命力,这些生机能量透过西门朱玉,源源不绝地输入李经方体内,修补本源,令破损加速生长……当行功完毕,周遭数百米之内,林木花草均现枯黄,连土地都元气大伤。

李经方身为当事人,感受最为深刻,翻身起来后,首先就向西门朱玉躬身一礼,“无论如何,我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与造就之德……我心里早有这样的声音,只是总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今日阁下斩断了我的疑惑与恐惧,他日我能成就事业,定不会忘了你的这份情。”

“很好,我欣赏认帐的人,但你不用谢我,今天造就你的不是我,而是这里方圆数里的所有生灵。”西门朱玉正色道:“有一点我没说清楚,你要付出的代价,并不止是三月内能否驾驭力量的风险,还有对这片土地上生灵的还情……它们分享生命力,救了你的性命,他要十倍偿还这份情,大概……十年内,要对这片土地作出贡献,否则必遭横祸……不得好死!”

这些话听在众人耳里,百分百的妖言惑众,和那些唬弄信众的神棍之言,属于同一层级的货色,但看西门朱玉说得这样认真,治愈李经方的手法奥妙玄奇,每个人都觉得恐怕不是胡说,宁可信其有……

陆云耕心里琢磨,单纯的内功行气,哪可能牵扯到这么多?可如果往佛门神通那边去想,倒有几分相似的味道,里头的因果报业,就是讲究这么有借有还,果报不爽,虽说西门朱玉使的手法不像与佛门有关,但天下万法,殊途同归,他说的那些警告,确实是有可能的……

“知道了!李某必不敢忘。”

李经方一拱手,仍是向西门朱玉致谢,却是旁边的宋体仁忍不住问道:“十年之内,李兄要来偿还这段因果,可若他驾驭不住本身力量……那这笔帐怎么算?”

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死字,但每个人都听出来,这话的意思是问,假若李经方不幸身亡,这笔因果债如何了结?身死债消?

“哈哈,誓约之力可没有那么薄弱,没那么好逃债的,如果欠债的人挂了,债务也不会消失,只会延递,虽然没有什么父债子还,子债父偿那一套,可中间人是跑不掉的。”西门朱玉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看他也不像短命样,如果他真这么死了,这笔债归我,五年内偿还十倍,否则……一样是没好下场。”

话说得斩钉截铁,没人敢怀疑,更都觉得心服口服,因为他与李经方全无渊源,过往也不认识,一下子为他担了这么大的干系,这可以说是非常大的人情,平常情形下,就算李家肯砸万金,也未必能请动一位如此高明的术者,扛着高风险,替李经方施术,这个人情……实在欠得大了。

陆云耕和宋体仁对看一眼,都觉得这个西门朱玉是个狠人,否则怎么敢随随便便玩那么大?不过,大英雄、大豪杰,往往也都有过人胆色,他如果没有这样的作为,也就不像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了。

“李经方……永志不忘!”

李经方再次拱了拱手,表达谢意,虽然可能是纯客套,但看在旁人眼中,至少这种拿人东西,不会认为理所当然的态度,还是挺不错的。

“谢谢每个人都会说,怎么作才是重点!拿起你的武器,准备卖命吧!”

西门朱玉笑了笑,一伸手,居然挽过旁边花菱的腰,跟着又勾住了肩膀,花菱双目一瞪,对这过于亲昵的动作显得吃惊,却终究没有反抗,任西门朱玉勾着肩膀,拉着她离开。

“上路吧!什么追兵之类的,交给你们三位解决了,我这个人一向懒得动手,有什么事情还是扔给保镖就好……喔,提醒一句,如果不想被矮人追杀兼永世诅咒的话,记得手下别杀生啊!”

这句话中的暗示,成了一切的开端,五个人就这么踏上旅途,正常来说,从这个香烟之丘的边境小镇,要前往位于中央的霸王神殿,快马奔驰,大概要十天,不过那是在一路通畅的情况下,而西门朱玉一行人就没这样的好运道了,打从他们上路开始,矮人就一路追截,让他们的行进路线满是险阻,战斗不断。

战斗算得上激烈,陆云耕尤其获益良多,因为矮人的打法,基本上与兽族相同,不耍阴招,直来直往,以力制胜,这种战斗很对陆云耕的胃口,童子金身硬挡,再加上玄功探测,他一个人仿佛化身坚墙,挡下矮人一波波的攻势,一路上不晓得挨了多少下矮人的重斧。

藉由战斗,陆云耕大开眼界,毕竟有机会见识到矮人战法的人类,委实不多,这个种族受限于体型,在战法上无法像人类那样全面,所以开发出专有的功法,介乎人类的练气、兽人的控劲之间,追求将力量发挥至最大,一击破岳,既用了术法辅助,又用呼吸刺激本身筋肉,发出媲美龙象之力。

龙象之力只是个开端,在陆云耕的战斗中,遇到一些较为高明的矮人战士,他们能将这股大力翻倍提升,从一龙一象,变成二龙二象,甚至更多,爆发出来的力量,实在惊人得很,饶是地阶的童子金身抗击力强,不逊第九关的金钟罩,好几次也险些被砍爆。

矮人战士的出招,通常不会攻向人类的头脸,主要还是腰斩,这点对陆云耕来说还不算太吃力,因为丹田近于腰,那边所爆发出来的气劲,是全身最强之处,可是当矮人近了身,弃了大斧,发挥一寸短、一寸险的特性,就让他叫苦不迭,因为这些矮人不但猛拿短刀、凿子插腿,还专砍脚踝,即使护体气劲挡得住,也是痛彻心肺。

一龙一象之力,被重凿猛击在脚踝或脚趾上,好几次让陆云耕痛到惨嚎,泪水狂飙,这还是他护体硬功了得的结果,他的战友就没那么好运道,宋体仁两脚合计六只脚趾骨碎,连走都走不了,险些就给矮人当场分尸了。

矮人们的厉害,还不止是如此,相较于他们的战技,最让陆云耕头痛的,还是矮人们所用的兵器,这让他在后期的战斗整个落在下风,枉有一身地阶力量,好几次差点被远不如自己的矮人一刀毙命!

自古以来,矮人就以善于铸造而闻名,他们这边装备精良,那是可以想像的,但也只有亲自面对面交过手,才会知道矮人在这方面的厉害,到了怎样一个程度。

矮人们并没有拿出什么变化莫测,风火雷电兼备的超强魔导器出来,至少,众人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这些矮人所用的兵器,都是很简单的刀、斧、锤、凿,上头可能附加了一两种异能,绝不超过三种,不会复杂,可每一项异能都发挥到极致,尤其是“四元解裂”的异能,每次对上,都让陆云耕头皮发麻,叫苦不迭。

四元者,水、火、地、风,理论上,森罗万象都可以归入四元之属,矮人所开发的兵器,针对四元来下手,发挥到极致后,就能作到无视防御的效果,简单来说,童子金身属金,四元中隶于地之属,当矮人拿出专破地属性的兵器,一打下来,几乎可以无视童子金身的防御气劲,直袭。

陆云耕早先听东方恋雪说起,矮人有这样的一门技术,始终提防在心,但单打独斗的时候还好办,一陷入群体乱战,左边一刀,右边一斧,除非能一直把矮人们挡在外围,不打近身战,否则根本防不胜防,只能对每一柄兵器都小心,从原本的无惧一切兵器,变成了不能被任何一柄兵器砍中。

这两者的差别实在太大,陆云耕的强项从来就不是灵活性,一旦变成不敢让兵器及身,他惯用的打法、本身的优势,一下子崩溃了,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全是靠着群体作战的结果。

陆云耕的成名,主要是靠皇城大比的几场战斗,大比都是单对单或单对众,不过在个人喜好上,陆云耕更喜欢众对众的群战,只要有可以信赖的战友,大家不同的长处集合在一起,能够发挥出的战力,比简单的一加一要大得多,还能让陆云耕顺便学习到新东西。

从这点说来,宋体仁并不是一个好战友,他本身堪称博学多艺,战斗结束之前、之后,他炼制的丹药都有很大用处,可偏偏就是在战斗中,他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会术法、通医道、懂暗器,甚至地行、爆破都会一手,各种技能洋洋洒洒摊开来,足够让人眼花撩乱,可反过来说,他会的这些技能也都有点半调子之嫌,打打普通兽兵没问题,可一进入高水准的战斗,就相形见绌,当初他一个堂堂的炼丹名师,在巴吐城外被兽兵打得如此狼狈,不是没有道理的。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西门朱玉一见到宋体仁,就连忙花代价救起李经方,因为李经方在战斗中的作用,远大于宋体仁,本来李经方就已经踏足地阶,只是火候未够,现在得了新的力量,又有长进,而这番险难所带来的历练,完全在剑法上展现出来。

四象咒剑,是太乙真宗名列前茅的绝技,也几乎是外系子弟所能修练的最高等级,皇城大比之中曾技惊四座,现在重现北地,剑威比之当日更上一层楼,西门朱玉让花菱取了一柄剑出来,交给李经方,之后就完全是猛虎出栅的状态,冲在前头,一剑风火相应,又一剑水火共济,每一剑都生出不同的变化,威力既强,属性更是多变,让矮人难以针对克制,一时间倒比同属地阶的陆云耕还威风得多。

大展神威,李经方的剑上奇光闪动,人剑相互辉映,太乙真宗练剑,极为讲究剑的品质、人剑的配合,李经方本来用的配剑,已随着被擒而丢失,可花菱交来的这柄剑也非凡品,加上力量提升,总战力反倒比之前还高,当他奋起剑威,矮人们一时纷纷走避。

单以战局来看,这两个应该要并肩作战的人,确实没有多少联手为战的意识,陆云耕倒是想联手,可伤愈的李经方,明显有一股傲气,加上战斗打得顺,脚下越冲越前,从本来的“与陆云耕别别苗头”,到了“甩开陆云耕,自己独战”的边缘。

……也只是边缘。

战斗时间一长,矮人那边也找到了对付的方法,李经方的四象咒剑,固然变化莫测,让矮人无法针对破解,但战斗打到最后,终会回归基本面,四象咒剑挡住了矮人的四元解裂,矮人战士一看这人类擅长属性多变的打法,不声不响地换了兵器上阵,李经方全力变动四象元素,却一下被四龙四象之力打得口喷鲜血,跟着十几名一龙一象级数的矮人战士,车轮般围上来群殴,要不是陆云耕及时抢来,李经方还没机会了结咒约,就要战死当场了。

吃了这样的大亏,李经方再也不敢小看矮人战士,也不敢低估陆云耕,两人联手起来,共抗矮人战士的杀阵,像是冲锋营中的两个箭头,抵住敌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平心而论,两人的联手,没什么默契可言,只是双方武功都高,实力坚强,可要说什么联手之后威力翻倍,那就差得远了,特别是面对矮人名震天下的的杀猪阵,刀刀斩脚,两个自负武力的男人,被打得全身冷汗,守是守住了,险却也险到极处,但不管怎么险,最后都能化险为夷,关键就在身后的强大援助。

与翼人联手为战,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虽然说,花菱从没有到前方来,都是在后头搭弓射箭,可她射出的每一箭,几无虚发,从各种刁钻难测的角度射过来,恰到好处地解了李经方、陆云耕的危。

精灵、翼人,是非人者中两大善射种族,两者之中,精灵擅长附带属性的魔弓箭,翼人就更精于箭术本身,诸如“鹰眼”、“必中”,这一类的技能,都是把箭术发展到极致的成果,花菱也正证实着这点,射箭时她的瞳孔骤变,化为鹰隼似的瞳形,观毫末如车轮,一箭射出,虽然不会凭空消失,但箭矢转弯却易如反掌,一下回射,明明是在人家背后发箭,却能射到人家的正面,神出鬼没。

与这样的暗箭为敌,固然是防不胜防,可如果这样的无影暗箭是替自己守护空门,那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了,花菱的无双快箭,不但逼得矮人必须收招自守,解去陆云耕、李经方两人的危机,有时更一轮快箭如雨,眨眼间射出十多支箭,钉在矮人的臂上、肩上、腿上,这些不致命的地方,将他们逼得倒退而回,也替两名战友争取到喘息时间,就这么与矮人拖战了十几天。

“好!干得好!大家都非常努力,我给大家鼓鼓掌,今天我们距离霸王神殿又近了一些,估计很快就能完结我们的旅程了。”

西门朱玉大声鼓掌,替战友打气,那份从容的神态,与其说是这支小队的领队,倒不如说是导游,因为他完全就是一副来游山玩水的样子,即使是战斗最激烈的当口,他都悠悠闲闲地在最安全的后方,摇着小摺扇纳凉,什么流血、什么流汗,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出手,通常是每次战斗开打时的第一招,或是战斗即将结束时候的收尾一招,他会主动跳出来,发出闪电一刀。单以那一刀而言,快逾电光,其威如雷霆,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一刀,每次出刀,都有惊动全场的效果,不过,也就只是这样,他的刀除了震动全场,就没有任何实质效果,从来也没砍死什么人,连伤者都没有,唯一作用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西门朱玉大爷在此!

………偏偏这也就是矮人前仆后继,来个不停的主因。

“………你那哪叫作出刀?根本就是在切蛋糕!你是把战斗都当成生日宴会吗?”

帮不到朋友的忙,两脚仍只能跛行的宋体仁,对西门朱玉的行为当然有怨气,忍不住出言讽刺,西门朱玉照例是有听没有到,通通不在乎。

“哈,切宴会蛋糕是我的专长,你以为每个人都有这本事切的吗?切蛋糕都能切得那么绝美华丽,这你是羡慕不来,学不来的!”

一副无赖神情,真会把人气到吐血,就连与西门朱玉一直表现得亲昵的花菱,都把头转过一边,不想看他这副无赖样。

李经方喘着气,坐在一截枯木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帝都素来就是贵公子的他,不知有多久未曾这样透支体力过,但明明是重伤初愈,又这么耗损体力,可只要稍坐一下,还是觉得精力从四肢百骸狂涌而出,想要起来大跳大叫,这一套易筋伐髓的改造手法,果真霸道得很……

“其实,本来也不至于那么难打,就只是要守着不杀的大原则,绑手绑脚,这才显得难打,他们打我们就肆无忌惮,我们还击还要顾虑力道,怕攻得太狠误杀了,要不是有这顾忌,我们其实一个人就可以扫他们一片……”

李经方这么说着,马上招来了花菱的冷笑,“不杀就难打?还真敢说呢,要觉得拘束的话,尽管放开手来打,杀一个血流成河啊,看看这么放手打了,会不会好打一些?”

被这么一说,没有人愿意答话,毕竟这些战斗,都只是受雇西门朱玉而发生,连与西门朱玉看来走最近的花菱,都喊西门朱玉为“老板”,他们和矮人并无深仇大恨,更不愿意为此结仇。

陆云耕觉得自己这边问题不大,因为自己练的无名心诀,最擅长就是探测敌人虚实,准确拿捏力量出击,一分力能击倒的,绝不出两分力,因此手下留情不是问题,只是因为矮人的神妙兵器层出不穷,偏偏这些东西又无法用心诀探测,常常被打个措手不及,这才显得狼狈,要不然,自己其实还满喜欢这种不杀一人的战斗,只击倒而不杀生,这种战斗……给自己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李经方更没法出声,他可以不在乎兽族,不怕得罪侏儒、翼人,却唯独对矮人不敢乱来,因为讲到北地的非人者,就只有矮人族与人类最有商贸往来,不管是圣莲教还是帝国军部,都会向矮人订购兵器,连李家私下都向矮人族下了不少订单,要是今天在香烟之丘放手大杀,与矮人结下血仇,报复什么的可能还不怕,但光是矮人从此不接帝国订单,甚至一怒之下,拼命狂接圣莲教的订单,这责任他就扛不起……

“还有,你们两个不觉得荒唐吗?就两个地阶,在矮人境内横冲直撞,连破他们十多道杀阵,还自始至终手下留情,不杀一人……这种事情合理吗?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两个天阶?不过两只三脚猫,真把自己当成战神看了,有这种实力,大可回去建国啊!”

花菱语带玄机,而陆云耕、李经方闻言也露出深思的表情,这十天下来,虽然说险险送命的次数,多到数也数不清了,可到最后,毕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了,这么想起来是有些古怪,难道矮人当真如此不济?那再多找几个地阶武者过来,不就能把矮人一举灭了?

………这想法显然不现实!

“嗯,仅凭区区两个人,就在一国之内纵横无阻,这听来是有些夸张。”西门朱玉站起身来,笑道:“你们打了十天,对矮人这边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陆云耕看了李经方一眼,发现他好像不打算起来说话,便道:“矮人很强,不管是他们变化多端的兵器,还是那种爆发巨力的奇术,都有非常可观的地方,不过……好像有点单调了,偏重直来直往的……”

说到这里,陆云耕很尴尬地笑了,“这么一说,我发现同样的问题,我自己也有。高度集中本身优势,固然可以打出一把很锋锐的刀,特色突出,可太突出了,被人从侧面一打,就容易断掉,容易被人针对克制……唔,其实在这点上,矮人做得比我好得多,他们的打法有系统,既能以力破力,又能进行属性压制,普通的武者,要嘛是练力,要嘛是追求招术变化,追求变化的通常会搭配属性攻击,弥补威力不足,这两边都被矮人克制,他们确实强……就是……就是有一点……”

边说边抓头,陆云耕有点想不出那句话,还是花菱不甘不愿地接了那句,“有一点积极性不足,只能被动防御,见什么破什么,在主动攻击上就不行了……你个乡巴佬白痴!”

此言一出,宋体仁、李经方都笑了出来,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冷艳的翼人大美女,不晓得什么地方和陆云耕有过旧怨,每次开口,都是直冲着这点去,连句尾都要加骂一句,也多亏陆云耕情商高,每次都是笑笑,不做理会,换了别人,早就拔剑出来砍人了。

可这句话听来也很有道理,像矮人这种直来直去,见什么破什么的打法,防御上当然没问题,让敌人处处踩着钉子,可是若用来主动出击,那就吃亏了,特别是他们的四元解裂,主动杀出去的时候,怎么可能预知敌人是什么属性?又万一敌人大兵团里多属性混杂,什么人都有,那矮人不是只有哭出来的份?

“花菱说得很对喔,所以历史上,称霸大地的种族之中,从来就没有矮人族,他们只是宅在香烟之丘上打铁,不曾建立过霸权,也从没有这样的想法。”

西门朱玉笑道:“但即使如此,他们也绝对不弱,因为古往今来,他们固然只偏安一角,不想出来,但无论什么种族、什么霸权最盛的时候,也都不敢攻入香烟之丘,这就是矮人的硬实力,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们不用亲自出手,只要推掉你所有的订单,拼命替你的敌人造兵器,这就已经让人够呛的了。”

这话又令众人笑了起来,李经方的笑容里,特别有几丝苦味,别人不好说,他自己就是最顾忌矮人的这点威胁,所以真是不敢得罪这些矮人大爷。

“不过,也别以为这就是矮人族的全部实力,如果他们只有这点本事,数千年以前,精灵的霸主炎日席卷各地时,香烟之丘早就被吞并,矮人也不会有今天了。”

西门朱玉摇头道:“回归到基本点,你们一开始想的没有错,只凭你们两个地阶,就能在矮人境内连破多道杀阵,就差没有横着走,这确实不合理……我相信你们也察觉了,来和你们战斗的矮人,基本上都是散兵游勇,最多也就是城镇自卫队的等级,出来围殴你们,还几乎全是以个人身分,没有真正调动大军,否则……如果霸王神殿的皇家卫队出动,只要一战,你们两个地阶的小命就直接没了。”

矮人的实力犹未见底,这点陆云耕和李经方早有所察觉,可听西门朱玉说,碰上皇家卫队,两人不堪一战,这点就让他们不服气了。别的不论,皇家卫队的实力大概是怎样,他们大致心里有数,以帝国的御林军、御前侍卫来估算,凭他们的地阶实力,就算不能以一挡百,大杀四方,难道还连跑都跑不掉?说一战就没命,这未免夸张了……

西门朱玉叹道:“你们不信,只因为你们对矮人太不了解,战斗除了武者之外,术者也占很大的比例,你们这几天战下来,有看到矮人的术者吗?你们是不是以为,矮人的术式全用在铸造器物上,除了打铁,就不会用术法来战斗了?”

第四章 酒醉有德.王者阿达

被西门朱玉这么一说,陆云耕和李经方这才想到,与矮人的战斗一直好像缺了什么,正是缺在这一点上。矮人的攻击模式比较单调,不难破解,可如果在矮人攻击的同时,能得到术法支援,很多缺失都可以补上,结果将与现在完全不同,整个战力大幅提升上去。

“想起来了吧?你们所经历的战斗,矮人并没有动用术者。矮人的术法体系,独树一帜,他们使的不是魔法,而是巫术,巫术没有精灵的魔法那么细致,许多地方保留着原始、粗犷的痕迹,但也有其独特的优点,就是发动速度超快,特别是诅咒,哪怕只是一个中阶、高阶的小巫师,在发动诅咒的速度上,也绝不逊于大魔导师发动魔法……”

西门朱玉道:“诅咒这种东西,非常麻烦,如果准备够充分,就算是小巫师,都有可能靠诅咒干掉大魔法师,而且矮人的诅咒技术非常厉害,甚至不会因为诅咒对象身亡就消失,而是缠绕神魂,或是祸延旁人,非常毒辣……精灵、翼人都因此不愿意招惹矮人,以你们两个的状况来说,如果矮人在战士攻击前,先让巫师来对你们放诅咒,也不用多,头疼肚痛一类的就可以,然后战士再来以力破力、四元裂解,你们还撑得住?”

在场的人都是识货人,不会胡乱吹嘘,乱涨自己威风,听了这个解释,心里有数,要是自己碰上这种阵仗,十有八九要完蛋,诅咒不用强到把自己咒杀,光是形成阻碍,让自己不能专心战斗,就已经够呛了。

陆云耕点头道:“这么说来,矮人对我们确实还算客气,我们都闹成这样了,他们还没有真格的对付我们,也难怪你要我们绝不可下杀手,只要没什么死伤,就不会把双方的斗争升级,矮人也不会派出精锐战力来,倒……让我们白白成名了……”

西门朱玉率着一群硬手,在香烟之丘横冲直撞,直逼霸王神殿……这么大的动静,消息肯定已传出去,精灵、侏儒、翼人大概都知道了,而此行成员的名字,更将因此响彻北地,倘使众人的目的是成名,现在已经达成了。

李经方看了西门朱玉一眼,道:“我倒是比较好奇,事情都闹得那么大了,为什么矮人那边还不作反应?任我们这样冲撞,矮人不嫌丢脸的吗?如果说矮人存心低调,不想招惹我们,那为什么矮人们看到我们,像看见杀父仇人一样,疯狂冲着我们打?”

碍于救命之恩,李经方没有明说,但这两个问题都连结到同一个疑问:西门朱玉你到底对矮人族做了什么?

一时间,在场剩余四人都望向西门朱玉,这些问题到最后还是要靠他来解答,只看他愿不愿意说了。

“嗯……这是当年的往事了,如果不让你们知道,你们大概很难安心卖命,所以,就坐下来听听吧。”

西门朱玉笑着坐下,照例一把搂过花菱,笑道:“时间大概是遮日那王决定向西部扩展的前夕,那时矮人和侏儒因为一件机密合作案的破裂,气氛闹得很僵,你们好像都以为,矮人打的兵器过于简单,有异能却少变化,这其实是一个误会,矮人擅长打造器物,但真正擅长机关设计、器械变化的是侏儒,黄金平原里有很多的机关、机械,非常神妙,本来这两者的合作,该是完美结合,但也不知道怎么,矮人那回起了异心,暗中搞鬼,让侏儒把订购的核心部件组合起来后,运转不顺,还发生大,险些造成严重伤亡……”

“这么阴险?”陆云耕一下愕然,李经方插了一句进来,“侏儒委讬矮人打造的东西,应该是武器吧?”

这个推论再合理也不过,矮人与侏儒既为近邻,彼此间又是长年累月的合作关系,彼此间的情谊肯定极好,照说就冲着这份情谊,矮人就该好好维持,要说忽然背弃盟友,使了阴招,累得侏儒损失惨重,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侏儒研究的作品,是一件强力杀伤兵器,或者说,能拿来改成强力兵器。

“推测得不错,当时北地各族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兵器,只猜说那是一种兵器,具体真相不明……精灵和翼人也不是太关心,毕竟事不关己,就是想不通,为什么矮人会忽然背盟?他们与侏儒的交情,可不只是一两千年了……”

西门朱玉道:“也是后来大家才慢慢弄清楚,兽族的遮日那王大会雨林各兽族,成为盟主,最开始,各族还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南面人类帝国,为了进行准备工作,遮日那王还频频遣使到精灵、翼人、侏儒这边,说是希望能够互通商贸,取得需要物资……三族都以为他这么作,是为了安定后方,都觉得好笑,因为各种族之间已数百年未有战事,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他想建立他的霸业,仅管去人类世界建就是,非人者这边有谁会管?安定后方安定到这边来,未免好笑……”

这些话入耳,三个聆听的男人都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当时的矮人族王兼首席铸匠,也是有名的醉王阿达,与遮日那王极为投契,结为兄弟,不但对狮族霸业给予百分百的支持,还不断替遮日那王出力,遣使陪同狮族的使者,到精灵、翼人两族送礼修好,表示非人者应该团结,合力打下人类的江山,日后还可以瓜分好处……”

西门朱玉道:“侏儒的那次大后,各族都在猜测,会否是侏儒秘密研究武器,矮人看出端倪,唯恐有什么危害,这才暗中下手破坏……此事不只在北地各族间传得沸沸扬扬,更在矮人族内掀起万丈涛,本来就对醉王阿达有意见的派系,一下子炸了锅,闹得尤其厉害。”

“这……为什么啊?”陆云耕道:“这位阿达王的行为,虽然是有些没职业道德,但以国家安全的立场,完全说得过去。侏儒与矮人比邻,侏儒研究了强大武器,若要拓展势力,矮人首当其冲,阿达王为了国家安全,特别使了黑手,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底下的人为何要反?”

“因为矮人在香烟之丘千年不倒,靠的就是把商业道德放在国家安全之上,无论是什么危险的订单,可以不接,但一接下,就绝对会尽心尽力完成,定不弄鬼,这才得到了各族尊重,阿达王的行为若属实,就是打破了矮人族的千年荣誉,族内的长老与守旧派自然愤怒。”

西门朱玉道:“另外,你们不太了解侏儒,他们脑子灵活,点子多多,几乎个个都是发明家,每个侏儒都有一串稀奇古怪的点子,可他们没有野心,从来也不想离开黄金平原,他们制造武器,纯粹是为了研究而造,造出来了就废弃或是扔一旁,侏儒不是第一次制造强力武器了,矮人也不是第一次帮侏儒打造,之前的合作从来没有问题,阿达王作出的这个行为,打破了两族的千年默契,所以族内的长老们才闹了……总之,侏儒手里有超强力武器,不能说没有危险,可要说侏儒会拿这些武器来侵略或搞霸业,那和太监强x女人的可能性差不多高。”

陆云耕沉吟道:“要这么说的话,那就奇怪得很了,这位阿达王为何……”

“这还不简单吗?遮日那王想对西边各部族动手,阿达王与他意气相投,兄弟讲义气,看到侏儒那边搞出强大兵器来,当然怕会坏事。”李经方道:“侏儒的兵器,如果在兽族大举进攻的时候,轰在兽族的头上,阿达王岂不是对兄弟不好意思?为了辅助兄弟成大业,他当然要搞侏儒那边的鬼,让侏儒的实力受损,替兄弟的霸业铺路。”

此言一出,陆云耕和宋体仁连连点头,觉得这么说合情合理,西门朱玉也点头道:“后来当遮日那王的野心浮现枱面,这么推测的人就多了,觉得矮人虽然位于西边,却和兽人同气连枝,叛离了西边种族的阵营,是可耻的背叛者兼出卖者,各族因此和矮人闹得极不愉快,情势一度非常火爆,只是因为遮日那王大军将来,这才没有动手撕破脸……”

“不只是这样吧?”花菱冷冷地出了声,“我听说,那时矮人王上窜下跳,为了他的兄弟义气,主动向三族游说,力主四族应该加入遮日那王倡导的非人者大联盟,甚至卡订单向三族施压,这才弄到外头天怒人怨,自己族内也群情激愤,最后被轰下台了。”

“咦?听说?”宋体仁奇道:“不就几年前的事吗?照年纪算,你应该亲身经历啊,为什么会是听说呢?”

“这……”花菱自知失言,胡乱应了一句,“当时我不在族内,事后回来听族人说的,这很奇怪吗?”

“嗯,事情差不多是这样,但也不只是这样。”西门朱玉接过话,似乎不想让花菱尴尬,拍了拍她的羽翼,道:“阿达王顶着族内族外的压力,想助兄弟成霸业,确实是很义气的,可是当遮日那王的野心完全曝露,矮人们知道兽族打算连香烟之丘也一并吞下,整个不满情绪就爆发了,长老会立即决定,废掉阿达王的王位,改立阿达王的三弟,也是矮人族首席大巫的黑三为王,并且整个倒向三族,联合起来,引遮日那王入圈套,遮日那王以为矮人族绝对可信,待发现矮人族这边已改朝换代,一切都来不及了……”

听完西门朱玉的这些解释,众人稍微了解了数年前的那场风云际会,知道矮人与各族的恩怨纠葛,也明白遮日那王如何败亡,但……这好像都不足以解释矮人现在的奇怪态度?

“这个……阿达王虽然被推翻,但相较于现在的黑三王,阿达王不得人心,却有高人气……”

西门朱玉抓了抓头发,似在烦恼该怎么解释这种奇怪状态,想了一下才道:“矮人的个性简单朴直,不弄奸巧,更崇尚豪勇与义气,阿达王好酒,常常喝醉了就干浑事,到处和人绝交,醒了又道歉,总闹笑话,但这就是大多矮人的生活,所以矮人们非常喜欢他,加上他重义气,敢为兄弟豁出去,所以继位之前,他在族里的人气就非常高,百姓都喜欢他,他也说了,他之所以能当王,不是因为够本事,只是因为全国兄弟和他讲义气,挺他上位!”

众人闻言思索,脑里大致描绘出一个近似的情况,像这样的人,每个人身边或多或少都有,尽管在很多方面有缺点,但讲义气、够豪迈,做朋友实在无话可说,遇到事可以推心置腹,是最好的兄弟、铁哥们……无奈,这样的人……似乎不太适合当领导人,因为人与人之间是讲交情,而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可讲,当国家利益碰到兄弟义气,剩下的……就只有杯具了。

“阿达王常常喝醉,闹出的笑话,让族中长老非常不满,可矮人百姓都觉得在接受范围内,加上阿达王本就是族中的首席铸匠,地位大概就相当于人类的军神、战神、武神,非常崇高,使得他的王位……还算稳吧,至于和遮日那王的合作,矮人都认为,那只是他识错了人,和不对的人讲义气,人是不对,却不是他不对,识人不清,这种事情在矮人族常常发生,矮人们不认为这是大过……”

西门朱玉道:“因为阿达王人气高,当初黑三王反他,打的主意和旗号都只是兵谏,打算等遮日那王败亡后,再将他与亲信放出,把指挥权奉还的,不料此事之后,阿达王连日呕血,一病不起,黑三即位成王……这也成了许多矮人心头沉重的遗憾,他们都觉得……是欠了阿达王一份情。”

“所以……”陆云耕皱眉道:“矮人们因为喜欢阿达王,觉得对不起他,就迁怒你这位该战的大功臣?没有你逆转战局,促成四族联合,这一战就不会成功,所以矮人们反你?这有些没道理吧?如果没有你力挽狂澜,遮日那王的野心成真,香烟之丘早被兽族吞掉,现在矮人可能都成了兽族的奴工了。”

“是啊……我也不太理解。”西门朱玉似笑非笑,表情暧昧,“所以说,做好人真是难啊,明明帮了人家,还要被人家责怪,这世界最难的就是做人啊。”

如果没有这表情,其他人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看到这表情,陆云耕、宋体仁活脱就见到一个东方恋雪在面前,说的话百分百另外藏着什么。

要猜透东方恋雪的心思,那可真是难了,陆云耕没法知道西门朱玉这些话里藏着什么,幸好,有个知情人跳起来吐槽。

“迁怒?这话说得不准确吧?你怎么不告诉他们,当初是谁深夜潜入霸王神殿,说动三少与长老会,让他们发动兵谏,弄下阿达王?又是谁让矮人族打着阿达王旗号,使遮日那王错以为遭兄弟背盟,大受打击,没能全力反扑,这才被四族联军困死?还有,绝境城下霸业垮,万急奔援遮日那……阿达王破牢而出,说服把守的一众兵将,随他杀来战场,解救他兄弟遮日那王时,又是谁的设计,激得阿达王急火攻心,呕血坠马,终至日后万念俱灰,一病不起?这些丰功伟业,你只字不提,未免可惜了吧?”

花菱挣脱西门朱玉的搂抱,站起来连抛出几个问题,只问得西门朱玉尴尬地笑着,缩了缩脖子,摇了摇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陪笑道:“……年轻时候不懂事,和那边有点小过节,现在知道是误会了,已经过去的就别再提了。”

一番毫无诚意的场面话,好像只想把这场面混过去,但旁边的三个人都被雷得不轻,他们都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简单,能文能武,曾力挽狂澜,是当初遮日那王败亡之战的大功臣,不过都不晓得细节,跟着他一路行来,除了每次开头结尾的那一刀惊艳,其余看到的,就是他偷懒不出力,总躲在后头纳凉的丑态,实在与其英雄盛名不相符,可现在听花菱这么一讲,遥想当年西门朱玉筹谋定计,布局安江山的风采,心头无不大震,对这个男人重生敬意……

花菱显然没有这份敬重,她指着西门朱玉,冷笑道:“误会?还真是一场误会呢,几年前的旧事,现在慢慢暴露出来,有越来越多人都说,遮日那王虽打算对精灵、翼人、侏儒动手,却压根没打算吞下香烟之丘,而是打算与阿达王共治北地,成立双王政体,是矮人族中了西门朱玉的反间计,误会遮日那王对矮人有野心,这才导致了后头的结局,你跑去霸王神殿,是想和他们握个手,拥抱一下,说这些确实都是误会吗?”

“什么?”

听到这里,陆云耕和李经方都忍不住跳起来,宋体仁因为脚伤起不来,却也瞪大眼睛,满脸错愕,但仔细一想,一切都得到解释了。

如果当初真是西门朱玉以反间计,狠狠坑了两族双王,矮人们得知真相,追感于阿达王的遗憾与不甘,会不恨西门朱玉这始作俑者才有鬼!那么多矮人看了他,会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前仆后继冲上来算帐,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陆云耕扪心自问,倘使换成仁光帝这么冤屈而死,自己一样会找凶手拼命,矮人族的反应很正常。

然而,西门朱玉的所作所为,非为个人私欲,是为了北地和平,精灵等三族受其恩惠甚深,最后甚至为此“一度”牺牲生命,在三族心中的地位之高,快要成神了,如今遮日那王已死,矮人不可能再回过头去和兽族合作,只能……也必须和三族修好,在这个大前提下,如果对西门朱玉报复,那就是否定大战中的一切,立场出现偏差,必会招来三大族的联合施压,后果严重。

再者,如今的矮人族已经改朝换代,新的执政者是推翻阿达王而上位,对于这样的报复情绪,没理由会支持,否则这把野火若失控,分分秒秒反烧自身,虽然为了族人的情感宣泄,不好强行镇压,可也绝不会调动主力军来对付“西门朱玉”等人……

“唉,这下终于明白了……”宋体仁笑了一笑,回复平常的斯文温雅,“难怪矮人这么追着我们打,又迟迟没拿出更强的战力来……闹了半天,我们的大闹矮人族,根本就是在暴打一群不满时政的抗议群众嘛!”

“呵,要这么理解也成,不过,暴打群众记得手下留个分寸啊,打得过了头,矮人的精锐战力出来,那就很难扛得下了。”

西门朱玉站了起来,指向西方,“霸王神殿就在半天的路程外,照我们的前进速度,我估计还要两天时间,希望各位勇士做好准备,明天的卖命,说不定会很辛苦喔。”

……以西门朱玉过往在战场上的实绩,这些话可以看做是名军师的预告,众人本不该掉以轻心,不过就实际感觉来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大乌鸦嘴的预言,他说了会不好应付,却什么准备也不做,甚至也不特别抱持警戒,就那么往树下一躺,迳自睡了,陆云耕等人也不晓得要如何准备,顶多就是静坐养气,预备隔日可能的恶斗,结果天还没亮,就被矮人团团包围了。

情形看来是有点吓人,因为围过来的矮人,穿盔戴甲,持斧配匕、凿,目光不善,数目更在几百以上,是众人闯关以来的最大阵仗,李经方和花菱推陆云耕出去,希望能借助他的个人魅力,和平解决问题,陆云耕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试图解释己方只是途经此地的路人,并不是矮人们要找的对象,这个解释虽然超级烂,可有话说总好过没话讲。

没想到,矮人们竟是有备而来,主动扔出了一个新闻,就是十几天前,在香烟之丘东北边境的小镇上,西门朱玉曾与六名兽人有过一场战斗,此事也成了西门朱玉正式回归北地的开端,这个消息传向四面八方,令西门朱玉一行人的动向,广受各方瞩目,然而,矮人们事后逮捕了那六名兽人,经过一段简短而不太严厉的逼供后,那六名兽人承认,他们打一开始就是收钱办事,收了那个自称西门朱玉之人的钱,来一场假打,基本原则是说话要尽量嚣张,挨打时候要尽量显得很惨,由于兽族尊严不可玷污,他们还格外开了高价,狠狠捞了一票。

“……懂了吗?人类!”为首的一名矮人怒骂道:“这个西门朱玉根本就是冒牌货!你们全都被骗了,明白没有?”

不得不说,缠斗多日之后,矮人也变得聪明了,他们不再只是力斗,还学着用脑子,想要先设计让敌人分裂、内斗,当敌人为这震撼的真相而动摇,他们就能施加压力,玩些什么“你们五个人只能活两个,自己决定谁活下去吧”的把戏,猫捉老鼠,一泄心中之恨。

然而,情况却显得很怪异,那三个男人被这消息给震得不轻,相互瞪来瞪去,意外“西门朱玉”还耍了这种花招,但他们的雇主却一脸镇定,旁边那个冷艳的翼人美女,还好整以暇地冷笑:“我早就说事情做完要灭口的,你偏心慈手软,现在出事了吧?若让我将那六个东西全杀了,哪会有这种麻烦?”

被花菱嘲弄,西门朱玉也不是很在意,耸耸肩道:“何必呢?都已经说好不杀生了,矮人不杀,又何必多添上那六个兽人的性命?一刀把那兽人的手臂砍得半断,他演得那么卖力,让我很不好意思,这样还要灭口,我肯定会作恶梦的啊!”

如果换了李经方与陆云耕,为了不露破绽,肯定会把雇员灭口,宋体仁也不是什么手软的人,所以听到西门朱玉这样说,多少都有点吃惊,觉得这位雇主的心倒还真不坏,替他打工也算值得了,至少……不用担心事情干完,酬劳没有,还被暗捅一刀吧?

三人的淡定,无疑给了矮人很大的刺激,为首的矮人怒喝道:“你们三个睁眼瞎,到这种时候,还认不清那个假货的真面目吗?”

“哦……”

李经方抖了抖手,在梵萨丹伦一向横着走的他,不太习惯这样被人斥责,若可以,他挺想摆点官威,至少显一点贵族的派头,让矮人们不要这么狗眼看人,然而,现在什么身分凭证也没有,连上次洗澡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一身酸臭,哪能摆贵族派头?当下压着斩人的冲动,望向旁边的陆云耕。

“喂,他们说,后头那一位是假货,你觉得呢?”

“这个……对我们有差吗?我们就是两个打工卖命的,只要工资拿得到,管他老板是什么人?”

“……没错,如果老板死了,后头东西没得收,就麻烦了……”

两人这样简短交谈着,语气平淡,目光甚至没往彼此看去,就只是盯着前头的矮人,这反应对矮人的刺激效果太大了。

“你、你们三个……都是白痴吗?被人骗了还无动于衷?你们应该要愤怒、发狂,自相残杀才对啊!”

“呃……”陆云耕愣了一下,惊愕道:“难道说……你们以为这样子,就能让我们内哄、自相残杀?你们……也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吧?计谋哪是这样用的?你们全都是白痴吗?”

陆云耕平素不喜出口伤人,最后这一句话纯是自然脱口而出,代表了真实想法,不过听在矮人的耳中,就成了最恶毒的嘲讽,他们一下子全炸开了。

“无耻!太无耻了!”

“人类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明明都已经知道是假货了,还要替他卖命,那就是串通好的同党!不用再有任何顾忌了,把他们全都杀了!”

矮人们群情激愤,一下子包围过来,人数越来越多,竟然超过千人,陆云耕和李经方掌心发热,心情紧张,脸上却努力维持平静。

“……喂!他们说我们是同党,你怎么看?”

“……难道我们不是吗?拔剑上吧!”

第五章 鸡鸣狗盗.皆有所用

这是陆云耕等人进入香烟之丘以来,打得最疲惫的一场战斗,或许是因为邻近霸王神殿的关系,矮人的数量多到难以想像,居然有上千名矮人参战,虽然理论上这些都只是暴民的等级,可实际战斗中,却总碰到一些超越之前战斗水准的高手,让陆云耕眼界大开之余,也倍感压力。

六龙六象的巨力爆发,出自一名手臂比得上人类大腿粗,上头纹了七道环青的散发矮人,尽管发色已然花白,坚实程度却犹胜兽人,与陆云耕正面对拼多招,不落下风,当七龙七象的巨力从那老矮人手上使出,哪怕这力量不够集中,只是狂乱的傻力气,陆云耕也挡得异常吃力,即使以地阶力量挡架,仍占不到便宜,暗呼碰上高手了。

“人类,这一路上你压抑得很难受吧?现在给你机会,放开手来打,让你知道我矮人族并非没有人才啊!”

老矮人全力进招,一双刚臂舞得虎虎生风,陆云耕自忖没有留手的余地,当下也不管会否伤及对方,全力出手,两边激烈战在一起,而在另一边,李经方所对上的,是一双赤红色的手掌,上头燃着高温红焰,李经方也算见识不凡,却没怎么见过这样高温的火焰,更为了血肉之躯能催发如此高温而骇然。

“人类的小子!你以为我族平时铸炼兵器,全都是靠大炉、大锤吗?你大错特错了!”

赤眉、光头,体格却同样壮硕的矮人汉子,露出了狞笑,“真正优秀的铸匠,炼兵只用双手,双手就是最好的工具!今日让你见识我族的锻金手,省得你以为我们这里尽是庸才!”

陆云耕、李经方这两名主将被逼住,大量矮人战士一涌而上,想要趁势压倒他们两人,直逼后方,但一轮快箭却连射迫来,不光是速度快,力道更是奇大,矮人们虽然及时举盾遮挡,却像给一头犀牛迎面撞来,整个人仿佛被踢皮球般滚跌出去,一时间撞作一堆,队伍大乱。

“这什么鬼?”

“不是翼人的传统箭术,有古怪!”

“别给吓住,大家齐上!”

矮人们怒叫着再次冲上,但这回却见识到让他们印象深刻的一幕,那名明艳不可方物的翼人美女,长发无风自扬,双目炯炯生光,像是什么邪灵或神灵附体,神态慑人,却又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花菱脚底的地面,发出一股奇特的震动,以她为中心,向周围传震出去,矮人们一度错以为是地震,还没弄清是什么状况,就看她挽弓搭箭,动作流畅,一如拨弦奏音,而二十多支箭矢,则在电光石火间连环发射。

射出会转弯的箭,是翼人高等箭术的基本技,所以花菱对着一个方向发箭,箭矢却如一道旋转风暴似的,环射向四面八方,这就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但花菱的这一轮急射,可没有刚才那么简单,每支箭射至途中便爆开,化为一道火焰之箭,疾射向目标。

翼人族箭术神技.阳焰!

同为北地大族,矮人们对翼人的著名箭技有一定了解,阳焰这一式威力很强,主要是箭矢射出后,受热起火,成为火箭,但始终是火附着箭上,以箭伤敌。这女子却猛到烈焰爆破箭矢而出,直接以火为箭,火焰的样子也不对,不是那种气劲形成的火焰,也不是召唤火元素出来,而是异常炽亮,近似岩浆的高温液状,沿途还滴落至地面,立即引发大火。

矮人们善冶炼,全都是玩火的大行家,马上有人看出厉害,认出这是九地之火,是沛然地气结合阳焰组成的超猛箭式,别说血肉之躯扛不住,恐怕就连几寸厚的合金钢板都会被洞穿,当下人人惊惶,一面举盾,一面逃开,可这数十箭阳焰却再次转向,没追向他们,只是射向下方地面,登时造成强烈,无数土石乱炸而起,弄得现场一片大乱。

这阵混乱,给了陆云耕、李经方一个好机会,本来在各自的单挑战中,倍受压力的他们,已落至完全的下风,因为誓言要让他们见识“矮人族不是没人”的人,实在多了一点,而且还都没耐心等前人战斗结束,纷纷上来抢战,结果,虽然每个矮人都宣称自己是在单打独斗,但呈现出来的事实,就是李陆两人分别以一敌三与敌四,险象环生……更要命的,则是这些矮人或老或少,都有着等同地阶的战力……

“矮人族果然有人……”李经方挥剑,勉力卸开一斧,冷笑道:“不但人才众多,还喜欢倚多为胜,打起来都是这么一窝蜂!”

“哼哼,人类,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香烟之丘,不是帝国,我们也只是一群打铁佬,谁和你讲什么比武决胜、单打独斗?嫌矮人多,就别跑到香烟之丘!”

光头的矮人汉子狞笑反呛,更趁李经方的剑被旁人压制,骤然出手,一掌抓去,他的手自始至终都闪着红焰,温度奇高,让人直视几秒就双眼生疼,李经方虽然警觉不妥,急忙撤剑,却慢了一下,这柄明显不是凡品的剑,剑刃出现熔解迹象,再迟半秒撤手,这剑就废了。

假如目标是挑战自身武道极限,那眼下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此战不死,必有长进,可若目标是贯彻不杀之道,再不逃走就真是要找死了,陆云耕、李经方趁着花菱的一轮阳焰连射,地面炸裂,人仰马翻,连忙突围逃跑。

宋体仁昨晚紧急炼出的一炉药散,在这时派上用场,他急忙将药粉洒出,这些能让生物恍神、动作迟缓的魔药,在李、陆两人身后,变成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矮人们不明究理,不敢随便靠近,让为首的那些匠师上前,将药雾瞬间焚灭。

矮人有数量优势,纵然被药雾阻了七八秒,仍可以追上,但这时夜空生变,旱天惊雷,几道闪电与炸雷,横空而过,这突如其来的天变,似有几分阻吓、不祥的意味……

“不用怕!这样就被吓住,太可耻了!””一名矮人喝道:“几道闪电而已,又不是打在我们面前!别在那边自己吓自己!”

话才刚刚说完,怒雷大作,一道闪电破空而下,就劈在那个矮人身前不远处,地面爆裂,土石翻掀,出现了一个好大的坑,烟尘渐渐散去后,只见那个矮人虽然没被打中,却瘫软倒在大坑的边缘,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发抖,再不敢口出狂言。

这道落雷来得太巧,巧到让矮人不敢相信这是巧合。看着西门朱玉一行人逃窜的背影,矮人们惊疑不定,一时间不敢追上前去,天雷的威力,远不是普通大魔法师召唤雷电所能比,谁都不想贸然在脑袋上挨上一记。

“难道……”那名与陆云耕战了半天的七环矮人铸匠,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吟道:“……雷电之壁,万兽辟易。”

八个字所代表的,是一幕震惊北地的名场面,在场的矮人还有不少曾亲眼目睹,印象深刻,听到这句话,登时醒悟,一个个都惊得跳了起来。

“什么?你是说……”

“这不可能吧?之前消息不是传过来,那一位都已经……”

矮人们议论纷纷,但那名七环铸匠把手一挥,制止了后方的大片声音,跟着便望向西方,“如果真是那一位的话,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三少这段时间一直维持沉默,异常消极,对这批人不愿处理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追还是不要追?”

“不追可能吗?看看你后头的那些族人,你说不追,他们能停下来吗?”

注视着西门朱玉等人消失的方向,矮人铸匠斩钉截铁地道:“我们追!”

战斗变成了追与逃,这是陆云耕等人始料未及的状况,不过回头一想,这又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矮人族虽然说是一族,却不是虎族、狼族这些兽族能相提并论的,而该以国视之,如果只凭己方这几人,两三个地阶战力,就能在香烟之丘内如入无人地,爱闯哪就闯哪,那己方同样也可以从三星葱岭直闯紫禁龙宫,见谁灭谁……这种事情,显然不现实……

矮人有这样的实力,是很应该的,只不过这么一来,己方的处境就很尴尬,实力又低人一等,又要学人玩不杀,最后的结果,只能像蟑螂一样被人追着跑了,还幸亏西门朱玉懂得带路,这么你追我跑几个小时后,闯至霸王神殿附近的一座山峰上。

“有没有搞错?那么多人在追,我们不往平地跑,还要上山?”李经方道:“这么作只会被矮人瓮中捉鳖,半点生路都没有啊!”

众人都有这样的困惑,但宋体仁仰望山势,却忽然眼前一亮,喜道:“不,这个选择没错,此处是我们的唯一生路……唔,或许不该这样说,但我保证,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更合适了!”

专家不愧是专家,宋体仁的信心,众人都搞不清楚是由何而来,但领路的人已经起步,又有专家附议,总该有些道理,众人都跟着赶上去。

另外一边,得知西门朱玉一行人往山上逃,矮人这边也半天摸不着头脑,想不出他们为何自陷死地,可当他们把“死地”反覆唸上两次,却不约而同地脸色大变。

“不好!”

“太恶毒了!他们的目标是寂静墓园,那是几位九环匠师的安眠之所,他们肯定是奔着墓园去的。”

“还好,墓园内外有重重结界与魔法防护,就算是最擅长魔法的精灵来了,也没那么容易可以侵入。”

这点自信,矮人们还是有的,他们相信这群人将不得其门而入,但为了维护先人的安宁,他们还是如火烧般急急追赶,生怕出什么意外。

陆云耕等人感受到这股压力,跑得更快,两班人马一前一后,就差十几分钟的距离,陆云耕等人跑到半山腰,眼见前方一面生满藤蔓的绝壁,堵住去路,无处可走,迟疑着是否该准备攀岩向上走,脚伤未愈的宋体仁已经当先冲出,来到岩壁之前,拨开那些藤蔓,只看了一眼,就喜道:“果然不错!”

才说完,宋体仁就忽然消失不见,陆云耕、李经方急忙冲上前去,找不到宋体仁的半点踪迹,仔细查看,这才发现,岩壁间有些乍看之下只是苔痕的地方,浮现魔力符文,应该是某种魔力封印,这整片岩壁竟然是扇巨大门扉,岩壁后不知是什么东西。

李经方望向西门朱玉,“地方是你带来的,应该有办法进去吧?这是什么地方?有机关会吞人的吗?”

“这里是矮人的重要灵寝之一,叫寂静墓园,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吃人机关才对啊。”

西门朱玉困惑地摇摇头,上前一步,“我们可以在此据险而守,此处虽然无险可言,但矮人都受誓约限制,不能擅入,我们进了这里,他们就跟不进来,以我的能力,开启这道墓门大概要七八分钟,你们替我争取一下时间。”

如果让矮人们听到这话,肯定大吃一惊,因为寂静墓园的墓门封印,除了魔法,还施加巫术诅咒,若要重新开启,得找来七八个大魔法师、大巫师级数的术者,施上半小时左右的法才能打开,假如是强行破解,需要的时间还更久,西门朱玉能在十分钟内独力破封进入,这绝对是天才的表现。

陆云耕、李经方不晓得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这次摊上的任务不简单,这鬼地方居然是矮人的重要墓园,以人类的观点来看,这等于是跑去刨人家祖坟了,人家哪可能不拼命?想要在一群玩命上的矮人手下拖时间,这可着实不易啊……

才刚这样想,视线尽头就出现了矮人们的身影,他们看见这几个人已来到被藤蔓遮起的墓园门口,目的明显,更是不顾一切地朝这边冲,陆、李两人往前走出,预备接阵,花菱也开始挽弓搭箭,忽然整座岩壁一下晃动,发出巨响,好像要山崩了一样,所有人惊疑不定,脚下停步,蓦地,岩壁打开了一个小门,大概一米见方,灰头土脸的宋体仁,从里头探出头来,对着同志们大喊。

“快过来!我打开了后门啦!”

包括西门朱玉在内,所有人一下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朝小门冲了过去,由于距离近,一下就弯腰穿入小门之中,外头的矮人们对这一幕傻眼,虽然也发狂似的狂追猛赶,却又哪来得及?眼睁睁看着几个人全部进了门,门很快拉上,岩壁回复原形,只能气得在外头大喊大叫。

已经进入岩壁之中的众人,听着外头的大骂,想到刚才的惊险,都觉得好笑,而此番能够脱险,最关键的人物自然是宋体仁,一路上因为受伤,没怎么派上用场的他,却在这最要命的一刻,起了扭转乾坤的效果。

“……路上我就已经有怀疑,一看到这座岩壁我就肯定了,这是北地所爱用的洋葱型墓,环型葬法,多用于集体墓,用来安葬那些地位崇高,却又不是生前掌重权的特殊贡献人物。”

宋体仁像是变了一个人,抛开了平日的斯文敦雅,仿佛一个见到美食的老饕,燃起了手中的火摺,让黑暗中有了光源,开始滔滔不绝地如数家珍,“这一类的墓,通常都伴随着多重结界防护,还有很厉害的诅咒,一旦封闭,开启手续非常麻烦,估计起码要找来七八个大魔法师级数的术者,施法老半天,这才能重启……”

以矮人对这座陵寝的紧张程度,也该享有这样的防护规格,众人倒是不意外,但应该万难开启的封印,是怎么说开就开的呢?

“环型葬法,盛行于六百至九百年前,那段时间的工匠,为了方便施工,都习惯性会开后门,也就是打一开始,就在结界上留下一个洞,方便人员进出,等施工完成后,聚山壁合拢或是放下断墓石,将这后门封于墓石之中,外头的人难以打开墓石,当然也接触不到里头结界的后门了,在那时……这方法是挺妥善的。”

宋体仁笑道:“但技术是会随着时间而进步的,几百年前无懈可击的东西,由于技术的进步,完美也生出破绽,新的地行术已经能够穿入封墓石,只要在墓石内侧找出暗门,就可以反向将两者一起打开……矮人们擅长铸炼,却不通建筑,我料他们必不知这段典故,刚刚我们进来后,我已经从内侧将暗门重新封上、加固,他们想开……估计没有个几天的时间,是作不到了。”

看宋体仁说得兴高采烈,在场的几个人是面面相觑,基本道理他们已经弄懂了,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碰到一扇高大的门、坚固的门锁,虽然难以开启,可这门的旁边却有道矮墙,直接翻墙进去,从里头开门就行了,只不过……如果不是某方面的专家,怎么都不会知道,墓还有这样的破绽……

好半晌,陆云耕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宋体仁的肩膀,“东方那小子说得不错,你真不愧是盗墓界的专家,够专业!”

“这……”宋体仁这才意识到兴奋过度露了馅,苦笑道:“见笑、见笑,久未重弹此调,一时失态……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技术,但鸡鸣狗盗之徒,也都能有各自的用处……”

李经方正色道:“宋兄将来若重回帝国,我以李家之名担保,必让宋兄的才能获得重用,不受迫害。”

在此时听到这样的保证,宋体仁知道这位豪门公子肯定看出了什么,这才递出橄榄枝,不过,他只是摇了摇头,再次苦笑,“李兄好意,宋某心领了,但世事几番浮沉后,现下小弟只想当个北地野人,再无意于帝国富贵了。”

“喂喂喂!你们两个在这里讲什么?好端端的挖起角来,别忘记,你们和我的约聘关系还没结束呢。”

西门朱玉笑道:“外头还在骂得很大声喔,但这也证明他们进不来……矮人都立过誓约,不能进入这类地方,进来了就不能活着出去,如果你们往里头找一找,应该还找得到一些仆从、忠心弟子的骨骸。”

“有道理,我去找找。”

宋体仁浑然忘了脚伤,以一个富有研究精神的考古学者之姿,马上就往里头走去,被西门朱玉尴尬地拉住,“这只是一个建议,没让你真的照作,我们进到这里来,待在这里不动,对矮人先灵表达敬意,还可以有个交代,如果真干起了盗墓掘坟的勾当,别说离不开这里,就算能逃出去,天涯海角都难逃矮人的咒杀!”

“明白,明白……”宋体仁尴尬笑道:“就是放下此道太久,见了难得的佳品,一时有些克制不住……我会理智的。”

陆云耕在一旁直摇头,他本来猜想,宋体仁很可能是因为炼丹术高超,怀璧其罪,这才惹出祸事,不得不远遁北地避祸,现在……可能性多了一个,搞不好宋体仁就是因为掘坟掘出事来,被人万里追杀,这才跑来北地的……

这时,外头的矮人眼见大骂无效,浪费唇舌,就开始转为心战喊话。矮人们不擅长勾心斗角,学人玩心战的效果真是很差,挑拨的话都没说到重点上,让里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共同的耸了耸肩。

不过,有一点确实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就是矮人们又在大叫,里头的西门朱玉是个假货,因为最新的消息传回来,真正的西门朱玉已经出现在黄金平原。

“这些矮人也不换点新的话来叫,我们都已经听过这一句了。”

李经方看了西门朱玉一眼,摇头道:“这年头,同名同姓同身分的人,还真是一下子变多了,香烟之丘有,黄金平原有,该不会连迷濛雨林和帝国本土,都有西门朱玉冒出来吧?”

“呵呵,可不好说喔,有那么多人抢着假冒,当事人可能也与有荣焉吧。”听见外头猛爆料,西门朱玉本人不感压力,还显得兴致盎然,“既然敢说,总有些根据,我想听听另一个我是用什么当证据的?”

这一点,外头的矮人当然不会不说,根据黄金平原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最近有人类要求采购大批粮食,本来侏儒打算拒绝,还要将人类轰出去,可是这些人类却送来了一件信物:已经损毁的圣盟戒指。

这枚圣戒当初的铸造,关系到北地三族,在历史上的名头响亮,虽然侏儒并不在对戒盟誓的三族之内,却也正因如此,他们千年来耿耿于怀,对这件史事无时或忘,更不会认不得圣盟戒指,一看到信物是这枚圣戒,顿时大惊失色。

惊讶的理由,不只是因为这枚圣戒所代表的意义与典故,更因为这枚圣戒,早在数年前绝境长城之战时,就由精灵女王雪歌.洛妮雅,转赠给大英雄西门朱玉,象征着友好,更希望除了戒指上所代表的三族盟誓外,从此能与人类也友善共处,后来西门朱玉殒落身死,戒指也不知所踪……此事知道的不多,可当时却有几名侏儒的长老在场,目睹了那一幕,因而知情。

单单只有戒指,并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只是某个幸运儿捡到,异想天开,以为能拿来当筹码,所以那些持戒而来的人类,原本的应有下场,就是被拘捕下狱,严刑拷打,但他们除了戒指,还带来了两句话。

‘夕阳如火是黄昏,赤水河畔辞故人。’

这同样也是绝境长城之战的典故,那年,侏儒们与大剑客雅德维嘉不打不相识,在些许误会与冲突后,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双方握手言和,生出了意外的友谊,携手共抗强敌,侏儒族更赠封雅德维嘉为“侏儒永远的好朋友”,在那一战中,雅德维嘉率领一支侏儒的军队,挡住兽军,女剑神的明艳英姿,尤其令侏儒们倾倒,津津乐道,而这两句诗,就是雅德维嘉所吟,对侏儒的意义尤其重。

拿得出信物,又吟颂得出诗句,这群人类的背景肯定不一般,侏儒打消了拿人的想法,将之奉为上宾,急着一见对方的首领,结果,证实这批人背后的首领,就是传闻已死的西门朱玉,此刻,西门朱玉成了侏儒的座上客,正在那边接受款待,侏儒们甚至为此举行庆典,弄得北地无人不知:西门朱玉重生,正在侏儒这边作客,精灵、翼人都已遣急使赶赴黄金平原。

“……所以,你们这些人类骗子听好了,既然你们是一群假货,我们就不用顾虑什么,再不投降,便把你们全杀了!”

矮人们的吼声传来,即使有厚厚的岩层相阻,仍是清晰可闻,宋体仁听了只是摇头,“说得容易,真有本事不早进来了?就算能进得来,他们难道敢在这里动手?我们一见情势不妙,随时可以破坏这座墓,矮人们也顾虑这点,哪可能强攻?”

所有人都仍在消化矮人们刚刚抛出的消息,里头最觉得奇怪的,就是陆云耕,虽然他对各种典故所知有限,可他至少清楚,这时候会去黄金平原购粮的人类,除了铜锣等人,更有何人?之前隐约听铜锣提过,他们去侏儒那边交易,持有一枚戒指当信物,线索上是符合的,可好好的铜锣,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西门朱玉?还是说西门朱玉本人真的来了?

众多困惑,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这边与黄金平原相距遥远,可这边无疑也有一名系铃人,至少,他也叫西门朱玉……

四人的目光,同时都转向到西门朱玉身上,想看看他有什么话说,但也都不抱期望,觉得以他一贯的滑溜,肯定推得干干净净,只要一句“对面的才是假货”或者“对面的也是假货”,这问题就没什么好问下去了。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有些不同,因为本来该明快回答的人,居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沉默地站着发愣,怔怔出神,这种异常的静默,倒让四人都觉得吃惊,一时间也不敢开口打扰,就这么看着他静立,直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一丝细若蚊鸣的呓语。

“……太好了。”

外头的矮人仍叫得欢,声音吵闹,如果众人不是修为均高,耳目远较常人灵敏,还真听不见这蚊子叫似的一句话,虽然不晓得这个好从何来,但他们却都在火摺的微光中,看到了一幕让他们不晓得怎么才好的画面。

……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无声滑落。

西门朱玉……掉了眼泪。

一个男人掉眼泪,根本不是什么大事,照说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四人都不约而同地维持沉默,不想发出声音来,不想再多问一句……

第六章 肯定难求.炎龙绝世

先前在香烟之丘横冲直撞,虽然每天战个不停,可至少能维持机动性,打累了就跑,没有什么问题,如今困于墓室之内,外头的矮人是进不来了,可里面的众人也不知该怎么出去,坐困愁城,委实烦闷得很。

清醒过来的西门朱玉,向众人挂了保证,眼下的情况虽然不利,但只要到天明,一切就不是问题。匆匆撂下这一句后,西门朱玉就进入墓室深处,说要静静待一下。

这间墓室……正确来说,该说是通往后方幕室的过道,呈现狭长形,看来极深,不好判断具体长度,又因为顾虑惊扰矮人祖灵,所以除了西门朱玉,其他人都是尽量待在入口处,也不想往里头走。

“……等到天明,一切就不是问题。”陆云耕反覆唸着这句,“你们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捱过这晚,到天亮问题就自动解决?还是什么只要到了黎明,黑暗就不是问题之类的励志话语?”

“不太清楚,我们这位雇主的心思不好猜啊。”宋体仁摇头道:“就算是前者好了,但目前来看,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到了天亮,问题就会自动解决啊。”

这点没有人想得出来,不过,连日激战,几乎每次一躺下,就是闭眼大睡,倒难有这种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的机会。陆云耕和宋体仁本就相熟,花菱则始终是一副油盐不进,和谁都不想熟的样子,所以对李经方来说,这机会就真的难得了。

“你是翼人族,是怎么被雇来的?”李经方对花菱道:“你有求于他?还是他主动帮了你什么?”

一路行来,花菱绝对算得上沉默寡言,有话几乎都只对西门朱玉说,对另外三个男的保持距离,明明大家并肩作战十几回,算得上一起历过生死,可她就是冷淡,没生出什么战友的感觉。

宋体仁说过,翼人族的风气大异于人族,是女尊男卑的母系社会,在xing事上更是开放,男女交gou像是吃饭喝水般平常,加上翼人女子几乎都是美女,在北地活动时,自然造成艳媚、放荡的印象,各族想到孤身行走的翼人女子,基本上联想到的就是风流艳遇……以这个基本印象来说,花菱的表现绝对是异常,翼人美女个个惹火性感,冰山美人在翼人族里,恐怕是千里挑一。

李经方才一开口,陆云耕和宋体仁就不看好,果然花菱冷冷地看了李经方一眼,站起身来,话也不多说一句,迳自走了。

“………果然碰钉子了啊。”

李经方看着花菱的背影,摇了摇头,陆云耕忍不住道:“你如果表露身分,成功机率应该会高一点……”

话出口,陆云耕就醒悟不对,那日花菱明显已经认出了李经方,如果豪门身分有用,花菱早就有所表示,况且,花菱是翼人,人类世界的荣华权贵,对她未必有什么吸引力……

李经方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凭什么你泡妞不用亮身分,我就要表露身分?”

“这……这怎么一样?你有身分可用,我就是想用也没得用啊,就算讲出来我是谁谁谁,也没什么女人会因为这样对我感兴趣吧?”

“你不用报身分,我就要报身分,你是觉得我因背景成事,离了身家背景,就什么都作不成了吗?”

李经方的语气中带着怒意,似是积怨而发,陆云耕一开始还真没那个意思,但听了李经方的话,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这一路过来,李经方对自己的态度虽然友好,一直带点竞争……甚至火药味。

“李兄,你……真是误会了……”

和聪明人说话可以省很多事,李经方自知失言,冷静下来,似乎想要说点场面话来解释,可话到嘴边,却觉得怎么说都是越说越错,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抱歉……我一下失态了,其实……我承认我一直想和你较较劲,或许……还有些羡慕你。”

“羡慕我?”陆云耕惊愕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又不是身家背景丰厚,又不是高富帅,一路死干活干拼到这里,到现在也一事无成,连明天在哪里都还不知道?我觉得我的人生超失败……你羡慕我什么?”

宋体仁道:“云耕,你这话未免太过,你现在的成就已经……”

“超失败?唯独在我面前,你陆云耕没资格说这句话。皇城大比,我惨败在你的手里,如果你这样是超失败,那我算什么?”李经方道:“我后来仔细查过你的资料,小康人家出身,一路苦学,练着不三不四的功法,一直到大比之前,都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废物……”

“是啊,这你有什么值得羡……”

“但打从在大比中,遇到了那一位,蒙他御赐秘笈,亲自训练调教,还传功予你,之后你就脱胎换骨,一路过关斩将,败我而成状元,又到北地当将军,以初来乍到、不熟兵事之身,连连胜仗,打得兽族屁滚流,好像兽人全是废物,好像过往的帝国将帅全是吃屎货色……”李经方道:“你这根本就是骤得奇遇,一步升天的荒唐案例,不晓得多少人羡慕你,你还说自己失败?”

陆云耕闻言愣住,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发迹史”,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

仁光帝是自己的恩师兼恩人,自己此生的所有成就,都与仁光帝的提携与筑基脱不了干系,这是不错的,可自己的武功,却不是仁光帝所授,而是那个至今仍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人,苦心孤诣地持续传授,自己多年勤练不辍,才有今日的修为,也是东方恋雪慧眼能识,察觉到自己练的武功不单纯,这才开启了自己化腐朽为神奇的路。

实际一点的说法,自己的人生转折点,不是碰上仁光帝,而是遇上东方恋雪,因为就连仁光帝都是他拉来的赞助,最初仁光帝赏识的人可是他,不是自己,至于到北地以后的连场胜仗,都是东方恋雪在后头策划,为什么将帝国部队打得抱头鼠窜的兽人军,碰到己方统军,就败得一塌糊涂?为什么那些强横的兽族首脑,碰到东方恋雪,就忽然变成了弱智?这些事……也只有东方恋雪才知道,自己可真是不清楚,外人以为自己身为统帅,一切都是由自己主持,功劳也由自己独揽,却不知里头还有一个只负责策划却不想领功的。

问题是,自己的武功真相,关系到一个不能揭开、也不知如何揭开的秘密,自己不可能对别人解释,而在北地打的大小胜仗,背后牵涉复杂,既有东方恋雪的巧思布局,也有许多天时、地利、人和的促成,比如说眠茶的登高一呼,让近万兽族叛变,这种事谁想得到?若没有狼王的牺牲掩护,自己也不可能带着其他人平安撤退……这些都是机缘巧合,不能算是自己的功劳,却又解释不清楚。

欲言无从,陆云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愣了几分钟,这才道:“很多事情,与你想的不一样,也不是外人理解的那样,内情相当复杂,我只能说……你刚刚所说的事,不全是我的功劳,很多是因缘际会而成,我不过是当头挂个名,而还有其他的部分……也许外人看来是一步登天,但里头包含我更多的努力、付出,这些……你们都看不到的。”

“哈哈哈哈~~说得好,你是平民百姓出身,就可以名正言顺说自己的努力被人忽视,自己的付出没人看得到,但我呢?我拼到现在,有人看得见吗?生在豪门官家,不是我可以选择的,天生拥有大量资源不是我的错,很多东西要练出成就,也不是光靠资源多就行的,我为了要当得起这份荣耀,自小拼命苦练,自问付出的努力不比你们任何一个少,但有谁看到过吗?所有人只会说我是官二代、说我是贵公子,表现得再好,都是靠家靠父母,都是应该的;表现得不好,就是纨绔子弟,这些难道就公平吗?”

李经方几乎是跳起来大吼,情绪明显失控,“我何尝不想建功立业?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抬头挺胸,干出一番大事来,但我……我的人生,有太多的不能自己,我不能娶自己想娶的,不能作我自己想作的,很多时候,我必须顺从父亲的安排,甚至父亲也要顺从更上层的安排来安排我……”

虽然不可能感同身受,但李经方的这些话,听来也让陆、宋两人心有戚戚,官场……权力场上的关系,没什么道理可言,在那个利益体系中,就算混到高位,也还有更高位,即使外表光鲜亮丽,内中仍有许多身不由己,不过,弄到像李经方这样,整个人生就像是扯线玩偶一样,任人控,只要生而有知,哪有可能不痛苦?

“……我恨自己的懦弱,明明有本事、有想法,却不敢豁出一切去闯,所以我羡慕你陆云耕,虽然是普通人出身,却没有包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闯就可以无牵无挂去闯,闯出了成绩,所有人都会立刻给你肯定,说这些都是你努力所得……”

李经方说着,颓然坐倒,背靠着后头的石壁,双手抱着头,低声道:“我很羡慕你……真的很羡慕你……你所作的一切,都能得到别人的肯定……”

“这个……”

陆云耕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李经方的说法中,有太多不符事实,光是“所作的一切,都能获得别人的肯定”这点,就是超级滑稽的误会,别的不说,光是自己立的功劳送到军部,军部会全部承认,那才有鬼!而且,就像普通人总看不起官二代、富二代一样,那些权贵子弟也从来敌视苦干出身的平民,自己所立的功劳,只会被他们批评得一文不值,有李经方这种想法的权贵子弟万中无一。

不过,陆云耕也不想解释,因为他相信这些事,李经方自己肯定都懂,只不过李经方心中太过渴望这种肯定与承认,将理想的形象投射到自己身上,为了追逐那个理想的影像,这才弄到压力超级大,最终失控了……

“李兄,并不是这样子的……其实,我们几个都很羡慕你的。”

这话不全是真话,至少陆云耕就从没有羡慕过,不过,他相信这是李经方现在需要的东西,而像李经方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委实太难得,是应该要保护的。

“你出身背景好,是官二代中的超级名流,衣食不愁,女人不缺,泡妞的时候到外头亮亮招牌,就有几大街的女人倒贴,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帝国百姓其实不恨贪官,只恨自己不是贪官……同样的,他们不是讨厌官二代,只讨厌自己不是官二代啊……”

陆云耕苦笑道:“至于什么有功劳就能获得肯定……这话真不知从何说起,用在李兄你身上才是啊,我们打生打死,功劳报上去,也会被七扣八扣,不可能得到认可,哪像李兄你,关于你的功绩一报上去,肯定会从重认定……朝里有人好做官啊!”

李经方慢慢抬起头来,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他肯定会当成是恶意嘲讽、伤口洒盐,但在陆云耕的眼中,他看见了诚恳与善意,明白他所言非虚,心情一下好了许多,也明白了……并不是明白自己有多让人羡慕,而是晓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鲜亮丽处与苦处,这道理本就浅显易懂,只是之前钻进牛角尖去,眼界越来越窄,看不见这点而已……

陆云耕不晓得李经方的想法,但却看得出那悲怒的眼神渐渐和缓,紧绷的气氛也平和下来,陆云耕笑了笑,对李经方伸出手来。

“李兄是有大志、有抱负,希望为国、为人类干大事的人,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人为友,往后我们一起竞争吧!”

这是一个良性的邀约,而李经方伸手相握,两人的手握得紧紧,虽然没多说什么,却比什么结拜兄弟要更有意义得多,连宋体仁在旁边都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想要伸手过去一起握,但却有人抢先一步从他身边闪过。

“姓陆的!”

来势汹汹,花菱自黑暗中冲出,来到握手中的两人身旁,让陆云耕、李经方莫名其妙。

“……花菱,你……你是有事要和李兄说吗?”

“别打岔,我是冲着你来的。”花菱道:“姓陆的,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趁着还没天亮,我要教训你!”

“呃……你说啥?”

陆云耕一下惊愣,不只是他呆掉,李经方和宋体仁也错愕,这一路行来,花菱对其他人只是冷淡、不假辞色,对陆云耕却表露明显的敌意,要不是受西门朱玉压制,早就动手了,但这份敌意何来,却又没人知晓,实在怪异得很。

“是男人的,就不要畏畏缩缩,放手与我一战吧,我要看看你这无耻小人除了卑鄙手段,还有什么能使得出来的?”

花菱的怒气冲冲,更让陆云耕一头雾水,平心而论,自己虽然有满多缺点该被批评,但这里头应该不包括“卑鄙无耻”这一项,自己从未刻意在道德上唱高调,也从没干过伪君子的行为,为何会被人骂说卑鄙无耻,这真是想不通,但看花菱的模样,显然这不是几句话能够说通,动手是避不过的了。

“好吧,我了解了,能有幸领教翼人族的高招,也是我的荣幸,不过,你打算在这里动手吗?”

陆云耕道:“翼人族有翅膀,振翼应该是翼人族的重要战技吧?此处是密闭空间,身手开展不易,对你不利,不如……我们日后找机会再打吧?”

会这么说,是因为不想占对方便宜,但这句话一出,却只更引动对方怒气。

“姓陆的,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别人可能会以为你老实,在我眼中,你就只是一个伪君子……拖延时间救不了你的,动手吧!”

翼人快箭神射如喝水,举手便是,明明还在对面说话,眨眼间弓已在手,一支箭对着面门射来,幸亏陆云耕早就见识过这本事,警惕提防,一见动作便立刻闪躲,而旁边的李经方与宋体仁眼见开战,无法阻止,便退到一旁,省得被误伤无辜。

花菱连射奇速,射出的箭矢有长有短,威力不一,由于是近距离战斗,她主要使用巴掌大的短矢,短距离内,箭速更快、杀伤力更强。而她所使用的弓、箭壶、长短箭矢组合,三者都有相同的兰花图案,是一套完整的高等魔法装备,除了加刻咒文,增加箭矢的杀伤力与速度,每支箭矢射出之后,上头所刻的魔力法阵发动,自动传送回箭壶内,令箭壶常满不空,永远射不完,令箭手无箭可用的窘况不会发生,更造成陆云耕的沉重压力。

双方是在黑暗中动手,唯一的光源,就是宋体仁手中的火摺,微弱如星,照亮的范围大概也就到宋体仁脚边,陆云耕和花菱的身影在黑暗中时隐时现,看不清楚。

花菱有“鹰眼”战技,视黑夜如白昼,黑暗对她并不是什么问题,理应大占便宜,但陆云耕在仁光帝的训练下,也曾针对以耳代目、皮肤感应空气流动的功夫特别锻炼,普通的黑暗战斗应付得来,只是顾忌花菱的箭来得太快,威力又足以破壁穿石,一下闪得慢了,后果可能很严重,所以运起童子金身,强挡硬箭。

翼人的连珠快射,非常厉害,陆云耕一下就成了箭靶,连环中箭,这多少有些刻意礼让,在他心里,并不愿和女人动手,想说挨上几箭,让人家女孩子消消气,也就算了,毕竟,翼人不同于矮人,箭射得再疾再猛,也没有四元裂解之能,童子金身完全承受得住。

只不过,这样一番礼让,却反而更刺激了对方的怒气,花菱一轮连射结束后,怒喝出声:“姓陆的!你看不起人吗?”

怒喝声中,花菱左脚跺地,弦上三箭连发,箭至中途,爆成三团岩浆流焰,激射向陆云耕。

童子金身抗击力强,号称水火不侵,但陆云耕可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岩浆沾身还烧不穿,连忙闪躲这三道阳焰之箭,这三箭落在后方岩壁,立刻烧了起来,只不过烧得快,灭得更快,整座陵墓受某种力量保护,能将内部的破坏力消除。

“哇!翼人族的神技果然高明,但能不能先把话说清楚?”陆云耕急急闪躲,第二批的阳焰之箭,惊险贴身射过,虽没沾着,可那股热力已炙烤得他暗自心惊,要是真的命中,可不是闹着玩的,“陆某自问不曾得罪过翼人族,与你也往日无冤,甚至素不相识,你找我动手,所为何来?”

“哼!少装无辜,你自己干过的亏心事,自己心知肚明。”

“陆某此生行事,光明磊落,俯仰无愧于天地,从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

“你!伪君子!”

第三波阳焰之箭,又被陆云耕避过,大火在岩壁上一闪即灭,惊人的热力,却把墓室内的空气烤得灼烫,连李经方、宋体仁都感到难受。

陆云耕一再希望缓解事态的努力,没有起到作用,随着“伪君子”三字出口,翼人美女的怒意更增,背后双翅一展,斜斜地飞起,速度快得惊人,一晃眼与陆云耕拉开五米,又一波箭袭到来。

翼人族高等奥义.连珠!

这一回,五支箭连成一条直线,射向陆云耕,一箭快似一箭,陆云耕正要挥臂挡箭,最后的第五支箭,爆发惊人的力量,后发先至,直接劈碎前一支箭的尾端,贯穿射来,碎裂的箭屑含劲散射,成了具有扰敌效果的千百细箭,而真正夺命的一箭,就在大片扰乱视线的碎屑中射来。

“当!”

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来自陆云耕的下巴,视线被遮蔽的他,虽然感受空气流动,仍把握得到箭的来向,可这一箭太快,有所动作时,他下巴已然中箭,虽然没破皮见血,却给这一箭震得齿缝间满是鲜血,更糟糕的是,下巴被箭撞得仰起,咽喉要害整个露出来,而新的一波连珠,又疾射过来。

(还想故技重施?)

陆云耕临危反应不乱,闪身、缩下巴、举手遮挡,预防再有碎箭扰敌,三个动作同时进行,虽然不慢,但对方动作更快一步,连珠再生奇变,不是后箭破前箭,而是后箭爆发潜劲,推送前箭增速,一箭推一箭,最前头的第一支箭瞬间磨擦空气起火,陆云耕才刚要闪躲,这快得不及眨眼的一箭已钉上咽喉。

童子金身的修为,在这一瞬间整个爆发,护身劲全集于咽喉,加上手掌及时抓住箭杆,这才将此箭截住,却也极险,这一下更将陆云耕打出火来,既然对方摆明要自己的性命,若再相让,那就是找死了!

心意一定,陆云耕重掌一推,地气窜动,封闭的墓室之内,大地之气无比充沛,顺应陆云耕的控制,凝成岩峰之形,凌空朝花菱压下。

五岳峰掌一出,陆云耕多少有些懊悔,因为在这封闭空间内使用此神技,可以说是丝毫不留余地,若真把花菱给压毙,多背这笔血债,实在是无谓之至,然而,这个后悔来得太早,哪怕是五峰神掌,也未必能见谁就杀谁,当五指岩峰出现在顶上,花菱却像早料到有这一着,只是冷哼一声,不见丝毫慌乱。

“不伦不类的东西!管什么用?”

面对五岳峰掌的无匹重压,花菱不惊不惧,甚至没有展翼离开,五岳峰掌的重压,已经无法用普通的箭术奥义来接,起码得要动上翼人族神技,花菱一脚触地,墓室内地面轻微振动,沛然地气宣泄而出,源源不绝地灌入她体内。

花菱以一式异变版本的阳焰,技惊矮人族,所鼓动的岩浆地火,是吸纳地气异化而来,所以现在来这么一手,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然而,真正让两名旁观者都吓到的,则是她这一脚所引动的大地能量极其惊人,甚至还多过陆云耕运使五岳峰掌时的吸纳量。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花菱也会以同样的磅礴气势,发出五岳峰掌,形成两山对撞的场面,可当花菱饱吸地气后,熊熊烈焰绕着她飞腾,岩浆地火再次出现,这就又一次吓到了另外三人。

这世上修练炎系武学,爱玩火的高手多得是,但驾驭火的狂暴已然不易,想要控岩浆,那就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岩浆介乎火与土之间,想要召唤、组成这东西,必须同时对土、火两元素都有深入掌握,少一点都不成,而在运使的时候,两种元素的平衡也要小心拿捏,稍有不慎,就是引火自焚的惨剧。

背负着这么严苛的条件与风险,练出来的东西,自然有着超凡的威力,这股岩浆地火的洪流一组成,光焰照亮了整个墓室,炽热岩流隐约组成了一个兽形,龙首、龟身、蛇尾,相当奇特,在火光中昂首一啸,无匹雄力往上直冲,与下压中的五指岩峰对撞。

陆云耕凝劲下击,预备以五指岩峰的坚实,力压这股岩浆洪流,还有个六成胜算,可两边一碰,岩浆洪流一分为七,不仅炽热霸烈,更还异常灵巧,如同七尾火蛇,分别窜向岩峰最脆弱的七个点,七个结构点被破,五指峰形登时崩解。

这是陆云耕从未有过的经验,五岳峰掌居然就这么被破了,而且还不是恃强硬破,反倒有点像被对方整个看破招数,事先知悉所有的弱点,这才轻易被破,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很异常,之前自己还不太敢肯定,但花菱此刻所催运的,不是翼人族的神技,百分百是人类的功法。

(奇怪,为什么我会生出这样的熟悉感?好像……她所用的功法与我出于同源……)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五指岩峰已然崩碎,真气反噬的影响,陆云耕腑脏受创,一口鲜血险些喷出来,而对方得胜更不饶人,一掌疾挥,力量一催,七道火蛇归并合一,直袭向陆云耕,完全就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住手!”

“别下杀手!”

李经方、宋体仁都有了动作,飞身上来抢攻,想要把花菱截下,但光是岩浆洪流的余劲扫过,就让他们一时逼近不了。

险招临门,陆云耕只得自救,五岳峰掌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绝招,五指神峰一破,其余更有什么武技能硬拼这灭绝一式?

(……我不可能这么没长进,在雨林拼了那么久,难道我除了五岳峰掌,就别无所有?)

当雨林中大小战役的画面闪过脑海,陆云耕一下找到感觉,不退反进,一拳直轰向面前的火焰洪流。

第七章 混元地火.五岳尽摧

再一次被逼到生命险境上,除了紧张感,更带给陆云耕一个疑问、一些反思,自己到北地的时间不短了,天天打生打死,实力绝对比刚出华尔森林的时候要强得多,既然如此,难道自己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一套圣莲玄家的五岳峰掌?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如果自己还只有五岳峰掌能用,那就代表……自己这段时间根本毫无长进,这种事……怎么说得过去了?

在北地经历过的大小战斗,瞬间在脑中闪过,这些历练的累积,再加上对眼前人的怒气,陆云耕忽然找到了一种感觉。

……兽的感觉!

在这股感觉的驱使下,陆云耕挥出了拳头,这一拳中蕴含着许多东西,像是猛虎在山岭上咆哮:像是巴吐城前,万兽奔腾的冲击;也包括狼王率众牺牲死斗时,最后回看的那一眼……

无比复杂的体验,有百兽的豪迈与激昂,还有很多陆云耕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就包含在这一拳中。这一拳有多少威力?能否匹敌岩浆洪流?陆云耕心里完全没有底,甚至也没余裕想这些东西,然而,就是这平实无奇的一拳,将汹涌的炎流迫得从中分开,陆云耕还看见花菱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里头有着错愕,还有妒恨、杀意……与一丝迟疑。

两边强力对撼,不管赢的会是谁,双方都不可能平安无事,互拼所造成的气劲冲击,更会让旁边的人倒大楣,李经方、宋体仁连忙动作,运气的运气,结印的结印,先要确保自身平安。

不过,预期中的那一下、冲击并没有来,就在两股力量即将对撞的前一刻,两声充满痛意的哼声,先后响起,火光、劲风一下消失,激烈的对战就在瞬间止住,黑暗中只见两道身影一起垮了下来。

混乱的情况,只有当事人最清楚,陆云耕、花菱瘫倒在地上,全身无处不痛,还痛得厉害,就是这股莫名剧痛,让他们不但攻击发不出去,连站直身体都做不到,先后趴倒,拼命凝运真气镇痛,可剧痛之下,真气大乱,不但运不起来,也分毫止不住痛,偏偏神智还异常清醒,清楚感受到那千刀万剐般的痛楚。

(……中毒了?这墓室有毒?)

对于本身的状况,陆云耕与花菱的第一个念头都是中毒,这里怎么说都是矮人的特级墓园,除了强力封印,就算有什么奇毒来对付盗墓者,那也不足为奇,自己两人肆无忌惮地在墓室内大打出手,或许已经惊扰亡灵,这才中了毒。

但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他们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假若真是与惊扰亡灵有关,所招致的后果,那么就绝不会是中毒,因为这里是矮人族,矮人们有比下毒更神妙得多的技术。

(是……中了……诅咒?)

两人都有这样的结论,而一个声音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唉呀呀,都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还这么血气方刚,爱打爱闹的?”

西门朱玉的声音响起,让李经方、宋体仁都松了一口气,也只有这家伙的神通广大,才有办法阻住这两人的战斗,虽然不确定是用什么手法,但只要能把人拦下,已经是万幸了……那个家伙,刚才打到最激烈的时候,不晓得躲什么地方去,现在才一下子冒出来,很有故意看好戏的嫌疑……

不过,他们很快也察觉不对,因为从黑暗中缓缓靠近的身影,赫然不只一个,除了西门朱玉,旁边还有一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周身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无声无息地步来。

这座墓室完全封闭,外头不可能有矮人进得来,至于更里头……有的也不该是死人,而是早几百年前就化为一团枯骨了,这个看来满身不祥气息缠绕的人,是一早就呆在里头?还是刚刚才潜入的?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人思之不寒而栗。

黑斗篷之人微一抬手,宋体仁、李经方骤觉一阵寒风袭体,风并不是很凉,可透体之后,整个身体冷汗直流,像大病了一场,竟发不出半点力气。陆云耕早先想到的念头,也在他们脑中闪过,自己已身中诅咒,而半跪在地上,看得更详细点,他们更确认这个人顶多一米四几,不是矮人就是侏儒……在这种地方,当然只会是矮人。

李经方脑里想到的,就是恐怕遇上了什么矮人大灵巫一类的角色,这才如此厉害,一举手并把自己两人制住,但同样有术者背景的宋体仁,看出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制服陆云耕与花菱,这还可以说是猝然偷袭,不及防备,可举手间又制住两人,还同时维持住对花菱与陆云耕的压制,这种能力强得过火,诅咒虽然号称瞬发,无迹可寻,但用在高手身上,效果并没有那么明显,能用诅咒一下放倒四名高手,这不是普通大魔法师、大巫师做得到的……

(……是了,周围墓室……乃至整个墓,都有能量波动传出来……之前只以为是整体结界的影响,现在……是那个人发动陵墓内的结界,用这股力量来压制住我们……跑到别人家祖坟里战斗,地利全失,会灭团也是应该的……)

半跪在地,努力抗衡着体内那股恶寒,宋体仁望进斗篷之内,想多看清楚一点来人的形貌,虽然这可能毫无意义,因为就算看见了长相,也不可能认得出他来,不过宋体仁还是想多看出一些。

这个人……裸露在衣外的部分,皮肤上布满刺青花纹,有蝎子、蜈蚣等毒虫,还有一些奇异的巫咒,确实是大巫师的模样,可看久之后,宋体仁发现了一桩异处,就是这名矮人的肤色。

矮人是劳动的民族,体格都练得如此粗壮,当然没几个有白皙的皮肤,颜色都是偏深,可这个矮人的肤色,却比之前见过的矮人都更深,宋体仁最初以为是因为墓室内黑暗,显得他很黑,最后却发现与这些无关,那人本身的肤色就是黑色,仿佛被雷击之后的一团焦炭……

“擅入我族禁地,惊扰祖灵……”矮人巫师发出沉重的声音,“更还在墓室内战斗破坏,人类……你们想怎么死?”

这句喝问一出,整间墓室反响回音,回荡过来的声音,赫然带着杂声,仿佛有上千名巫师齐声颂咒,莫名巫咒如无形锁炼,让被镇住的四人更加动弹不得,墓室内的死亡气息更浓,像是一场即将展开的血祭,即将把这四人拖间。

情况不妙,四人都不甘心坐以待毙,宋体仁倒是没什么办法可想,但剩余三人都有地阶力量,虽然受到压制,却不是全无抵抗之能,如果真给逼到不得已,最终以命相拼,他们都有把握破开这诅咒压制,成功向敌人发动最后一击……如果另外两个人也和自己同样想法的话……

“嘿,你越说越过火了,他们是在你祖先的墓地里打架没错,可他们也不是有意的啊,纯粹是气昏头了,忘记了这点,不是有意挑的,你看在他们都是俊男美女的份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就是了。”

西门朱玉的声音响起,“别说我没警告你喔,他们几个人全都大有来头,是未来的希望之星,就算你不看成长性,单看身分,他们里头也有人是很大的豪门世家继承人,如果在这里把人杀了,后头他们亲戚报仇起来,矮人族就永无宁日了……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被这么一说,这边的杀气顿时弱上三分,就像李经方不愿意开罪矮人族一样,人类的庞大势力,同样也让矮人族存有忌惮,不愿贸然结下血仇……

“……还有啊,你别说他们是擅入,我跟他们跑进这里来,都是得到许可的。”

“胡说八道!此地是我族圣陵,有谁能准许他们进入?”

“就是你啊,我还记得以前,你我并肩策骑,经过这里的时候,你说过这里是禁地,可防御术式又极为落后,是几百年前的过时产物,香烟之丘内的许多圣陵,都有这样的问题,你多次建议长老会拨款翻修,却从不被重视……那时你还说,如果哪天来了个聪明的贼,躲到这里头,矮人们碍于族规,不好闯进来,就算能闯也要花大半天开启,什么都已经晚了,长老们肯定后悔莫及……”

西门朱玉耸耸肩,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所以我就听从你的建议,要躲直接躲来这里……感谢你的良心建议了,而我也很够意思,趁这机会帮你实现构想,狠狠给那些守旧之人一下巴掌,够义气吧?这里是你祖先安眠的圣陵,你可别当着他们的面,说你没讲过这句话,我保证你会天打雷劈的!”

黑斗篷之下的矮人巫师,一下默不作声,尽管没开口,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他的震惊、错愕与懊悔,陆云耕和宋体仁甚至还有些同情他,因为类似的情况,在东方恋雪身上也常常有,那些被东方恋雪骗进坑里,还自己把自己埋起来的受害者,每次如梦初醒、后悔莫及,就是这样的感觉……

“你不说话,该不会是担心……这件事被人知道,族中长老定误会是你在背后主使的?这个好办!”

西门朱玉拍拍胸口,道:“我这个人最够义气了,你不用担心,等一下我牵着你的手,到外头向矮人们从头至尾解释清楚,向他们澄清你当年是随口说说,无心之失,绝不是故意勾结外人回来刨自家祖坟的!”

这话不仅矮人巫师,就连地上的四个人都听得够呛,如此大事,哪是简单言语解释能摆平的?不说还好,越说越错,愤怒的矮人们肯定会把关系者给撕碎,这解释看似好心善意,其实只是把人往更深处的坑推,矮人巫师会欣然接受才有鬼!

“好吧……我承认我是拿你没有办法了。”矮人巫师道:“你就直接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我想请你帮忙,修复我的东西……”

“我不是拒绝过了吗?”

“是啊,就因为你拒绝了,我才只有亲自跑一趟,现在你还想说拒绝吗?”西门朱玉一边说着,目光猛往墓外飘,意思十分明显,地上四人对矮人巫师的处境,着实表以无限的同情,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如果不“同谋”那就真的要“同罪”了。

“好吧……”

矮人巫师无奈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西门朱玉所交付的东西,这显然就是此次旅行的真正目的,众人哪怕姿势不便,都努力抬眼张望,想看清楚西门朱玉交付了什么东西出去。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那并不是什么很大件的东西,约莫巴掌大小,乍看之下,很像是匕首,又很像是什么刀柄、剑柄一类的东西,上头似乎镶有什么,只不过,不但这环境没什么光亮,那件事物本身都好像被大火焚烧过,焦黑一片,看不出什么来,倒是矮人巫师接下之后,似乎显得非常震惊,连那满是刺青的手臂都抖了一下。

“你……你居然……把这都用上!难道你不怕……”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在我把救赎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修好它,重现艳刀的风采!”

听见这一句,地上四人这才明白,西门朱玉所交付修理的,是当年自己所使用的神兵。枫凉艳刀是西门朱玉横行北地的兵器,如今要再战江湖,自然少不了这件神兵的辅助,便来此找人修复,之前确实也有类似的风声,只是没人知道他会亲自送修……至于这损坏的残柄之上,还有什么其他秘密,为何矮人巫师会这么吃惊?那就不是底下四人能知道的了。

“我并不是现今矮人族的首席铸匠,对于修复……我没有把握……”

“但你却是当今矮人族的首席大巫,要修复救赎,非你不可。”西门朱玉笑道:“再说,你一个不够,不是还可以找别人吗?现今的矮人族,还有你找不到的人吗?你人面广,朋友多,什么人都愿意和你义气相挺的。”

“……我现在真觉得,朋友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好好在家中坐,居然祸从天上来,莫名其妙就被损友跑到祖坟里来……讲义气之前,还是要先讲识人之明啊。”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很久没有在人前露脸了?”

“我说你这人还真是奇怪了,明明我们现在就是要躲着不被人发现,你还很希望在人前露脸?那么急着想露的话,尽管跳出去露啊,看看那些兽兵会不会冲来把你分尸了。”

“不是啦,我是说,我好歹也是主角,怎么连着好多天,都在荒山野岭里,一点出风头的机会都没有。”

“主角?你的舞台在哪里?之前是你自己说我们要躲藏起来的,要藏的人是你,现在说想出风头的人也是你,真要那么不甘寂寞的话,你可以跳出去,大喊东方恋雪在此,或是等你变成名人之后,找几个人扮你,到处出风头,你就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说不定,你不用找,就会自动有一堆人冒充你活动,那时你就真是爽啦!”

“……那……好像还满困扰的呢。”

东方恋雪抠了抠脸,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十几天前,他们被高速飞行的妖兽,带到雨林的边缘,遥遥看见亢龙河谷,朝那边行去,途中道路曲折,花了五六天的时间,结果好不容易到了河谷之外,却发现这个颜龙一族的祖地,并非荒废,早已有人进驻其中,甚至还有兵力把守,戒备森严。

东方恋雪制定撤退计画之前,当然搜集过资料,虽然不可能真的跑来一趟探查,却也找其他兽族了解过,知道亢龙河谷自颜龙一族南迁后,就一直荒无人烟,由于那里不属于雨林,兽族并没兴趣占领,矮人、精灵一向专注本身领地,也不会贸然向境外伸手,至于强大种族周边的一些弱小势力,更没有这个胆子,所以亢龙河谷始终荒废,也因此东方恋雪才把集合地点约在此处。

可是,未经实地考证的情报,果然就出了错,亢龙河谷不但有人占着,还是兽兵,而且还全是狮族的士兵,看那些明岗暗哨,估计已建起好长一段时日,并非最近所为,东方恋雪看上几眼后,大致判断出状况了。

‘兽族遵守规矩,不随便踏出雨林,唯一打破这规则的,就是遮日那王,所以他被称为兽族不世出的霸主,我估计,当初他率军离开雨林,前往会盟时,肯定也分兵一支,顺道占下亢龙河谷,即使后来兵败身死,这地方也由狮族继承了下去……其他兽族不会注意这地方,不失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东方恋雪从种种迹象反推,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只招来凤香的白眼,‘事后扮聪明,这有意义吗?你还不如说说看,我们要怎么进到河谷里面去?除了直接杀进去,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这着实是个难题,靠近了看狮族的驻兵数目,估计不少于两千,东方恋雪就算再自负,也不可能冲进去以一敌千,再加上此处驻兵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副军事重地,天晓得里头还有什么厉害兵器,等着往自己身上招呼?

‘拿点主意出来啊,你不是一向自负足智多谋的吗?怎么都到了这里,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哇哇哇,你这个女人,一路上全无贡献,吃吃喝喝都还是我来张罗,偶尔对你提点要求,你压根不考虑,什么便宜都占到尽,现在还要我出主意,你还有人性吗?’

‘我不考虑?你那些要求是人话吗?什么叫你得了一种看不见ru沟就会死的病?要我只穿背心,然后上下跳给你看?这种要求我有可能会答应吗?你到底把女人当成是什么?’

‘啊我也很无奈啊,不然你是能有什么其他的用途吗?要是你能一击把那些狮族兵都杀了,我也可以只穿,上下跳给你看啊!呜……’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恼怒的凤香,险些将一把泥巴塞到东方恋雪嘴里,不过两人也没把时间都花在斗嘴上,很快就商议定了眼下的方针,一是先在原处等几天,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来会合,如果能有,那么多拉点人一起闯,总好过只有两个人出去送死;一是就地休整几天,两人各做各的事,东方恋雪新突破上地阶,需要巩固境界,普通情况下确实也都会闭关数日,而凤香……她更不可能没有事情做。

东方恋雪修行、练功,凤香则躲进山洞里,打开微缩空间,进入秘密实验室,继续她的研究,两人白天各自忙碌,晚上见面会餐,虽然身在蛮荒险地,却也别有一番闲情滋味,只不过想到其他同伴的下落、安危,都不免担心。

五天时间转眼即过,东方恋雪将再次得到的地阶力量稳固下来,至于的伤,现在也不是问题,饮下兽族秘药,所带来的强化效果,将多处伤害全都痊愈过来,无论是脚伤还是内伤,当时便没什么大碍,再加上这些天的休养,基本已经完好如初了。

(……连长期靠白银之水提升战力的隐患,似乎都好了大半,真是意外的大喜,可比再上地阶更值得庆贺啊,就希望……不要是离了狼窝,又跳火坑,惹出什么其他麻烦就好,这么强大的机能,照说都不是没有代价的,如果代价是早衰或是缩短寿命,那我就仆街了!)

心里存着这样的担忧,东方恋雪却没在嘴上说,只是摆出一副眉开眼笑的欢喜模样,嚷着要和凤香摆酒庆祝,更尽量让心里满是喜气,不让凤香读出自己的担忧。

“不过呢,有点遗憾,虽然功力提升了,可……等了五天,也没有半个人来会合,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别装愁眉苦脸的样子,你碰到问题,在你来别人这边抱怨之前,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那就别浪费时间,直接说你的办法吧。”

“喂,你也不是笨蛋,就不能自己动点脑吗?我又不是专门想主意的……”

“就因为我不是笨蛋,所以才懂得把精力集中在我擅长的方面,把该给专家处理的事,交给你啊。”

凤香道:“有什么主意你就直接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也直说,我能做的就马上做了,别浪费时间,我还想多留点时间在工作上,有几个改组的部件还要焊接……”

“……我看你的气色,这几天晚上都没好好睡吧?你该不会又白天晚上通宵开工吧?你明显有使用提神药物的现象,现在又不是那种紧急时刻,不用太拼命,搞坏身体,你别做危险的事啊!”

“少来,这几天我们虽然好像闲了点,但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暴露行踪,而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如果在那之前,我们还没有准备妥当,那时想拼命赶工都没机会了。”

凤香正色道:“你的提案,我研究过可能性了,想要大量量产,以现有的技术与资源,绝无可能!但如果进行规格化,把功能削减,少量制造,弄个十架八架,技术上是可行的……”

“哦?”东方恋雪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凤香那台机甲的战力委实不可小看,哪怕战力锐减一半,如果能造个十架八架,也很可观了,“如果有这样的好事,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几天里,我探过亢龙谷地了,那边……”

“等等?你不是说你这几天都在附近活动,只是在巩固境界,让身体适应力量吗?什么时候去探过亢龙谷地的?”

“呃,你知道的……实战是最好的修练,这叫一兼两顾,摸蛤兼洗裤,我反正都要修练,就趁机靠近亢龙河谷,去看看敌人的虚实,两边不耽误。”

东方恋雪猛打哈哈,笑着想把事情混过去,凤香不多说什么,心里有些不忍,这家伙嘴里劝着别干危险的事,结果他自己总把最危险的事情抢着去干,偷偷做完了才回来说,这份责任感与心意……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嗯,我简单解释一下,根据这几天探查的结果,河谷里头的状况,从外头看不见,有某种结界在屏障,除非有适合的设备,或是能够侵入,否则是无法确认的,不过看那边的卫兵几天换班,我估计里头的狮族守兵,大概是一千五到一千六百四十左右,里头高手的数目……只怕没有,考虑到狮族的现况,这结论不算太奇怪。”

“高手没有?你……确定吗?虽然武者之间有气机感应,但人家在谷内,你在谷外,隔得那么远,确定真能感应清楚?”

“八九不离十吧,狮族已非昔日,精英战力数年前尽数折损,不是那么快就能补得上的,要是他们真能弄出一堆高阶战力,那就只有两条路,不是一早便勾结契拉东赞,就是一早被契拉东赞给灭了……”

东方恋雪道:“一千几百人不是问题,如果都只是这种素质,再多一倍我也能潜入进去,问题是在那些岗哨,布置得很高明,还搭配一些很高级的装备,不是现在的东西,应该是遮日那王时期的遗产,除了这些……里头还有一种结界,我没看过,历史好像很久,比遮日那王时期更久得多,可以往前追个几百年,估计是颜龙一族祖辈的东西。”

“哦?”凤香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拿点骨董回去帝国交差?如果这里真成了废墟,一无所有,那你不就白来一趟?现在发现有结界,那就代表河谷中有必须守护的东西,所以颜龙一族才会在南迁时,另外留下结界封锁,这对你该是好消息啊。”

“我没说不好啊,只是……这个结界显然已经被破除,狮族破解了封印,进驻里头,反过来利用它看门,我没把握能够潜入进去,估计一靠近,就会被结界给挡住,然后就是大票人马围上来杀了。”

东方恋雪皱眉道:“可惜宋体仁那小子不在,这种事情他才是专家,对付上千兽兵他不行,可各种结界他绝对有办法,如果他在这里,多半就有能耐在结界上开洞,让我无声无息地进去……啧,用得上的时候,偏偏不在,不晓得是不是又溜去哪里挖坟了?”

从事实来说,东方恋雪的这个猜测非常准确,但凤香只是摇头,“别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啊,体仁是炼丹师,什么盗墓掘坟的事,没凭没据的,你千万别乱说呀!”

“哈,我乱说?是你不了解人心,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而已。”东方恋雪诡异一笑,“趁着人不在,说点大实话,汪卫国、宋体仁这两个道门高徒,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后头的水……可深着呢!”

第八章 不公为私.道在彼岸

东方恋雪的话,让凤香大吃一惊,她怎么都想不到,东方恋雪会在这时抛出如此猛料,而从同命戒指上所传回的心绪波动证明,东方恋雪并不是在撒谎或说笑。

“你……说真的?”凤香一下也结结巴巴,“如果他们两个有问题,你怎么一开始不说?你可以先警示我们啊。”

“嘿,别太看得起人了,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智者或谋略家,很多事我只是觉得奇怪,从怀疑到肯定,需要长久的观察与搜证。”东方恋雪道:“你就想像一个情况吧,先不代表任何人……一个名门世家的继承人、贵公子,放着荣华富贵不要,热血跑到北方蛮地从军,这合理吗?”

“这……有什么不合理?人家爱国啊,你别总用小人心度君子腹。”

“嗯,或许吧,爱国也是种高贵情,但他从军也就算了,投身军伍之后,碰到一个武功比他强,出身背景、人脉、管理能力都还远不及他的平民小子,他没有任何妒恨,没有使绊子,没有嘲讽,直接甘居副手,甚至是当小弟,一心一意辅佐那个平民小子当老大,齐心合力,救国救民……无比阳光灿烂!正能量!人间自有真情在!这么美好的事……合理吗?”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他人格高尚,不争名利……不是每个世家公子都骄奢蛮横,目中无人的……”

凤香倒不是刻意和东方恋雪抬杠,只是觉得兹事体大,不能随便推测就算,这才试图找出一些相反的可能,但说到后头,她也觉得自己的说法牵强了。

“唔,好吧,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你说的那些也说得通,但汪卫国一个人甘居小弟,他那些师兄弟没意见也就算了,还全都跟着他一起当小弟?巴吐城重新整军的过程中,那些太乙真宗子弟,起到了骨干作用,若没有他们,这支新军难成,可他们没抱怨过,也没来争权夺利、扯后腿……这像是太乙门人的作风?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能够那么意见统一,汪卫国一句话,他们就没二话?汪卫国有那么重的分量?”

“你是说……他们是奉命来的?来北地这边执行某种任务?”凤香惊讶道:“是谁下的命令?太乙真宗里的谁吗?”

“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查起来很花钱,我可没那么多钱,所以我制造了个机会,说人力不够,让他想办法拉更多的师兄弟来从军。”

“他很快就答应啦。”

“这种事情,是那么快就可以答应的吗?”东方恋雪笑道:“来北地从军,又不是来郊游,更别说我们正处于劣势,到这边可能马上就没命了,汪卫国就算人缘再好,有好成这样?振臂一呼,半毛不花,就有大批太乙真宗子弟响应,万里迢迢跑来卖命?”

凤香无言以对,现在连她都觉得,整件事情看起来不妥,汪卫国于情于理,似不该有那么强的号召力,“如果这是太乙真宗幕后策划,目的又是什么?”

“扩展势力啊,帝国可能已经不思进取,但你以为其他的人类势力,就没想要染指非人者的世界?他们的手段可比帝国要多,以太乙真宗来讲,他们只要把影响力拓展到北地就好,又不用占领,包袱小多了……类似的事,不只太乙真宗,慈航静殿与圣莲教都想干,不过谁也没真正干成,据我所知,太乙真宗一直有在北地的军系做投资……”

“投资?什么意思?”

“太乙真宗与帝国军方本就关系密切,以前每次帝国派部队去北地打兽人,太乙真宗都会尽量弄几个他们的人进去……输了就挂了,如果赢了,他们就可以趁着占领的机会,在北地拓展、深植势力,这一回……就是太乙真宗的又一次投资。”

东方恋雪笑道:“我为了招商,也很卖力喔,不但要一直打胜仗,让加入的人一直有军功捞,后头官位能扶摇直上,还不断扔好处出来,在我们的新军之中,人人有上乘武功练,有不伤身体的新药吃,还有新式武器可以用,只要太乙真宗有人加入,将来的好处多多……我管汪卫国要人,他一口答应,我要汪卫国拿出功法来,他立刻拒绝,还跳起来和我变脸,这代表太乙真宗给他的授权,只出人,不出功法。”

“为什么啊?不都是投资吗?投资还不拿点东西出来?”

“太乙真宗家大业大,死几千个弟子算什么?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再多死几倍他们也扛得起,可拿出功法,事涉太乙真宗根本,他们才不会愿意,一个不小心,投资失败,功法外传的事情可能变成把柄,造成主事者垮台。”

“不是吧?太乙真宗的功法有那么宝贵吗?虽然不是满大街都买得到,可只要到地下市场,出得起钱,买几箩筐都不是问题啊!”

“哈,说得好,你若有机会上龙池,面见太乙真宗掌教赤城子,千万记得问他这一句,看看他脸色如何?又会怎么答你?”

东方恋雪摇头道:“大门派把脸面看得比甚么都重,功法外流的事,就算全天下人尽皆知,他们自己也知,当面仍要装得没那么回事,再说,有些外流的功法,根本是他们自己卖出去的,是重要商品,倘若拿来北地给士兵修练,那以后还要不要卖?商品大贬值,这代价很大的……若我估计得不错,最终汪卫国为了表示全力支持,还是会拿出一些功法来,甚至是一流货色,不过……不会是太乙真宗,全是别派的,如果坏心一点,搞不好还是以慈航静殿的功法为主……”

凤香登时无语,大门派之间的斗争,说丑陋还真是丑陋,自己不愿拿出来,就拿其他门派的出来,如此慷他人之慨,也只有大门派做得出来……

“这回……我想看看汪卫国能拉多少人过来,如果数目过两千的话,那我敢保证,主持这次投资计画的,必是掌教赤城子,还恐怕得到一堆教御的表决通过,这么有力的支持,后头就能和投资方谈条件,画个大饼给他们看,套取他们更多的投入……”

东方恋雪笑道:“最终目标是大家双赢,一起发财,不过如果有什么闪失,那么……就算投资方血本无归,我也要捞饱!”

看这表情,凤香更加无语,因为说起来,整个投资案与投资团队,都是由东方恋雪一手打造,一步步抛出诱饵、画出大饼,从大比时期开始,不断拉来投资与赞助,至于整个投资案最后是什么结果?会否变成巨大诈骗案?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那……如果卫国的背后是太乙真宗,小宋的背后又有什么问题?”凤香忍不住问道:“丹鼎仙宗是太乙旁枝,势力不大,难道也想来北地插一脚?还是你要说,他背后也是太乙真宗指使?”

“唔,这个还真不太好说,那小子背后的问题可能更大……不过,还没十拿九稳之前,先不好说。”东方恋雪笑了一笑,“假设可以大胆,求证就务必小心,不能冤枉好人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戴着这鬼戒指,我才不会和你说这些咧。”

“……那……后头你打算怎么办?”

“远的不说,先过眼前这一关,我已经想过了,老办法,声东击西。”东方恋雪道:“一个人先闹出些动,另一个人趁机潜入进去……”

“但……就算有人在前头闹出动静,结界也还是存在,另一个人要怎么潜入?碰上去还是会被发现啊,而且……你是要我去潜入?还是要我去声东击西?两个我好像都不太……”

“哈,你就不会变通一下吗?声东击西由你来负责,但你不必亲自出马啊,堂堂高阶炼金术师,难道放些傀儡出来都不行吗?结界被碰到,会发动警报,这是闪不掉的,可如果一次大堆东西闯关,警报响了又响,有没有结界就没差。”

“才怪咧!你是在唬外行人吗?如果那结界只是侦测用,这计策是可以行得通,但普天下的防御结界那么多,如果这个不只是侦测,还带有电网、火焰或是诅咒的特性,你一沾上就变成焦炭了!”

凤香强力反对,不过东方恋雪却指出,这个结界只怕笼罩了整座亢龙河谷,这类广域型的结界,通常不具有反击性,否则稍微一被触动,十方皆杀,波及太广,将是一场伤敌更伤己的惨剧。

被这么一说,凤香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愿意设法配合,而她所能做的,就是照东方恋雪的建议,尽快做出十多具傀儡机偶,虽然动作呆板,不太灵活,可移动速度飞快,拿去闯关、吸引别人视线,相信已经足够了。

“制作机偶,大概要一晚的时间,你明天再想办法玩潜入吧。”

“没有问题。”

为了闯入亢龙河谷,东方恋雪与凤香分头作着准备,就东方恋雪看来,亢龙河谷的情况只怕没有那么简单,狮族兵员已所剩无多,还调出那么多的人手,把守这座河谷,摆出一副防守重地的模样,恐怕真的已经把这里建成军事重地了。

(狮族当初派那个蠢将军,护送装有改造药剂的箱子是要去哪里?他们说是往西走,难道……就是来这里的?遮日那王留了多少东西在这?)

凤凰不落无宝地,河谷内有宝的这个可能,着实让东方恋雪感到振奋,决定冒着危险进去一探,虽然风险是高了些,但趁着没有任何友方在身边时,独自去探,有什么好处也才容易独占……

晚上与凤香用餐碰面,餐点是烤野兔,负责把兔子剖肚去内脏,串起烘烤的人固是东方恋雪,可猎来兔子的人却是凤香。哪怕武功不好,可她从小生长在白银谷,打猎、烤野味、野外谋生的本事,肯定有自己的一套,特别是设陷阱的能耐,别说猎兔子,就是猎鹿都不成问题。

用餐时,照例是说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东方恋雪又提起“招商”、“拉赞助”的计画,预备在多少时间之内,让自己手上这个小团队变强……

诸如此类的话,听在别人耳中,会觉得不伦不类,凤香倒是已经听得多了,不以为怪,只是听得久了,渐渐生出一丝不解。

“你怎么了?表情那么奇怪,有什么不妥吗?”

“我只是在想……每个企划案都有个最终目的,或是为了赚钱,或是为了捞到什么好处……”

“我这也是啊,层层计画吸金,我也不是拿去享受,而是投资在适当的地方,理想状态下,所有参与的投资人都能受惠,大家一起功成名就,如果不幸碰到经济不景气,最起码……以我为中心的自己人,都能捞到东西,荣华富贵不在话下,这些好处……很好了。”

“我知道这个年纪的人,大家都在想办法出人头地,都在拼自己的功名,你的这些打算,原也无可厚非,但……”凤香皱眉道:“我不会说,就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别人的终极目标,确实是求荣华富贵,公侯将相,那也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说白一点,拼搏是为了享受,可在你这边,你偷蒙拐骗,用尽各种手段追求实力、追求到的富贵,好像……好像只是你的一块跳板,你并不是真的想追求这些,功名、富贵应该只是你用来强化自身的工具,可你到底要用这工具来做什么,我不晓得……”

“你不是有同命戒指吗?可以问戒指啊。”

“是我对你的了解不够吧,太虚无缥缈的东西,问了也问不出来……你别笑得那么诡异,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同命戒指的读心测谎,等同是非题,我只能读出是与不是,如果我本身连选项也提不出,没有得问,当然就得不到答案。”

凤香道:“说说吧,我不想再继续猜来猜去,你这人天马行空一样,猜你心思太难,就算你直接说,我都还要想半天才懂,更别说猜了……你说吧。”

“这个……不是我刻意隐藏或怎样,我以前说过的啊。”

“说过?哪句?”

“………天下太平。”

“喔,这句啊……”

凤香愣了一下,看东方恋雪没有改变话的意思,这才明白过来,“不是吧?你、你认真的啊?这种三岁小孩的愿望……不,都什么时代了,现在连三岁小孩都没有这种想法了,你……我说你怎么会……”

“哦?希望天下太平,这个世界没有战争,这种事情会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会想要为了天下太平而奋斗的人,都是一些理想家,甚至是满脑子不现实想法的那种,你这个人超实际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凤香的脑子一团乱,正想要再说,忽然,一股精神波动,透过同命戒指,直直传了过来,透入自己的胸口。

这股精神波动,并不澎湃汹涌,也不激烈,却异常稳固,仿佛一座万古巨岩,静静地屹立着,经千年万载风化,分毫无损……不用刻意彰显强调,却足以让所有人都明白,时间过得再久……它,仍会在这里……

无可言喻的坚定感,代表着东方恋雪的意志,这还是第一次,凤香如此清楚地感受到东方恋雪的心情,她不明白这种异样的情感如何形成,只能肯定,东方恋雪不是在说笑,这份坚持已经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虽然还不至于谁挡就杀谁,可也绝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呢?”

凤香不能不这么问,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远比其他人,更了解东方恋雪,至少比陆云耕、胡燕徒这两个兄弟要更了解他,但有时候,自己又觉得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他好像没有什么背景,就一个混江湖的小虾米,可真遇到什么事,他活动起来的能量又大得异常,背后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洞,里头有着无数的秘密,那种机密深藏的程度,已经不是单纯“隶属于某个大组织”能解释,而今他又说出要令天下和平,没有战争……凤香真的被搞得昏头,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很多以天下太平为己任的贤者,都是心系万民的仁者,他们不忍百姓受苦,所以致力天下太平,想让每个人安居乐业……你哪是这种人啊?如果有必要,你什么人都可以推去牺牲的,哪会在乎万民死活?”

“你这话说得才奇怪,谁说致力天下太平,就一定得要博爱万民?”东方恋雪冷笑道:“告诉你,真想要完成天下太平的目标,就得要由我这样的人来,什么仁者、贤者都只会坏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

“你这是什么歪理?”

“歪理?难道你所谓的那些正道,什么仁者贤者,他们曾经做到过吗?”

东方恋雪难得表现出这么明显的轻蔑,“什么叫天下万民?这些人就和武林正义人士一样,是永远死不完,又从来靠不住的东西,你为天下万民办事,随时会被他们出卖,反捅一刀,如果你的理想是替这些人办事,办到一半,他们为了短暂的私利,对你说事情不用办了,他们觉得这样也很好,那你该怎么办?事情还要不要做下去?为了这些傻鸟而作,又被这些傻鸟叫停,劳碌奔波大半生,只是一场笑话吗?”

“……这、这个……我没想过……”

“我无论做什么事,都只向自己负责,是我自己想要做的,我会努力做完它,不为了什么天下万民……”

东方恋雪缓缓说着,好像没什么特别,但凤香从戒指上所感受到的精神波动,证明他正在抑制本身的情绪,要不然,刚才那句话本来该是用吼出来的……

“你说的话,我稍微理解一些了,但……如果你不是为了万民苍生,天下太平关你什么事啊?以你的本事,如果只是追求成为人上人,或是将来独霸一方,万人之上,这些都不是不可能的,可你偏偏……为什么选这种根本不适合你的目标啊?”

凤香仍是不解,但心里却又有某处感到欢喜,因为感受着东方恋雪的坚持,知道他在这件事上的无比认真,便能得到确认,他真的把自己想法拿出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他总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深藏,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不让人接触到他的真心,像现在这样的机会,十年都不晓得有没有一次?

“很久以前,有个人说,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想要天下太平,但年纪大了,就没有人会坚持,因为小时候的愿望,长大了都会变成戏言、童语童言,那时候我就说,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哪怕百万、百亿中才有一个特殊的,我也会当那个特别坚持的!”

东方恋雪苦笑道:“更久以前,还有个人……啊就我老爸啦,他斩钉截铁对我说,人间的本质就是浑沌、混乱,乱才是人性,太平治世只是理想化的美好东西,连一秒都不可能存在,我们的存在意义也就是为此……我立刻就反呛他,天下太平是真的存在,不只一秒,还会存在很久!”

“……就因为这种理由?”

“干大事,就一定要什么冠冕堂皇的伟大理由?还是说,我母亲临死前的遗命?或者某个雪夜里,有个发烧的瞎眼病童紧握着我手,在死前重讬我改变这世界……这样的理由比较让你有共鸣?”

东方恋雪道:“以前,有位伟大的登山家,他征服了许多座高不可攀的险峰,爬过许许多多的高山,也因此得到了荣耀与好处,但当人家问他,为什么要爬这些山?他的理由就很简单……因为山在那里,我就想爬过去……你该不会以为他在说假话吧?”

自然不会!

从那个回答里,凤香感受到某种境界,就像练武之人对武道巅峰的追求一样,那位登山家也是以他的方法,在追求他的“道”,因为“道”在那里,所以就要去穷究“它”,破解“它”,征服“它”,东方恋雪的觉悟如果也有这高度,那就很了不起了,只是……

“……做得到吗?哪怕是仁光皇帝在这里,有这样的宏愿,恐怕……”

感觉上,心愿越大,要完成的难度就越高,更别说是这种牵涉到普世众生的宏愿,如果生在好一点的年代,还相对容易些,可眼下这种情况……帝党、后党冲突激烈,政局混乱,想要追求天下太平,得要先助皇帝收回皇权,再推行改革,这之间不晓得要经历多少辛苦、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就算仁光帝那样的天纵奇才,都未必能做到,更何况东方恋雪目前还什么也不是……

不过,话到嘴边,想起了东方恋雪身后,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凤香又不敢这么笃定了……

相较于她,东方恋雪的想法就简单得多。

“没有什么高不可攀的,只要想做、肯做,它就在你眼前而已……”

东方恋雪道:“事在人为,我相信我终能做到,而我已经开始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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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会交心,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凤香这边,由于听到的东西太过梦幻,至今仍觉得如置身五里雾中,听着的像是一场梦;东方恋雪这一边,则多少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有够失败。

(真实心意不能随便表露出来,让人看穿真心,只会让自己处于弱势、暴露弱点,所以本门的惯性作法,心事不能出口,如果为了减压而说,说完就要杀人灭口,这点上我有够失败,总挑一些不能灭口的对象来说,这次是这样,上次对雪歌也这样……啧!这习惯不改,早晚我会死在女人手上。)

东方恋雪对本身的状况相当不满,不过说要改变,一时间也茫无头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怎样的杰出人物,都难以避免的问题,自己也没法例外。

(还是先不想这些,专心去打怪捡宝吧,如果不趁现在多累积点资本,后头我们推王稳灭团的……)

一晚的时间,足够凤香把道具准备好,她为东方恋雪准备了十多个半人高的大铁球,看来份量挺沉。

“合金外壳,里头装着全自动机偶,铁球沿山滚落下去,你拿控器引导方向,可以控它们撞向你指引的地方,足够触发结界,机偶和合金铁球的重量加冲速,兽兵想挡住它们,不是那么容易的。”

凤香道:“……即使那不是探测型,是广域型防卫结界,你也来得及控它们试探出来,然后,保护好你自己。”

尽管先前东方恋雪研判,这顶多是个侦测结界,凤香还是小心为上,采取了这样的设计,这确实挺贴心的,东方恋雪称了声谢,便控着十多具机偶出发,来到一处高地后,控十多颗合金铁球滚了下去。

铁球滚动的声势极大,一路辗过树木土石,造成烟尘漫天,后头更令整片山坡滑落下来,声势极大,直冲亢龙河谷的北面出口,把守那边的兽兵,骤见到这样一幕骇人景象,一时间也全部愣住,虽然兽人号称力大无穷,却也不可能凭血肉之躯的力量,硬挡山崩……至少看门的这些兽兵不行。

崩落的山石,夹带烟尘,一下弥漫整个出口,东方恋雪控铁球机偶,从那里头滚了进去,凡是阻挡在前头的兽兵,全都给铁球砸倒,东方恋雪利用烟尘掩身,高速移动,正要用铁球去冲击结界,但一道奇异的波动,却在此时由结界内迅速扫了出去,瞬间传遍整座亢龙谷地。

东方恋雪打算用声东击西的策略混进来,原本就是要用机偶来触发结界,自己鱼目混珠,趁机进去,所以结界警报被触发,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计画的一部分,但眼下那些铁球还没滚到结界上,机偶也还没从铁球内出来,结界警报却先行响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搞什么鬼?这结界有那么灵敏?东西还没滚到,警报就先发动了?是有什么暗线?还是有其他人碰到了结界?)

东方恋雪正觉得诧异,漫天烟尘之中,无形杀气涌动,一道攻击近乎无迹可寻,闪电袭来,东方恋雪险险避过,惊愕于敌人竟能看穿自己的遁身法,在烟尘中找出自己的实际位置来,这份能耐可不简单……

敌袭连接而来,东方恋雪不明敌人真面目,不愿贸然接招,怕一下给缠住,当下只想拉开距离,却一直被潮水般不断涌来的敌袭给封住退路,要不是因为身手了得,早就连中十七八剑了。

(兽族之中竟有这样的剑手?咦?这种乱七八糟的随性剑路,怎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东方恋雪疑惑心起,一下后窜,拉远距离,看清了敌人,一愣之后,登时骂道:“雅德维嘉!你没事来这里添什么乱啊?”

篇后小剧场:

经过陆云耕的五岳峰掌大放送…

一个月后。

帝都地下拍卖会…

“五岳峰掌秘笈孤本,底价十万金币。”

两个月后。

帝都书局…

“五岳峰掌秘笈精装本预购中!限量一千本,售价一百金币。”

三个月后。

巷尾书店…

“老板,给我一本雪恋方东的新作‘午夜疯涨’。”

“‘午夜疯涨’前两天就卖完,要后天才补得到货,小兄弟要不要换本天傲龙的‘五岳峰掌’?”

“老板你耍我啊?我买‘午夜疯涨’是今晚要和女友钻研生命意义的,你给我这什么‘五岳峰掌’是要我去公园作健康吗?”

“小兄弟你这就不对了,‘五岳峰掌’是圣莲玄家…”

“屁啦!这种烂大街的货色会有这么大来头?现在连公园阿伯、幼稚园小鬼都人手一本了,还有谁会要?我劝你赶快把这堆垃圾拿去做资源回收,别再堆着占位置了。”

紫禁龙宫…

“干!东方小子难得发善心送了条财路过来,被这些无良商人一搞就没了!朕要杀尽天下盗版商!”

圣莲总坛…

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 分久必合.握手言欢

虽然说是潜入,但东方恋雪不是没想过,遇到高手、发生战斗的可能性,反倒是出现援兵这点,不在预料之内,毕竟那么多天过去,压根没看到半个人来会合,现在也不可能忽然冒个援兵出来。

只是,意外这种东西,从来就是层出不穷,不但在潜入过程中,碰到了意外的人,还动起手来,认出身分之后,更连对方到底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

“雅德维嘉!你没事来这里添什么乱啊?”

“添乱?放狗臭屁,这地方是你家的?还是你包下的?你来这里就行,我来就是添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也要闯关,有我们自己的计画,对我们来说,你小子才是来添乱的!”

雅德维嘉仍是女童外貌,风声未出鞘,指着东方恋雪跳脚骂人的娇俏模样,看来十分动人,但东方恋雪却为她话中的某个字眼给吸引住。

“你们?”

复数的意思,就不是单枪匹马,再往结界那边看一眼,东方恋雪发现那边尘沙滚滚,闹出好大的动静,在那边动手的人,显然也是个横冲直撞的家伙……

“老胡?我明白了,你因为关心徒弟……不,多少还想补偿他一点,因为在华尔森林之中,你倒戈相向,出卖了自己的徒弟,想要补偿,这才追来北地……你恐怕跟着我们好久了吧?”

东方恋雪道:“有你在,老胡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想应该也不只你们两个,那一战中老胡是和眠日首座同行,而眠日……是了,他紧盯着眠茶,连眠茶大和尚也和你们一道?啧,你们这边重伤患不少啊。”

这是合理的推测,也是试探,主要的关键在于眠茶,当时眠茶独留断后,一个人挡住雪科夫与兽族的追击,尽管眠茶实力深不见底,但对上雪科夫,估计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虽说加上眠日、胡燕徒,尚可一斗,不过若再碰上重生的契拉东赞,两强联手,估计他们三人能逃生就算运气好了,轻重伤是合理的结果,否则以他们三人的实力,若不负伤,早就可以杀出重围,怎会拖至此时方来?

而光看雅德维嘉气呼呼的表情,东方恋雪就知自己没猜错,至于她所谓的计画……

“眠茶、眠日两位,恐怕还不好投入战斗吧?至于你和老胡……得了吧,你们两个直线条的脑子,哪可能会生出计画这种高水平东西?还不就是像强盗一样直闯进来,见谁就杀谁,踏平一切阻挡你们的事物……我要早知道你们这么蛮干,也不用准备半天,直接拿包瓜子跟在你们后头,边走边嗑就行了。”

这个判断也切中事实,只不过,东方恋雪察觉到有些不妥,因为不知用什么方法直接进到里头,还触发了结界警报的胡燕徒,那边战得虽然激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散发着迫人的刀气。

手执兽王刀的胡燕徒,绝对是兽族的大克星,单人闯阵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如果没有兽王刀,占不了属性上的便宜,那就很难说了,特别是……胡燕徒怎么会忽然弃刀不用?这问题隐藏的可能性,深想一层就让人感觉不妙了。

“老胡怎么了?用刀过度,走火入魔了?这也太快了吧!”

“我说你小子也真行啊,从头到尾我一句话没开口,你就劈哩啪啦说个不停,嘴碎也就算了,还全部说对,那你要别人怎么活?话都给你一个人说就好了嘛!”

雅德维嘉的表情看来很火,东方恋雪还真不敢与她瞎缠,万一玩出祸来,她忘掉本来身上的任务,没去支援胡燕徒,那就很糟糕了。

“别在这边鬼扯,再拖下去,老胡给人分尸,你后悔都来不及了,快跟我去救人吧。”

“慢着!”

雅德维嘉横剑一拦,把东方恋雪给截下,“刚好我有事情要问你,你小子没交代清楚,别想给我跑。”

“什么事情等一下再交代,先顾老胡,他一个人又没有刀,独自在那边,可能非常危险。”

“急什么?我正有心要好好考验一下他咧,一个大男人,没了刀就给人宰掉,那活着也没用了!去死算了!”雅德维嘉道:“你还是来交代一下,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北地有好几个西门朱玉在到处跑?”

“什么?”

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把东方恋雪也弄得愣了,他想过这十几天里,外界可能的变化,但里头却绝不包括这一个,这下连他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想把事情先弄清楚。

“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咧!你到底是怎么弄的?弄到那个陆云耕跟着一个西门朱玉,跑到香烟之丘去乱闯,见谁踩谁,又弄到一个西门朱玉在黄金平原吃香喝辣,那票蠢侏儒就差没抬着他办庆典了。”雅德维嘉斜睨着东方恋雪,道:“我看你也可以不用遮遮掩掩,直接用西门朱玉的身分活动得了,反正有两个假货在外头行动,就算你说自己是西门,也没人相信你是真的,正合你小子神神鬼鬼的变态嗜好。”

“开什么玩笑?雪舞……不,契拉东赞那癫婆想杀我耶,如果让她认出我,肯定倾全力追杀我,那时就很难办了。”

“怕啥?反正以你的能耐,最怕风平浪静,不怕惊涛骇浪,如果她发动全军追杀你,你肯定到处逃窜,把祸水引向各处,别说北地各族,就连帝国也要遭殃啊!”雅德维嘉道:“别瞎扯,那两个假货你别说都跟你无关啊,你诡计多端,这事肯定有你在背后弄鬼。”

“好吧,我承认侏儒那边和我有些关系,可我只给他们信物,让他们带话过去购粮,不信你可以直接问眠茶,至于他们怎么会冒称西门,我也不清楚……稍微猜得到一点,不太肯定。”

东方恋雪道:“矮人那边的状况,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你想必也明白,当年是我挖坑给矮人跳,三少那矮鬼被我推上位,不但不感谢我,还想找我算帐,要不是以为我死了,搞不好他还背后放诅咒……矮人的巫术不好惹,你说我又怎么会跑矮人那边去自投罗网?”

“那也有几分道理……”

雅德维嘉点了点头,东方恋雪看她的神态,忽然想起当日雅德维嘉追着天妖而去,关于天妖的下落,她可以说是知情人,或许能提供点消息。

不过,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远方结界处忽然轰然炸响,不知胡燕徒在那边干了什么,居然造成连串,这下雅德维嘉也待不住了,立即朝那边飞窜而去。

“都是你!拖着我没去那边支援,要是我那笨徒弟出了什么事,回来我就剐了你!”

匆匆扔下这一句,雅德维嘉就跑到不见踪影,东方恋雪连一句冤枉都不及喊,只有跟着赶过去。

胡燕徒那边,没有刀的他,仍旧勇不可当,不知从哪里拔了一棵常人双臂合抱粗的大树当兵器,舞着树干,连枝带叶,在那边一个人敌住十多名兽人,狮族兽兵号称力大,碰上胡燕徒却相形见绌,明明是以众凌寡,却给胡燕徒舞动大树,逼得没法近身。

原本应该是雅德维嘉与胡燕徒一起闯入,但雅德维嘉私自跑开,只剩胡燕徒一个,自保虽有余,要前进却不易,这时十多颗大铁球忽然滚至,份量极沉,不光是兽人被闹得手忙脚乱,连胡燕徒都差点被大铁球碾着,而这些大铁球滚到结界边缘后,纷纷停下、打开,化成一具又一具的机偶。

仓促弄出来的作品,想指望他们拿出重火力武器,狂轰扫射,这显然不现实,但凤香还是给了这些机偶一定程度的战斗力,让它们能尽可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声势还要大……几个要求的平衡点,自爆就成了最佳选择。

机偶连串炸开,都在结界的边线上,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兽人们给这一连串轰得前仰后翻,胡燕徒都被波及,连忙舞着树干,挡住热浪风暴,最后抛下炽烈燃烧的树干,自己朝着外头跑。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鬼东西?”

胡燕徒被浓烟弄得够呛,咳了两声,忽然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朝这边飙来,“师父,你哪去了?说了要一起闯关,你不声不响就不见了,我一个……呃!东方?你来干啥?”

话没说完,就被急电般飙来的雅德维嘉,一记剑柄敲在脑门上,“鬼叫什么?你三岁小孩吗?一下子没见到大人就鬼吼鬼叫?长那么大个子,居然这么没用?让你自己独战一下又怎么了?”

每说一句,剑柄就敲头一次,由于每次雅德维嘉都是跳起来,居高临下敲击,砸得甚是疼痛,就是胡燕徒也禁受不起,连忙退到一边,朝东方恋雪看了两眼,还不及问话,东方恋雪已道:“不用问了吧?有你这位小师父掺和在里头,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的?本来我是打算自己潜入的,刚好遇到了你们,就是这样。”

三人面对面交谈,话没说上几句,周围已经给包围了,那个警报响遍整座河谷,也惊动了这里所有的兽人,一下蜂涌而出,将这三名入侵者团团包围。

“啧,数目挺多的,不晓得里头有几个能打的?”

雅德维嘉舔了舔嘴唇,那种眼中放光的模样,像是见到了猎物的恶狼,东方恋雪和胡燕徒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不想看这丢人的一幕,普天之下,实力强到雅德维嘉这个层次的,固然少之又少,但也还是找得到的。可拥有不弱于天阶的战力,却仍能从欺负弱小中获得乐趣,这么没品的高手,天底下就真是只此一人了。

东方恋雪本来是打着悄悄潜入的主意,如果被发现,就是先保身逃命,更别说还有个失刀的胡燕徒在侧,逃跑路上的纯累赘,想跑实在不容易,但横竖有个雅德维嘉在场,只要她别发起神经,又倒戈相向,这些兽人基本上没威胁性的。

“喂!癫婆,有什么吓人的打算,千万提早说一声啊,起码我和你徒弟来得及先跑路,你要寻开心,拿敌人开刀就够了,千万别整到我们身上。”

“啰嗦什么?一会儿动手起来,你们两个躲到后面去,别碍手碍脚的,否则被我当敌人一起扁了,那就别怪我啦!”

雅德维嘉难得表现出想要战斗的,东方恋雪自然不会阻拦,拉着胡燕徒后退两步,这时包围过来的兽人,已经超过四百,堪称人强马壮,更把三个人类层层包围住,理应占尽上风,却也不知为什么,那个一面搓着手,一面吃吃傻笑着望向他们,好像还快要流口水的小女孩,让他们的野兽直觉极度不安,像看到什么极危险的事物,心下已自怯了,更有部分兽人预备发动狂化。

“住手!”

眼看双方冲突在即,一声暴喝,打断了这将要爆发的冲突,跟着,一个狮头兽人匆匆朝这边过来,所有的狮族兽人纷纷让道,让他与他身后的武卫通过,就这么进入包围圈,来到三人面前,正是现今的狮族之主,那日吐番。

“是你?”

别人可能认不出这位狮族之主,胡燕徒却是才与他碰过面不久,一眼就认了出来,而那日吐番见到三人,表情眼神也没有分毫敌意,还像是相当欣慰一样,向三人问好。

“你们怎么会来的?一路上应该很不容易吧?雨林基本上已经全是那些妖怪的天地了,这是兽族前所未有的浩劫,我还以为你们全完了,你们能平安撤出来,真是太好了,这是连天都还给我们一线生机啊。”

那日吐番表现得十足亲热,就像看到自己的同胞、亲友脱险一样,喜形于色,这反倒让还不好界定双方敌友关系的胡燕徒一下愣了,想了几秒,这才怒道:“你这家伙!本来说好要当和平中间人,促进兽族大联盟的,结果事到临头,你居然扔下我们,临阵脱逃!”

一见面就揭露丑事,胡燕徒半点也不给狮王面子,指责他背信弃义,这在兽族中是很大的罪名,那日吐番脸现尴尬之色,但也不直接解释,而是问了一句,“眠茶将军何在?”

闯阵的人就这三个,东方恋雪估计,眠茶和眠日应是身上有伤,像凤香那样躲在附近山上某处,没有跟过来,但听那日吐番这一问,他忽然觉得,说不定不是这样,也有可能眠茶等人玩起了瞒天过海的战术,如果真是如此,那……

“眠茶在此!”

一声大喝,犹如虎啸,震动全场,只见一道七彩佛焰,划破虚空,两个人从里头先后出来,当先一人虬髯袒胸,虎皮披风飘扬,正是眠茶,而手执象牙戒刀的眠日,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见到这两人,东方恋雪就知自己推测无错,两大高手都身上带伤,还都伤得不轻,眠茶一条手臂缠满绷带,整个大了一号,里头似乎还在渗血,这样也罢了,最糟糕是绷带的缝隙间,隐隐透出凶煞戾气,这可麻烦得很,因为眠日、眠茶都身负奇术,琉璃宝焰、拈花神通,对消除煞气都有神效,连他们两人都搞不定,就证明这股煞气的厉害。

(什么煞气这么厉害?连拈花神通都消不掉?难道是契拉东赞的诅咒?唔,老胡的刀如果出事,是谁替他摆平的?眠茶?那就难怪煞气驱不掉了,兽王刀的千古怨念,哪有这么容易能消?眠茶的这条手臂,一段时间内可以说是废了!)

东方恋雪几眼便判断出状况,再瞥向眠日,发现他看来好像没有外伤,可眉心隐隐可见一道黑气,是身受严重内伤的现象。琉璃宝焰在疗伤上很有一手,会令这位高僧难解的内伤,估计是雪科夫亲自出手,别看他宝焰琉璃斩断开虚空,穿梭来去,非常神妙,其实根本就不能战斗,纯粹站着做做样子。

两人之所以敢现身出来,最大的依恃,还是因为有雅德维嘉在场,不过,看那日吐番的表情,恐怕眠茶一早就已料定,双方不会发生战斗……

“眠茶大师!幸好你平安无事,只要你还在,我们就未算绝望。”

那日吐番朝眠茶迎了上去,同时也让狮兵解除包围,表明双方是友非敌,在这种节骨眼上,更是应该尽弃前嫌,同仇敌忾。

“大师,你们暂且宽心,我可以担保,只要在这座河谷,那些僵尸就算把外头重重包围,一时三刻也拿我们没有办法,你们尽可以在这边待下养伤。”

年轻的狮王,表现得异常慷慨,但光是这样的表现,并不足以让众人释怀,眠茶更不发一语,冷冷注视着狮王,一步一步走过来,那种冷静迈步的威猛姿态,让人想起紧盯猎物的猛虎。

“少来那些虚的,我只问你一句话……”眠茶沉声道:“为何背盟?”

兽族从不把和人类的约定当回事,不过这只限于和普通人类的约定,眠茶在北地的地位特殊,一直受到尊重,这些年来明里暗里都帮了狮族不少,狮族中的兽人个个清楚,大部分都视他为朋友、恩人,而恩将仇报,则是兽族公认的重罪,如果处理得不好,会被认为没资格继续统领狮族,相当严重。

那日吐番也知道眠茶这句质问的份量,不敢掉以轻心,慎重道:“背盟失信,是我的罪,我不想否认,那日吐番身为狮族之主,为了族群存续,必须把部族利益放在第一……”

“继续说!”

“我与大师约好,要亲自来促成兽族联合,共抗浩劫,当时我已出发赴会,行至半途,忽然得到消息,熊族大军已来,圣者雪科夫亲自压阵,还很有可能倒戈,与契拉东赞结盟……”

那日吐番摇了摇狮头,道:“雪科夫圣者在我兽族的地位,大师你是知道的,你说我胆小怯懦也罢,我确实不敢与他为敌,听到有他与契拉东赞可能结盟,我哪还敢去自投罗网?第一时间回头,赶回族里,带着全族大撤退……我料浩劫一起,整片雨林都将成为重灾地,就把族人往这边带,想躲在这处雨林外的军事要塞,先撑过一段时间……我有命人传消息给大师你,只是……似乎是没有成功,派出的几名使者,迄今一个也没回来。”

言之成理,而且从周围狮族兽人的表情看来,狮王确实没撒谎,与他们的经历也相符,胡燕徒和雅德维嘉都只能两手一摊,觉得人家的做法不能说错,总不成要人家硬赶来赴约,然后所有人都死在一起,连带部族也完蛋吧?

不过,东方恋雪所在意的不是情理,而是那日吐番话中所藏的重要线索。

(能侦知熊族秘密前来,这份情报力已经很不简单了,能知道雪科夫亲来,这更难得,当时大部分的熊族士兵,应该都以为雪科夫去精灵族求圣药了吧?至于说探知雪科夫可能倒向契拉东赞……见鬼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查得出来?雪科夫那头老牲口,肯定把这当成最高机密,恐怕除了他自己,没几个人能说,甚至谁也没告诉……那又是怎么查出来的?)

就是这一点,让东方恋雪百思不得其解,那日吐番得到的这个情报,非同小可,如果能早一点送到己方手上,虽不能逆转局势,至少可以大为好转。

魔门把情报看得比什么都重,获取情报的努力上也从不懈怠,但要获得这个情报,东方恋雪思来想去,除了把雪科夫抓起来严刑拷打兼催眠,似乎就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而这种事显然不现实,所以那日吐番如何得到这情报?是什么人紧急把情报送递给他?这些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过,这种问了也不会得到老实答案的事,东方恋雪自不会傻到当众提出,眼看那日吐番给出了解释后,眠茶那边的态度和缓许多,东方恋雪也不想当恶人,脸上一下堆满笑容,凑上前去。

“唉呀呀呀,难得狮族如此仗义,又这么识大体,值此危急存亡之秋,真是普天下的大幸啊。”

东方恋雪笑道:“现在情势危急,如果我们不能抛开旧怨,尽弃前嫌,后头就只能完蛋了,所以我赞同族王的提议,大家一起携手合作吧?”

那日吐番并不清楚这个年轻人是谁,看来年纪与己相差不远,贼笑嘻嘻,像是地痞泼皮,实在不像什么大人物,不过,年轻的狮王也注意到,这个人说的话虽然轻佻,可他一说话,人类那边所有人都没了声音,包括眠茶在内,显然这人的分量很不一般,甚至当前人类那边,可能正由他说了算。

查觉到这点,那日吐番的态度登时就不同了,他哈哈一笑,对东方恋雪着实亲热,与之握手,摆出一副识英雄、重英雄的模样,全没注意到其他人类的表情有些怪怪,像是在偷笑。

“师父,为何你笑得……这么怪啊?”

“还用得着说吗?把那小子当成英雄看,想玩英雄相惜这一套的人,最后肯定没有好下场。”

雅德维嘉暗自窃笑,却不妨碍到那一边,东方恋雪与那日吐番握手交好,说了一通慷慨激昂的“共体时艰,齐心合力”话后,东方恋雪表示想要与狮族联合抗敌,请狮族提供雨林的情报,并且让众人在此处休整,对于这要求,年轻的狮王表示求之不得。

“如各位所见,我族欠缺高手,单单只靠我们现有的力量,实在没有信心能保护所有族民,现在有各位前来,我等如狮添翼,就更有信心面对敌人了。”

东方恋雪闻言只是微笑,在确认狮族的情报管道之前,那日吐番的话,顶多只有三成能信,他们能获得那样匪夷所思的情报,背后所隐藏的黑幕可不是一般黑,就算忽然冒出一堆高手,这都不足为奇,类似的事……自己在魔门早就见多了。

“族王,那么……我们可以在这里自由出入吗?”

这才是东方恋雪真正要说的东西,而他也有信心,在自己刻意营造的气氛下,这要求不可能被拒绝。

“……当然!”那日吐番最初明显有些许犹豫,可一旦决定,表现得就很明快,“既然联手抗敌,我们双方便是友非敌,既然是盟友与贵宾,哪有被限制自由的道理?东方兄实在多虑了,不但出入任便,这座河谷里的每个地方,你们都可以自由参观,我狮族在朋友面前,没有秘密。”

这不只是释出善意,还主动加码了,那日吐番爽朗笑道:“你们都是帝国人士,这座河谷你们想必都知道,就是颜龙一族的老巢。在他们落荒而逃之前,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就是住在这里的,你们有机会来到这里,也是一个缘分,你们可以在这里随意参观,缅怀一下帝国先人的生活……我们入驻这里以来,特别小心保护遗迹,不敢随意破坏变动,大致都还保留原样,你们如果喜欢,可以拿些……将来可以随便拿些回去当纪念品。”

“哇哈哈哈哈,狮族的大王真是够慷慨,我们帝国的大皇帝要是也有你那么大方就好啦……”

东方恋雪打蛇随棍上,一下就和那日吐番摆出十足哥们的样子,整个气氛一片和睦,连旁边的狮族战士看了,都觉得松了口气,雨林的情况非常不妙,他们几乎是一路狂奔逃来的,生怕只要慢上一步,就会被尸潮赶上,整个狮族都变成僵尸……而就算逃来这里,他们也觉得不安心,因为这里离雨林太近,那些僵尸如果打破以往的兽族潜规则,出雨林来袭击,凭他们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抵挡,哪怕族王曾担保,这座河谷有神秘力量守护,据险而守,绝对安全,可他们都不晓得这份信心何来?如今多了几个硬手来援,虽说人类不可信,但……至少好过那些僵尸兵团。

“狮王,我想请教一下,雨林里的局势,现在怎么样了?”东方恋雪道:“我们跑得太急,一路上尽是在荒山野岭,不晓得雨林里的状况,你情报如此灵通,肯定知道得比我们多,想请赐教。”

“哈,这个你别问他,还是问我吧。”

跳出来截话的是雅德维嘉,当初朝亢龙河谷这边过来时,明明说好,一路上隐蔽行踪,不和外头接触,避免曝露的,为此连眠茶都做好了觉悟,但没想到雅德维嘉就根本是个靠不住的约定对象,才上路半日,她就觉得无聊,撇下众人独自跑了,到外头找部落顺手牵羊,顺便偷听消息。

雅德维嘉在轻功上并没有什么杰出表现,到底是怎么快来快去,几百里路一个时辰来回的?这点其他人真是不清楚,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雅德维嘉确实每天这么跑,还有效带回外头的情报,令得众人一路逃亡,却仍知晓外界发生的大小事,包括两个西门朱玉在西方活动……

第二章 血浓于水.如在梦中

“……有一个好消息,是原本被困于巴吐城底的那些兽人呢,已经全部脱困了,但坏消息是……他们已经全部变成僵尸,投向那一边了。”

不愧是出了名的不懂得察言观色,雅德维嘉刻意以幽默些的语气说话,但这故作轻松的说法,听在兽人耳中,就像猛开恶意玩笑,在场兽人脸色纷纷大变。

“获得这些强兵悍将,加上他们原有的,还有最近新拓展的,那些僵尸现在号称十万……具体数目应该没有那么多,不过估计七八万也该有吧。”雅德维嘉道:“巴吐城事变后,那群僵尸先后扫灭了虎豹两族的老巢,获取了相当的尸源当生力军,也弄得雨林中人心惶惶,所有部族得知消息后,都吓到不行,害怕僵尸上门……还好,这情形并没有发生。”

“嗯,这情况倒在意料之中,雪科夫与契拉东赞是结盟,说得实际一点,结盟就是互相利用、互相忌惮,是一种平等的关系,讲究平衡,不是下对上的服从关系,最忌讳彼此的均势被打破。”

东方恋雪道:“雪科夫扶植契拉东赞,还搞出这些僵尸兵团来,这是非常冒险的与虎谋皮,他不可能对此毫无准备,放手让契拉东赞扩张势力,否则均势被打破,他所图不成,还要立刻被契拉东赞反咬一口……我估计,雪科夫心里的那条线是十万,他最多能容忍契拉东赞扩军到十万,如果超出了这个数字,非但不安全的盟友要反……嘿嘿,一个到处都是死尸,没剩几个活人的雨林,对雪科夫又有什么好处?”

“说得有点道理,所以在灭了虎豹两族后,那些僵尸就没有新一步动作,而是开始整编……你们知道的啦,要出拳打人之前,总要先把手收回来的。”

雅德维嘉不怀好意道:“等到这只拳头再打出来,你们就爽死啦……至于其他兽族,你们这边以虎豹狼熊狮为主,虎豹灭族,狼族已残,狮族近残,熊族发神经,剩下的……虾兵蟹将之类,又一盘散沙,能有什么搞头?最近几天里,能跑的兽族都想往外头跑,再不然就是遣使到熊族求饶,愿意投降熊族,作为附庸,换取保护……听说熊族会给这些投降的部族,发一支旗,有插这支旗的部族,就可以保平安。”

东方恋雪笑道:“往外头跑,哪是这么容易的?兽人把雨林当势力范围已不只数百年,离开了雨林,又能去哪里?往西待在边线上?还是直接进入矮人的领地?待边线上未必安全,至于进了矮人领地,搞不好还会被矮人轰出来……”

这话得到了狮族兽人的认同,当年遮日那王遭矮人背盟一事,至今仍扑朔迷离,真相难明,兽人对矮人全都存几分戒心,而这次情况险恶,如果契拉东赞会追杀逃亡的兽族,那么收留兽族难民,很可能与契拉东赞翻脸,引来僵尸军团的攻击……矮人们若不想引火烧身,肯定会把逃亡过来的兽人全赶出去。

那日吐番忍不住道:“矮人们不该太短视的,契拉东赞不是心胸宽大的个性,有仇必报,既然是为了清算旧仇而来,压制雨林之后,绝不会放过矮人,矮人如果把兽族拒诸门外,唇亡齿寒,再后悔已经晚了。”

“这话你自己留着对矮人说吧,看看那群矮鬼会不会点头,我对他们可没好印象,人矮又啰嗦得紧,就只有一个家伙脑子比较好使,我忘了他叫什么,不过他挺黑的,巧克力型的……”

雅德维嘉摇了摇头,道:“那些我不太关心啦,就是有一点挺搞笑,雪科夫给的平安旗,一下出了仿冒品,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那种杏黄旗散得到处都是,大小兽族都抢着弄一支到手。”

“哦?”东方恋雪奇道:“插了平安旗,僵尸就不会来,这旗上应该有法咒存在,不是随随便便能仿制的吧?”

“奇怪的也在这里。”眠茶不得不出来说话,“我亲自确认过,熊族发的杏黄平安旗上头,有独特的咒力波动,与兽族的传统巫法不同,比较偏死灵一脉,该是契拉东赞亲自施的法,偏偏奇也奇在……那些仿冒品的上头,也散发着近似……很近似的咒力波动。”

这个鉴定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兽族没有工厂,仓促之间要仿冒一大批杏黄旗,这已经不太容易,更何况旗子上头还要附着极其相似,足以令僵尸群混淆的咒力波动,这简直不可思议……

东方恋雪抢问道:“这旗子是怎么弄来的?这点查得到吗?”

“不用查,旗子也不难弄到手,那是现在雨林里最抢手的货物,只要买了,就可以保全族平安,还有多种型号,大的、中的、小的、迷你型的,随身带一支,出去采集粮食都不用怕碰到丧尸……”

雅德维嘉道:“有一批客商,在雨林里到处神出鬼没,带着这些杏黄旗来卖,说是熊族委讬他们带来的和平礼,收取的钱与物资,则是贡献给圣者的生辰贺礼,不是保护费……只要是想保命的,哪个敢不买?更为了逃亡留后手,大的旗要买,小的旗也要买……不买就要死了,倾家荡产也得买……熊族得知此事后,虽然紧急发布命令,通谕各兽族不得购买假货,可兽人们也不是傻瓜,就算不是真货,可有效的就是真货,谁还管什么禁令啊?”

这个意外的混乱情况,确实打乱了熊族的部署,而只要稍微有点智慧,就不难看出雨林中有股暗流,正在与熊族作对,这股暗流之中,更蕴含着一股恐怖的术数力量……

兽族并不长于术法,这股突如其来的暗流,到底是由何处来?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东方恋雪的表情尤其显得怪,雅德维嘉问道:“喂,你小子表情好怪,是想到了什么吗?”

“没……说有也有一点。”东方恋雪道:“你能取旗回来让大师鉴定,必是真货与山寨货都分别取了一些……”

“这个自然,若不对比,怎么称得上鉴定?”

“那被你取走这些旗子的兽人与兽族,他们怎么办?”

“………………”

成功进入亢龙河谷后,东方恋雪有些挣扎,就是该不该让凤香出来?毕竟,狮族未可尽信,不是没有忽然翻脸,大家动手杀出去的可能,但就算让凤香躲在附近山上不出来,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主意,山上无人照应,要是突然有敌人摸过来,把凤香给怎么样了,自己连救都救不过来。

几经考虑,东方恋雪决定让凤香下来,与自己一同进入亢龙河谷。凤香也算与众人一起患难过,与胡燕徒、眠茶见面,自有一番劫后余生的欢喜,就只有和雅德维嘉是第一次见到,对这个娇俏可爱的小女孩既陌生,又有几分亲近感。

不过,这份亲近感显然只有凤香有,雅德维嘉就没有,在听完凤香的自我介绍后,她立刻嗤之以鼻。

“饱学鸿儒之女?你撒的谎也太烂了吧?什么饱学鸿儒是学炼金术的?看杂书能看出你这样技术来?什么杂书这么好看?你拿出来我也看看!”

雅德维嘉的质疑,让包括凤香在内的多人脸上变色,一直以来,凤香对自己出身的解释,让所有人都怀疑在心,只不过在陆云耕身边的小团体里,因为东方恋雪的刻意纵容,基本上每个人都带着一点不愿公开的秘密,默契之下,就谁也不会主动去问,雅德维嘉挑破这一层窗户纸,半点情面也不留,不但是刻意找碴,还找着了众人都不想碰触的那一点。

“我……我是……”

凤香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小女孩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她正不知该怎么脱身,幸亏东方恋雪站了出来,轻咳两声,拉过雅德维嘉,走到一旁。

“哎呀,你拉我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大家面说?”雅德维嘉怒道:“还有,为什么是你小子跳出来说悄悄话?你和那小妞一定有私情,你、你勾二嫂,送绿帽子给你的兄弟戴,说不定还已经让人家当便宜老子了,你……你干得太好了!我崇拜你,偶像!”

“越说越不像话了,我与她没私情,你与她倒有私情。”东方恋雪叹了口气,道:“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可以留点口德吗?人家也是很不容易的,玄星冉小姐……”

话没说完,咽喉一凉,已经给风声贴肤抵着,剑虽未出鞘,冰冷的剑气却割破皮肤,让鲜血滴下……

“……我记得警告过你,别提那个名字!”

雅德维嘉眼神骤冷,说出来的话,都让人感到阵阵寒意,风声反映主人心境,滴出来的鲜血与剑鞘一触,登时被封凝起来,就连在大老远外旁观的众人都感到这股寒意,大为诧异。

不过,东方恋雪有恃无恐,一副不在乎的表情,知道雅德维嘉硬不了多久,果然没过几秒,雅德维嘉的冰冷眼神,就露出困惑之色。

“亲戚?什么亲戚?”

说到后来,雅德维嘉还主动压低了声音,显示了本身的心虚,而东方恋雪也用同样压低的声音回答。

“你真是慧眼独具,她确实不是什么饱学鸿儒之女,她老爸叫死鬼吉尔菲哈特,母亲叫做玄阳焰,有个阿姨在当圣莲教主,叫玄夜月,还有个阿姨是鱼干女,叫……”

东方恋雪笑了笑,没有把话说下去,雅德维嘉则是张大了口,一脸见到鬼的表情,颤声道:“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只有一个女儿,我见过那孩子尸体的,怎么会……”

“别小看饱学鸿儒啊,那家伙怎么说都是当世第一炼金术师,起死回生的神之能虽然没有,可透过超先进技术,转化生命形态,这还是有希望的。为了避祸,这秘密当然谁也不能说了。”

东方恋雪低声道:“你要证据吗?那就问问你自己的感觉,哪怕不同了,你能不能感受到那种血缘之间的牵引?”

血缘感应,这种事听起来玄之又玄,却不是全无根据,雅德维嘉看了凤香几眼,似在感受什么,跟着她的脸色一下变了,正要有动作,东方恋雪已在旁边轻咳一声。

“别见自家人的脸就想逃跑啊,这地方很危险的,你如果丢下外甥女不管,她一个人在这里,很可能会被人家强x、**,甚至**和尸奸的,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你将来怎么见她的父母?她变成了僵尸,到处咬人和吃大便,你觉得自己都不用负责任的吗?”

虽然知道这是恐吓威胁,雅德维嘉还是心动了,这世上她在乎的事情不多,却不是没有。恶狠狠地瞪了东方恋雪一眼后,雅德维嘉提剑走向凤香。

凤香在那边一头雾水,不明白那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为什么忽然泪眼汪汪,红着眼眶地朝自己走来?东方恋雪应该是和他说了什么,难道他竟是威胁人家小姑娘,不识相就要掀裙子或者做什么丢脸事吗?

“你……你都长那么大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姑娘……”持剑的女童双眼发红,颤声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咳!”

东方恋雪赶过来,又是一声轻咳,“大庭广众,别作那些不适合当众搞的事,你怕别人不知道你和她是那种关系吗?”

一句提点,让雅德维嘉回过神来,一回神,她手腕一转,风声连鞘直拄地面,力道不大,可剑气却形成剑压,释放剑威,近似龙族的龙威,在场的人全都受到这股精神冲击,有种冒冷汗的冲动。

“饱学鸿儒真的存在,杂书看多了,本事多一点,那也是很合理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有谁想说这里头不妥吗?”

雅德维嘉仗剑怒道:“质疑这点的人就是找碴,就是和我过不去!我会亲手把他的皮剥下来!”

凛凛剑威,让在场的人心惊肉跳,那些首次见识到雅德维嘉实力的狮族兽人更为之骇然,万难想像这么一个小不点,居然有那样惊人的武力?而雅德维嘉在撂下这一句后,头也不回地匆匆跑掉,胡燕徒跟在后方直追,叫着师父,两人一前一后跑得不见踪影。

“………你真不愧是交涉之王啊。”

凤香斜眼望向东方恋雪,不晓得他究竟是说了什么,让人家小女孩变得那么奇怪?

东方恋雪耸肩笑道:“呵呵,陆老大才是交涉之王,我只是相信我之王。”

“你到底是和人家怎么说的啊?”

“喔,很简单呀,其实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你对人家有特殊意义,你就没想过,人家为什么不找别人麻烦,偏偏找你呢?”

“……说得也是啊,为什么会挑上我呢?我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

“呵呵,你就没想过,你对女性有特别致命的吸引力?”

“胡说八道,我哪有什么吸引……呃,你该不会是说,她和那个姗朵拉是一样的?”

凤香瞪大眼睛,对这结论显得难以置信,东方恋雪却是一本正经,点头道:“天下事无奇不有,北地是非人者的天下,啥叫非人者?我告诉你,在这里,变态满街都是,多着了!”

“她一个小女孩,清纯可爱……”

“外表是小女孩而已,骨子里可是变态的老妖!她和姗朵拉根本是一路货色!再讲回来,她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就没琢磨出里头的玄机吗?”

“玄、玄机?”

凤香回忆雅德维嘉后头神情大异,走过来说的那些话,“她说我变成美丽大姑娘了,还说什么……长那么大了……”

“说美丽大姑娘的时候,你难道没有心神荡漾的感觉吗?那就是对被女色狼垂涎的本能恐惧!还有她说长那么大了,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自己什么东西长最大?睫毛吗?”

东方恋雪一面说,一面将目光猛往凤香的胸口瞥去,这个过度明显的暗示,令凤香一下子脸色发白。

“不、不、不、不会吧?”

“你以为我和她说了什么?我说的是,要她不用对你充满敌意,更不必以挑衅来吸引你的注意,因为你其实也是此道中人,同一圈子,在此之前,就和一名北地的大波**打得火热。”

东方恋雪说着,还很猥琐地干笑了几声,笑得凤香发毛,而后就是发怒,“你没事乱造什么谣啊!你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这样被人砍死的!”

“哈哈,终日挑拨苦,一刻不得闲,这正是贱人本色啊,我不这么说,她又怎么会放弃针对你呢?不过你小心啊,后头如果她刻意靠近你,还含情脉脉地看过来,那就是……”

听东方恋雪的嘲弄,凤香气得正想一巴掌就打过去,没想到说得口沫横飞的他,忽然两眼一翻白,直挺挺地晕了过去,跟着嘴角溢血,向前趴倒下来,凤香还以为他又在开玩笑,几秒过后才察觉不对,惊惶失措。

“喂!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匆匆扶人没有扶住,东方恋雪趴躺在地上,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这才发现他背后插着一根长草,随风摆荡。

长草无力,但在那一瞬间,却锋锐如剑,穿越百余米的长距射来,瞬间贯穿东方恋雪的背心,即使他武功高又机灵应变,这一下竟是猝不及防,而草剑破体之后,更将出血封住,伤口周围不见一滴血,长草就像只是黏上去的。

这一手本事,再次技惊全场,没有人知道这一手剑技怎么做到,但能隔着百余米的距离,奇袭地阶武者,惊世骇俗的程度,比什么强猛绝招都吓人。

“阿弥陀佛,久闻圣莲教的女剑神年纪轻轻,剑技绝世,贫僧还怀疑言过其实,如今亲眼得见……”眠日叹道:“不管别人信不信,贫僧是信了。”

所有人顺着草剑飘射来的方向,远远望去,就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一闪,对着这边大喊一句:“我不是变态!”之后,又跑进草丛里不见了。

“阿弥陀佛,是听说过圣莲教的怪物,个性古怪,非常变态,老子以前还觉得传言未必可信,不想今日亲见……”眠茶摇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老子我是信了。”——

进入亢龙河谷的东方恋雪,半点时间也不敢浪费,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来休息度假的,虽然雪科夫、契拉东赞一时被些莫名其妙的事绊住,可早晚会缓出手来,若是过往的兽族,可能还会有点顾虑,不轻易离开雨林,不过这个习惯已经被契拉东赞给打破,既然遮日那王已将兵势带出雨林,此回的主事者又有契拉东赞在内,雨林的界线已不成为壁垒,敌人杀来只是迟早,万不能心存侥幸。

一入亢龙河谷,东方恋雪就到处走、到处看,由于其他人都有要事,或忙着习艺,或忙着疗伤,所以就仅由凤香陪着他,在谷内到处走动。

由于那日吐番的坦诚,东方恋雪顺利确认了不少事,狮族占领亢龙河谷已有数年之久,在遮日那王的命令下,狮族不但把这河谷占下,还朝里头驻兵,将这里当成军事研究所、秘药开发工厂来用,狮族之前在族中找到的药剂,就是要送来这边,尽管那日吐番的解释,是要送来此地封藏,不过……

“哈哈,狮王真是幽默,封藏药品还要特别送来这里封?这边是山清水秀?还是人杰地灵?还是保险箱特别大个?随便找条山沟扔掉就好的东西,大老远送到这里来封?”

东方恋雪大笑道:“幸好我与狮王一见如故,知道狮王你爱好和平,不是野心份子,否则还真以为你别有所图,偷偷把药送来这里研究生产,密谋狮族再起呢。”

“哈哈哈,东方兄真是风趣,怎么人类都像你一样有趣的吗?哈哈。”

狮王亲自伴着东方恋雪与凤香巡视谷中,就不知情的人看来,双方真是充满欢乐气氛,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笑声不断,但至于这些笑声里有多少是干笑,多少又另含别意,就只有双方……以及一路测谎过去的凤香最清楚了。

单从表面来看,狮王诚意十足,这座河谷虽然已被改成军事要塞,可是无论是什么机密重地,狮王都亲自带着东方恋雪去看,凡是东方恋雪与凤香有什么问题,他也立刻详细回答,知无不言,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凤香在问个不停,东方恋雪则对那些军事机密毫无兴趣,什么也不问,精神都花在勘察环境上,像是专程来这边搞地质、考古研究的,倒让凤香觉得不好意思。

“抱歉了,狮王,我们的这个朋友……怪怪的。”

“哪的话?有本事的奇人异士,多少都有些怪脾气,特立独行是身价的代表,东方兄能专注在他感兴趣的事情上,正是他成功的理由。”

那日吐番正说着,另一边传来东方恋雪的兴奋叫声。

“嘿!凤香、狮王兄,我又找到了颜龙一族生活过的痕迹,快过来和我合影留念,我要站中间!”

类似的叫喊,每次出现,都让凤香一阵阵尴尬,她搞不清楚这个心思难测的男人又在想什么,现在应该是要想办法对付敌人的时候,难得狮族把重点机密全部公开,他却看也不看,只在这里考察颜龙一族的生活痕迹,难道这些考古对破敌有意义吗?

“………我说你到底在作什么啊?跟着你团团转,心里又没底,很累耶!你要是再有话不说,后头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唱独脚戏,我不干了!”

忍受不了,等那日吐番一离开,凤香终于发怒,对着东方恋雪发脾气,这时在旁边的还有眠茶,而东方恋雪的反应,则是一副很无聊的样子,看着凤香,却不开口。

基于合作默契,凤香知道这家伙有时真是懒到家,如果用眼神就能传达暗示,这懒鬼就绝不会张嘴,偏偏自己确实也知道他的意思。

随手扔出几块护符,把周围区域封闭起来,形成一个阻绝外界窥视、窃听的独立空间,凤香道:“可以说话了,你开口吧。”

准备工作完成,东方恋雪仍是一副死样子,看得人火大,凤香正要开口,眠茶一抖手,无须法器,佛印咒力自生,又布下了一重结界,东方恋雪这才翻身起来,开口第一句便道:“你们觉得我来这里是要找什么?”

“我想过这点,你一开始的目的,是要找一些能回去向帝国朝廷交代的东西,就算是什么脸盆、马桶之类的都好,但……你现在明显不打算跑,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该要的东西,是能够助你抗敌的武器,难道……颜龙一族离开之前,在这里留下什么超级兵器不成?”

凤香皱眉道:“不对啊,都说颜龙一族是抵抗不了兽族的压力,这才不得不弃祖地而走,他们如果真有能抵御兽族的厉害武器,又哪需要逃跑?”

“呵,你质疑得很对,但有一点搞错了,唔,不怪你,一看你就知道是不学无术,要指望你知道历史,是难为你了……喂,别动手,没文化的脑残才爱动手。”东方恋雪道:“颜龙一族受到外族的压逼,无法承受,不得不弃根据地南迁,这点是不错的,长久以来,帝国百姓也都以为是受兽族所逼,因为直至现在,我们都还在和兽人作战,前前后后都打几百年了,不是兽族逼迫,又是谁?”

“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考古的重要了,如果你有机会翻阅北地各族的典籍,考察那段时间前后的历史记录,你就会发现,数百年前兽族的势力没有那么大,虽然也在雨林中活动,却未能占住整座雨林,更别说走出雨林,威胁到外头的颜龙一族了,双方之间有战事不假,可颜龙一族踞险而守,兽族又不可能大举出雨林侵略,几次打下来,倒是兽族连吃败仗,颜龙一族受的损失不算重,更别说为此弃根据地而走了。”

东方恋雪道:“所以,颜龙一族受外族威胁,弃祖地而走,这个说法是没错的,可这个外族是哪族?这个就很难说了。”

“不是兽族的外族?难道是精灵?还是翼人?”

“这个可不好说啊,我考古没考出来,不过,相较于这问题,我还是更在乎另一个。”东方恋雪道:“你们说,雪科夫为什么要与契拉东赞结盟?”

第三章 有别天地.百结印锁

熊族的倒戈,让所有人都惊愕万分,所造成的效果,犹如溃堤、雪崩,把整个兽人世界都给弄懵了,每个兽人都想不通,甚至连熊族自己都满腹困惑,普天下共同的疑问就是:为什么雪科夫要和契拉东赞合作?

“契拉东赞是个很糟糕的合作对象,和其他人结盟还可以赌一赌,对方会不会翻脸背盟,契拉东赞却是连想都不用想,他妈的一定会翻脸,这与心性无关,纯粹是生者与死者的永恒对立。”

眠茶道:“人鬼殊途,已逝亡者,对生者只有憎恨与血肉渴求,找他们谈合作,何止是与虎谋皮?雪科夫真要找盟友,北地的强大势力不少,怎会挑上契拉东赞?还有,他又为什么要找盟友?”

凤香点头道:“不错,通常强者之间的结盟,是为了合作称霸,各据一方,可能最后再反目,决一死战,可这种情形……不适用熊族,他们想称霸……雨林之中有人能拦吗?长久以来,是他们自己安于监管者的立场,不出来争霸的,他们如果要出来,谁挡得住?就算没有那些僵尸帮助,他们也一样可以扫平虎豹狼,甚至是当年的狮族啊。”

这是所有兽族都想不通的一点,在兽族的观念中,称霸称强,那是一等一的荣耀,弱肉强食更是雨林法则,为此而发生的结盟、背盟,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和僵尸群结盟就不一样了,而且还是坑害兽人成尸,虽然站在“弱肉强食”这条天理上说得过去,可却很难真正让兽人服气,雪科夫多年来的圣者形象更被玷污、打破,非常得不偿失,就连熊族本身,恐怕也不见得认同这个决定,所以雪科夫瞒天过海,整个计画事先甚至不让弟子知情。

“………这么多的诡异、反常,背后应该都有它的道理,我深信这一点,只要加以分析,从里头找出敌人的强弱项,避实击虚,就能加大我们的胜算。”

东方恋雪道:“手头的情报有限,但从最基本的地方来分析,凡是结盟,必是互补有无,也就是结合双方的力量来办事……办一件单凭本身之力,无法成就的麻烦事……很显然,这件事不会是征服雨林,因为对熊族而言,这事不会太难。”

凤香道:“你的意思是?熊族想要的……是整个北地?”

眠茶道:“有这种可能,雅德维嘉探回来的消息,如今北地人心惶惶,精灵、翼人、矮人都担心熊族将矛头指向他们,表面上他们不动声色,说是不参与兽族的家务事,实际上已经开始拉高警戒,整军备战了……反倒是帝国,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好像觉得这边闹出的僵尸,完全不会影响人类……”

“哦,大师觉得,他们拿下雨林的下一步,会攻向帝国吗?”东方恋雪道:“不是没有道理,精灵那边是靠魔法吃饭的,僵尸部队进攻过去,不死属性会被克得很厉害,对他们不利,当然啦,本来如果进攻帝国,碰上佛门,那不只是克得厉害,根本就是完克!但……如今的佛门,还保有多少的纯净佛力呢?”

东方恋雪望向眠茶,后者只能颓然叹气,现今的佛门,以慈航静殿为首,都腐化得厉害,口里说教义,脑里想生意,修行整个走偏,哪还发得出什么纯净佛力?而佛力不纯,拿来唬唬信众还可以,要去降妖伏魔、渡化阴魂僵尸……这不但是玩命,还是搞笑,如果真让契拉东赞率领十万僵尸兽兵,杀入帝国,那肯定是一场大浩劫……

“难道雪科夫是想和契拉东赞联手拿下帝国,然后分地而治?雪科夫拿大份的,率领底下的兽人移居人类世界,把雨林留给契拉东赞?这不对啊。”凤香琢磨道:“兽人非常恋家恋土,让他们整个移居,就算雪科夫愿意,他们也未必肯干……或者,反过来,征服天下后,兽人留在雨林,僵尸统治帝国?”

眠茶摇头道:“那就是白痴才会干的生意了,雪科夫不用结盟,也能征服雨林,何况以那老牲口原本的超然地位,言出如令,兽族无有不尊,根本用不着征服,如果他背负骂名与风险,最后所得到的,是他一早就能得到的东西,这……说不太过去吧?”

凤香道:“还是,他们的野心更大,最终是僵尸统治人类世界,兽族统治整个北地?如果是有这样的宏愿,那结盟确实说得过去,可……这野心也太大了吧?涉及整个天下的野心,从可能性来说,已经近乎妄想了……雪科夫被高高奉起了大半辈子,一直清高神圣,淡薄一切,临老了才忽然发起妄想,想要疯狂一把,征服世界?这是脑子发烧了吗?快来个人阻止他啊!”

这话听来好笑,却又没什么人笑得出来,历史上有很多的庞大野心,起源都是一些很无聊的个人妄想,尽管荒唐,却就是因为无法阻止,最终酿成了悲剧,眼前……难道也是这样?

“……我发现,好像一直都是我和大师说话。”凤香斜眼望向东方恋雪,“你的意见呢?你怎么都不开口?你不是要解释亢龙河谷的事,怎么忽然把话扯偏了?”

“呵,没扯偏,是你们想得远了,雪科夫与契拉东赞连手的关键,我相信与这座河谷是有关系的。”东方恋雪笑道:“这关系到一个我许久之前就有的念头,我觉得……两强联手,除了携手完成单独力所难及的事,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共抗强敌。”

“强敌?”

眠茶与凤香对看了一眼,“强敌……我们好像不太像啊。”

“当然不会是我们,我们这点份量,雪科夫一个来就压死了,哪用得着联手?联手这件事代表几个意义,一是有需求,二是有共同目标或共同利益,换句话说,这个目标与利益,是雪科夫、契拉东赞所共有,可雪科夫与其他兽族、矮人精灵等却没有的东西,由此导出的结论,就是雪科夫将与整个北地为敌……”

听见这句的时候,凤香几乎想骂出来,鬼扯了半天,最后说着早就知道的结论,这有何意义可言?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不过还没及得骂出来,已听见东方恋雪道:“或者……隐藏在整个北地之后的那个东西。”

隐藏在北地所有非人者之后的东西……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遭遇,如果没有自己的特殊身世,凤香一定听不懂东方恋雪在说什么,但此刻,她想起了姗朵拉,想起了姗朵拉一行人身后的那股力量,更发现眠茶的脸色一下变了。

“……果然,特别请大师你过来是对的,你就是一个知情人。”东方恋雪诡异一笑,“在北地活动多年,大师你不可能一无所知,狮族也好,熊族也罢,你没觉得后头有只手在活动?”

“……确实有点感觉,在北地待久了,慢慢觉得北地有些事情没法解释,很怪、不合常理,像兽人为何不出雨林?熊族为何有强大实力却甘心淡薄?还有遮日那王的崛起,这些都有很多的合理解释,可也都让人怀疑……”眠茶道:“如果真有这样的黑手,在北地安排一切,这只手会在哪里?为何我们从没看过?”

“虽然说是黑手,但它未必就是黑的,如果涂成白色,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也不会联想到。”

东方恋雪微微一笑,脑里回忆起之前的旧事。

自己很久以前就被派来北地出任务,只不过都是稍沾即回,没有久待,但所接触到的一切,都让自己有种异常的熟悉感,仿佛在这光怪陆离的非人世界里,有什么东西与自己所习惯的世界相通……

对这种感觉,自己没有太多时间深思,每次忙完就立刻回到帝国,但在几年前的那一次,自己从执行任务变成超展开,卷入巨大的风暴中,直到最后,遮日那王在自己面前断气,死前他在血泊中的那声惨笑,既寂寥,又无奈,更有不甘,还带着强烈的自嘲。

‘……你不明白……你根本什么也不懂……你以为你知道,但世界根本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对别人来说,这一段话莫名其妙,没头没尾,根本听不懂,但这一次遮日那王确实碰上了知音,自己一听就明白是什么状况,因为自己过去出任务,看着被害人断气,常常就想说这样的话。

因此,这句遗言,自己一听就懂了,最简单的解释,遮日那王的背后还有个人,真正的黑手,他就算不是个傀儡,至少也是个受扶助者,而最夸张的可能,则是不光遮日那王身后有人,恐怕整个北地、整个非人者世界,背后都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是这个黑手在幕后作非人者的世界,精灵、翼人、兽族……里头的大多数压根不知道它存在,也不会相信有这种东西存在,但还是有少数精英晓得,并且……无论信与不信,它确实存在,还持续发挥它的影响力。

普通人或许很难接受这种事,可自己却在瞬间就接受,并且理解,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就是这种鸟事的亲身见证人。魔门长久以来隐身在人类世界,不晓得有多少历史事件,是魔门在背后活动,影响力不只是帝国,广及整个人类的世界……这样的存在,大多数的人都不晓得,可也确实存在,如今,只不过是北地有某个势力,在作和魔门一样的事……

(……该不会,根本就是魔门在背后控?在我所不知道的情形下,另外存在着一个魔门北地分部?或者……这边才是总部,人类那边的是分部?)

这个困惑,让自己纳闷了好一段时间,问过了天妖,暗中更作了许多调查,这才确定,不可能有这种事,存在于北地的,是一个与魔门异曲同工,却又绝不相同的黑暗势力,这种势力……让自己生出高度兴趣,非常渴望能与之接触。

(魔门传承久远,真实力量别说圣莲教,甚至还在两大圣宗联手之上,想要破坏这样根深蒂固的势力,单枪匹马绝无可能,哪怕挑动天下白道势力联合,也还嫌不够,但如果能引来一个与它一样黑暗的东西,甚至犹有过之的黑暗,那时就……)

想法只能在这里打住,不可深思,因为若再深想一层,被人看出什么,事情还没开始作就要完蛋,只能把类似的念头深藏在心里,直至机会到来……

“……熊族的作风,之前我就觉得很不正常,有强大武力,却不出来称霸,这还像兽族吗?但如果熊族的背后,还存在什么,那就不足为奇了。”

东方恋雪道:“这只黑手,扶持熊族,用各种方法,让熊族在所有兽族中出类拔萃,掌握高端武力,称霸雨林,虽然强人辈出,得所有兽族的敬畏,但在本质上,不过就是黑手所养的狗,既然是狗,就要看门,因此熊族强大之后,一直以看守者、秩序维护者的角色自居,不称霸,只维持稳住兽族的秩序,谁乱来,他们就消灭谁……看来好像他们是黑手,其实,不过就是黑手所养的看门狗。”

“熊族的定位是狗……那这次雪科夫的动作,就是狗不甘心一直被炼条锁着,想要反咬主人了?”眠茶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之前遮日那王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那么迅速崛起又殒落……”

“……殒落是一场意外,有够衰的意外。但崛起……这世界虽然有很多人完蛋得莫名其妙,不过崛起的阶段,成功总是有些成功道理的,遮日那王当时称霸雨林的权力高度,估计已经有资格接触黑幕,而他崛起的速度之快,各种新技术突飞猛进的突破与取得,与其说是奇迹、天命,我更相信是有黑手在幕后推动,至于黑手、狮族、熊族之间是怎样的一个关系,这个资料太少,我无法推估,但遮日那王之所以占下这里,我相信并不是偶然。”

东方恋雪道:“颜龙一族数百年前的南迁,存在着很多的谜团,而他们进入现今的帝国领土后,一个应该是在生存竞争中落败,逃亡过来的部族,却忽然变得英明神武,连连破城灭国,成就了帝王伟业,打下铁桶江山……这难道不是很奇怪?”

眠茶和凤香互看一眼,都觉得若只有这点,还不是太奇怪,本来有文化的大国,就未必能和战力画上等号,来自北方的粗鄙蛮族,攻破文明古国,建立新王朝,这在人类历史上并不罕见……

东方恋雪点头道:“嗯,单是这点,还算合理,可是帝国太祖在打江山过程中,所展现的那些超绝武艺、诡奇兵器,还有那些像神话一样的技术呢?怎么全都离奇消失了?”

凤香回忆自己以前看过的记录,有不少都直指帝国的开疆史,为了弘扬荣光,刻意夸大,把太祖本人、太祖所统帅的那些军队,描述得像是天神、天兵天将一样,用的武器都是神兵,动不动就放什么神之光、神之火、神之制裁、天罚之雷……但吹嘘得过了头的结果,就是难以解释为啥祖宗像神,后代子孙就整个变成了凡人,还是不怎么样的凡人……

东方恋雪道:“武功,可以说藏在那个传说中的御字归龙图里,但那些武器、技术又怎么解释?真的都是胡吹乱编?万一真的有呢?会藏在哪里?哪里还可能有线索?”

说到这里,凤香和眠茶都明白了,颜龙一族的秘宝,倘若真的还存在,那只会藏在两个地方,一个是紫禁龙宫,由历代皇帝口耳相传,传承这个关乎帝国根本的大秘密,但若连这个秘密传承都已断去,那么这世上最后可能存在的关系地点,就只剩下颜龙一族的祖地,亢龙河谷。

“明白了,无论这只幕后黑手在与不在,这座河谷都有价值,只要颜龙一族走得不干净,或是刻意留下后路,这里就能找到东西……”眠茶说着,表情忽然阴沉起来,“所以遮日那王把这里建成基地,想在这里找东西,而……而……”

“而一直接受大师你帮助的那位狮王,居然把这秘密吞下,完全不告诉你,大师,现在是否觉得,那些和你口口声声说此恩永不忘的人,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靠了?”

“少挖苦人了,那你的打算又如何?逼他们把秘密都说出来给你听吗?”

“呃,难怪你早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凤香插嘴道:“狮王带我们看的那些军事研究成果,你全都没兴趣,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哈,从头到尾,那个狮头帅哥都跟着我们,既是为了主动带我们看东西,也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这种平安导览,我可没兴趣,如果想看什么东西,还要有个导游跟着,那我宁愿花钱请个人漂亮、身材又火辣的少女当导游。”

东方恋雪道:“真正的重点,只会在别处,而眼下时间紧迫,我估计花一晚的时间,天亮之前把我要找的地方找出来。”

“这里地方不小,只你一个人,怎么搜啊?”

“喔,这个倒不是问题……”东方恋雪笑道:“……只要把他今天带我们看过的地方都划掉,搜索剩下的地方,就省时多了。”——

一整个晚上,东方恋雪就像一个无影的幽灵,在亢龙河谷内到处飘移,搜索每个他认为可疑的地方,速度很快,仿佛一道扫过地面的天光,很多地方虽然也有狮族把守,但碰到他闯来,都只觉得一阵轻风拂过,哪怕素来以感觉敏锐著称的兽人,也发现不到他。

魔门中人,很多都能作到这种事,可如果加上条件限定,不得使用任何道具辅助,那有这能耐的人便寥寥无几了,东方恋雪是这少数精英之一,在成功取回地阶力量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由天妖一手训练、天魔亲自考验的完美结晶,根本不是这些兽人能够发现的。

(一定要快,时间剩下不多,就算能找到蛛丝马迹,也不代表马上用得到,总不会这里留下什么时空传送门,一穿过去直接来到那个黑手的老巢吧?如果能找到什么类似继承人信物之类的yy东西,令箭一出,所有人奉我为主,那就太理想了……啧,最近比较衰,千万别找到什么拿着会给追杀至天边的要命玩意儿啊?)

怀着这样的想法,东方恋雪来回飞窜,整个身体仿佛化为一片乌云、一层黑雾,飘移不定,最后当第一道晨曦由天边绽放,亢龙谷地重获光明,东方恋雪在一处山壁前坐着,对面是狮王那日吐番与一众武卫,双方对视,东方恋雪一脸笑嘻嘻的,狮王则显得有些尴尬。

“东方兄,这地方如此偏僻,你……为何这般错荡,来了这里?”

“呵呵,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出来泡妞,看看有没有机会当捡尸体大队长,捡条不省人事的艳尸回去……不重要,反正不是实话,别介意。”东方恋雪笑道:“倒是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方,啧啧,了不起的文物啊,不仔细看差点走了眼,荒山岩壁藤蔓后,居然有已失传的百结印锁……狮王不告诉我们有这个好东西,实在不够朋友啊。”

凤香、眠茶、眠日,这时都已来到现场,听了东方恋雪的发现,微微一怔,百结印锁又称百龙咒封,是已经失传数百年的一种超高等封印术,手法非常繁复,基本的运作道理,就是用一百以上,甚至可能多至一千个强力咒封,彼此独立运作,却又交互作用,组成一个大型结界阵。

佛法、魔法……各种术式都有本身追求的最高境界,这些最高境界不只一个,却又常常殊途同归,而在这些至高境界之中,有一个境界就是“自成世界”,整个术式构成了一个具体而微的小世界,依“道”运作,自给自足,不假外求,能不断地循环下去,没有能量供给的问题。

百结印锁就是在这理念下开发出来的技术,无论是成百或是上千,只要基本架构一成,循环自起,生生流转,号称万年牢,运作上千年万载,也不会因为能量耗竭而自灭,更有甚者,这成百上千个小结界,一经发动,就自动生灭不息,哪怕被摧毁部分,也能自动建构重生,让整个百结印锁生出新的变化,犹如造化天演,外力难以攻破。

这种会自己进化的术式,简直是完美,但有一利必有一弊,建构这法阵所需要的技术水准过高,上百个乃至千多个具体而微的小法阵,每一个都不好施布,还要排设出能让彼此交互作用、相辅相成,而不是互相干扰的阵局,对于施术者数量、素质都有严苛要求,终于令得这个术式的传承断绝,成了失传的名阵。

现在,这个阵局在亢龙河谷内出现,对普天下的术者而言,这都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发现,连凤香这个炼金术师都有急欲一睹的冲动,不过,锁的价值从来就不在自身,而是在锁头之后的东西上……这把锁,锁住了什么?在百结印锁的后头,有什么?

“狮王,这道岩壁很普通,已经自成体系运作的百结印锁,也号称无迹可寻,但你们狮族在这里驻扎数年,地毯式探勘搜索,总不会说没发现吧?”

东方恋雪的质问,让双方气氛有些紧张,不过狮王还是笑了起来,“确实有所发现,不过因为打不开,就没有很在意,昨天带东方兄参观的,都是我方的军事重地,此为表示诚意,本来打算今天就带东方兄和大师来此,不料你却自己找来了……”

这不失为一个体面的下台阶,不过东方恋雪仍追问道:“只是参观吗?不能打开来看看?”

“哈哈,东方兄请自便,我们接手这座基地后,屡经尝试,始终无法把这处封印打开,遗憾许久了,这回贵客到来,如果能藉此将封印开启,让我们一睹内中真相,那就太好了……本来我们也打算,请东方兄和大师今天出手,帮忙破解看看。”

那日吐番张开狮口,咧笑道:“两位大才,必有能力将之解开,破解过程忌讳干扰,我也就不在这里添乱,静候几位朋友的好音了。”

似是知道东方恋雪等人察觉了昨日处处陪伴的用意,年轻的狮王这回索性作得漂亮,直接把所有人撤走,将这里留给东方恋雪等人。眠茶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对东方恋雪道:“你有一套啊,传说百结印锁一经发动,自成天地,无迹可寻,从外头绝难看出……你只一晚的时间,怎么找出来的?这眼力有一套啊。”

“也没什么难的,不是我找出来,是这些狮子找的,我作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找出曾经设过岗哨,后来被移走的痕迹……哪里有,就锁定搜查,然后……哼哼,天底下本就没什么真正的无迹可寻……”

东方恋雪道:“现在要作的事,就是想办法打开这道鬼锁,这事可不容易,百结印锁当年就号称无解,又失传了那么多年,我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换作是在帝国,还可以找一堆学者专家来集思广益,共同破解,这边可不行了,放消息出去,来得最快的恐怕是契拉东赞,我们得要想办法自己破了。”

这话说得众人心中忐忑,因为在这里的三个人,虽然各有所长,不过对于开锁、破阵这种专门活,实在没多少把握,就连东方恋雪自己,都暗叹鸡鸣狗盗皆有所用,要是宋体仁现下在这边,就算没能力破解,起码也能给个大方向出来,让大家知道该怎么办……

“大家分头想办法吧。”凤香望向东方恋雪,道:“我知道时间很紧张,这次……我们大概有多少时间?”

“这个喔,敌人那边多少有些杂事缠身,休整实力,一时间也没那么快来,我们还算挺充裕的,约略估计一下……”东方恋雪道:“明天天亮之前吧。”

眠茶愕然道:“这也叫充裕?一天的时间,你指望我们几个半调子,破解这个号称无解的百龙封?”

“哈,大师,放轻松点,就算给你三五年,你又真能解得开?横竖是不可能作到的事,只能指望奇迹,而奇迹这种东西嘛……三天破解和一天破解,又有什么分别吗?如果真有那个运气,三分钟内就可以把这东西破了。”东方恋雪耸耸肩,笑道:“如果你真觉得这件事没得指望,那你可以指望看看,契拉东赞会不会忽然大发慈悲,放过我们?或是更夸张一点,向我们投降啊!”

两相比较,后者的可能性真是连想都不用想了,眠茶异常头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己在战力上有信心,可要说到术法修为……那就真是七上八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东方恋雪对眠茶没什么期望,要破解这种层次的结界封印,除非是有同样高水平的技术力,再不然,就只能依靠超越常理的匪夷所思之力……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乍听起来不晓得该怎么找,但或许是天意使然,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那个鱼干女八婆跑哪里去了?这种东西要用解的,估计是没什么可能,直接拉她来斩斩看,试试会不会有什么效果?)

第四章 精灵之国.索蓝西亚

闯入矮人祖陵的一群人,可以说是莫名其妙进去,又莫名其妙出来,西门朱玉把武器残柄交给黑斗篷的矮人之后,那个矮人打开了陵墓的后门,将他们几个人全部放出来。

“……好厉害!”

宋体仁对着陆云耕、李经方道:“这和我利用破绽钻进来的方法不同,是以法力强行制造后门,可能还有点我看不出的东西,这陵墓的封印,不是蛮力能破坏的,但这仍改不了那个事实,这个矮人……实力比普通的大巫师、大魔法师要强,在北地数一数二的。”

陆、李两人不通术数,但听宋体仁这样讲,也为之肃然起敬,都动了心思,希望能够趁这个机会,结交奇人异士,这个矮人巫师如此厉害,必然在矮人族中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果能和这样的人物套上交情,后头肯定有帮助。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或者该说大家想得都差不多,没等他们两个开口,那名矮人巫师就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这令两人都有些惊喜,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他们愕然,因为矮人巫师对他们两个视若无睹,迳直从他们身旁走过,来到宋体仁的面前,除下了腕上的一个手环,交给宋体仁。

“宋先生的奇术与专业知识,令我眼界大开,将来宋先生有兴趣到矮人族作客,可以持这手环来霸王神殿,我很希望能与宋先生交流。”

留下信物后,矮人巫师飘然离去,竟没有向陆、李二人多看一眼,仿佛这两人在他眼中,没有半点价值一样。

“这……我……怎会……”

宋体仁拿着手环,有些啼笑皆非,陆云耕、李经方短暂错愕过后,对看一眼,都觉得好笑。

陆云耕道:“不管是什么时局,看来还是有专业技术的人才最吃香啊。”

李经方点头道:“很是,后头有机会,可能要去学门手艺,多混个专业人士的身分,出国的时候肯定比官二代好用……不过,那个矮人巫师是什么人啊?”说着,李经方将目光瞥向西门朱玉。

“何必问呢?你们两个聪明人心里不都早就有答案了?已经知道的事,找我确认,不嫌没意思吗?”

西门朱玉笑道:“告诉你们吧,矮人族中有这本事潜入圣陵的巫师,不只这一个;能打开后门放你们出来的,也不只这一个:可是,有这样的巫力,人还黑成这模样的,那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大名鼎鼎的孝义黑三郎,矮人们叫三少的便是。”

在场的人闻言,都暗叫了一声“果然如此”,而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答案,心头还是一阵颤栗。他们对矮人所知有限,可这一路行来,至少知道现在的矮人族族王是谁,这位矮人族首席巫师出身的黑三王,行事低调,声望却很高,之前在圣陵里,他一下发动圣陵之力,施加诅咒,轻易放倒众人,当时众人心里就已暗暗生疑,现在果然得到证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炼药的,那枚手环你收好,矮人族皇室之友的证明,拿着这个,不但将来在香烟之丘倍受礼遇,还对矮人族的多种诅咒有抵抗力,手上拿着这东西,至少以后不用担心被咒杀啊。”

西门朱玉道:“另外,你们两个,也不要一脸遗憾的样子,没被人看上,不用失望啊,三少那家伙虽然是有名的守孝重义,但他不会看人,没有识人之明,这点也是非常出名的喔。”

听到这个解释,陆、李、宋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怪,不晓得是该高兴,还是该再叹口气。

而这个困惑释疑了,陆云耕想弄清楚另一个问题,省得后头又莫名其妙打得鼻青脸肿。

“在下仍是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陆云耕对花菱一拱手,道:“如果是陆某有什么地方,开罪了翼人族或姑娘,还请姑娘告知,陆某理屈之处,定然负荆请罪,必不敢有愧于人。”

不清楚陆云耕的人,一定会觉得这个领导人很没自信,整天都在低头道歉,只有实际跟着陆云耕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过的追随者,这才明白,正是因为他对本身的存在有信心,这才敢于低头认错。认错或低头,并不会伤害到他什么,而成熟饱满的稻穗,本就低垂,既然实力已有,不需要虚张声势、张牙舞爪来壮胆,那何妨和以待人?如果过不在己,也不可能任人欺负到头上来。

花菱欲言,却先看了西门朱玉一眼,后者仅是耸耸肩,道:“不用看我,你真觉得你想说、能说,就告诉他啊,不然这么态度暧昧下去,万一后头传出什么谣言,说你想杀他,是因为他对你始乱终弃,甚至还扯出什么搞大肚子之类的,那岂不糟糕?”

话虽然这么说,可花菱恨恨地看了陆云耕两眼,最终仍是没能把理由说出来,只是骂了一声“伪君子”,便掉头离开,拉远与众人的距离。

陆云耕仍是如在五里雾中,回忆不久前的那场恶斗,最开始自己确实被打出火气来,明明自己一再相让,对方却不识相,还步步进逼,弄到自己越来越险,而自己也只是个人,一样有火气,不可能不发怒,只不过,那也都是战斗中的事,当战斗结束,自己就对花菱的武功着实钦佩,无论是什么种族,以一介女子之身,能将纯阳武学修练到这样的地步,都是难能可贵的成就,定然付出过常人不能想像的苦功。

看在这份苦功上,多给对方一些尊重,这是说得过去的,但也到此为止,假如这女人纠缠不清,不把话说清楚,又坚持要动手,陆云耕也决心不再相让,要放手拼一个胜负输赢……

李经方步向西门朱玉,道:“你委讬矮人王为你打造东西,这东西打起来要一段时间吧?三天?五天?还是一年半载?这段时间你打算怎么办?在这里住下吗?我们怎么办?也跟着你一起住下?”

“哈哈,好主意啊,不过可惜呢,让你们在矮人这边白吃白住,对我经济负担太大了,你们几个饭量都大,要再白养你们下去,很快我就要只穿底裤回家了,再说,我也不是来香烟之丘玩潜伏的,在这边待太久,很犯忌讳的……”

“那你到底有何打算?你来霸王神殿,是为了委讬黑三王修复兵器,现在东西也成功送修了,下一步何去何从,总该给我们一个方向吧?况且,我们这边也是有事要作的,时间耗得太久,我们的敌人都要杀过来了……”

“行啦,稍安勿躁吧,我们现在便一路向北,直入精灵境内,带你们去见精灵女王。”

西门朱玉一句话,让三个大男人喜出望外,他们对于受雇于人,在矮人族内打打杀杀的情况,倒没有太大不满,不过毕竟身负重任,不可能心里不急,现在终于能够回归正途,前往精灵国度,哪怕前头还有很多麻烦、险阻,但总算不用再拖下去了。

“……你们也挺怪,都已经到了香烟之丘,要见大人物的话,直接去找三少就好了,为什么非见精灵女王不可呢?听说她得了重病,你们这时候去,总不会是去探病的吧?”

西门朱玉向三人扫了一眼,“怎么看都不像啊,更何况,人家重病在身,你们要怎么向她借兵?索蓝西亚的兵制,精灵的政体,你们真的清楚吗?”

陆云耕答不出话,对于精灵之国索蓝西亚,他确实一无所知,只是抱着想创造奇迹的想法而去,毕竟,如果什么都要讲可行性,那自己现在最该作的事,就是立刻独自逃回帝国,或是拔刀自杀。

“……算了,不管什么理由,约定就是约定,你们跟着我走吧。”

西门朱玉实现承诺,带着众人一起出发,由香烟之丘取道向北,直奔索蓝西亚而去,四人的脚程均快,脚伤未愈的宋体仁,有陆云耕和李经方提携,赶路速度也不慢,以最快的速度脱离香烟之丘。

进入索蓝西亚时,陆云耕三人都有些讶异,因为西门朱玉带着他们,不走边关,却是从峭壁炎峰口翻山而过,说得明白一点,就是私闯、偷渡。

“我们的走法……怎么好像有点……”

陆云耕的质疑,马上被西门朱玉没好气地呛回来,“不满意吗?精灵一早就封闭了国境,断绝内外交通,如果用正常方法,根本无法进去,还是你们有时间递申请表、跑公文流程?”

李经方道:“女王重病,我们是代表帝国慰问与送药而来,事关重大,他们不敢阻拦吧?”

“唷,你们给女王送药来?请问你们和女王很熟吗?人类和精灵最近的关系很要好?你们把东西送去,人家就会开开心心把药吃了?你重病,来个你全不认识的精灵送药,你会想也不想地吃下去,然后说声谢谢吗?”

西门朱玉哂道:“别太天真了,如果就这样送药过去,精灵们光是检验药能不能吃,就要验上十天半个月,这期间你们最好的结果是被软禁,如果倒楣一点,发生个言语冲突什么的,那就蹲定监狱了,这样你们也还想走正规渠道?”

李经方为之无言,他也很清楚这一套,简单来说,就是官僚的傲慢,更何况,如果今天自己负责保安,有人送东西给皇帝、太后,自己全不检查,直接呈上去,出了问题肯定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至于检验……整个流程一跑,花上三五个月是常有的事……

陆云耕道:“我们晓得会有这种状况,所以才指望……”

“指望什么?指望我能为你们创造奇迹吗?别开玩笑了,我是答应你们,要把你们带到女王面前,给你们个机会向女王说话,但可没限定方法啊。”西门朱玉道:“就算是一路偷渡,只要能让你们见到女王,不就得了?还是一定要用国宾的礼仪接待,出动马车与大轿、鲜花红毯,把你们一路抬进去才算数?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别指望我了,跳出去自首还快一点,赌赌专业人士和官二代的面子,看看有没有特权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上了贼船的人,当然不可能跳下来,而后头发生的事更让他们开始质疑,自己的这个选择到底对是不对,因为西门朱玉不仅仅是偷渡,胆子更大到令他们咋舌,偷渡入境后,居然率着他们袭击精灵的传送阵。

精灵不愧是魔法大国,打从进入索蓝西亚国境,众人就感觉空间中的能量浓度整个不同,无论是花草树木的生命能量,还是自然元素之能,都比正常状况下要强得太多,而所谓的魔法,无非就是调用这些能量,精灵国度内的灵能如此充沛,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精灵,日积月累地沾染,在运使魔法上肯定有优势,最终构成了一个不同于人类的魔法文明。

矮人的世界,是以市镇为主,每个市镇的中心,则是一堆打铁铺,所有的房屋,都是围绕着这些打铁铺,作坊,扩展规模变成镇,看上去与人类世界很像,只不过,大量的半居建筑,成为了矮人族的独特风景。精灵这边的风景又不一样了,所有的精灵依木而居,饱吸了天地灵气的树木,一棵棵都长得无比粗硕,参天而立,数十米的高度比比皆是,精灵们在巨木上搭建房舍,安居于斯。

巨木有灵,精灵们透过巨木,学习控自然能量之法,形成魔法,他们更利用巨木,发动法阵,形成一个一个功能不同的结界,最终形成森林都市。西门朱玉领着众人接近精灵的都市,陆云耕三人看着那一棵棵匪夷所思的巨树,枝干撞天直起,浓绿的藤叶不住延伸,甚至遮住了日光,却不显得阴森,反而让人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林间的无数生灵,包括树木本身,在高灵力的环境下,他们仿佛听得见“世界的呼吸”。

“真是……令人赞叹。”

宋体仁在人类里头,已经算是见多识广,却也仍给这幕巨木成森、生灵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景象震撼住,陆云耕、李经方更是瞠目结舌,觉得好像来到什么梦中世界一样。

陆云耕道:“太乙真宗的修练,讲究天人合一,往往都在名山大川之中修行,藉此拉近与大道的距离,可我觉得……好像不管什么名山,都没法与这边相比,如果能在这里修行,一定能进展神速……”

“那是不可能的啦,人类只懂得掠夺,与精灵的信仰相抵触,精灵是不会让人类来这里修行的,哪怕是你们所谓的有道之士,都一样没得商量。”

西门朱玉道:“精灵讲究和谐,与自然万物同生共存,死了之后,透过树灵,将身躯分解,还诸一方天地,这是索蓝西亚灵气之所以如此浓郁的理由,而人类……据我所知,天人合一无非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口号,你们……他们想要的,只是从自然攫取能量,滋养自身,却从无回馈,最后所追求的,也只是脱离这方天地,成他们的仙……如果让他们到索蓝西亚修行,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精灵们是不可能会答应的。”

陆云耕等三人对看一眼,都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他们对太乙真宗的道门功法都有涉猎,但都不能算是正规的太乙真宗门人,没有经过系统化的循序训练,对于道门修行的核心概念不甚了解,现在听了这指控也不知怎么辩白。

不过,如果精灵的观念是这样,那就很要命了,甚至可以看出精灵与人族不睦的原因。

对于如此天华地宝的环境,简直是修仙的完美之地,修道人不等于没有的人,他们的清心寡欲,很多时候只是把集中在修仙之上,为了贯彻这份坚持,他们可以辣手排除一切,而对精灵来说,索蓝西亚之所以如此富有灵气,是精灵祖辈千千万万年捐躯滋养的结果,人类想来掠夺这里的能量,绝对是天大的亵渎,换了在人类世界发生这种事,等于是坏人祖坟,鬼才忍得下去?

陆云耕不记得人类和精灵有为此交战过,毕竟两者之间相隔遥远,还有矮人与侏儒挡在中间,可没印象不等于没有,很可能是久远之前发生过什么,甚至也爆发过战争,这才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宋体仁低声道:“要是卫国在这里就好了,这种挨骂的时候,应该是由他来听才对的,如果当初是他来,由我留守的话……”

陆云耕道:“别闹了,如果来的是卫国,没有你帮忙开门,我们在矮人陵墓那关就过不去了,哪能到现在?”

对精灵世界的惊鸿一瞥,让三人印象深刻,若可以,他们很希望能有个机会,与那些精灵交流,作个友谊的开端,可惜西门朱玉不是领着他们来这里搞交际的,一路上他们蹑手蹑脚,从森林的外围绕过,小心翼翼,不敢让精灵发现,完全就是一副来偷鸡摸狗的样子,哪怕西门朱玉不说,众人也心里有数。

他们的首个目标,是森林边上的一个小空地,看似空无一物的地面,发着幽幽的蓝光,有五名精灵持械把守着,显然是某种要地,但到底是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喂,你们几个地阶的,等一下冲出去,一人一个,摆平那些看守。”西门朱玉道:“老规矩,不准杀生啊!精灵虽然不擅长诅咒,可如果结下血仇,我们……不,你们就别想活着离开索蓝西亚了。”

这个威胁没有人怀疑,索蓝西亚的面积之大、精灵的数量之多,远非香烟之丘的矮人所能相比,大了一倍也不止,完全就是一个大国的规模,开罪一个这样的大势力,不是闹着玩的,就是西门朱玉不叮咛,也没人想冒这风险。

出手的陆云耕、花菱、李经方,战力都是一时之选,加上宋体仁放药暗助,先行麻痹了那些精灵的感知,这一下奇袭,无惊无险,轻易便将五名精灵放倒,而当众人实际来到空地旁边,看清了蓝光之中的事物,这才啧啧称奇。

空地之上并非无物,而是有一个好大的树座,不知多久以前,这里曾经生长着一棵巨木,直径长到两米长,后来年久枯死,被精灵将根部以上的部分伐去,留下一个巨大的木轮,上头不但有着复杂的木纹,还有一些奇特的魔力法咒,如烛光明灭摇映,发着瑰丽的色彩,那一片幽幽蓝光,正是从此而来。

“这个是……”宋体仁惊道:“传送阵?”

“是传送阵没错,拜讬不要大惊小怪好吗?”西门朱玉摇头道:“我听说太乙真宗里,也有不少这种东西,帝国里多处名山大川,也都有传送阵的存在,人类的术式之学,较诸精灵,也是别有一功,别没事看到精灵的东西就鬼吼鬼叫,会被精灵看不起的。”

听西门朱玉这么一说,李、陆两人都点了点头,宋体仁却知道不是那么简单,太乙真宗确实有不少传送阵……的遗迹,据前辈说,这些传送阵都是千年前的遗产,那时的道门高士,都凭藉着这些传送阵千里往返,比什么车马都快捷得多,但随着天地灵气渐渐稀薄,传送阵也失去作用,现在就只有当摆设的用途,什么瞬息千里,都是早已成为历史的东西了……帝国之中,是还有一些勉强能用,但寥寥无几,距离也短得多……

不过,索蓝西亚的灵气如此浓郁,与千年前的人类世界相比,说不定还更胜一筹,许多在人类世界早就作不到的事,在这里就都变成有可能,就连传送阵这样的高档货,都还能使用……

“现在的环境条件不比远古时期了,若是那时候,传送阵引天地灵气为能量,可以将十人之内,直接传送万里,现在就没办法,一次最多两三百里,精灵们用这个来当高等交通工具,我们可以用这个来传送……”西门朱玉道:“当然啦,有点风险,如果途中被人拦截,被人把传送阵两头一关,传送者可能被困在时空缝隙中出不来,漂流个千年万年,等到终于出来,已经是具一碰就碎的干尸了。”

“听起来……好像很危险。”

陆云耕沉吟着,他所担忧者,并不光是西门朱玉所说的这个风险,还包括另一个他没明说的问题。

传送阵只能传两三百里,而女王所在的帝都,距此显然不是一两千里而已,换句话说,起码要连续传送十几次至几十次。赌博赌一次,开大开小的胜负可能是五五波,可如果赌局一直开,输的机会就高得多了,这边如果要进行传送转移,次数一多,难免被发现,只要被堵截一次,就是完蛋大吉,这方法……似乎是存心找死的愚行。

“不错,这方法有一定的风险,如果大家觉得不适合的话,我们也可以改走别路。”西门朱玉笑道:“在香烟之丘怎么干,咱们大可照样来一次,只要有本事,天底下不管什么地方,还不任由我们来去?走,我们离开这里,横行去!”

这下吆喝虽然豪情万丈,却没人响应,哪怕再搞不清楚状况的也知道,精灵的情况非矮人可比,战法也完全不同,精灵是魔法大族,不喜近身战斗,素来都是远距离狂轰,而且因为不打近身战的关系,他们也没有多崇尚单打独斗的武者精神,想用在矮人族横行的方法,套用到精灵这边,恐怕只战上几场,便尸横就地了,事实上,从矮人黑三王的身上,众人也得到清楚实证,若非矮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动术者,没有在旁发诅咒,众人别说横行,早就完蛋了……

况且,越来越紧的时间,也是眼前的一大难题,索蓝西亚的面积广大,远超香烟之丘,就算众人神功无敌,能够一路打通关,横行至王都去,恐怕还没走到一半,雨林的情势就已经无法挽救了……

众人踌躇难决之时,翼人美女花菱冷哼一声,率先有了动作,迈出她笔直修长的粉腿,进入蓝光之中,踩在转移法阵上,瞪着西门朱玉,道:“施法吧,有你在,我不信精灵敢把你赔上,将所有人一起扔到时空缝隙中。”

西门朱玉笑嘻嘻的,既不否认,也不确认,只是耸耸肩,而这动作让三人如梦初醒,记起了当初之所以委讬此人的目的,就是因为他身分特殊,被精灵奉为上宾,尽管三人现在都知道他是个假货,可他能够和矮人之王如此论交,显非常人,再一次把希望赌在他身上,未尝就不行。

“我赌了!”

“我也跟吧。”

“生死可相随,只有誓死随君子了。”

陆云耕三人先后跳入传送阵中,西门朱玉也跟着踱进蓝光之中,也不多说什么,手中结印,快速连动十余个法咒,每个法咒与一种元素相对应,象征着一处空间座标,十多道时空座标打出后,蓝光一下炽盛起来,飞焰闪动,迅速将五人的形影吞没。

在消失之前,他们看见有一群精灵朝这边跑来,袭击传送阵的行动,已然惊动了这里的精灵,李经方、陆云耕看到这一幕,都暗暗叫苦,行踪已露,精灵就算来不及阻止传送,却大有可能透过传送阵来截人,最坏的情况已发生……

情势危急,但西门朱玉仍笑得从容不迫,五人瞬间分化点点星光,透过传送阵,转移到两百余里外的另一处森林,陆云耕等人稍稍回复意识,发现能够清醒过来,没有被人拦截,正暗叫侥幸,不料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才刚结束的时空传送,赫然再次发动。

“……这是……连续传送……”

频繁时空跳跃的连续传送,消耗的能量无可想像,在人类的历史上,几乎就没有人这么干过,风险度之高,更是不用说了,众人甚至不及抗议一声,瞬间消失不见,只余传送阵上的一道青烟……

第五章 命运之子.意外预言

魔法、巫术、无边佛法……各种术式的最高境界,随着所追求的不同而相异,但总体而言,无论是哪种术式,最高境界都涉及空间、时间之道,所以像瞬间移动,超远距离传送这类的术式,或利用空间缝隙穿梭,或强行破开空间,都是非常高等级的术法。

能够传送万里的超远距离挪移阵,只存在于远古时代,现今早已不存,连精灵这边两三百里的传送阵,对人类而言,都已是非常难得的东西,而像这一类的空间转移术法,定点传送所消耗的能量,往往都是随机传送的数倍,甚至十倍以上,所以像这种数百里之遥的传送,都不是血肉之躯能完成,必须借助法阵或道具,像精灵也是在每座森林中,建立传送站,才能维持整个索蓝西亚的传送网路运作。

但即使有法阵辅助,能调用周遭的山川灵气,想要作到连续跳跃,这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里头所牵涉到的能量转移,不光是消耗大,一次次转移要成功,整个过程需要非常精准的计算,哪怕是在精灵之中,能够连续跳上个两三次,都会被认为是天才。

目前的纪录保持,是六个世纪前的大魔导师伦休.因巴尔,率领数百精灵,连续四次跳跃,传送千里,奇袭叛军要塞成功,凭此被誉为当代术法第一,而这样的神话,今天就由后人继承。

西门朱玉作法阵,意识渗入整个法阵,将传送阵的掌控权一起夺过,暂时无法接受外部指令,而后就一路跳跃过去,精灵们就算想从外部阻断,也是无法可阻。

每一次的传送,都会让传送者一阵天旋地转,这样的晕眩通常就只有一次,这是空间类术法的常识,可这一回情形不同,天旋地转的时间很长,而且是一波跟着一波,犹如浪潮频频来袭,感觉迟钝一点的,甚至没法察觉其中有间隔,只会单纯觉得头晕的时间长……

传送状态中,他们也无法相顾骇然,但四人心头的惊骇无以复加,被西门朱玉露的这一手给吓到,虽然带的人没有几百、上千那么夸张,单单带上四个,可转瞬之间,连续跳跃三十余次,至少也是七八千里之遥,哪怕是在索蓝西亚这样的特殊地点,能作到这一点,还是很不可思议的。

如果说这是奇迹,那么能够作到这一手的西门朱玉,就是神人了。所有人都给西门朱玉吓到,没人想到他有这样的术法修为,即使是早看出他魔法造诣有大魔法师程度的陆云耕,也没想过他能做到这么夸张……

七八千里的超远距离传送,在半分钟内完成,照距离来算,应该接近精灵的王都了,陆云耕等人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抵达目的地,照这个速度,就算等一下直接传送进皇宫,甚至传送到精灵女王面前,都没有什么好奇怪……估不到,这个西门朱玉竟是急性子,一决定要干,就只能用雷厉风行来形容……

跳跃的过程中,除了强烈的晕眩,周围所见的东西就是一片混沌,非天也非地,既不是光明,也没有黑暗,只是连串的时空夹缝,看到许多的影像断面,却一闪即逝,看不清楚,即使勉强定睛去看,脑中的晕眩影响,也无法留下任何记忆。

时空跳跃应该就只是这样,但西门朱玉忽然一睁眼,露出讶色,好像察觉到什么,跟着,四人也有所发现,在时空跳跃的过程中,前方传来一股好强的邪气,众人对这邪气有些陌生,可除了这股邪气,还伴随着上百道浓烈的尸气,这让陆云耕三人一下认出了这股气息的真面目。

“契拉东赞!”

这一惊非同小可,特别是现在的位置特殊,并非处于实体空间,而是在时空缝隙中,若说会在这里狭路相逢,那就表示对方也一样在进行传送跳跃,己方是去,对方……可能就是离……他们去那边做了什么?

稍一深思,每个人都暗叫不妙,此时,邪气如浪狂涌而来,众人遭受邪气侵袭,震荡加剧,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一下比先前骤强十倍,意识骤然一昏,很快便人事不知了。

在其他地方晕过去,不见得有什么严重后果,但在这种空间缝隙中失去意识,后果很可能是万劫不复,陆云耕昏迷之前,就想着自己不知还有没有再醒来的机会?还好,他的运气不差,很快便苏醒过来。

“这是……”

陆云耕有些迷糊,他记得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所以分外不能理解自己当前的处境,脚踏虚空,头上顶着一大片的黑暗浑沌,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眼前所见,好像不是真实世界,难道……自己当真被抛弃在时空缝隙,成了垃圾?

才刚冒出这念头,天地间陡然一下剧震,像是出现连声怒雷,轰然响彻整个空间,陆云耕猛地一下抬头,天空中缓缓浮现点点银星,最后凝成星河,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又浩瀚无边,辽阔如海。

壮阔的景象,陆云耕一时心神震动,就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巨响,和刚才的雷响很像,却更为清晰,仿佛从远地来到近处,紧跟着,一个巨大的黑影由虚空中浮现,那是一个几十丈高的巨人,有着人的轮廓,但仅是黑影,没有显露具体的形像,就这么昂立于无边星海之中,俯视着陆云耕。

“命运之子啊……千亿个夜晚、千亿个白昼过去,我终于等到你的出现。”

有若洪钟的巨音,连震而来,陆云耕在巨音震耳下,心头紧张,不晓得究竟遇到了什么,就见那道巨影双手平举,发出的声音有若万雷劈顶,“我是太阳升起前西方天空最后消失之星,太阳落下时东方天空首先出现之星,真理的化身,世间一切命运的收线者,宝藏的守护者,精灵的千古祖魂,万法之王!”

如雷震撼,说明了眼前之灵的身分,一长串的东西,陆云耕多数是有听没有懂,只知道这个巨灵来头不小,身分很高,但至少有一点听明白了,就是“宝藏的守护者”这句,再加上前头“命运之子”的这一句,就算还不明白,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汇聚成了一个念头。

(……这、这种好事,也会被我遇到?)

各种神怪故事里头都看过,能当命运之子的人,通常都衰到爆,可只要能成功克服考验,后头也有许多好事,其中获得宝藏为补偿的,不在少数,如今这个巨灵虽然模样吓人,可开口就是两个关键词,听得陆云耕眼前一亮,手都不禁紧握了一下。

“请问您是……”

“命运之子啊,你肩负的任务无比沉重,你心中所蕴藏的不满与愤慨,未来将把你引导上一条满是鲜血与杀戮的道路,你的每一步都会踏过尸骸,回望就是血途!”

陆云耕一怔,想说自己怎样也不可能变成那种嗜血的杀戮狂人,正想要反驳,一下回想起兄长的仇,还有近日来沙场征战的一切,话到嘴边,一下顿住,讲不出口。

“贯彻你的路,需要绝对坚定的意志……伟大的命运之子啊,你不需要忧虑,你所行的道路即是天道,是绝对正确的方向,虽然过程不易行,但在你旅程的终点,将是和平、爱与希望,你的作为会令整个世界因此增光,命运之子啊,你将成为人类与精灵最重要的那道桥梁!我化为圣灵,在此等待你已千万年了!”

与之前的险恶预告不同,这一段预言让陆云耕好过不少,无论过程怎么样,只要结果好,多少还能松口气,而且,真正令人兴奋的东西,陆续还有。

“……为了让你能够不被险难所阻,我将赐予你力量,赠你神符……”

这应该是整个过程中最美妙的一个部分,直接跳到了准备拆礼物的这一节,陆云耕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再想到之前说过的宝藏两字,开始好奇自己能够得到什么。

“直指未来的预言,是无可匹敌的至高力量,超越一切的武力与智慧,命运之子啊,我要给你三个提示……”

居然不是实质的奖励,而是预言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陆云耕多少有些失望,但他也不敢怠慢,因为诚如这个巨灵所言,必然会实现的未来预知,确实是比什么都有价值。

“魔鬼与你亲如一家,在你当前的同伴之中,有心怀不轨的背叛者,你们看似投契,其实立场有别,早已注定不同路,将来他更会出卖你,给你最深刻的背叛!”

“你以为你所爱的那个人,其实你并不爱,而那人心里也全没有你!分离是你们无可挽回的未来!”

连续两道预言,犹如两桶冷水,浇得陆云耕呆若木鸡,如果听得一头雾水,那倒也罢了,偏偏他觉得自己好像都听得懂,都想得到符合预言的人……

而更意外的是……是后头接着来的第三条预言。

“将来你真正深爱的那个人,能够得到你真心的那个人,是你现在最意想不到的一个,虽然你们形同寇仇,似乎势不两立,不过命运总是弄人,在转折点到来时,你们将会相爱,最终你们更会愿意为彼此付上性命。”

这一瞬间,陆云耕深深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听不懂这段话,那就太好了,偏偏自己听懂了,脑里还立刻想到是哪个人,当下的反应,就是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吼。

“不~~~~~”

一声怒啸,陆云耕的反应很激烈,整片天地也在这声怒啸中惊破,浑沌景象消失无踪,陆云耕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奇特的所在,周围都是合抱粗的青铜柱子,每根都有近二十米高,上面有着铜锈,还有古藤缭绕,在晴空下非常优美,地上满是绿苔,散着清香,景色非常动人,像是一座神殿。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云耕自己也不太明白,但能够脱离那种身在异空间的情况,总算是不幸中大幸,他举目四望,想确认一下状况,却听见气劲交击声,循声一望,便见一道丽健俪影掠过天空,正是花菱。

如果要问此刻陆云耕最不想见到什么人,花菱的排名无疑还在雪科夫之上,看到她,再想起刚才的预言,陆云耕的感觉无比复杂,真想直接掉头就走,哪怕找个乌龟洞躲起来都好。

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躲起来的时候,因为花菱也不是闲着没事,张开翅膀在天上乱飞,事实上,她正处于激战的漩涡中。

这里应该是某座精灵的神殿,照理说也该有很多的精灵守卫,但与花菱战斗的却不是精灵,而是那些周身被白色绷布缠绕,手执法杖的死灵祭司,他们虽没有翅膀可以飞行,却能够凭藉巫法飘浮腾空,一个两个差别不大,可五六个一起组阵上来,就能够将翼人的飞行范围压制住。

花菱展开双翼,飞行速度很快,可六名死灵祭司布下“逆行六芒阵”,形成一个立体封印,让她无法飞出这个范围,还得要小心不让羽翼沾着法阵所释放的丝网,否则立即中毒,双翼麻痹,连飞都不能飞。

死灵祭司的攻击不只如此,除了施加封印,这些死灵祭司也不住扬手,发出一片又一片的毒雾,在结界阵内慢慢扩散,进一步压缩花菱能遁逃的空间。花菱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扬动雪白的双翼,鼓起强风,屡屡将黑雾拍散,不能近身,还不断发箭射击,只要先放倒几名祭司,战斗就好打得多,然而,想用远距离攻击打倒术者,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些死灵祭司个个体外都套着三、四重结界,射出去的箭再利、再急,射穿一两重结界后,也成强弩之末,没剩多少杀伤力,而那些祭司随手一补,便能将遭洞穿的结界重新补好,普通射击根本起不到作用。

翼人神射的大名,当然不是单单普通射击所能奠下,翼人除了神射,还有“奥义”,与超乎其上的“神技”。要破这种程度的护身结界,只要用上“连珠”、“阳焰”这类的技巧,四重结界一箭可破,但……神技也好,奥义也罢,使用这些技巧,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虽然不是很长,可在蓄足力量之前,这些技巧根本就发不出来。

花菱此刻就陷入这样的窘境,六名死灵祭司的连环杀阵,让她接应不暇,缓不出手来去发高等战技,往往一箭甫发,后方、侧面就有攻击袭来,或是毒雾,或是亡魂邪印,让她必须闪躲或硬拼一记,找不到空档蓄劲发强招,整个落在下风。

这样的处境无疑不利,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还有五名善于召唤的死灵祭司,没有腾空追击,被宋体仁、李经方牵制在地面,否则十一名祭司联手起来,花菱只怕早就殒落。

李经方、宋体仁的联手,战力不容小觑,那五名死灵祭司频频召唤出黑暗邪物,包括尸骸犬、骷髅剑士、蝠翼猿魔……还有无形无体的阴魂,本来应该要广为散播,让这些妖物攻向四面八方,却被李经方的长剑给迫住,他的四象咒剑,水、火、地、风四元素俱全,现在为了对付这些邪物,以火为主力,虽然施展起来,压力剧增,走火入魔的可能高了,可杀伤力也大幅提升上去,将那些黑暗邪物一剑一个,就算对上无形无体的阴魂,都有一定的威胁性。

宋体仁出于丹鼎仙宗,炼丹须用火,他在火系术法上自然也有心得,在这种战局中虽还不能独当一面,不过辅助李经方,已是绰绰有余,两人联起手来,扫了一批又一批的召唤邪物,更反向牵制住这些祭司,让他们不能上去袭击花菱,甚至可以说,为了减轻花菱的负担,他们抢着担下不少本来不用扛的负担,以同队战友而言,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这样的战局难以持久,陆云耕看出了这一点,己方的几名战友都已落在下风,无论自己有什么想法,现在都该出手了。

(奇怪,西门朱玉到哪里去了?就唯独他不在,如果他在这里,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巧破这局面……)

陆云耕脑中闪过这想法,但没妨碍到他出手,掌一翻,澎湃地气涌动,一座十余米直径的灰岩山形,出现在上方六名祭司的头顶,无匹重压,直直将六名死灵祭司镇住,就连下头不住召唤邪物出来的五名死灵祭司,都同时受到影响,一些灵格高度不够的邪物,甫一被召唤出来,就给沛然山形之气硬生生压爆。

换作是之前,陆云耕可不敢用这一招,花菱、宋体仁、李经方三人都在敌方包围圈中,五岳峰掌拍砸下来,他们首当其冲,祭司们还没被消灭,他们先要全灭,但有了矮人族中的历练,对五岳峰掌的控制力更上层楼,能令岳峰之形凝而不落,镇住底下众人,陆云耕这才一试。

这一下在出手时间的掌握上,妙到巅峰,五岳峰掌的压镇范围广,十一名死灵祭司同受影响,而他的三名战友,于理本应被压得最厉害,却因为熟悉他的打法,一见他这么冲出来,马上晓得他要放五岳峰掌,第一时间全力外闯,哪怕受点小伤也值得,李经方还特别拉上了宋体仁,急速逃走,表现了战友的义气,在五岳神峰落下之前,先行突围而出,这才保住平安。

一下救援得手,陆云耕运劲将五岳神峰下压,如果十祭司没有反应过来,很有可能被这一下轰得极惨,至不济,也能为战友制造机会,将战局逆转过来,可掌力下压至一半,像是碰着了什么,阻力一下大得异常,五岳神峰仿佛被一只巨掌给托着,怎么都压不下去。

陆云耕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在外人眼中,五岳峰掌无坚不摧,一力降十会,但他自己很清楚,这套武技并没有那么无敌,如花菱就曾以地火之力破过,那是巧破,而当日的天妖更曾恃强硬破过,那感觉就与此刻有些类似,换句话说,敌人很可能是天妖那个级数的……

一想到出现这种敌人,陆云耕就想招呼战友先撤了,不过一抬头,他却见到一幕景象,花菱的身后,无声飘出一道形影,半边身体是个美女,尖尖的耳朵,正是精灵特征,可另外半边,血污、焦肉,丑恶的形态,中人欲呕,举起来的那只手掌,烂肉底下看得到森森白骨,而一身散发出的鬼气,更让陆云耕纵隔得老远,也为之满身恶寒。

如此人物,在陆云耕的印象中,恐怕只有一个敌人符合条件,那就是这些死灵邪物的首领契拉东赞,于情于理,这号大人物似乎应该身在雨林中,但和魔法扯上关系的人事物,什么可能都有,陆云耕着实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最糟糕的一点是,契拉东赞出现在花菱的身后,那么强的邪气,花菱却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毫无反应。

“快闪开!”

陆云耕大吼一声,纵身跃起,向花菱冲了过去,放弃了对五岳神峰的控制,一面急速回气,一面另发新招,凝劲于拳,一拳猛朝契拉东赞击去,速度既快,劲道更催上十成十,对上这样的强敌,有半分留力都是自杀行为,为了抢救同伴,陆云耕这一击确实用上了全力……当然,在花菱眼中,这男人运足拳力的一击,是朝自己来的……

作出这举动的,不是只有陆云耕一个,李经方也豁了出去,跃起挥剑,直攻花菱身后而去,但对于看不到契拉东赞的人而言,局面等于一下变得很奇怪,这伙人类自己闹了起来,倒戈乱斗,两个地阶武者合攻翼人少女……

花菱绝不是一个会束手待毙的女子,处于这样的不利情势,她也有了动作,双掌一错,熊熊烈焰环绕掌上,赫然又是她的地火之力,尽管她飘于半空,足不与地接,可体内积蓄的地火之力,仍足够出击,她双掌推出,直击向朝己袭来的两人。

结合了“地”与“火”的地火之力,既浑厚又霸烈,犹如岩浆,别说硬挨一击,就是沾着一下都会很不得了,面对花菱的这两掌,陆云耕、李经方都犹豫了一下,即使为了抢救战友,他们也不能不想想挨了这一掌的结果……

迟疑只有片刻,作出抉择也只有很短的一瞬间,李经方凌空一个筋斗,侧翻躲开,陆云耕脑中闪过不久前所得知的预言,心中一动,维持方向不变,一拳照轰出去,在拳劲从花菱耳边擦过的同时,也被一掌地火拍在胸口。

上次与花菱交手,陆云耕试过地火劲的雄威,但没给近身击中过,现在亲自挨上一记,才晓得这东西的厉害,抗击力甚强、水火不侵的童子金身,被熊熊地火一逼,立时烧穿,胸口一下烫痛,险些给烧穿。

“……你!”

花菱一掌击中,同样也是惊愕无伦,陆云耕的拳劲从她耳畔擦过,她的一掌却落在陆云耕胸口,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对,陆云耕若真有意袭击自己,这么近的距离没理由会打偏,若他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眼下兵凶战危,他是脑残了还是吃饱了没事干,挑这节骨眼来开玩笑?

不合理的事,终归有一个合理的解答,花菱不知道自己的背后怎么了,却忽然看见,李经方、宋体仁的身后,浮现出鬼影,两个形貌相同的狰狞鬼女形影,出现在他们两人之后,而他们两个恍然未觉,全然不知身后的那道鬼影,正出手向他们袭击……这一下,花菱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仔细感觉,陆云耕所击的位置,隐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气,迅速消散,不是刻意去搜索,根本就发现不了,花菱知道那股阴气是什么,刚刚自己的身后,肯定也有一道相同的鬼影存在,并非幻术,而是身外化身一类的分体,要袭击自己,只是被陆云耕给打散了。

哪怕再怎么对这个男人没好感,再怎么想要杀掉他,这回蒙他援手是事实,眼看他中了自己一掌,口喷鲜血,要往下坠去,花菱终于还是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没让他摔下去,同时对着底下的两个人大叫。

“背后!”

虽然李经方、宋体仁没感觉到什么,可花菱这边发生过的事,已足够让他们有警惕,一听到警告,立刻想也不想,回身抵御,李经方剑刃发出白光,挡住了一记破胸而来的鬼爪,宋体仁的实力较差,勉力挡了一下,给轰飞了出去,凄厉的鬼影得势不饶人,当头又是一爪,要把宋体仁给一举解决掉。

李经方、花菱都看到了这一幕,却也都鞭长莫及,欲救不能,眼看这一爪就要破脑穿颅,一道霹雳划破长空,直直落向宋体仁、李经方身前,电光一闪,轰隆一声,鬼影随即破灭消失,解了两人之危。

这座神殿的上方,没有壁顶,却有结界阻隔,让雨水、飘雪落不到里头来,而且还有那些死灵祭司发出的黑雾,也仍在上方飘散,可这道雷电击下,结界也好,黑雾也罢,全都瞬间破灭,还有一名死灵祭司被雷打个正着,灰飞烟灭。

雷电霹雳,震撼人心,最惊人的一点,就是这一幕景象似曾相识,先前在香烟之丘,就是这样的旱天惊雷,阻止了矮人的追击,现在……相同的情况再次出现了,九天之上,云层之中,紫电滚滚,像是有多道电龙在里头腾动,声势惊人,好像随时都会轰击下来。

如此声势,剩下十名死灵祭司见了,都心生怯意,似他们这样的阴邪之体,完全受天雷的克制,这比寻常大魔法师发出的闪电更厉害得多,如果天雷持续落下,他们很有可能全灭,尽管他们都有些遮挡雷电的咒术,可对上这等声势的天雷,谁也心里有数,知道挡不住。

也就在他们心惊肉跳之时,弥漫上空的黑雾聚合成形,浮现一个形貌狰狞的精灵鬼女,与之前身外化身的无迹可寻不同,这次她一现身,强烈的威压气势,镇住全场,带着凶厉气息的血眼,扫过所有人,花菱、李经方、陆云耕、宋体仁四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发着寒颤,甚至连手都抖了起来。

陆云耕中了那一掌,伤势着实不轻,幸亏他除了童子金身,本身真元亦浑厚,护体劲被破之后,自身内力存于体内,本能化消入体异劲,这才没有变成致命重伤,甚至还保有一定的战力,此刻对着现身出来的契拉东赞,陆云耕脑里就只想着一事,他不奇怪契拉东赞为何会来此,因为光看那只尖耳,就知她肯定与精灵有关系,但……这处神殿若是精灵重地,怎么乒乒乓乓打了半天,还不见精灵出来?再这么下去,己方四人就要灭团了……

第六章 辣手摧花.当众弑王

在陆云耕所考虑的几件事里,除了眼前的契拉东赞,还有一个不在眼前的人,西门朱玉!大家是一起用传送法阵过来的,同行的四个人都已经现身,就他一个人不知所踪,这实在太没道理,他跑到哪里去了?

“……给我出来!”

契拉东赞冷冷地吐出这四个字,虽然没有特别用力或特别大声,但声音中却蕴含着无匹邪力,听在四人耳里,像是给什么利刃刺击耳部,分外难受,眼中也发黑,承受着级别差所带来的威压。

这股邪力不住往外扩散,充塞整个空间,还似乎形成某种无形封禁,让空中的滚滚天雷没有下落,这股撼动天地的威势,令四人生出无可抵御的颓丧感,更不晓得她是要什么东西出来。

“……两世为人,这样的运气,可以说是千古难逢,为什么你就不能珍惜?不能安于平和,非要把得来不易的第二段生命,用在仇恨与野心上呢?”

缓缓说话,一个人从一根青铜巨柱后走出来,正是西门朱玉,他脸上仍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眼神中却有着痛意,像是正处于什么深沉的哀伤。他的出现,没有让众人松一口气,相反的,却令契拉东赞怒意更增,像是看到了什么刻骨仇敌,眼中流露着怨毒。

“……居然用这大贱人的形象!我今日要将你们两个一起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以雪我心头之恨!”

契拉东赞一挥手,碧绿的阴火狂烧射出,属于冥界的亡者之焰,烧起来的效果,不似寻常火焰那样灼烫炽烈,而是让所有的生者都感到一股冻骨奇寒,冷得牙关猛打哆嗦。

阴火的特性,让陆云耕等人大开眼界,而这碧绿的鬼火,虽是奇寒,却仍保有火焰的焚烧特性,速度更快得出奇,一下蔓延开来,更形成一座火焰牢笼,打半空落下,将西门朱玉笼罩其中,西门朱玉竟是不及闪躲……或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躲……

在场的人,见识均属不凡,听了契拉东赞的话,没有人认为西门朱玉会那么简单就给干掉,不过,事情的发展确实也出乎众人意料,西门朱玉才被阴火罩身,一道天雷破空而下,声势比之前弱得多,威力还不住衰弱、递减,落到地面时已异常微弱,却恰到好处地轰在阴火罩上,将整团阴火轻易劈开,阳极雷劲更将阴火驱散,点滴无存。

这一手,就像是骑着高速奔驰的快马,要把线头穿入三百米外的针眼一样,不仅能够驱使天雷,还能做到精准控制,这已经不是单纯一句神乎其技能够形容,而这一道雷电劈下,不只将阴火罩给破开,更把施在表层的“视觉屏障”给破坏,当火焰消失,众人所看见的,已经不是西门朱玉了。

那是一个穿着冰丝连身长裙,额顶戴冠,蓝眼银发的精灵,容颜美得出奇,只是脸上全无血色,异常苍白,在银发之下,有种清冷难近的感觉,却又不知为什么,分外引人想要去怜爱,但当她抬起下巴,双目正视,不容轻侮的尊贵气派就出现在她身上……

似曾相识的感觉,陆云耕曾在仁光帝身上见过这种气派,那是位于众人之顶的王者之气,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人中之首,统御万民,而当她迈开白皙的赤足,一步一步朝契拉东赞走去,天上千雷呼应,更把这股气势发挥到极致……陆云耕等人为之心折,却又生出一个疑问,因为她的脸……与契拉东赞完好的那半边脸,竟然生得一模一样!

这两个精灵……是同胞所出的孪生姊妹?

“好!好!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姊!”

连说了三个好字,契拉东赞注视着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血缘的精灵,“雪歌.洛妮亚,你不是爱好和平吗?既然喜欢和平,你修练作什么?你与那贱人一样,都是有着一张虚伪面孔,当面说一套,背后搞一套的东西!”

整串骂的是什么,陆云耕三人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因为光是开头的第一句,就把他们雷得外焦内嫩,反应不过来。

雪歌.洛妮亚,这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甚至可能是他们在这世上最熟知的一个精灵,因为他们一路辛苦,拼死拼活,就是为了面见这一位……当今的精灵女王。

为了要见到精灵女王,这一路上苦头没少吃,违法的事情也干了一堆,甚至还偷袭精灵的传送站,三人心里都犯着嘀咕,对于这个假冒的西门朱玉,到底真面目是什么?他们也有过许多假设,却从没想过是这么夸张又荒唐的答案,精灵女王一直与己方同行,还伪装成了西门朱玉!

(……有没有搞错?这些大人物,都喜欢变装出来跑的吗?不过,好像还真是这样,当初遇着师父,他也是正事不干,取个名字龙傲天,四处惹事……可能这些一国之君的脑子都怪吧。)

陆云耕生出这样的感想,虽然战局未了,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见着了精灵女王,说出了借兵的想法,还……勉强算是有了交情,大家一起冒险犯难过,至于成与不成,就只有天知道了。

(……对了,李兄不是说,雪歌女王身染重病,还病危了吗?脸色如此苍白,说病危是有几分样,但病危不是应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吗?哪个病危的病患还能伪装跑到外头,召唤天雷,如臂使指,这么生猛?)

无视陆云耕的困惑,雪歌女王只是缓步前行,目光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妹妹,道:“以前我也曾那么想过,我不喜欢修练,觉得力量会带来争端,过强的力量,只会让和平的生活越来越远,但我遇到了那个人,是他告诉我,天下太平的日子不会凭空降临,和平要靠争取,更要靠维护……而争取与维护,都需要力量,如果只是在那边坐等、哭泣,这个世界只会更坏,不会更好,更永远不会有和平,因此,这几年里,我没有一天放下过修行……我想凭着自己的双手,守护他所带来的和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雪歌女王的声音很悦耳,像瓷器碰撞般清脆,虽然不久之前,她还扮着西门朱玉,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可一解除了视觉屏障,回复了真面目的她,立刻变得沉静稳重,语气神态与伪装西门朱玉时全然不同,让陆云耕啧啧称奇,不过,更让陆云耕被触动的,则是她所说的这段话,在心里某处,陆云耕着实感慨,如果能跟着这样的主子干,应该更适合自己的个性吧……

“哼!堂堂的精灵女王,居然伪装成人类,到矮人那边招摇过市,你真是精灵的耻辱!你作这些,是为了引开我的注意,让我以为那贱人已回来,还在香烟之丘活动,这样就不会注意到脚下吧?”

契拉东赞道:“别作梦了!那贱人确实没死,已经回来,就在雨林,他回来没有来找你,压根没当你是回事,你是不是很失望?哈哈哈哈~~~”

“你误会了,雪舞……我并不期望他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光是他仍在生这件事,就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最大恩赐了,他给过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雪歌缓缓道:“我们两个,就算人不在一起,但心始终紧紧相连着,哪怕他不在索蓝西亚,我也能听到他在对我说话……”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雪歌女王的脸上,满溢着笑容,再没有之前的清冷,由高贵的女王陛下,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女人,苍白的脸上甚至浮现红晕……看到这一幕,陆云耕的很多问题都有了解答,原来西门朱玉与雪歌女王竟是这样的关系,难怪西门朱玉如此地位特殊……

(不过,照契拉东赞之言……真正的西门朱玉也未死,当下正在雨林……奇怪了,人类在雨林的活动范围有限,西门朱玉若在雨林,就算我没见过,眠茶师叔也必知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的?他在雨林难道是秘密活动?那又是为了什么?)

陆云耕的疑问,也正是这边几个人的共同困惑,不过,雪歌女王的话、神情,却对契拉东赞造成了反面刺激,令她再一次鄙夷出声。

“尊贵的精灵女王,居然与下贱的人类燕好?雪歌.洛妮亚,我真是为你觉得可悲,在精灵的历史上,你绝对是个污点。”

“……我爱他,很爱很爱他,我不认为这是污点,在当前的精灵族中,也越来越多族人认同他。”雪歌女王微笑道:“更何况,被你说成是污点,我觉得很奇怪,当初你与遮日那王……”

“住口!”

似乎被踩着痛处,契拉东赞一下狂怒,周身鬼火飞腾,意态如狂,“我只是利用他来完成我的理想!他不过就是一个工具!一个被我利用的工具,和你完全不同,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碧火焚烧,如潮涌至,但来到雪歌女王身前,就像碰上一个无形的罩子,无法寸进,还随着她的前进,被一点一点化消,这一手显示了女王的实力,哪怕刚才没有天雷轰下,那一团阴火牢笼也伤不了她分毫……

不只如此,整座神殿还慢慢泛起一层白光,圣洁平和,与人类这边的神佛之力有些相似,却又不同,充满更多的生命气息,更反过来压制契拉东赞这边的邪气,陆云耕等人最初还想说是雪歌女王所为,但这股白光越来越亮,到了后来,白光之中还有一个声音传出。

“雪……舞……雪舞……雪舞.洛妮亚……雪舞……”

似轻叹,似咏赞,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虽是女声,却变化不断,一下是女童的娇嫩嗓音,一下又是少女或成性,还有年老的女声,交错形成回声,乍然听起来,像是许多人同时开口叹息,而在这些叹息声中,整座殿堂的神圣气息,更是浓烈到几乎实体化的程度。

“哼!老妖精终于醒了……”

契拉东赞冷冷朝周围看了一眼,她身上散发的邪力波动,仍然极其惊人,像狂暴的浪潮一样,令在场的人们气息不畅,对那些黑暗祭司来说,则更像某种黑暗福音,让他们获得力量……不过,任谁也看得出来,那股神圣气息,笼罩了整座神殿,唤醒了神殿本身的圣性,发挥出超越原本一倍乃至数倍的力量,契拉东赞想在这里战斗,绝对是不利的。

这点契拉东赞是最清楚的,她手一挥,直通幽冥的黑雾,自她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将其他的死灵祭司笼罩起来,整个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预备强行打开空间,进行传送。

“……你的生命能量,几乎已消耗殆尽,没剩下几天命了,在我再次回来之前,好好等着那一天吧。”

契拉东赞的身影缓缓消失,就只有她眼中的怨毒,还有满载恨意的声音,久久缭绕不去。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老妖精什么也没告诉你……你以为你知道,但世界根本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身影整个不见,同一时间,殿堂的神圣气息弥漫空间每一处,将她所留下的邪恶封禁全数打破,让外头的精灵能够进来,大批精灵武士第一时间蜂拥冲入,见着里头的情形,特别是女王陛下在内,无不大吃一惊……

陆云耕等人待在一旁,知道等女王陛下和族人说完话,肯定会来处理己方这些“战友”,刚刚为了面对强敌,四人不知不觉站在一起,并肩对抗,现在敌人走了,花菱第一时间把手放了,远远站到一旁,扔了包药过来。

“……这个药能够治疗地火之伤,内服外用都是这药。”花菱冷冷道:“姓陆的,你听好,早晚有一天,你必死在我手里,今天…就先饶你狗命一次。”

说完,花菱远远地走开,朝着精灵女王走了过去,看她的神情,多半早就知道“西门朱玉”是雪歌女王所扮,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何她对“西门朱玉”那些搂腰、勾肩的亲昵动作,全不拒绝,雪歌女王应该是以真面目请她出手相助的。

“……最近的女人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呛?”宋体仁接过花菱的药,检视一下,对陆云耕道:“药没有错,就是有点让人想不通,她如果要杀你,为什么又要救你?她又是为什么对你有那么深的恨意?”

李经方道:“除此之外,我还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拼命去救她?刚才那一掌很可能把你打死的,你为什么要去挨?救人是好的,可犯不着拼上自己的性命吧?”

陆云耕苦笑道:“不知道,可能是身边的同伴傻瓜多,时间一长,自己也犯傻了吧?而且,我刚刚听了一个预言……”

“呃!”李经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古怪,“什么预言?”

“没什么,只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不,你说说看,该不会是……你会与你现在势不两立的女人相爱……这种预言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陆云耕愕然道:“我刚刚在幻境里,听到一个声音,还有个人告诉我,说我是命运之子……”

“命运之子?”宋体仁插过话来,“是不是一个自称宝藏守护者,真理化身,万法之王的声音?说你的前方将是血途,只有坚定的信念才能克服……这一类的?”

“为什么连你也会知道?”陆云耕惊疑不定地看了宋体仁一眼,试探性地道:“预言中还有两样……”

“……你表面上爱的那个人,其实根本不曾爱过你……”李经方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两人,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你其实也从来没有真正爱上过她。”

“魔鬼与你亲如一家……”宋体仁喃喃说着,也用戒慎恐惧的表情,后退了一步,“在你当前的同伴之中,有心怀不轨的背叛者,你们看似投契,其实立场有别,早已注定不同路……”

说到了这里,三人的反应全都一样,伸手指向彼此,惊愕出口的也是同一句,“为什么你们两个也会知道?”

三个男人都不笨,相同的一句出口后,他们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被传送进来的时候,不是只有自己一个遭逢“奇遇”,而是人人有份,至少……己方三人显然是都有份的。

明白了这点,三人颇受打击,表现出来的,就有点恼羞成怒了。

李经方道:“我说呢,怎么你犯傻犯成那样,拼了命也要英雄救美,原来是预言中的真命天女啊!”

陆云耕斜睨同伴一眼,道:“被你这么说没什么道理吧?刚刚你也很卖力支援她,只是最后没有拿命去拼而已,这证明你也信了啊!”

“信又如何?我信归信,没有迷信,更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傻头傻脑把自己的命也拼上!”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已经妻妾成群了?”

“妻妾成群又如何?豪门贵族有妻妾很正常,难道有妻妾就不能追求真爱了吗?况且,你弄错了,我只有侍妾,至今尚未娶妻。”

李经方的回答诚然够呛,但陆云耕思索片刻后,却冒出一句,“你……从没有爱过你的侍妾?不,应该是说,你以为你爱她们,但你发现你根本从来没爱过她们?”

一句质疑,形同打脸,呛得李经方说不出话来,为了让李家传继香火,家里早早就安排他有了侍妾,至今子女都生好几个了,一直以来,他也以为自己钟爱其中的几名宠姬,与她们是真心相爱,直到听见那个预言,听到“你爱的人根本从未爱过你”的瞬间,自己怅然若失,扪心自问,她们真的爱自己吗?假若自己变得无权无势,残了废了,她们还会当自己是夫君吗?或者简单一点的问题,她们的爱,是针对李家大公子?还是针对单纯一个李经方?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李经方就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坏了,而假若她们对自己的爱不真,知道这点的自己,对她们的爱又有几分真呢?将来她们年老色衰,自己会钟爱不变?还是会仁至义尽,给一笔钱打发出去?

只要深想下去,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差劲,自己之前所坚持相信的东西,一点一点开始崩坏,对信念的打击不是普通大,心志动摇之下,整个被那些预言所影响,现在想起来,是很可笑,但当时可不会这样觉得……

“等等,你别净说我啊,你自己又如何?我记得……你不是也有一个未婚妻吗?现在是怎样?你发现她从不爱你,你也从没爱过她?所以开始未雨绸缪,准备第二春了是吗?”

“……我们还是跳过这些迷信的东西吧,你不觉得我们这么说下去,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吗?”

“……等等!”

满脸错愕的宋体仁,这时才如梦初醒,指着两人,道:“你们……你们之中有背叛者,将来会……”

对于这个反应慢半拍的家伙,两名同伴已经无言以对,不约而同地挥了挥手,道:“别迷信了好吗?把这些东西给跳过去吧!”

“什么东西跳过去?你们在讨论什么?”

不知不觉,靠近过来的,赫然是雪歌女王,她面带微笑,所有的精灵都待在十米之外,显然是受了命令,继续呆在那边,方便他们谈话。雪歌女王的脸上,挂着一抹动人的微笑,让她看起来增添了几丝和善的感觉,但三人都察觉到,这笑容再不是西门朱玉的那种……再不是了……

“这个……我们正在讨论一个集体幻觉,一个预言……”陆云耕摇头道:“什么命运之子一类的,全是无稽之谈,我们刚刚才发现,骗人的技巧好像都这样,那些预言乍听好像很准,其实根本是些谁来都一样适用的鬼话……现代社会,谁没有个压力、仇恨、报复心态的?这些话对大部分的人说都通用。”

“哦?听起来,你们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

这话引起了三人的感慨,他们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人性的考验!”

“呵,不至于吧?哪有到考验这么严重?”雪歌笑道:“当初是他对我说,如果有一天,这世上所有的战场都变成游乐场,那就很理想了,当那一天来临,这个世界没有战场,即使是神殿,都能变成人们的游乐场……我问他要怎么样才能把神殿当游乐场?他就告诉我,可以用我们精灵的幻术,造一个特殊情境,像……像一个主题乐园一样,我其实不是很懂,但他负责设计了所有的台词与情境形象……”

虽然没有使用主词,但普天之下,能够让精灵女王以这样的幸福表情,娓娓道来的人物,相信除了一个西门朱玉,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而想到这个预言陷阱,居然是西门朱玉所留下,三人瞬间都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很想直接投靠到这人的对立面,跟着契拉东赞一起干,帮着她复仇,在西门朱玉的尸体上同踹个几脚算了!

“这座神殿自我布好迷阵以来,还不曾有外人来过,你们可以说是非常幸运,是首次体验这游戏的人类……那群死灵祭司,不晓得有没有体验到?他们的状况特殊,我不肯定幻境有没有被触发,如果有的话,他们就是首波体验到这游戏的兽人了……”

雪歌女王微笑道:“刚才的话,是以朋友身分说的,现在我以精灵女王的身分,正式向你们道谢,谢谢你们的及时援手,阻止了敌人的攻击,挽救了神殿,对我族是莫大恩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契拉东赞怎么会来的?”

陆云耕对这点仍觉得很诡异,他的声音有些衰弱,而宋体仁已经开始扮演医生的角色,拿出绷带和花菱所给的伤药,替陆云耕处理伤势。药粉敷上,陆云耕顿感一阵清凉,火灼剧痛好了不少,暗赞翼人族的伤药果然有一手。

雪歌女王道:“我族也是她的目标,她可能是想趁发动大军攻击前,先行奇袭,将神殿毁掉……这座古梦神殿,是我族重地,不但存放着我族的三大重宝,而且还是联系大长老的唯一管道……”

“大长老?”

陆云耕知道,凡是传世许久的名门大派,必然有很多长老耆宿,这些长老不只活得久,见识广,实力更是强得惊人,虽然他们往往意见多多,对门派中事指手划脚,非常麻烦,但每每有外敌入侵,这些长老就会变成最坚实的一道壁垒,也是大门派的底蕴。

精灵的寿命长,传世之久更远非人类的门派能比,这边完全有可能冒出一个千年修为的大长老,甚至几千岁都有可能,有这样的人物在,就有可能挡得住契拉东赞,甚至是兽族圣者雪科夫……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这样的人物作为底蕴,精灵如何能在北地屹立至今?

“是的,大长老是我族之中,魔法修为最高的一个,更是北地的最强术者,我和雪舞小时候,都是由大长老亲自教导的……那时的她……”

说起了双胞胎妹妹,雪歌的眼神流露一丝怅然,但随即回复过来,道:“大长老平时都在神殿深处冥想,形同沉睡,雪舞不知用什么方法,传送侵入进来,一进来就用邪术反向封锁神殿,外头的守卫也进不来内层,要不是你们及时出现,神殿被毁、秘宝遭窃,这些损失固然重,但真正麻烦的,是神殿毁坏后,没法与大长老联系……”

“这样就不能向大长老求援吗?”

陆云耕一句话出口,忽然觉得有点天旋地转,这估计是受伤后的正常反应,他也没很在意,就等着雪歌女王的回答。

“不只是求援这么简单,大长老虽然不问俗事,可精灵族中的大事,要决断之前,必会请大长老拍板,做一个最后的决断,而大长老一贯的立场,是精灵不出索蓝西亚……”

雪歌女王道:“你们希望精灵这边出兵,抢先至雨林平定乱事,不让战火蔓延,烧至索蓝西亚,这件事我也赞同,可此事违背大长老一贯的方针,没有得到同意,此事必然难成……所以,我一早对你们说,这事没希望。”

“那该怎么……”

陆云耕想要说话,可强烈的晕眩感却再一次袭来,宋体仁、李经方也察觉他神色不对,靠近过来。

“……本来是很难的,可这一回,你们协防神殿,有这个大人情在先,对上大长老,也比较好说话了……”

雪歌女王的话说一半,忽然顿住,因为陆云耕闪电出手,名动帝国的无匹重拳,如雷霆般轰出,正击在精灵女王的胸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女王轰飞十余米外……

第七章 万象因果.黑龙啸天

当陆云耕三人,为了在幻境中所受到的愚弄,差点和契拉东赞同仇敌忾,身为始作俑者的那个人,也正在亢龙河谷中大伤脑筋,因为横亘在他眼前的这道壁垒,显然已经不是他所能突破,而且,甚至还生出了别的麻烦。

“……麻烦,还真是麻烦……天才这种东西啊,就有很高的不可控性。”东方恋雪仰天长啸,“他妈的,我没指望你一剑就能把锁壁打开,但起码也让我找得到人吧?关键时刻跑得人影全无也就算了,还连老胡也拐跑,你们两个是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么怕被人看见?”

原本东方恋雪想请雅德维嘉出手,看看能否一举破坏掉这个结界壁,这做法也仅是想想,没有什么充分把握,却不料出来找人的时候,居然连人也找不着,雅德维嘉与胡燕徒莫名失踪,两个人都不晓得跑什么地方去了。

照东方恋雪的估计,这两人既是师徒,雅德维嘉又存着补偿念头,多半是去传授技艺什么的,师徒授业本属机密,会躲起来不给外人看到,那也正常,只是自己这边十万火急,他们两师徒却找不到人,这可实在令他傻眼。

“你居然指望他们……”凤香笑道:“我怎么觉得,这还不如由你自己亲来,你仇家那么多,不晓得有多少人祈祷你早日升天,你直接一头碰死在石壁上,血洒上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石壁封印就这么开启了。”

“要我的命?好主意。”东方恋雪不怀好意道:“我一个人上路太寂寞,你作陪如何?我们两个一起碰死在石壁上,死前还可以写点什么超感性的文字,控诉世间不公,物价上涨,失业率高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装个小文青。”

“鬼才和你一起去死,稳遗臭万年的……不和你鬼扯了,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不出该怎么办的话,我这边可能有办法。”凤香正色道:“有言在先,是要到没办法的时候才用,真没办法的时候喔!”

东方恋雪一听就明白,这表示那个方法有相当的危险性,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不是随便用的,但怎样也好,现在确实就是没办法的时候……

“你那是什么办法?说来听听。”东方恋雪两手一摊,“现在我这边确实没主意了,我们又不是专门开锁的,碰到这种结界……没法啊。”

“原理很简单,这是我以前听父亲说过的方法,釜底抽薪。”凤香道:“结界锁的构成很复杂,变化又多,想要逐项拆解,难度非常高,但除了开锁之外,人们常常用砸锁的方式入屋,你想找人从外头破坏,这基本上也就是砸锁了。”

“没错,但我找的人不在,即使在,也未必就能把锁砸了,这锁……还会自灭自生,不是那么好破坏的。”

“对,所以我建议的也不是砸,而是反向抽干结界的能量,只要能量一断,无力为继,什么百龙、百锁,都将不攻自破。”

“嗯,有道理,就像大海里头有怪兽不要紧,只要把大海煮干,怪兽就自己死了。”东方恋雪点头笑道:“问题就在于……怎么把大海煮干呢?”

这与其说是个问题,不如说是种揶揄,因为煮干天下海水这种事,怎么都比单纯杀海怪难多了,而用在眼前的情况也一样,百结印锁构成复杂,坚固难破,最要命的还是自成循环,随灭随生这一点,打爆了一个,马上会自行衍生补上,想完全破坏,恐怕要同时对内部所有小结界动手……这已经非常棘手了,至于说要抽干整个结界的能量,这种事情东方恋雪连想都没有想过。

各类功法中,确实有些功法,善于吸收能量,能用来吸取他人的力量,这类邪法魔门之中所在多有,东方恋雪就通晓其中的几套,但所有这一类的功法,都不可免地都有一些共同的问题,除了能量吸收驳杂不纯,易生祸端,很要命的一个状况,就是如何消化的问题。

短时间内吸纳过多能量,以弱吸强,超过本身负荷,结果就是硬生生被撑爆,粉身碎骨是必然的结局,百结印锁不是普通的结界,更非寻常的高手能比,如果把一道印锁看成是一名高手所留,整个印锁的大联结,就相当于千百名高手的合力传功,如此钜量……东方恋雪心中有数,别说自己吞不下,恐怕就算是天妖在此,都肯定吸不下,难度比单纯破锁难得多了。

“其实你说的方法我也想过……真的,只不过卡在容纳量的问题,我想过用化的,这样就没有储存问题,但……”

东方恋雪苦笑道:“你观察过没有?这个百结印锁还有几个分支连结,一个分支是联往内部,如果有人试图绕开印锁,从旁边山壁破入,就启动自毁程序,估计会把整座山爆掉,另一个……应该是与外部空间连接,从外部获取能量,如果本身的内部体系出了问题,还能从外部汲取能量补充,等于是有整个空间的能量作后盾,就算你想去化,也是化无可化,无穷无尽啊……”

一面说着,东方恋雪望向凤香,想看看她的打算,但凤香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断然道:“这些都不是问题,即使无穷无尽,也不是无法可破的。”

“哦?”

“印锁就算能汲取外部能量,填充自身,可仍需要一个过程,只要你泄化能量的速度,比印锁的补充速度还快,就算后备能量无穷无尽,照样能破。”

“……有道理,看来……你是真的都想过了,那应该有相当的可行性吧。”东方恋雪摸摸下巴,现在他觉得凤香的话有其可行性,想要了解详情了。

凤香道:“话先说在前头,这件事情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你绝不能拿出去对任何其他人说。否则……会很麻烦。”

被这么一说,东方恋雪就懂了,凤香要使用的技术,肯定是某种吉尔菲哈特传下的秘密技术,这些东西的使用都有风险,凤香愿意拿出来,可以说非常够意思了。

“我答应……对着戒指发誓,我答应!”

“………你跟我来。”

凤香带着东方恋雪离开,却不是去往她的房间,而是来到封印岩壁旁,那里她刚刚搭好一个帐篷,空间很小,看上去仅容两、三人藏身,他们两个人这么一起钻进去,真让人想入非非,不过,东方恋雪很清楚凤香的把戏,肯定又是微缩空间的技术,但她平常使用这技术的时候,向来设防很严,保密到家,此刻身在敌境,她被迫使用,这确实是无奈得很了。

帐棚很小,却不普通,通体以银片构成,在炼制的时候特别加入多种隔音法咒,在里头说话绝对安全,所以凤香也没有立刻拿出她随身携带的实验室,只是先坐下,对着东方恋雪道:“你不是一直处心积虑,想知道炼制卷轴的秘密?”

“别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炼制卷轴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就是以火曜石、红宝石粉末,配合其他魔力材料,在卷轴上绘下储存魔力的法阵,再由术者将魔力与术式注入,就是魔法卷轴了,这种事情随便找个魔法学徒来都知道,别说得好像什么超级机密一样。”

东方恋雪道:“我有兴趣的,是你们家炼制卷轴的技术,但我也没有处心积虑喔,这是你老爸过世前,雇我卖命付出的代价,他说要把这技术和设备转移给我的,我只是取得我应得的东西,虽然你老爸已经不在,死无对证了,可你能用戒指测谎啊。”

“要不是因为我早用戒指测过谎,鬼才和你在这里说下去。”凤香道:“等一下要让你看到的东西,是我们父女的大秘密,你要绝对保密……”

“……我明白的,你们两个……其实是母子吧?”

刚说完废话,就被凤香双指插中双眼,但闹归闹,东方恋雪也知道这件事的非凡意义,凤香是在和自己翻底牌了。

大量制造魔法卷轴,是吉尔菲哈特的成名技术,别家的魔法作坊生产卷轴,除了要准备材料,更要找来相关的魔法师协助,如果没有修成该术式的魔法师来施法,又要如何将那项魔法封入卷轴?所以大型的魔法作坊,必然人脉通达,能请来各种魔法师助阵,生意也才作得大,很多魔法作坊的负责人,就是大魔法师亲自下海。

吉尔菲哈特出道时,籍籍无名,没有请动大魔法师的能耐,他自己也不是魔法高强之辈,可生产出来的魔法卷轴,数量之多、种类之杂,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轰动全天下,不晓得有多少人想查知真相,却至今仍是谜团。东方恋雪目标远大,对这项超级技术的兴趣不是一般大,但与凤香合作以来,她对这项技术防得死紧,只负责收下材料,制作卷轴,却从没让东方恋雪目睹过程,更别说将这技术转交给他……

“技术不能移交给你,它背后牵涉到很多……好啦,其实也没那么多,就一台仪器,独一无二,无法制造,也无法维修,给了你就没了,所以……不能交给你,你要是有什么想法,自己去找我爹抱怨吧。”

东方恋雪闻言,只是耸耸肩,这样听起来,这项技术全靠一台没人理解的机械才能运作,那台机械一坏,就整个报销,根本不具有可复制性,也不能算是技术,自己就算将之弄来,作得不好也是没用……重要机械都需要配一个优秀技工,交到凤香手里,还更好一点。

“以往我们家使用那机械,都要搭配超严密的结界防护,阻断所有的气息,不然要是泄漏出去……怕会给人找上门来。”

“嘿,是怕自家亲戚找上门来讨帐吧?理解理解。”东方恋雪笑道:“仔细想想,像你这样的亲戚背景,实在天下少有,母系那边的亲戚,上门来过半机会是索命,不会让你好过;父系那边……祖上累积下来的债务,人家还要追讨,天幸他们没有和你老爸相处过,否则你老爸得罪人家,你又多一门会来索命的亲戚。”

“所以我来到北地之后,都不敢启动那台机械,怕惊动到他们啊……”凤香道:“但你现在不是正想找他们出来吗?这或许也是一个方法,如果惊动到他们,他们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哦……这个……”

东方恋雪晓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姗朵拉之前说过,他们那边分成两派,一派仍当凤香是亲戚,希望大家能维持友善;另一派却主张对叛逆者的血脉斩尽杀绝……偏偏很不巧,姗朵拉这变态女是友善派,而斩尽杀绝派却是大多数,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多数是多少,可从姗朵拉的话里听来,估计是**成。

要平当前的兽族之祸,非把这只北地幕后黑手给揪出,引他们的力量来平此祸,自己想开启亢龙秘窟,就是想找到与他们连系的方法,凤香的这个方法虽然也行,可万一引来的是斩尽杀绝派,那就很头痛了……

(不过,麻烦虽然是有,可未尝不能处理,只要有交涉余地,我可以试着把他们摆平,一劳永逸……有风险,但值得闯闯。)

东方恋雪点了点头,凤香立刻动手,先将帐篷彻底封闭,多重封禁全部发动,跟着就发动微缩空间,将她自己和东方恋雪一起转移进去。

“……啧,这是什么地方啊?看起来还真挺夸张的。”

东方恋雪摇了摇头,凤香的个人研究室兼工作室,他去过不只一次,早就看得熟了,但自己如今所在的这里,却非研究室,也非室内,而像是某个大地洞,空谷音寂,特有的潮湿感,这边不晓得是地下多深的地方……

“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像平常一样作多重防护,也没法选好地点,这里就是帐棚底下,大概二十多米吧……”

凤香指向头顶,道:“看看这个,你应该不陌生吧?”

“……还真是挺熟的呢,果然就是这东西啊……”

东方恋雪摸着下巴,瞪着正上方的庞然巨物,之前在白银谷中,他曾看到那间研究院的底下,存在着一个漏斗状的大东西,有些像是钻头,当时匆匆一瞥,没有仔细看,只依稀记得听凤香提起,这是制造卷轴的机械。

仔细凝望,这个“漏斗状的大钻头”,呈螺旋状,底部很尖,后头则是无数金属管线盘旋堆叠,不晓得盘了几圈,乍看起来,好像是一头由高空飞扑下来的黑龙,龙首诡奇,龙身蜿蜒盘动,威势十足。

“这……这位就是你们的大法师?”

“不是法师,只是一部机械,汲取天地能量的机械。”

“……什么?”

“不要一副吓裤子的表情,所谓的魔法,也就是调用天地间各种能量的技法,现今世上制造魔法卷轴的技术过于落后,而且走进了误区,其实……只要有那个魔法的法咒,注入足够能量就好,并不是非要一个魔法师对着卷轴施法,才能封印术式。”

凤香仰望着顶上的巨大机械,道:“当然,有得必有失,这种方法的耗能大得多了,如果是由魔法师亲自施法,魔力拿捏精准,消耗也小,能封印的魔法种类也多,但我们所用的技术,耗能大概是五到十倍之多,而且有很多特殊的魔法我们无法封入卷轴……”

“……封神箭就是研究这东西搞出的副产品?”

东方恋雪冒出了这一句,瞪着这巨大机械,怔怔出神,他当然听得出凤香话中有些不尽不实之处,虽然用机械量产的魔法卷轴,制造范围有限,不比魔法师手工制造的那样种类多多,恐怕只能生产中、低等的魔法,高等以上的作不出来,但每个法师通常只精晓自己的一系,水、火、风、大地、精神……如果要生产这些不同系别的魔法,普通作坊恐怕要养个一大群的魔法师,才能兼顾各系。

但凤香手中的这个机械,虽然高阶以上的魔法造不出来,可只要有这机械,就能通吃各系的中低阶术法,这哪叫种类受限?根本是超逆天的变态东西。至于耗能……那更不成问题,凤香刚才说了,这机械的主要用途,是汲取附近空间的天地能量,换句话说,全是无本买卖,别说耗能多十倍,就算多个百倍,又关他们什么事?虽然说,如果天地能量汲取过头,会导致空间破裂、塌陷,酿成重大灾变的结果,不过只要用打带跑的方法,每干完一票,立刻转移地点,伤害是不会小,可别人想抓就很困难……

“我刚刚发现,你们父女实在很厉害啊,自己卖卷轴发财,债留全……全人类!难怪你老爸要被人追杀,这还真没冤枉他,要是给你老家亲戚知道,肯定过来清理门户。”

“哪、哪有这么夸张的?这台机械当初根本是废弃品,从祖上传下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法使用,吸收的能量在灌注过程中,超容易引发,要不是我们父女努力完善,想办法攻克了这个难题,这东西仍旧是用不得,哪有被人怪罪的道理?”

“………你们父女联手完善的?你老爸刚出道的时后,你可还没出生啊,到你手上才被完善的,那当初你老爸……靠,他是赌着大风险在生产卷轴,藉此成名的?你老实告诉我,这玩意儿该不会还可以遥控吧?”

“呃,这个……”

凤香一时大意失言,听东方恋雪质问,只得推讬,“眼下大事为重,我们还是别说这个,说点有实质意义的东西吧,这个机械,据说传自太古,是万象因果一念仪的散落部分……”

“等等!散落部分?你们怎么总来这一套啊?好好一个完整部件,非得要拆得那么零零散散的,你们是有破坏狂?不把东西拆得七零八落就不过瘾是吗?”

“是你外行而已,太古时期,听说有很多的神妙法器,功能强大,无可想像,搬山移岳,推星倒海,用着这样的法宝,人就与神没有分别,但这些神奇法宝或在战斗中损毁,或随着年月流逝而毁坏,可又不见得坏得那么彻底,有能力修理的技工就将之分拆,看看哪些地方还能用,继续留着用啰!”

“还挺像有那么回事的……”

东方恋雪暗自沉吟,要比人类世界传承久远的底蕴,普天之下首推魔门,连慈航静殿都无法在这方面与之相提并论,里头确实也存在着不少已经坏掉,却又未全坏的法器,魔门有专人负责研究,但似乎效果不是很好,假若凤香变废为宝的专业能力当真如此杰出,日后有机会,将她带到那几处仓库看看,说不定……拼个什么超级神器出来,一举把魔门轰了也说不定。

(还是算了吧,要是把老爹的目光引到她身上,后头可能很难收拾,贪念常常会坏事,我还是一步一步来……)

东方恋雪略一回神,道:“这东西能汲取附近空间的天地能量……哦,懂了,你是打算,用它接上百结印锁,狂吸整个结界壁的能量,虽然结界壁也能连结天地,补充能量,但只要你吸得比补充得更快,结界壁就可以不攻自破,是这么打算的吧?”

“就是这样。”凤香点头道:“假如这个结界,有其它的物理支撑,或法器辅助,这个方法就没什么意义,但谁教它是纯能量体呢?那个时代流行这类的术式,成就虽然高,致命缺点却也明显……”

“……专家果然是不能轻易得罪啊。”

东方恋雪暗自估算,凤香的办法倒有个七八成机会,但时间紧迫,为了能尽快将结界打开,最迟今晚就要进行,而仓促间准备不可能太完善,届时一场能量争夺战上演,在能量转移的过程中,势必牵连外界,造成连串天地异象,什么雷霆闪电之类的东西,不在话下,说不定半夜一道豪光冲斗牛,千里能见,要说不惊动旁人,那就有鬼了……

“……这样不行啊,得想个办法,单纯想要隐瞒,让人家别发现,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所以才先和你商量啊,你诡计多端,一定能想出点主意吧?”

“嗯,说有也有,还好……有点时间准备,别的不行,来个瞒天过海,这一招还来得及。”

东方恋雪暗自盘算,别的不好说,撒谎不用花时间,只是要怎么扯个够噱头,而且又有一定可信度的谎来骗人,那就困难了……

“行吧,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不过……还真是厉害啊……”

“什么厉害?你的诡计?还是嘴炮?”

“是这台机械……”东方恋雪仰望上方的巨大机体,喃喃道:“还以为,魔法、道法能纵天地原力,是最强大的力,没想到……只用机械,无需修炼,能创造出这么大的力量,丝毫不在魔法、道法之下……”

“这个当然,世间万法万道,各有其奥妙之处,魔法、道术只是能调用天地之力,但未必天地之力就是无可匹敌,爹告诉我,这些机械里头所蕴含的道,在太古时名为科学,科学之道,包含机械,却又不仅限于机械,最盛的时候,甚至反过来包含天地万道在内……”

凤香道:“我一直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不过最近屡经实战,我益发觉得,这说法不是空来风,后头我想在这一块上头深掘,先从机械开始,后头再扩及到别的方面……”

这还是第一次,东方恋雪听到凤香谈起以后的研究方向,之前不是她不愿说,而是她也还没头绪,现在……方向总算是定下来了。

东方恋雪觉得有点可惜,要是有得选择,他很希望凤香的选择无关战斗,可在这种时代、这样的处境,自己的这个想法显得太过矫情,近乎虚伪了,因为自己确实需要她的能力,需要她继续在这个位置上……

感慨之中,东方恋雪本来想再说点什么,但忽然之间,他觉得有些晕眩,顶上那座盘旋如龙的巨大机械,似乎起了变化,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恍惚中所见,上方再非地层与机械,而是一片黑色的夜空与浓密乌云,乌云受到某种力量催动,盘旋舞动,化为一条极具威势的黑龙,云中闪电化为金黄双瞳,吼啸着由天空直奔地面,势若奔雷……

地面上,有一个人,是个十五六岁的短发少年,面目看来有些模糊,中等个子,正缓缓拉开架势,周身气流旋动,飞沙走石,自天上如雷落下的黑龙,与他周身气旋相互牵引,绕着他高速飞旋,在一阵惊人的能量波动中,与之完美结合,少年的右臂上多了一道黑龙纹,黑龙气劲形象绕体,若隐若现,将出未出的一拳,仿佛黑龙吼啸,万雷齐动,惊天破地……

(……你……是谁?)

东方恋雪一生见过的高手无数,但这个少年的“强”,却给着他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一时有些说不上,不过……

(幻觉?感觉好真实……不是普通的幻象……预知?)

东方恋雪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往前看清楚一点,至少,看见那个少年的眼神,但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眼前陡然一花,什么黑龙、什么少年,全部消失不见,又变回了那个巨大的机械、岩壁。

“怎么了?你表情忽然变得好怪……”

凤香从旁问了一声,东方恋雪愣了一下,只是摇头,“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只是忽然想起了一点东西,放心吧,后头肯定有人表情比我怪很多。”

这句话,凤香不是很懂,但基于对东方恋雪的了解,她倒是晓得,每次他出现这样的笑脸,就是有人要倒楣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一堆人为了东方恋雪的话而愣住、傻掉,这些人里头包括眠茶、眠日,还有狮族的一众高手,当然没漏下狮王那日吐番。

“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有办法打开百结印锁了,你们……”

“不是这一句,之前的那一句!”

“喔,我说,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再隐瞒自己的身分,其实我出身高贵,大有来头,是当今太乙真宗掌教赤城子的私……咳,你们懂的,说得太明显,对大家都没好处,总之,赌上我会的太乙秘传,我有一定把握破掉封印。”

东方恋雪笑道:“但光靠我一个可不成,还要靠各位鼎力相助,让我能够发动本门的道法,还有什么设备、道具之类的……嗯,替我准备三牲祭品和高坛就可以了,道袍和木剑可以省掉,反正我不是道士,只是赤城子的私……咳,你们懂的。”

话说得神神鬼鬼,众人面面相觑,无论是敌是友,都对东方恋雪的话觉得太超现实,太乙真宗掌教这样的人物,忽然间冒出个私生子来,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而这个私生子若是东方恋雪,那真是谁也不相信,只不过……好端端的,他把自己说成是太乙真宗掌教的私生子,乱认老爸,这……又是为何?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地方,若说要准备点什么,那还是要靠狮族去张罗,众人的目光最后都停在狮王身上,那日吐番愣了一下,最后露出了苦笑,“大致明白了,好吧,我会为东方兄准备好一切,就看东方兄如何以神奇妙法解开结界了。”

第八章 呼风唤雨.大魔法师

狮族的办事效率不错,或许也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那日吐番全力促成,一声令下,河谷中的狮族全力动员,伐木盖台,兽人们有得是力气,短短时间内,就在百结印锁的山壁前,架起了一座十五米高的木台,放了张桌子,预备让东方恋雪起坛施法。

“……喂,你小子到底是行还是不行?”眠茶皱眉道:“你身上没有半分术者的感觉,起坛作法这种事……你看起来不像有这本事啊?”

“这个嘛……横竖是赶鸭子上架,不成也得成,难道我搞不定了,大师你还能跳上去代替吗?你要是有这能力破锁,早就跳下去了,哪还用得着我上去当小丑?”东方恋雪低声道:“你要是真对我没信心,不若我们来个赌约,如果我搞得定,你把九忏罪禅教给老胡如何?”

“你他妈的这也未免太超展开了吧?什么都要往这边扯过去,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这个了,到底你是有多想掏干老子啊?那愣头不是已经有如来神掌了吗?好好练,绝对前途远大,何必还分心图别的?”

“大师你这话就没意思了,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练武也讲究心性配合的,如来神掌更需要佛法明悟相应,十几年后我不好说,那时的老胡或许真领悟了什么,有点高僧的样了,但在目前……神掌不适合他,硬把时间花在这上头,只会耽误他。”

“不是还有一个圣莲教的怪物吗?”

“啊你也说了,人家是怪物,老胡就是个蠢物,如果我们相信老胡能跟她学到什么,我们就是呆呆物。”

东方恋雪真正想说的是,雅德维嘉的剑术出于天授,别说资质鲁钝的学不会,就算是把那些自负绝顶资质的俊材找来,恐怕也学不上几招,这已经不是努力就能有所成的事。

“我说你这人啊……”眠茶看着东方恋雪,摇头道:“你如果是替自己开口,老子还能理解,可你尽是替别人谋福利,赢了好处也到不了你身上,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胡是我兄弟,最近刀又没了,我们兄弟一场,总该替他想想出路吧?再说了,我这不是替大师你省事吗?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等会儿把九忏式同时传授给老胡和我,我也会很感激你的啊。”

“……滚一边去!”

眠茶斥退了东方恋雪,这时凤香拿着一件刚刚赶制完成的外衣过来,交给东方恋雪。

“你要的东西,刚刚做好的,交给你了。”

“喂,这什么东西?没有魔力波动,不像是魔法物品啊。”眠茶瞥了两眼,“你这自称精通太乙道术的骗子,就穿这玩意儿登台?”

“嘿,和尚,口下留德啊,我是精通太乙秘术,可没说是道术,啥是秘术你懂不懂?就是说了你们也不会懂的技术。”

东方恋雪接过那件外袍,赫然是一件以羽毛编织成的大衣,因为时间较赶,材料准备不及,没有那么多的白羽,这件羽袍上各种颜色的羽毛都有,乱七八糟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鸟。

“有这个就差不多,再加个拿的……”

木剑、羽扇之类的东西,来不及搞,在北地也没什么说服力,东方恋雪随便折了串树枝,形如鹿角分岔,看上去也颇具气势,当一切准备就绪,凤香藉口休息而离开,回去帐篷里,东方恋雪也不多话,直奔向那座高台,到了台下,足底一点,轻飘飘地向上升起,虽然中间偶有踩踏平台借力,可时间很短,不易察觉,乍看起来,就像腾云驾雾般直直飘上了高台,态拟神仙。

“……这轻功……腾云诀?”眠茶喃喃道:“倒是货真价实的太乙真宗正传,这小子……”

眠日、那日吐番这时都来到眠茶身旁,还有一众狮族的武卫,他们看东方恋雪这么腾云般的上了十五米高台,兽人们不懂武学路数,只觉得姿态说不出的高雅好看,眠日首座却暗暗心惊。

“……这个腾云诀,是以纯正太乙真宗心法推动,虽然说近年来,太乙真宗的功法外流颇多,但能练得如此纯正,把腾云诀这种中下阶的身法,使得如此仙气飘然,这……很不简单啊。”

眠日、眠茶两个都清楚,腾云诀无非就是姿势好看,本身速度、爆发力都不行,只是太乙真宗二三流的功夫,最大的效果就是拿来扮高人,唬住那些善男信女,每次只要大袖飘飘,挥动拂尘,使着腾云诀现身,看来就很有得道高人的气派,如果还修成御剑术,飞剑凌空相伴,如光如电,那就不只是高人,简直是仙人了,以此开坛作法事、讲道,自然财源广进,说穿了,其实就一敛财、讹钱的专用法门……

但内行看门道,即使只是用来唬住信众,要把腾云诀使得如此仙气飘然,仍是很不简单,没有得到太乙真宗的道门正传,没有在这上头下过苦功,绝对无法作到……

“难道……”那日吐番道:“这位东方兄真是太乙真宗掌教的私生子?所以才秘密得传太乙正宗功夫?”

“阿弥陀佛。”眠日首座义正严词道:“不可妄语,太乙真宗的赤城子掌教,是当世高人,清修多年,怎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眠茶道:“别胡说乱讲,狮王你哪只耳朵听到那小子说他是私生子?”

“他使太乙真宗的正宗心法,而且之前也说过他自己是赤城子的私……嗯,你们懂的。”

“是啊,他只说自己是太乙真宗掌教的私……没说私什么,就算后头接私下仰慕者,也完全说得过去啊,嘿,狮王你懂的。”

眠茶的话,让那日吐番狮躯一震,明白过来,这时东方恋雪已踏上高台,登上法坛,挥动长枝如剑,手掐法诀,脚踏罡步,唸唸有词,双眼半睁半闭,看来好像很有那么回事。

“疾!”

东方恋雪脚踩七星步,剑指捏了法诀,顺着长枝往前一送,桌案上两支代替蜡烛的火把,应声喷起一米半高的火焰,雄光赫赫,飞焰照人。

“神兵火急如律令!云龙呼、风神应,六甲力士奉召速来!”

绕着桌案踩罡步,东方恋雪神情肃穆,口中已不只是唸着咒语,而是大喝出声,底下所有的兽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眠茶与眠日对看一眼,都冒出同一个疑问,就是东方恋雪尽管在坛上卖力施法,可截至目前为止,他们没感受到任何法力的波动。魔法还不太好说,但东方恋雪现在摆明是以太乙道术行法,这他们绝不会搞错,如果真是太乙真宗弟子施法,无论是哪种法,现在都应该有法力波动传出来了,而眼前的这个情况,只代表一件事:无论台上的东方恋雪怎样卖力,他都只是一个打着太乙真宗幌子的大骗徒……

但在兽族眼中,就是另外一回事,这里的都是战士,也感应不出什么魔力波动,不过在他们看起来,这个在高台上的人类,千羽长袍飘飞,舞着长长的树枝,姿态玄奇奥妙,看起来比族里的巫师还有架势,使着人类世界的独门秘术,一旋一动,仿佛暗合天地至理……若说他有能力发动强大法术,破解封印,这可信度现在正快速上升……

“大风起兮云飞扬,终刚强兮不可凌,髣拂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与兽族巫法体系全然不同的咒语祝词,底下的狮族兽人没有一个听得懂,只觉得这些咒语古雅深奥,吟诵之时半唸半歌,正合祭天仪式的概要,果然有相当门道,只有连眠茶、眠日两人越听越皱眉,暗以秘术传音沟通。

‘师弟,这……算大文抄公吗?’

‘不清楚,我书也唸得不多,但听起来……好像融了很多东西进去啊,这样居然也可以……总之,你我千万别笑场,否则就浪费那小子的一番筹谋,说真的,千万别笑出来啊!’

眠茶瞥了一眼兽族的反应,从狮族兽人的眼神来看,他们确实都被唬住了,但怎样也好,如果只是耍弄花招,没有更实质的东西出来,把戏最终都会被拆穿的。

“……急急如律令,疾!”

一长串咒语唸完,七星罡步踏完,回到原点后,东方恋雪将树枝往上一举,法坛上的七星灯骤然火光怒涨,一股无名强风狂吹卷起,高坛上的令旗“哗啦哗啦”展动。

“……起风了。”

眠茶只是随口说了一声,但风势却在瞬间增大,天上莫名生出大片的乌云,迅速涌来,风起云动,更开始有电光在乌云内闪动,闷响不绝,这等风云变色的异状,让两大高僧为之一惊,其余兽族更是被吓得不轻,暗忖那个年轻人果然引动什么云龙与风神,令天地产生变化了。

这个动静还闹得不小,天上既然都闷雷滚滚了,地下自然也不会消停,飞沙走石,强劲的疾风,吹得人与兽都睁不开眼来,呼吸困难,而在这些天地异象中,百结印锁的山壁渐渐发光,那是里头的封印阵被触动,正在抵御外力入侵的征兆。

“……这……他是怎么做到的?”

即使是眠日这样的行家,一时也被弄得糊涂了,眼前所见的状况,全然不符他生平所见的术法常识,“结界被启动,代表有外力入侵,他召唤的狂风、闪电,全都没有打在石壁上,是怎么入侵进去的?结界为何会启动的?”

那日吐番尝试解释,“唔,会否东方兄的主力,并非这些狂风雷电,只是要藉此凝聚某种无形原力,风也好,电也好,都只是施法过程的副产品,现在虽然雷电狂风没有发过去,但那股无形法力已经发出了。”

这个说法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很多兽族的巫法都有这种施放特征,符合这个原理,但眠茶与眠日百分百敢肯定,事情不可能是这样,因为直至此刻,他们仍没从东方恋雪的身上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不管这阵天地异变的源头是什么?都肯定与东方恋雪没有半点关系。

当然,所有人就算心里怀疑,觉得东方恋雪的施法有问题,一时却也没人想到,问题的根源在凤香身上,藉口回到帐篷中休息的凤香,转眼就进入微缩空间,开动机械,与百结印锁相连结,疯狂吸纳百结印锁之中的能量,结界阵遭遇外力侵袭,发动反制,全面抵抗,两股力量对峙,百龙、百印之力逐渐打开,更开始吸纳外界能量。

空间之中的能量遭到吸摄,自然元素失去平衡,令一定范围内的元素狂暴化,接着就引起连串天地异变,狂风怒号,雷电大作,乍看之下,确实很像大魔法师运使超高级术法时的样子,不过,当风越刮越急,漏斗云从天上迅速接下来,这光景就连东方恋雪也给吓到。

(呃,龙卷风?这个未免有点……通常施法的时候,再怎么了得,也不会召唤龙卷风出来,把自己的坛给卷了,再这么下去,我就穿帮啦……)

正常情形下,这类情形不会出现,因为无论施法者是接引天地之力,还是向神佛借力,在施法的同时,都会释放守护力场,所施的法术有多强,力场就会有多强,所以无论召唤出什么来,都不至于伤到自己,如果没有这种力场存在,普天下九成五的术者,都不可能在被人快手干掉之前把术法施放成功。

问题是……东方恋雪现在的施法,整个就一大骗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生出防御力场,眼看着龙卷风即将扫来,雷声轰隆,这座高台马上不保,他也大伤脑筋,若是给龙卷风拆了台,自己就算还能保住平安,这出戏也立刻被拆穿……

眼看情况正棘手,狂风中传来诵经声,两种不同颜色的佛光,一左一右,自高台底下升起,护住了高台,东方恋雪不用看也知道,是眠茶、眠日两位够默契,紧急赶来,为仪式护法,替东方恋雪争取时间。

结界壁上浮现龙影,一条、两条、三条……每多浮现一道龙影,就是一个结界阵被触发,壁上彩光亮度又增一分,即使是天昏地暗,狂风卷石,也掩不住壁上的龙影强光,跟着,结界壁上的灿烂龙影,由成百、数百,一下激增到逾千之数,结界壁所释放出来的强光,亮到没有人能够正视,仿佛一颗新生的星体,刹那之间,光耀天地。

与百龙印锁全面开启相呼应,对周遭空间的能量榨取,也狂飙至一个新的高点,失衡的狂暴元素,催使天地异变更为激烈,天上闪动的雷电更大更快,龙卷风也变得更具龙形,仿佛一头恶龙般狂噬法坛而来。

眠茶、眠日修为均高,佛光与佛焰全力护体之下,要护住自身平安,还有一定的把握,可要把佛光外放,护住这十几米的高台,哪怕修为再强一倍也是不行,眼看这道龙卷风就要袭上高台,蓦地,剑光一闪,龙卷风就像是龙喉被割断,巨大的旋卷力量失去源头,刹时崩解,四散化为乱吹的气流,连一些不幸刚被波及卷上去的狮族武卫,都因此幸运得救。

“……去,搞什么鬼?要不是我刚好回来,这边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你们也真是,怎么专挑我不在的时候出事?”

熟悉的声音,雅德维嘉的这声抱怨,让东方恋雪着实松了口气,一方面多少有些惊叹,怪物不愧是怪物,就没她斩不了的东西,有形的敌人能斩,连无形的龙卷风也照斩不误,瞬间就将龙卷风瓦解掉,这样的能耐,怪物之名实在不是叫假的……不过,只要有这怪物在场,再加上眠茶、眠日两位的协助,东方恋雪确信这一关过得去了,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这场失衡的能量风暴,虽然攀上了巅峰,却也已到了关键。

(要嘛就是凤香赢,要嘛就是我们仆街,成成败败,就都赌这一下!)

一念至此,东方恋雪高举手中枯枝,对天大喊,“印锁此时不破,更待何时?混元一气极乐断龙斩!给我破!”

吼喝一声,枯枝为剑,对着结界壁遥遥一斩,威势十足,而这时间点也抓得刚刚好,东方恋雪一记虚斩,结界壁上的光影,瞬间消失,狂风、乌云、雷电都在眨眼间平息,慢慢回复正常,整座结界壁连同百结印锁,完全被破了。

刚才风暴闹到最大的时候,天地风云变,一派末日景象,那日吐番事先特别清过场,留下来观礼的都是高手精英,却也给这串末日光景弄得有够狼狈,一个个仓皇逃命,找掩体暂避,还想着不晓得情况会恶劣到何种地步,忽然之间,一切已风平浪静,就只有东方恋雪傲立法坛之上,摆出一个最帅、最英雄的姿势。

哪怕一开始对这个年轻人类不服气,在经历了这一场大法事后,狮族兽人对东方恋雪真是只有一个服字,从这天之后,“大法师”东方恋雪的名号,就在兽族不胫而走,特别是他在两大高僧护持下,呼风唤雨,摘星引电的事迹,成了兽族的新传说。

……一记断龙斩,大破百结印锁,还天地狂暴为云淡风轻,清朗夜空,唯见羽袍迎风,一轮月色映着高坛上的持剑青年……这一幕画面,虽然只有在场的几十名兽人看见,却在不久之后,透过绘声绘影的描述,传至雨林,甚至北地其他大部族。

一下变成知名人物,这并不是东方恋雪的初始目的,但也不能说坏,因为自己的名声和这一场施法搞得越夸张,瞒天过海之计就越成功,只要没人注意到凤香的存在,自己哪怕多引人注目些,也是值得的。

至于这么出名,会不会惹出什么后患?这点东方恋雪没心去管,当前他所在意的,就只有百龙印锁之后的秘密,本来他还担心,狮族在秘窟打开后,会因利而背约,抢着进去,将己方阻挡在外,届时只好为此一战,但那日吐番表现得非常通情理,主动退让,连东方恋雪邀他一同进去都拒绝了。

“开启颜龙一族的秘窟,是东方兄独力所为,颜龙一族现在又与人类成一家,这份彩头理应由东方兄来占。”那日吐番道:“再说,这座秘窟最少已经封闭几百年,现在进去,形同考古,我们兽族笨手粗脚的,万一损坏了什么,那可难搞得很,这份细碎活,还是交给东方兄处理吧。”

狮王的主动退让,让东方恋雪大出意外,更有点不好的预感,“我说狮王兄,多想多疑是人类的坏习惯,不过……你该不会率大军包围洞口,等我们出来,立刻五百刀斧手涌出,把我们都给砍了吧?”

“哈哈哈,东方兄不但法力无边,还真是很幽默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那日吐番道:“我们狮族最重信义,东方兄是我们狮族之友,我们不会出卖朋友的。”

“哇哈哈哈,狮王兄言之成理呢,但……我怎么记得丛林法则被你们奉为圭臬,弱肉强食,只要逮着机会,别说朋友,就算亲生老爸都要咬上一口呢?”

“哈哈哈,东方兄所言不无道理,可说句老实话,倘使只有你一个,我们还有可能这么做,可现在还有眠茶大师,有他为担保,我们总不至于连他也咬了吧?”

那日吐番笑道:“东方兄要是真的放心不下,不如你们在外头等着,由我们先进去,要是你们有那个意思,大可在洞外设伏,反吞我们啊。”

饶是机灵百变,东方恋雪也只能苦笑,己方人少,又踏在人家的地头,这就是弥补不来的弱点,就算自己有那个心,趁着狮王率人进去,在外作手脚,可外头还有两千多狮族兽兵,自己是拿什么去包围人家?

准备工作只能尽量做,结果还须看天,东方恋雪为求安全起见,把己方所有人都带着入洞,六个人一起进行探勘工作,其他人都能配合,就一个雅德维嘉很啰嗦。

“干,你们自己去就好了,为啥要拖上我?我最讨厌考古工作了。”

“唉呀,你不要想成是考古嘛,这洞里藏着颜龙一族的大秘密,我们是去探听八卦的呀!八卦耶,你最爱生是非,难道会没兴趣吗?”

“……听起来是有点意思,不过,刚刚给胡小子特训过,没什么兴趣动,现在就只想开几包零食,再开瓶啤酒,找个地方躺半天。”

“……可以不要用小女孩的脸来说这种话吗?看起来很下流耶,还有,别边说边挖鼻孔好吗?”

“你算什么东西?轮到你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是不是很想我在你脸上画点花?”

雅德维嘉一副挑衅的表情,望向东方恋雪,手里握着的风声,锒铛作响,确实有出剑的架势,东方恋雪早已想好了后路,不慌不忙地应答。

“玄三小姐金枝玉叶,当然是轮不到我来管,可你怎么说也是长辈呀,不能随便教坏小孩子的,你看,凤香正在那边看着你呢,你要当着她的面挖鼻孔?要是她学会了,也对着你……这样子……不好吧?”

东方恋雪刻意让语气听来很严重,雅德维嘉侧头一看,果然瞥见凤香正以困惑眼神朝这边看来,挖鼻孔的手指就像被烙铁烫到,第一时间抽收回来,很有千金闺秀风范的向东方恋雪点点头。

“在晚辈面前,是要有点教育责任的,那些会教坏小孩的事情,我们不去谈它,等一下我陪你们进去探八卦吧……说好了,要真有八卦我才去啊。”

态度的急速变化,东方恋雪心中发笑,知道雅德维嘉全是为了凤香,这个女怪物的剑越来越厉害,居然连那么大的龙卷风,都能一剑斩了!有她跟着同去,哪怕出来真的碰上狮族翻脸,也可以确保安全……只要她别又倒戈相向就好。

“挺奇怪的,为啥你对凤香会这么拘谨?同样都是亲戚晚辈,我看你在洁芝面前很自然啊,本性流露,怎么在凤香面前就那么紧张?你这会不会差得大了点?”

“两个不一样啊,凤香……当年我没有能够保护到她,只看着他们把孩子下葬,这些年来每次想到这个,我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亏欠了他们一家……洁芝那丫头哪一样?她们呀……”

雅德维嘉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鄙夷,东方恋雪微觉愕然,想不太通为何会有这反应,但深想一层,随即明白,雅德维嘉说的不是“她”而是“她们”,玄夜月一脉,那得到这种反应,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了。

“对了,我一直没机会问你……”

“问什么都行,就是别问那家伙去哪了?”一早料到东方恋雪的问题,雅德维嘉开口便直接堵了,“那天在华尔森林,你小叔跑在前头,我追在后面,大家的轻功不是一个层次,跑没多久便给甩开,他和另一个家伙一追一跑,几下子就没影了,我也不晓得他后来去了哪?”

虽然遗憾,但东方恋雪一早就估到是这个结果,雅德维嘉剑法无双,却不是武功天下无敌,这种纯轻功的较量,她怎么都是吃亏的,追不上是意料中事,追得上才是见鬼了。

“这……也不能怪你啊,你人矮腿短,人家是大人跑路,你一个三寸钉,被甩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找死吗?我只是被甩开,不是被甩!你的用词给我谨慎点!我对身体异状的原因,已经有些眉目了,等我回复十足状态,你就晓得厉害了。”雅德维嘉道:“我轻功是不行,不过追人提速的方法,也不是只有用脚跑这一种,我来北地之前,就把时间都花在上头,也总算有点心得了。”

被这么一说,东方恋雪这才想起,雅德维嘉最近在打探消息上,表现出的高速移动能力,大大超越以往,这显得很不寻常,考虑到她的才能与特性,绝顶轻功速成的可能不大,更别说普通轻功断无可能如此快法,动不动时速五六百里的,多半用了工具……这么一想,答案就出来了。

第一章 万园之园.祸根深埋

……已不知多少次,重掌一轰,敌人的脑袋应声炸裂,失去首级的身体倒了下去,鲜血飞溅,剩余的人脸上满是恐惧,虽然还是扑冲上来,却在怯意之下,实力再打对折,被他一拳轰出,硬生生拦腰轰成两段,血肉横飞,将前路铺溅成一片血红之途。

“天子龙威,岂容凡人亵渎!允你们的愚蠢,增添帝王的胜利荣光!”

狂傲的大笑,中气充沛,震得四面八方满是回音,犹如龙啸,他双手左右平举,掌心分别浮现一道金黄气芒,迅速凝化为刀剑,远远看去,黄袍帝王,手执天皇心剑、圣上刀,威仪有若天神,任谁看了都是打从心里发着颤。

大批刺客见状怯战,纷纷转身想逃,却已慢了一步,真龙天子之怒,不是那么好招架的,天皇心剑、圣上刀一下抖震,化一为百,连串刀浪、剑涛,猛往两侧轰发出去,不但势道有若怒潮,澎湃难当,暴冲出去,将沿途所接触的一切,摧枯拉朽般破坏殆尽,更惊人的一点,是除了强大的破坏力,刀浪、剑涛还若有灵性,发出之后,自动转折追踪,分合进击。

刺客们几时见过这样妖孽的神级杀着,虽然竭力想要躲避,却又哪躲得过来?一一被刀浪、剑涛追上,眨眼间,不晓得多少刀剑之气,交错破体而过,在惨嚎之中,整个身体骨肉分离,血肉被切得碎裂,乱掉在地,就剩下一具干干净净的惨白骨架,上头既无血,也没有半点肉渣,就这么摇晃几下,而后坠倒在地上,跌散了一地。

此起彼落的痛极惨嚎,交织组成一首悲惨的哀歌,当这首哀歌曲终,身为乐曲指挥者的他,放下了手,看着遍地的碎肉与鲜血,试图寻找一些胜利后的得意和优越感,可堆积在胸口的,却只有满腔的疲惫。

“其实啊,你们知道吗?朕的天命是当皇帝,不是当战神啊,皇帝的职责是治理天下,开疆拓土,杀伐决断是对天下,对一切敢于来犯的外敌,不是整天用绝世武功打刺客的!更别说你们这些蠢狗、倔驴,打挂了你们,也掉不下半件宝来,你们来得倒是爽快,前仆后继的,连死了说不定都还有尾款收,爽是你们爽,累就是朕自己一个累,遇刺的是朕,消灭刺客的是朕,说不定等一下洗地的还是朕!洗地耶!你们每来一次,打坏朕的东西不赔不说,还弄得朕要洗地,堂堂一国之君,你们说朕容易吗?”

抱怨几句,真是越说越有气,哪怕战斗过程再怎么豪迈,杀得敌人片甲不留,但搞出那么多白骨、碎肉,血流满地,实在也很恶心,死掉的人不觉得,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因此大伤脑筋,叫太监、宫女打扫的次数多了,他们也私下抱怨,说入宫来又不是为了收尸的,为了减少他们的抱怨,有时还得亲自卷起袖子,下场洗几次地,瞧他们一副看到鬼的表情,多少减点不满怨气……当皇帝就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打发一群刺客,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而每次把刺客群扫光后,该来的人才姗姗来迟。

“皇兄!陛下……你没事吧?”

从拱门那边出现,一脸急惶,大步奔跑过来的,正是自己唯一的弟弟,他脸上的急切与担忧,溢于言表。

“喔,涛澜啊,你又来迟一步了,每次都等朕打完了你才赶来,你是专程来洗地的吗?拿支拖把,开工吧!”

不当回事的笑语,就在利刃入腹,剧痛传来的瞬间打住,亲生的兄弟,一匕首捅入了他的,鲜血崩现,没有任何人晓得,此刻他心中一片平静,无怒无惧,只有一种淡淡接受的寂寥,不过……脱口发出的声音,听来却像是一头负伤野兽的嘶吼。

“……为什么?”

“因为……我是皇兄的弟弟,但……我也是母后的儿子啊!”

“………去!”

一声怒啸,震动天地,掀起毁灭之风,不但将这空间里的一切尽数毁坏,连带他也从恶梦之中清醒过来。

“呼……呼……呼呼……”

自床榻上翻身坐起,腰间的伤口仍隐隐作痛,仁光帝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活像是刚刚恶斗一场。

“……又……又做梦了啊……”

往旁边横瞥一眼,熟悉的寝宫景物,就如自己已不晓得反覆作过多少回相同的梦境,现在也不知是第几次从这梦境中,满身大汗地惊醒过来……醒来之后,看到的画面也是一模一样,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有否清醒过来?又或者,这一切仍只是另一个醒不过来的恶梦?

为什么会反覆做着同一个梦?会否是所谓的预知梦?这两个问题自己已不想再问,就像自己同样也想不通,明明自己在梦里,就已知这一切只是个反覆多次的梦,又为何总是被惊醒?为何已知梦境发展方向的自己,从来没能改变最终的结局?为何那一匕首总是非插不可?还有,若那一匕首真是非插下去不可,又为何……握着匕首的他,总是满脸涕泪纵横?

那双泪眼,可比匕首更让自己痛楚难当,而自己也始终想不明白,要是刺这一匕首真有那么痛,又为何非要下手不可?又假若兄弟相残真是必然,为何偏偏就是骨肉情深,让一切都变得那么难、那么痛了?

太多太多的问题,仁光帝想不通,无语问苍天,问得久了,他觉得苍天恐怕也答不出,这一切看来是那么荒唐,像是在故意捉弄人,却又怎么努力都挣不脱这个束缚……

多年同一梦,虽然结果都是一样,过程却有很大的不同,特别是在与刺客对战的上头,仁光帝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都是自己被斩得乱七八糟,满身是血,打赢刺客全是惨胜,后来龙体圣甲有成,慢慢胜得稳当点了,才有余裕发展其他招式,待天皇心剑、圣上刀大成,灭这些刺客就像杀鸡屠狗,完全可以耍帅,不用花什么力气。

这些并不是单纯的作梦而已,随着自己的武功越来越强,梦里的自己也益发神勇,能使的武技越来越多,不然换成一开始,自己被斩得满身是血的时候,可没余裕对人扯什么天子龙威、帝王荣光,而且,梦中的战斗,更会反过来影响现实,变成了近似梦中修行的效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梦中战斗所得到的领悟,会带到现实来,在里头所发生的突破,也真实地出现……

天才并不是单纯天资高就算了,还要后头的锻炼与机缘配合,才能在短时间内把普通人远远甩开,自己天资过人,学东西上手得快,悟得也快,又常常梦中激战,在实战中修练,长时间下来,武功不好才怪!

自华尔森林归来,尚不足两月,对外自己仍显得元气大伤,未能复原,却只有自己心里有数,那些不过是假象,自己非但已将伤势痊愈,气力复原,还把实力往上更推了一截……正如自己先前所料,华尔森林的那一战,带给自己的助益可不是一点半点,首次有机会与天阶强人对战,敌人还比自己更高上一截,这一仗打下来,自己在迷雾中看到了方向。

修练无非就是累积与突破,对自己来说,累积早已足够,就只是立足孤绝高处,不知下一步何去何从,又如何登天,现在得了方向,进展就很快,隐隐约约,自己甚至还有种预感,假若梦中的那些刺客,全数换成天阶,自己又能撑着不被打死,至多一月,自己极有可能窥探天阶之上的那个传说境界……

(不过,这张底牌必须要保留到最后,现在不是泄底的时候,以前累积实力只为了争雄得胜,现在……是要守护那个梦想,也许我真不是一个当皇帝的好料子,但至少还是可以守护有能力的人,让他们有机会为天下做事……改变这个国家、这个时代!)

仁光帝握紧拳头,暗暗许下这样的誓言。环顾当前,徒有武力的自己,在政局上固然是有力难伸,但反过来说,这份武力也是自己最大的依恃,构成了当前帝后两党的恐怖平衡,如果这份平衡没被打破,搞不好还会这样再维持个几十年,至于如何打破……

(老太婆手下暗藏的力量,除了韦清开,其余的术者,更强的不是没有,却都与皇室关系密切,总不会跑来刺杀皇帝,至于武力……安德山那个死阉贼,欺负小陆、老胡是足够了,却还威胁不到朕……)

那边没有能威胁到这里的武力,反过来说,自己这边又能否把握到机会,回过头去反杀呢?这是一个自己不太愿意动的念头,这样全面打破底限规则的做法,自己并不喜欢,但之前自己也曾试图潜入慈宁宫,既为警告,也有意一试身手,结果被那边的结界法阵挡住,晓得里头暗藏的实力不简单,而在那一夜,自己从老太婆的房里,感受到一股不容小觑的威胁,更在那之后,自己一直若有似无地感到这股压迫……

可以肯定,这份威胁感的源头,不会是安德山,这头扮猪吃猛虎的老狐狸很不简单,却还没办法在武力上给自己这么重的威胁感,在自己弄清楚这份威胁的源头之前,不会轻易对老太婆出手,之前已有太多刺客,在被自己一掌轰碎脑袋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实力远超他们想像,自己可不想也犯同样的过错……老太婆一手掌控神圣帝国多年,屹立不摇,遇过的刺客肯定不少,她手里究竟有多少张牌,没有人弄得清楚……

(……只是……)

仁光帝困惑地望向慈宁宫方向,虽然有墙壁阻挡,眼睛看不见,可自己一直能感受到来自那边的威胁感,而今夜……那份压迫感竟离奇地增了几分,尽管只有少少一点点,却有种刻意压抑掩饰的痕迹……这股新生的气息不同于过往,哪怕只是一点,能给自己压迫感的人与物,都已是非常的不简单……

“……会是谁呢?又为何会在此时,三更半夜了……老太婆招募新手下,面试也不必挑在这种时候啊……”

仁光帝感到困惑,委实不知慈宁宫内此刻发生了什么,而若他能亲自到慈宁宫一看,必会为此大为吃惊,因为,尽管慈宁宫外一切正常,守卫仍旧巡逻,没有任何异样,但在慈宁宫内,素来随侍太后身边,形影不离的老太监,正单膝跪地,脸色灰败。

至今仍被誉为大内第一高手,形貌老朽的安德山,所有人皆知他深藏不露,不管是什么人都不敢对他掉以轻心,生怕一下不小心,成为这头睡虎发威的祭品,所以,确实是谁也想不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大高手,近年来的首次出手,结果竟是不到三招便败下阵来,胸口出现一个既大且深的拳印,像是给什么大木桩狠狠撞中,凹陷下去,跪倒在地,无力站起,头上的帽冠破裂,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不住喘着气,却就是没有力气动作。

那个夜闯慈宁宫,无声无息将他败下的人,正坐在那道珠帘之前,一手撑着额头,像是略有些疲惫地望向珠帘后头,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一只拳头,一击轰垮了大内第一高手……

他的相貌,并没有特别英伟,一米八的身高也不算很惊人,黑发黑须,四五十岁的年纪,或许还更老一些,因为在他闭目的时候,鬓角有少许的斑白,看来像是饱历世事沧桑,有志难伸,略显老态,特别是他身上的衣服也很普通,不是什么名贵款式,很一般的衣料,看上去像是普通的路上中年人,看过一眼,马上就会被遗忘……

只是,这些都仅限于他没睁开眼的时候,当他双眼睁开,似乎平凡的一双眼里,绽放着钢铁似的光芒,任谁看到,都能感受到这双眼中所蕴藏的坚定意志,所有的“平凡”,都在这层“坚定”之下,镀上一层钢色,让整个人像是一座金石烧铸的巨像,存在感十足,甚至到了迫人的程度。

感受过这份意志所凝成的气势,任谁都不会觉得安德山的战败,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这个人要走的道路前方,容不下任何阻碍,一切试图拦挡的人、事、物,都会被他直接践踏粉碎过去。

而今晚,他的路来到慈宁宫,在他的前方,就只剩下一道珠帘……

连安德山都被放倒,薄薄一道珠帘,于理已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却停了下来,就随意拉了张椅子,遥遥坐在珠帘之前,对珠帘后的情况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就这么过了许久,一个幽幽的声音,才从帘后传了过来。

“……你不过来,真是遗憾了……”

含嗔带怨,柔腻的女性嗓音,有着媚惑人心的魅力,似乎对他的不为所动感到不满,又像是在对他提出邀请,希望他能够再往前一步。

“算来都二十年了,这么久不见面,既然都来了,有需要那么冷漠吗?你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来这里当石像的?”

要是有其他的人在场,听了这几句话,肯定会被吓到,因为堂堂帝国太后,对着这个神秘人说话,不但姿态放得极低,话声中还大见情意,无论是真是假,这已是足以震动帝国的大事,不过,珠帘对面的那个男人却不为所动。

“……你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有必要表现得特别亲昵?难道你以为我今天来,是专程来和你扮老夫老妻的吗?”

“呵呵,仍是像过去那么冷漠,至高无上的魔门之主,有需要那么畏情如蛇蝎吗?你今年也不只百岁了吧?还在玩断情绝义那一套吗?”

“……我没有特别畏惧情或逃避情,只不过迄今尚没人够这份量让我深陷而已,蛇蝎也没什么可畏的,所以你也不必太看得起自己,这些年来,你躲在这里玩的那些小把戏,我都清楚……换个不同的生命形态,学个几手高不成、低不就的魔武技,砸大钱修了几座自以为能帮到你的破园子……你可以把故作高深的时间都省下,小打小闹,不值一哂,也就不必特别拿出来说嘴了。”

语气冷淡,说出来的话却异常辛辣,和当面打脸没什么差别,珠帘之后的叶狐兰蔻霎时无声,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笑了起来,另外抛出了一句话。

“……孩子好吗?”

“哦?”

“何必否认?二十年来你从未出现在我面前过,他现身后不久,你就来了,难道你要说这两者之间毫无关系?”

“……你就那么肯定他是那个孩子?连自己孩子都认错,可是很丢人的。”

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似在调侃这个猜测,不过,无论是说话的人也好,听话的人也罢,都压根不把丢人这回事放心上,这个烟雾弹全然无用,就听叶狐兰蔻媚然一笑。

“呵呵,宫里大部分的秘藏机关,设计、施工的人才与装备,虽然军部刻意避免,但我知道仍与魔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天……那个孩子轻而易举解开咒缚,反过来利用陷阱困住韦清开,趁机逃出去……你不至于说魔门中每个年轻人都有这本事吧?”

“……就这样?”

“以血引血,他能以本身热血,引动丝剑中的龙血、龙气,几乎一剑剐了韦清开,这如果不是同母异父的同胞血缘,难不成……他还拥有颜龙一族的血统不成?”

帘后的娇媚女声,吃吃地笑了起来,“要是这些证据还不够,那再加上亲子间的血缘感应如何?你可能嗤之以鼻,但普天下有哪个母亲,会认不得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

“……我本以为你说的话一无是处,但看来是我错了,有一点你说得很对,那就是……我确实对此嗤之以鼻。”

“哈,何必别扭?今夜真是遗憾,若不是那孩子去了北地,我们正可一家团聚啊,打那孩子出世,我们还没有真正一家团聚过,他想必觉得很遗憾吧?”

哪怕话说得情真意切,可只要听见语气中的嘲弄,就知道这位母亲没有多少认真,而另一边的回应更是毒辣。

“哦?一家团聚吗?你的家人不少啊……”

他朝皇帝寝宫的方向瞥了一眼,“把你的大儿子叫来团聚如何?他是你一直在身边的骨肉,你不是喜欢骨肉情深吗?把他叫来,告诉他事实,看他会不会感动得给你一个拥抱。”

提到仁光帝,叶狐兰蔻沉默了,这个男人在睽违二十年后,三更半夜到访,绝不可能只是来叙旧的,这些年来,自己倒是透过一些管道,试图再见他一面,可得到的反应,他并不是躲着自己,而是压根不屑与自己见面,如今会特别跑来,肯定有什么打算。

略微估计了一下,叶狐兰蔻心中有数了,这其实不是什么想不到的事,当初那么安排的时候,就预料到魔门与当事人会有反应,只不过没料到,该来的人没来,却把他惹了出来……虽然这是一头出乎意料的猛虎,可能够一脚踩在猛虎的痛处,这也是意外之喜了……

“明白了……是华尔森林的事。”

叶狐兰蔻道:“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吗?我替你把这个没用的弟弟铲除,少了一个分家产的,算来也是替你尽了份心,你没理由不高兴啊。”

“哦?你安排他们去华尔森林,是为了要铲除他吗?那手段还真是高啊,我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聪明人不用说太多,天妖的实力如何,别人可能不清楚,叶狐兰蔻绝对知道,哪怕是二十年前的天妖,也不是那些人加起来可以匹敌的,扣除掉雅德维嘉这个变数,其余人加起来还不够天妖一只手扫的,若说要借天妖之手,铲掉仁光帝,还比较合逻辑,至于什么利用机会铲除天妖……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的胡扯。

“……你不应该让他们去华尔森林,惊醒了沉睡的妖。”

“惊醒了又如何?你不是一向喜欢混乱,唯恐天下不乱?放一只妖出来搅乱天下局势,这应该正合你的心意,用不着像给人踩了尾巴一样,大半夜跑来兴师问罪啊。”

“如果一件事真的合我心意,你以为还有机会等到你来做吗?枉费你掌握大权多年,也算得上是号人物,居然算得如此误谬……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对你说过,你非武者,武道之中有许多变化,非局外之人所能尽知,你的权谋用于军国则可,若日后对上一个万夫莫敌、千军辟易的猛人,最好……请教专家,别摆什么智者或太后的高架子。这一个警告,想必你印象深刻。”

珠帘后的人不作言语,这个警告不只是令她印象深刻,简直是刻骨铭心,假若这个提示出自天妖,她还能将之当成是一个善意的预言,因为天妖的身上,始终弥漫着一股先知的气息,他作出的预告,都像是预言,可出自这一位的口中,那就整个成了诅咒,魔最擅长玩弄人心,这个警告在不久之后,慢慢实现,随着仁光皇帝的成长茁壮,慢慢成了自己身后的附骨之蛆,这些年来,每每思及那个警告,都是一阵痛入骨髓的怨与恨意……

不过,现在并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当自己可能已经踏错,就不允许再错第二步,一切还是冷静为上……

“……我……有错?”

“借刀杀人也罢,驱虎吞狼也好,如果不能彻底掌握全局,什么算计都是一句空话,你计算到他们必有一战,必有死伤,又有没有算过若有人没死,会有什么后果?重伤疗养?三五个月至三五年元气难复?只有这样而已吗?”

叶狐兰蔻对武道之事较为陌生,却不是什么都不知,一听这提示,登时醒悟,一下惊愕住。

“你是说……他可能……可能会……”

“原本只是很有可能,但现在……”男人朝皇帝寝宫望了一眼,“他已找到持续登天的路,比之赴战前更上一层楼,伤势也大致痊愈……这种速度,连我也自承不如,要是让他再这么提升下去,再过一年,就不是你怎样摆布他,而是他肯不肯放过你了。”

“所以,你是来打救我的?别说笑了,你有那么好心吗?天魔冷酷无情,整个魔门哪个不知?华尔森林之事,变数成串,只伤不死的人,可不是只有我三个儿子,你的好弟弟呢?听说他发疯跑掉了,你就不担心他也取得突破,回来夺你的一切?”

“……你……真的不了解他,虽然你们也曾……也对,单纯满足的关系,本就不可能了解什么,他没有那个心,你也没有那个兴趣。”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这些已经不该是他说的话,多言……无益。

“既然不想谈妖的事,那就来说说眼前事吧,如果再让他成长下去,不只是对我不利,也会对你产生威胁吧?有了这么一个大放光明的皇帝,魔门还能在黑暗中控历史?大家利害关系一致,就说点有利彼此的话吧……或者,你也不至于认为我们在这里随便说上几句,那个威胁就会自己消灭了吧?”

至此,叶狐兰蔻已明白对方的来意,魔门中心目的就是混乱,却又要在混乱中掌握秩序,所以对于无法控制、引导的不稳因子,必会采取行动。魔的力量素来在妖之上,眼下魔门中最强的就是此人,若他亲自出手,估计仁光帝挡不下来,不过……看这架势,估计他没什么出手的打算。

“你增盖的三座园子,最后一座,号称万园之园的……”

一句话直指问题核心,珠帘之后,叶狐兰蔻的目光变得锐利,刚才这个男人说到“破园子”的时候,她就心中一动,不晓得他知道了多少,现在看来……只怕是瞒他不过。

“一园一阵,万阵相连结……为了造园,你让李鹏学挪用军费,放弃了本来要采购的两座战争魔导器,事后又拼命向北地的那只黑手求和,不惜割地丧权,也要换得你所谓的和平、合作,但因为你不是颜龙正朔,那边的态度也半冷不热,致使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迟迟不能到手,那几座堪称炼金术结晶的花园,也只能是花园……”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颜龙一族的最后护身符,被你这样使用,那些先人知道了,想必会捶胸顿足吧……你开给北地的交易清单,洋洋洒洒几十件,其实你真正想要的,就只有一件,其他不过是迷惑对方的障眼法而已,即使消息走漏,你也不怕别人知道你的真实目的。”

“又如何?难道你能替我弄到那东西?”

“………将沉眠的恶龙解冻,这究竟是妙法还是饮鸩止渴?我很想知道后头会是怎样的一个收场,如果制造出乱局,却没有能力驾驭,最终得到的……只是惹火烧身……”

说话的声音,由凝实而虚渺,到了最后,整个人的形影化为千亿光点而散,消于无形,只在那张紫檀木椅上,留下一块缓缓冒着蓝色光焰的晶石,虽然没有说明,但叶狐兰蔻知道,这就是自己寻觅了快十年的关键物,之前费尽心思,花了偌大代价,也没能从北地异族手上得到,现在却被送上门来。

“……哼,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连我不知道的你也知道,要是真那么有本事,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孩子倒底是谁的儿子?”

第二章 大隐于朝.云深不知

帝国的紫禁龙宫中,一场影响极大的灾殃,正在缓缓生根,即将在不久之后,震动这个世界,而在北地,一手挑起雨林内大暴动的两个人,也正在对谈。

“……你攻击精灵族的行动成功了?”

坐在一张粗编的藤椅上,昏黄的灯光下,年老的兽人圣者,看来全无半分霸气,毛色暗淡干枯,目中神光萎靡,别说起来战斗,就算说随时有可能断气,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一切照足计画进行,神殿通道已封,老妖精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至于我那个时日无多的姊姊……我留的后手,足够她受的,要是运气糟一点,她就不用烦恼剩下时间不多的问题了。”

契拉东赞道:“基地组织伸在外头的两只控之手,一武、一魔道,你叛变了,老妖精又被我封了,除非基地组织愿意浮上枱面,否则一时半刻,他们无法再出来干预北地之事了。”

“哦?以你之见,他们有什么出不来的理由吗?这可不像你们精灵族的老祖宗,还有降临通道的问题,他们如果要来,说来便可出来了……平安旗散得到处都是,这可能就是他们开始活动了。”

“我倒觉得是你想得太多,基地组织的出手,一向雷霆万钧,自命为天罚,天阶战力那边不好说,地阶可是不缺,假若他们要开始平乱,会玩这些形同扰的小把戏?应该是直接派出精锐战力,将你我拔除吧?”

契拉东赞说着,也在打量雪科夫的状况,之前雪科夫给她的感觉,虽然虚弱,却神元内敛,蓄能待发,但此刻不是这样,雪科夫的虚弱,从外表深入腑脏,触及本源,气息奄奄,这显示……若非他真的快要死了,就是他的炼体已到了最后一步,若能突破,就可以踏出千年来兽族从未有过的那一步,攀登史无前例的巅峰……要是这一步踏不成功,这一场与天为敌的挑战行为,必是失败以终。

为了能稳稳踏出这一步,于情于理,雪科夫都应该在深山中闭关,别说战斗,一丁点的打扰都不允许,本来的计画,是双方积蓄实力,一面自己密谋复活,一面雪科夫秘密进行突破,以最佳状态进行联手,挑战兽族顶上的那片天,无奈意外频生,以巴吐城为中心所生出的变故,将整个雨林搅得天翻地覆,复活的时机提早到来,错过这机会本来也还可以再等,偏偏雨林中所发生的这些纷扰,开始惊动基地组织,若再让基地组织插手进来,这些密谋可能会被发现,届时一切都要完蛋,与其后发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因此,明明修练到了紧要关头,无法发挥完全力量,但为了整体计画,也只有提前发难,让雪科夫以不完整的状态出手,强行镇压住那些人类,眠茶的存在,成了一个出奇棘手的硬骨头,幸亏最终还是将他啃下,没出什么乱子……

“那么……如果不是基地,又会是什么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掀风作浪?从中阻挠呢?”

“这些重要吗?当前雨林兽族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下,其他的反抗力量,短时间内无法构成威胁,真正能影响到我们的,就只有基地组织,而战胜基地组织的希望,除了你我成功取得突破,再没有其他可能……其余的事,重要吗?勉强要说的话……就是你们熊族的稳定。”

契拉东赞冷笑道:“你把真相告诉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接受得了吗?他们所敬仰的圣者,是个背后受扶植成长的魁儡领袖,包括他们自小所知的每一项熊族成就与荣耀,都是幕后黑手的赐予,他们接受得下?”

“你似乎觉得这很可笑……”

“说句老实话,以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我不知道你作的事情到底对是不对?你们熊族受基地扶植,一切得自于他们,虽然抗命的结果,将是雷霆覆顶之灾,可平常时候,你们也不至于像奴隶一样被奴役,基地组织留你们在雨林,作为一道维持秩序的锁链,除此之外,很少对你们下命令,与精灵那边的状况差很多,你的弟子、族人,甚至没几个晓得基地的存在……”

契拉东赞道:“不揭破这张纸,安于傀儡的角色,熊族可以这样好好过下去,继续当你们的兽族圣族,但把秘密完全揭开,与天为敌,结果若不胜,后果将是被彻底从大地上抹去,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真值得吗?”

“……呵,就因为有这想法,所以当初你让遮日那小子接受基地的扶助,在最短时间内,让狮族壮大起来,完成你们的霸业……但你有否想过,若你们持续壮大,结果又会是什么?”

“……将你们取而代之。”

这是一早就知道的必然事实,当初基地的使者找上门,说要扶助狮族成就霸业,契拉东赞就对遮日那王分析局势。这组织长期隐藏在北地幕后,选择了熊族作为扶持对象,而今忽然出现在狮族面前,表达扶植之意,就表示这组织与熊族的关系生变,极有可能是因为熊族实力过强,有了反噬的打算,基地组织打算另外培养一条听话的狗,制衡熊族,而不论基地组织的打算是什么,两强相争,对狮族有益无害,正可以利用他们所给的资源,趁机增强自身,只要本身强大了,有了与另外两家并列的资格,就可以大玩连横合纵的把戏……

“那是必然的,但在那之后呢?即使真能取我们而代之,你们后头又会怎样?当基地底下的忠狗?你真以为,藉基地组织的力量壮大自身后,基地会放任你们无节制地增长下去?”

瘫坐在藤椅上的年老兽人,干笑了两声,似乎有些喘不过气,半晌后才道:“北地这几百年来的势力疆域形成,都是基地组织的规划,他们一早替每个种族划好了活动范围,精灵不能离开索蓝西亚,兽族也不得踏出雨林,如果要南侵人族,你首先就会碰上基地组织的严令与震怒,而你告诉我……你有可能不踏出雨林吗?”

“………不可能。”

契拉东赞冷冰冰地否定,“雨林的资源,不足以供给当前的兽族人口,想要维持下去,一是向外侵略,掠夺更多的物资来供养自身;一是让文明升级,或是学习耕作畜牧,或是节育减少人口……诸如此类的,后头这个选项,你听完可以直接忘掉,这种事情的难度,比向基地造反难得多了,兽人、兽人……本质更接近野兽,要指望这些东西学会自我克制……没有可能。”

“要称霸,必须对底下的人有个交代,统领了各兽族,就不能让各兽族交互侵攻掠夺,可不交互掠夺,弱肉强食,那就连维持本身温饱都成问题,一个不能带给手下部族温饱的领袖,称什么霸主?而你想要向外侵略,几场激烈的大战是可以,可当你取得胜利,真正能占领疆土,改变势力范围的时候,基地就会跳出来了……”

雪科夫缓缓道:“基地组织将爪牙定位为秩序维护者,却不让我们开创霸业,再透过我们来管治,那是因为他们不能承受让我们称霸的后果,反过来说,今天如果想要让熊族……不,让全体兽族过更好的日子,就必须摆脱这只在幕后掌控一切的黑手,让兽族……走自己的路。”

这些话如果让其他的兽族听到,必然会对圣者痛哭流涕,觉得他老人家深谋远虑,为了兽族的百代荣光,苦心孤诣,实在伟大,但契拉东赞并非兽族,也没有那样的感动,听了仍只是冷笑。

“就算你说得不错,但那仍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你无法否认,在你这么作之前,熊族本来过得很不错,虽然是当狗,基地组织可不是个吝啬的主,和其他兽族相比,你们的日常所需一直得到保障,从来没缺个什么,现在因为你的选择,他们丧失了这个机会,反叛若败,后果就是鸡犬不留,这可不是他们集体作出来的选择……”

契拉东赞道:“哪怕说得再动听,事实仍不变,你为了自己的理想,拿你族人的命当赌注,在他们拥有未来之前,可能先把现在给输掉。”

辛辣的指控,在冷冰冰的语调之下,听来格外讽刺,不过,年老的兽人却不把这当回事,正是因为早知道这女精灵会有这态度,他才与之单独对谈,没让弟子、手下进来。

“……将我这老头子扯下神坛,很能带给你快慰吗?你若喜欢,可以不停说下去,甚至到外头说给人听都可以。神坛不是我自己走上去的,圣者之称,对兽来说不是尊称,反倒是种侮辱,我的想法不变,自古作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与其浑噩苟且,被人掐着喉咙度日,我宁愿让他们奋力拼一次,就算最后尸骨无存,也好过一世受人控。”

年老的兽人,笑中有了几分寂寥之意,“听说当年你之所以叛出索蓝西亚,就是因为你不愿事事受那老妖的控,按她的安排去走……我听了你的事,觉得很感兴趣,在我一个人行走的道路上,终于有了同路者……我本来以为,你会是一个好同志,能够理解我想法的。”

“………你当初救我,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基地组织扶植你与遮日那,想用来制衡我,立场上我们似乎该是敌人,可我一直不那么认为。你们兵败身亡后,我让人搜索现场,这本是基地下达的指令,想要从你们那边回收一点东西,在搜索过程中,我发现了你的存在,之后,就是设法将你唤醒……”

这后头的事,契拉东赞就很清楚了,当日兵败,自己身坠地火岩浆之内,怀着满腔怨毒,诅咒这个世界,自忖必死无疑,但不知道为什么,应该要身死尸焚的自己,体内涌出一股莫名力量,明明已被烧得焦烂,却阻住魂魄离体,还进一步作用起来,护住最后一丝生机,使得元灵不灭,在生死之间陷入沉睡,当熊族的祭司施法唤醒,自己便醒了过来。

到底为什么能够保住性命?自己也搞不清楚,魔法的世界千奇百怪,有可能的理由起码几百种,每一种都似模似样,根本无法深究,但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份奇遇带来了莫大助益,体内所生出的这股力量,让自己有了绝地重生的本钱,一面在异空间不住提升魔力,一面在熊族的帮助下,逐步建立僵尸军团。

熊族手上的术者,素质差强人意,除了将自己唤醒,协助雪科夫与自己说上话,其余就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只有这样也足够了,之后就依靠雪科夫提供的各种物资,令得僵尸军团渐渐成形,当自己手上有了十多名祭司僵尸后,就已经不需要熊族协助,一切都可以由自己亲自下令进行了。

协助自己复生,对熊族来说,肯定是养虎为患的蠢事,这点雪科夫不会不知,所以他提出的条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约束,横竖说多了也没人会认真,不如只约一项:打倒基地后,平分天下。

这个条件很简单,所以当自己重生,也没有打算背盟,因为对自己来说,基地组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自己败亡时,基地组织未曾伸予援手,无形之中,他们已经作出了选择,将自己与遮日那王当成弃子……这些理由已经足够了,更别说,雪科夫没有说错,自己确实对幕后黑手这种东西非常厌恶,若自己与遮日那王大业有成,与基地组织翻脸是早晚的事……

“……和最初的计画相比,现在大致照预定进行,只不过略为提早了些,唯一的遗憾,就是迄今仍查不出基地的确切位置。”

雪科夫的声音有着无穷感叹,他打从少年时代起,就因为在武道修行上表现出的坚定与认真,被基地组织看中,透过当时的熊族长老,给予上等功法、秘药,让自己的修练之路走得无比顺遂,后来更现身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是传说中的命运之子,而他们乃神的使者,为了将神圣的使命传递,因此而来……

少不更事的自己,有过一段时期的满心欢喜,直至后来终于查觉,在“神圣”、“传说”之下的本质,就是“奴役”与“控制”,堂堂的兽族圣者、第一人,只不过是个被扶持上神坛的傀儡,可以享受尊荣崇拜,就是没有说“不”的自由,在那之后,自己便已决心要反,只可惜,基地组织的防备也很严,几十年来,自己只见过基地组织的使者,却从未亲自到过基地,更不知道这个神秘莫测,又与自己一生命运息息相关的基地,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基地的实际位置,那就能守不能攻,完全处于被动,异常不利,这些年来自己留意各种可能的讯息,就是寻觅不到,甚至也推敲不出……

“基地组织能暗中控北地动向,一是在北地各族的最高层中广布人手,如我和精灵族的那老妖,矮人、侏儒、翼人当中也所在多有,另外……我总觉得,他们如果要掌握北地,就不应该离我们太远……”

这是一个最基本的估计,如果基地组织的根据地位置,距离北地十万八千里远,这边发生的大小事,那边知道都已经迟了,如何及时作反应?关于这点,契拉东赞也猜想过无数次,甚至徘徊于生死之间时,她也运用魔法,驱使亡魂搜索,甚至搜索可疑的亡魂,但最后一无所获……

“北地幅员辽阔,索蓝西亚以北是翼人的风铃山脉,再往北边,那就是荒无人烟的极北大冰原,你我搜索力所不能及之处,但基地组织藏在那里的机会……不大。”

契拉东赞的这个判断,雪科夫也暗暗点头,极北大冰原是苦寒之地,不管是哪个种族,都没打算到那里占一席之地,基地组织权倾北地,总不可能放着好地方不住,徒握大权,跑去住在苦寒绝地,这根本是脑袋被驴踢了!

“人类有句话,大隐于朝……”雪科夫道:“我一直觉得,基地组织离我们并不远,甚至就在我们身边……”

“有这可能,各种族之间,那些零零散散的神庙,很可能就与基地组织有关系,他们掌握的那些神奇技术,匪夷所思,就和那些神庙有些相像……说不定,所谓的基地组织,就是那些神庙的综合体。”契拉东赞道:“还有,雨林的北方,那些散居的半兽人,我一直觉得很诡异,那么多的半兽人,什么豺狼虎豹都有,却只弄了一个松散的自治会,没有任何半兽人想起来争霸、兼并……半兽人的本性与兽人相差无几,这种现象……合理吗?”

“确实有古怪,但这么些年来,你我分别搜索,迄今也没有任何眉目,神庙也好,半兽人的自治会也罢,都没有任何可靠消息传来……”

“以基地组织的能耐,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像的事,况且我们所谓的搜索,根本就没法好好干,要顾忌被基地组织察觉,过来反搜查,这样的半调子搜索能有多少效果?情报搜集这种软工作,从来就是兽族的弱项,我估计,除非直接到那些地方用大军扫一遍,否则不会有什么实质效果。”

当初遮日那王的霸业若成,这么干是必然的,即使是现在,以两人联手起来的声势,要发兵攻击半兽人居地、扫荡各地神庙,那也不是什么难事,问题就只在于……这么作有些分散力量,若一击不中,消耗了本身的人力,被基地组织反过来一击,那是很有可能致命的……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他们两个是当前兽族最有权力的人,各自统领大军,将雨林纳入掌中,只带一声令下,大军随时可以出击,别说进吞北地,拿下其他非人者的地盘,就算挥兵南下,攻破帝国,成为真正的世界之王,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在他们的身后,既似有无限荣光,又像有无穷黑暗深藏,这是当今世上最令人畏惧的两个……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最大的敌人,不是什么人类或眠茶,更不是精灵、翼人或其他非人部族,熊族内部的质疑也不难处理,可潜伏在暗中的基地组织,像是一尾藏在脚边暗处的毒蛇,或是炸弹,只待自己一步踏出,随时都会将自己粉身碎骨……如履薄冰,恰是此刻的心情写照。

一个气息奄奄待毙的垂暮老兽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怨女精灵,在孤灯昏光下对视,满溢的气息,尽是寂寞……——

进入亢龙洞窟时,东方恋雪又一次怀念起宋体仁,这种钻地洞探险的事,以他为专家,要是有这个专家在前头带路,估计可以少走些冤枉路。目前的探险队成员,就只有人类组的六个,武力上是没有问题,可这适不适合探险,那就很难说了。

(……凤香的专业能力没问题,剩下四个人,恐怕加起来都还没有她一半,要不是因为她的武力不够,保不了自己的安全,我直接带她一个人进来还省事些。)

东方恋雪这么估计着,那日吐番的过度大方,让他觉得很不妥,这种不合理的大度,只有三个解释,一是对方人太好,二是对方人太傻,三就是对方别有所谋,甚至可能打算釜底抽薪……

亢龙洞窟从外头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可进去之后,东方恋雪就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觉得这个黑暗的洞窟,有种异样的熟悉感,这感觉的源头是什么,一时间不得而知,但当众人在里头走了十几分钟,前头仍茫茫一片不见底,这就让六个人都觉得古怪了。

胡燕徒皱眉道:“洞窟应该没有那么大啊,我们又没有往地下走,十几分钟早就该到底了,为什么……”

虽然没有明说,东方恋雪却晓得胡燕徒怀疑己方陷入了迷障,当初在华尔森林的经历,给了胡燕徒很深的印象,现在一觉得有异,首先便想到陷入迷宫、幻境的可能性。

“什么可能都有,唯独幻觉不太可能……”东方恋雪瞥向眠茶与眠日,这两位高僧可是货真价实,僧侣对破除幻觉很有一手,想用幻术同时骗过他们两个,就算天妖在这里,都不晓得行不行,估计没人有那么大的本事。

东方恋雪又望向凤香,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就是他隐约察觉到,这座秘窟之内,可能藏了某种微缩空间,只有这解释,才能让众人走了那么久,前头仍是一片不见边际的黑暗,而这也代表自己没有找错方向,因为微缩空间这门技术,半是凤香父女自行开发,半是得自祖上传承,而世上有这门技术的,只有与吉尔菲哈特血脉同源的那个神秘组织,现在这边出现了微缩空间技术,两者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

枯燥的前进旅程,没有很久,众人眼前很快出现了东西,那都是颜龙一族生活过的痕迹,看得出来在这里,有人开辟过石室,存放过不晓得什么东西,有可能是军械武器,但也只能是猜测,没有任何实质证据。

“唉,搞什么啊?”一见全无收获,雅德维嘉首先不耐烦起来,“还以为这里有什么宝藏呢?结果屁也没有,尽浪费我的时间,没有神功秘笈,也没有宝刀宝剑,就算金银财宝,留一点下来也好啊……什么龙兴之地,全是放屁!”

“……普天之下,能够让你看得上的神功秘笈,恐怕是没有了。”东方恋雪苦笑一下,看周围左右众人的失望表情,摇了摇头,“宝藏什么的,本来我就没抱特别指望,现在这边的情况,也证明了我的一个猜测……你们说,要是你被仇家追得要跑路,你家里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我想想啊……还是像平常一样啊,我自己都跑路了,哪还有时间管家里怎么样?时间要充裕点,就随手拿几件重要东西,然后再扔把火,时间要是不够,连家也不用回,直接有多远就跑多远!”

雅德维嘉一口气说了一堆,俨然就是此道行家,让人对此好奇起来,想不出以她的能耐,有什么仇家能逼得她这样仓皇跑路?这女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不是因为平常好吃懒做,以她的性情,早就变成女魔头一个,如果真有那样的仇家,事后她肯定会反杀回去,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但江湖上……从没听过她惹出类似的问题……

“我明白了。”凤香道:“如果真是紧急跑路,或者说有强敌在后,必是匆匆而走,来不及收拾,就算时间充分一点,也会把地方大肆破坏,或是布置成死亡陷阱之类的来坑人,可这边全然见不到类似迹象,颜龙一族应该走得很从容,不像传说中那样,是在战争中惨败,狼狈南迁。”

“就是这么回事了,看这样子,他们走得不慌不忙,还有时间洒扫整理一番,就只是加道特级封印,把门口反锁了,搞不好还打算过些时候再回来……这可和传说的不一样。”东方恋雪笑道:“慢慢发掘与历史、传说不同之处,这就是考古有趣的地方,你们大家把眼睛放亮点,说不定等一下就会看到什么秘留财宝、绝世武功之类的。”

“喔喔喔,听到这句话,终于有点干劲了!”

雅德维嘉显得相当兴奋,成了六人当中精神最振奋的一个,也是六人当中,唯一一个以为此行真是来寻宝的。

东方恋雪的预见不错,众人往前头走了没多久,忽然就看到一面石壁,足五米高,壁上有画,一条古拙雄奇的巨龙,蜿蜒壁上,几乎占满了整面石壁,气势迫人,远远看去,巨龙盘旋的姿态,很像是一个草写的“御”字……

“……好厉害……这是……”

东方恋雪心头一震,有些没法相信,觉得不该在这里看到此物,但还未及开口,雪亮剑光在岩壁上一闪,坚硬的岩壁竟然抵挡不住,像沙土一样崩落泄散,露出了后方的一个大黑洞,就看雅德维嘉翩然而落,很帅气地收剑回鞘。

“好端端的挡什么路?阻着我们寻宝!我把碍事的东西劈了,大家继续跟着我走吧,不用谢我了……你们的下巴怎么了?为什么都瞪着我看?”

第三章 九天之巅.源流之秘

“……好厉害,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觉得恐怖,这应该根本不是人力能够破坏的啊!”

拍拍手,扔掉掌中的碎石屑,眠日禅师喟然慨叹,以术者的程度来说,他并不是一流顶尖的程度,不过,总比眠茶这个半道出家的自学派要强些,检视那些岩石碎屑,很快便能够确定,这些岩石曾受多重力量保护,虽没有百结印锁那么夸张,却也是有内力、有法力,复合性的完美防护。

这样的强大防护,估计不会是一人所为,当时颜龙一族的诸多高手,恐怕是齐心合力完成这道封印,再与另一批人合作,完成了外头的百结印锁。如此结合众力所完成的封印,整个的坚固程度,照说根本不是普通血肉之躯能破,至少不是一人一剑能随便打破,却在自己的眼前,被雅德维嘉一剑硬生生砍爆。

那一剑……并非强力硬破,雅德维嘉甚至连特别蓄劲的过程都没有,跳起来就是一剑,斜斜挥砍过去,整面石壁应声而碎……不是断,而是碎,坚硬的岩壁在崩落瞬间,化为无数细碎的沙土,在落地的过程中,还在不住粉碎化灰,最后飘扬散开,连想救都没有办法救。

眠日自忖也见过许多高手,却从没遇过这么诡异的,力量说强不强,破坏力却比任何高手都厉害,若单单只是强也就罢了,最诡异的地方,是自己压根想不通她怎么作到这一切的……那一剑的效果,超过寻常的武学定理,若说她的力量强到无法想像,挥剑时将剑气透入石壁,气劲不住破碎石壁成粉,理论上说得过去,可这世上哪有人能修成如此汪洋大海般的内力?即便有,又怎能这样说使便使,全无征兆,既没有剑气冲天,也没有气浪如潮……这……怎么可能了?若世上真有人能作到,此人岂非身具神佛大能?

连串不合情理的事,全包含在这一剑里,眠日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自己练了几十年的武学,整个理论基础全在崩溃,最后只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高人行事,果真高深莫测。”

最后只能给出这样的评语,因为看雅德维嘉那副母猴子的上窜下跳样,要说这样的人得神佛眷顾,具有大能,眠日还宁可自己脑子遭雷劈了……圣莲教对这女人敬而远之,实在不是没道理的。

“师兄的鉴定结果如何?”

一看眠日起身,眠茶立时一问,眠日禅师闻言只是苦笑,“不好说,毕竟我们不是相关人等,但从石壁上的残留痕迹,窥见内中护法阵的复杂程度,有七八成的机会,当真就是那事物。”

“……果然啊……”

眠茶点了点头,看了在前方不远处,抱头哀悼,似乎全身没有一丝力气的东方恋雪,道:“看那小子的鸟样,我就猜是这样。”

那个师兄弟两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诉诸于口的答案,就是神圣帝国的无上之秘,御字归龙图!

如果说,如来神掌是慈航静殿传承的重中之重,那么,将这份重量乘上两倍,就是御字归龙图对颜龙一族的重量,当日太祖凭着绝世神功,还有众多神奇器械,扫平南方群雄,开国立业,驾崩前留下遗言,说将所有秘密都留藏在御字归龙图内,只要能参悟图中的秘密,就能明白一切。

几百年来,颜龙一族从没有忘记这件要事,只不过太过秘密的东西,秘密久了,传承就有问题,弄到最后,虽然人人都知道御字归龙图内藏有大秘密,可御字归龙图到底在哪里?长什么模样?这点根本就没人知道了,要不是仁光帝莫名其妙从这上头练成绝世神功,技压当代,恐怕早就没人晓得这鬼东西失传失到哪里去了?

仁光帝这辈子还没离开过梵萨丹伦,他的功成,证明了御字归龙图还在紫禁龙宫,但反过来说,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在颜龙一族的初始祖地,没有这份重宝存在,毕竟在过去的数百年中,颜龙一族始终猜测,太祖可能将御字归龙图收藏于祖地,寄望后人能够收回祖地,重振颜龙一族的荣光。

六人一同进入秘窟,对于到底能在里头找着些什么,都没有太大把握,眠茶不是没想过,如若机缘足够,或许有机会解开这百年遗案,见到颜龙一族传说中的无上秘宝,不过他也暗自好笑,因为御字归龙图神秘莫测,连颜龙一族都弄不清楚具体模样,自己便是见着了,怕也是对面不相识,有什么机缘可言?

(……却实在想不到,御字归龙图就生得这么一副鸟样啊,也没什么特别难认的,就大剌剌地画在那里,只要是有长眼睛的,就能认得出来……要是能有充分的时间研究,说不能就可以破解颜龙一族的绝世神功了……)

颜龙一族的绝顶神功,不是那么简单可以修练,既涉及血脉传承,又牵涉到玄之又玄的真龙天子气,引万民愿力修行,普通的武者,就算是雪科夫这样的一代宗师,练上一世也练不出个东西,不过,眠茶倒是有信心,因为自己的修练方式也与众不同……

(……不过,和尚怎么说也是方外之人,贪图这些东西干啥?反倒是那小子,打击好像不小啊……)

眠茶斜眼瞥向东方恋雪,素来充满活力,永不垂头丧气的他,这次似乎也被打击得不轻,目睹雅德维嘉砍爆了御字归龙图后,他目瞪口呆,颓然坐倒,双手抱着头,像是碰到什么家破人亡的大打击,半天也没回复过来。

“……我说你小子,至于吗?不管那面石壁本来藏着什么厉害东西,既然连我一剑都挡不住,就证明里头的东西全都是屁,全都是屁的东西,砍爆了就砍爆了,你那么心痛干什么啊?”

站在东方恋雪的面前,雅德维嘉一手插腰,骂道:“如果那里头是武功的话,我把石壁砍爆,证明我更胜一筹,你不如从现在开始舔我脚趾,求我收你为徒吧!”

“……你……你……你这癫婆!你神经啊!”

受不了刺激,东方恋雪终于也跳起来,情绪激昂,指着面前的小女孩大骂,“你讲话之前,可以用点脑筋!有点逻辑吗?你砍爆了石壁,你就比留画石壁的人更强,这说得通吗?那么简单就跑出来的结论,你脑子除了直线条和缺线条,就没有别的逻辑线了?”

“呃……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啥?不就是你说要来这寻宝的吗?我配合你的行动,兴高采烈地跑来寻宝,看到了前头有阻碍,我还好心替你们把路打通,天晓得我为什么这么多事?难得勤劳一次,有点团队默契,结果倒被你们嫌了!”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是来寻宝的?没错!我是要你们睁亮眼睛,可能会发现宝贝,但我们这一趟进来是为了拯救全人类,有崇高目的的!我好恨啊,人类就要完蛋了吗?只因为我身边这个八婆没事发癫,像条疯狗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看了东西就乱砍!”

东方恋雪掩面叫道:“我早该想到这点的,进行考古活动的时候,最怕碰到的,就是这种考古和寻宝分不清楚的白痴!你知不知道,你看到的每件东西都可能是宝,普通的石头也就算了,那么明显的壁画你也照砍,就算有宝也被你玩完了!”

“砍也砍了,你现在才来和我跳脚,也没用了,其实你想开点,颜龙一族的武功,又是万民愿力,又是真龙天子气的,哪有这么好练?别说被我砍爆了,就算还好好的,你也未必……不,绝对是练不成的。”

“仆街!我有说了要自己练吗?哪怕我自己练不了,可只要东西在手,就是筹码,要拿回去和整个皇室谈条件,有什么筹码比御字归龙图还的?别的不讲,光是我威胁要抄上几千份,逢人就发,夜壶老太婆就会吓得屁滚流,绝世武功要发挥用处,不一定是要用来练的,只要用得好,即使不练,一样能用来杀很多人!”

“……呃,你还真不愧是乱世火种,满肚子的坏主意啊。”

雅德维嘉与东方恋雪对看了两眼,正要说话,胡燕徒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喂!你们快过来,这边有东西!”

刚才雅德维嘉一剑砍爆御字归龙图,她本人还没察觉铸下大错,尚自得意洋洋,胡燕徒却晓得不好,为了替小师父减轻压力,他请凤香跟着一起,从打破归龙图后露出的大洞进去,继续探勘一下后头的东西,虽然于情于理,颜龙一族的秘宝,不会有比归龙图更重要的东西,可只要能找到些其他的贵重货色,多少能让雅德维嘉的颜面好看一点。

考古是件知识活,胡燕徒自信脑子不笨,可要比起专业知识,他也晓得自己真不是那块料,于是便邀着凤香同去,两人穿过破损的石壁,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果然发现了东西,连忙呼叫同伴。

东方恋雪等人闻声匆匆赶去,在洞窟内所见到的东西,先是一道拱门,拱门以石刻成,上头书写着一种古老的魔法文字,对于大魔法师以上水准,都快变成学者的术者,要读懂这些文字难度不大,但对于胡燕徒和两名大和尚来说,这就是难事了。

凤香正在拱门下,一手提着火把,一手翻着小本子,不时停下在地上书写,听见同伴们靠近,她只是道:“这文字我很久没看,有些生疏了,配合辞典查查,再十分钟就能翻译完,你们稍等一下。”

“不用麻烦了。”雅德维嘉往拱门上的刻字扫一眼,道:“余以此门为诫,凡我四灵四族之民,须怀无悔之心入门……啥意思?就是要过门的人先想好,进去遇了衰事别反悔?过这道门会很衰?四灵又是什么东西?”

雅德维嘉说着,一回头却发现每个人都瞪着她,“干什么一个个又瞪大眼?你们的眼睛除了瞪,没有其他功能吗?你们不会以为一个人除了吃喝拉撒和练剑,没有其他累积,就能到我这高度吧?告诉你们,平常我宅在屋里的时候,其中一项嗜好就是背字典!”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不凡嗜好,任谁都想不到,这个女怪物有如此好学的一面,虽然本意可能不是为了学习,就单纯为了打发时间,不过就算背字典,这种本事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更别说……鬼才知道她到底背了几本,而通晓一种语言,更不是光背背字典就可以的……

“……余将此石刻与四族源流之秘,留藏御字归龙图之后,归龙图一日不碎,源流之秘一日不见,望四族后人自尊自重,勿忘祖辈初衷……后面没有了,照这意思,归龙图不打碎,这秘密也就没人知道,幸亏我精明,一上来就砍爆了那面鬼壁,你们才有这机缘,哇哈哈哈,我真是天才,天才啊!”

把石刻上的文字翻译完毕,雅德维嘉就像个普通小女孩一样,尖叫着跳了起来,十足欢喜,东方恋雪看了直摇头,要不是因为自己也懂得那些文字,确认她翻译得没错,九成还会以为是她在胡扯,而比起雅德维嘉的心态,东方恋雪无疑更在乎石刻上隐藏的讯息。

“……这倒也不是新招,以前就有人玩过类似的把戏,把绝世武功的秘笈,藏在神兵利器里,得到的人明知这对刀剑藏有秘密,可神兵难得,又是重宝之所系,谁会冒着风险,让神兵折损?神兵不损,刀剑中的秘密也永不现世……这御字归龙图的秘密,看来倒有几分这样的意味。”

东方恋雪道:“既然是颜龙一族的后人,有谁不是把御字归龙图看得无比重要?就算偶尔有哪个族长脑残,想要破坏御字归龙图,全族也不会跟他一起发癫,为此把他推翻了都有可能,把秘密藏在这后头……用一个重宝,来掩护另一个重要的东西,这……是挺妙的。”

这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东西,但没说出口的话里,所有人也都感到一丝不祥意味,只要稍一琢磨,就能够感觉得到。

凤香讶然道:“为什么要把这秘密藏在归龙图之后?归龙图已是重中之重,必须由每代族长传承,还有只允许每代族长传承下去的东西,都藏在归龙图里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另外在图后头又藏了别的秘密?帝国太祖还说什么,所有秘密都藏在归龙图里,让人把归龙图看成第一重要,却对图后面的东西只字不提,这根本……是种误导嘛!”

“哈,太祖皇帝断气的时候,你在旁边吗?他有说没说,你哪知道?搞不好他有对什么亲近的人说,人家也不会对你说啊……”

东方恋雪笑道:“不过,我个人倾向你的说法,因为帝国太祖的作法确实不寻常,这个动作里藏着一些信号,我觉得……他似乎不太想让这个秘密传下去,要是有得选择,他不想让子孙知道这秘密的存在。”

胡燕徒皱眉道:“既然不想后人知道,直接消灭就行了,何必还煞费其事地封藏起来?他们若要消灭秘密,应该是举手之劳啊。”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啊。”

东方恋雪笑着望向一直不出声的两名大和尚,这种事情年轻人不清楚,知晓名门大派内情的人却肯定心里有数,有很多的东西,慈航静殿都不想让它流传下去,可有一害必有一利,这些东西或事关重大,或有用于未来,为了它将来的某种可能性,慈航静殿不敢下手毁去,唯恐他日成了千古罪人,只能把这些东西加上最高等的封印,深埋藏起……

(……颜龙一族到底埋了什么?他们口中的四灵是什么?传统意义上,龙凤虎龟为四灵,龙是四灵之一,那所谓的四灵……除了颜龙一族,还有其余与之相等的部族?那个神秘的北地黑手,与颜龙一族的关系是什么?)

东方恋雪脑中闪过这些问题,看雅德维嘉在那边自吹自擂,大家都接不上话,这回若不是有这么一个行事不经大脑的家伙,御字归龙图在那边,怕是谁也不敢出手破坏,那这次的探险等于是白来,辛辛苦苦搞那么大阵仗开启百结印锁,全部白费了……

“别浪费时间了,既然有宝,还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雅德维嘉舔了舔嘴唇,带头就往前冲。

石拱门之下,赫然还设有结界,证实东方恋雪的猜测,显示颜龙一族有多不愿意让人接触这后头的秘密。破解结界要点时间,可碰上雅德维嘉,一切就不照道理来,起手一剑,两重结界瞬间被破,比张薄纸还不如。

旁人目睹这一幕,只能啧啧称奇,心里暗呼逆天、怪物、妖孽,但东方恋雪的感叹却更深一层,因为他正是这世上极少数知道雅德维嘉剑技奥秘的人之一。这个女怪物平常的剑固然利害,却还只是单纯超脱技巧,进入“道”的范围,可一旦配合她那双眼睛的异能,那就不是一句“逆天”能够形容。

当那双魔眼的异能被启动,眼中所见,就不是万物表象,而是……东方恋雪也说不准到底能看见什么鬼东西,但应该是超越表象,直达命运、因果尽头,所以能看到世间万物的因果线,线一断,一切因果不存,物体当然也就随之烟灭。

正因此,雅德维嘉的剑一出,就直斩事物根本,物体的大小、规模,对她全无分别,一剑横出,直触事物的死线,将什么都摧毁崩解,所以那道龙卷风虽然巨大、御字归龙图上蕴含的防护力量虽强,她说破就破,全没半点障碍,后头这两道结界自然是小菜一碟。

(……不过,这么逆天的力量,过去也很少看她使用,似乎是不到最要命的时候,就不会拿出来用,这两天频繁使用……没什么问题吧?)

东方恋雪跟着雅德维嘉后头跑,没过多久,众人前方出现了一座石台,石台前纹绘着近似归龙图的龙形图腾,只是小得多,而石台上放置着几堆东西,其中一堆特别显眼的,是一堆青色的矿石,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碧光,看来极其诡异,也是众人首先看到的东西。

“哇!这什么玩意儿啊?”雅德维嘉叫了一声,就要伸手去抓,却被凤香、胡燕徒连忙阻止,眼下一切都透着诡异,这些绿色矿石还不知是什么鬼东西,万一上头有剧毒,直接伸手去抓,后果可能非常惨重。

“咳!大家记取前车之鉴,小心仔细一点比较好,该交给专家的时候,还是信赖专家吧。”

东方恋雪点醒一句,示意让凤香先出来验过一回,众人后退几步,由凤香动手检查。

“其他的……不好说,这绿色的晶石我从未见过,与我生平所见过的各种材质都不同,属于未知物体……我估计有放射性,最好保持距离……”

“矿石先等等,你先看看中间的这个黑匣子。”

东方恋雪出言提点,凤香把注意力移到绿矿石旁边的那个黑匣子上,匣子外壳以金铁铸成,黑黝黝的,似是某种合金,材质一时间不好判断,近一米高,份量着实沉重,尽管不显眼,却放在整个石台的中央,东方恋雪一上来就首先注意到它。

“我听说,有些装构体……也就是机械设备,会把记录器装在黑色的铁盒中,这东西看来是大了点,可是……”

“我知道了,让我看一看吧。”

凤香小心翼翼,端详了盒子上方的裂缝,伸手一碰,预备先将之打开,哪想到她指头才一触碰,陡然一热,像是指上的血液一下给点燃,烫得缩了手,而黑黝黝的匣子也仿佛被什么给触动,骤放豪光,黑暗中耀亮夺目,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后退数步,就见一道光影,从黑匣子上方的出口放射而出,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迅速形成影像。

胡燕徒愕然道:“这是……立体投影?”

对六人来说,立体投影都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物,不过投影所播放出来的东西,还是让他们有些耳目一新。

浩瀚无边的宇宙,闪亮的星海,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及,他们都看过明耀的夜空,却从没有这样近过,仿佛自己也腾身九天之上,能够接触到这些星辰。

在众人的想像中,九天星辰应该是很细小,又非常明亮的东西,毕竟从地上仰望,星辰就是那个样子,可眼前的投影,看起来……一颗颗星辰大得出奇,而且几乎都黯淡无光,表面是不同的红、蓝、靛……各种颜色,有些外头还套着环,怪模怪样,与从地面上远远望去的一颗一颗闪亮亮,整个不同。

“哦喔……”

胡燕徒吹了一声口哨,耸了耸肩膀,“这就是九天之上?那些就是星辰?不亮嘛,怎么星辰就是长这样的?打破童年幻想喔……”

略嫌轻佻的感叹,没有人能回答,这出乎意料的奇幻景象,确实让所有人都呆住,即使是东方恋雪这样的个性,一时也愣愣说不出话来。胸中学识越多,此刻的冲击感就越强,因为这一幕九天之上的景象,相对于生平所学的知识,实在有点颠覆……

眺望远处,目光尽头的那片星河,仍是繁星点点,一颗又一颗的银芒,有若沙粒,或许靠到近处,那些如沙般的小星星,也会变成庞然巨物,每一个星体都是那么巨大,而这方天地之内,不知蕴藏了多少星体,这世界……真的是好大好大……

东方恋雪有着这样的感叹,脑里的理智却也没忘记运作,更敏锐地察觉到一个问题,假若那个黑匣子是某种记录仪器,现在所放出的影像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东西,来自九天之上?”

喃喃自语,东方恋雪骤觉有异,就是整片天地星海,好像莫名震动了一下,由于只有影像,没有实质的震荡,这感觉非常怪异,但这种震动频繁发生,一下更大过一下,与此同时,众人都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是很多人一起仓皇叫喊,偏偏喊的是什么,没一个人能听得懂。

这些怪事,已是让人难以索解,紧跟着,周遭的景象飞快向后倒退,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后来,已经快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恐怖地步,比东方恋雪生平所知的任何高手全力飞驰,还要更快十倍不止,强烈的头晕目眩,令他有呕吐的冲动,而武学底子浅薄的凤香则更是不堪,东方恋雪顾不到自己的状况,先冲过去,一手遮着她的眼,一手输气入她背心,助她顺过这口气。

哪怕不太明白这情景是怎么回事,东方恋雪也知道一个最起码的事实,就是失速了,因为如果这惊人的高速是正常,耳边所听到的那些惊呼、惨叫,不会那么凄厉,说不定……这个影像,来自某个九天之外的飞行器上头,而这个飞行器就是在航行的过程中……失速了?

失速的飞行器,通常就只代表“即将坠毁”,而这个推想,与事实相差无几,超高速飙行的影像,直直冲向了正前方的某个蓝色星体,过程中,从本来的无尽黑暗,出现了一片片白色烟云,高速从外头飙过,更迅速磨擦生出大火,转眼间,四面八方都被烈火包围,哪怕只是影像,没有温度,可那个声势也实在吓人,而不到几秒后,一切就重归黑暗,再没剩下半点声音,就仅有凤香手中的一支火把,仍旧放光……

连串惊变过后,就算是武功修为再高,也难免有些反应不过来,东方恋雪捂着凤香眼睛的手,自觉有些僵硬,还要她出声连问了几句“结束了吗”,这才回过神来,把手放开,而雅德维嘉则一坐倒在地,像是刚观赏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剧,连眠茶、眠日都有些背后冒汗,暗叫惭愧。

就只有一个胡燕徒,整个一副缺心少肺的模样,大咧咧地站在原地,半点不为所动,高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功夫,让众人大感惊奇,特别最让东方恋雪愕然的是……他手里赫然还拿着一只香蕉,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看一切重回黑暗,好像没看够一样左顾右盼,表情一派淡然……

“你……老胡,你的心境修为几时这么了得?这么惊人的一幕,你看了居然不当回事,太、太佩服你了!”

“这有啥啊?不过就是高空坠物嘛!虽然摔的地方高了点,摔的速度急了点,可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这样说的吧?九天之外的坠落,这样你也能不当回事?你之前虽然是迟钝了些,但也没这么迟钝啊,还有,你这根香蕉从哪……”

“喔,这个啊,就我两个时辰前特训时得到的战利品……至于我为什么会那么迟钝……你如果这两天是和我一起接受特训,那么……兄弟,别说这点小场面,就算把你四肢都卸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第四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离奇的一幕天外坠落,尽管有些没头没尾,但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个天外来物,应该是从九天之外,星辰之间,直坠落地面,以那等坠落声势,结果自然是大,里头的生物……应该是粉身碎骨了。

雅德维嘉啧啧称奇,道:“来自九天之外,那里头的人……是仙人吗?好可惜没有记录下里头的影像,我还没看过仙人长什么样呢?那些仙人说的话也很特别,听都没听过……不过,这段影像有什么意义?告诉我们很久很久以前,有仙人谪凡?”

“恐怕没有这样简单……”东方恋雪揉了揉额头,道:“前头那石刻,应该是帝国太祖所留,他说他把四灵源流之秘藏在后头,假如颜龙一族是四灵之一,而这东西就是四灵源流之秘,那么……”

话不用说下去,所有人都听得懂,并且倒吸了一口凉气,凤香惊道:“你、你是说……颜龙一族……帝国是仙人之后?”

“呃,你这也太一厢情愿了吧,来自天外,就是仙人?你的脑子和你家亲戚一样单纯吗?说不定是妖或魔啊,如果真是神仙,这么体面的事,颜龙一族还不大肆宣扬,给自己脸上贴金吗?藏得这么深,摆明把这当成见不得人的丑事,不希望外人知道,甚至自家子孙都不让知道……”

东方恋雪摇头道:“再说,那么强的坠落力量,不管是神魔仙妖,摔下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说不定,颜龙一族的祖先,是当时地上的土著,见到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全族人上去捡尸体兼收破烂,因此发迹的,要是里头还有活口,他们也顺手两刀,割完动脉割静脉,连尸体都带回去炼药……倘若你们祖宗是靠这样发迹的,你们会逢人便说,自号诛仙者吗?”

众人闻言,全都猛摇头,自己祖上要是干出这等丑事,确实怎么都不好意思对人启齿,更别说大肆宣扬了。

胡燕徒道:“……啧,那这源流之秘,放了半天的影像,也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传承也未免太不靠谱了吧?他们是指望后人明白什么啊?难道什么都得用猜的吗?”

凤香道:“确实只能用猜的,目前看到的讯息太少,也可能……是真相太过不堪,他们也不想全说清楚,所以就这么半遮半掩的……”

眠茶感叹道:“遮遮掩掩这么多年,殊为不易,可若真是那么不堪,又为什么非要把秘密传下来?让丑闻就此烟灭,不是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个问题没有人想得明白,正自困惑,黑匣子忽然震了一下,一道光影迅速朝四周扩散,这一次,放出来的立体投影,与四周景物完全重叠,竟是发生在此地的实地记录。

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在那座石台的两边,各自多了一人,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让众人顿吃一惊,神圣帝国的势力太大,在场的六人,就算不是帝国子民,也都曾看过帝国史上重要人物的画像或投影,对一些英主、名臣、暴君的形貌都有印象,更别说最大的那一位开国者……这个面目俊朗的中年人,赫然就是神圣帝国的开国太祖,众人打小就看熟的画像,绝不会有错。

而在太祖的对面,则是一名赤发壮汉,尽管身穿白袍,但形貌粗犷,十指如勾,指甲特别尖锐,看来很像是一头披着人衣的野兽,而在这个人的面前,还有一堆绿色矿石,太祖正对着那堆绿色矿石怒目而视。

‘太阳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我虽是多年的老对头,但也同出一脉,如果我真的想做什么,就凭着这些,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你比谁都清楚,这是你们龙族的克星,要是我打算血洗亢龙河谷,今天就是龙族的灭族之日了。’

‘哼!难道你不是?’

‘别浪费时间,说着侮辱你我智慧的话,若不是你一意拖延,今日龙族与基地何必走到这一步?当初四灵共议,由基地驻守北方,其余朝各地发展,枉费还把最富庶的人族世界交给你们,你们却在来到亢龙河谷后,裹足不前,不肯南下,拖延时日,难道四灵四族之间的神圣协议,就成一纸空文不成?’

背盟毁约,这应该是很严重的指控,但太祖闻言,只是更怒,一掌拍上石台,怒道:‘少拿那次百年前的协议说事,根本就是你们恃强逼迫其余三族迁离,四灵四族共守祖地,始祖之人传承下来的东西,明明四族都有份,却是你们卑鄙无耻,偷偷夺盗了飞空星舟,才得以压在其余三族头上,霸占祖地,更还将我们逼迫远走。’

‘四灵血脉同出始祖之人,是始祖之人的遗民,与这方天地的生物结合孕化,这才渐有了今日的四族,当初四族分家,大家依照血脉特性,各自分得相应的功法与神兵器械,你们龙族得天独厚,始祖之人留下的功法,与你们血脉最合,你们分得了过半,这份好处你怎么不说?飞空星舟那时已是一堆破烂,你们不通机械、炼金,对之不屑一顾,只想抢功法、兵器与黑匣子,我们事后把破烂捡走,你们当时没有异议,现在才来说事,这叫公道?’

太阳王道:‘为了避免同室戈,四族才协议各自发展,留我族固守祖地,玄龟、虎两族都依协议而行,早就离开多年,就只有你们阳奉阴违,停留在亢龙河谷,迟迟不愿南下,我族念在同胞血缘上,一直隐忍,你们却藉机兴风作浪,还串连我族内的不满份子,煽动叛乱!”

话说到这份上,情势一下倒了过来,太祖脸色一变,却仍强势道:‘你们没有证据!一切只是你凭空猜测!’

‘说得是不错,但四灵四族平日行事,几时讲过证据来着?’

太阳王语罢,沉默不语,一双虎目只是瞪视对方,无言无语之间,一股压力弥漫整个空间,令旁观者都冒出冷汗,直接承受这股压力的太祖,感受可想而知,只是这边也非弱者,承受着那份压力,太祖龙目圆睁,凝爪握拳,也有一股不弱于对方的强横气势发出,两人周身气机涌动,虽未言语,却已暗自较上劲了。

只不过,这样的对峙,却不是太阳王此行目的,他一拂袖,将石台上的那些绿矿石往前扫推了半米,看似没什么攻击性的动作,却让对面的太祖像是被多块烙铁烫着一样,踉跄连退数步,险些一跤跌坐在地上,强撑着没有倒下。

旁观的六人都看得分明,似太祖、太阳王这等级数的武者,轻易不露败象,可太祖此刻非但一下就陷入颓势,表情还相当痛苦,五官扭曲,这些绿矿石对颜龙一族……真有那么强的克制效果?

‘我要告诉你一事,龙王,就在前天晚上,我族发生了叛乱,基地中的阴谋份子,意图夺取基地的系统控制权,以失败告终,大部分的人被当场格毙,少数漏网之鱼在逃,虽然一时三刻间未必抓得到,取不到口供,但可以保证,他们这辈子都是回不来了……’

太阳王沉声道:‘这批叛乱份子被扫荡干净,基地内再没有亲近你们的派系,后头……如果找到什么龙族煽动叛乱的证据,估计……不会让你们那么轻松,到时候,你们想继续赖在亢龙河谷,怕是奢望了。’

‘而证据这种东西,向来是要多少有多少,对吧?不知你信是不信,我虽然收买了你们里头的一些人,与他们维持亲善,却从没有煽动他们造反的打算,而据我所知,他们的定位也仅是异议份子,从没有过造反夺权的激进念头……’

太祖脸色苍白,额上冷汗不住落下,显然身体状况一直没能回复过来,但眼中却闪着傲气,‘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作这种找死的事,两边的实力根本没得比,以卵击石,甚至……我也怀疑你口中的叛乱是否真有其事?他们真的造了反?或者这只是你们又一次的大清洗?即便真有此事,异议派系的首领是你亲兄长,虽有异议,却始终忠心耿耿,你真下得了狠手,把干掉?亦或者……他有幸成了漏网之鱼?’

这一番质问,将旁听的六人震得不轻,特别是凤香,传入耳里的这些数百年前旧事,让她联想到自己的祖先,当时他们就是因为叛乱失败,从北地逃去南方,如果太祖的质问为真,莫非……所谓的叛乱不曾发生过,一切只是太阳王先发制人的清洗行动?

霎时间,凤香的心跳得奇快,只想听听太阳王会怎么回答。

‘……你……没有证据。’

似曾相识的回答,但从太阳王口中说出,却是充满讽刺意味。

‘……换个说法,即使有证据,龙王你又能做些什么了?事实不变,基地内与你们唱和的派系已被扫荡干净,再无人支援你们。没有了掣肘牵制的基地,随时可以向你们发动雷霆攻击,自四族分家之后,彼此间的实力已经拉开,你们根本没能力挡住基地的正面攻击,原本还可以顽抗一阵,但如今……’

太阳王的目光,再扫了一眼那些绿矿石,虽未发话,内中蕴意已再清楚不过,龙族若不就范……

‘哼!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废话些什么?直接动手不就行了吗?吞并三家,四灵以凤为首,这不就是你们一直想要的?鼎鼎大名的太阳王,连亲兄长都能下手,几时心慈手软起来?告诉你!我族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好过在你面前卑躬屈膝!’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一早我已说过,我不是来动手的。若要下杀手,今天我不用现身在你面前,不用把克里普錼交给你们,更不用什么人都不带,独自一个来这里和你谈判!’

太阳王道:‘基地追求开创霸业不假,却从没想过要独占天地,灭尽其余三族,说到底,你我也是同胞,如果把其余三灵族都消灭光,从此除了基地,天地间就只剩下原生物种,我们成了真正的异类、怪物,让四灵之民广布天下,据有四海,这才能真正立稳脚跟,否则……别告诉我你从没担心过,有朝一日这片天地的生灵知道真相,各种族联合起来,将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斩尽杀绝。”

‘……你也未免想得太多了。’

从表情看来,太祖对太阳王的话,并未完全信服,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已成定局,太阳王愿意这样孤身前来,还把威胁龙族甚钜的克星相赠,算是给了一个很漂亮的下台阶,也是先礼后兵,如果龙族不识抬举,下一回就是基地的大军直接开来,也用不着什么宣战,基地战士直接装配克里普錼,冷不防地冲入河谷,见人就杀,龙族只有束手待毙的份,那时……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该说的话已说完,太阳王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还边说道:‘基地近二十年来提炼的所有克里普錼,都已经在这里了,只要龙王你愿意放弃基业南迁,我会协助你封印河谷,不让外人入侵,也会下令从此不再提炼克里普錼,以示诚意,你在南方开疆辟土的时候,基地还可以给予协助……希望将来,你我的后人有机会在这河谷重聚,把酒言欢,完成他们上一辈做不到的事。’

‘哼,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克里普錼是始祖之人的遗物,一共就那么多,你们根本就没有能耐提炼或制造新的,假如在这里的,真是基地的全部存货,就算你不下令,你们也不可能再生产出来,你所谓的诚意,毫无诚心可言。’

‘是吗?但龙王你可愿意赌一次?赌赌看我是否在诈你?是否我基地真没有掌握到这技术?而赌输了,你又能否输得起?’

‘………你赢了,太阳王,我会率领族人南迁,之前我确实太低估你了。玄龟与虎族走得无声无息,不知是不是也曾被你这么盛情相送?他们一走多年,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基地的送客大礼如此周到,总不会一路将他们送去阴曹地府,在地下把酒言欢了吧?”

‘……龙王也未免想得太多了。’

‘既然都是多想,那就让我再猜一猜吧,你兄长被清洗,有可能是自己跑的,也有可能是被你放跑的,如果是后者,你会不会让他顺便带点什么好东西离家呢?离开了之后,北地已无他容身之地,只能跑到南方的人族世界去,这一切只是单纯的不得不为?命运?’

太祖厉声道:‘你让他带着重宝到南方发展,又要我率领本族南下,开疆辟土,人族疆土虽是不小,却也容不下两个王者,太阳王,你该不是打着驱虎吞狼的主意,引导我们在南方相争,拼个你死我活,你隔岸观火,连手也不用弄脏吧?’

这个猜测,只能说是超展开,一下子猜得太远,太阳王随便一句“可笑”,就可以驳斥回去,然而,可能聪明人之间,有种惺惺相惜的心情,面对这质问的太阳王,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留下了一句话。

‘……你……没有证据。’

所有的影像、声音,到此全部消失,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众人才长长呼了一口大气。

“……这些玩意儿,真够过瘾的。”胡燕徒笑道:“颜龙一族果然是被轰出来的,只不过不是被兽人撵,而是被那个什么鬼基地的……太祖皇帝的武功,看来可能比传说中还高,但……哈哈哈,怎么几块绿石头,就把人克成那样?这种事情我可没听说过啊。”

“不只是你没听过,我怀疑连我们现在的老板皇帝大人,都没听过这件事,那位太祖爷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把这要命的克星带走……也许他想把秘密和克星都永埋此地吧?如果归龙图不破,这里确实是挺安全的……”东方恋雪道:“他应该不是猝死的,那就是到了南方后,满足于那边的状况,刻意与北地作切割,切割得够彻底,很多事情都直接不向子孙提了,勉强交代下来的一句话,就是一切都藏在御字归龙图里。”

雅德维嘉道:“没想到啊,颜龙一族不但是外族入侵,根本就是天外种族入侵,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了……好吧,我觉得这根本就没啥,别的种族我不清楚,人类一向好收买,只要给足了好处,别说是被天外异族统治,就算被头猪统治,大家都很能接受,反正千百年来,坐那张椅子上的,脑子没比猪好哪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着不着边际的感言,虽然有些欠逻辑,但每个人也是利用这些说话,缓解心里的紧张情绪,重新梳理逻辑,因为刚才所看到的一切,把众人从小到大所熟知的历史,整个给颠覆掉了。

过了好半晌,东方恋雪一面揉着头,一面道:“大致有点头绪了,关于后头回中土交差的部分,外头的归龙图,虽然是碎了,不过也还没全碎,拿些残片回去交差,剩下就交给皇帝老板去伤脑筋了……唉。”

不得不叹一口气,因为东方恋雪想起,雅德维嘉的一剑,破灭得太过彻底,砍开的地方,很多是粉碎成细砂,连碎块都没有,想要重新拼回去,是断断没有可能了,幸亏归龙图的面积够大,随便捡些边角料回去交差,只凭上头散着的能量波动,应该可以唬住人,反正考古这东西,素来就是这样,残破的总比完整的多,朝廷想看完整的版本,让他们自己派人来找吧……

“这个……其实刚刚我就想说……”眠茶道:“不太敢保证,但我可以试着修复看看,要完整修复是不太可能,但修复到一定程度,读取内里的讯息,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连凤香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被砍爆成粉的东西,损坏得极其彻底,如何还可以修复、读取?这工作若由自己来干,肯定是一句做不到,不晓得眠茶……可能仍是一句“佛法无边”吧?

“行了,大师,那这件事就拜讬给你,要是真的不成也不怕,我们把这些克里普錼带回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东方恋雪道:“在我看来,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纯粹是脑残行为,之前百结印锁封闭,御字归龙图掩护,还算得上安全,如今掩护已破,这东西留着必生大祸,还是带走吧。”

凤香道:“那这黑匣子……”

“唔,看着挺沉,但大家都是练武的,也不差这点力气,两位大师,麻烦你们抬一下了,至于我们的本来目的……这个……慢慢想想,或许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虽然说得很没把握,可是听东方恋雪这么说,所有人都有个感觉,就是他已经成竹在胸,只等着时间到,线索就会自动接上。凤香多少有些奇怪,虽然这回探险,确认了北地幕后的那只黑手,就是姗朵拉所属的那个基地组织无误,也证实了颜龙一族与基地组织的关系,更还意外发现了他们的出身之秘,但……却没有任何联络基地组织的方法。

(……太阳王是说过,愿将来双方后人能在此重聚,把酒言欢,尽消前怨,可这也不是联络方法啊?难道我们要打着颜龙后人的招牌出来晃?如果这样也行,那颜龙涛澜应该早就被找上了啊!听他们说,颜龙涛澜被派去练兵的小栈,虽然在北地边上,却也算北地,基地组织应该……)

凤香这样想着,身边的人则分别包起绿矿石,抬起黑匣子,把周围搜索一遍后,离开这个封印之地,往前走越过归龙壁碎片的时候,众人倒是没有停下来捡拾,预备保留原状,让眠茶后头好修复。

“对了……”雅德维嘉道:“这些矿石还有黑匣子,咱们就姑且先不讨论分赃的重要问题了,但外头可不是没人啊,那些狮族兽人还眼巴巴等着我们拿东西出去咧,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和他们分?如果不分……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座河谷?”

东方恋雪哂道:“分啊,为什么不分?他们要是喜欢,把这贵重的黑匣子给他们,四族源流之秘耶,多么贵重的宝物啊,我敢说,没什么宝贝比这还有价值了,他们尽管把这东西拿去研究,最好还把阅后心得逢人便说,在北地整个散扬开来,那就有意思了……”

众人闻言,都是肚里暗骂歹毒,若没有基地组织存在,这么做自然没什么关系,但如今基地组织潜伏暗处,狮族如果要这么抖出基地组织的黑幕,肯定没好下场,恐怕在整个谣言散布开来之前,就会先传出狮族遭到灭族的消息,反正局势那么乱,推给雪科夫和僵尸兵团,一切很容易就可以掩盖过去。

眠茶不忍,道:“也不必这样吧?你可以对他们明说,他们……”

“明说?告诉他们,这东西很危险,乱拿了会导致灭族之祸?他们会信吗?还是会觉得我们只想吓跑他们,独占好处?”东方恋雪笑道:“也许大师你想出面作保,用你的信用来保证,但我敢断言,他们没有一个会信的,只是碍于你的存在,忍痛放弃争夺,把不满累积在心里,最终还是会爆发……大师,信任不是给人这么消耗用的,你以为你与他们之间真是友谊?友谊这东西,人与人之间会有,人与群体之间……你就别天真了。”

“………也对,有很多的事身不由己。”

眠茶叹了一口气,扛起黑匣子就往前走,尽管是被东方恋雪呛了声,他却能体会到东方恋雪那些话之中的善意,甚至能够明白,为什么东方恋雪请他们两个拿黑匣子。如果两个眠字辈的手里啥东西都没有,这一趟简直像是来打酱油的,自己是无所谓,眠日师兄说不定就会不太舒服,因此东方恋雪将黑匣子交过来,起码平衡一下双方感受,至于出去之后……

(不能不说,这小子确实心细,体察人情世故……天妖捡他当传人,还真是选得不错,这个世上,明师难找,好的传人更难得啊……)

一行人很快出了洞窟,还没踏出洞窟之前,他们就能感到外头有很多人,狮族的大队人马在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搞不好整个峡谷的全部兵力都被叫来这边,若说这是盛大欢迎冒险者的归来,狮族的诚意还真是“看得见”。

“啧,大师,真无奈,一语成谶啊!”东方恋雪在满面苦笑的眠茶肩上拍了拍,大步走出,“你们落后几步,交涉先交给我。”

走出洞窟时,所见到的东西,赫然就是狮族全军执械披甲,队伍排列开来,把外头整个围堵得水泄不通,狮王那日吐番站在全军的最前头,身着轻甲,旁边两名武卫手握狼牙巨棒,杀气腾腾……这等架势,说不是不怀好意,任谁都不会相信。

“唉呀呀,狮王大人,你真是让我遗憾啊,当初明明说好,你不会来五百刀斧手应声而出这一套的。”

东方恋雪像是看不到对面的大片人马,笑着直直向那日吐番走去,狮王身边的两名武卫连忙挡在前头,却被那日吐番叫退,跟着,这位年轻的狮王满眼苦意,学人类那样拱手抱拳。

“抱歉了,东方兄,这并非本意初衷,只能说……人生有太多的无奈,身不由己啊。”

抱拳告罪后,狮王陡然一声雄吼,喝道:“将他们全部拿下!除了那两个女的,其余不问死活!反抗者一概格杀!”

这道命令下得好严,已经不是夺宝而已,根本是针对人而非针对物,眠茶等人闻之色变,不晓得本来维持友善的狮族,为何忽然露出了獠牙?己方这边虽然人人实力精强,可面对数千狮族勇士,又给瓮中捉鳖地包围住,能不能冲杀出去都还是未知数,更别说反过来消灭对方……

不只眠茶意外,凤香和雅德维嘉更是半天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为何对方会对自己手下留情?但即使如此,自己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凤香拿了武器在手,雅德维嘉也舔了舔嘴唇,眼神兴奋得差点放光出来,更缓缓拔剑……全场的狮族兽人,几乎都感受到那一股直透心头的寒意。

“嘿,大家不要那么紧张嘛。”东方恋雪身处整个大包围网的最中心,表情一派从容,脸上似笑非笑,缓缓道:“打个赌,如果我一句话就让大家和平相处,你们信不信有这奇迹?”

第五章 一言而决.逆转乾坤

本来还约好同坐一条船,携手抗敌的狮族,族长那日吐番也让众人有着好感,却在瞬间说翻脸就翻脸,还不只是普通的夺物翻脸,是摆明不要东西要命的,这么动员全族,重重包围,不死不休的大阵仗,就算要报杀父大仇,也不过如此,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想不通,到底为啥狮族要这么干?

这个状况,确实让大多数的人搞不清楚,甚至绝大多数的狮族勇士也是半天摸不着头脑,但对东方恋雪来说,倒不是什么太不可思议的事,当初入洞探险时,那日吐番拒绝带人同行,就已经让他感到不妥,料到会有后头兵戎相向的场面,所以那日吐番的翻脸,在他预料之内,翻脸的理由也大致心里有数,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这等规模,更没想到他会明言留下两个女的不杀。

只是,就是这一份特别声明,让东方恋雪整个明白过来,把握住事态,当他笑着说一句话就能让大家和平相处,这话别说那日吐番不信,就连东方恋雪这边的自己人都不信,他们正作着血战一场的准备,打算以实力强行排除敌人,听东方恋雪这么说,一时都停下手,预备听听他要说什么话。

结果,东方恋雪不只是说话,根本是扯开喉咙叫了起来。

“四灵四族源流之秘,正掌握在我们手上!你们以为飞空星舟已被你们研究干净了吗?你们错了!始祖之人的最大秘密,被龙族刻意封锁,只有当龙族之血、黑匣子、飞空星舟三者合一,才能解密,如果真在这里把我们干掉,我保证你们会后悔一世!”

这些话,东方恋雪吐气扬声,一字一句,都用真气远远传了出去,声传何止数里?那些狮族勇士一个个莫名其妙,搞不懂他在说什么鬼东西,不过东方恋雪这边的几个同伴,却立刻反应过来,这些话狮族根本听不懂,唯一听得懂这话,并且会被这些话打动的人,只有基地组织的人,换句话说……基地的人,就在左近!

结论一出,另一个更让人惊愕的答案,严重冲击着眠茶,他赫然想明白那日吐番为何翻脸动手?又为何身不由己?这显然就是基地组织的命令,那么,难道是基地组织的高手,趁着六人寻宝的时候,奇袭亢龙河谷,将狮族制服,胁迫他们来动手吗?这确实是一个颇诱人的想法,可眠茶心知不可能,哪怕基地组织的高手再厉害,瞬间将狮族给打得无力相抗,他们也不可能这样就屈服……除非,他们一早就听命于基地组织……而这些,一直将他们视之为友的自己,竟懵然不知?

东方恋雪的话,带来了不少的惊愕与迷惘,可他这么一番话喊完后,奇迹没有发生,也没有任何基地组织的人应声,狮族勇士全瞪着他,将他当成白痴一样看待,正预备要冲锋上前,却见东方恋雪伸手挖了挖鼻孔,将鼻屎随手一弹,大喊道:“大贱货姗朵拉!你的丑事我们全都已经知道,基本上,你每天推老太婆过马路,爱当双插头,抢小孩子棒棒糖,连狗饭都抢着吃的丑恶事迹,我们是个个清楚,出去以后肯定会逢人便说,还有,你胸部是硅胶作……”

“不要散播不实的谣言!”

一声母狮般的怒吼,透过传声设备,震得群山皆鸣,在场众人的耳朵更是嗡嗡作响,跟着,连串铁珠从天而降,密如骤雨,披头盖脸地全朝东方恋雪射来,他自己是玩弓箭、暗器的好手,自然不会把这些攻击放眼里,随手张开落日弓,拉弦弹射,绕着转了一圈,周身火花直冒,上百颗铁弹全被击落,没有一个能够近身。

铁弹没能命中,一道白影快速从远处冲来,速度好快,最开始还在好远,一眨眼就逼在眼前,速度连东方恋雪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女的一段时间不见,轻功居然变得如此了得?

不过,这速度太快,而那道身影又有些奇怪,明显有停不住脚的状况,看来应该是用了某种增速的装置,她修为未足,就算拿了上等装备来用,也驾驭不住,弄得有些可笑,如果这时横出一腿,绝对可以把这女的踹成狗吃屎,但东方恋雪却哈哈一笑,侧身闪开。

“唉呀呀,别这么急着扑过来,我性向正常,不是你们双插界的人,别急着拉我入你们圈子啊。”

从容闪躲过去,东方恋雪不全是善意,有相当的一部分,他对这女的实是忌惮,姗朵拉说得好听,是精于用药,手法神奇难测,若说得直接一点,那就是一身毒,沾也沾不得,随便往她身上踢个一脚,揍个一拳,后果搞不好就是自己身中奇毒,得不偿失。

碰不得、沾不得的人,就必须另想处理方法,这点东方恋雪早已有计,趁着双方错身的刹那,落日弓拉动,几道不轻不重的气箭,落在她背后,把那个喷火的推进装置给破坏,还顺道把人给撞出去,直直掉落在凤香的面前。

“呃,怎么是你?”

“凤、凤香?”

旧友相见两样情,凤香这边更多的是惊愕,还带着一点惊喜,但姗朵拉这边就是既惊且愧了,而在她们两女对看瞪眼的时候,东方恋雪对凤香远远打了一个拿刀割脖子的手势,凤香一愣,惊道:“不、不是吧?这个我恐怕……”

“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做!再不下定决心,这边会死很多人的!”

“呃,你们要做什么?”

姗朵拉有些摸不清楚状况,而没待她反应过来,凤香已经有了动作,一把将她从地上揪起来,跟着就是一把短刀架在她脖子上。这种情形,一般情形下不可能发生,在基地内,从没有人敢与她贴靠近身,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姗朵拉随便动动小指头,对方轻则瘫软倒地,麻痒难当,重则立即全身溃烂,化为一滩脓血,死得惨不堪言。

只是,这些平常爱用的反击手段,现在却一样也不能用,被凤香胁持住的姗朵拉,还得小心别出什么意外,让凤香沾染到了什么,身体是一下也不敢乱动,而凤香拿刀抵住姗朵拉脖子,除了狮王那日吐番,似乎压根没别人晓得她是谁,其余的狮族勇士照样扑上来,已经和眠日、胡燕徒交上手。

一片混乱中,还不只是这边爆发战斗,两道银色身影高速闯入场中,分自左右朝凤香扑来,赫然是两名半兽人勇士,与普通的兽族武者相比,力量稍有不足,可爆发性和速度却远有过之,一下逼近过来,凤香随身的立体结界立即被触动打开,却没把握能一举将这两个都拦截下来。

“别过来!全部退下!”

姗朵拉一声急喝,那两名半兽人勇士傻了一下,险些就被雅德维嘉从旁一剑砍过。

“还不退下?你们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姗朵拉又是一下怒喝,斥退那两个明显是过来抢救她的基地护卫。眼见情况不妙,姗朵拉又连下两次撤退命令,两名半兽人也无意再坚持下去,尖啸一声,飞跃而去,就连那日吐番见状,都连忙喊停了手下,让所有狮族勇士退开到一旁,免得混乱中危及基地使者的安全。

“狮王兄,干得好,审时度势,没有一点错判啊。”东方恋雪笑道:“狮族这些年来生存不易,为了全族的将来,替基地卖命,这也没谁能说不对,但卖身总得卖个好价钱、好主子,你居然要听这个双插头变态女命令,我可以理解你的无奈与委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要是雪科夫,与其听这种臭三八指使,不如卯出去叛变算了……”

东方恋雪每说一句话,姗朵拉就在后头破口大骂,斥责他胡乱造谣,东方恋雪对此充耳不闻,只是继续对狮王道:“但不管怎样无奈,现在你老板在我们手上,如果你不退后,我只好宰了她,让你们再次失业,也许你们不畏惧失了援助,但基地组织不是善男信女,使者因你们的关系被杀,基地除了报复,一定也会严惩失职者,届时,你们还未必有命活到雪科夫上门呢。”

“……我明白了。”那日吐番道:“真好奇东方兄的脑子是装什么,总能轻易把握住事态,让事情全照你想的来,这回又是我们输了,想怎么做请你交代下来吧,只要确保尊使的安全,一切条件都好谈。”

“什么都照我想的来?真有那种事的话,我就不用辛苦了,不过,我还真没什么东西好对你说的,这样吧,我也不让你为难。”东方恋雪朗声道:“你带着你的人全部退出去,我带着这个八婆进去谈判,等谈了有结果,再来告诉你,反正局势也很清楚,人质在我们手里,你愿意,我们是要走,你不愿意,我们也是照走不误,你有本事可以试试把我们留下,就是别忘了,你这位老板的性命可在我们手里。”——

“喂!你们这算什么?我对你们一直很客气,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客人与朋友的?”

不幸沦为俘虏,被带到洞窟深处,姗朵拉的态度,是满满的理直气壮。其他人还比较无感,凤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再怎么说,姗朵拉确实是自己的朋友,还真的很够朋友,多次给予自己援手,对自己没话说,光上次巴吐城协助之情,就还没机会好好谢她,现在……自己为了大家的安全,将她胁持,这其实是一种很没义气的出卖行为,只不过……这边是朋友,那边也是朋友,一个义字,如何才能两边齐全?这实在让人叹一句不知了……

“虽然是个心理变态,但朋友还是朋友,很头痛吧?”东方恋雪笑了一笑,为了你好,你还是让一边去,交给我来处理吧。”

凤香退至一旁,却只是远远观望,没有真正走开,对东方恋雪的审讯多少有些不能放心,这点东方恋雪也不在乎,迳自来到姗朵拉面前,盘膝坐下。

“……你、你别想乱来,更别想我会告诉你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一些基地的事,知道黑匣子与飞空星舟的秘密,但那些都没有用,而我劝你脑子放清醒点,早点投降,否则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姗朵拉怒道:“要不是我刻意放水不抵抗,你们能拿得住我?你擒捉基地的使者,已惹下大祸,不久基地的大队援兵到了,你就死无葬身之地,我劝你投降是为你好,想保住你这臭贼的一条贱命,别不识好歹。”

“得!越说越不成话了,都搞不清楚现在谁才是俘虏,明明被五花大绑的人是你,却是你在保我的命,难不成你的神功真如此了得,不知不觉,我们反成了你的阶下囚?这算美人计?”

东方恋雪笑了两声,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名金发女郎,不光外型艳丽,大眼水汪汪,身材更是性感火辣,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大美人,偏偏对自己就半点吸引力也没有,果然一个变态未必会喜欢另一个变态啊……

“堂堂的北地大毒妇,似乎有些没弄清楚状况啊,简单说吧,我之所以出现在你面前,你以为我是来拷问、套话的吗?错了,我对你们基地组织的秘密不屑一顾,之所以花时间和你说话,只为了救人性命,一个是凤香,一个就是你这傻货!”

“救我?你有没有搞错啊?不管怎么看,你才是比较有生命危险的那个吧?别以为绑着我,你就能决定我生死,你如果那么天真,我保证你会死得比我还快!”

“我决定你生死?哈哈哈,你才是一整个不知死活咧,决定你生死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愚蠢与任性,有些事情本来我还想不懂,但刚才看到是你出来,我一下子整个全明白了,现在咱们一条一条来算。”

东方恋雪道:“基地组织是慈善机构吗?肯定不,黑暗团体谁跟你玩慈善?擒捉了基地的使者,冒犯了组织的威严,就要以命偿还,那么,办事不利,丢了组织颜面的蠢使者,可以随便说声对不起,鞠个躬就交代过去了吗?”

“你……”

姗朵拉一句话说不出来,明显被击中痛处,东方恋雪更不忘趁胜追击,“当然,偶然失手被抓,这是意外,也不能说就是什么大错,顶多就是在能力至上的组织里,考绩打个大大的丙而已,更何况,你压根不是当使者的材料。”

“少看不起人!我不是那块料,难道你是?”

“或许,至少比你称职得多。像基地这样的暗影组织,大部分的成员平常都躲着,与外头的联络、指挥命令,全靠使者进行,特别是联系外部人员,传达组织的指令,所以使者人选至关重要,成败关键就在两点,忠实传达命令与审时度势。”

东方恋雪道:“要传令,先要弄清楚组织的真实意思,不是光把听到的话转告人就好了,一个命令传达出去,是就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还是另藏弦外之音?你该传达的,是哪一条命令?你有没有把握到上面的想法?有没有传错指令?态度该是怎样?还是只照你的个人喜好,随便发挥?”

说到这里,东方恋雪意味深长地看了姗朵拉一眼,看得后者心虚起来,道:“你看什么?”

“另外的重点是审时度势,你传令的对象,是普通喽啰?还是一方之雄?组织是要亲善?还是打压?如果是亲善,不管怎样都要维持好关系,哪怕心里不屑一顾,也要搂着肩膀叫兄弟;假若是打压,就半点不能客气,传一道命令都要摆足架子,给足白眼,必要的时候还需要亲自动手,让外头的干部对基地抱持敬畏,这些都是使者要做的,说得更直白一点,就与一国外交大使相同,特别是像基地这样的暗影组织,大使职责更是重中之重。”

“怎么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你是待过黑暗组织?还是当过外交大使?你的外交名声不怎么样啊,各兽族都说,和你谈交情一定没好下场!”

姗朵拉的反唇相讥,东方恋雪只是耸耸肩,笑了一笑,不多言语。基地的存在,等同是北地的魔门,大家玩的那一套整个一样,只是理念可能有些不同,自己哪有可能不了解?如果换成在魔门,像姗朵拉这样的使者,唯一的作用,就是拿来当弃子,执行完某些惹人厌的任务后,将她干掉,以平众怒……若让她长久坐在这位子上,怕是连魔门门主都扛不住,会受累连换上几个。

“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吧,擒杀我们,是基地组织下的命令?还是你的个人命令?狮族这条暗线,基地布了很久吧?雪科夫不稳,其余兽族没几个聪明的,要新养一条有潜力,又能听话咬人的看门狗可不容易,一条好狗不但要有能力,够听话,还要懂得保密,不然逢人便说我是基地组织的爱犬,你们就有大麻烦了。”

东方恋雪道:“狮族这条暗线,我相信基地寄予厚望,预备用他们来取代熊族,或至少制衡熊族,不让雪科夫变成大威胁,特别是在雨林出大事,各兽族存亡一线的当下,狮族是一张很重要的王牌,可以透过狮族重新号召各兽族,把分散的力量统合起来,可看看你干了什么?在全无必要的情况下,暴露了这张王牌,更完全错估敌人实力,刚才如果真开打,我们固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但只凭狮族的力量,要说把我们全给拦截下来,那也是绝不可能,我们跑出去,把基地的存在到处宣扬,这情况符合基地的利益?惹出这场大祸的你,会有好下场?”

“……这个……还不都是你这臭王八讨人厌,其他人我本来也不想理,就因为听到你在这里,我才过来的,来了当然要给你点好戏看,那日吐番还推三阻四,我对他说要再讲什么五四三的,我就让狮族和他一起给你陪葬,他这才埋伏动手,谁知道狮族这么没用?连你们几个都拿不下来,否则我根本……”

“根本啥?你还是不懂,就算你真把我杀了,又如何?真能解气?哪怕你提着我的人头回去,也弥补不了你所造成的损失,除非你上头有强力靠山罩着,否则基地一定要你的命……我看是有,否则也不会让你这癫婆在这位上一直坐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胡说八道什么?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狮族嘛!别说得像是天塌了一样,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告诉你,在基地的眼中,狮族顶多就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要与不要,没人会在乎的。”

姗朵拉反驳回去,看来气势汹汹,极为强硬,似乎想藉此显出基地组织的实力与底蕴,但看在附近偷瞥的人眼里,谁都看得出她的虚张声势,甚至就连凤香都在摇头。

“呵,无足轻重的棋子吗?我相信这点,像基地这样的组织,除了本身的核心成员,其余的本就都只是棋子,必要时,都可以舍弃,换取更大利益,只不过呢……这话不该由你说,你不是执棋者,甚至连一个好的观棋者都算不上,棋子的留舍不由你来判断,你没资格决定棋子的命运,而我保证,每个执棋的人,对于你这种动辄因任性破坏他们整体布局的人,深恶痛绝……说得明白一点,我真佩服你的靠山,居然能让你活到今天!”

东方恋雪冷笑道:“别急着回呛,我话还没说完,如果刚才说的这些仍不够,那就再加上一个雪科夫吧。”

“雪科夫?”姗朵拉眼睛转了两转,道:“他……他……那个老不死的,关我什么事?”

“哦?你敢说不关你事?在他叛变之前,他应该是基地放在兽族中的最高干部吧?武功练到那个程度,基地组织里,恐怕也没几个比得上吧?要不然,他的反叛之心不会是最近才显露,你们没可能连先下手为强这招都不会……我一直觉得奇怪,在整个雨林事变的过程中,基地组织的反应不只是慢,简直是迟钝到让人发指,一个黑暗组织怎能那么迟钝?正常来说,早该把危险扼杀于摇篮中,怎会放任事情恶化到这样?”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直到我碰着你,这才把一切想通,如果基地组织的末梢神经就是你,也就难怪基地组织会反应迟钝了,稍微再做一个超展开的猜想,雪科夫的叛变九成与你有关,你是不是又不分轻重,给这位兽族圣者派头吃?还是把他当成其他兽族喽啰一样对待?”

“我哪有啊?一切还不都是那老畜生自己想不开?我又没特别针对他,他自己气量狭小,开不起玩笑,当初那件事根本……”

“打住吧,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开罪人家,把人家激出反心,坦白说,哪怕你什么都不做,雪科夫都早晚要反的,这件事无可避免。”

“真的啊?”

姗拉朵身体前倾,眼睛放光,大喜道:“你说的所有话里头,就只有这一句最像人话……这件事我自己烦了好久,都觉得搞不好是我的错,听了你的说法,我感觉好多了,该反的人注定会反,这种事无可避免的。”

“确实是啊,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对雪科夫敬重有加,人家光是看你这副蠢样,觉得基地组织的人都不过如此……就算是忠狗都会生出野心,所以你也别太内疚,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呃,那又是谁的错?”

东方恋雪侧过头,好像很认真地想了两秒,最后一拍姗朵拉的肩膀,大笑道:“抱歉,我刚刚想了想,这一切就他妈的是你的错,想找个替死鬼都找不出来,哇哈哈哈~~~”

这番嘲弄,气得姗朵拉脸色发红,哪怕上半身被绑着不能动,还是用脚猛踹东方恋雪,对此他一派不在乎,只是耸肩哂道:“八婆,踹归踹,可别趁机下毒啊,否则我一查觉不对,就立刻去强吻和凤香,传染给她,两尸两命……你可能看不出来,我刚刚升地阶了,驱毒未必可以,多撑段时间拖人一起上路,绝对绰绰有余的。”

很低级的威胁,却偏偏奏效,姗朵拉本来踹向东方恋雪的一脚,连忙转了方向,嘴里则更是破口大骂,这情形看得东方恋雪暗自发笑。

对这个想法,东方恋雪有些好笑,但在心里的某一处,他也不敢忽视这个可能性,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了魔门的惯性思维,如果一件东西可能成为自己的破绽,那就该在破绽真正成形之前,将之摧毁,不给敌人留机会。

幸好,偏移的心瞬间就被稳稳扶正,自己从来就不喜欢魔门那一套,虽然必要的时候也会做,但所谓的必要……也是看人的……

“行了,废话都省掉吧,说到这里,你也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东方恋雪蹲了下来,对着姗朵拉道:“不管你的后台怎么大,就算大到基地之主那样,也都没用,这次的事祸延整个北地,基地组织纵使能平乱,也势必搞得惊天动地,想要无声无息解决事情是不可能了,换句话说,肯定会追究你的责任……以你的为人,这时候会帮你的大概不多,落井下石想取你性命的,我估计比比皆是……怎么样?和我们合作,保住你的贱命,顺道替你搞定后患?或者我们讲点义气,直接就这么把你放了,毫发不伤,之后我们全力突围,你就留在这里,等着基地组织和你算帐吧!”

姗朵拉看着东方恋雪,半天作声不得,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一手,情况确实也如他所言,自己压根没有别条路可走,这段时间自己也懊恼不已,那个姿态奇高的死浑蛋一早提出过警告,基地组织必会追究责任,而整件事自己虽未必是罪魁祸首,却肯定是最好的替罪羊,眼见是在劫难逃了。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赶快收拾行囊,逃到南方去,别待帝国,挑个什么荒山野岭躲着,期望基地的杀手一世也找不到你,虽然我觉得这种事应该没什么可能……或者……你可以尝试放下坚持,做你本来不愿做的事,和你不喜欢的人合作……’

‘这算什么?预言?’

‘只是劝告而已,但……你可以当成预言来听,没差的,反正在天命的意志之前,不同的选择,殊途仍是同归。’

言犹在耳,估不到那么快就变成事实,既然这也算是“天命”的一部分,那就不妨赌一次,反正,再怎么糟糕,也不会比躲到南方,一世藏在荒山野岭,祈祷杀手找不到要好……

“好吧,就合作吧,我会尽量提供你们需要的东西和情报,但话说在前头,搞不定雪科夫和那些僵尸,你小子就要来给我垫尸底!”

“一言为定!”

第六章 座上之宾.阶下之囚

在困境中,用各种手段拉盟友、占资源,这是东方恋雪屡过险关的一贯手段,与姗拉朵的结盟,看起来像是迈出一大步,其实却是象征意义比较大……

“大家可不要想多喔,基地组织不会出来助我们作战的。”

东方恋雪道:“我们这一次的合作,是替这位大眼美女擦,基本上不适合让基地组织涉入过深,否则他们知道得太多,拼凑出真相,大眼美女就完蛋了,既然现在是盟友,我们总不能坑害朋友,大家说是吗?”

这个解释矫情了一点,却也说得过去,更让姗朵拉对东方恋雪投以感谢的目光,不过,东方恋雪心里另打着别的主意。

(基地组织的人如果过早出来介入,处理时间一长,万一接触到凤香,发现了什么,这可不是好事……现在只要能先取得对雨林各部族的调派权,让精灵、翼人、矮人、侏儒联合起来平乱,那也就够了……不知这癫婆有没有那么大的权限?四族又听不听调令?)

东方恋雪盘算着手上的筹码,却听姗朵拉道:“基地那边,一时应该不会派人派兵过来啦,一个月内……他们不会干涉这边的事,什么都不会做的。”

“咦?为什么?”东方恋雪有些吃惊,尽管自己对基地组织的实力评价很高,可雪科夫这一趟来势汹汹,他本身就是绝世强人,底下几十万的僵尸部队,一不留神就可能扩散一倍,这威胁实在太大,难道基地组织当真如此高深莫测,对这威胁不放在眼里,竟不打算动手?

(说实在的,幸亏雪舞那个泼妇是白痴,否则,压根不用管什么基地和雪科夫,直接甩开他们,挥军南下,灭掉帝国,不到一年,引领百万僵尸大军回攻北地,如此声势,基地组织又怎么挡得了?)

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东方恋雪也思考着基地组织是否生出变故,内顾不暇,以至于无法主动出击的可能,这一点只能从姗朵拉的身上找答案。

“因为……”姗朵拉欲言又止,最后道:“详情我不能说,总之,基地组织因为某个赌约,一个月内,必须坐看北地情势发展,不得插手,要不是因为有这约束,基地的大军早就来了……我也完蛋了。”

这个理由让东方恋雪始料未及,却又实在是一个重要情报,而若撇除了姗朵拉撒谎的可能,那个赌约实在赌很大,这等于是让基地组织坐看野火越烧越大,冒着最后惹火烧身的风险,就不晓得顶着那么大的风险,最后能得到什么好处?

“对了,你们刚才到底在搞什么?”姗朵拉皱眉道:“我本来在外地的,忽然侦测到这边发出好强的天地能量异动,这才匆匆赶过来,发现了你们,你们之前是搞了什么?那么大的动静,恐怕不只是我,基地那边都会被惊动。”

别人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晓得东方恋雪施法破阵时,天地风云色变,雷霆电闪,搞出好大动静,可东方恋雪与凤香都清楚,那就是因为他们使用机械,抽空了附近空间的自然能量,造成大范围的能量位移,所引起的天地异象,基地组织会察觉也不算意外,当初他们就想过,如果亢龙河谷内找不到连络方法,便可以用这方法引基地来人……然而,既然姗朵拉已经来了,一时间就不需要再引基地的人来了。

东方恋雪道:“这个你想办法搞定,随便扯个谎什么的,就是别让基地过来看,否则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难以收拾,对你对我都不好。”

“这还用你说吗?喔,不过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才刚送到没多久的,正新鲜,是关于你们家那死的。”

“是陆老大吧?他怎么了?还有,不是罪,别用鄙夷的口气说我家老大,难道在基地,和色男才是荣誉吗?”

“你……算了,同舟共济时期,不和你计较,我直接告诉你吧,你们的陆老大,在索蓝西亚干出大事啦!”

“咦?我前两天才听说他在香烟之丘横行无阻,怎么又跑去索蓝西亚了?他是忽然有了飞毛神腿?还是现在流行的仿冒品到处跑,继矮人、侏儒之后,连精灵那边也来这一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他现在成了红人啦,也不知道怎么跑去索蓝西亚的,刚好契拉东赞奇袭古木圣殿,他也适逢其会,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出手刺杀精灵女王……”

“什么?”

一声惊呼,同时出自东方恋雪与凤香,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意外,他们怎么都想不到,陆云耕会跑到精灵的地头上,还出手刺杀精灵女王,这真不知该算是哪门子的事……

“陆哥……陆哥他没事吗?”

“雪歌……女王她怎么样了?”

急忙跑过来的凤香,看起来就和东方恋雪一样紧张,只不过两人分别问出口的,却是不同的问题,姗朵拉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两人,摇摇头道:“陆老兄不愧是神拳无敌,敢打敢杀,据说他神拳一出,女王就飞出八丈,倒在地上鲜血狂喷,所有在场的精灵都被他这一下打傻,后头……当然没什么后头,精灵们一拥而上,立刻就把他给制服,逮捕了……至于女王,你们家陆老大出了名的重手,听说被打得五脏俱裂,口喷鲜血,好像是病危了……”

凤香一听就急了,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陆云耕干出了这样的事,精灵们哪肯善罢甘休?被逮着了肯定是要死的。

只是,凤香这边还没开口,东方恋雪忽然发出一股很惊人的危险气息,表情更变得让人胆颤心惊,至少,凤香从没见过他露出这么带有杀意的表情,对面的姗朵拉更一下被惊呆,第一反应就是想举手自卫,不过,这表情只有一瞬,眨眼间东方恋雪的表情就回复正常,那一瞬间的恐怖气息,仿佛幻觉,他还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们两个吃错药了?这么一副看到鬼的表情?”

前后的反差之大,弄到姗朵拉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举起被绑的手去揉眼,东方恋雪耸耸肩,表情一派淡然,“别担心啊,凤香,老大他吉人天相,得道多助,我相信这多半是传闻有误,即便真有此事,老大也一定能逢凶化吉的,你大可高枕无忧。”

“那……那位精灵女王的情况……”

“谁管得到她啊?我又不认识她,你认识吗?她是你朋友?不是?那不就好了吗?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这种你我都不认识的家伙,我们担心做什么?死妈的去吧。”

仍是那么一派没心没肺的说话,刚才那一瞬间的变化,真的就只像是错觉,凤香为之默然,如果不是因为同命戒指上传来的惊人波动,自己肯定会那么以为,然而,即使是现在,那股波动仍不住传来……——

以前在梵萨丹伦、巴吐城,东方恋雪不只一次对陆云耕说过,“老大你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龙非池中物”,这一类的话,初出江湖时,确实怎么听就怎么热血,但随着阅历多了,陆云耕慢慢开始觉得,“大事”与“大案子”是否应该画个等号?

所谓的干大事,就是要干常人不能干、不会想去干的事,而这些事要不是带有危险色彩,就是为法规所限,如果尝试去干,在变成大人物、大英雄之前,可能就先成了犯案累累的大罪犯,不过,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这种事自古皆然,也不用奇怪,更与自己当前的状况扯不上关系……

莫名其妙成了刺杀女王的重犯,陆云耕到现在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手、身体忽然失去知觉,体内真气爆窜,全力出击,当自己意识到的时候,雪歌女王已经被自己打得飞了出去,自己甚至还出脚又补上一击,幸好李经方、宋体仁反应过来,连手挡下了这一击,但女王已经被打飞出去……

那些精灵武卫,本来是受命待在一旁,静静看着女王与人类朋友说话,一见到女王遇刺,立刻就动了起来。之前都还没察觉,那里面至少有五名大魔剑师,而且还是魔法到达大魔法师,武技也入地阶的双料猛人,瞬间就包围住三个人类,浑身火影、电光乱窜,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先发制人,不是因为讲礼数,只是因为他们要先占据有利位置,联手结阵。

精灵的魔法封印阵,和佛门的诸多禅印结界有异曲同工之妙,封印阵一成,陆云耕等三人立感重压临身,别说挣扎,连呼吸都感到吃力,而那五名精灵武卫不受影响,拔剑出手抢攻,李经方正要抵抗,陆云耕已先叫了出来。

“住手!一切是我个人所为,与我的朋友无关,你们要抓就抓我,快救女王!”

这是当下最好的判断,雪歌女王若能无恙,凭着双方的交情,误会总可澄清,如果反抗突围,造成混乱,延误了救治,使得女王身亡,那就算是杀出了这座神殿,从此也蒙上不白之冤,百口莫辩,因此,陆云耕决定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只希望两名友人能受到分别处理。

………很遗憾,这个愿望没能达成。

“其实我以前想过几次,到了索蓝西亚之后,精灵们会怎么招待我?”李经方苦笑道:“但还真是完全没想过这个结果,进入精灵之国还不满一天,就成了一等重犯,被上手铐脚镣,打入死牢。”

陆云耕道:“抱歉,连累李兄你了,还有体仁……”

宋体仁道:“哪的话?这一路上大家生死同命,要坐牢,当然也是一起,况且,你的判断没错,争取时间救治女王,她若不死,一切误会总有澄清之日,不过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女王陛下与你有那么深的仇吗?你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

一面说,宋体仁悄然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个人见状也明白过来,目前三人被上了魔法镣铐,还戴着重枷,蹲在阴暗的土牢里,连站都站不起来,尽管这边没有灯光,视线漆黑一片,却不代表什么都看不到,光是把三名重犯关押一处,不分开关,这件事情就很不对劲,若说这牢里没有监视设备,三人怎么都不信。

“唉,确实是误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还连累了你们下来……”

陆云耕叹了口气,道:“刚才我整个身体失去控制,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就出了手……”

把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陆云耕知道,假如自己被提审,那些精灵未必会让自己好好说话,所以现在可能是证明清白的唯一机会,不趁现在说清楚,后头就遗憾了,所以利用机会,将整件事说得钜细靡遗,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情形就是这样,攻击女王不是我的本意,但不管如何,确实是我出的手,我必须要负起这责任,只希望……不要牵连到你们。”

“若依你所言,此事确实非常奇怪。”李经方摇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身体失去控制?听起来像是着了人家的道,或是有什么人对你施了法?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忽然出手袭击人?”

宋体仁点头道:“不错,我也这么想,以动机而论,契拉东赞的嫌疑首当其冲,刚才你又和她交过手,难道……是她在不知不觉间下了什么暗手,让你着了道,成为杀人工具?”

陆云耕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但关系到魔法,这些状况我确实不熟,无从想像啊……照理说,要控我作事,就算是大魔法师,起码也得与我贴身靠近过,花上一段时间,再不然,也该要有我的毛发血液之类,这些东西契拉东赞应该都没有,到底是怎么控制住我的?实在想不通,还有……也不知道女王她现在如何了?”

“恐怕好不到哪去吧?”李经方道:“你那一拳打这么重,她整个身体飞出去的时候,口中都在喷血,只怕腑脏已裂,就算精灵的体魄比人类稍强,也承受不起这种伤害吧?现在要看精灵那边的急救手段如何,如果救不回来,那……你完蛋,我们也完了。”

被关在精灵的大牢里,三人已是命运连结体,如果一个人被处死,另外两个也不可能被轻判,尽管李经方身分特殊,但摊上刺杀精灵女王这样的大事,别说父亲是当朝重臣,就算是皇帝私生子都没用,若给李鹏学知道,估计也只能摸摸鼻子,暗叹倒楣了事。

宋体仁道:“李兄,之前不是说,女王病危,你奉命带着药来救人的吗?”

“不错……唉,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说什么女王病危,让我带着药物,急急忙忙赶到北地,结果女王好端端的,还一路领着我们到处跑,搞得我们自己糗到爆,我都不晓得这叫哪门子病危?结果到最后,女王是被我们打到命危,我们人没救成,反倒成了杀人凶手,你们说这算是什么事啊?”

“李兄,说实在的,这种时候我没想过你会来和我们一起共患难,以你的特殊身分,只要和我划清界线,精灵们虽然不会放你离开,但总会留几分情面,不至于把你和我们一起扔死牢吧?”

“哪的话?大家一路同来,出了事我独善其身,这种事我能做吗?更何况,你们也太看得起我的背景了,索蓝西亚又不是神圣帝国,事关女王,天王老子的面他们也不会给,注定了我们要一起蹲的。”

“不管如何,陆云耕永不会忘记李兄今日同生共死之谊。”陆云耕苦笑道:“既然大家现在全是等死,我有一个疑惑难解,能否请李兄替我开释?”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是想问我,为何送药这种事情非派我来不可,别人不行?赠药之后,我又预备讨要些什么?”

李经方叹了口气,表情十足疲倦,“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说这件事,但或许你们也料到了……不错,他们之所以不顾我当时重伤,将我派过来,就是因为如果女王被治愈,我便可立刻向女王求亲,只要能与索蓝西亚联姻,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这个情况,陆云耕确实已听东方恋雪猜过,可宋体仁却是首次听闻,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道:“确实有可能,本来精灵不会与人类通婚,但因为有了西门朱玉的例子,精灵对人类的态度友好许多,这次放风声出来,说只要能治好女王,就能实现医治者一个愿望,这本身就包含了许亲的可能,若真把女王治好,这个请求多半能成……但为何……呃,懂了。”

宋体仁本来想问,如果是这策略,那大可随便派几个高手送药,治好女王后,再让李经方来成亲即可,何必把重伤的李经方拖出来,万里迢迢赶来精灵族送药?但话到嘴边,随即醒悟,精灵国力之强,在北地西部可算第一,非矮人、侏儒可比,即使是医治有功,能提出求亲,那也只是有这份资格而已,如果李经方不亲自到场,更表现出一路送药的艰险苦劳,精灵们哪可能答应?如果只是遣使赠药求亲,一副以上对下的姿态,不但求亲不成,还会惹怒精灵,好处别想了,爆发战祸都不是不可能的。

“……现在都只是笑话一件了,送药变行刺,我们连能否保住命都很难说,求亲什么的别妄想了。”李经方叹道:“而且,从这一路上看来,雪歌女王的眼神……我觉得她的心里好像已经有人,不会答应这种要求的,太后给我李家的这个机会,无福消受了。”

出身官宦世家,李经方比任何人都晓得此次机会的难得。结交外籓,素来是京官的死罪,更别说和外族女王结亲那么夸张的事了,这次由太后钦点自己来执行任务,而不是找颜龙宗室,对李氏一门可说荣宠无比,哪怕此行有让自己送命的风险,估计父亲接旨的时候,还是感激得涕泪纵横,三跪九叩……

“有点奇怪……”陆云耕奇道:“李兄,此事没成,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不太难过,还有些……如释重负?”

“是吗?我没察觉到……”李经方伸手想摸摸脸,却因为戴着枷锁的关系,碰触不到,想了几秒,叹道:“不好说,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或许……我这一辈子都是照别人的安排来走,给予我的东西,我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得谢恩……可能我早已厌倦这样的生命了吧?就算娶到了女王又如何?不过仍是一件听命行事的工具罢了,我能够得到尊重吗?这种政治婚姻……毫无意义可言,偏偏我还得千谢万谢……不是为了自己而结的婚姻,确实是太痛苦了。”

“……不是为了自己而结的婚姻……”

陆云耕喃喃自语,特别是看到李经方脸上的解脱表情,尤其让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往深处去想。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不知所谓,死到临头,还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死了都是活该的。”

一句话冷冷过来,三人一下抬头,看到花菱俏生生地站在牢笼外,相较于三个蹲跪着起不了身的男人,长腿高挑的她,一手插腰,看来更是神气非凡,连牢里的三个男人都显得猥琐,而三人这时才察觉,地牢周遭的声息全无,那些守卫不知是走了还是晕了,让她直直到了这里来。

“……你怎么会……怎么会来的……”

陆云耕感到讶异,花菱居高临下,看了陆云耕两眼,眼神虽冷,却没有太多的敌意,“不可思议,虽然有了我的丹药,伤势应该没那么快好才对……”

这一点,陆云耕自己也觉得奇怪,花菱的那一掌让自己伤得不轻,可接受完宋体仁的处理,服完花菱留下的药,情况就迅速好转,现在腑脏的伤害仍在,却能够压下……这种伤势的异常痊愈速度,确实很奇怪。

“如果你们的废话都说完了,就跟我走吧,还是你们想要继续待在这里,聊你们不知所谓的东西?”

说虽然是这么说,花菱却没打算枯等,一手握住钢铁牢门,稍一发劲,青烟升起,焦臭四溢,铁柱连同上头的魔法封印,一起被熔蚀得扭曲变形,再一扯,牢门一下子被打开来。

女方作到了这个地步,三个男人也不好没有表示,只不过身上的镣铐枷锁,货真价实,就算想要挣脱,一时间确实也作不到,结果还是花菱出手,举掌拍下,三掌破坏了他们身上的魔力枷锁,三人再一发劲,轻而易举地挣脱出来,跟着花菱离开。

一路上可以看见,看守这牢狱的精灵守卫倒了一地,似乎陷入昏睡,但数目看来也比三人关进来的时候要少得多,似乎是被调走了一半,又在花菱闯入时被摆平了一半。

“你、你有那么厉害?”

李经方着实怀疑,因为这女子的实力,大概与陆云耕半斤八两,和自己比恐怕也只略胜半筹,居然有能力把这些精灵武卫无声无息全数摆平,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这轮不到你们来问……在索蓝西亚,魔法比武力好用,一件好的魔法器或魔法卷轴,比什么都要管用。”

虽然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花菱还是把事情略作交代,陆云耕等人这也才明白,她是靠着某种神奇的魔法器,一路弄晕所有的精灵武卫,直闯进来。

威力这么强的魔法器,听来有点匪夷所思,不过要是这魔法器与皇室有关系,那就说得过去了,这边是魔法王国,一切与魔法咒约相关,精灵们与王也有忠诚誓约作为羁绊,据说精灵皇室与神庙当中,就有几件相关的魔法器,一经发动,犹如王威降临,所有精灵都不能抵抗……若持有类似的东西,等于有一把通行无阻的钥匙,闯死牢劫人,没什么作不到的。

这么高等级的魔导器,使用限制也很多,照理是只能精灵国王本人使用,否则落在其他精灵手上,立刻会变成谋反的利器,今天花菱能拿着这样的东西到处跑,背后定有缘故,而她救了人之后,相信也绝不会漫无目的地乱跑乱逃。

“你们跟着我来,有人……唔,有个东西要见你们!”

花菱在前引路,带着三人避开监狱外头的精灵卫队,悄没声息地溜出去,朝着北方而行。三人小心翼翼地跟上,多少有些意外,因为他们都还记得,刚刚被移送死牢时,就是从北往南走,一路被送进牢里,如今花菱带着大家往北而行,道路又那么熟悉,莫非要带大家回那神殿不成?

这个推测果然不错,众人一路行去,避开巡逻的精灵卫队,前方出现了几道树墙,翻过树墙,就进入了结界之内,先前在外头还没什么感觉,一进入结界,三人登时色变,一股好强的精神波动,仿佛怒海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涌来,每一波扫过脑海,都是一阵轻微晕眩,连续不断扫来,三人都要花上好大力气,宁定心神,才能持续往前走。

而在这结界之内,一堆精灵趴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全是被那股精神力扫倒的,但奇怪的是,那股精神波动充满旺盛的生命气息,虽然不神圣,却绝没有邪恶的感觉,三人更觉得有些熟悉,宋体仁更首先想到。

“记起来了!之前就是这道精神波动,惊走契拉东赞的,这应该是精灵的大长老!”

这结论一出,陆云耕和李经方更觉得一头雾水,精灵的大长老,地位可能比女王还要高一筹的人物,为什么要找自己三人?又为什么不直接让自己三人过来?而要让花菱劫狱,还先把神殿结界内的所有精灵弄晕?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怀着这样的疑问,三人跟着花菱,上了台阶,又一次进入这座到处是藤木与残石的古木圣殿,这一次,在大殿的正中央,有一个大木鼎,鼎中燃烧着一道异常澄澈的冰蓝色火焰,而在火焰之中,雪歌女王横躺的身躯,冉冉飘浮着。

三人正感意外,一个声音缓缓在大殿内响起。

“三位命运之子啊,我终于等到了你们的出现。”

陆云耕三人都认得这个声音,就是这声音逼走了契拉东赞,应该就是索蓝西亚的大长老了,只不过,他们三人互看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大长老,可以别来这一套了吗?”

第七章 大义之前.宁为枪头

精灵的大长老,阿兰.维丝特,是一名超乎陆云耕等人想像的人物,别的不说,光是五百多岁的高龄,这点人类当中就无可比拟。精灵的寿命比人类为长,这位大长老更是已经走过普通精灵寿命两倍的岁月,光这份资历,称大长老就实至名归。

不仅如此,整座古木神殿,都弥漫着她的气息,那是一股旺盛的生命气息,感觉起来不像一个精灵,倒像是一棵千年古木,或者该说,不像是单一生命体,倒像是一大片森林,一起盛放着生命的精华。

精灵的信仰与力量,属于自然崇拜,并没有特别的神灵,三人首次接触时,就隐约有点感觉,二次再见,都生出一个想法,就是像这种五百多年寿元的厉害人物,修练目的应该都已经不是争强夺胜,而是长生,甚至是永生不灭之类,所以这位大长老很有可能已经转化了生命形态,不再是普通的精灵之体……因为,此刻感受到的气息,虽不像慈航静殿中的那些神佛气息,可在质量上,却是半点也不逊色,这位精灵大长老……或许已是世上最接近神的生命体了。

接触到阿兰.维丝特的气息,三人都生出一个感觉,怪不得精灵与兽族能够东西并列,各据一方,双方的顶层人物,确实都各有绝世威能,如果能请动这位大长老,就有人可以从正面敌住雪科夫,精灵再出兵参战,要平兽族的这场乱事大有希望……

不过,这个希望并没有能够持续很久……

“……雪舞那孽徒奇袭圣殿,致使流光通道断裂,阻住了出路,我要将通道重启,还需要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

由另一个空间传来的女声,虚虚渺渺,全不真切,有时是苍老的妇人,有时是婉转少女,有时又是娇嫩的女童之音,可每一句话说出,都是一道威能惊人的精神波动扫过来,如果这不是刻意而为,只是一种控制不住的自然散发,那估计没几个精灵受得了,大长老几句话没说完,精灵们就都倒成一片了。

“……雪舞?”

陆云耕有点发愣,从契拉东赞袭击时候的情况,他知道雪舞这个名字,应该就是契拉东赞,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对这个头号敌人的了解,仅止于她是遮日那王的头号谋士,有精灵的血统,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雪舞……她是雪歌的孪生妹妹,从小就很具才能,接受我的教导,表现得非常出色……”

在说着这一段的时候,阿兰.维丝特的声音,显得非常遗憾,不断地说雪舞.洛妮亚的魔法天分之高,令自己如何地寄予厚望,希望这徒弟将来能够继承自己的位置,辅佐姐姐,让精灵越来越强盛,不料这个孽徒逐渐成长之后,居然生出了不应有的野心,意图夺取王位,在发动阴谋的过程中,被察觉并逮捕,送到圣殿来处理。

“基于她是女王的妹妹,有皇室血统,我们没有将她处死,只是宽宏大量地将她的修为封印,逐出索蓝西亚,期望她能够悔悟前非……”

陆云耕三人对于大长老的智慧,不敢有任何看轻,但听到这里,他们确实都想问一句:你们都是白痴不成?

以后头的结果来看,那么危险的一个人物,有资质、有野心,不把她杀掉或是彻底废掉、监禁起来,只把修为加以封印,然后逐出索蓝西亚,这不是给她机会找方法破除封印,卷土重来吗?封人修为,给人屈辱后逐出家乡,又不加以循循善诱引导,还指望人家会悔悟?这种事哪有可能?回来报仇才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吧?

契拉东赞也正是这么干的,她远走雨林,找到了遮日那王,成为他的谋士,一面辅佐他建立霸业,一面解除了本身的封印,才气与怨气结合之下,最后整个爆发,以致于兽族同盟建立,立即把西边列为侵略目标,这里头除了战略考量,契拉东赞的私仇,也占了不小的比例吧?大长老枉自慨叹,其实追根究柢,这根本就是她教徒无方,后来又处置不当所引发的祸端,结果事到临头,需要她出来解决负责,她却又出不来了……

一想到这里,三人就觉得很难对这大长老抱持敬意……

“……如今,雪舞勾结雪科夫,在雨林掀起祸端,并即将危及各族,她利用我冥想修行,奇袭打断流光通道,令我不及回归……命运之子啊,想要阻止这场浩劫,就只能靠你们了。”

如果之前没有被耍弄过,听见大长老这么说,陆云耕确实会感到很振奋,燃起使命感,但被西门朱玉耍过一回,加上质疑精灵对契拉东赞的愚蠢处理,现在听到大长老说“命运之子”,不光是陆云耕,三人都觉得,这位大长老好像只是想找个背黑锅的,直接把工作扔来就算,最好连报酬都不用给,否则,为啥如此大事,索蓝西亚又不是没人才,哪轮到三个外来的人类当命运之子挑大梁?

“雪舞的心性虽已无可救药,但她的能力不容忽视,是索蓝西亚五百年一见的天才,要制伏她,只能由雪歌亲自来……”

听大长老的语意,雪歌女王似乎是比契拉东赞更高明的大魔法师,初听有点讶异,但回想起雪歌女王这一路上展现的威能,好像也是有那么回事,如果能有一个敌住契拉东赞的术者,其他人再合力打雪科夫,兵对兵,将对将,胜算会高得多,然而,女王陛下现在似乎还醒不过来,更别说上阵作战了……

在神殿中央的那个方形大空鼎的上方,雪歌女王平躺着漂浮其上,鼎中燃着一道冰蓝色的火焰,烧得很旺,却没给人任何炽热的感觉,反倒有些冰凉,而大长老每一次说话,精神波动散出,火舌就一下炽盛骤吐,奇异的现象,看来似乎是某种疗伤程序,和佛门的七宝琉璃焰有些相似,冰蓝火焰中散发着强烈的生命气息,一面烧去坏死的血肉,一面补充生命能量……这自是大长老的通天手段。

“我会全力先把雪歌的伤势稳定,至于你们……”

说话中,一道金色波动扫向三人,三人都有点不知所措,结果陆云耕首当其冲,金光整个被他给吸收,绕着全身转了数圈,跟着他脑袋、胸口、双臂同时一痛,冉冉黑气从中飘出,一下就给金光吞噬,什么也不剩下。

黑气离体,陆云耕一下好过不少,觉得神清气爽,就听见大长老的声音传来,“你神念中的烙印,已经被我拔除了,雪舞这孽徒的手法又有诡奇变化,下手更下得奇重,照这道神念烙印的强度,发作之后,你本来应该魂魄尽毁,成为白痴废人,但你短短被控制一下,随即苏醒,神魂与脑部也没留下什么伤害……你魂魄的强度,远胜普通人类几十倍啊……”

这番话令陆云耕一整个反应不过来,要讲挨打的本事,自己确实有信心,童子金身不是练假的,但那仅是针对身体的物理伤害,毕竟硬身功夫再怎么练,身上也有些练不到的地方,更别说涉及神魂,自己从未在精神方面修练过,为何会搞到神魂强度远超正常人类,这个……想破脑袋都得不到答案。

“你的魂魄,蕴藏着很强的精神力量,我居然无法深入窥探……是了,你曾经修练过某种心法,致使魂魄不住强化,还具有影响人心的效果,让人对你抱持好感……”

陆云耕闻言一震,他早就觉得自己那种乱七八糟的亲和力,有些违反常理,弄到不管是人或兽人,见了自己都有好感,整天都在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么梦幻的东西,过于荒唐了,原来竟是因为这样,而自己所修练过的心法,根本是锅大杂烩,可要说有可能产生这种效果的……那就只会是圣莲教的最高机密,天武神功十四绝!

“唔……好多年没看过你这么特殊的人类了,你以人心入道,最近才取得突破,除了神魂的特异,你……你还兼修了引导人心愿力的……”

如果可以,陆云耕很想听完阿兰.维丝特的分析,他对本身状况一直搞不清楚,也没人能替他释疑,特别是天武十四绝的修练,没人能教,独自mo索,每次都是在意外中发现进展,无法掌握,实在很糟,难得碰到这么一个高明的术者,以近乎透视的方法,为自己作分析,这真是求之不得,然而,说到“人心愿力”时,陆云耕陡觉不妙,这事牵涉到自己的使命与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人发现,连忙出声叫断。

“大长老!”

陆云耕道:“眼前情势紧急,我想知道,为何您不找精灵来办事?为何要让花菱去救我们?又……我们三人能为大局作点什么?”

宋体仁、李经方听着大长老的分析,正啧啧称奇,听陆云耕这样一说,记起正事,连忙点头,等着精灵大长老的回答。

“……在我知道的人类当中,你们算得上是最讨厌的那种……如你们所愿吧,你们替我送一件东西出去,只要把东西送到,雪科夫和那孽徒就成不了事。”——

“我有点不了解,为什么我们会被算成是讨人厌的人物?”宋体仁道:“面见大长老以来,我们一直都以礼相待,态度恭谨,刺杀的误会又已经澄清,也不会把我们当凶手看,为什么会被讨厌啊?”

李经方哂道:“大概是因为我们不太好骗吧,如果能够蠢蠢的,一听到命运之子的高帽,马上热血冲脑,什么好处都不要,主动抢任务去干,我们一定会超受欢迎的,她绝对会比你老妈更爱你。”

“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有点希望了,我们没有白来。”

陆云耕着实欣喜,因为阿兰.维丝特虽然没说借兵,却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委讬己方三人带着精灵的重宝“醉梦仙霖”,前往西边边境,将此物交给一个人。

“醉梦仙霖,是我精灵一族的重宝,能拔除一切天下邪毒,净化还初……”

大长老所说的这件重宝,陆云耕记得自己曾经听过,那是熊族还没翻脸之前,他们曾经说过,圣者雪科夫赶往精灵的神殿,相借重宝,净化巴吐城地下的尸气,而那件神奇的秘宝,就是醉梦仙霖……

“大长老,有了这件秘宝,就能净化尸毒,让那些活尸返本归原,回到正常状态?”

契拉东赞那边之所以如此声势浩大,很关键的一点,就是手下的僵尸军团太过厉害,不但战力强大,还有传染的特性,一场大战结束,敌人的死伤,都会令其更壮大,就因为这样,才显得棘手,如果能解掉这点威胁,搞不好比干掉雪科夫更能减轻己方的压力。

但很可惜,大长老给出的答案,让陆云耕的期望落空了。

“一个两个,或许有可能……成千上万,乃至数以万计,这个就做不到了,醉梦仙霖并不是大范围使用的宝物,但……一件东西的功效如何,也要看谁来用,在我们手中没办法的事,换了别人,也许有转机,这次能否度过浩劫,不在于我族能否出兵,就在这一点上了。”

“……什么人具有这样的神通?”

“这个……就不是你们现在该知道的了。”

大长老说得认真,陆云耕三人也相信没错,神殿中央的大鼎旁边浮现一个木匣,陆云耕接过之后,立即开始赶路。

途中,三人多少有些心中忐忑,大长老没说要把东西交给什么人,可见此人见不得光,甚至也是因此,大长老才不找精灵,找上三个人类,还秘密把人从牢里放出来,执行这件任务,尽管表面上,大长老说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敌人注意到,可三人都不是初出江湖的纯朴少年,心里都有点不好的感觉。

“……你们说,我们会不会被当成弃子用?”李经方道:“把东西送到之后,我们该不会立刻被灭口吧?”

“应该不至于……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应该也还有些别的用处,不至于那么快就被当弃子给全扔吧?”

话说出口,连陆云耕自己也在苦笑,曾几何时,自己也学会这一套勾心斗角的,懂得猜人想法,不但会猜人家打算灭口,还会估算自己的价值……这种事情让以前的自己遇到,大概会很鄙视吧?成长……真是一件五味杂陈的事……

李经方道:“对了,那个翼人族的美女怎么不见了?”

宋体仁摇头道:“不好说,她毕竟不是人类,也和我们不是一路的,可能是雪歌女王贴身护卫一类,没必要与我们一起行动,送我们入神殿后就没影了,估计是留在那个神殿了吧。”

“可惜了,虽然脾气够辣,可确实是个美人,我在帝都见多了美女,可美得这么有味道的,少之又少,本来还想多看一下的……”

李经方随口说着,陆云耕全听在耳里,隐约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样,花菱这一路上,是和扮成西门朱玉的女王表现亲昵,但那主要是雪歌女王抢着凑上去,花菱的表情通常是一脸无奈,虽然不排除是因为她天性冷漠,可从种种迹象看来,要说这两个女人很熟,似乎……也不尽然。

至于花菱去了哪里,这点陆云耕倒是心里有数,那位大美人离得还真不远,就一直跟在自己三人后头数里,遥遥跟踪着,凭自己的修为,本来应该察觉不到,但一种莫名的感应,让自己能准确地把握到她的存在,这种感应全没来由,却又不是首次发生,之前也有过,本来自己一直在想是为什么,可听了大长老的话后,隐约明白了。

(或许……是和天武十四绝有关,十四绝神功中,有某一门是修练神魂的,因此强化魂魄、精神,练出了对人心的影响力,还有这种感应力……这么说的话,我练成的除了地字部,还有别部?)

这个想法,带来了些许惊愕,甚至还有几分惊喜,只不过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高兴的时候,陆云耕没有把喜色显在脸上,也没有对同伴说起花菱的存在,以他的直觉,他相信花菱跟在后头,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应该是吧……

三人脚程均快,宋体仁的武功虽然逊了一筹,这些时间磨练下来,也大有长进,再被陆李两人从左右分别提携,脚下就不落后;陆云耕虽有内伤在身,可大长老以冰焰为他治疗伤势,再配合花菱的伤药,赫然生出奇效,此刻快步疾奔,每迈出一步,体内气血轮转,自然而然地化散瘀血,让伤势好转一分,种种神奇之处,陆云耕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大长老所指示的地点,距离古木圣殿颇远,要透过传送阵才能到,三人持着大长老所赠的魔法令符,开启了传送阵,往西传送,为了隐密起见,甚至还照大长老的交代,多兜了几个圈子……当然也多使用了几个传送阵。

至于把守传送阵的精灵们,则是比照之前,依样画葫芦,全数突袭打晕……犯案的时候,三人的感觉都很复杂,像这样的黑事,干得多了,如果将来不被昭雪,发个奖章,说些什么忍辱负重辛苦了之类的话,就一定会被杀人灭口,精灵对人类素来不怎么样,希望那位看起来很神圣的大长老,不是打着后一项的主意,把三人利用完,一脚踢进垃圾桶里……

透过传送阵,再加上三人马不停蹄地狂赶,总算在天明之前,抵达了那处树林。索蓝西亚内本就到处都是树林,如果只是约树林,那真是难找,幸亏大长老的指定,是树林中一池半月形的水塘,上头飘浮着水藻、浮萍,隐约发着紫光,看来别具幽情,三人抵达后,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照大长老的说法,自然会有人来与他们联络,届时,将木匣中的醉梦仙霖交给对方,那就成了。

李经方道:“……其实我还是有些想不通,把东西交给对方之后,不用拿个什么凭证吗?就这么随随便便拿了?还有,大长老那么神神秘秘的,我觉得……接收我们送货的那一位,不是精灵,多半也是人类。”

宋体仁闻言点头,“有道理,这推测很合理,不过……索蓝西亚境内,居然有人类居住,难道是什么大贤者之类的隐士?可我们从未听过有这样的人物,过去百余年内,人类之中能与大长老论交的杰出之士,似乎……”

“你们两个还是先别担心那问题了,我们在这边也站一会儿了,照大长老的说法,早该有人出来接收东西,怎么什么人都没看到?”陆云耕道:“要是一直没人出来,我们怎么办?在这里一直傻等?”

这么一说,李宋两人确实感到不妙,像这种接应类的工作,关乎机密,大长老说得笃定,三人自然认为不会有问题,可到了这边,居然等半天没人来,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中了什么陷阱?

眼下都到了这一步,就算没人出来,三人也不好自己乱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随便闲聊,从当前的处境,聊到太乙真宗的武学独到处,像是只有教御级剑师才能使的御剑飞行,如果练成了,踏剑行空,来回千里,无比神速,比世上绝大多数的轻功都要快得多……就可惜这边两个与太乙真宗沾边的高徒,一个都不会。

闲聊打发时间,也是有个极限,当天际乍现曙光,三人的耐心也用得差不多,李经方索性放声一吼。

“有没有人?为何躲着不露面?”

这一声含着真气发出,震得树林中群鸟皆惊,乱飞而起,不少走兽不明究理,四窜奔逃,威风得很,陆云耕最初一惊,不过想想也好,与其继续站在这边傻等,不如打草惊蛇,反正一路上所见,周围几十里内都没有精灵,惊动旁人的可能性不大。

李经方的一啸,确实起到了作用,这一啸发出,数里外的半空中,忽然一道火流星朝这边飙射过来,那是一支火箭,但燃放的火焰太过猛烈,才到半途,就把箭矢整个焚毁,直直朝这边落下。

大家联手作战那么久,一看就能认出,这是花菱所发的火箭,陆云耕虽然知道花菱距此不远,却猜不出她为何要朝这边动手,这女人一直都怪怪的,也不晓得现在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不过,箭至中途,忽然下坠,在距离陆云耕等人数十米外,落在一棵树上,看似失了准头,却离奇传出一声惨嚎,紧跟着,一名身套魔法披风的精灵,浑身起火,从树后跳了出来,惨嚎几声后,滚倒在地,迅速化为火块。

“有人潜伏在附近?”

这个意外让三人一惊,他们都没发现有精灵潜伏在附近,也不知道这个精灵是怎么跟来的?不过,想想也觉得合理,只要使用一流的潜踪装备,确实有可能欺至近处,仍不被自己发现,但几十米也是极限,想要再靠近,肯定会被己方三人察觉,问题是……花菱出手毫不容情,这个被烧成火块的精灵,到底是敌人?或者是……

“不妙啊,刚刚被射杀那个精灵,是居心叵测的坏蛋?还是……接头人?”

宋体仁提出的这个问题,恰恰也是两人心里所想,一时间都紧张了起来,只是,天空中的火箭持续袭来,百米之外,几十名精灵从树后乱窜出来,被攻得狼狈不堪,躲着空中射来的火箭,身上所罩的隐踪魔法,都因为他们的急动而破解,陆云耕等人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真没想到己方的“机密行动”,居然惹了那么多精灵在后头跟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不过,这些精灵全都不是好惹的,狼狈只因为措手不及,当他们出来站定,反应过来之后,一个个身上都生出相当惊人的气势,每一个也有不凡的实力,先前所见的那些顶级魔剑士,就有两个在这里头,其余的至少也有高阶程度,修为不俗,绝对是一支精兵,更要命的……是这支精兵毫不掩饰地对这边表露敌意,居然朝这边包围过来。

“我有很不好的感觉……”李经方喃喃道:“我说,我们一定被那个大长老算计了,说这不是杀人灭口的陷阱,你们相信吗?”

说实在话,若说不是,陆云耕和宋体仁还真不相信,现在三人已经被包围,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三人有默契地摆开架式,分站三角位,预备联手一战。

“人类!你们袭击女王,更还偷盗我族秘宝,万死不能赎罪,招出你们在这里,是要和什么人接头,否则立刻就要取你们的性命!”

精灵们包围过来,每一个都已经执械在手,身上散发的杀气,更是毫不掩饰,那么明显的杀念,加上令三人百口莫辩的罪名,解释已经没有必要,除了心里对大长老破口大骂,就只能凝运真气,准备开战。

双方冲突一触即发,一个意外自天而降,却不是花菱的火箭,而是一道旱天惊雷,直接就怒劈下来,地面一下炸裂,霹雳天威,无人能比,那些精灵全都吓到,退后几步,就连陆云耕三人都暗吃一惊,因为这样的天雷乍落,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一个精灵……能够做到。

落雷之后,远处迅速传来脚步声,数目不少,还来自四面八方,为数过千,任谁听到了,都会得到一个结论,就是这边整个被包围了。

情况又生意外,陆云耕三人没什么可做的,就还是站在原地,防备那些精灵冲杀上来,但那些精灵的反应就很奇怪,察觉到被包围的他们,既有些想要抢攻,试图拿下陆云耕三人,又有些想要散开突围,一下子乱了起来,其中有一名脸色苍白若病,手执法杖的精灵,眨眼间便飙至陆云耕的面前,手一挥,奇寒冻气笼罩三人。

陆云耕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每个敌人,也包括这一位,却没看清楚他到底怎么逼近过来的,脑里闪过的念头,就是这恐怕并非单纯的武技,而当下防御全凭本能,童子金身力抗奇寒,一拳反攻出去。

寒气瞬间提升了强度,三人身上立刻罩了一层白霜,陆云耕的拳头更被包裹在一层厚冰当中,这样的寒气,陆云耕确认对方有大魔法师的程度,然而,拳头连同手臂虽然被冰封了,却没有因此停下,持续朝对方轰击过去,这一手猛拳也令对方大为吃惊,此时已来不及再补上新的法咒,精灵法师将法杖一转、一抽,赫然从顶部抽出一把杖中剑,剑光如毒蛇窜起,袭向陆云耕头部。

(果然是双料地阶,这一剑……不简单啊!)

陆云耕暗赞一声,却不慌乱,动作一下停住不动,一道剑光则自他身后闪电飙来,擦耳而过,剑上带着高热红焰,与那个精灵的剑对击,两股雄劲爆发,一时相互抵住,互难寸进。

“李兄,多谢了!”

早料到李经方必有此一剑,陆云耕只是全神蓄劲,一看敌人的剑被封住,立刻全力出击,封住整支手臂的巨冰登时炸碎,陆云耕的猛拳悍勇击出,那名精灵虽然强横,却正与李经方比拼剑劲,哪还有能力挡这一拳?不得不弃剑而退,哪怕退得难看些,也好过为此受伤。

一下急退,用上了分光化影的术法,陆、李两人眼前幻影幢幢,无可捉摸,令他们无法追击,正惊叹对方了得,一道火箭破空而来,贯穿其中一道幻影,带出一蓬血雨,直直钉在地上!

第八章 攘外安内.大义灭亲

与精灵中的一流高手战斗,给予陆云耕一次新奇的体验,对方是极为优秀的魔法剑士,两方面均有杰出成就,这样的对手在帝国不曾遇过,而以性命相搏的前提来评估,陆云耕觉得,自己说不上稳赢或稳输,但如果是要把此人截下,那是万万不能,光那一手分光化影之术,自己就没法可破。

不过,只能说战场上,实力不是一切,那么强的一位魔法剑士,本来可以全身而退,却终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花菱天外飞来一箭,贯胸透出,直钉地上,看那伤势之严重,陆云耕相信是致命伤了。

受了这样的重创,这名精灵魔剑士单膝跪地,一面喘息,一面颤抖着手,努力想打开他在弃剑后退时,拼着受陆云耕一击,夺来的木匣。木匣内封藏着醉梦仙霖,由大长老亲自以魔力封藏,无法开启,更蕴含极强的守护力量,令木匣不会被破坏。

正常情形下,精灵魔剑士想要开启木匣,也是千难万难,但命悬一线,他也豁了出去,自击胸膛一记,跟着便是大量鲜血喷出,洒在木匣上,木匣一下燃起炽烈火光,火光过后,木匣无损,可上头的封印已被破坏。

陆云耕等人旁观着这幕,看得出对方使用的,是一种燃烧生命以提升力量的催迫之法,强破封印,己方若要阻止他,现在就可以杀上去,只不过……包围此地的逾千精灵武卫,已经现身出来,似乎也不用己方来作什么了。

伤势严重,又豁命催迫,精灵魔剑士的命已如风中残烛,纵得醉梦仙霖估计也是无用,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但木匣开启,所有盯着这边看的人都愣住,木匣中竟是空无一物。

“……果然如此。”

陆云耕低低说了一声,一路上他不是没怀疑过这可能,虽然自己摇摇木匣,里头有声音也有重量,可对于大长老来说,类似的障眼法易如反掌,没亲自开匣检验前,声音与重量都不能代表什么。

精灵魔剑士直直盯着空匣,愣了一会儿,这才嘶哑地叫喊出声。

“陷阱!陷阱!这些全都是陷阱……”

凄厉的吼叫声,由于伤重而迅速衰弱,可就在断绝之前,一个声音接了下去,“确实这是一个圈套,我很遗憾,你们居然真的中了计,作出这样的事情来,瓦萨,你真是令我失望……”

在轻声说话中登场的,正是索蓝西亚的雪歌女王,不久前还伤重未醒的她,现在看来神完气足,坐在一张藤轿上,由八名精灵武卫抬扛着,自天翩然而降的花菱,就落在这张藤轿的支杆上,位于女王左后侧半步,底下扛藤轿的八名武卫表情如常,就像感受不到重量一样。

雪歌女王的现身,带给全场的精灵极大震惊,原本发现己方被包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觉得不妥,现在居然连应该重伤不醒的女王都出现,显示己方坠入了一个大陷阱,所做的每一步都被算计……想到这一点,他们就提不起半点斗志,连那些本来还想拼个鱼死网破的强硬派,都不得不停下手。

“瓦萨,你是我的舅舅,一直以来你很支持我,当初遮日那王野心侵略,你力主对抗,身先士卒,立功尤伟,为什么你现在会做出这等事来?勾结雪舞,偷袭圣殿,这对我族……是最大的背叛。”

听了女王的话,陆云耕三人这才明白过来,契拉东赞之所以能奇袭成功,居然是因为精灵之中有内应,虽然很难想像,有谁会去和契拉东赞那样的危险人物勾结,但这显然就是事实,而自己三人……也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大长老引蛇出洞的工具。

就果推因,一切倒是不难想像,契拉东赞勾结了精灵内部的反叛份子,奇袭神殿,封住流光通道,让大长老不能出来,更奇袭击杀女王,让索蓝西亚陷入混乱,如此一来,轻则令索蓝西亚陷入瘫痪,重……反叛分子中既然有女王舅舅这样的尊贵皇亲,成员素质也高,武力不俗,就算发动政变,趁乱夺取大权,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只是,大长老姜是老的辣,尽管流光通道被封,不能出来,却清楚把握形势,一面全力救治雪歌女王,让她能尽快苏醒,稳定大局,一面设下圈套,明知叛徒会关注神殿动静,还让花菱把陆云耕三人带来,让他们带着空匣到处跑,还用传送阵大兜圈子,给予叛徒机会追上,更给予雪歌女王足够的时间部署,将叛徒一网成擒。

被人当棋子来用,陆云耕的感觉当然不会好,可目前看来,至少结果不错,自己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大局为重啊……

“呵呵呵呵……”

瓦萨命在顷刻,悲凉地大笑,“雪歌,我对权力没有野心,也没有想过要反你,但精灵们需要走自己的路,不能够再接受……上面的指令!那老妖……那个老妖……”

“上面的指令……大长老是我族的重要导师,她的智慧,对我们非常重要,虽然拥有莫大的权威,却极少干涉族中的行政,说她是上头,未免不合适……”

雪歌女王道:“更何况,精灵要走自己的路,这条路……难道就是走雪舞的路吗?她如今所犯的错,已经不是任何理由能够赦免与原谅的,精灵未来要走向什么道路,可以大家一起来商量,但唯独雪舞的路,万万不能……你勾结雪舞,袭击圣殿,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交代,我很抱歉……”

言语中所流露的,除了伤心,也有决心,能久坐王者之位的人都不简单,必要的时候,也得要灭亲情,维护大义,王者并不是整天宽宏大量就能胜任的,只是,看瓦萨的伤势,估计也来不及撑到处刑了。

“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

非常出人意外的,瓦萨听了女王的话,竟然哈哈大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狂叫道:“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这世界是怎样的,你也不知道他们要把醉梦仙霖送给什么人,老妖精什么也没告诉你……哈哈,她居然什么也没有告诉你……”

大笑声没有持续太久,伤重的瓦萨最终断了气,对在场的精灵而言,这是一个不坏的结果,叛乱份子或遭擒、或毙命,女王陛下又不用亲自动手诛杀皇亲,勉强也算各方满意了。

雪歌女王摇了摇头,缓缓从藤轿上下来,直接来到陆云耕等人的面前,陆云耕还有些担心,不知道她这么快就出来,伤势有否真正好转,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女王先握住手,诚意十足地说了一声谢谢。

击伤女王的刺客,不被缉拿,却还被当众致谢,这点别说陆云耕,就连在场的那些精灵也很傻眼,但后头所发生的事,却让情势急转直下,女王牵着陆云耕的手,朗声对着所有精灵宣布,一切都是计谋,是为了引出叛逆份子,故意设的局。

“我早知精灵当中有叛逆份子,为了要引出他们,消除内忧,我特别设局,对我的人类朋友施术,控他向我攻击,我伪装重伤,藉此引出叛徒,而今国内的反叛势力已除,我的人类朋友忍辱负重,吃了不少苦头,我代表全体精灵感谢他们。”

女王陛下亲口这么说,又兼大批叛乱份子伏法遭擒,震慑人心,哪还有精灵胆敢在这时候质疑?更何况,这个人类是被女王控,受到控制行事,这更显得人类在精灵之下,着实让在场的精灵脸上增光,欣喜呼叫,赞美女王陛下的智慧与手段。

从重犯一下变成了“人类朋友”,陆云耕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哪怕自己之所以身体受控,真是因为雪歌女王作了手脚,但那一击的威力,自己心中有数,要说女王能在那一击之下无伤,只是伪装受伤,这就未免让自己难以置信了……

不过,陆云耕也不敢质疑什么,这世上的高手那么多,万一女王陛下不声不响地练上了天阶,确实不会把自己的重击当回事,虽说横看竖看,女王陛下也不像有天阶,可自己也不敢说,能一眼识别天阶高手……

再说,事情能这么善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特别是经过这么一下周折,陆云耕等人在索蓝西亚可谓华丽转身,本来只能说是女王私下行动所结交的朋友,现在变成了于索蓝西亚有大功,全体精灵的“人类朋友”,身分不一样,发言权更大得多了,在被簇拥回去的一路上,三人不住受到精灵的感谢致意。

陆云耕应该要很高兴的,可他确实感觉到有些不妥,特别是在与这些精灵们对话时,尽管他们表面友善客气,并且为了叛乱人士闪电被破获、抓捕,一场潜在大祸消弭无形而喜形于色,但心里……似乎这些精灵都非常不安,表面的喜悦,只是为了掩盖心里的困惑与彷徨。

“……我瞧着事情有点不对。”李经方来到陆云耕身旁,压低声音道:“造反的被抓了,但为何造反?为了夺权?因为与大长老有歧见与摩擦?这些完全没交代……你注意到了吗?除了那个瓦萨,其余的叛乱者不是说不知道,就是什么也不说,这里头还透着很多古怪,很多看起来就不像是会造反的样子……”

“李兄果然是行家,善于辨认会不会造反的人,你在帝都的时候,常常处理这类案子?”

“………都是自家人,你这么问,我就先不计较了。这类的搜捕、拷问工作,对忠诚要求很高,人不好找,以前我被调去帮忙过一阵子,略识一二……说到这个,我给你张名帖,将来有机会在帝都被捕下狱了,让人拿名帖找我,我多少帮你打点一下。”

“呃……这个……谢谢了。”

陆云耕有点尴尬,李经方的这句点醒,让他意识到哪怕现在交情很好,双方立场始终有别,不过,若反过来想,能与敌对阵营的李经方,相互扶持,出生入死,成为交心的战友,这也已经是很难得的缘分了,再考虑到将来的高风险,眼下自己还真不敢拒绝李经方的这份好意。

至于精灵这边的不妥,陆云耕当然也看得出来,只是不晓得问题出在何处而已,当下的最大期望,就是女王回去之后,立即能对雨林采取行动,否则一切真会来不及。

精灵们以巨木为居所,所谓的王宫,也是一棵拔地而起的参天巨树,陆云耕等人作为国宾,有幸被安置在其中一根分枝的宫殿内,宫殿由无数粗藤缠绕编组,巧夺天工,位于距离地面数十米的高处,俯览森林绿荫,对人类来说,确实是一幕非常精巧的奇景。

将陆云耕等人带入这座宫殿后,为了要与朋友说话,雪歌女王让所有的护卫在宫外等候传唤,连贴身的影子魔卫都遣退,跟着,她才面对陆云耕,像是想说点什么,却忽然身体一下摇晃。

“女王陛下!”

陆云耕大吃一惊,就看见雪歌女王一口鲜血溢出,身体像是一下失了力气,栽倒下去。

“噤声!你们想要外头的精灵全杀进来吗?”

似乎早知有这结果,花菱一下扶住女王,一面低声喝住陆云耕三人,一面掌抵后心,替女王推血过气。

陆云耕知道情况有变,不敢大声,只是低声问道:“这……怎么会……女王陛下可好?”

“废话!你出手那么重,挨了你那一下,能好得了吗?”花菱低声道:“你该不会真的低能到,以为你是被她给纵吧?”

本来想不通的地方,被花菱这样一点醒,三个男人都明白过来,陆云耕被cao控行刺,当然是契拉东赞搞的鬼,不是像女王说的那样,是受她控,既然如此,雪歌女王挨的那一下重击,当然也是在全无防备之下硬受,大长老的紧急施救也是货真价实,并非诱骗叛徒的障眼法……而且,那么重的伤,无法在短时间内治好,只怕是为了要尽快处理叛徒,大长老用了手段,将雪歌女王的重伤强行压下,争取一段时间的行动力。

“不……不打紧……一时之间不会死的。”

接受了花菱的导气,雪歌女王的脸色好了不少,面上更因血行加速,回复了些许红色,“不能让外头的精灵们发现,否则容易引起变乱,眼下人心惶惶,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激发我不愿见的结果。”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云耕话才刚问出,自己就后悔了,叛乱的事情牵涉到精灵内政,自己一个外族,哪有资格干涉?特别是里头还牵涉了一些秘密,自己如何问得?

幸好,雪歌女王并没有因为回复真面目,就把一路走来的同伴当成外人,闻言摇头苦笑,“当初,为了对抗遮日那王,族里还算上下一心,舅舅也和西门颇为投契,可在那之后,这几年族里渐渐有一些杂音,针对我与大长老而来……我知道这些反对声音的存在,作过一些处理,但……是我太过一厢情愿,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和雪舞勾结,偷袭圣殿,更要连我也一起铲掉……”

“会不会……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陆云耕问得有些尴尬,这等于是在质疑女王的王权不张,否则身为一国之首,如何还会有事情不知道?但瓦萨临死前的那句话,实在让人没法不往那边去想,而且从情况看来,仁光帝、雪歌女王搞不好还有点类似,明明都是一国至尊,却都有事不清楚,难道其实古往今来,各地的帝王都是被底下蒙蔽?

“……要说不知道……王者并非全知全能,确实不敢说什么我都知道,可自从亲政以来,我下的每个指令,都是出自我的判断,没有谁在背后控着……一些重要大事,我会去请教大长老,大长老几乎也都是要我自己做判断……”

雪歌女王道:“事实上,大长老专注于本身的修练,尽管地位崇高,却从不干涉族内的行政工作,要说大长老是我的上头……这实在牵强了,舅舅他知道这点的,我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是我的舅舅,我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杀他是我下的手。”花菱冷冷道:“是你师父大长老给我的私下委讬,当然,有条件交换的,你如果想要替你舅舅报仇,尽管来找我!”

“……你放心,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你的所作所为没有错,无论有什么理由,他们勾结雪舞是事实,更协助她攻破圣殿,这些都是死罪,如果你没有下手,就是我必须要下这个命令,王者不循私……照理我还该向你说声谢,只是……我现在说不出口……”

一面慨叹着,雪歌女王的眼睛泛了一圈红色,全不似之前处理叛乱时候的冷静,眼角隐约闪着泪光,衬着她的绝世仙姿,构成了一股尤其动人的魅力,楚楚可怜,引人想要去关心、疼惜。

陆云耕心中一动,更生出一个想法,当初西门朱玉可能就是受到这股魅力吸引,这才挺身相护,与雪歌女王一起,力挽北地狂澜,创造了奇迹。

(女王说,大长老不是她的上头,那么……大长老的上头,是否还有上头呢?)

这个念头在陆云耕脑中升起,却怎么也问不出口,自己不该问而问的话,这两天已经太多,还是关心一点自己够资格问,又有实际意义的话吧。

“女王……那个醉梦仙霖……”

“对你们三位很抱歉,不过打从一开始,大长老给你们的匣子就是空的。”

“这个我们也明白了,我现在就是想问,醉梦仙霖这件宝物,真的对尸毒有效吗?”

“当然了,你们以为醉梦仙霖是什么东西?”

雪歌女王擦了擦眼泪,向三人解释,醉梦仙霖是精灵们的圣物,最早使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余年前,当时的精灵王为勇者解百毒、破恶咒,使用了醉梦仙霖,将勇者身上所中的剧毒,与来自冥界尸龙的诅咒,一举净化破除,返本归真,回复如初。

李经方奇道:“冥界尸龙?没听过这名字,这是什么异兽?”

“那不是兽,是神……”宋体仁翻了一下白眼,道:“你们的常识也太欠缺了,冥界尸龙是……算了,只待在帝国,确实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祂的传说,你们可以把冥界尸龙理解成僵尸王一样的存在,只不过祂不在我们的空间里,也不统治、不管理,仅是待在自己的领域里沉睡,控着死亡与破灭……祂所散播的尸毒,没有生物能逃过,据说是绝对无解的……据说……”

听到原来是魔神一类的存在,陆云耕、李经方的感觉顿时不同,虽不知那位千年前的勇者,是怎么引来魔神的剧毒与诅咒,但醉梦仙霖连僵尸王的毒与咒都能解,普通的尸毒自然更不在话下……单单只是解毒,那还没有什么,可是能把中了尸毒的活尸,净化回复到本来状态,这就是不可思议的神能,除了这个神秘的醉梦仙霖,还没听说有任何别的事物能够作到,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关键所在。

“可是……所谓的醉梦仙霖,就是我族圣木梦非,最迎东的那一根分枝,所凝结滴落的雨雪水。”雪歌女王道:“醉梦仙霖,每百年只产三滴,每一滴能救治一人……”

众人闻言默然,连精灵手上有多少存货都懒得问了,如果今天大家只是一个小队,队上有人中了难解之毒,求取醉梦仙霖,这出戏倒还唱得下去,可雨林中的活尸何止上万,搞不好都逼近十万了,索蓝西亚就算有几千年的累积,一滴都没有用掉,拿来也不过救个零头,无关大局……有个屁用?

“难怪之前大长老说没用,还真是没用……”陆云耕苦笑道:“只有直接开战这一途了,精灵们有什么净化尸毒的法术吗?不能让活尸复原,起码在战斗的时候,别被感染了。”

“别着急啊,大长老给你们的是空匣子没错,但她并没有骗你们,醉梦仙霖已被大长老送了出去,交给一名高人……”

雪歌女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高人,可能是精灵,也可能压根就不是,大长老说对方的能力很强,或许能研究出点什么,创造奇迹。”

“………横竖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了。”陆云耕道:“无论如何,最终我们还是得诉诸武力,我希望能向精灵借兵,早点赶回去救我的兄弟与前辈。”

“不用那么见外,也许约聘任务结束了,但旅途还在继续,你们仍然是我的好兄弟。”

雪歌女王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还没有机会向你们自我介绍,我是雪歌.洛妮亚,现任索蓝西亚的王,很高兴与你们一起合作,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请多指教。”

倾城绝艳的芳容,绽放笑靥,陆云耕三人都有神魂迷醉的感觉,陆云耕的状况还好一点,另外两个全然不能自控,像是担任守护女王的骑士,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本能地想要护卫女王。

“不得了,我们的太后要是也有你这等魅力,估计也没什么帝党、后党之争了。”查觉到两名同伴的异状,陆云耕笑得有些尴尬,“比起你现在的样子,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扮西门朱玉的时候,起码该生气的时候,还比较好发脾气……对着你这张脸,我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理解,当初有一段时间,我也很烦这个问题,整天就想往自己脸上泼强酸,或是割上十七八刀的,以后就没人会再提这个问题了……”

用着平淡无奇的口吻,女王笑说自己的从前,她自己全然不当一回事,却听得旁边的人心里暗生寒意,陆云耕本来觉得,女王的形象和西门朱玉相差许多,真不晓得她是怎么把西门朱玉扮演得维妙维肖?难道就只凭着对心上人的思念?可从这句话听来,也许……他们双方在精神层面上,有共通处……

“那时,幸好遇上了西门,他教会我很多东西,要不然……说不定我会比雪舞坏掉得更早……”

说起了故人,雪歌女王的眼神变得迷离,陷入回忆当中,其他人都想藉此了解一下,西门朱玉与女王的过往,只有花菱出来打断。

“喂,别不负责任地进入回忆模式,我这边还在为你导气咧,你随随便便分心动情,增加我的处理难度……另外你们三个笨蛋,我也替她作个介绍,她是精灵女王,也是精灵的第一美女,更号称是索蓝西亚千年内的第一魔法天才,自幼就有天赋召引天雷,进行天罚,学习各类魔法的时间都快得出奇,不管你们将来要对付雪科夫,或是什么其他人,她都是你们不可缺少的主力。”

这个简介,委实让陆云耕等人感到振奋,如果大长老真能使用醉梦仙霖,解决掉尸毒的问题,那么后头最棘手的问题,就是雪科夫、契拉东赞这两个敌方头目了,要是找不到能与之硬撼的高手,恐怕就只能用填人命的方法上去堆……之前见雪歌女王几次出手,召电引雷,确实有赫赫之威,再听花菱这么一说,陆云耕等人的心里更为笃定,即使女王压不下雪科夫,但要对付契拉东赞,相信没有问题。

陆云耕道:“这样真是太好了。只要女王陛下能压制契拉东赞,雪科夫少了强援,我们就可以集中人力,将他打倒了。”

“……打倒雪科夫不是那么容易的,截至目前为止,你们还未真正体验到兽族第一人的可怕。”

雪歌女王摇摇头,道:“我已经下令给精灵各部,开始集结,几天内就可以出战,但在出兵之前,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我们力所能及,女王你的要求,我们定不推辞。”

“无论如何,希望你们尽量留雪舞一命。”

第二十四集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

控北地黑手的基地组织意外曝了光,原来姗多拉就是对外联络的使者,在东方恋雪精辟的利弊分析下,姗多拉只得与东方恋雪合作,而凤香等人也意外得知了许多北地的情报 「精灵们把西门朱玉当自己人,称他为王的男人!」 眠茶勘破心关,竟成活佛境界,化信徒念力为无边神通,但在雨林中的黑暗威胁却在不知不觉中逼近,当眠茶对上雪科夫,契拉东赞再会昔日仇敌,也是殭尸军团踏平亢龙谷的开端

第一章 万园之园.可笑心腹

神圣帝国统治了大半个人类世界,作为这个帝国的顶端,皇室成员自然是荣华富贵无比,享受不尽,而叶狐兰蔻一手掌控帝国数十年,位于权位的最顶点,平时各种锦衣玉食,吃穿讲究,不在话下,本来她的主要嗜好,是看戏、听戏,为此紫禁龙宫当中,还养了好几个戏团,但从几年前开始,这位太后有了一个新嗜好,就是造园。

比起那些嗜好造宫殿,十几年里造了十几座华丽宫殿的帝王,区区三座花园,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忽然迷起造园的叶狐兰蔻,所新建的这三座花园,极其考究,一砖一瓦、一木一石,全是请来最好的工匠,雕梁画栋,铺金嵌玉,不惜巨资,也不怕花时间,一点一滴慢慢雕琢,无论规模还是细致程度,均是开了帝国的首例。

首两座花园尚未整体完工,第三座号称万园之园的御花园已经动土兴工,不但规模超过前两座的总和,投下的预算更是惊人,当工部的白胡员牙关打颤,满额冷汗地报出那夸张的数字,太后全然不以为意,想都不想便一口通过的画面,令在场的官员印象深刻。

帝国国势早已不复最初,要搞这样的奢侈工程,对财政负担不小,为了保证工程顺利进展,自不免产生排挤效应,挪用一些“较不重要”的款项,而帝国贵族的权益保障,肯定是重要的,所以倒楣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仁光皇帝就曾不只一次,为了治河工程与赈灾款被挪用,大发雷霆,却不能改变什么。

叶狐太后爱修园子的事,在民间也闹得沸沸扬扬,成了指责这位太后祸国的罪名之一,特别是在她下旨挪用军费,把本来要采购战争魔导器的钱,拿去修这座万园之园后,朝野一片哗然,而在不久之后,北地爆发与兽人的战事,兽人向侏儒半买半租地弄来两座超级兵器,就是当初李鹏学想要购买,却被挪用军款,以至没买成的战争魔导器,轰得帝国军人仰马翻,赖以挡住兽人猛攻的城池防壁尽破,兵败如山倒,十余万大军尽墨,令三星葱岭以北,除巴吐城外再无人类领地。

这种事情,被批评为祸国殃民,绝对绰绰有余,只是连李鹏学也想不明白,太后并非昏聩愚昧之人,一个昏聩蠢笨的傻女人,绝不可能掌握大权几十年,对于这类人来说,权力游戏就是他们的主要乐趣,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娱乐,就移用军费,还乐此不疲?里头恐怕有什么深意在,偏偏自己看不出来……

除了李鹏学,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多都将这解释为一种权力斗争,可能叶狐太后藉着修花园,狂花财源,打乱仁光帝的施政部署,让仁光皇帝绑手绑脚,没法放手而为……只不过,如果单纯只想给皇帝扯后腿,以后党的人脉声势,方法多得是,似乎不必用这种方法,花上这么大的代价……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里头藏着秘密,那够格知道这秘密真相的人,一定少之又少,或许只有太后本人,还有太后身边的少数亲信,才够资格知晓内中机密,这是李鹏学的想法,只不过……如果连素来被视为太后心腹的自己,都不够资格闻悉内中真相,李鹏学很好奇,到底谁才够资格参与?

想到这一点,李鹏学不期然地将目光投向那个总随侍在太后身边的老人,或许只有这一位,才真正算是太后的心腹,够资格得闻所有的机密,又或许……连这一位也不行,因为在权力斗争中的人,本就不能相信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下闪过,李鹏学没有形诸于色,今天太后召他至兴建中的庭园,一起视察,这是很罕有的事,因为太后近年来身体不好,不喜欢见日光,几乎都在慈宁宫中安养,虽然每隔几日,还是会出来走走逛逛,可时间也都不长,更不会找大臣在旁边说话,这回太后主动召他过来,在旁人看来,就正是宠信的代表,而他更清楚,太后在这时找自己来,绝不是来话家常的。

“……你儿子执行秘密任务,有什么消息了吗?”

叶狐太后很难得露脸于臣子面前,此刻在日光底下,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驻颜有术,看起来只像是四十多的岁数,虽然明显留下岁月的痕迹,却仍极有魅力,不难想像当年艳绝六宫的倾世风情,凤目中凛凛含威,掌握大权数十年,早已养出了居上位者的威慑感,哪怕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也让人听得心头发颤。

“还……未有回音,军部在北地的情报管道有限,此事又属绝密,没得到犬儿回报之前,北地情势……”

李鹏学低着头,说的话仅是点到为止,帝国军部对于北地的情报,掌握得根本就一塌糊涂,在颜龙涛澜重新建立连络站之前,那边的情报传不过来,还是太后这边神秘莫测,明明军部提供不了任何情报,她却主动下达密令,派出秘使前往北地,与北地搭上线。

搭上线这一点,到现在仍然很诡异,李鹏学最初听说北地会派使者过来,还以为会是一个各种族都有的联合团,因为北地到目前为止,非人者种族各据一方,并没有一个能代表各族群体的联合组织,要派使者当然是各族联派,而太后能同时与这些种族都搭上线,让他们遣使过来,这份本事实在了得。

只是,来到梵萨丹伦的使者,居然是三个怪模怪样的人物,有一个是半兽人,一个整天藏在盔甲里头,还有一个居然是人类,怎么看就怎么不对劲,自己最初的想法,是太后遇到了骗子,把骗徒当成使者了,但他们却有着不凡的能耐,更带来了一些太后需要的东西。

从那一刻起,李鹏学就知道,北地的情况不是过去理解得那么简单,在那些非人者的背后,恐怕另外存在着什么,这些事情没有外人知道,甚至连那些非人者也未必知道,可在他们的背后,确实有这么一只黑手在动。

当太后传下指令,精灵女王重病垂危,让他儿子带着秘药赶赴索蓝西亚,趁机求亲,李鹏学没有问太后是如何得知这情报?也没有问秘药从何而来?一切都已心中有数,现在太后问起李经方的状况,李鹏学是满嘴的苦水,如果可以,他还很想问问太后,儿子现在的状况如何?是生是死?有否成功达成使命?

不过,还是一样,想归想,李鹏学将这些问题都收在心里,在太后面前低下了头,太后不开口,就不主动说些什么。

“这片园子……修得真是不错,李卿家以为如何?”

叶狐太后的前方,一片朱红色的栏杆之外,是一座极为辽阔的人工湖,当初动用上万民夫开挖,才挖出了这个叫“北海”的人工湖,虽然是湖,却是碧波潮涌,有海的意象,而在北海的正中央,有一个深洞,名为“海眼”,洞非常奇特,似无底之深,不管有多少湖水倾泄下去,洞从没被填满过,这个洞的出现,据说是工程中的一个意外,要不是当初设计得当,引来数条御河汇水于北海,估计整座人工湖都被这个海眼给漏光了。

李鹏学曾看过修湖时候的报告书,对于海眼的意外出现,宫里测过多次,始终测不出海眼的深度,有一说是海眼之底直通大洋,故而无穷无尽,在海眼现世之初,宫里传言不断,都说三更半夜,常常听见海眼之中,发出百鬼哭嚎、嘶吼之声,听了让人胆颤心惊,许多宫女、太监日夕不安,还有人给这异声吓出精神问题,最后是出动了大魔法师,亲自以无上大法,锻造了一条长达数里的巨炼,形态如龙,垂放入海眼之中,这才镇住海眼中的邪祟妖氛,令异象平息,造园工程也能继续。

如今,海眼仍存,深邃的无底洞,形成了一个不算大的小漩涡,这情况有些违反自然,据说是那条镇海神炼的效果,强行镇住了周遭的水面,令得波涛不兴,湖面上一片烟波袅袅,别是一番奇景,更添万园之园的不凡,李鹏学揣测太后心意,对这片壮阔景色着意夸赞,一面说,一面留意太后的反应,就见太后不置可否,跟着安德山将一纸信笺递了过来,李鹏学接过一看,上头虽然没有署名,却是太后亲笔所书,内容则是许多材料的清单列表,过半都是建筑材料,少部分则是和炼金术有关的器物。

这种清单,李鹏学不是第一次收到,知道是修建此园所需的材料,却又不能用公开的渠道购入,也不能留下记录,所以都是由太后直接交办给自己,自己也说得上是驾轻就熟了。

“……那么,如果太后无事,臣……就回去办事了。”

“一切交由卿家了,好好的干,将来哀家必定不待薄李家。”

叶狐太后轻声说了几句,就似乎感到乏了,躺在软椅上,静静看着栏杆外的北海烟波,李鹏学压着心头的困惑,叩头离去,在离开之时,他觉得今天的安德山公公,似乎比平时委靡、憔悴了几分……

李鹏学离去后,叶狐太后躺在软椅中,周围除了安德山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宫女、太监,为了要和李鹏学说话,附近早就被清过场,闲杂人等一概不存,就连护卫之类也都没有,偌大的一片北海曲桥上,就只有叶狐兰蔻与安德山两人。

“……真是可惜了,他协助建造这几座园子,也枉担了不少恶名,而今功成在即,本想让他来看一看,体验一下自己的功绩,可惜……”

由于身边没别人,每回叶狐太后说话,都是由安德山来回答,但大多数时候,她的喃喃自语就只是单纯随口说说,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安德山也习惯维持沉默,静静聆听,不过,这一回,却有别人把话接上。

“李大人睿智敏锐,惯看世态变化,但在于专门项目上,那就不用太指望了,反过来说,倘使李大人看得出什么来,今天也就轮不到我在这里说话了。”

冰冷的语气,带着一丝傲气,自空气中现身的这名中年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冷漠,对太后的说话全无半分谨慎与恭谨,如此独一无二的特例,宫廷中只有一个,便是身分超然的大魔法师韦清开。

“李大人来此路上,必是反覆在想,到底什么人能够参与这件秘密?可惜他的思考方向有了点偏差。”韦清开冷冷道:“够资格参与秘密的,除了心腹、亲信,还有专家……缺少足够的人才,素来都是要命的问题,哪怕不是心腹,有时也只得将就了。”

“卿家说的哪里话?在哀家的心里,卿家一直是哀家的左膀右臂,倚重万分,几时没当卿家是心腹了?”

当没有外人在场,叶狐兰蔻对韦清开说话的语气,就整个变了,不太像居上位者对属下说话,一字一句,看似亲昵,却又带着一丝撩拨、揶揄,像是在嘲弄着什么,却又让人抓不住痛脚。

“……省省吧,彼此都清楚的事,用不着戴假面具说个半天……如果不是顾忌我死后,你会遭到连累,败血身亡,你焉能容我到今日?”

韦清开的语气森寒,之前皇城内一场乱战,本可以杀掉东方恋雪、胡燕徒的他,意外重创于雅德维嘉剑下,那些伤势还有东方恋雪早先一剑中的龙气,交织起来,在体内连锁破坏,即使是他的不死之身,也禁受不起,回去后险些闹得分解身亡,还是叶狐太后紧急赐下血芝秘药,助其重新凝聚本身血源,这才把伤势稳住,逐渐康复过来。

这一次的惨败,对上雅德维嘉只能说是倒楣,从以前到现在,碰着那个圣莲教怪物的人从没有好下场,圣莲教内不知有多少高手、高人,莫名其妙栽在她的手里,据说……里头甚至还有圣莲教秘密制造的生物兵器,号称拥有不死生命的怪物,照样也在她剑下丧命,相比之下,自己能够保住性命,已经运气不赖了。

蒙受此辱,韦清开寻思复仇,打算修练几套厉害的大咒,将来找雅德维嘉讨回颜面,不过计画才刚刚开始,他就被太后找来,扔了一件秘密任务,此时他才知道,太后花了那么大心血整建的三座园子,原来是三座不完整的魔法阵,这些魔法阵的构成,大异于寻常的魔法阵理论,除了魔法基础,还有一半用上了炼金术,甚至包括一些稀奇古怪的机械……

那么复杂的阵图,想将之完成,那就难怪要砸这么多钱与物资下去,而里头所牵涉的学术范围之广,令韦清开由衷纳闷,到底是什么人辅佐太后,建立了这三座超大型魔法阵?

一开始,韦清开以为是吉尔菲哈特的遗留项目,因为大炼金术师通常都会兼通魔法学理,但机械是炼金术中的冷门与专门,除了吉尔菲哈特,韦清开还真没看过其他炼金术师,在机械学科上有那么高的造诣,不过,接手整个计画后,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无论是魔法阵也好,还是那些机械设备也罢,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不是近年所完成,而是许久之前……恐怕是几百年前留下的旧货,换句话说,这些东西该是帝国开国时期,搞不好还是太祖皇帝所流传下来的……

像这样的东西,通常都是一个王朝最后的压箱宝、保命符,没传到仁光帝那里,却落在太后的手上,对仁光帝可说相当不妙,而太后将这样的东西交过来,表现出来的信任可真不是一点点,只不过,韦清开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三座魔法巨阵的建筑,是从你建园时候就开始了,不……恐怕是更早之前,这些机械与魔法设备,几百年来一直有人维修保养,要将这些设备重新置于阵中,更需要专门的人才,协助你建园的人呢?”

这个问题,太后只是简单笑了笑,表示当年帝国招揽吉尔菲哈特,就是为了让他主持这个计画,吉尔菲哈特半途逃亡,计画也因此搁置,只能依他的早先设计,缓缓施工,现在在关键技术上卡住了,进行不下去,这才将计画交给吉尔菲哈特的传人,想要借重才能。

对于这个交代,韦清开一句也不信,整个时间就对不上,吉尔菲哈特叛离帝国,算起来都超过二十五年,当时这三座魔法巨阵,有两座根本是空置房舍与荒地,另一处也只是普通的御花园,就算吉尔菲哈特真留下什么计画书,可建造魔法巨阵,需要专门的施工人才,不是扔几张施工图纸,随便找一群啥也不懂的普通工人,照图施工就能完事,其中每个环节都需要有专门的术者持咒,某些地方不是大魔法师甚至还镇不住……

这种连李鹏学都没能直接参与的机密,自然是绝密,有资格参与的术者,身分一定不简单,韦清开从不知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而自己身在宫中,照说整座紫禁龙宫的魔力波动,全都瞒不过自己,可三座魔法巨阵的施工,自己全然未觉,光这一点已经够耻辱,而明明有着这样一号人物存在,却从没告诉自己,还说自己是心腹要臣,这点让韦清开不只是想冷笑。

一明一暗,两手准备,这是上位者喜欢的手法,自吉尔菲哈特走后,韦清开一直被捧为帝国首席术者、最优秀的大魔法师,还被册封国师称号,韦清开自知本身的实力不足,心中颇有不安,却因为享受这名誉所带来的优渥待遇,没有拒绝,可如今看来,自己最大的功用,不是魔法,而是被太后摆上神枱,当障眼法的道具,用来掩护那个不能见光的存在……

“韦卿家面有不豫之色,莫非……要完成这三座法阵,你力有未逮?”

叶狐兰蔻一眼就看出韦清开的心思,明白他在恼火些什么,却佯装不知,仍是那么不轻不重地嘲弄说话,哪怕重复使用,只要有用便成。

“你可以让那位隐藏的高手出来试试,假若这人有本事搞定,相信你也不用找我来负责。”韦清开傲然道:“当今世上,虽然有不少高人,但帝国之内,能助你完成这法阵的,估计除了我,你也找不到别人。”

敢说大话,自然伴随着底气,韦清开自知第一魔法师的头衔,有些名不符实,可要说炼金、魔法、机械方面的综合水平,那还是有信心的,这些年来自己并没虚度时日,利用这具受诅咒的不死之身,进行过许多常人无法完成的研究与实验,累积不少心得,现在确实敢说,除了自己,帝国内再无第二人能够完成这法阵,只是……

“……这三座魔法巨阵,从设计图上看来……首两个分别是封锁与汇能,吸取周围空间的自然能量,汇聚在一处,进行增幅,作为能量,而后发动旁边的这个法阵,引导那些能量,形成无形重锁,如果能够顺利发动,估计……就算是天阶强人也会动弹不得……”

韦清开道:“拿来对付皇帝,是可以增加胜算,但如果你天真到以为这样就能让你杀掉他,那你就真需要不死之身来保命了。”

“哦?卿家这话怎么说?”

“以目前来说,皇帝就算站着不动,你也没能力杀掉他,除非你能连他的龙体圣甲也剥夺,否则他站着任你攻击又如何?而若你一击不能成功,双方破脸,他对你痛下杀手,届时,就是你怎么保命的问题了。”

“呵呵,忠言总是刺耳,那么照卿家所言,哀家的计画,是没有可能成功了?”

“必败无疑!”

答得斩钉截铁,韦清开用这样的不客气,来回应太后的嘲弄与揶揄,不过在心里,他也仍有一分困惑难解。

(两个独立的法阵,合并起来虽然能这样用,化成一个超级牢笼,可是,视第三个阵的用途,并不是没有可能产生别的用法,记得以前听老鬼说过,可以利用类似的设计,构成一个汇聚能量、压缩于人身的超级修练阵……不过,时间很漫长,普通人恐怕还没等到出关,就先死在里头了……)——

对狮族而言,复杂的情况确实让他们搞不清楚,先是族王莫名其妙下令,要出卖盟友,战没几下又莫名其妙喊停,跑出一个女人被对方擒下,再过没多久,东方恋雪和那个女人一起跑了出来,和狮王围圈子说悄悄话,半分钟后,三个人就像多年好友一样,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相同的微笑,当众宣布,大家再次言归于好,并且即将齐心合力,共抗外祸。

这些话传到耳里,狮族战士没有欢呼,而是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老半天回不过神来,事态的急遽发展,让他们全都傻了,适应不过来,对兽族来说,对着盟友的背后捅刀,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捅完也就彻底翻脸了,要捅完之后立刻又笑嘻嘻地抱在一起,这个……兽族之中就真没什么人才能够,从这方面来说,那日吐番已经超越前代狮王甚多了。

无视于狮族战士们的惊愕,东方恋雪迅速适应了眼前的混乱状况,并且透过姗朵拉,大剌剌地发号施令。

“东方兄,有时候我确实是佩服你,好像不管什么状况,你都能处变不惊,天底下似乎就没有能吓到你的事。”

那日吐番道:“光只这一点,我就对你服气得很,你的镇定,让你轻易翻覆乾坤,就算在危机中都能找到机会,将劣势奇迹般扭转过来……到底是为什么,你都能那么镇定呢?”

“很镇定吗?没有吧,你们过夸了,又或许……平常心而已,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惊讶的啊!”东方恋雪耸耸肩,笑道:“世上的事,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事,没新鲜的,人与人的关系,无非也就是敌、是友、亦敌亦友、非敌非友这四种变化,只要你习惯身边的人随时会变脸、换立场,那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世上人际关系也许复杂,但翻脸摊牌的方式,无非也就是那几种,看熟了……也就那样了。”

这些话,东方恋雪是笑着说出来,还像老朋友一样,拍了拍那日吐番的肩膀,但听在耳里,那日吐番与身旁的狮族武卫,不知怎么,心里都泛起了一丝寒意,觉得……是要过怎样的日子,才能把这种事情看成理所当然啊?

“怎么了?狮王一副好奇怪的表情?”东方恋雪耸耸肩,一手插腰,道:“并不是我太奇怪,而是这个世界变得快,比如说……狮王你能保证,后头你不会再对我兵刃相向吗?”

“这个……”那日吐番愣了一下,最终苦笑道:“不能。”

“那不就是啰?我既然早知如此,后头你忽然一下拔出刀来,我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东方恋雪笑着拍了狮王一记,“身不由己嘛,我懂的!”

看己方族主说不出话来,一名狮族武卫忍不住开口,“难道你就能保证,不会对我们兵刃相向吗?”

“那有什么不能?我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后头对狮族兵刃相向,我和我仍在世的老爸就一起不得好死,没有葬身之地!”

发誓发得斩钉截铁,东方恋雪想也不想的一段话,听得狮族众兽人又愣成了石像,既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妥,可一时间偏又说不出来。

“看吧,一下就让你们愣了,这怎么行呢?如果想深一层,杀光你们,也不见得要用兵刃啊,难道空手的敌人就不是敌人了?”

道破玄机,东方恋雪对着一众如梦初醒的兽人,笑道:“多学着一点吧,人类的心思变化莫测,言语文字更是伟大艺术,如果这样就目瞪口呆了,将来……怎么和上面的玩呢?”

说着,东方恋雪向上方的天空指了指,别的狮族兽人不理解,那日吐番却心领神会,知道他指的是基地组织,狮族如今接受基地组织的扶植,却不能不小心揣摩基地组织的心意,毕竟,哪怕是忠犬,也怕有兔死狗烹的一天,更别说狮族如今的尴尬地位。

“多谢东方兄的心意。”那日吐番道:“东方兄发誓的本事,驰名整个雨林,今天总算由我们见识到了。”

“是吗?我觉得挺失败的,今天发誓没有发好啊。”东方恋雪摸摸下巴,道:“平常发誓,为了保险起见,我都会加上名字,说我东方恋雪对天起誓的。”

那日吐番不解,问道:“这就难以索解了,为什么加上名字会比较保险呢?这是什么缘故?”

“缘故啊……”

东方恋雪笑而不答,真正的答案,他自己当然是最清楚的。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叫这个名字啊……

第二章 顶天立地.王的男人

有了姗朵拉的协助,在情报方面的帮助可不是一点点,来自北地各方面的情报,在这里汇流,包括雨林、矮人、侏儒、精灵、翼人方面的状况,在姗朵拉架起连络站之后,不断传过来,而姗朵拉更掌握着大权,能以基地组织对外最高负责人的身分,下令给所辖的各族、各部。

东方恋雪不只一次感到怀疑,单凭姗朵拉的能力,如何能坐上这样的大位?掌握如此重权?如果说是经历连串权力斗争爬上来的,打死都不会有人信,就凭她这德性,别说什么从权力斗争中脱颖而出,以她讨人厌的能耐,估计早就被其他竞争者联手弄死……

(最大的理由,就是她的靠山实在很硬,是基地组织的重要人物,甚至可能是头子,那她与这个靠山会是什么关系?她没嫁人的,是情fu?宠妾?不太像啊,这癫婆一点都没有当人情fu的自觉,再说,哪个男人受得了她啊?基地之主难道是被虐狂?而且还是个超没品、超没眼光的被虐狂?如果再撇除这理由的话,就只剩子女……私生女?)

脑里冒出了这个可能,东方恋雪斜眼瞥向姗朵拉,但没说什么,私生子女这种事,对有些人来说不算什么,甚至可以当笑谈,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提也不能提的耻辱,随便触碰禁忌,就像是踩老虎尾巴一样,非常要命……

“……传回来的最新消息,索蓝西亚刚刚完成了清洗,女王和大长老联手,诱出了一批勾结契拉东赞的反叛者,以瓦萨为首的一批精灵部将,因为助敌袭击圣殿,叛国叛族,已经被诛杀了!”

姗朵拉跟在凤香旁边,把这些情报逐项唸出来,凤香有听没有懂,只是耸耸肩,但东方恋雪却听出了名堂。

“瓦萨叛国?那家伙是女王的舅舅,而且还是个老古板,对精灵超忠心的,连他也会叛国?”

眼珠一转,东方恋雪已经厘清事情脉络,“干咧,他不是要叛国,是想叛你们吧?阿兰.维丝特果然是你们的爪牙,你们透过这个精灵大长老,遥控索蓝西亚?”

“什么爪牙?话说得别那么难听,她是我们的忠犬!想叛我们,当然就是叛国,你知不知道历代精灵王里头,有多少是我们的人?别说大长老了,就连精灵王、王底下的重臣,都有很多是我们的人,执行我们的命令,比狗还忠心……”姗朵拉骄傲道:“要是没有我们在背后出力,精灵能过得这么稳稳当当吗?早几辈子就完蛋了!想造我们的反?吃撑了吧?”

反对者被清洗,姗朵拉份外得意,眉飞色舞,凤香对于争权夺利的手段不熟,也没什么感觉,听了也只是耸耸肩,不以为意,却是东方恋雪一听就摇头,脸整个垮下来。

“……你如果是我女儿,我一定喂你吃大便。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不能这样用词,你可以说他们是最好的战友,大家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或着背着他们说他们是忠犬、是狗,这么说会出问题的。”东方恋雪摇头道:“至于什么没有你们,他们哪会有今天?这类的话更绝不能说出口,这是绝对逼反人的超级禁语啊。”

“有什么问题?”姗朵拉皱眉道:“我没说错,事实如此啊。”

“事实是一回事,场面话又是另一回事,况且事实未必如你想像。”东方恋雪道:“施与受之间的关系处理,素来就是一大难题,一下处理不好,别人在还债之前,会先考虑消灭债主,如果真是没有你们就不行,这话你们不说,对方也会心里有数;如果不是那样,你这样的态度,只会让对方生厌,继而生出反心,换句话说……趾高气昂的居上位者,只会把人给诱反或是逼反。”

“说什么傻话?在基地组织里,我的态度算好了,绝不是最嚣张的一个。”姗朵拉哂道:“我们是独裁者,不是餐厅上菜的服务生,还需要对他们客气?你这种小家子气的想法,是下位者的局限,你就不知道一个上位者该是怎么当的,我告诉你,上位者就该是狂与霸,你没有表现出这份霸气,扭扭捏捏,寒酸小气,就会被底下的人看不起,然后造反……”

说着,姗朵拉指向旁边的雅德维嘉,“你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圣莲教怪物,就很有居上位者的气魄,干起事情来横冲直撞,看谁不顺眼就践踏过去,从来对谁都不给面子,这就是狂与霸了!”

忽然被拉过来举例,正在吃香蕉的小女孩,明显愣了一下,“呃,躺着也中枪?这关我……”说话中瞥向凤香,顿了一顿,这才道:“基于教育意义,好像不说点话也不行,那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有狂与霸就够,那……为什么你底下的人还是反了呢?”

姗朵拉闻言一愣,愕然道:“是啊,为什么他们都反了呢?”

看着这两个女人相对无言,东方恋雪确实觉得好笑,有些话是自己不方便出口,也不想出口的,因为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听,但那确实是问题所在。

(狂与霸,确实可以镇压底下的人,特别当底下都是豺狼虎豹的时候,不狂霸只会让人看不起,惹火烧身,这些道理都没错,但……狂霸不是用嘴来说,是要靠拳头的,最终一切仍取决于实力,如果没有足够大的拳头,那狂霸就只是嘴炮,纯靠嘴炮去震慑豺狼虎豹,能有什么好下场了?)

东方恋雪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和小叔就教导自己,想要与妖魔共舞,不但要有最硬最大的拳头,还要有狐狸的狡猾与冷静,姗朵拉这边,显然教学只教了一半,更糟糕的是……姗朵拉是个很烂的学生,连这份已经缺半的教材,她都没有完全学到。

(官二代与富二代容易出事,就是在这一点上……看到了创业者的风光,却不具备创业者的本事,然后摆出一样的架子,不出事才有鬼!她学的路子,是以力服人,唯力是从,可她只会摆狂霸的架子,却没拼命苦练,让自己拥有足够镇压一切的力量,那摆这种架子,就成了狐假虎威……这种人最容易被看破手脚,长此以往,底下的人不反才怪。)

东方恋雪朝雅德维嘉瞥了一眼,这女人乍看起来,是有够嚣张,从不在乎别人感受,见谁踩谁的狂霸人物,但不熟她的人往往不知,她能横行至今,除了那一手天下无双的神剑,最主要的,其实是她够低调。

雅德维嘉的生活简单,大部分的时候,几乎都龟缩在住处里放着烂,过着近乎动物冬眠一样的单调生活,虽然她也天涯漂泊,居无定所,可每流浪到一处,她就固定待在那地方的客店里,不会出去到处晃、到处逛,不接触外人,更不多管闲事,坚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所以她武功虽高,个性又嚣张,在江湖上却是名头不显,平常根本听不到人提起她,比起那些半瓶水,响叮当,到处挑战的江湖新人,她甚至还算得上温和。

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生活智慧,知道自己的问题,多少避免问题恶化,否则以雅德维嘉的一贯作风,如果还高调行事,估计早就成为天底下仇家最多的人,届时就不是见谁踩谁,而是走到哪战到哪,变成人类世界的新战神,而有幸获得这种殊荣的人,全部无一例外会引来各门各派的联手围剿,如果实力够强,又够幸运,连打完几场会战天下英雄的惨烈血战,就可以升等,获得“武神”、“武功天下第一”之类的光辉头衔,要是衰一点,那就是贯彻传统,成为“战神素来短命”的又一血淋淋实例。

不过,风光的东西容易被人注意,那些低调的东西,就常常被人忽视掉,就像姗朵拉只看见雅德维嘉横行的时候,却不见她平常大多数时候的“冬眠”,而就自己所知,真正有力量横行天下的那些人,反倒很难得出来晃,自己的父亲与小叔,天魔潜伏于黑暗中,名号不见于江湖;天妖枯坐于大石上,一修多年;圣莲教的九宫真人玄夜月,号称江湖第一高手,可十几年来最常干的一件事就是闭关,更还别说她有一个到处漂泊到处龟的小妹……

回看这些绝世强人,那生活已不只是低调,完全可以用一个闷字来形容,全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威风,然而,过日子本来就不可能整天威风,哪怕是紫禁龙宫里坐在至尊之位上的狂妄青年,看似动不动就大杀四方,所向无敌,其实仍是被一道道有形、无形的锁炼,束缚得一事难成……

摇了摇头,东方恋雪回过神来,发现姗朵拉指手画脚,口沫横飞,说着索蓝西亚的情况,雪歌女王的反应神速,一手才拔除内部芒刺,一手已经发函给各国各族,要求北地各族齐心合力,共抗尸祸,不要独善其身,而雨林之中的事变,已让北地各族非常戒慎恐惧,一接到雪歌女王的邀约,纷纷响应,已经开始组成联军了。

“真是天助我也!”姗朵拉兴高采烈道:“我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她主动这么干,更为顺理成章,真是帮了大忙啦……老实说,基地对于这个女王,一直都是很有意见的,当初阿兰.维丝特的两个徒弟,一个是魔法天才,一个只会召雷和耍自闭,本来该是有能者上位,可是有能的那个太有想法,基地怕以后不好控,才捧那个没主见的上来,结果没主见的上位之后,像变了个魂一样,意见多多,至今基地还不敢与她正式接触,怕弄巧成拙……这次她主动配合,分数可以打高一点,就让她在位子上多坐几年吧。”

姗朵拉在凤香面前表现得自信十足,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豪气,像是在雌性面前开屏的雄孔雀,但对于她所说的内容,凤香不感兴趣,反倒是东方恋雪,听得不住扬眉。

“那个……”凤香问道:“陆哥怎么样了?女王既然能起来理事,之前的刺杀是事实吗?陆哥他平安吗?”

“喔,他啊……”说话被打断,姗朵拉有点意兴阑珊,挥了挥手,道:“他没什么事啦,女王复出后,已经公告天下,一切都是她引蛇出洞的计谋,姓陆的是受她控,配合她计画行事,不是敌人,而是立下大功的友人,还给了他一个称号,说是精灵永远的好朋友,这可是精灵有史以来,给人类最高的称号喔。”

“喔,好像不错。”听到陆云耕平安无事,凤香松了一口气,不过细心想想,她对姗朵拉的说法生出一个疑问,“给人类的最高称号?我记得……精灵们最推崇的人类,不是西门朱玉吗?如果这是给人类的最高称号,那他们给西门朱玉的称号是什么?也一样吗?”

“不!哪能一样啊?给西门朱玉的那个称号,没这个高贵,但特别得多,听起来就是自己人。”

“比永远的朋友还要自己人?”凤香奇道:“那又会是什么?永远的好朋友?”

“比那个得多……”姗朵拉摇摇头,道:“精灵们称西门朱玉为……王的男人!”

“王的……男人?”

看姗朵拉严肃地点点头,凤香一下子明白过来,理解了西门朱玉与雪歌女王的关系,更不由得笑了起来,只不过,凤香有点想不通的,就是雅德维嘉闻言之后,笑得比自己还厉害,不但笑到打跌,还指着东方恋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咳咳,你们这班无聊女人,放着正事不干,尽在说废话。”

东方恋雪咳了两声,拿了一张大地图过来,“精灵就算出兵,事情也没那么容易的,首先,大长老被封住了出路,一时间出不来,少了她的通天法力,雪科夫在北地无人能敌,到时候可能要用填人命的方法上去坦,非常要命……话说那个老妖婆,每次都有一堆藉口出不来,上次遮日那王的时候,说是修练出岔子,不能出来,这次又什么流光通道被封……我以前还真没听过这名词,次次都出不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普天下的大长老都这德性啊?”

姗朵拉哂道:“用人命填就填吧,这边北地大联军,别的没有,小兵有得是,你还怕缺人吗?”

“是是是,尽管拿人命去填无所谓,反正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是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又他妈的犯什么傻啊?尽说蠢话不腰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死穷酸样,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杀伐决断?战争就是让该牺牲的人去牺牲,该死的人去死,你连这都不懂,还来打什么仗?回乡下种地带孩子去吧!”

被姗朵拉一番抢白,东方恋雪还真是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心服口服,只是单纯的无言以对,不过,从某方面来说,他不得不承认,姗朵拉的话有一部分正确性。

“好吧,也是有这种打法,就希望你真有这样的号召力,对自己人叫谁去死,谁就乖乖去死……如果真能作到,胜算也会大很多的。”东方恋雪道:“雪科夫的问题姑且不谈,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不直就得死……但敌人除了雪科夫之外,还有一个契拉东赞,更还有数万至十数万的僵尸大军,最后那样尤其棘手,甚至比雪科夫加契拉东赞更麻烦,一个处理不好,白打一场不说,还越打越多,一场大战打完,你的友军整个变成敌军,爽到快哭出来了。”

姗朵拉道:“这点不成问题啦,精灵那边有个圣药,叫……”

“你说醉梦仙霖?这东西在传说中是有清除尸毒的效果,但那毕竟只是传说,即使是真的……醉梦仙霖一百年才三滴,每滴只能救一个单体,拿来了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在普通人手上是没用,但我们是谁呀?”姗朵拉道:“醉梦仙霖已经全交到我们手里了,大长老虽然出不来,办事倒还靠谱,把醉梦仙霖交给我们,让我们来作处理,基地那边有一种技术,不是稀释,而是类似复制,不过要的基数很大,基数不大就不能作用,所以必须一次用上所有库存的醉梦仙霖,其实还有点不够……还有,起作用的时间不长,复制出来的药液,最多维持一刻钟,就会失去作用了。”

“这倒不是问题,只要把尸毒净化了,就算醉梦仙霖的效果没了,也没关系了,尸毒又不是病毒,还会病情反覆的,就是必须一次搞定……”东方恋雪抓抓头发,“这就是限定我们,必须要一次搞定十几万僵尸军团……真是个好差使,基地组织该包个大红包给我们的。”

“没问题啊,你如果能帮着解决这件事,后头我当你的推荐人,让你加入基地,还给你个优差,专门帮配种之类的……”

姗朵拉笑得不怀好意,东方恋雪懒得理会,心里其实偷偷松了一口大气,那十几万的僵尸、活尸,就像一块大石,这些时日以来都压在他心上,他想了很多的办法,都没有把握将之解决,现在烦扰多时的大麻烦,忽然有办法处理,他对基地组织的能耐着实佩服,而最要命的那个问题解了,后头其他的就好办了。

“好,如果尸毒有得解,那问题就简单多了,醉梦仙霖的神妙之处,就是能把尸毒造成的异化消除、还原,那些死尸变成的僵尸是没得救了,可活体状态就受感染的活尸,就有还原的机会……机会很大。”

东方恋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任谁都可以听出他的如释重负,“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别以为精灵那边召集联军,事情就可以顺利进行,每一次遇到战争,精灵那边都会有个大问题,就是他们不愿意离开索蓝西亚……在索蓝西亚,他们的魔力大幅提升,凭着那里的灵气,能把本身魔力提高四五成,离开那边就等于实力下跌,因此精灵们不愿出兵境外,我估计这回也会碰上相同问题。”

凤香道:“有这情况?遮日那王的时候,精灵不是也出兵了吗?我记得,决战地点濒临绝境长城,那里距离索蓝西亚好远呢,精灵是怎么出兵的?还是说,那时被逼到没办法了?”

“那不一样啦,两种情况没得比的。”

雅德维嘉瞥了东方恋雪一眼,道:“阿兰.维丝特那个老妖精,当初说什么修练走火,不能出来,却还是撂下话,不准精灵出兵境外,那些精灵可听她的了,西门小子费尽心思,瞒天过海,才把少量精锐混在女王卫兵中,还反过来拿女王的安危,威胁精灵当中的那些大魔剑士,死活都要多拖些人去……弄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凑了上千精兵,又利用遮日那王和契拉东赞的盲点,反过来拿人少欺敌,狠婊了他们一记……唉,现在想想,那小子也挺不容易的,巧妇难为无米炊,他当时根本就是拿着破锅破碗在洗米煮饭……居然真的煮出来了!”

透过这些叙述,凤香依稀想像当时的情况,着实神往,“那时你也有参战啊?战争一定很不容易吧?西门朱玉他……咦?你为什么要踢东方两脚?”

“没什么,不遭人妒是庸才,像我这样的大帅哥,没事被小屁孩看不爽,要踢我两脚,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情理中事。”东方恋雪笑道:“已经死掉的人,我们就别管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引导两边的战斗……”

姗朵拉道:“是要诱出那些僵尸和野兽吗?”

“说对一半,因为不用诱,他们早晚也会出来。僵尸是死的,却不是不用吃饭的,每存在一天,都需要血肉来补充能量,雪科夫和契拉东赞搞出那么多僵尸来,是为了流祸天下,不是留在家里放着好看的,现在只是因为要编整战力,还有限制契拉东赞别一下发展过快,才蛰伏不动,据我所知,那些僵尸基本上是吃一顿、饿两天的状态,如果再没有动作,就要互相攻击、吞食了。”

东方恋雪道:“不给充足的血肉,估计再几天时间,僵尸就要大暴乱,而这暴乱若发生在雨林内,熊族与其他兽族首当其冲,搞不好就是灭门之祸,雪科夫不会让这情况发生,估计这几日内就会出兵……”

姗朵拉道:“那不就好了吗?他出兵,我们联军就迎头痛击,大家手底下见真章,胜者生,败者生不如死,还要烦什么?”

“那样可不叫打仗,只是大家约出来打群架而已,但就算打群架也要用脑子,否则就这么上去,你拍我一板砖,我砸你一板砖,很容易死的。雪科夫他们也知道精灵在索蓝西亚战力最强,不会傻呼呼杀过去,多半要迂回一下,找个更稳妥的方案……估计是先攻香烟之丘,把大堆矮人变成僵尸,再用这些烂头族攻入索蓝西亚,消耗精灵的战力,两败俱伤后,他们再长驱直入……”

东方恋雪随口说着,脑里却在盘算,熊族可能的动作不只是这一种,假若自己是雪科夫,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倒基地组织,毕竟,基地组织不破,就算攻下整个北地,也随时可能被翻盘过来,乱战只是消耗力量,这恐怕才是熊族蛰伏雨林之内的真正理由。

问题是,基地组织神秘低调,真实位置一直是个机密,雪科夫压根不知道位置,想攻过去也是无从攻起,再加上那些僵尸的补给问题,只要基地组织以静制动,很快就会逼得他们不能不动,最后只能四出攻击,逼基地组织出来收拾善后,这就是当前熊族的处境……而自己该作的,就是雪科夫对基地的重视,作出假的诱饵,诱雪科夫上勾,这样一来,决战地点就可以己方来挑,抢占地利……

东方恋雪动念头的速度,远比其他人快得多,就在他随口解释的过程中,一个完整的作战计画渐渐在脑中拼凑成形,虽然不敢说一定能成,但至少已经知道,怎么样来累积能够制胜的筹码。

(醉梦仙霖恐怕不太靠谱,哪怕那真是绝世圣药,用那种什么鬼技术之后,给所有活尸淋上去,就这样便能回复如初?我要打个大问号啊,恐怕还是得照原定计画,请眠茶大和尚动手,用他的无边佛法来试试,或许真能普渡众生……不过每次说到佛法,大和尚就一副被人踩着尾巴的表情,恐怕还有什么内情我没弄清楚,得早点解决才行……只靠雪歌,想解决雪舞,胜算也不太高,还是得靠无边佛法帮一下,此战成败关键,一半是在大和尚身上了……还有什么筹码?还有什么东西是能拿来压死雪科夫的?对了!侏儒那边还有张底牌,不晓得完工没有,但或许……)

东方恋雪望向雅德维嘉,正色道:“要拜讬你跑一趟侏儒那边了,我想调用那个东西。”

雅德维嘉扬了扬眉,她与东方恋雪没什么默契可言,但这种时候,猜得出的可能性也就一个……

“……上次那个气死人的东西?”

“但愿他们已经完成了吧。”

“行啊,我跑一趟,带我那笨徒弟一起去。”

“呃,这次你怎么那么好说话?我还来不及威胁你耶。”

“那当然是有代价的,这次我最多只替你跑腿,打怪坦王可别找我,帮你到这里,已经很够义气了……等等,仔细想想,我和你压根不算朋友,凭什么要和你讲义气?”

雅德维嘉的问题,东方恋雪正要回答,忽然一个狮族的战士跑了进来,对着坐在桌旁的那日吐番一阵耳语,那日吐番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跟着就望向东方恋雪,道:“东方兄,有客外找?”

“……这种时候?这里?什么客人?”

“……不清楚,好像说是你乡下农村的表妹。”

“啥?”

不只东方恋雪,这一句话,让在场很多人都一同跳了起来,尤其是女人。

第三章 亲戚造访.赠土特产

很多人都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形,乡下、老家的亲戚前来拜访,顺便还捎来什么土产,这种事情虽然不能说是天天有,可要说稀奇,那也确实算不上,可是什么事情发生,都是要看时间与地点,发生在这个时间点上,东方恋雪就不能不觉得奇怪了。

“狮王兄,你说是……”

“河谷岗哨那边来了一个女人,说是你乡下农村的表妹,进城里来找工作,还应你家亲戚的要求,带了土特产生鸡蛋来给你,喊你帮她租房子……你要见一面吗?”

“……这他妈的什么夸张理由啊?”

东方恋雪抓抓脑袋,着实头疼,只要不是白痴,就能够明白,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亢龙河谷位置偏僻,是个早已被人遗忘的所在,否则敌人早就杀过来了,能在此时到这里来找自己的人,绝对不是简单的人,更别说自己哪来的乡下表妹?

(不过……如果不是简单的人,为什么干起事情来不能聪明点?扯那么见鬼的理由,这不是找碴来了吗?)

东方恋雪皱起眉头,正感到疑虑,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的人物,当下婉拒了那日吐番赶人的建议,起身赶往谷口,去见见那个亲戚。

一个人到了谷口,果然在外头看到一名女子,头带斗笠,身穿碎花布裳,青蓝色的长裤,脚下踩着一双布鞋,满面尘土风霜,手里还提着一竹篮的鸡蛋,看到自己出现,叫了一声“表哥”,声音宏亮,还挂着浓浓的土乡音……单从这些来说,不能不赞一声完美,从头到脚,整个就是一副乡下农家女的模样,半点破绽也没有………就只是这种装扮、这种身分,出现在这个地方,完全不协调,就像慈航静殿掌门方丈的头上,套了一条丝绸女一样的不协调!

“……果然是你啊!”

东方恋雪叹了一口气,他认得这个农家女,两人还很熟,甚至算得上青梅竹马,因为她就是失踪多日的曲子。

看到曲子,东方恋雪心里着实欣喜,那日雪科夫振臂一击,雷霆之威,远远地投掷出去,以他的力量,曲子等人岂有幸理?在轰然巨响之后,曲子等人再无声息,从此生死不明。

东方恋雪不住估算各种可能,曲子身边的小队成员,有魔门的地阶武者,还不只一个,虽然不够格挡下雪科夫的一击,但若他们愿意舍生,使用秘法燃烧生命,是有可能以死亡为代价,保住同伴的性命,但这种事情要发生在魔门……机率是怎么想怎么低。

有一段时间,东方恋雪不能肯定曲子的生死,直到他抵达亢龙河谷,从狮族口中得知雨林情况,晓得有一支古怪的队伍,在雨林中到处卖真假难辨的平安符,搞得雪科夫七窍生烟,当时他就明白了,作得到这种事情的,肯定是曲子的小队,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作?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资源?这些就想不出来了。

但有一点,是一早就能肯定的,就是曲子如果平安,早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点在意料之中,唯一没料到的,就是曲子会用这么惊天动地的方式来找。

“表哥……你吃过饭了吗?”

“吃饭?别闹了,我吃得下才有鬼咧,你让我说你甚么好啊?要找我说话,你大可潜入这里啊,又不是作不到,就算怕被人发现,你也可以用个好一点的办法过来啊,上次那个……对,半路被人打劫,楚楚可怜的失忆少女,不也挺好的吗?又合理,又不着痕迹,结果你放着合理的不用,搞这什么农家女进城找亲戚,你看这里附近有农家吗?这里像城吗?说自己是农家女,哪可能有人信啊!偏偏还说是来找我,你这是专门来找我碴吧?”

东方恋雪劈头就骂了一串,曲子脸上挂着纯朴的乡民微笑,眼神却异常冰冷,静静地等东方恋雪的一连串抱怨说完,这才抛出一句话。

“都是上面的意思。”

“嗯,理解。”

东方恋雪早料到会是这个状况,姑且不论曲子是如何在雪科夫那一击下生存,基本上曲子就不是一个那么自动的人,既然这一次行动的指挥是自己,那么与自己失去连络后,她最多就是试图找寻自己出来,不会做甚么多余的事,更别说在雨林内到处卖山寨货这种大动作,她会那么干,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接到了魔门的命令,让她行动起来。

曲子在魔门的地位,说高不高,却直属于天魔,别人无法调动,东方恋雪本来以为,曲子是奉了天魔之令在行动,才会干出这种近乎拆台的行为,在过往的经验里,每当自己老子对自己不太满意,想给儿子一点警告的时候,就会干出类似的事情,然而,曲子的回答,却让东方恋雪查觉到一丝异常。

“……难道……不是我老爸?”

“我不能说。”

“理解,理解,但除了我老爸,还有谁够资格命令你作事?哦,这个人必须要很有能耐,还保住你们的性命……也对,你们能在雨林里到处搞破坏,雪科夫和契拉东赞迟迟抓不住你们,就是有高人在后头撑。”

如果没有巴吐城的意外,东方恋雪还真想不到会是什么人,但从凤香之前的叙述,他已晓得天妖来了北地,目的未明,顺着这条思路一想,答案立刻清楚了,若不是天妖出手,他们哪有可能得救?而天妖虽然没有职权对曲子下令,可魔门中除了看职位,更看实力,以天妖的实力,足可以压平那边所有人,不从者立死,哪有什么问题?更别说……曲子小时候也接受过天妖几个月的训练,后来断断续续还有几分香火之谊,从人情层面上,是可以宽松几分的。

“啧啧,来了这边搞风搞雨,他到底想干什么啊?还嫌这边不够乱吗?”东方恋雪摇了摇头,又望向曲子,叹了口气,“你啊你啊,这次回去没好日子过了,没有你直属长官点头,你居然带队听别人的指令,这个追究起来,责任可不轻啊。”

魔门的戒规森严,东方恋雪是真心替曲子担心,但曲子表情仍一派冷漠,只是淡淡又说一句,“他有话要我告诉你。”

“唔,想来也该是这样,总不成专程要你来这里耍白痴吧?呵呵,我明白了,难怪你不潜入进来,扮这什么农家女,这也是他的恶趣味吧?这样我可以理解了,农家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没让你穿上大蜥蜴外壳,一路爬过来,已经算很客气了。”东方恋雪道:“直接说吧,他要你传什么话?”

“雪科夫以妖化之法炼体,虽然还没通过最后一关,但已经到了金刚之躯的不坏境界,等闲物理攻击难破。”

“……废话,说点有用的,那家伙的无比强横,这个我比什么都清楚,不能用物理攻击来破,难道你要我用咒杀的吗?就算我真找得到这种人才,也要契拉东赞肯不干涉啊。”

这一点东方恋雪烦恼已久,特别是如何打倒雪科夫,似乎除了用填人命的方式硬干之外,还真没什么办法,现在天妖让曲子带话过来,这就像是在黑暗中点了一盏明灯,因为雪科夫要走的路,与天妖相近,雪科夫尚未大功告成,天妖却已然圆功,当今世上,怕是再没有比天妖更够资格指点的人了。

“他要我告诉你,破敌的关键,就在你自己身上,但不是现在的自己,如果你想要打败雪科夫,你就要找回被你自己遗弃掉的东西,过去的你。”

“………干!”

“还有,如果你想要必胜,那就看看你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东西,磨刀千日,用在一时,该是把最后底牌拿出来打的时候了。”

“………干!干!”——

曲子临时造访的乌龙事件,并未造成太大的动,东方恋雪随便就解释过去,众人本就隐约知道,他在战争时间,特别砸重金请了一个探子小队,进行情报活动,这支小队意外在战乱中幸存下来,又侦知了雇主在此,便专程赶过来,一是讨要工资,一是作点情报交换。

这些解释之所以能交代过去,只因为东方恋雪本就是个充满秘密的人,来历成谜,又喜欢秘密行事,弄到身边的人懒得深究,只要他的自把自为,确实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好。

送走了曲子的东方恋雪,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请雅德维嘉立刻出发,务必在三日内赶至黄金平原,向侏儒们相借兵器,一面拿了十几张地图与情报资料,一下钻进自己的房间,说要闭关深思,却还不忘交代,两个时辰后,请眠日禅师过来一谈。

神神秘秘的作法,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东方恋雪忙成没头苍蝇的动作中,隐隐带着一种自信,看在其他人眼里,并不是一件坏事,很多时候,神秘却又成竹在胸的领导人,能让属下生出一种莫名的信心,特别是……这个人还有着长长一串实绩来佐证。

在东方恋雪的破敌计画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眠茶所担任的角色,因此当东方恋雪开始闭关,眠茶也在自己房里苦苦思量。

从古至今,每次正邪交锋的大战,什么活尸、骷髅、阴魂之类的东西,并不少见,也早就有针对的破解套路,兵来将挡,而僵尸素来就是僧侣的专职处理范围,慈航静殿对此别具心得,甚至还成立了特殊部门,专门对这项目的伏魔技法进行研究。

眠茶、眠日都不是这方面的专门,但身在慈航静殿多年,眼见耳闻,多少有接触一些,师兄弟紧急交流,整理出来一些技法,可这一类的法门,万变不离宗,即使说是邪不胜正,也仍受限于一些现实条件,比如说……敌我数量。

比方说,同等级的情况下,三名僧侣克制五个僵尸,这是可以做到的,可三百僧侣克制五千僵尸,这就搞笑了,哪怕佛法会随着人数增多,威力倍增,不过僵尸的数目也会随着战斗进行而激增,两边数目如果相差太大,非但伏魔无望,还有可能连自己都赔上去。

之前在雨林中,为了阻挡僵尸军团的尸化大计,眠茶率领门下信徒一挡,凭着各种准备,还有人数上的优势,总算让那群僵尸祭司、大祭司没能全功,但那次虽然涉及底下数万兽兵,本质上却还只是眠茶这边,与山顶上数十名祭司、大祭司的斗法,可如果照东方恋雪的计画,要硬挡僵尸军团,那就是要面对近十万,甚至十余万的僵尸……

比数如此悬殊,眠茶稍微一算,就自知没戏,虽然来到亢龙河谷后,眠日禅师紧急修书,用佛门秘法发给慈航静殿,申请援助,并让他们派遣专门的部队过来相助,但这件事有多少的成功概率,眠日自己都只能苦笑,说是死马当活马医,现今的慈航静殿,绝不普渡没好处的众生,想要他们派兵过来,那真是痴人说梦。

眠日首座虽也算得上位高权重,如果他身在慈航静殿,说话有份量,还有可能促成出兵,可此刻身陷北地,他的话就没什么意义,其余的派系首领估量情势,判断他搞不好还有可能客死异乡,不趁机开始争他死后留下的位置就不错,哪还可能为此“投资”?出兵的要求纵不被否决,也会慢慢拖着,拖到北地大事底定,要是人类大胜,慈航静殿的僧兵搞不好就十万火急地及时赶到了……

“阿弥陀佛,佛门弟子无慈悲心,真是枉披了这一袭僧衣。”

眠日禅师曾这样慨叹不已,眠茶倒是没什么可说,慈航静殿那些钱僧的嘴脸,他当年就已经看得够了,那一封求援书信发出去,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事情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在内,总不能两手一摊,说一句没法可想就不管了,眠茶不畏惧死亡,却也不想找死,对于眼前的这个困局,他殚精竭虑,苦思多时,还拿不出一个具体策略来。

(……怎么算,都是不行……单以目前的状态去战,必死无疑,只是徒令他们牺牲而已……解封也已经到了极限,再解一次,恐怕就压不下去,届时……就是整体佛门的危机了!)

眠茶看着地图,脑中不住盘算,心头却越来越是纠结,照东方恋雪的估算,自己将是这场战争中最吃力的一个,因为要扛雪科夫,非自己不可,要阻僵尸军团,那也是没自己不行,两边都是败多胜少的局面,假如自己真的无计可施,那就没什么好烦,直接硬着头皮顶上,该死就死了,偏偏……自己不是没办法,这才叫头痛……

(这个代价,我承担得起吗?要是动摇佛门,我就是佛门的罪人了,可……挡不住这祸,危及帝国,我同样是人族的罪人?)

踌躇不决,眠茶握紧了拳头,脸上泛起愁苦之色,这表情与他一贯的铁汉形象极不相称,却是他已困扰多年的问题了。

蓦地,眠茶神色一变,察觉到了什么,左侧空间忽然传出波动,一道玄阴之气透发,僧侣对这类阴气最是敏感,他惊觉之后,立刻进入戒备。

“尸气?好妖孽!居然潜入到这里来!”

拈花神通凝运,眠茶右拳泛起白光,直接一拳就往那边轰去,不管穿越空间而来的邪物是鬼魂或僵尸,一拳就要把它打爆。

然而,一拳挥出,那边的阴气却骤化空无,什么也没有,竟是诱敌之法;空间波动再次传震,却一下出现在眠茶的左、右、后三方,三道邪魅暗影,分自三方袭来。

眠茶一拳击空,已失先机,眼见三方同时受敌,顾不得别的,先挥动左臂,想要挡下与轰开两边的敌人,哪知他手臂才动,左边那个散发腐尸臭味的敌人,骤然飘退,竟似不愿硬拼,而他手臂一下麻软难当,泛起青气,却是中了尸毒。

这条左臂,之前因为要救胡燕徒而受伤,至今未愈,伤口也才刚结痂,是全身上下最大的破绽所在,更容易遭毒力侵害,左边的那个尸武者一上来便放毒,强猛尸毒延着左臂伤处侵入,透入血脉,眠茶登时半身酸麻,一身强绝神功,能发挥的不到一半,而右侧与后方的敌人同时出击,眠茶一面运功镇毒,一面挥动右臂出击,和右侧的敌人拼了一记,猛拳将其轰退,自己险些一口热血喷出来,更来不及挡后的那一击。

“砰!”

一记重掌拍在眠茶背心,杀伤力看似不大,却将尸气透入体内,拈花神通所带的佛光,不住净化妖气,速度也很快,可还是不及阻止尸毒攻心,敌人的攻击一浪连结一浪,每一步都扣算完美,无懈可击,眠茶的实力还没机会真正发挥,就已陷入死局,若给这股尸气透心、入脑,就算拈花神通有通天之能,可能否驱除已与结合的尸毒,还是未知之数……

(只用这层次的力量是不行了,要化掉尸气,除非解封……可解封的话,我能吗?能吗?)

迟疑难定的抉择,刹时间在眠茶脑中盘旋不休,占据了他全副精神,甚至忘了身外事,等他略为回神,这才发现那道急攻心脉的尸气,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而后化为乌有,点滴不存,跟着右边更响起一个声音。

“嘿,我早说你这个师弟不行吧?都这种时候了还能愣住,他压根就没有准备好嘛,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他现在已经毒气攻心,等着变成僵尸咬人了。”

东方恋雪的声音,让眠茶清醒过来,而旁边的另两个人,这时也缓缓除上的伪装,僧侣擅长破除幻术,东方恋雪可不敢对眠茶玩什么幻觉战,所以要偷袭,就必须做足全套,三个人全都用了伪装道具,把那恐怖的尸面具摘下,左边躲开的是姗朵拉,后头出掌的是眠日。

“喂,一击得手,没我的事了吧?”姗朵拉道:“那个假尸毒没什么危害,入体后没多久就会自动消失,只是感觉像而已,你们要谈什么自己谈,我先走了。”

“喔,多谢你的帮忙了。”东方恋雪奇道:“不过你不留着听完吗?你不是超喜欢听八卦的?身为基地组织的代理人,你不替组织耳听八方吗?”

“神经病,你们三个男人的八卦有什么好听?我对你们一点兴趣也没有,慢慢去死吧!”

“行啦,废话完了就滚吧。”

东方恋雪把姗朵拉送出门去,门一关,回头便叹道:“再一次证明,富不过三代,这是很有道理的,有这种业务头子,基地组织不倒才怪。”

房里的两个人,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默默对望,东方恋雪也不作声,就这么站着,加入沉默的行列,过了半晌,眠日首座一声长叹。

“师弟,都到了这个田地,你还有何顾忌?过往你怕自己太张扬,被外人得知你受佛眷顾,是负责传道的天命之人,惹祸上身,这才刻意低调,但如今是你该挺身而出的时候,你还没下定决心,这是何道理?”

“师兄,其实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

“那是如何?你且说来,大家总能想个办法。”

眠日的语气,既带着惋惜,又有几分急切,“慈航静殿如今的模样,你也看到了,从里到外都烂透,已经不是几次改革能够起作用了,想要让慈航静殿起变化,就需要一个新的领航人,一个受诸佛所眷,承接天意,行神迹之人……师弟,你就是慈航静殿……不,整个佛门的希望,这回我亲自来到北地,就是天意让我劝进你,让你别再逃避自己的天命……阿弥陀佛。”

眠茶闻言着实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位师兄把自己当成了救世者,这也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但回心一想,眠日师兄在寺中刚正不阿,有些古板,也有些理想化,一个抱持理想之僧人,存着这种念头,不足为奇。

“大师,我记得,那些僵尸施法要尸化巴吐城地底那些碎料的时候,你曾经想要跑出去的,那时候,你想要干什么?出去抽根菸吗?还是出去打瓶酱油?”

东方恋雪抛了几颗魔法石出去,布成封闭结界,道:“其实你是有能力救他们的吧?只是因为某个理由,你那一步终究没有跨出去……”

眠茶默不作声,只是紧握着拳头,东方恋雪见状,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还很见不得人,这些都没什么好奇怪,不过……人也都有需要面对的时候,不光是面对自己,也要对别人有个交代……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还不面对,巴吐城底下的那几万兽人,还有那些一直信赖你的信徒……你就真的没办法面对了……老实说,我挺好奇的,你心里天平的另一端到底是什么?让你面对这些压力都还扛得住,继续装死……”

“佛门……”

眠茶说了一句没人懂的话,跟着,他长长一叹,叹息中有无穷的郁闷之气,像是把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那股气,直传了出来,跟着,眠茶的心防打开了。

“事情的起源,是从我在九忏灾地,得到地藏前辈的传承,习得九忏罪禅式的那刻起……”

眠茶道:“地藏前辈因为身分特殊,同时兼学人类、兽族之长,创出了汇集人族真气、兽族控劲两大特性的九忏罪禅式,因为这独步天下的特色,罪禅式被认为是世间武学刚猛第一、外门硬功之首,但刚则易折,九忏式是一套戾气、杀性极重的武学,如果没有高深心法相辅佐,修练者接触越多,疯得越快,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这段理论,东方恋雪和眠日都很熟悉,刚猛硬功有这问题的不少,别的不说,光是慈航静殿里头,这类武学就不在少数,若无深厚的佛法修为化解心魔,一路闷着头练上去,早晚走火入魔,轻则成为废人,重则毙命。

眠日首座道:“这个你确实提过,你也说过,前来北地就是为了弘扬佛法,借此化消九忏式的戾气,唔……”

之前未曾细想,现在重提此事,眠日首座登时察觉有异,化消武学戾气与心魔,通常是接触佛法,悟通佛理,领悟得越多,佛法修为越高,戾气也就不存,皆因心魔并非外魔,无法以外部手段化消,只能提升本身的佛学见识以抗,而传道弘法却是累积功德……佛门之中,从没听过有以功德化消心魔这说法,那么,眠茶到北地弘法,是为了干什么?

“呵,大师,你的故事还真是藏了不少啊。”东方恋雪最贼,很快想出端倪,“你所得到的传承,除了九忏式之外,还有别的吧?或者说,九忏式除了刚猛强招之外,还包括了点别的……唔,一种心法?偏精神类的,能够帮助你涤消戾气,修成正果?”

眠日微皱起眉头,更轻颂了一声佛号,东方恋雪所言,他略有所知,像九忏式这样的上乘武学,自不可能只有外家招式,肯定也有内功心法,可东方恋雪特别点出偏精神类的,那就不是普通的心法功诀了。

普通的内功心法练气,目标是由后天呼吸返先天胎息,改造,可有一些极偏门的心法,会从练气跳跃到锻炼精神力,这一类最终目的都超脱肉身,转为修道,难度却比普通的由禅入道高得多,绕了远路,又浪费了时间,慈航静殿中想要修道的高僧,都不会选这条路,而且,这类功法还有一个大缺点,就是容易走火入魔,通常是修为不足,又想强使神通时,才会勉强去修练这类功法,这是佛门中心术不正之徒所为,通常是强修出几手神通,用来哄弄愚夫愚妇,骗财骗色,眠日禅师对这样的僧人极为不齿,执法多年,都不知亲手杀过几个了。

回看眠茶的那些信徒,修为不足,使的神通乱七八糟,倒有几分这样的感觉,可其中带头的几个,身上有很重的“门徒”气息,这是货真价实的神佛赐予,不是妄修心法能得来的,眠日首座也就是因此肯定了眠茶天命之人的身分,难道这其中……

“我最初只想洗涤修练九忏过程中,因为戾气反噬而造成的暗伤,就算那篇心法可能有隐患,也先顾不得了,而那篇心法也与寻常锻炼精神力的功法不太一样,强调要作功德、行善,还指定要做多少善事,才能修练晋升……”

眠茶道:“我照着练,最初没想太多,而这也确实有效,缠着我的煞气与戾气,被化解了一小半,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当时巴吐城与兽族的攻防战才完,我为了累积功德,就入兽族传道,也利用新修成的一点神通,为他们治病,起初都很顺利,等我发现事情不对,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第四章 无我无佛.可问本心

东方恋雪和眠日首座都在琢磨,眠茶当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说他有什么严重问题,实在不像,而他去兽族行善济世,累积功德,这也是大好事,还能出什么错?

“你救了不该救的人,为祸苍生,让你后悔不已?可北地这些年,没出什么大魔头啊,就算救到遮日那王,他也早死了,难不成你还救过契拉东赞或雪科夫?不太像啊……”

东方恋雪摸着下巴,任思绪飞驰,“还是你不慎救了什么美貌少女,让你由怜生爱,破了自己的色戒?甚至还有了私生子?就算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啊,在这种天天有丑闻的年代,私生子根本没啥大不了,慈航静殿里有私生子的一大堆啊。”

这话引来眠日首座的怒目而视,但瞪了一下,眠日又叹息着转过脸去,因为东方恋雪就没有说错,现今的慈航静殿,确实有不少男盗女娼,搞出私生子的情况,他身为执法者,却不得不对此视而不见,委实无力得很。

“……何为佛?”

正等待眠茶答案的两人,忽然被扔了这么一个问题过来,不由一愣。

“何谓神?”

眠茶的表情极为严肃、认真,眠日首座与东方恋雪心头一震,这才意识到,那两个问题的背后,可能藏着一个远较自己想像为大的震撼炸弹。

“神佛如何存在?这个体系怎么运作?”

眠茶一问,两人的思绪也飞快转动,眠日出身佛门,对这些问题当然有基本了解,东方恋雪也有过研究,但其实都不是很多,因为说到底,这个问题无论是佛门还是道门,都是一个不太允许被深究的课题。

道门还好些,除了少数被供起来当神拜,有了不可侵犯的崇高性,其他大多数的修道,都是在修仙,所谓的仙,超脱尘俗之外,不管人也不被人管,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些成了仙、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了不起,却还不至于神圣不可侵犯,也不至于不可研究,只不过,成仙升天后,就与这个世界再无瓜葛,也没连络管道,更不知道他们处于怎样的一个状态,想研究也无从研究起,只能凭空想像、揣测。

能够进行联络的,都是与这世界还维持一定连结的伟大灵体,也就是神与佛,所谓的连结,通常是祂们流传下来一些观念、道理,经后人的传播,成了信仰,最后变成一个宗派,开枝散叶,祂们为信众行神迹,实现愿望,也接受信众的膜拜与供养。

分析起来,好像神佛之力,是靠信徒得来,相信的人越多,神佛的法力就越强大,但这种说法,是任何宗派都严厉禁绝、封杀的,因为这么听起来,神佛之力得自信徒,没信徒就没神佛,这种本末倒置的想法,大大亵渎了神佛,更危及宗派传续基础,甚至还有人认为,世上根本无神也无佛,神佛只是一个虚幻而空洞的标的,累积了千万信众的愿与念,得到能量,产生反应与作用……这种邪说,对慈航静殿而言,简直是岂有此理!

如果这种理论成真,神佛不存,一切神迹只是乱数决定,哪怕信仰得再虔诚,也得不到救赎,更不需要神职人员侍奉,那么所有的僧侣,就都只是一群毫无用处的蠹虫,什么僧院、寺庙,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道门修仙,师法天地,不拜偶像,受影响还小些,佛门却是崇敬诸佛,一切神通法力均为诸佛赐与,如果让这种理论传出去,佛门就完蛋了,眠日身为戒律院首座,早期也执行任务,扫荡过散播这类学说的书院或讲堂,后来慈航静殿成立特别部门,专门处理这类事件,就不归戒律院管了……此刻听眠茶隐约流露这样的话意,眠日不由一愣,心中生出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师弟你所得到的心法……莫非是……”

“心法的内容甚奇,言简意赅,诸多地方需要仔细推敲,才能体会里头的微言大义,我研究的初时,只以为这是累积功德,转化功德为佛力,以无边佛法洗涤怨戾之气的秘术,随着戾气被洗除,我身体的负担减轻,状况变好,更生出许多神通,佛光、佛焰,我都能运用……我并非没疑心过这可能是误入歧途,但当时巴吐城战事方酣,我需要这份力量,而那些神通,也有助我唬退兽兵,稳住城内的士气。”

东方恋雪摸了摸下巴,原本他也有些好奇,眠茶又没有陆云耕那样的异能魅力,在军事上也不是很专业,凭着一身盖世武功力抗敌军容易,是怎么统合军心、上下一心,共抗兽兵的?现在看来,当时的眠茶,与其说是眠茶将军,更多的形象该是眠茶活佛,凭着众军对他的信仰,抵抗敌军,在战争结束后,还拐跑了大批中坚分子,随他入兽族传道……

这种事情,如果往诈骗方面去想,无非就是一件伪高僧欺骗信众的行为,虽是佛门丑闻,但类似事情天天有,也不用多大反应。可从眠茶的反应看来,事情显然严重得多,把他这个当事人都吓到,龟缩在雨林多年……

“……进入兽族之后,我仍然累积功德,希望化消戾气后,能进阶修练更高层次的九忏式,可在传道的过程中,我发现累积功德并不是关键,那套心法所获取的并非功德,而是在作功德过程中所生出的愿力……部分愿力。”

眠茶叹息似的说话,东方恋雪一时间还没琢磨过来,眠日却霍地一下站起,横眉怒目,指着眠茶,怒道:“你、你怎可如此……这……”

东方恋雪看得出来,眠日首座又惊又怒,但这份怒意又有点奇怪,如果眠茶真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像强x民女,或是杀孕妇练功之类的,这位铁面无私的首座估计二话不说,立斩眠茶于刀下,现在这种怒中带着不安的神情,反而显得诡异……再一细想,东方恋雪明白了。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放声大笑,东方恋雪笑得前仰后翻,像是听到了什么最荒谬的笑话,“不用紧张!真的不用紧张,哈哈哈,大师你又没害人,也没伤天害理,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改变了拆帐形式,提升了在传销组织中的地位,不用良心过不去啊,哇哈哈哈~~~”

想通了关键,东方恋雪笑得尤其爽快,他不是佛门弟子,在这上头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反倒觉得非常有意思,而且这确实是一个创举……

(以前看过报告,魔法师研究佛门系统,诸佛是吸收万千信众的愿力为能量,化为本身的无边神通,再将自身佛力授予众僧,这是佛门创立以来的系统平衡,那篇心法的效果,就是直接从源头,拦截部分愿力,转化为佛力,衍生佛法神通,虽然只是截下部分,不过已是颠覆佛门自古以来的系统了,要是这套心法传出去,每个和尚都学着来……啧啧,这大有可能动摇佛门根基啊!)

虽然有点好笑,不过,这确实是一件革命性的伟大成就,愿力这东西听来很不靠谱,很野草的感觉,又虚无缥缈,难以掌握,但千百年来,无数人打着这东西的主意,因为只要有人、有心念,这东西就是用之不尽的强大能量,若能吸收,肯定比吸收日月精华更有效果。

只不过,哪怕有无数才智之士,前仆后继地进行研究,成功的案例却寥寥无几,真能吸收人心愿力的,基本上都已经不是人了,或者……不是普通人,迄今为止,能成功吸收愿力为己用的人,就仅有“真命天子”这种变态生物,还不是能自由修练而成,全倚赖先天命格与血缘体质,将万民愿力化为真龙天子气,凭此修行,有所成就后,几乎都当世无敌,仁光皇帝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以肯定,老爸和小叔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还没能拥有傻瓜皇帝那样的战力,而若傻瓜皇帝活到他们的岁数……不,不必到这岁数,大概活到他们一半的年纪,就能追平或超过他们……真龙天子气,真是超厉害的作弊道具,能直接调用万民愿力……这块肥肉,谁都眼馋,过去只是吃不到而已,现在终于有人能吃第一口了。)

这块肥肉,姑且不说对别人的诱惑,东方恋雪自己就怦然心动,假使说自己要拥有能匹敌父亲的战力,单靠修练,很难追平岁月差,但如若能凭靠愿力来修练,这就是一条明路了。

(不过,这里头有点不对,九忏式创于地藏和尚,地藏和尚传说质朴愚鲁,白话点就是傻呼呼的,创得出外门功夫说得过去,要创精微变化的内功心法就有些古怪了,更别说破解千古谜团,创出引愿力为用的心法……这……不太对,难道传说有误?)

心里这么纳闷着,却不妨碍东方恋雪寻找乐趣,他一本正经地对着眠日禅师道:“愿力这东西虚无缥缈,乃无主之物,眠茶大师能用,也没碍着谁啊,更何况他都是行功德得来,于世有益,首座何必动怒?难道……这些愿力慈航静殿用得着?”

眠日首座登时语塞,慈航静殿……乃至佛门中的主流说法,神佛之能是源自本身修行,与愿力没有半点关系,任何说诸佛之力来自愿力的说法,都是邪说、是污衊,所以,从这点来说,眠茶的行为没有什么问题,佛门既然不承认诸佛汲取信徒愿力,那眠茶收取愿力来修行,又何罪之有?

一时间,眠日首座哑口无言,东方恋雪贼笑兮兮,两边对看,却是无言,还是眠茶自己打破了沉默。

“借助愿力修行,这是我之前没有想过的事,初时我还存着侥幸之心,想说一切未必真是如此,因为心法中未有提及,愿力之事可能是我个人想多……说到底,那时我把九忏式看得太重,满脑里都是九忏式的功诀,为了能尽早把九忏式练完,我就算心有疑虑,还是强压着疑问修练下去,直到惨败在雪科夫的手里,我才真正清醒过来。”

眠茶道:“我败给雪科夫,重伤命危,幸运保住性命,本来应该是要残废的,但疗伤的过程中,佛法神通莫名发动,让原本要残废的我,筋骨无碍,并在一段时间后,奇迹似的痊愈过来,不但复原如初,还把实力更推进一层……这是不该有的状况,和我之前借助愿力修练的效率相比,根本是飞跃性的成长,我甚至还速成了拈花神通……”

由于借助愿力修行这种事的荒唐性,东方恋雪还真没觉得残废痊愈有什么好古怪的,但眠茶一副上了贼船的口气,估计此事还真是不寻常,问题……很可能还是出在愿力上头,如果奇迹的源头是因为愿力,那这种出奇的痊愈与进步,多半就是大量愿力的狂涌而入,可为什么会狂涌……

东方恋雪沉吟道:“以传销组织的状况来看,你的收入要增加,无非就是两个办法,一个是你增多了下线,收入自然增加,套用在这边,就是增加信徒,累积更多功德;另一个……你吞了你上线的钱?”

佛门本来的运行体系,是信众愿力尽归诸佛所有,再由诸佛转化佛力,统一分配,眠茶拦截愿力自用,这套法门已经很犯规,所幸还只是拦截部分,大部分仍归于诸佛,即便如此,仍不可能见容于佛门,涉及愿力根本,这就是邪道中的邪道,佛门恐怕会不惜一切诛杀这异端,可如果眠茶还能变更上交比例,甚至把愿力全部扣下自用,那佛门就不只是要他死而已,肯定是立刻要他去死,否则此法一传开,佛门根基整个动摇……不管什么时代,只要有得选择,压根就没人想面对什么良性竞争,垄断才是一切。

“……我在北地传道,引导兽族信佛,我只是一个引导向佛的门徒,成就功德,而后由功德中得到愿力,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急于求成,忽略了很多东西,没发现雨林的风土民情与人族不同之处,当我察觉有异,回头探寻问题源头,这才发现……唉,我在无意之中,将他们引领错了路。”

眠茶抱着头,非常痛苦地咆哮着,“他们根本信错了!信佛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一啸如虎豹,震动满室,声音之中满是悔恨与痛苦,听着这声痛嚎的两个人完全感受得到,眠日首座怔怔唸着“信错了”,琢磨里头的意味,东方恋雪占了旁观者清的便宜,最先明白过来。

“哈哈哈,懂了,真的懂了。”东方恋雪再次大笑,“兽人们没有佛的观念,你对他们说信佛能得救,给他们看佛像,说信这东西就对了,可他们一个个短视又现实,只懂得看眼前,不可能信那一尊破铜烂铁,所以你讲是一回事,他们信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们是被你救的,和你讲义气,信就只信你一个,你说地狱是极乐世界,他们也信你,你……就是他们的佛!”

眠日首座惊道:“竟有此事?”

东方恋雪哂道:“首座大师,别大惊小怪啊,天下事没什么不可能,佛的形象本就有诸多变化,你信的佛是三宝殿中一尊金属巨像,凭什么兽族的佛,就不能是套着虎皮披风和一双砂锅大的拳头?佛家的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大师你是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我……这……”

“不用急,想清楚再说,大师你面无人色了。”

东方恋雪拍拍脸色瞬间惨白的眠日首座,心里有点同情这位忿怒明尊,他是为了寻佛而来,把眠茶当成受诸佛眷顾的天命之人,一心期望师弟能洗涤现今佛门的腐败之气,重造清净,却不料天意弄人,天命佛子没找着,找出了一个大异端、佛门的大叛徒,再加上他本身又是执法者,这一下自打巴掌,真是打到懵了,也难怪脸色这样难看……

撇下眠日首座,东方恋雪来到眠茶面前,对着犹自抱头垂首的他道:“大师,估计你已明白,你那篇心法无关功德,整个就是一收割信仰愿力的工具,什么只截取部分愿力,纯粹是你自欺欺人的谎言,只要你成为一宗之首,愿力完全可以由你独占的……你上了贼船,也拐了一堆人上船,现在才想要跳?晚啦!”

“……我知道……”

眠茶缓缓抬起头来,他本是雄赳赳一条铁汉,可在这件大憾事重压下,一下抬头,面色枯槁,竟似瞬间老了数十年。

“我伤愈回归,找寻事情的源头,发现铜锣、木鱼、法罄、古钟……他们都已经发生变化。当初他们跟随我的时候,我只传他们武技,预备等到基础打稳后,再行传授一些我由九忏式中领悟、演化出来的武功,并没有传授他们心法,更不修神通,不想他们也入歧途……可在我重伤疗养的那段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他们身上却出现了神通、佛力,我赶回去的那一天,他们正纠合人群兽众,预备要攻击熊族,救我出来,如果不是被我拦下,他们早就杀到熊族去了……”

“唔,我以前是听人说过,一个新宗派成形时,除了宗派领袖身具无上神通,周围一些协助传道的特殊份子,因其慧根,也有可能妙悟神通,行神迹度世,这样的人……称之为门徒。”

东方恋雪道:“门徒与普通的信徒不同,本身的资质、出身未必好,追随的时间也不一定很长,主要还是看信仰虔诚度,所以狂信者很容易被选上,成为门徒。北地是信仰荒漠,过去没人动到这一块来,生死之际获得拯救,化成的信仰又特别虔诚,大师你的传道,像是把水倒到干土上,传得特别快,收获的愿力既纯且量大,你一个人根本盛载不下,平常还好,你一遇到致命危机,这些愿力失控,信你最深的人立刻被愿力影响,化身门徒,其血肉将化为教祖的坚实屏障,护持宗派……这要发生在别人身上,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大师你怎么不舒服了?”

听到这里,旁边恍神的眠日首座口唇微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没能说出口,东方恋雪见微知意,已然猜到,抢先对眠茶道:“唔,其实大师你也算好心了,你应该也知道吧,要是你当时出辣手,把这些门徒一股脑全杀光,你的问题就解决了,教祖杀门徒,是极度折损气运的恶行,你要真为了佛门着想,不愿这个教派成长起来,当初就该把他们都杀了。”

“不能!铜锣他们是我带进门的,有几个还是被我从阎王手里硬抢来的,这一路上帮了我很多,要是我为了自己的过错,就把他们都杀了,我还能算人吗?连畜生也不如!”

答得斩钉截铁,眠茶双手握拳,心情激动,脸上都抽搐起来。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好伟大啊,你不杀他们,却任由他们受失控的愿力影响,乱七八糟的神通逐渐出现,失去了引领人的他们,开始由门徒变成狂信者,这样对他们是好吗?”

“……这些年来,我刻意低调,不去找雪科夫比斗,也放下了一切神通修行,让铜锣他们别再传道……”

“但你没放下救人,对吧?”

“……………”

“兽人们之所以信你,不是因为你这里有闪亮亮的大佛像,不是因为你有金碧辉煌的殿堂,也不是因为向往你讲的极乐世界、经文妙理,这些佛门用来传道的东西,你一样也没有……他们信你,只因为你拳头大、武功高,还救过他们,你说你不惑众、不传道,却继续医病救人,收容老弱,这不就是你的传道?”

“我……放不下……看他们贫病交迫,无依无靠,那种孤弱无依的眼神……我明明可以做点什么,来让他们好一点的……我有这能力……我放不下,也不能不做……我知道自己不该再错下去,可看着他们的生活,我又放不下,哪怕不用神通,单以作一个普通人的身分,我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蠢狗啊!只要你有作,就有效果,哪管你有没有用神通?你自渎的时候,重点难道是你有没有戴手套吗?我!”

东方恋雪的语气忽然变得粗野,颓丧中的眠茶亦感恼怒,本能地抬头朝他瞪去,可这一眼看下去,眠茶愣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自己身前数步之遥的东方恋雪,忽然变得很……高大,体型虽然没变,可那份存在感,仿佛十几米高的大佛像,直直矗立在眼中,相形之下,自己就变得渺小……恍恍惚惚中,更听得东方恋雪的一声怒喝。

“痴人!生、老、病、死,原是众生百态,天道循环,周而复始,一切不过循环轮回,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我……”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病孤贫弱,俱是因果,你自小修佛,难道不知?既知果报循环,有什么看不开、悟不透的?”

“这……我……”

眠茶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脑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乱成了一团,这些道理他过往也曾想过,但每每想到,就觉得心里更乱,如今听东方恋雪连声大喝,句句直透神魂,不由得懵了,再一看眼前人,存在感更为巨大,仿佛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他的身影,其余的一切都如同蝼蚁,一声声喝问,更如同雷音,在耳边狂炸。

这边的异状,眠日首座同样看在眼里,旁观者清,他看出这个年轻人正催动某种精神功法,在对眠茶施行心灵压制,这功法有几分邪气,似非正途,却又有几分玄之又玄的意味,可说正邪难辨。

但无论怎么说,使用这种功法压制人,总不是友善的表现,眠日禅师第一反应就是出手阻止,可东方恋雪问出来的话,不偏不倚,正是佛理,一句一句也同问在眠日禅师的心里,让他一下愣住,那一步竟是迈不出去。

房里一下陷入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良久,眠茶一下颓然坐倒,道:“我放不下……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我还是看不开,放不下……我……我白修了……”

听见眠茶的这个答案,连声当头棒喝失败的东方恋雪,却是笑了起来,转头对眠日首座耸耸肩,道:“大和尚,懂了吗?”

“……懂……懂什么?”

眠日首座表情迷惘,脑中好像抓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还想不通?你是为了什么想要劝进他?你为什么想要改革佛门?难道是为了你能发财吗?”

东方恋雪笑嘻嘻地问话,眠日首座欲答,忽然动作一顿,如遭雷击,表情错愕,似乎陷入极大的挣扎中,站立良久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转头,大步离开了这房间。

眠茶看见师兄怪异地离去,更是迷惘,就听见东方恋雪笑了一笑,“嗯,你师兄懂了,只不过他说不出口,不愿承认而已,其实……你也该懂的。”

“懂什么?你就不能直接说清楚吗?”

“嘿,大师,我是方外俗世人,平生不爱唸佛,只爱杀人放火,说的也只会是一些谬论,不过,我也知道佛门中的大能很多,诸佛各留下佛理,那么多的佛理,会彼此冲突吗?”

“不会。”眠茶脑子还有些昏,下意识地答道:“佛门八万六千经论,惟一真解,我佛大悲。”

“帅啊!这不就得了吗?我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也知道,佛门各种修行的基本,就是慈悲心,什么都可以是假的、空的,就只有这一点不能忘。”

东方恋雪道:“轮回是空,天道是空,连因果你都可以拿去空,过多的道理,有时候只会屏蔽你的本心,成知见障、无明惑,当你把这一切都放下,心里还剩下的那个念头,就是初心,花开见佛,心即灵山,慈悲是初衷,你有什么需要放下的?想去救人,就去救啊,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千千万万人……最后是渡这个世界,这不就是诸佛之路?修佛无非是渡己渡人,入门、破门,都在天下;出家、还家,心系众生,手段哪有什么重要的?”

很简单的结论,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劝过,但都不如此刻东方恋雪的话这么具冲击性,听了这些,眠茶闭上双眼,如释重负,坐在地上,十数年来的前尘往事,一一如在眼前,眼角不觉流下泪来。

良久,眠茶双掌合十,对着东方恋雪深深一礼,“眠茶和尚今日受教,多谢施主点化。”

“少来,我不是佛门的人,也没有渡你的能力,你的路,还需要自己去找,不过,倒是有件东西可以给你。”

东方恋雪说着,回头满室乱找,最后在岩壁上敲下一颗指头大的碎石,交给眠茶。

“和尚,你是好人,虽然之前被你揍过,但我喜欢你这样的好人,这颗石头你收下,且当个信物,将来有一天,你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要命危机,就把这信物送给我,万水千山,我必来救援。”

“………就凭你?”

“怎么?不信啊,和尚,莫欺少年穷,将来有一天,我会爬至你想不到的高度。”

“……善哉,我佛……慈悲。”

第五章 仙剑腾空.矫然如龙

东方恋雪和眠茶会谈的同时,亢龙河谷以东的天空,也正有一个物体歪歪斜斜地飞行着,速度挺快的,可是方向却乱七八糟,不住在空中拉出之字形的歪斜轨迹。

“你个笨蛋!大笨蛋!都教了你几次了,还飞得歪七扭八,要是给人看见,我的脸都丢光啦!就那么点技巧,你快练上半个月了,还掌握不到,简直是废柴中的废柴!气死我啦!”

雅德维嘉暴跳如雷,脚下连连重踏,惊得胡燕徒面无人色,连连叫停,因为他们此刻脚下所踏,是雅德维嘉的佩剑风声,所在的位置却是千米高空,若从这高度直摔下去,就是地阶武者也要粉身碎骨。

乘剑破空、御剑飞行,这就是道门的御剑术,当今世上最将这门奇术发扬光大的宗派,便是太乙真宗了。龙池三十六教御,凡是拥有大剑师称号,一律都要修成御剑飞行,因为,姑且不论实战威力,能在半空中御剑如电,破空穿梭,来去自如,衣袂飘飘的模样,在普通弟子的眼中,就是帅到掉渣,三十六名教御没事御剑飞过来、飞过去,等同三十六块活招牌,尽管离成仙升天的终极目标,还远到没边,可一般人哪分得出这许多,自然争先恐后投入太乙真宗门下,期望有朝一日,也能够踏剑飞天。

胡燕徒对这没很在意,因为佛道两门处于竞争立场,太乙真宗拿御剑术当主打,慈航静殿内就生出不少闲言闲语,说御剑飞行华而不实,纯是花俏的好看东西,偏偏又很难练,不只要自身努力,还需宝剑通灵,人剑相辅,常常可遇不可求,真的上了战场,又没什么实战力,总不成乘着剑去撞人?练成了也就一跑来跑去的苦差役……诸如此类的冷言语,让胡燕徒对御剑术不感兴趣。

但当雅德维嘉御剑而来,将他带上天飞过一次,胡燕徒就不敢这么小看了,御剑术的实战威力虽还不得而知,可用来赶路,却真是一等一的神速,在雅德维嘉的驾驭下,随随便便,一小时七八百公里不是问题,据胡燕徒所知,当今世上,能有如此高速的移动技术或工具,屈指可数,难度、发动代价只会比御剑术更高,更别说雅德维嘉若全力爆发,甚至还可以飙出比这更快一倍的极速。

‘蠢徒弟,你走运了!我有好东西要传给你!私房货!’

雅德维嘉这句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当日她追丢了天妖,自知在速度上比不过人,为了改进,首先从自己最擅长的剑术上头想想办法,就动了御剑术的主意。

御剑术是道门剑修的技巧,本来也不是太乙真宗的独门技术,但太乙真宗拿这当主打,数百年的累积研究,创出不少改进前缺的新技术,让道门别派的御剑术相形见绌,再加上太乙真宗有意的排挤,最后就只有太乙真宗一家独大。

这是太乙真宗引以为傲的荣耀,不过这回却惹来了煞神。以太乙真宗的势大,若说他们会因怀璧其罪,被人盯上,这点太乙真宗内肯定没人相信,可再怎么不愿信也好,该倒楣的时候仍是一个也跑不了,雅德维嘉偷偷去了龙池,她也忌惮太乙真宗高手如云,不敢闹大,就守在外头,等着有教御级人物离开,暗施偷袭。

以雅德维嘉的变态武力,有心算无心,区区地阶级数的大剑师,哪是她的对手?几天里连擒了两三个。教御是太乙真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职位,每位教御都有资格开宗授徒,在教内更是打横着走的一等人物,雅德维嘉哪管这许多,抓了就逼供,她闯荡江湖,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法学了不少,又不讲什么原则,严刑拷打是拿手好戏,急了就先废功再问,那些教御被她打得晕头转向,虽然紧守底线,却还是吐露了只言片语。

一个人说了一两成,三个人说的加起来就有四五成了,对别人来说,一篇残缺过半的功诀,得之无用,练功这种事马虎不得,一个字搞错,就可以走火入魔,何况缺了过半,但对于雅德维嘉,一半已经够多,特别是与剑相关的功法,她根本不需要尽窥全貌,只要懂个两三成,知道基础,就能自行推演、改良,创出属于自己的功法。

要的东西得手了,雅德维嘉将那几个伤痕累累、灰头土脸的教御放了回去,也不管人家有没有认出她来,反正,即使被认出,自己接下来也要在北地躲上好一段时间,如果太乙真宗要找人算帐,那也是圣莲教该烦恼,自己早拍拍,御剑走人,有啥好担心的?

普通的小孩子,新得了心爱之物,总要找人炫耀一下,否则锦衣夜行,岂不寂寞?雅德维嘉的心态也差不多,新修成了半独创的御剑飞行,就想找人现现,最佳人选自是胡燕徒,而且刚好还可以把这门技巧传授给徒弟……

对于雅德维嘉来说,授业并非易事,她的一身惊神剑艺,半出于天授,直通天道,神妙无方,她自己挥洒起来是所向无敌,可要把这些东西系统化,整理出心得来,甚至形诸于文字,那就真是万万不能,之前的授业,只能透过痛扁胡燕徒,让他自己在战斗中捕捉上乘剑术的影子,现在……御剑飞行之术,一半是得自太乙真宗,一半是雅德维嘉修改自悟,整理出功诀来不难,终于能写出生平第一本秘笈来,她欣喜不已,兴冲冲地跑到北地来,逮着机会传授给徒弟,然后,就踢到大铁板。

“我说你怎么会那么人头猪脑的?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也学不会?早知道你那么蠢,我就直接一剑斩了你的狗头!”

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御剑法,徒弟却怎么都学不会,雅德维嘉会气到跳脚,也是可以理解,但一直被骂成白痴的胡燕徒,也有很多话想说。

“……这、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师父你这东西……九成九的人类叫来,都学不成吧?”

胡燕徒满腹苦衷,他对本身的资质有信心,虽然还没办法套上什么“百年一见的天才”之类,更和雅德维嘉这样的妖孽不能比,不过怎么样都算得上优异俊材,在芸芸众生中,绝对鹤立鸡群,否则单凭刻苦修练,如何能练到这么高的武功?

问题是……御剑飞行作为太乙真宗的秘术,本就不是那么修练的,里头最强调的一点要诀,就是人剑合一,至不济,最差最差也要人剑和谐,这可不是光闷着头苦练剑法,或是寻来一把绝世宝剑就能作到,太乙真宗的名剑客,几乎个个都是一早选好自己的剑,一路温养培练,随着修为提升,一点一点将剑改造成最适合自己的型态,更培养出本身与剑的默契,更甚者,还能令剑有灵性,双方心意互通,最终以剑通神,达到神而明之的地步,如此……修为下者可御剑飞行,修为上乘者,就直接踏剑升天,羽化成仙。

太乙真宗真能踏剑化仙者几希,若达剑仙境界,脚踏凡铁亦可为仙剑,普通剑客没这本事,养练出一把通灵神剑,就是修练御剑飞行的关键,也是最多人望而止步的难关。这个难关,在雅德维嘉面前,被她轻轻跨过,风声她使用多年,本身是一把神剑,虽不会通灵,但这把神剑的主人却是个神人,普通剑客练不成人剑合一,需要一把通灵神剑,可她早有剑心,最难的一关于她全不是问题,只要套问出运用之法,跳上风声,御剑之术立成。

这种出于天授,亿万中无一的天赋,胡燕徒要是能学会,那就真有鬼了,雅德维嘉虽然整理出了功诀,还借出风声来让他练习,可光是入门的第一课“以神御剑”,胡燕徒就怎么都练不成功,风声犹如废铁,怎么都飞不起来,站在剑上连声叫着“飞”的胡燕徒,就像个大傻瓜,气得雅德维嘉脸色发青。

山不转路转,第一关过不去,就先跳过,行第二关,雅德维嘉带着胡燕徒御剑腾空,到了高空,把控权交给胡燕徒,让胡燕徒来御剑,先从掌握御剑的控诀窍,再培养出对剑的感应,人剑通神。

在雅德维嘉想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胡燕徒要实现起来,那就真的得拿命去拼了,最开始,每当雅德维嘉御剑半空,将控权交给他,结果就是连人带剑一起往下摔,雅德维嘉虽然也成了自由落体,但师父的水平肯定不是徒弟所能比,她身在急坠当中,仍能以意念召来风声,踏着剑再去救援摔得更猛的胡燕徒,在他与地面亲密接触前,把人救起,然后再开始练。

这么练上几天后,连续承受急坠压力的胡燕徒,别说吃不下饭,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吐出体外,半点屁也没学到,反倒是雅德维嘉,妖孽之名一点都没白叫,在这段不住召回佩剑、御剑俯冲救人的过程中,居然妙悟新法,几次练习之后,她另行创出御剑鞘飞行的法门,于是,胡燕徒更倒了大楣,半空中也出现了一幕奇景:一个大汉脚踏长剑,飞不了几秒后就成了自由落体,而一个小女孩脚踏剑鞘,来去如电,俯冲截人。

如果太乙真宗的教御看见这一幕,肯定都会很想死,胡燕徒倒无心在乎他们的感受,不过频繁的高空急坠,已不止给他的身体带来负担,都快要把他整出心理疾病了,偏生师父还在旁边连声骂笨,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出,她所谓“连白痴都该轻易上手”的功诀,其实何止是强人所难,根本就是在逼人逆天啊!

换了是其他人来逼,胡燕徒自忖早就怒从心起,不但会抗拒这分分秒秒都可能送命的疯狂修练,临走前还要一刀砍了那个师父的脑袋,可对上这个小人儿师父,胡燕徒别说拒绝,就连发怒都发不起来,每次高空急坠,把胆汁都吐了个干净后,他只是勉强撑着说一句,“给我几分钟,我马上再开始”,这修练真算得上是赌命,天晓得这女人脑里装的是什么,居然还异想天开,后来要求他头下脚上来御剑,说是正练不成,逆练也许有效果……结果当然是摔得更快、更惨。

不过,在这看似儿戏,却又严苛的修练中,却也有胡燕徒难忘的东西……

‘我说你啊,枉费长着一副聪明脸,练起来居然这么笨,难怪慈航静殿气到要杀你,就连我都常常想要动剑斩你,不过……看在你练功认真,这么危险的东西也豁出去陪我练,心意很够的份上……拿去!’

练习过后,坐在一棵大树的枝梢上,雅德维嘉递来的不是伤药,而是一根香蕉,这着实让胡燕徒傻眼,不过,他也没拒绝。

‘为、为什么是……’

‘给你的奖励啊!你每一次都可能摔死,这么练了几百次,胆汁都吐光了,居然还没跑,虽然蠢笨过人,但也算得上勇气可嘉,我也该给你点奖励。’

‘为什么是香蕉……’

‘你以为这是哪里?梵萨丹伦吗?有香蕉吃就不错了,你还想我招待你山珍海味,附带美貌肚兜姑娘作陪吗?知足点吧,就光这根香蕉,我一早都御剑不知飞了好几百里,才好不容易找到……他妈的,这附近怎么偏偏就没有香蕉树?’

‘不……我是问,为什么是香蕉?就不能拿别的当奖品吗?’

‘你撒泡……呃,你自己照照镜子,长得难道不像灵长类生物吗?我看猴子不管怎么辛苦,只要给一根香蕉,就会开心地吱吱叫,便摘一根来慰劳你啰,你没有开心的感觉吗?’

这……还真是很难说的一个问题,换了是别人,说自己是猴子,还递根香蕉过来,胡燕徒一定会当成是天大的侮辱,拔刀斩人,可对上雅德维嘉,他就是气不起来,看着那支香蕉,还觉得心里……乐呵呵的。

莫名其妙的状况,连胡燕徒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到底是为什么,自己会任由别人这样欺凌、侮辱却甘之如饴?这怎么想都是一件没道理的事,偏偏自己还干得挺乐,难道就因为自己打不过,必须屈居其下,所以才认命了?但自己不是发誓要遇强越强的?这信念与决心,都抛到哪里去了?

胡燕徒自己也想不明白,但雅德维嘉除了递了一根香蕉过来,也还自己留了一根,正自顾自地剥着吃,还转头过来问:‘怎么不吃?你不开心吗?’

转头过来的刹那,阳光透过林叶树荫,照耀在女孩白里透红的脸蛋上,眉目细致如画,像是一个白瓷娃娃,浅浅笑靥,勾勒出的神韵,胡燕徒一时看得愣了,足足过了几秒,这才结巴道:‘没……没啊,很开心。’

‘开心就吃吧,听说香蕉中有种养份,吃了会心情好,你且试试。’

‘喔。’

胡燕徒剥开香蕉,与旁边的女孩,一起坐在很粗的枝梢上,在午后的微热清风中,一晃一晃,缓缓地将香蕉吃完。

这个下午,那一瞬间的惊艳,是胡燕徒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让他牢记在心,而让他记得最深的一点,则是雅德维嘉递香蕉来的时候,香蕉外头还包缠着一条手绢,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香,胡燕徒拿出香蕉后,也没有递还手绢,用来抹了抹脸上的汗,顺手就塞进怀里。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作,但他就是作了,作得汗流浃背,心里狂跳,哪怕从高空往下摔几十次、敌人刀口下险险逃生,都没让他心跳得这么厉害过,可他还是这么作了。

打那天开始,一切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又或许是因为赌命修练,真的有成果,当胡燕徒在高空中再次试图以神御剑,人剑通神,脚下的风声赫然生出反应,在一个绝对会令太乙真宗所有高手跌破眼镜的情形下,雅德维嘉乱七八糟的训练法成功了,胡燕徒御剑腾空,高速飙行。

御剑升空,只是最基本的第一步,后头还有很多技巧要掌握,否则单凭脚下细细轻轻一柄剑,如何能让一个大汉腾空飞翔?更别说带人一起飞了。然而,这最基础的一步,却也是最困难的一步,这一步搞定,后头的问题也就不大了,胡燕徒把这一步走通的当天,就连连学会张开空气护盾、以剑气形成护罩防壁、凝气变化剑刃大小……等技巧,这些倒还真不难,就是基本的那一步,还踏得有些问题,胡燕徒虽然能飞,却像是骑着一匹脱缰野马,驾驭不住,在天上无法直线飞行,总是弯来绕去,之字形的闪电跑法,委实头痛,直至此刻,这问题都还没办法解决。

“老胡,作为师父,我应该要用力夸奖你一下,你很可能是史上首个学会御剑飞行的慈航弟子,太乙真宗的牛鼻子,见了你一定被吓掉下巴。”

雅德维嘉道:“但别因为有那么点小成就,便沾沾自喜了,因为事实上你根本就不行啊,别人是很难飞上天,飞上去以后就没问题了,所以你第一步困难不奇怪,可你好不容易都上去了,为啥又生出别人不会有的问题?让人知道,我脸都丢光啦。”

胡燕徒对这份抱怨无言以对,他曾私下向东方恋雪请教,想知道会否是自己愚钝惹祸,结果一如所料,知道他是如何修练御剑飞行的东方恋雪,一脸的哀戚,像是看到死人一样,更表示“你没错,那种练法,真能够练成的,基本都不能算人了,我也算见惯大场面了,可要让我去练,估计早就挂掉了”,这证明练出问题不是自己责任,是这东西本来就有大问题,练不出来是正常,练成了才叫见鬼。

不过,修练的感觉还不错,好比此刻,胡燕徒踏在风声上,整个身体一下左偏、一下右倾,重心稳不住,连带搞得双手上下乱挥,好像随时都会从剑上翻倒栽下,而脚踏剑鞘飞行的雅德维嘉,口中虽骂个不停,却从旁伸手过来,扶住胡燕徒,不让他翻身栽下去,更协助他维持重心,稳住脚下的风声……

这种受扶持的修练方式,前所未有,感觉很特别,但……并不讨厌,特别是踏足于云海之上,一望无际,顶上一轮好大的明月,脚下尘世隔绝于云外,好像什么烦人的事,一时间都不存在,胡燕徒很自然地想到自己的问题。

没了兽王刀,实力被削减了一截,这倒还没什么,但自己本来以为已经找到的发展路线,又整个泡汤,得要重新寻找,后头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是走符合自己个性的狂战之路?还是专心去练神掌,修练佛门绝学?得到兽王刀之前,自己一直是走后头那条,现成的神功绝学,埋头练功,循序渐进,这条路是很顺,但总觉得不太合自己性子……

(听说,从地阶开始,找出最适合自己的武路至关重要,如果路子不对,就算再好的武功也走不远……我曾以为狂战之路,才是真正适合我的路,可兽王刀已损,而东方那小子说得也不错,如果没有兽王刀就狂不起来,狂战之路真是我的路吗?但……在佛学上,我没什么慧根,也没什么慈悲可言,悟禅十几年,没悟出个屁来,这条路我也很难走啊……)

每次想到这里,胡燕徒的思虑就卡住,不晓得后头该怎么办,但瞥了一眼身旁的雅德维嘉,他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小师父,你当初……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路的?”

“路?不用找,我走过的地方就是路啊。”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武途……对喔,你是怎么习武的?是怎么练成这一身本事的?”

胡燕徒的问题,普天之下不晓得有多少人想问,但事涉个人武学根源,素来就是禁忌中的禁忌,谁也没资格问,更不敢问,而成了雅德维嘉徒弟的胡燕徒,似乎是全天下唯一能合理提这问题的人……虽然他才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喔,这个啊……”

对于这个可能禁忌的话题,雅德维嘉全不在乎,她从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忌讳的,“小时候在自己家里学了一些,有些老师来指导,可连我都打不过的人,凭什么当我师父?前前后后被我打跑十七八个,我觉得自己约略懂了点东西,但又说不清懂了什么,那时候……圣莲教里单打独斗,压得下我的人已经不多了,后来,为了我大姊的事,我杀出圣莲教……”

回首前尘,雅德维嘉不无感慨,但有更多的地方,她说到双眼放光,显是回忆到了趣事。

“有一次,我在一个茶馆听人说故事,主角是一个无敌剑侠,一出手就点点光雨,后来更立地成仙,超的,你懂吗?他不是太乙真宗的,却练剑练到成仙了,真的好厉害,他在世的时候,就没有一个剑客能够接近他的高度……”

雅德维嘉憧憬道:“我很崇拜那样的剑侠喔,而且,他的剑法也不是靠人传授,讲那个故事的人说,他是以一个大湖的湖水为师。”

胡燕徒愣道:“这样也行?”

“为什么不行?武术的最初,就是人类模仿野兽的动作,法天地之道,没理由学野兽可以,以大湖来当师父就不行吧?”

“唔,有点道理,像小师父你这样的极端案例,都可以教人成才,相比之下,湖水教出绝世剑客,也没什么不合理了。”

“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多喔?不过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咧,那时……我还记得我超兴奋的,出了茶馆之后,我就找了一处最大的湖,躲在岸边的芦苇丛里,看了七天七夜,以湖水为师。”

“那……你领悟到了什么?绝世剑法?”

“我领悟到……我被耍了。”雅德维嘉摇头道:“就光盯着湖水看,七天七夜,我饿得眼都花了,啥也没领悟出来,第七天我离开的时候,就在想……这种事情哪可能啊?作得到的根本就不是人嘛!”

“………你平常作的事情,也有一堆不是正常人类作得出来的。”

“反正,我很气恼地离开了,挑了间茶馆,叫了一堆饭菜,先吃饱再说,吃着吃着,我又听那个说故事的,讲起了同一个故事……以湖水为师,真是太帅了,我决心要作到,那时什么也不顾了,我直接就冲了出去,哪怕这种修练再不可能,我也立誓要把它变成可能。”

“………叫了一堆饭菜,边吃边听,冲了出去……然后没付钱?”

胡燕徒的呛声,呛到了痛处,雅德维嘉一下咳嗽,连带令得御剑不稳,差点就和胡燕徒一起往下摔,好不容易才稳住,怒道:“你不注意重点,尽想些旁枝末节干什么?重点是,我出去之后想了想,人家是传说中的奇侠,所以光看湖水就悟了,我一个凡人没这能耐,那就累积数量求质变,一座湖不够,我就看十座、百座、千座,还连大山大河也一起看,勤能补拙嘛……那天之后,我踏遍各地,不管是不是名山胜景,只要有山水,我就去看。”

这些话确实触动了胡燕徒,让他再一次正视到,在雅德维嘉绝代天才的光环下,仍旧有着非凡的努力,光是她为了贯彻追寻,一人一剑走遍天下山川,从南国到北地,这种令人咋舌的坚持,别说是天才,就算是一个普通人,能这样坚持下去,也必有所成就。

(……不过,所谓的天才,也许不只指天资聪颖,而就是指这种异于常人的坚持,至死不放弃,执着完成,这种人一百个里头要死九十九个,剩下的一个就成了常人眼中之天才……只是,这么一来,那就代表……只要努力、肯拼命,我也能追得上她……)

这个念头莫名出现,胡燕徒心中一动,目光斜撇向身旁的女孩,见她眉飞色舞,说着当初怎样在天地山川中,偶然捕捉到一丝大道轨迹,从那一天起,她的剑法有了本质性改变,每一剑挥出,不再虚无缥缈,也不是无可捕捉,就是越来越简单,一剑犹如天罚,清清楚楚,却无可抵挡。

“……我领悟的东西,很难用言语对你说,就像那些天啊地的,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这样,可我就是知道它们一定会这样,这样说,你懂吗?”

胡燕徒猛摇头,这种深奥东西自己要是也能懂,那自己也是变态怪物了,或许当自己也走遍天下山川,有过相同的经历与心境后,有可能领悟出来,但此时此刻……打死自己也懂不了。

“我知道你想听我的指点,可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勉强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一句。”

雅德维嘉道:“并不是你选择适合自己的武功,然后走出你的武道,而是你决定你要走怎样的武道,当道在眼前,最适合你的武功自然会出现……这些,可能要花你很长的时间去领悟,但有一天你明白了,一切也就只是这么一回事。”

第六章 武道唯心.仙剑开路

来自师父的建言,胡燕徒一时间还不能把握,只是有个预感,这应该就是自己武道抉择的答案,端看自己怎样去领悟它。

不过,对于这个宝贵的提点,胡燕徒的回答却是沉默一下,然后道:“所以你跑出茶馆的那一顿,果然是没付钱?”

“我!你是畜生吗?我说什么你听什么?我很认真在替你烦恼,你居然鬼扯什么当年的饭钱旧帐?你翅膀硬了,不把师父放在眼里,要替别人讨帐了是吗?好!放马过来,今天我要清理门户!”

雅德维嘉连珠炮似的骂了出来,胡燕徒如往常那样没有还口,但这一次,他忽然变得目瞪口呆,整个心神全没放在御剑上,就是死瞪着雅德维嘉,像是看到什么史前大怪兽一样。

“干什么看到傻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你……”

话说到一半,雅德维嘉也察觉不妥,自己的声音不对,身体的感觉也不对,再抬头看一眼天上月光,她便心里有数了。

“喔,小孩变大人而已,不用吓到傻眼。”

雅德维嘉看看天上明月,再看看自己,沐浴在这月光之下,自己变回了原身,从本来六七岁的模样,摇身一变,成了二十六七岁的清艳女郎……这状况偶尔会发生,机会虽不多,但自己已有准备,身上衣服都是特制的,现在顶多就是紧了些,还不至于被扯破。

胡燕徒对着自己的小师父目瞪口呆,华尔森林中,他曾看过雅德维嘉的原面目,但时间不长,那时又战昏了头,也没心情细看,现在近距离目睹,还是瞬间由小女孩变大人,连身裙变短裙,这个视觉冲击就不小了……不知已多久不曾有过,他在心里狂唸佛号,用以镇压紊乱的心情……

“你……你怎么?”

“别老是这么一惊一乍的行吗?丢人死了!我没什么问题,这段时间里我研究出来,这可能是参悟剑道的后遗症,或是出岔,或是某种必经的修练过程……当然也不排除是我早先乱吃东西,吃坏了的结果。”

迎着夜风,雅德维嘉拉拉胸口的衣襟,道:“总之,在某个特殊条件和充足月光下,我会短暂回复原貌,不过力量好像没变回去……也没差啦,我本来就不靠纯力量吃饭的。”

“什么特殊条件?”

胡燕徒暗自吞了下口水,脑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尽可能为师父满足这个条件。

“高浓度的魔力笼罩之下。”

“呃,什么样的情况,才能造出高浓度的魔力环境?”

“很简单啊,直接跑去索蓝西亚就成,那边的魔力、灵气超浓,白痴都可以练上大魔法师,再不然……一堆大魔法师围着你施术,治疗或是围殴,这样也可以凝聚出高浓度的魔力环境。”

说到这里,雅德维嘉忽然愣了一下,“对喔,那我们飞得好端端的,又不是到了索蓝西亚,你个白痴甚至是往东在飞,都回到雨林了,为什么会有高浓度魔力环境?”

话还没说完,飞剑像是冲入一团胶水当中,整个被空气压力黏滞住,不是不动,但动得很慢、很吃力,而九个虚渺的尸骸黑影,则在他们周围出现,将他们包围,正是契拉东赞手下的亡灵祭司。这阵仗,两人都不陌生,可和之前相比,这些亡灵祭司身上的尸味淡了,死亡气息却更浓了,修练之路正在由实化虚,更为接近魂体,也更能发挥亡灵之力。

刚才飞得专注,只看到脚下尽是云海,没去在意云下有什么,现在一下被定住,底下云层也被破开,地面上是一片不见边际的密林,黑夜中也看不清楚什么,直到两人运足目力,这才发现,林间无数黑影窜动,不知有多少兽人,正在底下狂奔,从身影来看,应该是那些兽尸兵,而若视线看得到的地方都有,那估计怎么也有十多万之数。

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不过胡燕徒和雅德维嘉一直是贴着雨林的边缘在飞,虽然路线有些失控,顶多也就是入雨林几十里,距离雨林中心还远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该撞上敌军,而且,这么多的士兵前进,就算再怎么小心,也必然会发出不小的声音,更别说那么多的僵尸,集体迫近,尸气冲天,就算不是术者都能察觉,可偏偏……

哪怕是此刻亲眼目睹敌人的大部队,胡燕徒与雅德维嘉仍是什么都没察觉,没气息也没魔力波动,这表示……一个架构异常复杂的超大范围法阵,正笼罩住这十几万兽兵,封锁住气息,也封锁住一切的声音,让他们在最隐密的情形下高速移动,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当然只会是亢龙河谷,要趁那边以为他们还没有动作的时候,全力出击,要一举将亢龙河谷拿下……

如果不是因为胡燕徒御剑乱飞,意外闯到这里,恐怕直至大祸临头,河谷里的人还什么也不知……

一下碰上这么多的敌人,胡燕徒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绝对是灭顶之灾,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回去报信,可再朝身旁打量一眼,他又觉得……这些兽不兽、鬼不鬼的东西,应该不会让自己轻易如愿……

“干什么愣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是被这些丑八怪吓怕了,这点程度而已,更丑怪的我都看过。”

雅德维嘉冷笑道:“还是这点咒封就让你给跪下了?傻瓜徒弟你不是这么没用吧?”

这点咒封?

胡燕徒苦笑了一下,自己可不觉得这算小阵仗,九名高等术者联手施压,又是奇袭得手,抢得先机,自己现在身上就像压了千斤重锁,动作困难,想往前推进一寸都很困难。敌人既然敢现身出来,自然对这手法有相当的信心,事实上,若自己观察得没错,这不是简单的定身咒封,而是把一定范围之内,整片空间一起封冻起来,涉及空间法则的高级货,除了雅德维嘉这样的变态角色,谁能不当回事?谁有本事无视?

“喂!我说你在想什么东西啊?这是东方那个短命小鬼的风格,没事爱多想,你和他又不是一类人,学他的战斗风格干什么?你该多相信自己一点,狂战之路,不就是少想多动手吗?”

雅德维嘉道:“你只要相信一点,太乙真宗的教御是地阶,你也早就是地阶,他们能御剑,你也可以……剑之道也好,刀之道也罢,撇开那些高深的刀意剑理不谈,归根究柢,手里拿家伙的,就是比没家伙的要凶!现在你脚下有家伙,这些不兽不鬼的东西屁都不是,你该作的就是冲过去,见谁就砍谁,理论什么的,砍完以后再想就是。”

胡燕徒闻言一震,觉得自己这回,可能真是想多了,因为一直在思索自己的未来武道,又迟迟拿不定主意,心里放不下,连带也影响了自己在其他方面的判断。正如东方恋雪之前所说,

如果没了兽王刀,自己就不能狂、不能战,那自己还算什么武者?比条粉肠都不如……

“还想不通是吗?来!让我给你一点指引。”

雅德维嘉说着,陡然一跳,收起了剑鞘,跳到胡燕徒的剑上,胡燕徒被她这动作弄得心头狂震,顾不得眼前、周围强敌环伺,回头一看,就看到雅德维嘉在自己后头,一手贴放着自己的后心,微微一笑。

“什么也不用想,给我放胆冲吧!”

说得很容易,但雅德维嘉怎么都想不到,就因为她的这个动作,让胡燕徒刹时一堆想法,在转回头去的时候,他脑里不住闪现着戏文故事里,那些主角策马狂奔时,女主角坐在后头贴靠着的画面……

刹时间,胡燕徒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种感觉,脚下本来还驾驭不住,左弯右扭的剑,一下子沉静下来,剑上也没了声音,乍看之下,是被周围亡灵祭司的集体咒封给彻底束缚住,但胡燕徒很清楚地知道,不是那样……

下一刻,剑上绽放一缕惊人的气息,虽然非常怪异,似刀似剑,非刀非剑,不伦不类,但却非常锋锐,将空间锁定的咒缚瞬间割裂,连人带剑,飙冲了出去,在空中化成一道火流星,飞行的路线也不再是左右乱飘,而是超笔直的一条长线,延伸至天的另一边。

事发突然,那些亡灵祭司一时措手不及,他们原本预备另外施放咒法,把这两个被咒缚困住的敌人击杀,哪知那个汉子身上,忽然发出那么惊人的刀剑之气,如惊涛拍岸,猝不及防,好几个祭司被割伤,又知道事关紧要,连忙飞身急追,想要重新把这两人拦下。

“哈哈哈,干得好,傻瓜呆徒弟,就是要这样,什么都不想,直接一路冲就是了,哇哈哈哈!”

雅德维嘉在后头狂笑,大力拍着胡燕徒的背,不是传功,只是单纯催促他加快速度,不知不觉中,胡燕徒已经初步完成了人剑合一,御剑不再歪歪斜斜,能够直线飞行,只是在转折中有点小障碍,不过……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胡燕徒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此刻的情境:皎洁明月当空,银白色的月光,凝成一丝丝如冰如玉般的银线,照在黑暗的云层上,引出一条不见尽头的明路,自己脚踏飞剑,风驰电掣,身后的雅德维嘉明艳照人,衣袂飘飘,金发在银月下闪动,笑声有如玉铃铛,而在书画般的景致外,九道满溢着鬼气的黑影,在后头狂追不舍,一点一点地逼近过来……

醉人中更有惊心动魄,胡燕徒全速御剑,心知自己此生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景象……——

划过天边的火流星,璀璨夺目,就算相距两三百里,仍清晰可见,特别是在三更半夜,特别清楚,就连亢龙河谷都看到了。在这个风声鹤唳的紧要关头,这绝对是一个不祥的征兆,亢龙河谷内的兽兵们动起来,质疑那边出了什么事?连东方恋雪都跳了起来。

“该死!老胡怎么会往那边跑?而且还在这么近的地方?御剑术一小时能跑六七百里,他们都走了好一段时间……王八蛋,一定是老胡没练好,歪七扭八,连方向都把握不住,该往西飞,结果往东飞进雨林去了,唉,那边很危险啊!”

“呃……为什么好危险?”

凤香困惑地望向东方恋雪,那边尽是荒山野岭,而且还是雨林的边缘地带,离敌人还远着了,除了危险驾驶本身的风险,有什么好危险的?

“怎么不危险?契拉东赞的大军随时会来,算起来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了,这时候往那边飞,很危险的。”

在东方恋雪身旁的,只有包括姗朵拉在内的几个人类,那日吐番等狮族都不在,这一句话扔出来,就像一串鞭炮一样,炸得所有人跳脚。

“什么?契拉东赞?”

姗朵拉的反应最大,她并不是白痴,既然知道雪科夫和契拉东赞向基地造反,当然晓得他们正满世界在找自己,要是被找到,结果可想而知,要不是因为回不去,早就躲回基地避风头了,这几日躲在雨林,也是为了这边离敌人远,如果敌人不声不响地来到身边……有什么比这更危险了?

“他们不是在雨林按兵不动,等待机会吗?怎么会出兵的?”

“你傻啊?那两个都是一心与天斗的个性,等待机会是必然,但哪可能一直在那边龟缩,把主导权交给别人?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一段时间等待无果后,必然会主动出击,制造机会。”

东方恋雪淡定道:“上上策是侦知基地的位置,直接攻击基地,不消耗力量,可基地那么隐密,这策略用不了,再来就是对外攻击,先擒下基地使者来拷问,或是攻下外头某个据点,供养僵尸群,维持兼壮大战力,更把事情搞大,逼基地组织出来……我预估他们有两个目标,西面的香烟之丘,或是北面的半兽人领地,这两个目标会让他们迟疑个几天,可只要知道精灵那边动了,他们肯定会先攻香烟之丘,利用矮人之危,迫使精灵在压力下出兵,决战于境外……如果再知道你这位使者大人在此,横竖大方向顺路,他们肯定乐意小小绕个弯,到亢龙谷地来先解决你。”

“你!东方恋雪,你这卑鄙小人,拿我当诱饵?”

“哪有啊?你别仗着身材好就血口喷人喔,你有看我到处去放消息,说你在这里,请他们快来宰你吗?没有吧?我忙得要死,就算想坑你也有心无力啊!”东方恋雪道:“但你太错估契拉东赞了,这家伙刚刚才由死返生,与冥界、各类怨魂都还有通道联系,别人的探子还好抓一点,这biao子要探搜情报,根本不用派出间谍的,直接就能调用幽冥之力……以这为大前提,我可不认为你的行踪瞒得过她?我什么都不用对外说,情报照样传入她耳中。”

“那……那你起码也可以警示一声啊,让我们大家有准备,至少不用在这里等死。”

“唉呀,我们很熟吗?为什么要和你先打招呼?反正不管出什么事,我一定跑得掉,就不用先准备了,况且,你摸着心口发誓,易地而处,你会先和我打声招呼,鼓励我逃吗?”

“你……你这小心眼的男人!”

“唷,你心胸宽大?亮出来晒晒啊。”

没意义也没素养的对话,让旁边的凤香和眠茶都急了,天上的火焰流星已然消失,整个出现的时间非常短,如果没有东方恋雪那一番话,大概不会有人特别在乎,吵个一下,直接当天气异象处理了,但既知危机逼近,眠茶闭目略一感应,就知道不对。

“他们仍在,只是被遮蔽起来……一股很强大的法力,很强……”

“哈,不幸言中,是契拉东赞亲自动手吧?唔,现在连波动都感觉不到,估计距离我们百里内……需要特别这么遮蔽,估计不是少数精英部队,起码上万到几万……哈哈,不会那么衰,敌人倾巢而出,全军来对付我们吧?”

东方恋雪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火烧的姗朵拉可坐不住,马上跳起来,冲去找那日吐番商量对策了。

眠茶和凤香也镇定不下来,觉得东方恋雪这次玩得太过火,既然有这样的预估,为何不能提早警告一声?哪怕他本人有足够自信逃跑,可此地的那么多狮族兽兵,难道要他们全部牺牲吗?只要早说一声,大家起码来得及撤退……

眠茶轻咳了一声,东方恋雪抢先道:“别编派我的不是,在刚刚你下定决心之前,还拿不定主意的你,只是根废柴,就算我和你打了招呼,你又能作什么?契拉东赞能以游离阴魂为耳目,我们这级数的或能感应而提防,但河谷中那么多兽人,他们没有能力防范,我绝不会冒险让他们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泄漏消息。”

听东方恋雪说得严肃,似乎有什么打算,不是单纯个性恶劣或是想看好戏而隐瞒,眠茶和凤香都不敢妄加指责,只是望着东方恋雪,等待他给出答案。

“……契拉东赞西攻,把战火引入矮人族,这点是符合我算计的,要是不让矮人吃点屎,他们会有侥幸心理,以为可以置身事外,所以契拉东赞攻击矮人,我举双手赞成,但要怎么打就有讲究了,如果照正常状况,我们这边够偏僻,他们过来的机会只有四成……”

东方恋雪苦笑道:“这么一来,南部就惨了,大师你的信徒、我们从巴吐城抢救出的弟兄,他们正在雨林南方边境上练兵,雪科夫不可能没盯着他们,也必然乐意在进军路上,顺口把他们给吞掉,作为大军进发的第一口祭品……想要不牺牲他们,就只能让雪科夫他们取道向北,那南方的大家便有喘息之机……这种判断,事先让你们知道,你们就都要负责任,想想还是我自己吞了吧。”

听了这一段话,凤香和眠茶都无话可说,东方恋雪做出了判断,而在战争中,牺牲小部分人,稳住大局或主力,这本就是家常便饭,无关对错……东方恋雪甚至不用扛任何责任,因为他不是这边的领导人,亢龙河谷目前的最高领导人是那日吐番,狮族可没有拜请东方恋雪来当领袖,至于身为一个战友的义务,他此时此刻还身在这里,就已经心意足够。

凤香道:“你还不错嘛,知道有危险,自己居然没先跑,也算是够义气的了。”

“义气个鬼啊,这是行军打仗,不是江湖斗殴,脑残才在这时候讲义气,再说这里的都是狮兵,既是兽族,也是基地组织的手下,可以利益合作,却不可能是自己人,和他们讲义气?我脑里装的可不是大便。”

东方恋雪道:“我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有我在这里,大家都不动,比较容易把敌人诱来,而且有我在这里,敌人来了,大家也比较有可能减少死伤,缓缓退走……如果他们肯听我指挥的话。”

这些是能说得出口的话,还有一句说不出口的,则是……假若自己估计得不错,只要自己还在这,哪怕大军不来,契拉东赞肯定是会找上来的,所以自己才不敢贸然前去南边,与宋体仁等会合……至少,在眠茶取回应有的实力之前,绝对不行!

“现在,倒是可以走了。”东方恋雪耸耸肩,笑道:“大师,请你去和狮王打个招呼,看看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或是他们打算在此死守……老胡是和雅德维嘉在一起,只要那癫婆能发挥正常水平,他们的安全就绝没有问题,反倒是你那位师兄,希望他平安无事吧,年纪一大把了,还那么冲动,这戒律院首座很不知所谓啊!”

东方恋雪也不是什么事都真掌握在手里,他估计敌人这几日内就会杀来,为了提高胜算,必须要让眠茶提振起来,发挥应有实力,否则契拉东赞与雪科夫根本无人能敌,所以才特别布局,给眠茶一个重新审视自我的机会。

计画算是圆满成功,解除心障,下定决心的眠茶,立刻就生出了变化,出了房门后,他缓缓走了七步,每走出一步,身上就冒出许多金黄色的光点,也还另有许多闪亮的光点,从外头莫名生出,不知从何处迅速涌来,盘绕在眠茶周身,绕着他打转。

这些金黄色的光点,是雨林中无数信众的愿力所凝聚,之前因为眠茶抗拒,这些愿力被阻绝于外,像河流淤积,但当眠茶解开心结,接受这股愿力,一度被阻断的河流,便更为澎湃地轰然奔流,愿力所化的沛然能量,灌注入眠茶的身体,滋养其血肉。

‘喝!’

眠茶一声虎吼,披着的虎皮飘动,受创甚深的左臂一下发劲,固定住左臂的木架与药布登时炸裂,粉碎散开,一股灼热气流向四面散去,就只见他那条几乎被兽王刀剖成两半,深受怨厉凶气侵蚀的手臂,赫然一下痊愈如初,肌肉精壮,看不出任何受伤过的痕迹。

佛法神通,玄奥无边,经典中所载,佛门大能甚至能起死人、肉白骨,相较之下,万众愿力清除怨气,再愈合血肉,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然而,解了心障,愈合了手臂伤处,更把修为推高,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意外的消息,那便是眠日禅师的离去。

东方恋雪劝醒眠茶的话,无非就是只要“心存善念,外在形式并不重要”,这话他可以说,偏偏这话眠日说不出来,因为解开心障的眠茶,固然对信徒万众有益,对佛门、对慈航静殿却没什么好处,非但愿力之说,会让佛门的崇高性大打折扣,而北地的这个新生宗派,在纯净的信仰力之下迅速崛起、茁壮,更会反过来威胁到慈航静殿。

眠日首座的心胸、眼界都不算狭隘,但身为慈航静殿的一份子,他对自家门派就有一份责任,如果因为认同眠茶,导至慈航静殿受到威胁,那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徒子徒孙?

责任与立场,就是一道很难迈过去的坎,最终使得眠日首座无话可说,出了房门后,黯然离去,不告而别。

以眠日首座的武功,即使暗伤未愈,一般情形下,自保仍绰绰有余,只不过碰上敌军大举攻来,万一身陷乱军之中,安危状况就很难说了。东方恋雪与眠茶都相当担忧,可眠日首座离开时,不想被人找到,刻意抹去了本身的气息与出走痕迹,连眠茶也感应不出他的位置与去向,加之敌人兵临门前,只得作罢。

十万兽尸兵与数万兽兵的来袭,确实来势汹汹,配合着大批术者的掩护,他们一路高速移动,无声无息,更因为契拉东赞施术遮掩痕迹,连胡燕徒在天上划过的火流星都被抹去,没让狮兵们有太大的警觉,要不是姗朵拉火烧般冲出来,拉着那日吐番鬼吼尖叫了半天,接着那日吐番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样大吼发令,喝令所有狮兵动起来,恐怕……他们会这么继续傻傻的,直到兽尸兵直直踏平这里。

敌我之数,相差了不只十倍,正常交战,不用十五分钟,疯狂的兽尸兵,就能踏平亢龙谷地,真是一个兽尸兵吐一口唾沫,都能把河谷变成一片绝毒的死地,然而,即使拥有这样的压倒性力量,他们也没有凭力量疯狂抢攻,而是架起了简单而粗劣的投石器械,发射石弹与常人大腿粗的弩炮,分自三面,乱射攻向河谷,如漫天飞蝗纷坠落下,要一击就把防御结界先摧毁。

这一波声势浩大的攻击,效果确实非常明显,乱击之下,亢龙河谷内骤然发出一声巨响,剧烈的震波,以河谷内的两座土山为中心,扫向四面八方,一片天愁地惨的灾变景象,短短几分钟过后,亢龙河谷被夷为平地,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兽尸兵,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反倒是殿在最后头的熊族战兵,被这一番天崩地裂的声势,闹得震惊不小。

熊族的阵营中,圣者雪科夫远远眺望河谷的烟尘,向旁边的契拉东赞道:“能确定了吗?是他吗?”

“果然就是他没错!这是他最喜欢的手法,当初精灵将兵权交给他,战争结束后,国境地图上起码有七处地方重新测绘了。”

契拉东赞目中凶光闪动,道:“确实就是他没有错,西门朱玉!”

第七章 反戈一击.斩首行动

“我说啊……基地组织挺差劲的啊,要在幕后掌控北地,别的不说,情报方面应该做到完全掌握,到处都布满暗桩,每个风吹草动,你们都要第一个知道,但现在敌人都杀到家门口,你们还迷迷糊糊的,这是黑暗组织该有的作为吗?”

东方恋雪道:“我本来以为,透过你,就算不能调动各族兵马,至少也可以透过你,充分掌握北地情报,你也对我大力拍胸保证没问题,结果呢?要不是早有准备,现在我们都要变僵尸了。”

“这……我们哪来那么多人去搞暗桩啊?基地的存在是机密,不能让人知道的,要是培养那么多暗桩,这些人都知道基地的存在,那就很危险了。”姗朵拉道:“以往,基地的策略都是控制住各族首脑人物,再辅导他们传承,世世代代的继承都在基地手中,然后再多培养两三个有力备胎,作替补预备……这方法之前都挺有效的,但这次契拉东赞造反,很多兽族别说高层、要人,根本就是快灭族了,人都死光,谁还会给我发情报?能作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啦。”

“哦……是这样。”

东方恋雪心中分析、评估,基地组织与魔门相似,但有不同的取舍。

或许因为源流的特殊性,基地组织一直将本身视为异类,不愿也不敢与外界接触,把被外界知晓本身存在一事视为绝对禁忌,连发展外围份子都绑手绑脚,扎根扎得不够深也不够远,只要几个头目级的人物被gan掉,可能要花几十年才能重新恢复控制。

魔门的取向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是隐密传播,但在江湖中,知道有魔门这个组织的人着实不少,只不过无法肯定是否真实存在,又没有连络管道,而魔门为了掩护,更使用瞒天过海的大手笔,成立一堆五花八门的子组织,很多人隶属于某个大帮或中小宗派,却不晓得自己已是魔门中人……如此一来,魔门的触角自然无远弗届,暗桩遍布整个江湖,想要切断魔门的渗透,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魔门与基地的差别,身为魔门的一份子,东方恋雪有些鄙夷基地缚手绑脚的做法,可他从不敢低估对手,基地那么绑手绑脚的,还是能把北地各族控制住,显见在其他方面更有过人之处,更别说,截至目前,魔门还没办法把业务拓展到北地来,基地的能耐确实很有一套。

“……你小子也别一脸嚣张样,我是掌握不到情报,糗掉了,但你这个放马后炮说一早料到的,又做了什么?”姗朵拉道:“你真那么厉害,怎么不早点布个大陷阱?趁着敌人过来,直接就把他们给埋了?有时间炸山断路,却没趁机杀敌,你手腕也没高到哪去。”

“大陷阱?敌人能透过冥界刺探情报,只怕整个北地的孤魂野鬼,全都能为她提供消息,我连在人前多说一句话都不敢,有本事偷偷埋好那么多炸药,把山炸塌已经很有本事了,还布大陷阱咧!”东方恋雪哂道:“敌人的部署,尸军在前,兽军在后,估计乱弹齐飞后,就是尸兵大举冲锋,乱石崩砸哪砸得死这些僵尸?当时的情况,时机稍纵即逝,大家平安撤走才是最重要的,被多拖延一下就会跑不掉,哪还顾得了什么陷阱啊?”

听东方恋雪这么一说,不光姗朵拉,就是其他的狮族勇士也无话可讲,频频点头,表示认同,刚才的情况确实极险,只要决断稍迟,撤出来得稍慢一步,就会被敌人围死,后果肯定全军覆没。

看狮族勇士的反应,东方恋雪表面沮丧,心里着实欢喜。

(这群傻鸟……有没有陷阱,不是这样子看的,炸山断后,这件事的本身就是陷阱,只要相信,那就是中计了……比起多埋几千兽尸下去,能够把亢龙河谷的秘密埋掉,这才是最有价值的战利品……)

打从发现亢龙河谷的秘密后,东方恋雪可不敢浪费时间,在秘窟中所找到的绿矿石、黑匣子,还有后来搜索发现的一张琴,全都交给凤香藏起,连御字归龙图的所有碎片,都在这几天里被搜集完全,交到凤香手里,还意外又多拆出一套微缩空间的设备。

凤香有微缩空间的技术,再多了一套设备,就能搞出更大的微缩空间,将御字归龙图的碎块重新拼组还原,试图解读里头的讯息,虽然雅德维嘉的那一剑,将归龙图破坏得极其严重,凤香拼组还原后,最多读取出里头的四五成讯息,但眠茶也另有神通能读,东方恋雪只希望双管齐下,他们分别读出对方所没有读到的部分,如此一来,御字归龙图就能解读个七八成,要是运气再好一点,来个完整读取,那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一来,比起入手本来完整的御字归龙图,说不定这样还好些,因为完整的御字归龙图,虽然所有内藏讯息完好,却也附带保护机制,非颜龙一族的皇脉血裔,怕是啥也读不出来,雅德维嘉一剑破去归龙图,也砍爆里头的守护机制,这才得以用其他方法读取,算来……也是一种因祸得福,自己得以入手归龙图的秘密。

(秘窟中可能藏有其他东西,仓促间不及仔细确认,如果给雪舞那贱人得了好处,一切后果可能难以估计,现在把山一炸,我们又急急撤退,他们必定在后头追赶,只要一追,就无暇顾及乱石堆底下的东西,那便上当了……这一着,不只是对付雪舞,也还对付狮族,对付基地啊……)

东方恋雪思索着,看了看眼前狮族的队伍,他们步履轻捷,动作整齐划一,在兽族中已经是相当高水准的士卒,那日吐番确实花了不少心血来练,但只凭这几千人,想要抵挡后头潮水般的兽尸大军,那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没啥关系,本来也就不指望靠他们来挡,只要他们能发挥应有的作用,那就足够了……)

东方恋雪侧头望向眠茶,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眠茶无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第二波作战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

作为发动攻击的一方,契拉东赞和雪科夫的感觉并不好,他们事先计画过,务要一击成功,无论敌人是要逃,还是要顽抗,都逃不出他们的手心。

如果狮族打算要死守,这十几万的僵尸大军,足以将他们连河谷一起踏平,而假若他们要开溜,兽尸大军一上来就三面包围了亢龙河谷,只留下一条退路,他们若往那边跑,就是自投罗网,沿途上的埋伏,可以让他们死上一千次,这种围师必阙的手段,哪怕他们看穿了,也只能往这边冲,因为待在河谷,就是十足十的死地。

计画可以说相当完善,没什么可挑剔,哪知道才刚发动攻击,亢龙河谷就炸了,那些狮族近几年新建成的兵营、房舍,连同凿山而成的研究密室与工厂,全随着山谷炸塌,全数掩埋在无数土石底下,想要再挖掘出来,就算这边有十多万兽尸大军,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而且被炸塌的东西,多半已毁个干净,重新挖出来也没多少意义。

更糟糕的一点,就是那一下太过意外,也太过惊天动地,就炸了那么一下,无数山石如炮弹般四散喷飞,四周的兽尸兵同遭波及,就算是号称钢铁躯体的不死兽兵也禁受不起,包围网的一角被打乱,谷内的狮兵趁势冲出,不走西边的生路,而是向南杀出,凭着集于一点的强大冲力,眠茶一马当先,领着狮族部队杀出了包围圈。

这对契拉东赞或雪科夫来说,都是一个意外,这么一来,他们所面对的选择就只有追或不追……

“……原本的打算,是一口吞下他们,当成西进之路的祭品。”雪科夫道:“往西走,他们可以退入矮人境内,对他们最安全,所以当初才把缺路留在西边,现在他们却往南边跑了……”

在雪科夫面前的,是他的五名弟子,除了首徒留在熊族本地坐镇,一名被东方恋雪干掉,其余都追随在他身边,参与这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大战,而此刻听师尊说话,五名弟子纷纷逮着机会表现。

“那个契拉东赞枉称智者,其实根本不行,如果她料事真有那么准,怎么狮族还会往南突围?照我看,她根本就不行!我们应该要和她保持距离,她说的话不可听信!”

“师尊现在问我们,是要我们拿出实质的对策,契拉东赞那贼婆确实不可信,但现在我们该做的,是拿出对策,不是在这里扯什么有的没的。”

“不错,现在那日吐番跑了,我们应该立刻追上去,把他们斩尽杀绝,不能给他们留机会,更别说里头还有一个眠茶,他对那些兽族叛徒的号召力非同小可,不把他除掉,那可是心腹大患。”

“什么心腹大患?眠茶不过是师尊的手下败将,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别太抬高人类的身价了!师尊,您下令吧,我立刻去把眠茶的人头取来!”

“好大的口气,你说取便取吗?师尊教诲,我们不该高估或低估敌人,要客观地评价敌人实力,眠茶有勇有谋,哪是这么好追的?万一设有埋伏,我们岂不是傻傻往陷阱里跳?”

“天大的笑话!他们不过寥寥几千人,我们手边的勇士数万,再加上那群僵尸,就算有什么陷阱,我们也能凭着力量践踏过去,如此畏首畏尾,成何体统?师尊,请下令弟子出战吧!”

五大勇士,你一言、我一语,卖力地表现自己的智与勇,雪科夫看在眼里,神情委靡的老兽人只是不置可否,若在平常,他还挺乐意看见弟子们这样力求表现,不过现在已是决战时刻,他们的表现还只有这种程度,就不免让雪科夫失望了。

“……你以为如何呢?”

雪科夫对着空气说话,而空气中很快浮现出影像,契拉东赞在万尸群中,淡淡地道:“西边是矮人领地,我留路西方,预备藉着一路上的埋伏,削减他们的战力,再困住他们,引矮人来援,同样将之拖困住,直至灭绝,但他们朝南方走了……”

“南方有什么呢?我了解眠茶,如果他想往南逃回帝国,早就走了,不会现在才跑,况且……他也不可能带着一堆狮族兽人跑去人类世界吧?”

“南方的雨林边境,有巴吐城的残兵败将,还有眠茶的那些信徒,他们很可能是去那边会合……为了牵制眠茶,我们之前刻意放过那边不动,这段时间里,有不少兽族的老弱病残,都往那边逃过去,不但粮食有问题,更严重拖累了战力,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追是不追?”

雪科夫的问题,其实有些怪,因为早就有兽尸兵压抑不住对血肉的渴求,追了出去,速度很快,那些由豹族组成的追击队伍,一早便追上了敌人的尾端,开始缓缓吞噬掉敌人的后卫,狮族勇士的尸体,不断倒下,又渐渐化为新的兽尸兵,两边一追一逃,已与后头的大部队拉开十数里。

只是,追出去的兽尸兵为数不多,也就七八千名,现在所要决定的,是要否大军追击?还是置之不管?分兵这个选择,一开始就被排除了,这些兽尸兵战力很强,可服从程度大有问题,某些等级过低的兽尸兵,甚至连命令也听不懂,如果派出去追,很可能变成脱缰野马,一走不回来。

“追的话……万一他们命很硬,一路狂逃,我们整个被他们带着跑,偏离本来方向,贻误时机,这可不妙。”

雪科夫沉吟道:“放着不管的话,其余的也还罢了,一个眠茶的潜在威胁不小,还有你那个旧相识,诡计多端,放着他们两个在我们后头自由活动,这不是好事啊。”

“那自然是……”

契拉东赞回答的话没说完,魔力传讯忽然中断,这显然是有了什么意外,跟着,一声轰隆巨响,似乎是发射石弹的石炮击发了出去,落点还正是朝这来。

雪科夫等人所在的位置,是数万兽兵之中,旁人想要靠近,还得先杀翻了这几万兽兵,要玩刺杀实在不容易,若想一下迫近过来,除了发炮射击,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听到炮击声,五大弟子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大变,纷纷仰望天空,想要先把石弹给打下来,眼尖的已经看到,石弹之上站得有人,正乘着石弹,空袭而来,五大弟子挥动兵器,想要将来人截下,但来袭的刺客却快一步,全身金芒灿发,一股气劲扫出,强劲奇特,将五大勇士全给迫退,更直逼中间的兽族圣者而来。

“雪科夫!”

“……呵呵,怎么来得那么迟啊?”

对着顶上的那声如雷暴喝,雪科夫头也不抬,呵呵一笑,随手抄起身旁的猎妖枪,一枪直刺出去,无匹锐气撞天而起,那颗一米直径的大石弹立刻粉碎,可石弹上的人分毫无损,一下倒头俯冲,仍直撞雪科夫而来,挥出的一拳,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暗流,力量比之前还强个几倍。

“……伤好了,但力量仅此而已,你敢来突袭,不应该只有这点能耐啊。”

雪科夫仍不抬头,猎妖枪一下简单旋动,很带着点大巧不工的味道,直刺上去,上方来袭之人不闪不避,一拳直击向枪尖,就在两边对撞的瞬间,强光一绽,雪科夫陡然生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像被扯入了另一个空间,莫名警兆让他一下纵身跃起,正色面对来袭的强敌。

敢在这时来挑衅的,当然只会是眠茶,雪科夫与之对望,四面八方,都是一种耀眼的金色,仿佛置身一片金黄的云彩当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以雪科夫之能,很快就判断出来,这是某种封印术,眠茶将自己拉入了一个以术式构成的封闭空间,这类术法之前不是没碰过,以自己之能,随手可破,但此刻……稍微感觉一下,雪科夫就晓得,这个结界不易破,虽然自己连发数击,应该可以破开,可攻击的时候,虎视眈眈的敌人也会出手,若是之前,眠茶还不是一个太有威胁的对手,不过……

“你……不一样了。”

先前的眠茶,主要是武力强横,术法上也会两手,却只能算混混手艺的水平,和专门的术者相差甚远,可他现在一出手就布下封闭空间,还如此坚固,整个术法的水平,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术法水平之外,雪科夫也察觉,眠茶身上所散出的武者气息,也有了不同,前两次眠茶来到自己的面前,散发着特有的霸气,雄强无匹,却又有种控制得很吃力,随时会失控的感觉,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在自己眼中却无可遁形,所以击败他不是太难,但为何……他现在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了?

“……不是武者的气息,也与我所知的魔法不一样,不是那种调用天地能量的气息……见所未见,眠茶,你让我觉得特别了。”

年老的兽人,朝周围的金光再瞥上一眼,“这东西能隔绝空间,虽然有效,可维持的时间应该不长,两……三招,你最多只有出三招的时间,如果没把握住,这个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斩首机会,就要白白浪费了……那还等什么?放马过来吧!”

“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要是太大意,不把这当回事,当心你还没有机会用出真正实力,就死在我手下了。”

眠茶低声一喝,高速飙冲出去,甫一动,整个速度、爆发冲劲赫然是之前的几倍,瞬间逼近雪科夫面前。

九忏罪禅.人生苦短式!

人生苦短式发动,体内真气转化成近似电流的存在,刺激体内神经、肌肉,迫发潜能,在带给沉重负担的同时,也让反应速度陡增数倍,眠茶一下飙到雪科夫面前,一拳打下,雪科夫不闪不避,举臂挡架,却是向后。

雪科夫才刚举臂,正前方的眠茶身影消失,却出现在后,人生苦短的高速移位,分化出残像,看似在前,其实已经到了后头,只不过对于身经百战的雪科夫,这样的惑敌技巧还显得太肤浅,光感应周围气流,他便已确认方位,先一步拦截出手。

只不过,双方对击,雪科夫表情微变,在互拼之前,他确实感知眠茶的位置,不为虚影所惑,可这一下互击,着手处的感觉不对,眠茶的存在,似虚还实,虽然有碰触到东西,可碰到的感觉却很不实际……

雪科夫瞬间惊觉有异,而周围气流再动,还是左、右、后方俱有气流,回旋绕动,雪科夫知道不好,立即撤手回防,双拳以攻代守,抢先一步扫向四方,先发制人。

乱拳扫出,正碰上了眠茶的攻击,他以一化五,五道身影同时出现,将雪科夫围在中央,名符其实地围起来打,强如雪科夫,一时也只有挨打的份,因为眠茶的这个分身技,不但不似寻常武技的分身化影,化出虚像,五个眠茶都是实体,而且也不遵守普通魔法分身,力分则弱的基本原则,五个眠茶都爆发了同样强大的力量,更在同一时间点上出击,没有时间差,好像真的来了五个眠茶,完全状态、一起出手围攻。

不可思议的技巧,超越雪科夫所知的一切常识,将他一下打得懵了,而哪怕兽族圣者再强也好,面对五个眠茶的环形围殴,他一时也接应不下,整个防御被击破,雨点般的乱拳自四面袭来,打得他全无招架之力,只能以钢铁战躯硬扛,撑过漫长有若百年的十几秒,待敌人攻势已老,这才鼓劲爆发,将眠茶震得溃跌出去。

被人这样乱拳围殴,还打得无还手之力,这是雪科夫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耻辱,更已记不得有多久不曾这样狼狈,身上多处痛楚难当,这感觉……时间仿佛一下倒流多年……

“有意思……眠茶,你不愧是我这些年来的最大期待。”

“少废话!老兽头,接我第二击!”

刚才的一击,明显有着催迫体能,强逼极限的痕迹,照说使用完这种技巧后,需要一段时间回气,可眠茶片刻不停留,被震退的步子一站定,立刻又飞冲过来,摆出了誓争分秒的玩命态度,而这也正合乎雪科夫的心意,既然只有三招的时间,那就一口气拼到尽……

“嘿!两招的机会,有什么能耐,全部使出来吧。”——

雪科夫全力斗战眠茶的同时,契拉东赞也遇到了刺杀,她的位置也在万军之中,想要袭击她,难度比袭击雪科夫还高,要从十万兽尸兵中杀进去,所以眠茶动手之前,是先偷袭了石炮台,利用射出的石弹,由上方高速迫近雪科夫,而袭击契拉东赞的这边,还更省事一些,动手的人协助眠茶摆平炮阵后,直接发动异术,破入虚空之中,越过长距,一下出现,已在契拉东赞身前。

在虚空之中潜行,无迹可寻,但每次破入与脱离空间时,总有细微的波动,普通术者虽无法察觉,却又怎瞒得过契拉东赞?正与雪科夫通话中的她,本来一弹指,就能施加空间封印,让潜行者出不来,可在施法之前,空间缝隙中所透出的气息,让她动作顿住。

“……是你?”

话也只来得及说上这一句,来人手中打出一团强光,自上而下,笼罩住契拉东赞,跟着,将她封入一个金黄色的密闭空间,与外界天地整个断绝联系,什么自然能量都无法调用,契拉东赞对这股力量虽是见所未见,却曾听过类似的东西,因为这股力量,不属于普通调用天地之力、自然能量的魔法,而是和人心相关,似是无数人心意念汇聚,这种术式结构……

“眠茶?”

契拉东赞脑中闪过这个问题的源头,但哪怕是天王老子在此,现在她也不会理,眼中所见,就只有对面那个宿世死敌。

“西门朱玉!”

手一抬,熊熊烈焰飞腾喷出,在密闭空间内,无法调用自然元素,普通的术者可能连火球都发不出来,只有大魔法师以上的水准,自身元素化,储存元素于自身,能减轻影响,而契拉东赞所发出的火焰,赫然是冥府业火,半青半红,直直烧向敌人。

封闭空间内,没什么可以闪躲的地方,就算要闪,业火也会追身焚烧,所以对方起手便是一击,一条材质特殊的丝带,似是化带为剑,手法却是单刀的直劈,一击便把火焰破开。

业火四散,对面的人表情平淡,甚至有些冷漠,尽管与记忆中的面容有差别,不过那双熟悉的眼神,还是让契拉东赞确认了这个人的身分,更燃起了满腔恨火。

“西门朱玉!”

“……不用大声嚷嚷,这里没有别人,雪舞,你真是让人遗憾啊,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生命,自己不珍惜,还抢着来送掉……”

“你好像弄错了什么,以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是谁跑来送死?你还搞不清楚?我这次回来,目的就是要送你下地狱!”

“就凭你那烧不起来的火焰?死过一次重生,别的没进步,说笑的本事增进不少,当时我看着你在岩浆里沉下去,看着你姊姊的份上,还想拉你一把,是你自己挥开了……我还真没想到你能回来,不然就该在你头上补一脚的。”

两边并不是单单空口说话,契拉东赞鼓动火劲,不住朝对方逼去,可对方同样迫出刀气,将逼近过来的火焰一一砍灭,看似势均力敌,但火焰越烧越大,刀气防御显得吃力,已落在下风,契拉东赞更暗结法印,预备等结印完备,一下发动,直接发大招让他万劫不复。

“……当时你该粉身碎骨的,是什么力量让你活了下来?”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也想问呢,沉入岩浆中的你,应该肉蚀骨消,死得很彻底,是怎么苟活到现在的?”

双方克制着本身的情绪,进行着这样的试探,想要弄清楚的问题,与其说是对方为什么能够生存?还不如说是要如何才能避免上次的遗憾,真正致对方于死地……

关键的问题,彼此都不会说,他们只能从对方的一些动作、眼神,试图多看出一些讯息,契拉东赞略占点优势,暗扣在手的一击,即将完成,只要在封闭空间内将对方击杀,也就不用再烦恼什么问题了,不过,这个想法,同样也都落在敌人的眼中。

“……今天只是来打个招呼,下一回,我会踩在你脸上,送你回归黄泉。”

刀气骤然消失,汹涌的地狱业火如潮焚至,但却什么也没烧着,明明空间的封锁没解开,人竟然强行发动空间转移,破入虚空,硬生生遁了出去。

“……附带一提,基地已经确认了你姊姊的正统性,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威胁雪歌的!”

第八章 追是不追.进退两难

东方恋雪的突袭,来去匆匆,在肯定无法致对方于死地的情形下,他连动手的兴趣都没有,也不必把握时间出几招,单纯把几句话一丢,阿兰若行发动,直接破入虚空,从封闭空间脱出。这个封闭空间的术式,由眠茶发动,封入一张佛门独有的贝叶经符中,交给东方恋雪作为一次性使用,单靠东方恋雪在阿兰若行上的修为,本还不足以强行挣脱离开,可这封印是眠茶所放,自己盖的围墙上,要再自己开个暗门,当然容易,就让他这么走脱。

而另外一边,金黄色的封闭空间碎裂,两道身影分别从其中飞射而出,像是两颗炮弹,分别落向大地的一方,一边是落向地面后,砸出坑来,整个消失不见,一边则是落在熊族阵营中,为了不伤及族人,重重一踏,将身上承受的余劲卸除地下,发出一声闷响,地面同样凹陷下去。

如果只以落地的姿态来看,雪科夫无疑是乐胜,只飞出五六米,而另一边的眠茶起码飞出五六十米,但当五大弟子急忙赶到师父的身旁,却为着见到的东西大吃一惊,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没有见过师父这么狼狈……身上所著的皮甲多处碎裂,全身更满是拳印,虽然没有太多实质的伤害,可不管怎么看,都是被人狠狠痛殴过,特别是以他此刻老迈的外表,看起来格外的凄惨。

“师尊,您……”

一名弟子想要询问雪科夫是否安好,可话才刚出口,就被其他师兄弟怒目瞪视,登时醒悟,改口道:“师尊天下无敌,眠茶那厮脑子傻了,居然来挑战熊威,活该败得抬不起头。”

“……他败了?你们是这么看的?”

兽族圣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森寒,令身旁的弟子心中一懔,他们知道师父的个性虽非暴躁嗜杀,可碰到几个反感的大原则上,却会引来雷霆震怒,其中之一就是阿谀拍马,所以熊族上下只有勇士,没有马屁精,这很大一个层面上得自于他的主持,现在他语气中流露着异样的寒气,似乎就有谁碰触到那些逆鳞了。

五名弟子最初有些不解,那边眠茶不但远远摔了出去,坠地的动静也大,还半天没声没息,像是死在里头,不管怎么看,都是雪科夫战胜了,这个判断有什么问题吗?

愣了几秒后,终于有比较聪明的一个领悟了其中奥秘……

“……原来如此,好狡猾的眠茶妖僧,他自知不敌,故意与师尊对拼一记,藉机远远摔出去逃走……他一开始就自知必败,做好了开溜的准备,这真是可笑至极。”

“不错,明知必败,还跑来挑战,又表现不出誓死求胜的决心,一败就逃跑,简直是不知所谓,藏头露尾的鼠辈一个。”

“藏头露尾倒是没说错,但不是鼠辈,而是狐狸……或者,你们也可以将他当成是阴损的毒蛇。”

冷冷的声音来自顶上,契拉东赞不知何时飘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让五名弟子与旁边的熊族战士一下炸了锅,他们本就看不惯她,此刻看她摆出这样的姿态,怒火被点燃,纷纷指着喝骂,契拉东赞视若无睹,只是望向雪科夫,全然不把其他兽人放眼里。

“……眠茶显然不同了,不但力量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更得了我那对头的帮助,狡狯多了。”

契拉东赞道:“你与他拼了这一回合,他还挨了你几下吧?但到头来,输的人却是你。”

“……我输了?”

雪科夫有少许讶异,而旁边的诸弟子更是怒不可遏,跳叫着大骂,雪科夫沉思数秒,向附近看了一眼,众多熊族的战士,虽然因为圣者被侮辱,愤怒地跳喊叫骂着,可他们的眼神却很奇怪,特别是当他们的眼神与自己接触,都下意识地将头转过去,这种心虚的眼神,让雪科夫恍然大悟。

“……你是兽族的圣者,圣者是永远高高在上,实力冠绝天下,战无不胜的,弱肉强食,胜者为尊,永远是兽族的铁则,这些兽人之所以跟随你,也不是因为你才德过人,只是因为他们深信跟随你便能战无不胜,抢更多的东西。”

契拉东赞道:“你不是霸主,而是超越其上的圣者,他们对你所抱持的期望,只会比普通的霸者更高,圣者是不允许战败,甚至不允许苦战,战得灰头土脸的……”

“不错,兽族的圣,就是百战百胜,不管有什么理由,战败或苦战都是不允许的……”

雪科夫淡淡说着,向周围再看了一眼,看得附近的兽人心惊肉跳,因为依兽族的风俗,上位者的权威不容质疑,可一旦出了什么事,令领导权威动摇,领导人要迅速确立权威,就只有两种办法,一是迅速改正失误,用一场新的胜利,来抹去旧的失败,但有时受限于现实状况,不是那么快就有机会赢得新胜利,所以另一个方法,就是在族里辣手大杀,用残酷手段清洗掉那些质疑者,这方法虽然有些饮鸩止渴之嫌,不利长远,却有立竿见影之效,大多数的兽族领导人都会来这一套,也爱用这一套……

熊族兽人们忽然安静下来,都害怕圣者也来场清洗,以鲜血惩罚众族人对他的怀疑,但也有些兽人挺起胸膛,坚持对圣者的不败信念,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刻献出生命……这些反应,雪科夫都看在眼里。

“……人类确实是狡猾啊,之前我们猜到人类会玩这种擒贼擒王的斩首把戏,不过……没料到会是这样。”

雪科夫缓缓说道,他与契拉东赞曾经推测,基地很可能会针对契拉东赞,发动突击刺杀,因为只要契拉东赞一灭,十万兽尸兵失去控制,雪科夫也孤掌难鸣,可以说是命中要害,所以基地发动斩首行动的机会很高,而有鉴于此,契拉东赞特别露出空隙,飘着指挥,就是要引诱刺客动手,她身边早布下一堆魔法陷阱,只要有人敢来袭,哪怕一次来上几十名刺客,她都可以将敌人困住、宰杀。

哪料到,虽然有鱼咬饵上钩,手段却匪夷所思,穿越虚空而来,一来就隔绝空间,让契拉东赞事先准备好的魔法陷阱无从发动,而敌人的攻击目标更不是契拉东赞,直接放在雪科夫身上,尽管只缠斗了短短数招,没实质伤害与胜负,却很有效果,雪科夫和契拉东赞都感觉得出,熊族的军心动摇了。

单单只是一场战斗,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影响,但熊族确实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他们所崇敬的圣者,忽然带着他们说要走自己的路,称霸天下,这本是一件大喜事,偏偏搭上一个契拉东赞,还弄到整座雨林到处都是僵尸,虎、豹、狼三族几乎全灭,还有很多的弱小兽族也给灭掉,虽说对熊族秋毫无犯,可同为兽族,哪可能没有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感觉?

兽族之中,阵前反咬盟友一口的事不算少,与那群僵尸互为战友,比与虎谋皮还要凶险得多,熊族兽人看着“战友们”皮绽肉烂、狰狞恐怖的样子,仿佛会随时转过头来,猛咬自己一口,把自己也变成“同类”,这股压迫感可比单纯面对敌人要大得多了,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雪科夫强力主导,两边别说合力作战,早就火拼起来了……

熊族勇士嘴上不敢说,其实个个心里都很怀疑,要称霸兽族,单靠熊族的力量就已经足够,为何要搞出这些僵尸来?又为何非与僵尸联手不可?虽然说,圣者解释过,结合两者的力量,才可以吞并整个北地,而取得北地霸权后,契拉东赞将率领尸群进攻人族,把整片北地让给熊族……但对于这说法,熊族战士们都是将信将疑,觉得契拉东赞未必会守约,也没什么理由要守约,部分保守一些的熊族兽人,甚至认为光称霸兽族就已足够,有什么理由要打破祖规,进犯其他的种族?精灵、翼人都不好惹,遮日那王的结局或许就是天谴,更别说如今熊族连雨林的霸权都还没确立,就直接对外用兵,这一切……有必要吗?或者说,有必要这么急吗?

发生这样的问题,关键处就是雪科夫不能明说的秘密。基地组织的存在,知道的人太少,这种高度隐密的存在,固然在管理上有很大的隐患,但也有别的好处,雪科夫、契拉东赞现在明明是要反基地,要走自己的路,却偏偏说不出口。

兽族的惯性思维,圣者要侵略、要称霸,那都是伟大的,可如果说要反某个压根没影、不知道在哪里、又从来没人知道其存在的组织,为此还不惜把大批兽人化为僵尸……兽人们一定会觉得圣者疯了,纷纷造反,更别说,假如让熊族战士知道,数百年来,熊族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地位、雪科夫之所以练上那么强的力量,都因为有基地组织在背后支持援助,圣者的形象瞬间破灭,别说继续带兵了,熊族说不定立刻就会叛变,对这个玷污本族荣耀的圣者兵刃相向。

正因为有这顾虑,雪科夫没法实话实说,仅能把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告知身边的亲传弟子,还有那些本就知情的人……饶是如此,熊族内部还是形同进行了一场清洗,部分熊族的高层,本来听命于基地,对雪科夫的意图毫无所知,事发突然,他们的反对相当激烈,宁死也不愿跟着干,最后或是被杀,或是被监禁,其余的熊族兽人不知真相,对此更觉得蒙上一层阴影。

至此,可以说整个局面全由雪科夫的个人威望来维持,强行镇压住所有的质疑声浪,一旦他的统治基础动摇,这支从来就没齐心过的联军,将会瞬间瓦解,而敌人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一出手,佯攻契拉东赞,主打却是雪科夫……

“……滥杀自己人,有什么威可言?这种事情非强者所为。”雪科夫道:“现在的情况倒也简单,我们……追或不追?”

契拉东赞道:“那个人走前特别说,他们已经与那边联手,并得到那边的援助了……他们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特别抛出了饵,诱我们追击,之前我们下了饵,诱人出来,他们出来咬了、走了,现在是他们下饵。”

“既然明知道是敌人下的饵,我们还要咬吗?”

“……难道你有得选吗?”契拉东赞朝其他熊族战士看了一眼,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十几万兽兵追着几千个敌人跑……这种追击战似乎有些荒唐。”

“正确来说,要追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个可不是凭人多就能追上的。”

一个会遁入虚空,一个有佛门神通变化,普通兽兵哪里追得上?别说十几万,就算有几十万,也拿这两个人没有办法,最佳的策略,是出动精英去追,或者说就由契拉东赞和雪科夫两个来追,最是十拿九稳,但这个做法的潜在风险,就是被人各个击破,万一对方就是想诱出他们两个,中途截杀,那这样追过去便危险了……单靠那两人,这么做只是妄想,可若背后还有基地撑腰,基地组织的高手群起出动,就等着这个伏击机会,那……

追……还是不追呢?——

“话说你到底是希望他们追还是不追来?”

回程的路上,眠茶困惑地对东方恋雪提出疑问,他虽然参与了计画的实施,却也搞不清楚这个年青人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追不追来都不要紧,哪怕他们因此苦恼,在原地多停步考虑一下,我都会很乐的。”东方恋雪道:“我不是他们肚里的蛔虫,也不是他们的爹娘,他们会怎么做我哪知道?你还真把我当成名军师啦?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针对他们的各种反应,预先做出准备,他们追也好,不追也好,都要有我们自己的准备,这样才不会被吓傻了。”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准备呢?”

“大师,把你搞定,就是我这段时间来一直努力的事,雪科夫、契拉东赞、你,是这场战争的三根柱,三根里头拆了任一根,这一仗就不用打了,胜负立判,唯有你能站起来,我们才有希望。”

东方恋雪道:“后头他们若追,我们就往南边跑,为精灵、矮人那边多争取点时间;如果不追我们,我们一样是与南边的人先会合,手上多有点人,能做的事情也多一点。”

“听起来……就只是单纯的逃跑,没有更积极一点的做法吗?”

“暂时没有,说得更明白一点,我在等消息,要有进一步的消息,我这边才能做出动作。”

“哪边的消息?姗朵拉?基地?”眠茶皱眉道:“其实到目前为止,我都还不太能理解,为何你要帮助基地?我们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坐看基地与他们互斗的,这么介入进去,有什么意义吗?”

“这个……冥冥中自有天意。”

真正的理由,自然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直接让基地组织来处理这场战争,自己肩上的压力好像轻得多,可为了更大的利益,只能冒险来赌一次,至少也先撑过头几阵,如果过早让基地组织介入,凤香的秘密只怕守不住,处境非常危险,而精灵那边,雪歌女王也未必好过,姗朵拉说过,基地组织对这个不受控制的意外存在,不满许久,直接让基地来控制局面,不利雪歌的安全。

战争是危机也是转机,自己大可以透过这次的机会,利用北地各族的资源,来壮大自身与身边的人,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利用姗朵拉和形势,总揽北地军权调度,也许时间拖不了太久,不过机会只要到了手里,相信不会空手而回。

(说实在话,傻瓜皇帝现在孤掌难鸣,除了一身盖世武功与帝皇头衔,就没什么别的筹码可用了,他让我们来这边练兵,等于是把最后希望放我们身上,想让我们带一支劲旅回去……这边根本连兵都没有,如果不利用各族的资源来发展壮大,再把眠茶的信徒全拐去,单靠我们几个和巴吐城的资源,想等这些渣变成劲旅,傻瓜皇帝坟头的草都半天高了。)

除此之外,基地的存在,确实令自己看到了一个希望,长久以来,自己都想不出要怎么对抗魔门,又要怎样对抗自己那个无敌的老爹,基地的出现确实给了自己希望,至于能与不能,只能接触看看再评估,总之……利用这场战争,从参与战争的敌我双方来捞好处,就是当前目的,而这些话……当然是不可以对眠茶说的。

“我乡下老家的亲戚,说要我等消息,我正在等……”东方恋雪道:“不说这个,大师,你和雪科夫交手两三招,感觉如何?压得下他吗?”

“唔,适才一战,我把九忏式首四招合并运用,雪科夫炼体尚未全功,被我压在下风打,如你的预料,两招半的比拼,他整个还不出手来,但……”

眠茶摇头道:“豁尽所能,我只能压下他两招半,时间一长,他的刚劲显出威力,来自他妖躯内部的反震力量越来越强,拼最后半招的时候,已有些压他不下,如果再多拼一招,那就是我直接被他轰出来了。”

“……和我估得差不多,他的妖化修练,大概到了最后关头,皮肉还没完成,气、血、骨、筋却已完备,老朽的身躯,不逊于传说中金钟罩十二关的绝顶境界。”

“我觉得,本身的潜力还未见底,如果再多争取点时间融会贯通,把九忏式的威力发挥下去,未必会输给他。”

“……免了,大师,妖躯的强横你没尝试过,我们不能以他目前的状况来计算,就算你提升之后,能打破他现在的身躯,可他若刚巧完成突破,变成完全状态,你碰上不是找死?爱惜生命啊,活佛!”

东方恋雪沉吟道:“这种打法不行,至少我们证实了一件事,就是打雪科夫这样的敌人,不能空手……人家的猎妖枪,这次还没用上咧,要是他舞枪来战,活佛,你就上西天去吧。”

“内行人不说外行话,对付雪科夫那层次的强人,手上有没有兵器,没什么差别,灵活性还不如空手,我可不是使兵器的行家。”

“所以你才尽说外行话啊,我要破他的金刚妖躯,当然不能用普通兵器,得先想办法弄柄神兵利器过来……”

东方恋雪摸摸下巴,正要说话,表情忽然一变,手一举,将一道朝他飞射过来的红光接下,这是魔门的特有传讯之法,上次曲子到访,带来了天妖的口信,让他以拖待变,等候进一步的情报,自己在那之后,积极完成准备工作,却不想天妖的联络来得比预期还快。

(……这是……好像是一个座标,小叔给这座标是什么意思?要我去那里?还是……要我把敌人诱去这里?话也不说清楚,这地方距离这还远着,都跑去矮人境内了,去那里能做什么?他是打算亲自出手,让我把雪科夫、契拉东赞诱出,擒贼擒王?别逗了,他才没这么好心……还是要我把十几万大军都诱过去?话不说清楚害死人啊!)

心里的抱怨不少,但东方恋雪也知道这正是魔门做风,为了怕讯息中途被人截获,或是收讯之人被擒、遭拷打逼问,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话说得不清不楚,只交待命令,不解释因由,就是给敌人知道,伤害也可以减至最低。

最后,东方恋雪抓抓头,道:“大师,回去通知他们,我们……有个地方要去,往好一点的地方想,我们如果死不掉,那群东西就死定了。”——

“……直到现在,我都很遗憾,雪舞小时候和我很要好,我们是同胞姊妹,曾经有一度,我们姊妹心意相通,我想什么她会知道,她发生什么事我也感应得到。”

对着陆云耕等人,雪歌女王回忆起了童年,非常感慨,“小时候,我们约好,将来无论是谁当王,都要两姊妹同心,一起把索蓝西亚打造成世上最好的地方,不过……那时我一直以为,会继位的人是她,因为雪舞她学什么都特别快,不光是魔法,什么诗歌韬略,天文地理,她都有卓越的表现,不像我,就傻呼呼的一个,除了招引雷电的天赋,其他什么都不会,为此有段时间我还自暴自弃……那时我真的很呆,当然现在也没聪明到哪去……”

雪歌女王的每一句话,都是轻声细语,说着自己以前的糗事,露出浅浅的微笑,对男性而言,这一幕画面有不小的吸引力,但听她这么说,每个人都觉得,换了是自己,与其花时间练那些有的没的,还更想要那种招引雷电的天赋,管他什么水火地风,一道天雷轰下来,全部灰飞烟灭,压根就不用花时间再练什么魔法了,如果自己是契拉东赞,练得要死要活,却不敌姊姊的天赋异能,心里不恨才怪!

“大长老一直对雪舞寄予厚望,自小对她的训练多,要求也高,族里的长辈和我都认为,雪舞将来必会成为女王,可不知怎么,后来长老会投票,居然是我胜出……我到现在也不了解是为什么……雪舞从小性子硬,直来直往,冲撞了不少长辈,或许这也是理由吧。”

雪歌叹道:“那天晚上,我惊惶失措,整个被吓呆了,我去找雪舞,她不知去了哪,我也忽然感觉不到她了,等到了天亮,我才从族人那边听说,雪舞去了圣殿,意图刺杀大长老失手,被击伤逃逸,过程中还杀了另外两名长老……雪舞就这么逃了,离开索蓝西亚,大长老没有追捕,只宣布她是精灵的叛徒,永不得回归……再后来,她到了兽族,化名契拉东赞,带着兽族的军队回来时,已深深憎恨索蓝西亚的一切,所有精灵都说她为了复仇而来,我相信是这样,可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妥,因为我们从没有机会好好谈起这事……她是我的姊妹,无论如何,我希望她能够回来……所以,我希望你们如果可能的话,尽可能留她一命。”

众人说话的地方,并不是在封闭的密室里,也不是神殿中,而是在宽阔的甲板上,一艘来自翼人族的国宝,航天船,这是翼人族委讬矮人、侏儒联合制作的皇家御用兵器,每一艘航天船都能载五千士兵,建造一艘不但花费巨大,耗时更超过三十年,这回翼人为了战争,二十艘航天船自风铃山脉驶出,到索蓝西亚协助运兵,尽快赶往香烟之丘,可谓倾巢而出。

雪歌女王亲自率领数万精灵魔剑士,登上航天船参战,这个规模比当初对上遮日那王要强得多,但最大的遗憾,就是出发之前,大长老阿兰.维丝特以保护国内安全为名,将五千魔法兵团调走,这五千名精灵魔法师,人数虽然不多,却是全索蓝西亚最强大的战力,将他们抽调走,等若是把虎牙拔掉,数万魔剑士成了无牙之虎,而这五千魔法师少了剑士的屏障,施术时全无防备,也是风险激增,大长老此举,让所有精灵全都糊涂了,可除了心里暗骂,大长老的权威不容质疑,精灵们还是这么出发了。

陆云耕等人自然是搭了顺风船,对于大长老的昏着,陆云耕没说什么,自己出身人类的腐败官僚系统,对于这种要打仗的时候,却被上头长官扯后腿的事,早习以为常,每次如果没碰到,反倒觉得怪怪了,不过,虽然习惯了被扯后腿,可面对雪歌女王的委讬,陆云耕想了想,仍是拱手道:“我只能说声抱歉了,女王陛下的妹妹,不需要我们饶命,她反而随时可能要掉我们的命,为了弟兄们的安全,这个会让我们徒添伤亡的承诺,我不能做,而恕我直言,你身为女王,这句话你也不该说的。”

直接了当的拒绝,很削女王的面子,不过旁边的宋、李二人,都觉得确实也该如此,就连女王都微笑了起来。

“……人类还真是像呢,当初他也说了这样的话。”

说话中,航天船抵达了香烟之丘,在前方不远的一座山巅上,有一个陆云耕等人熟悉的矮小黑身影,正率领着矮人的部队,在那边等候。

作者后话:

二十四集的写作之初,收到了一个通知,影响不小,但也没什么可说的。

在开写白银的过程中,仍是收到不少意见,像是拖沓、篇幅长等等,我想说,因为白银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故事,有东方恋雪、陆云耕、眠茶的成长历程,这些人的学习、成长、领悟,都要篇幅,总和起来,自然就是现在这样了。

东方恋雪旁观者清,劝通眠茶顿悟的那一段,是我在整个北地篇里最喜欢的一段,也可以说,是北地篇的重点,可要写出这一幕,事前就要写出眠茶的处境、经过、思想矛盾,这些都要酝酿,不是一句话写说他很矛盾,就能让人感到他的挣扎了,而酝酿都是需要篇幅的,没有北地篇前十本的铺陈,这一幕的眠茶开悟感觉就会很虚,如果大家看了这一幕后,会觉得和我一样感动,那我想说的就是,这一刻的感动,是足足用了十本刻划来堆的。

另外,在此我要特别感谢一位读者mybbsid,你在连载网站的持续打赏,看了让人很感动,谢谢。

第二十五集

第一章 歧路亡羊.挣扎求生

兽族大军越境而出,攻破亢龙河谷,这已经是几天以前的事,雪科夫、契拉东赞率军亲征,本来是绝顶机密,亢龙河谷位处偏僻,就算被攻破,其他各族也没那么快知道,可之后他们追着狮族的一支败军走,这支败军不但堪称善战,还相当会闹腾,一路放火,肆无忌惮,跑到哪里,就在哪里点起一把火,反正逃跑的地方不是密林就是山头,放起火来轻松惬意,配合风势,弄成了一场超级森林大火。

如此大的动静,西边各族要是会没注意到,那才有鬼!矮人立即动了起来,进入备战状态,更把这消息传给精灵、翼人、侏儒,早有共识的四族同时行动,翼人的航天船飞往索蓝西亚,载上了精灵的数万魔剑士,大军浩浩荡荡,开往香烟之丘会师。

平时,哪怕翼人族再怎么占据天空,航天船也别想横行无忌地入侵香烟之丘领空,不过此刻需要外援,香烟之丘领空全面开放,巴不得翼人和精灵能早一点到,在这一点上,两族可以说来得够快,就连与矮人近年不睦的侏儒,这一次都没有置身事外,表示会尽快过来参战。

不过,当航天船进入香烟之丘后,大多数的航天船前往霸王神殿,而雪歌女王所乘的这一艘,却取道向南,加快速度,飞了大半天之后,即使在半空中,陆云耕等人都感到一股热气逼面而来,往下俯视,底下的山不住冒着白烟,赫然是到了火山区。

火山口不住冒着白烟与热气,有些只是单纯冒烟,有些却隐隐可见红光翻动,仿佛底下随时会有岩浆喷涌出来,一阵阵腥臭的硫黄气味,连续扑鼻,航天船上的精灵与人都感头晕,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利于航行的环境,可在正前方的一座山巅上,赫然有一支队伍正等在那边,看这架式,就是在等着航天船的到来。

陆云耕在船首看得很清楚,站在那里的是一群矮人,为首的一个,虽然个头矮,可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肤色黝黑,身有刺青,整个感觉相当熟悉,赫然就是之前在陵墓中见过的矮人王黑三。

黑三王率领矮人武卫,在那山头相迎,礼数上完全说得过去,因为在这艘航天船上的,是尊贵的精灵女王,更是为了救援香烟之丘而来,矮人黑三王表现地主之礼,正是诚意的表现,只不过不晓得两位领导人为何放着霸王神殿不去,要特别跑来这处荒山相会?

陆云耕等人更深信,黑三王与雪歌女王的私交肯定不错,此刻回忆起来,当初的那场闹剧,什么西门朱玉重生,大闹香烟之丘,其实根本就是雪歌女王要委讬黑三王修兵器,黑三王不太乐意,避不见面,精灵女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易容改扮后亲身前去,强逼得黑三王把委讬接下……据说黑三王即位之前,就是矮人族的首席巫师,如此实力,不可能用武力胁迫他就范,会让他让步的理由,只有友谊与人情,那并不是矮人王与精灵女王的交情,而是私谊。

在黑三王的身后,除了那群武卫,百米之后,是一个半圆形的石台,石台搭建在一道地缝上,里头不住透出炽热的火舌,哪怕是陆云耕这样的高手,也有热到冒汗的感觉,可以想像里头的热力。

(矮人族都是引地火来锻铸,雪歌女王委讬黑三王重修神兵,这趟过来,应该就是接收成果,锻铸的地点就是这里,看黑三王满面疲惫,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了……我们去索蓝西亚的几天,他都在这里率众干活?

陆云耕这么想着,发现黑三王抬头仰望,正与雪歌女王目光相对,跟着,黑三王挥挥手,道:“还剩下最后一道工序,由你自己来吧。”

“没有问题。”

雪歌女王微微一笑,手一扬,一道赤红色的惊雷,自天顶怒轰直下,化作一条赤龙,就劈在那个仍喷吐火焰的石台上,轰然一声炸响中,石台碎裂,明耀得令人刺眼的高温岩浆横流,山头上的矮人纷纷走避,而一道冰蓝色的冷芒,则在被岩浆吞没的石台中央闪现。

不用多说什么,雪歌女王白皙柔嫩的右手一张,那道冰蓝色的冷光,赫然直射向她的掌心,她反掌一抓,将蓝光拿在掌心,这动作让陆云耕、李经方等人暗吃一惊,记得那日雪歌女王交给黑三王的,是一个残缺而焦黑的柄把,完整修复后,应该就是一把神兵,可看女王握掌的动作,黑三王修复后的这柄兵器,似乎最多只有巴掌大,什么兵器会是这样的?

“……很久不见,欢迎回来。”

轻声细语,雪歌女王望向掌心的眼神,极其轻柔,像是在看一个久别的情人,随着手掌打开,一颗如泪珠般的冰蓝色宝石,静静地躺在女王的掌心,看似死物,却散发着奇异的冷光,像是生物的心跳,一下一下律动,隐约有种惑人神魂的力量,让人看久了为之晕眩,神为之夺。

雪歌女王再次握起了手掌,稍一使劲,一缕寒芒陡然从她五指之间绽放,迅速凝为一柄雪亮的锋刃,电光石火间,也看不出是刀还是剑,就只感受到一股锐利无匹的冷风,袭向四面,陆云耕等人受这股锐气侵袭,纷纷运功抵挡,后退数步,等劲风稍敛,就只见到女王手中握着一柄细长的银刀。

雪亮的刀锋,上头布满奇特的细纹,照说刀刃上出现细纹,增加了碎裂的风险,相当要命,可这里的纹路,却像具有生命力一般,引导刀柄末端蓝宝石的冷光,随着律动,缓缓渗至刃上,而沐浴在冷光中的银刃,哪怕没有再散发刀气锐劲,也令每一个旁观者心中暗凛,感受到它的不凡力量,特别是,当它被握在女王手中,蓝宝石上的冷光,就像与雪歌女王相呼应,光芒一下比一下亮,更往外散出丝丝冷气,不知不觉中,女王脚边的甲板,已染上一层白霜。

神兵重现于世,对于这一幕最有感觉的,自然是在场的精灵武卫,他们曾经和女王一起讨伐遮日那王,对西门朱玉的印象很深,自然认得出这柄发着冰芒的银刃,就是西门朱玉名动北地的艳刀,犹记艳刀沾血的一刹那,是他们印象中最美的一刻。

不只他们,陆云耕也被勾起了一段回忆,那是在华尔森林中的模拟战,天妖所幻化出的那个青年,手中所持的兵器,依稀就是雪歌女王手中的这柄神兵,换句话说,天妖选出来与自己对战的,就是西门朱玉?普天下的高手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要选西门朱玉?就只是因为大家年纪差不多?

(好像有哪里不妥……华尔森林之战,最后和我们一起打天妖的,还有一个蒙面的白衣青年,至今也不知道那是谁?武学路数与西门朱玉相近,不会真是西门朱玉吧?还有……听女王的话意,她深信西门朱玉没死,并且还已经回到北地了,那……西门朱玉会在哪里?在北地的人类寥寥无几,怎么看都只有我们这一群,总不会……就真在我们那里吧?

忽然冒出来的奇妙想法,把陆云耕吓了一跳,不过他并没有大肆嚷嚷的想法,把这个念头藏在心中,看着旁边的一众精灵魔剑士,纷纷弯腰向这柄艳刀致意,既是对女王的敬意,也是对西门朱玉的一种怀念。

航天船上的种种,都落在底下矮人之王的眼中,他看着这一幕,更看着持着艳刀的雪歌女王,不由一声喟叹。

“……作为女王,你这么牺牲,值得吗?”

听得懂这句话的人不是没有,却是不多,而雪歌女王的回答简单直接,她高举起艳刀,让上头的冰蓝光辉,犹如涟漪,发散向整艘航天船,照向船上的每个人、精灵。

“那一天,这柄艳刀引领着我们,走向胜利,走向新时代,而今,那个人也许不在了,也许就在前头等着我们,但艳刀在我手里,雪歌必会带着大家,再一次走向胜利!迈向下一个新时代!”

回应女王的激励,航天船上赫然爆起一连串激昂的拥戴之声,士气振奋,直比天高——

“我说……你小子就不能打起精神,吆喝两声来听听吗?就算没什么振奋士气的作用,起码也算尽了心意啊。”

“大师,你的话有点奇怪吧?对信徒唬烂、忽悠,这是你们佛门的专才,你想让这些狮族朋友打起精神来,应该是你自己开口,看看是要登坛讲经,还是床边说故事,你一个人挑起就得了,扯我下水干啥?”

“术业有专攻,老子……不,和尚我自认不如你小子有慧根,你三言两语就让和尚我开悟,要激励他们的士气,不过小菜一碟,何足道哉?”

“我仆你十八条臭街!要对人鬼扯,也要挑时候吧!”

东方恋雪指着自己的满身血,道:“你看看我身上,现在我伤得比你们都重,自身难保,要怎么扯才能激励士气?你有本事,倒是教教我啊。”

自亢龙河谷被攻破,至今又已好几天过去,东方恋雪等人所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努力求生。打一开始,东方恋雪就对狮族明言,“我没有预定要去的地方,就是哪边活命希望大,我便往哪跑,你们不用信任我,因为我全无把握带你们平安脱险,最后很可能是一起完蛋,如果听完了这些,还想要和我同路的,就来吧。”

三千多的狮族兽人,听了这话就跑掉八百,剩下的也不是信任东方恋雪,而是因为眠茶、那日吐番都支持东方恋雪,他们选择跟着这两位走,再加上,东方恋雪曾准确预测敌军来袭,跟着聪明人走,多少能增点底气。

几天的逃亡下来,这些狮族兽人开始强烈质疑自己的判断,因为狮族战士的数量,从两千多锐减至不足五百,还个个带伤,敌人却像附骨之蛆,漫山遍野追逼过来,还渐渐弄成一个大包围网,让他们左冲右跑,越来越难突围出去。

在死亡的压力下,他们豁出一切去战斗,而他们不愧是那日吐番精心保留、培养出来的菁英,几天的亡命战斗里头,所有狮族战士全都完成狂化,甚至发动了两三次狂化,发动时间也比正常状况延长许多,其中还有六十多名资质体魄俱上乘的,在狂化战斗中,成功转为妖化,以体貌异变为代价,将力量越级推升,从高阶变成了地阶。

几日内,狮族多出了几十名顶尖战力,这些由兽化妖,不狂化也能发挥地阶力量的狮族勇士,将来绝对是兽族的精英战力,如果能够继续发展下去,两年之内,再兴的狮族不会弱于号称“掌握兽族高端武力”的熊族……很可惜,他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他们的突破,往往是在面临生死的一瞬间,迫发出极限潜能,产生突破,并激发强绝力量,一下爆发,把周围的敌人都干光,问题是……敌人如潮水而来,无穷无尽,干光了一批,很快又来一批,刚爆发完又往往是力量回落、体能最弱的一刻,这些甫取得突破的狮族新星,最终殒落在潮水般涌来的兽尸群中。

这些损失,令狮族全体不胜惋惜,那日吐番更是心痛,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奋战与牺牲,两千狮族兽兵才能在十多万尸群的追击下,苟延数日,而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与东方恋雪同行,除了因为东方恋雪一直与他们并肩作战,甚至总冲在最前头,断后时也最后一个走,从没有躲在安全的地方纳凉,以身作则,让人无可挑剔外,另一大主要因由,就是之前脱离队伍,决定另谋生路的那八百多狮族兽人,还不到一天就死光干净了。

看起来,好像是自己为自己的命运做了选择,可在这种时候闹分裂,与主力部队分开,根本就是找死,他们一部分试图自己逃散,一部分试图向雪科夫投降,在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地方比熊族阵营里更安全,如果投降能成功,确实好过继续受无穷无尽的追杀。

不过,非常可惜,在这上头,雪科夫维持了兽族的传统,压根就不接受什么投降,他甚至连投降代表都不见,直接让兽尸大军冲过去,管他是什么想投降的,还是想自行逃跑的,全都在几分钟内,同一命运。

雪科夫所表现出的这份决绝狠辣,让狮族战士暗自心惊,就连熊族战士都有些不解,因为多年以前,雪科夫被奉为圣者的时候,他曾对所有来贺的各族使者说,这个荣耀将遍照所有兽族,他会心怀雨林,不会只是熊族的圣者。正因为有这个承诺,狮族才会想要向他投降,而雪科夫的狠辣做法,打消了狮族的幻想,熊族内部虽觉得奇怪,却不反对,因为既然为敌,赶尽杀绝就是美德。

“……雪科夫真狠……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眼见族人惨亡,那日吐番不无感慨,而东方恋雪则是大笑,“都怪你这族王有话不说清楚,让他们误判情势,以为雪科夫会保其他兽族,发保护令,就也会庇护狮族的投降者……你们接受基地的扶植,全族中不知有多少人是基地的暗桩,受过基地的好处,雪科夫又没可能逐一审查,当然全杀了省事。”

“雪科夫太过紧张了,把他们全当成了基地的人,其实……”

“其实个屁!他们就是基地的潜在人员,他们修练的武技,从哪来的?你敢说他们修练中,你啥都没给他们吃过?要是没有基地在背后扶助,这几天会有那么多连续狂化,甚至妖化成功的例子?同样面对死亡关头,虎豹狼族成功妖化的,还不到你们的一半……你要说这是因为你们人杰地灵,体质棒棒?你信,雪科夫也不会信。”

东方恋雪哂道:“练着基地给的功法,吃着基地给的药,整个照基地规划路线来走,将来肯定受到基地的控制,雪科夫会接受契拉东赞,已经是个特例,但对于你们,他没有可能放过,绝对要斩草除根的。”

那日吐番苦笑,这个情况他自然清楚,知道非逃不可,否则定会被雪科夫杀掉。原本照自己的意思,是以族王身分下令所有族民一起走,哪可能在这节骨眼上搞什么自由选择,却还是东方恋雪给了劝告。

‘我奉劝你,还是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生死攸关的压力下,本来的不满会千倍放大,我宁愿让怀有异心的人走了,人少一点,也不要给他们机会,在我们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对我们捅一刀。那些想离开的人,你觉得他们离开后会干什么?一出门就向敌人投降的家伙,你打算把他们留着一起跑路?’就是这么一句话,打动了那日吐番,让他袖手旁观,坐看八百族人的离开,而一切也正如东方恋雪所料,这些兽人脱离之后,立刻投降,并且立刻被雪科夫杀个干净,而早已料到的东方恋雪,更精心挑选撤退路线,利用兽尸群捕杀这些投降者的机会,把距离拉远,争取到更多的逃亡时间。

这也等于很清楚地向余下的兽人表示,跟着走,可以活,不跟着走,自力求生的下场,就是十死不生。有这些榜样在前,以兽人的现实,自然知所取舍,更别说东方恋雪还挺够意思,照足了兽族的规矩,和眠茶一起,冲锋第一个冲,后退最后才走,多次明明可以早走,却为了掩护众人,在兽尸群中多待了十几分钟,更险些被契拉东赞撞个正着,有一回差点就走不掉。

肯当先卖命,这个特质就让狮族兽人无话可说,哪怕他们对这个人类看不顺眼,至少,共患难还不成问题。当然,对于东方恋雪这个人类,狮族兽人也有很多的疑问,他的逃跑路线,只能用乱七八糟来形容,忽东忽西,南窜北跳,一下跑入矮人境内,一下又说往南可以与人类的残部会合,一下又往东扎回雨林,朝令别说夕改,一个上午就能改七八次,搞得众兽人晕头转向,压根就不知道要往哪边逃。

“这个……我只能说,敌人也正产生与你们相同的疑问,之所谓惑敌必先惑己,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要跑哪去,敌人当然也就不知道了,敌人都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又怎么抓得住我们呢?”

东方恋雪给了这样的解释,好像道理说得通,因为若不是他这样胡乱跑,带得后头的兽尸大军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们也不能屡屡从包围网的空隙冲出,怕是早就给满山遍野涌来的兽尸群给活吞了。

在所有人的奋斗之下,有另一个比任何激励话语更有效的事实,维持住士气没有崩溃。与那群僵尸作战,最棘手的问题还不是敌人强大,而是伤不得,随便被咬伤、利指划伤,都有可能令尸毒入侵,让伤者变成活尸,前一秒还是战友,下一秒就变成要命的敌人,这是最难处理的一点。

不过,那个叫姗朵拉的神秘女人,却会调配出抗尸毒的药剂,事先服用,可以削弱尸毒发作的效果,再加上眠茶以佛力净化,几天下来,狮族兽人尽管伤亡惨重,可因为毒发而变成活尸的,却是一个也没有,甚至刚开始的头两天,他们当中还有些战死者,死后不久变成僵尸,混在兽尸大军中又来攻击,可随着眠茶的佛力提升,净化手法越趋纯熟,拈花神通的佛力留存体内,那些战死者的尸体,一遭尸毒入侵,自动焚毁消灭,全没有变成僵尸的可能。

这虽不能让兽人们高枕无忧,但确实解除了一部份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得以抛开烦恼,全心全意去战斗,效果也相当明显,所有人苦苦支撑到今天,不过,怎样的坚持都是有个尽头,在历经超高强度的频繁死战,几日几夜不阖眼的追逐后,狮族战士不但锐减到只剩下数百个,而且每一个都筋疲力尽,伤势不轻,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们不行了。”

眠茶摇了摇头,对东方恋雪道:“已经到了极限,再不休息、治疗,他们体魄再强也撑不下去,现在是崩溃边缘,恐怕兽尸团再围上来时,战意崩溃的他们只能束手待毙。”

一面说,眠茶一面环视周围的情况,那真是惨不忍睹的血腥画面,几百名兽人,别说身上带伤,甚至看不到一个肢体完整的,过半身上都带有见骨的伤口,紧急处理虽能勉强止血,可流失的血却补不回来,更别说那些肚子上给撕了一道口子,肠子流出,勉强用布捂住伤口,把肠子先塞回去,咬着牙战斗的重伤者。

普通的战争常识,一支部队死亡数超过十分之一,就足以令士兵丧失战意,想要逃跑;死亡率超过三成,这支部队基本已被打残……狮族战士伤亡成这样,还在苦苦支撑,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素质绝佳,远胜许多人类的精锐部队,一方面却是因为敌人不受降,不战就立刻要死,为了求生,不想战也得战下去。

只不过,强撑也有极限,眠茶相信如果再打下去,不用等兽尸团攻击,只要靠近过来,这些已身心崩溃的狮族战士,就会开始有人选择自杀,直接从这个早晚都得死的绝境中解脱。

“……去,真没用,这么快就不行了,我本来还指望他们能再多撑个半天一天的咧。”

东方恋雪踢了地上石子一脚,道:“不过就是受伤而已嘛,我身上也有一堆伤啊,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我有瘫在地上装死吗?想休息、想治疗?好啊,我也很想啊,去和雪科夫商量吧!问问他底下那群丑恶的僵尸怪,肯不肯让我们休息一下吧?”

嘲讽的口气,听了真是会让人心头火起,东方恋雪是故意采用这样的讨人厌态度,之前几天,他也一直是这么干的,哪怕招惹来狮族战士的怒火与不满,只要他们心头还有愤怒的感觉,就不会被频繁的死斗压得精神崩溃。之前,这个策略还算有效,头两天还差点爆发内哄打起来,可到了此刻,尽管东方恋雪很努力地说着惹人厌的话,可狮族战士的眼神个个空洞,什么情绪都没有,已经失去了生气的力气,恐怕再打一场,他们连生存的力气都没了。

“太没用了!这样就倒下,兽人不是一直自认在人类之上的吗?现在看起来,比我这个人类还没用得多,真不知道是凭什么跩个二五八万的?要比身上伤口数目,还有哪个比我多的吗?”

“行了,不用再激励了,猛药也不是一直都能用的……”

眠茶望向东方恋雪,目光流露一份担忧,“其实他们没错,反倒是你,这样都还能活蹦乱跳的,实在不正常……”

“呃,我好歹也是地阶,身强体壮,比别人能扛,不用大惊小怪吧?大师你不也没事吗?昨天雪科夫暗算你的那一下,你伤得也不轻,不也一样能跑能跳,能战能逃的?”

“……九忏式传承自兽族的那一脉,尤重完全控制与深度开发,无论是骨、肉、血、神经,都在控制之内,当然,也可以切断神经的连结,别说受伤,就算给人大卸八块了,照样不会有痛楚,身体也照样能动。”

眠茶拉了一后的染血虎皮,遮住背后的伤口,表情一派满不在乎,可说话的声音却放轻了,而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不是用切断痛觉这种激烈的手段,眠茶现在恐怕也站立不稳,别说摆出一副顾盼自豪的英雄姿态了。

“你小子虽然算得上天才,但总不会比我还强吧?我都好不到哪去了,你伤口比我还多,居然还那么有精神?一副精力用不完,伤也感觉不到的样子,这正常吗?”

眠茶凝重道:“眼下大家是不得不强撑,但并不是撑过眼前这仗,后头就有希望了,真正想要生机,恐怕还要再撑个几天,他们估计是没希望撑到最后了,所以没差,但你是有希望撑到最后的人,别因为用了太过激的手段,在决战之前,就先因为反噬爆发而倒下啊……”

“这个……我是还有点信心的,只不过……这也已经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可以不用强撑,你以为我会想继续耗在这?”

直至此刻,东方恋雪才露出几天以来的第一抹苦笑,因为极度透支而流的冷汗……早已全逼到身后淌下,混在伤口的血里,不留痕迹……

第二章 顽石点头.朽木能动

东方恋雪与眠茶的奋战,看在所有兽人的眼里,同样也看在自己人的眼里。在这支伤亡惨重的逃亡队伍中,有两个非常特异的存在,就是凤香与姗朵拉,和周围那一大堆缺肢残臂、体无完肤的兽人相比,还算完好的她们,简直就是黑暗中两颗耀眼的星。

相比之下,狮王那日吐番的左上臂被咬下一大块肉,骨头裸露在外,异常凄惨,其余的兽人够不用说,东方恋雪与眠茶也连着几天穿血衣,就只有她们两个,一直受到最妥善、周详的保护,姗朵拉还险险被兽尸群袭击到,伤了点皮肉,凤香就真是毫发无伤,从没被兽尸群逼到三步之内。

这自然不光是因为他人保护的缘故,凤香的纯粹武力,不见得比姗朵拉高明到哪去,可因为屡遇凶险,她对护身结界刻意研究,普通的大魔法师搞护身结界,至多三到五层,再多就会干扰,或是拖慢施放效率,凤香用造器技术克服了这些问题,现在动不动就是十几层护身结界施放,互不干扰,还一层强过一层,整个到了一变态的程度,比第十关金钟罩还管用,普通兽尸群自然拿她没辙。

尽管如此,看着一路相护的兽人死伤狼藉,凤香也觉得很过意不去,甚至,姗朵拉所受的轻伤,还是因为想来救援并不需要救援的自己而受,这让她很想动起来,至少做点什么来让局面好转。

“……其实,我有个主意。”

凤香对东方恋雪道:“之前我在尝试一些作品,还没到完工的阶段,也不敢说已经能实用化了,但拿出来用,多少可以让情况好转一点。”

“……也只好试试看了。”

别人不知道凤香的状况,东方恋雪却知道她这段时间里,精力都放在装构体的制作上,试图再弄出些什么大铁人、机械人之类的东西,不过好像还卡在一些问题上,无法实用,现在她选择站出来提供援助,恐怕不是因为东西改进成功,而是看情势太恶劣,不得不站出来了。

(凤香的研究,关系重大,将来会是一张很有利的底牌,现在提早曝光,在不成熟的情况下拿出来用,这是一件很大的损失,不过……只能用了,否则连眼前这关也过不去,距离小叔指定的位置,还有几百里,兽尸群又开始围过来了,单凭这些狮族,不可能突围再钓敌人几百里的,我安排的后着又迟迟未到,人算不如天算啊……只能指望凤香了。

东方恋雪道:“多的先不说,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得上手的?”

“好像……还真没有。”

凤香道:“我用手边的剩余材料,拼了几十具机偶,装载重火力兵器,战力还行,可自主控制还有些不灵光……如果要由人外部作,我怕没有足够的适当人选,这几天尝试让它们自己动,把我爹以前制造魔偶仆佣的技术用上,可缺了很多材料,不太成功……这你也帮不上忙的。”

巧妇难为无米炊,对炼金术只能算半个专家的东方恋雪,确实没什么好主意,不过,在己方阵营中,确实有那么一个人,有可能做到无中生有……

“……虽然我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但……也许我可以试试看,不过……要快。”

眠茶望向北边的山坡,忧心忡忡,“兽尸群从北面来了,我们恐怕只剩下十分钟不到。”

情势紧逼,没有人敢浪费时间,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不只对东方恋雪等人是个意外,就连雪科夫那边,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大片兽尸群从山坡上奔下,狮族战士们摇摇晃晃,勉强想撑起身体,打这艰难的一战,并且有了死在这里的准备,但三十多具金光闪闪的机偶,却抢先一步越过他们,动作飞快地冲向兽尸群。

这些机偶的形态不一,高度大概在两米左右,外表都有明显的拼组痕迹,有些甚至一看就知道是破铜烂铁,内部齿轮与管线都还看得见,行动的时候,身体发出怪声,仿佛一碰就会散架,完全是紧急拼组出来的货色。

两米高的机偶铁人,对普通人类来说或许算得上高大,但对上全由兽人所化的兽尸群,在体型上占不到任何优势,这么摇摇晃晃地高速冲去,与黑压压一片的兽尸团两边一对撞,那个画面,让人想到海浪扫过沙滩,将一切脆弱东西摧枯拉朽的情形。

不过,实际发生的情形,却不太一样,这些看似不怎么样的机偶,在冲入兽尸群,迅速被吞没了之后,一下爆发出璀璨的闪光,金芒、红焰、白光,在兽尸群中此起彼落地绽放,乍看之下,像是几十道绚烂的烟火,在黑色的尸潮中炸开,但伴随着每一道烟花火光,炸开来的除了灿烂,还有大量的黑血与碎肉块。

这些机偶,并不是缠着满身火药去玩自爆的,至少……并不全是,有两具组装不良的,在冲入敌阵,将能量爆发迫散时,自身结构承受不住,就此爆成一团金属火焰,但另外三十多具机偶,就正常运作,能量全开之后,冲击波气浪以自身为中心,扫向四面,兽尸群当者披靡,最近的一圈,大概三米直径的范围,被冲击气浪扫个正着的兽尸群,刀剑难伤的刚硬身躯,赫然也抵受不住,应声炸碎,无数血肉碎块,喷泉般迸散上天,掉落下来。

惊人的杀戮威力,还并不只是如此,炸散的血肉碎块,如雨坠落,每一块血肉当中,赫然还蕴含着能量,坠落触物的瞬间,释放出来,或是如同火油,沾到哪便烧到哪,或是爆闪出雷电,如紫色的光蛇,在兽尸群中窜闪,让许多僵尸肢体焦黑,部分碎裂开来。

只是这一击,数百兽尸灰飞烟灭,潮水般的兽尸大军,像是被用刀子挖出三十多个空洞,更还连成了一道长线,这种杀伤力,就算放那些妖化的兽人强者出去,也不过如此,非但惊着了那些狮族战士,更让在后方观战的雪科夫、契拉东赞大吃一惊。

雪科夫的五名弟子,差一点就跳了起来,他们完全无法想像,那些金属破烂玩意儿,是怎么发挥出媲美他们狂化状态的威力,明明只是死物,为何会和他们多年苦修的成果一样厉害?看那些废铁胡拼乱装的外表,显然还大有进步空间,万一再经过改良,岂不是比他们还要厉害?

“……唔,基地果然动起来了。”

雪科夫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一幕,灰白混浊的兽瞳中,闪过那些机偶所爆放出来的灿烂强光,熊族中再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这就是基地组织的无上威能,能凭着一些金属机械,发出比兽族艰苦锻炼几十年更强的威力,之前西门朱玉透过契拉东赞来恫吓,说是与基地同盟,取得了援助,他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看了这些机偶,再无怀疑,他甚至觉得基地的人已经来到附近。

前方一下闪动,契拉东赞的魔法投影浮现空中,声音也淡淡传了过来。

“……情况有古怪,那些机偶的力量并不单纯,也不是单纯来于自身,三十四具机偶,在爆发力量的一瞬间,所有能量交互贯流,三十四具机偶的能量交贯成一线,才有这样的爆发力,这不是纯粹的机械,里头有些玄奥的东西,像是人类会用的结阵。”

契拉东赞道:“看起来威力挺吓人,但不难处理,只要它们再一次爆发,在能量回落时让尸兵冲过去,截断他们连结的可能,就可以个个击破,估计也撑不了几分钟……倒是他们的能量源头,在放出冲击波前,它们明显有吸纳外部能量的迹象,这就很值得注意了。”

吸纳外部的能量,这种技巧不属于兽族的修练体系,但他们也知道,在人类当中,这是高阶,甚至地阶水准,才能施用的高等技巧,现在这些机偶居然也能做到?若非亲眼所见,委实难以相信,然而,假若这个解释不对,那似乎就更让人难以索解,这些摇摇欲倒的破铜烂铁,何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不过,听见契拉东赞说,几分钟就能解决掉这些机偶,在场的兽人大多露出一丝笑容,只有雪科夫摇了摇头。

“再一次爆发……一次能扫掉几百兽尸,两次爆发就能扫掉七八百,这边才只三十四具机偶。”

雪科夫沉吟道:“如果是三百四十具?三千四百具?那又如何?这些破铜烂铁看来不难制造,要是下一次,来了三万四千具,那边还需要逃吗?我们又跑不跑得掉?”

一句话,让周围的兽人做声不得,而这也是雪科夫一直以来的隐忧,基地组织所掌握的神秘力量,就是这么让自己忌惮……

另一边,冲入兽尸群的机偶,也不是一直傻傻站着,而是抖开手臂上附着的大刃,大开大阖,狂斩着周围的兽尸群。

从力气上来说,机偶虽是金属,可和兽尸比起来,占不到分毫便宜,甚至还落在下风,但机偶非血肉之躯,在一些构造上占了便宜,他们的造型千奇百怪,虽然是人形,有些却是三头六臂,或是更为奇怪的形态,都是凤香为了消除战斗死角,多番尝试的试作产品,此刻陷在兽尸群中,它们舞着身上的重兵器,或是疯狂开火与喷火,同时攻击四面,以一敌众,兽尸群的数量虽多,一时却压不下它们,反被它们把战列的口子撕得越来越大,乱成一团,根本没法大举越过它们,去追击后头的狮族残兵。

“快走!全部快跑,别愣在这里看戏,你们还真以为这边可以撑很久吗?”

东方恋雪和那日吐番催促着狮族战士,将目瞪口呆、如梦初醒的他们赶着逃跑,这些机偶的威力是意外之喜,已经远远超出了凤香的设计预期,什么吸纳外部能量,什么联合组阵、联手爆劲,这压根就不是凤香的设计,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估计不会一直有,也不会好太久,再不趁机逃跑,等一下撑不下去,就真跑不掉了。

在凤香的设计中,机偶应该是可以自主行动的,可现有的材料,让她做不出可自主活动的机偶,而且,可以自主活动,不等于可以自主战斗,两者难度一天一地,凤香还没能攻克这道难关,本来这些机偶,就只能直冲出去,对着正前方一直线的敌人攻击,用尽所有能量,最后再来个大自爆,如此而已。

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关键全在眠茶身上。佛门之中,向来是修为一到,神通自成,但到底能成就哪些神通,这就很难说,眠茶正努力开发自己的潜能,而在诸般佛门至高神通中,令顽石点头,即是一种化无为有的妙用,眠茶决心一试,对机偶注入佛力后,这些机偶赫然生出灵性,在战斗中的表现更是惊人,为这支兽族残军争取到了时间,就只苦了眠茶,他汗湿衣裳,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水里,脸色苍白,虚脱的状态半天也回复不过来,全靠着东方恋雪把他扛起,带着跑路。

“……不……不能跑。”

眠茶喘息道:“能够控的距离,只有五百米,如果离开控制距离,那些被赋予灵智的机偶,将会变回原形……”

这个情形,让东方恋雪暗呼不妙,但趁着兽尸群还给牵制住,他把心一横,催促着凤香和狮族战士快走,自己扛着眠茶,就往兽尸群冲过去。

“大师,横竖有效距离五百米,为了把效果最大化,我想你也不介意为众生牺牲一下吧?”

“……你小子真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眠茶气空力尽,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给了一个苦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要身先士卒,和尚我就陪你小子拼这一回!”

“谢啦,大师,我等一下开溜的时候,不会拿你当踏脚石的,你就算不信我的良心,也该相信自己的利用价值高啊!”

东方恋雪三步并两步,已闯入兽尸阵中,他们两人的推进,让三十多具机偶同时向前猛冲,推进了近百米,那种勇悍无匹的冲锋之势,如果对方不是浑噩无觉的僵尸,换了是普通人类或兽族的部队,早给这阵冲锋打乱,甚至导致全面溃败,但对上无惧无痛的兽尸大军,这只能暂时拖慢他们涌上来的速度。

不过,东方恋雪和眠茶的闯阵,却引出了其他的变化,远方一声强悍的兽吼,惊天破地,赫然是雪科夫跃离座位,如炮弹般迫射过来。打从追击战开始,雪科夫和契拉东赞就一直想迫出东方恋雪、眠茶,只要把这两个人擒杀,其余的根本不算什么,偏偏这两人很有本事,几次狙杀都未能得手,有一回明明都截下眠茶,还是被他硬受一击,藉机跑掉,现在看到他们两人被困,哪怕这可能是个明显的诱敌圈套,心急如焚的雪科夫仍旧忍耐不住,亲自纵身飙来。

“啧!老家伙一点耐性都没有,身为首领,居然亲自追过来,好歹也该遵守魔王定律,先派手下过来吧?”

“老匹夫也是老狐狸,你的诱敌策略,他一眼就看穿了,与其派些修为不足的手下或弟子来涉险,损失人力,他宁愿亲自来,不给你机会去削减他们的人力、战力。”

“老匹夫太不识相,畜牲一个,半点好处也不留给咱们,大师,咱们和他一拍两散吧。”

“……怎么拍?”

冲入兽尸群中的机偶群,被僵尸围攻,渐渐开始有了损坏,为了挣回主导权,这些机偶再一次通体放光,要联手发动冲击气浪,这情形看在雪科夫与后方熊族战士的眼中,绝对是一件好事,他们已经知晓,这些机偶在发射冲击气浪之后,会露出空隙,只要将兽尸群一下全力催攻上去,机偶几分钟内就会被尸潮吞灭,前方再无障碍,哪怕还拿不下眠茶与那个年轻人,再以狮族残兵的状况,追上去一定可以全灭他们,结束这为时几天的追逐战。

不过,一旦事情发展脱离合理轨迹,那就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冲击气浪横扫四方的一瞬间,在大后方注视战情的兽族战士,就只觉得绽放的光过于耀眼,冲击波的风压也比上次更强,好像有了什么地方不一样,当他们意会过来的时候,这才明白,敌人的下手比预期中狠得多,而前头的兽尸大军中,多了一片好长的焦土,整片山坡被炸得坍方,那些机偶不见了,连同在那附近的三千兽尸兵一起灰飞烟灭。

敌人……显然也看出了这些机偶的问题,猜到这边会趁第二次施放冲击气浪后抢攻,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冲击气浪一放,立即控所有机偶自爆,两重力叠加在一起,就真是天塌地掀的大力,多拖了一大票兽尸兵上路,这些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想复活都活不过来。

与此同时,东方恋雪背着眠茶,趁乱全力突围,机偶群已经全灭,如果再不趁着兽尸群大乱的时候跑掉,一会儿雪科夫追来,那就真是来不及了。

白光一闪,浩然剑丝横空而出,轻而易举将前方阻挡的兽尸兵四分五裂,这绝世神兵砍石头像切豆腐,东方恋雪这几天故意不用,不让敌人注意到,就是为了在此刻大展神威,一下扫掉前头的十多个兽尸兵,背着眠茶狂冲。

“哇哈哈哈,三十四换三千多,大师,我们这回买卖大赚了,你有没有看到,刚才的时候,雪科夫那老牲口正好从那飙过,被炸个正着,你说有没有机会直接把这老畜生炸成焦炭啊?”

“休想!”

东方恋雪得意的笑声,被远处一声爆喝给打断,从渐散的烟尘中,一道高速身影飙冲过来。

“狡猾的小贼!留下命来!”

区区一下,就算能消灭数千兽尸兵,却又怎能奈何兽族圣者了?盛怒的雪科夫高速冲来,一下飙近许多,东方恋雪仍在大笑,似不以为意。

“哈哈,圣者不用急啊,早料到你有这招,一直就等着您呢!”

东方恋雪一声大笑,由眠茶控,两道黑影由地下的焦土破出,冲天而起,直直飞向雪科夫。

三十四具机偶的自爆,一开始就少了两具,东方恋雪让眠茶扣下两具,趴伏地上,不参加自爆行动,事后被翻掀的沙土给覆盖,为的就是用来伏击断后,如果敌人追过来的只是普通角色,两具机偶的绝命,足可以多带一批敌人的中阶干部上路,可惜……雪科夫战斗经验丰富,料到了这种可能,亲自出马追截,让东方恋雪暗叫可惜。

两具机偶高速冲撞向雪科夫,年老的兽人在这一瞬间,仿佛不坏金刚,看也不看,双臂分别挥出,刚猛拳劲扫过,两具机偶分别被打爆,情形也和之前一样,机偶在被打坏的一瞬间,自动吸收外界元素能量,把力增强十几倍,虽然做不到紧贴着雪科夫,却也非常够呛,猛烈的火焰与黑烟,一下就把兽族圣者给吞没了。

“哈,追击?吃屁的份你就有,什么兽族圣者,吃屎去吧!”

留给敌人一个大惊喜,东方恋雪脚下不停,要趁机突围,否则自己勇闯敌阵的举动,就真会变成形同自杀的愚行,但普天下的聪明人实在太多,他没跑出几步,动作陡然一顿,给一股无形的咒缚力量压制住,而八道黑气,迅速凝化成影,在周围显形,正是对方的死灵祭司。

开战以来,东方恋雪除了怕与雪科夫正面对上,也对这些死灵术者万分忌惮,自己始终不是术者,对抗术法的本事差了点,只能扔给眠茶这个半调子活佛来处理,偏偏现在眠茶已经脱力,完全指望不上了……

这些死灵祭司,打开战至今,可说是不断在进化、晋阶,从单纯的僵尸之体,越来越趋于虚无,成了幽魂,物理攻击对他们根本没效,东方恋雪挥动浩然剑丝,希望里头所蕴含的龙气,再一次奇迹爆发,助己突围,但奇迹果然不是天天有,浩然剑丝挥斩过去,龙气没被触发,锋锐之剑斩不断虚无之体,东方恋雪仍被困在当中,给千斤重压给镇住,还察觉一股玄阴之气快速逼近,该是契拉东赞来了。

“大师,迫不得已,请你出手帮一下了!”

眠茶也看出来情况不妙,哪怕自己还气空力尽,手足酸软,也只能硬着头皮下来一拼,就算拼不过,起码不能拖累了这个年轻人。不过,他才一动,就听东方恋雪道:“不是要你下来肉搏,你能不能再令顽石点头,像刚才那样?也不用几十具,只要有个几具,我们就能突围了。”

“呃,怎么变?你要我开灵智,也要给我机偶啊!”

“机偶没有,你可以多一道手续,这里有土有石,你弄些土偶和石偶出来,就算威力不强,能顶用一下也成,够用就好,行吗?”

听了东方恋雪的吼叫,眠茶说不上茅塞顿开,只是觉得“他妈的这也可以?未免太神了”但既然是东方恋雪给的建议,他也不会拒绝,硬着头皮一试,将本身佛力散入地下,整片地面刹时间金光闪闪,土石翻动,像要有什么变化,可这情形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地面的金光就消失,土石也回复如初,感到体内佛力枯竭的眠茶,心跳得快跃出胸口,忍不住怒道:“这种事哪可能啊?”

“能啊!大师,你信就成,不信就不成,信仰愿力的奇迹源头,就是一个信字!”

东方恋雪大叫道:“我现在全力突围,你尽量掩护我吧!”

被背着跑的眠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掩护,但看东方恋雪已经对着那些祭司冲过去,后方的兽尸大军也高速冲来,他无可选择,叹了一声,再次将近乎枯竭的佛力,往地面传去,希望能产生作用。

这一回,与前次的情形差不多,但当佛力几乎耗尽,蓦地,一股温暖的能量,迅速涌来,眠茶的身体有如干枯大地,贪婪地将这股能量疯狂吸尽,在最短时间内,转化为本身的佛力。那股能量飞快涌入,转化程序不断流转,眠茶体内干枯的佛力,一下充盈至满溢,过多的佛力,在运转中自然流泻出来,于体外凝成点点金光,恍若灿星,而这点点金星,更迅速绽放开来,化为朵朵金莲。

盛放的金莲花,不光是璀璨瑰丽,还托住了周围死灵祭司放出的黑气,解去了咒缚,更把东方恋雪背上的眠茶,照耀得宝相庄严,有若天神,那些死灵祭司被佛光照耀,在属性互克的压制下,躯体冒出青烟,发出哀嚎,显得相当痛苦。

“起!”

眠茶一声暴喝,舌绽春雷,脚下的地面应声而爆,碎裂翻掀的土石凝聚出六七个人形,化为土偶,分别朝那些死灵祭司撞去。这些石偶,充其量也就是勉强凝个样子出来,说不上什么自主行动,要说实战威力,与凤香的机偶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可它们通体笼罩的精纯佛力,委实不是说笑,特别是对上这些几乎化为阴邪魂体的死灵祭司,这一撞,比什么强酸、剧毒泼上去都更有杀伤力。

凄厉的惨嚎声,在战场上回响着,不是什么人都听得到,但对于那些同属阴邪之物的兽尸兵,这声来自同类的惨嚎,确实令无痛也无惧的他们,产生一种裹足不能前的感觉,在这些土偶的撞击下,亡灵祭司立即被消灭了三名,散为黑烟,却再也无法凝聚,就此化消于天地。

东方恋雪半点不耽搁,背着眠茶就往前冲,又一次成功突围,朝前头那个山坡冲过去,后头的眠茶一阵狂喜,但多少仍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自己怎么会那么神?还有那股能量到底是从何而来?直至此刻,那股能量仍不住传来,灌入体内,填补消耗掉的佛力,让眠茶迅速回复状态。

“想不通吗?大师,其实很简单的,在你真正成神成佛之前,信仰力的接收,是受距离影响的,距离近了,效果当然就好了。”

东方恋雪长笑声中,飞窜上了山坡,两名死灵祭司飞飙而至,想把他们截下,可一道灿烂的电光,却先一步破空飙来,为两人作掩护,电光为剑,剑意逼人,正是太乙真宗的御剑术,一个热血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东方!你还活着吗?我们没来迟吧?”

第三章 神州八剑.雷电噬嗑

太乙真宗名震天下,传承久远,虽然以御剑术为看家本领,但能够这么久屹立不摇,所凭恃的自然不会只有一种本事,在开发御剑术技巧的过程中,还意外开发出了一些别的技巧。

铸剑技术,是发展御剑术过程中的必然产物,为了让人剑通灵便于进行,除了要加强自身修为,也得要打造出更易于驾驭的好剑,而当这门技术开发到极致,就难免有些不受控制,甚至开发出本末倒置的作品。

江湖相传,太乙真宗内流传着八柄神剑,通常是由掌教真人亲自保管,但也依每一代的状况,偶尔赐一把给派系领袖使用,待身殁后交还龙池,回归掌教之手。之所以那么慎重其事,是因为这八柄神剑,具有不可思议的威能,当初锻造时用上了禁忌铸法,封印神魂,剑成后以无上密法开启灵识,令这八柄剑能脱离控,自己作战,如果与御剑者搭配,爆发出的威力更是寻常数倍。

太乙真宗历史上,有几回严重内斗,弄到一堆教御拔剑相向,甚至连合起来逼宫,要夺掌教之位,掌教真人往往便靠这八柄神剑,大破叛逆。知情者的证言,这八柄神剑,每一柄都足以匹敌一名教御,八柄合璧,加上掌教,起码可以抵挡九名教御联手,如果再配合特殊剑阵,将力量集中迫发,聚于一击,除非三十六教御过半都反了,否则真是足以消灭一切的叛乱。

就因为有如此威能,“神州八剑”在太乙真宗的位置,一直是重中之重,只不过,太乙真宗内部的传闻,这八柄神剑由于神能过强,在发动御剑术时,很容易反客为主,剑控人心,引人走入邪道,所以神州八剑近年来都被妥善封藏,难得一现于人前,很多太乙真宗弟子修练多年,却从没有机会见到这八柄神剑。

东方恋雪背着眠茶,大步奔逃,忽然骤见紫电横空,飙飞过来,以他的目光,自然认出那不是普通雷电,而是带着电的剑光,那两名死灵祭司是空幽之体,普通的电光剑劲,只会打穿过去,没什么实质伤害,可这一剑贯空而来,散发出的紫色电流极其强横,逼得那两名死灵祭司不敢迫近,这手本事可不简单,东方恋雪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太乙真宗哪位教御高人来了?

不过,在这道剑光闪过的同时,一个热血澎湃的激昂叫声传来。

“东方!你还活着吗?我们没来迟吧?”

“卫国?”

东方恋雪吓了一跳,汪卫国这热血青年的声音,他不会认不得,可汪卫国绝无如此修为,放射那样强的电劲,难道是有什么高人跟着来了?再一看,空中的紫电剑气,回射落下,落点是一个高速朝这边赶来的人,正是汪卫国,一瞬间,东方恋雪想起了神州八剑的传说。

(……应该就是神州八剑之一,太乙真宗掌教下的本钱好重啊,本来还以为,会随便扔本上乘秘笈过来,再塞些高等灵丹妙药给汪卫国,用拔苗助长的方法帮他速成,没想到,赤城子真是舍得下手笔,居然连神州八剑这种压箱货都拿了出来……也对,真要说速成,没什么比以剑控人更快了,虽然是邪道,可用在这里,那就是有效的实道!

东方恋雪心中嘀咕,神州八剑是太乙真宗的绝秘,自己一直希望能接触到,甚至希望有机会弄个一把过来,不光拿来用,更破解铸剑的禁忌之法,这种技术不光是自己想要,魔门也垂涎许久,只不过太乙真宗藏得很紧,接触不到,没想到今日居然送到北地来,照型态来看,这应该是八剑之中的“噬嗑”专司雷电的神兵,赤城子把它交给汪卫国,是看准了北地的战情紧急了。

电光回落,归于汪卫国背后的黄铜剑鞘,几条黄色咒布立即交缠而上,将剑封住,如果单看外表,就连东方恋雪也不会想到,咒布内封藏了那么大来头的神物,不过现在比起神剑,东方恋雪还更在乎眼前的这个情况。

骑乘着白色骏马,汪卫国身背古剑,一马当先,尤其显得气宇轩昂,整体精气神较诸之前分开时,大有长进,显然在太乙真宗全力支援下,不但得了镇派神兵,就连秘笈与灵丹也没少给,强行助其大大提升了力量。

要在战争中有一席之地,个人实力是必要的,可更重要的还看人和,汪卫国的身边,本来总跟着几十名太乙真宗的师兄弟,大家同进退,现在规模增加了几十倍,在他的身后,是一支新组建的骑兵队,马匹上的骑士,穿着的服装各异,却全部身背长剑,散发着一模一样的气息,清一色的太乙剑客,为数大概有两千多人,正是汪卫国之前宣告过,“会响应号召来从军的师兄弟们”不管这些太乙真宗弟子到这里来,是出于什么目的,眼前很现实的一点,他们确实是超宝贵的精英战力,如果之前的战争中,能够得到这样的一支剑骑队,东方恋雪觉得自己一定会感动到哭出来,而此刻赶过来的援兵,也不只是他们。

“东方,你没事吧?”

汪卫国策马冲来,还另外带了匹马,一奔到东方恋雪身边,就将马交给了他,“我接到你派人送来的信,就立刻尽起大军,赶来与你会合了,刚才遇到凤香和你的狮族战友,我让师兄弟们护着他们撤退了,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逃命啊!后头有十多万僵尸群追着我们,难道凭你们这两千多太乙剑士,真能以一挡百,将他们消灭不成?大部队呢?”

“接了你的信,所有人就赶往这边来,一半赶去你指定的地方,还有一半已经到了十里外,为了接应你们,我和师兄弟先赶来……还好赶上了,否则就算你和大师能走,凤香和你那些狮族战友就很危险了。”

“再不快走,连你和你的师兄弟都要危险了,还没感觉到吗……大地正在震动,尸气涌过来了。”

“哪可能感觉不到?在雨林边境练兵的这段时间,这股臭气每天就连在噩梦里都闻得到咧!”

汪卫国带着东方恋雪与眠茶一同急驰,整个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光是一万兽人奔驰,就足以令大地震动不休,更别说是十多万兽尸大军踏地而来了,如果单纯两军对撞,这看似无比精锐的两千多骑,几分钟内就会被兽尸大潮给吞灭,没有半分幸理,但此刻的汪卫国,对北地战局知之甚详,已非不明究理的新兵,敢把这支剑骑队带来,自然有他的底气,一面急驰,一面将身后的噬嗑神剑连着咒布高举而起,朗声长喝。

“太乙道光!”

汪卫国喝道:“寓意于剑,一剑既出,裂地破天!”

这是太乙真宗弟子习剑第一课的首句,道门修行,讲究天人合一,最终目标是与天地同存同寿,可习剑的宗旨,却与天人和谐之道有冲突,所以开宗明义的第1章,就点出了这点殊异,更成为了太乙剑道的口号,所有太乙剑士听了这一喝,都是热血沸腾。

应敌策略,汪卫国来此之前早已订下,现在口号一喊,两千多名太乙剑士齐声相应,反手抽出背后的长剑,手捏法诀,指上蓄劲,逼出剑上锋芒,跟着便是全体一声大喝。

“伏羲神剑!驱妖伏魔!”

两千多名太乙剑士的齐声一喝,满是纯阳正气,有如轰雷,而他们逼在剑刃前端的一缕锋芒,也给指劲一迫,飞射而出,两千多道高亮度的白色剑芒,破空飙出,劲道极强,射上半空,再如一片白色飞蝗,纷坠向正翻过山坡顶端,要朝这边追击冲来的兽尸群。

没有过多的惨嚎声,但连续的栽倒、滚落声,却是响个不停,被这些自天而降的剑芒击中,兽尸兵的身躯竟然一下被打穿,扑倒在地,手脚抽搐个不停,半天也站不起来,后头的兽尸兵追冲上前,无视于同伴的死伤,直接践踏过去,可也有不少被地上挣扎的同伴给弄倒,整片兽尸大军乱成了一团。

汪卫国片刻不敢停留,也不用他下令,太乙剑士们射完剑芒后,立刻调转马头,策马离开,整个动作没有一丝紊乱,也没有一点多余的杂音,完全就是一支久经训练的劲旅,绝不是几天内仓促变得出来的……这个情况看在眼中,东方恋雪暗自心惊,还有刚才的那些破空剑芒,也绝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单纯,在数千剑芒破空的一瞬,有剑阵的感觉,把本来的威力大幅提升,更在破空的过程中,吸收了周遭的电能,令剑芒落下时,表层带着旋转的电流,像一颗螺旋弹一般钻下,挨上一记可不是说笑……

“伏羲神剑?专打野兽的剑?”

东方恋雪扬了扬眉,望向并马策骑的汪卫国,“太乙真宗的知名剑技,我多少有耳闻,啥时候多出一个伏羲神剑了?”

“本派前辈从军者颇多,当年三星葱岭外,帝国军几场大战,全军覆没,教训极为惨痛,掌教真人痛定思痛,这些年来特别汇集众力,一同研究开发,弄出了这门专破兽人坚躯的技术,希望将来再次为国效力……”

汪卫国道:“龙池那边知晓我们在北地的战情,特别将这套伏羲神剑传授给愿意来从军的师兄弟,寄望一雪前耻,宣扬国威……可惜这些兽人已经尸化,否则,挨了那几下,足够要掉他们的狗命。”

语气中不无遗憾,却更有一分志得意满的自信,至于他所说的话有多少真实性,东方恋雪心下清楚,伏羲神剑可以是近年秘密开发出来,但要练成这门剑技,特别是练到能组成剑阵的程度,没有相当时间的苦修、集合训练,绝对没有这效果,更别说,光是能在这地方骑马,就很不可思议。

兽人、僵尸,身上都会散发一种气息,让生物本能地感到惊惧,以往帝国骑兵和兽人打野战,光是兽人军队集体怒叫,就会让骑兵队马惊蹄乱,战力锐减,更别说现在还变成了兽尸,十几万尸群散发的煞气,对马儿的影响可比对人类大得太多,照理说,这些马匹根本不可能来到此处,更别说还镇定若斯,全然不受煞气影响,这显示……太乙真宗培养这支部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人员、功法、马匹,所有组成要素都精心设计,东方恋雪敢断言,若让自己去搜检这些太乙剑士的装备,还会有更多惊喜。

(太乙真宗秘密搞出这支部队,是想造反吗?他们花了偌大的心血,搞出这支骑兵来,不可能舍得派到北地来送死,这应该只是一次练兵试验,要根据此战的结果,来调整部队的潜在缺失……以那些大门派的作风,这里的人该是全军总数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

东方恋雪心思灵活,举一反三,想通这些关键后,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伏羲神剑是专破兽人坚躯?还是专破坚硬的东西?帝国境内又没兽人,你们创招时,用什么当假想敌?这玩意儿是用来破金钟罩还是罗汉大阵?别告诉我你从没想过啊。”

一句话令汪卫国心头大震,差点就从马上摔了下来。说实在话,他还真没有往这边想过,但被东方恋雪这么一说,心下稍一琢磨,发现还真是这样,伏羲神剑的原理,是以电流附于剑上,激发高速旋转,把电击、剑刺、钻旋三种杀伤效果合一爆发,摧坚如拉朽,虽然说是专门用来破兽人的坚实身躯,可如果把这门技术转个方向,拿去破慈航静殿的金钟罩,那也一样合用,况且在南方找不到兽人当实验对象,改拿金钟罩当假想敌,非常合情合理,一点也不奇怪。

可要是这么一说,事情就麻烦了,至少,假如这消息传到慈航静殿的耳中,那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成没听见……

“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汪卫国尴尬地笑了两声,“在这边胡说两句也还罢了,等一下要是给那些慈航静殿的师兄弟听到,发生什么误会,那可不妙,拜讬你千万收敛住那张嘴啊。”

“慈航静殿的师兄弟?眠日首座底下的那些?”

东方恋雪察觉汪卫国语气有异,联想到了一个可能,“慈航静殿有其他人来了?不会吧?”

“是真的,和我这批师兄弟差不多前后脚到的北地。”

汪卫国道:“主要是眠日首座底下的戒律院武僧,还有一些响应眠残方丈号召的年轻弟子,一同前来,他们的个别实力不错,有些高手,特别是那些戒律院武僧,擅长合击、战阵之道,是不可多得的强助,可是仓促成军,协调配合上还有些问题,我不敢胡乱下令,让他们自成一队,委派他们去你指定的那处地方了。”

“哦,这倒是个意外……”

东方恋雪事先看透了太乙真宗在汪卫国身上所作的投资,所以对太乙真宗调动大票人马过来,没什么意外,可慈航静殿居然会响应眠日首座的求援,那就是一件奇事,难道是自己估计有误,眠日首座的分量比预期更重,慈航静殿不得不救?还是那群秃驴忽然转了死性,一下子忠君爱国护人类来了?

“总共来了多少人?我们拼死拼活,替你们争取了十几天的时间,你可别说什么都没作啊!”

“……十几天的时间,又不是三五个月,这样要训练出成绩来,你当我是军神啊?不过,这段时间,我们除了和眠茶大师的信众混编练习,也接纳各方来投奔、避难的兽人,虽然老弱病残为数不少,可总数加在一起,这边已经超过五万,还陆续有其他兽人来投……”

汪卫国道:“幸亏你的通知来得快,我急急忙忙将他们整个带出来,否则继续待在那边,接受兽人的难民,数量飞快递增上去,不待雪科夫来袭,就要先完蛋了。”

“五万多?这么大的数量,你们是怎么掌握的?五万多兽人移动起来,雪科夫怎么可能没发现?”

“这我也不太清楚,本来我也很苦恼的,但三天前,我们出发的时候,铜锣师兄从侏儒那边赶了回来,带了大批粮食,更还协助指挥,有他的帮助,比十万大军更有力,他组织那些信众行动,发动了一种我不曾见过的佛门术法,大范围遮蔽行动形迹……”

汪卫国道:“但很奇怪,发动术式应该都是要靠术者,可铜锣师兄的做法……那些兽人老弱手拉着手,居然就发动了……不可思议。”

话没说完,就给东方恋雪伸臂搂过,打断了说话,“嘿,低调一点,至少这一仗打完之前,这消息不要泄漏出去,否则我们将会有大麻烦……理解吧?你不乱讲,我也不胡说,大家相互体谅啦。”

“体谅?免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吩咐、交待下来就可以了,现在全北地都知道,想和你相互交易,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汪卫国说这些话的时候,多少带点笑意,虽然他有些替东方恋雪喊冤,但不管怎么说,恶名胜无名,能在异族地头闯出那么大的名号,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两人的简短交谈间,整支骑队已跑出数里,虽然还没和在那边的大队伍接触,可效果却极其明显,随着与信众的距离越来越近,眠茶接收大量愿力,转化佛力,到了后来,甚至在马上坐不住,整个身体冉冉飘起,在半空中跟着底下的大部队一起飘行移动,周身环绕金光,远远看过去,犹如天佛降世,就连这些太乙剑士,都禁不住生出敬畏之心。

一转眼,又翻过了一个山坡,窜上了一个山头,居高临下一看,数万兽族的队伍,排列开来,看见眠茶出现,爆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一万多名兽人,跃起挥手,在见到眠茶的那一刻,整体情绪高亢到沸腾,这股激昂的热情,化为信仰愿力,全数灌注眠茶体内,化光灿发,照遍小半个天空,令云层染了一片金霞,怎么看怎么神圣,而这片金光遍散出去,远处便响起一片哀嚎之声,兽尸群受佛光压制,或是厌恶,或是畏惧,没法轻易靠近,拖慢了往这边追赶的脚步,自兽尸大军肆虐北地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了畏惧不前的窘态。

这一幕景象固然令人振奋,不过,东方恋雪并不敢大意,当汪卫国问他该怎么反击的时候,他想也不想,直接就放弃了战斗的打算。

“反击个屁,如果在这里的兽人多一点,还可以冒险拼一拼,回头先给敌人一下再跑,但现在敌我比例是十围一,正统兽人和兽尸兵的战力根本不能比,数量又不占优势,这一仗要怎么打?还是趁早溜了吧。”

“不是还有眠茶大师压阵吗?看他这副模样,好像就算十万兽尸兵一起上,他也能率领那些兽兵去挡住。”

“……你也说了,只是好像,事实压根不是这样。”

东方恋雪低声道:“再过个十年八年,或许有这可能,现在嘛……告诉你一句大实话,大师的情况,只不过是一个满是破洞的臭皮囊,之所以看起来很鼓还往外漏水,只是因为外头源源不绝有活水灌入,他本身状态根本就不行,全是硬撑着,他这一路上受的伤,都靠强压压住,如果再受伤,立刻就会倒下,这样你如果还认为能打,那你就可以去挑雪科夫了。”

“懂了,那现在怎么作?”

“很简单,幸亏你还有起码的理智,没把那些兽族的老弱妇孺都弄过来,只带来了精壮,这些兽兵跑起来的速度,不会比马慢到哪去,从现在开始,大家就比跑步吧。”

东方恋雪苦笑道:“我本来的想法,从这里到目标地的一路上,人命和尸首要尽可能节约使用,否则很可能你们还没来,也来不及跑到目标地,那些狮族兽人就全部死光,我一个人可不够份量当诱饵,整个计画也全完了,还好你们来得快,整体实力又比我预期中更强,说不定……可以不怎么死人,又把那些东西拖进目的地去。”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在说什么,但反正我也从来没懂过,你开了口,我们照作就是,不过,陆老大在哪里?他前往香烟之丘后,我们就一直没他的消息,还有体仁……”

“你们的消息太闭塞了,连我都知道,他在矮人的地头上,搞风搞雨,后来去了索蓝西亚,马上变成死囚,隔了一天又变成英雄,现在应该已经和精灵女王一起回来了。”

“这也太惊心动魄,曲折离奇了吧?不过,他和精灵女王一起回来,就是成功借到精灵的兵了?太好了!”

“没错,所以现在就是要努力,别在见到他们之前就先挂了……对了,眠日首座呢?他没去和你们会合吗?”

“眠日首座?没有啊,那场大战之后,就没看到他了,我还以为他与你们在一起,怎么不是吗?”

汪卫国的回答,让东方恋雪头大如斗,眠日首座对周边环境不熟,确实有迷路的可能,但他作为佛门高僧,对僧侣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力,特别是本门弟子,所以他才能万里迢迢追来北地,而他离开亢龙河谷后,就算搞不清楚东西南北,总还能感应到自家戒律院武僧的所在,前去会合,几天里早该和汪卫国他们有了接触,结果却下落不明,这让东方恋雪有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东方,眠日首座有什么不妥吗?慈航静殿来援的那些僧人,几乎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如果他有什么事,后果很难收拾啊。”

“你对我说也没用啊,我也不知道那个大和尚跑哪去了,只能期望他吉人天相,诸佛庇佑,平平安安了……”

东方恋雪简单地说着,和汪卫国一同策马狂奔,周围的兽兵也朝着同一方向奔行,这些都是当初应眠茶的号召,从本族中叛离出来的三族兽兵,当时他们是为了理想,冒着巨大的风险,冲出来加入眠茶的阵营,想不到机缘巧合,在虎、豹、狼三族几乎全灭的此刻,他们幸运地保住了性命,更成了族群延续的唯一希望,这除了让他们感叹命运的无常,也更相信追随眠茶的这条路……

兽人狂奔的速度,不逊于奔马,这样踏地急奔,脚下大地为之震动,对东方恋雪而言,这着实是一个新体验,与兽人对战的时后,每次大批敌军杀来,都会体验这种大地颤动的感受,久了下来,倒也习惯了,可这还真是第一次,轮到自己这边能让大地震动……

当然整个情况也不是单纯的追与逃,这场追逐战,持续时间久达两天一夜,在这过程中,东方恋雪巧妙编排队伍,将整个阵营编为两队,一部分的人殿后阻敌,一部分的人先抢到前头,布置一些陷阱、狙击埋伏之类的东西,当后队通过,本来的前队负责作陷阱、打埋伏,阻慢敌人的追击,而之前的后队则变前队,到更前头的地方作准备,两者交替为用,有效地给予敌人打击。

要用这样的战法来对付十多万大军,并不是很够,这方面眠茶所发出的佛光,起了不小的作用,凭靠着属性克制的优势,遥遥逼住兽尸大军的行进,有这些佛光,比几十个精灵的大魔法师联手施结界更有效,若非如此,十万兽尸大军漫山遍野一下涌来,什么机关、埋伏,都只有被践踏过去的份,智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敌人当然也不会被这种单纯的策略,傻傻拖住,当契拉东赞察觉到人类的战术,也发现兽尸大军被眠茶压制住,她立刻调换序列,让熊族大军当先,不受眠茶的佛光影响,衔尾抢攻。熊族战力极强,如果还是之前的狮族战士来挡,东方恋雪就只能以敢死队的牺牲打法,拿战士的命换时间,可汪卫国的及时来援,却给了东方恋雪几张好牌可用,兵来将挡,面对熊族的突袭,他一面让太乙剑士变换剑阵,分合御敌,一面妥善调度眠茶手下兽兵,从旁奇袭,连连挡住熊族的猛攻。

相较于这些,真正让东方恋雪筋疲力尽的,还是雪科夫和契拉东赞亲自出动的几次战斗,之前己方人少,可以凭着计谋和自身的奇技,短暂和雪科夫拼上几招,然后开溜,现在己方兵力增加数倍,打群战固然减了不少压力,可面对雪科夫亲身上阵,人多了根本跑不掉,特别是每回雪科夫来攻,这边就只能由眠茶、东方恋雪连手去挡,而眠茶一离岗位,没了佛光压制,兽尸大军趁机抢攻,那股压力之大,稍微一下疏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到了后来,雪科夫几乎都采用这样的混编战术,一再亲自领军攻击,而这也是东方恋雪最痛苦的一刻,为了完成这段逃亡血路,他顶住压力,尽可能高效率地使用己方的人命,用尸体铺开前路,最后,两千多名太乙剑士阵亡三成,一万兽兵折损几乎过半,连暗中跟着姗朵拉保护的几名基地高手都阵亡……拼着惨烈的牺牲代价,却终于到了目标地,那座不知名的山谷。

第四章 佛我一击.神魔俱灭

香烟之丘,是一大片丘陵地形的总称,在这里头虽然没有太高的山,地形却很崎岖不平,而由于矮人不怎么思开发,无名的荒山着实不少,像东方恋雪拼死拼活赶去的那片山谷,就尚未命名,连天妖都只能给出一个座标位,没法直接说地名。

东方恋雪相信,天妖必定已经在这山谷作了什么准备,总不成让自己拼死带人杀到这里来,就只为了给自己开一个大玩笑?但不管天妖的安排是什么,东方恋雪可不打算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早有了自己的部署,透过曲子传书给汪卫国时,让他分兵两处,一支来援,一支越境到矮人土地上先作准备……几天的时间,当东方恋雪等人抵达时,工事已经完成,这点不仅东方恋雪看得到,就连后头的雪科夫都看到了。

“……五六天的引诱与追逐,就只是为了把我们诱到这来?还以为有什么铜墙铁壁,怎么就只这些小玩意儿?”

坐在大木座上,雪科夫对远处的那个山谷,虽不是一目了然,却也能看见七八成,对于敌人打的主意,他已心中有数。

东方恋雪与眠茶的四处逃窜,是为了将他们引诱至某个地方,这点契拉东赞一早便看了出来,并研判很可能是基地组织在背后盘,将在那处地点伏击,这对己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己方最为忌惮的,是基地组织始终躲着不出来,藏在黑暗中发出致命的一击,那即使把整个北地打烂了、占下了也没用,如今趁着己方实力最强的时候,基地组织肯出来一战,那真是求之不得。

因为这个理由,他们明知是计,也照样咬了饵,紧跟在后,就当是对方下了一张特殊的战书,不过对于眠茶和东方恋雪这两人,雪科夫不敢轻视其威胁性,所以一路上的目标,放在尽量削减这两个人的体力、战力,省得他们状态太好,在与基地决战时,反成了心腹大患,为此,雪科夫多次出击,甚至希望在决战之前,将两者剪除其一,只是对方太过滑溜,没能让他如愿。

明知是陷阱还一脚踩进去,这需要相当的底气,除了对本身实力的自信,情报也是不可缺的一环,情搜能力素来是兽族的弱项,熊族在这方面更直接受基地组织压制,闭塞了耳目,在雨林内还好点,一越境到了矮人境内,那真是两眼一片黑,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更别说摸清楚敌人的埋伏,这方面只得依赖契拉东赞来补全。

凭藉控幽冥之力,契拉东赞得以透过幽魂,获取情报,更直接养了相当数量的阴魂,放出游探,作为探子,这些阴魂被眠茶的佛光压制得非常厉害,无法靠近,以致追踪屡屡失准,契拉东赞只得放大搜查范围,每次放出大量阴魂,把方圆五百里纳入监控范围,然后判断敌人的动向,靠着这样的做法,总算抢先一步,在东方恋雪等人抵达目的地之前,找出他们要去的那座山谷,甚至连里头的状况都先搜索过一遍。

“……没有什么大型的魔力装置,就是几万兽人在那边挖了陷阱、伐木搞机关。”

契拉东赞道:“这几万兽人,大多是老弱病残和妇孺,兽族力大,干干工事还可以,要靠他们上阵……那真是要拼到最后一个人倒下的灭绝之战了。”

雪科夫远远望了一下那座山谷,道:“这些人类,该不会那么老土,打算把我们诱入山谷后,放下大石截断谷口,聚而歼之吧?”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们确实就是这么打算的,侦测到的结果,山谷里的出口已被堵死,入口处已经有人躲藏,等我们进去之后,就会炸山或推石断路,关门打狗……老计策,很多时候还是好计策。”

“那除非那边的策划者,是个纸上谈兵的睁眼瞎!那个山谷看来没很大,装得下十多万兽兵吗?还有,别说封路后关门打狗,就算他们能炸塌两侧山壁又如何?这个陷阱根本没有意义。”

还不用雪科夫开口,他座下的弟子就有人提出反驳,虽然直接冲撞契拉东赞,嫌失礼了些,可提出的问题却很实际,众人都有着同样的疑问。

对付普通的兽族军队,这种巧用地势的战术,还是有一定的效果,可对上兽尸大军,姑且不论敌人有没有那个能耐,一举炸塌两侧山壁,即使真能做到,意义也不大,香烟之丘没有高山,这个小山谷也只是丘陵地,山壁高度有限,全砸下来也没多少,杀伤力有限,连埋掉普通的兽族军队都有难度,更别说兽尸大军无惧物理攻击,即便给埋了,照样会破土而出,继续战斗。

除此之外,选了山谷当伏击地点,可山谷大小不够,敌人全涌入还装不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单从这搞笑的情况看来,倒很像对方的盘者,是一个读过几本兵书,却不求甚解的草包新手,看别人诱敌设伏,就依样画葫芦,却没顾到书本理论与现实的差距,这才闹出了大笑话。

“……你的那位老友,是一头狡狯的小狐狸,最擅长示敌以弱与骄兵,不能小看了。”

雪科夫沉吟道:“山谷里除了机关,还有什么?我不想大军进去了,才发现那边地底有一个大魔法阵,把我们全炸上天去……”

“没这可能。”

契拉东赞道:“我调动死灵,反覆搜索多次,到现在都还严密监控,整个山谷与地下,没有魔法布置,甚至连魔力波动都没有……但眠茶的术式,是与我们不同系统的东西,那么多的信徒聚在一起,会生出什么样的变化,我说不准,还有……精灵与矮人的联合军,正乘着翼人的航天船,朝这边过来,虽然他们用了遮蔽踪迹的法阵,却仍瞒不过我的监控,估计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就会抵达这边。”

这个消息,令熊族一阵动,契拉东赞那边的死灵祭司维持着一片木然,没什么太多的反应,不过从理性判断来说,这边的人类与兽族诱敌伏击,拖延时间,配合多族联军在关键时刻抵达,当空一击,这已经说得过去,算是一个颇具规模的战术,现在就只看这边要如何应对?

雪科夫道:“依你说,精灵最重要的魔法师团,没有出来,留守国内?”

契拉东赞道:“这点已经确定无误,本来魔法师团要随女王同来,出发前一刻,被那老妖精叫回去,留守王都,还扣了上万精灵战士下来,消息传到香烟之丘,黑三王都跳脚了。”

“你的幽冥探查,当真万无一失吗?”

“鬼灵是无形之物,由它们进行探查,比普通的探子出去要有效得多,对于魔力的感应,无形鬼灵也比生物体更敏感,所以探查的结果不会出错,也没有谎报的可能。”

“但索蓝西亚的情况,你不就窥探不到吗?”

“那就是老妖精厉害的地方,可这也要许多条件的配合,最关键的一项,就是必须在索蓝西亚,唯有透过历代祖灵所留下的灵气,在那样的环境里,老妖精才能对我的窥探作到全面封锁,但只要离开索蓝西亚一步,其余在外头所发生的每件事,我都能探查到。”

这句话显然有些问题,如果真能把情报探查作到那么滴水不漏,也不会至今还查不到基地组织的所在了,但雪科夫无心深究,只是琢磨着敌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周围……没见到其他的人埋伏?”

“搜过不只一遍了,百里内,就你看得到的这些,并没有其他人存在,百里外……除了那些航天船正在迅速逼近,这边本来就是荒山,香烟之丘的边境地带,远离火山地脉,矮人不会来,五百里内还有三四座神殿庙宇……加起来不足二十人,全部在监控中……”

契拉东赞道:“你可以不用急着决定,但就是要给一个答案,你是要现在就去把那些人类消灭?还是保留气力,等那些航天船到了,一起歼灭?”

直接在选择中拿掉了撤退的选项,是契拉东赞给雪科夫的尊重,不管怎么说,这位兽族的领导人也不可能选择退却,但看似剩下两个选择,其实却根本没有得选,虽然熊族并不把前头那堆老弱病残放眼里,可如果等航天船到达,精灵和矮人联军也加入攻击,那就很棘手,特别是那些航空船,要是一直维持高度,从上空攻击,对于没有飞行能力的兽人来说,也实在够呛了。

既然要拿下整个北地,迟早要对上翼人,熊族自然不会没有应对之法,这方面主要交给契拉东赞的术者团、亡灵战力来负责,可将空中的东西击落总需要时间,在这之前所造成的伤害,那可不好对付,假如山谷里那些残兵败将趁机反击,形成牵制,腹背受敌,纵使己方的战力占优势,顾此失彼下,也会打得很辛苦,所以最佳策略,是先把这些敌人给扫光了……

“各个击破,似乎是最稳妥的战术。”

雪科夫朝契拉东赞看了一眼,“这一阵,就由你们上了。”

“唔,这是很正确的安排。”

契拉东赞没认为雪科夫这是占便宜,熊族要养精蓄锐,以备后头的精灵、矮人联军,还有不知潜藏在哪的基地势力,相较之下,兽尸大军没什么体力耗损的问题,如果打得快,将山谷内的那些残兵扫光、尸化,补充新战力,还来得及在矮人、精灵到来时,给他们一份意外惊喜……——

“东方!敌人攻击过来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有个屁办法?死死撑着,尽量保命直到最后一刻吧!我们现在把敌人诱入山谷,敌人来攻击就是中计了,我们只要尽量撑下去,然后……”

面对汪卫国的叫喊,东方恋雪回答得还算镇定,但凤香却带来了一条不幸的消息,“我刚刚看了一下,没找到什么通道,吊索倒是有几条,但肯定不够用,姑且不论你把敌人诱入之后,是要炸山还是死战,我就想先问一句……你们打算怎么离开?”

“什么?没有出路?不是应该留个地道,或是上百条吊索之类的,敌人杀来了,我们就往外撤吗?”

东方恋雪惊叫了一声,暗骂失策,但这也似乎不能全怪自己,自己发给汪卫国的信上,只给了座标,要他派人或亲自带人到这里设伏,就这么寥寥一句,确实没再额外指示,可问题是……只要脑子正常,有哪个来设伏的不会安排好退路?连这种事情也要自己交代,仗还怎么打下去?

“抱歉,这点我要来说一下。”

眠茶挤了过来,脸上满是尴尬之色,但却是红光满面,一副神完气足的样子,披上虎皮,更是霸气凛然,东方恋雪还记得,他刚才一入这座山谷,立刻去找了姗朵拉,看这样子……恐怕是讨要了什么催迫体能的药物,继续强撑顶着。

无数愿力补充,眠茶的佛力几乎用之不竭,一直处于巅峰状态,佛法神通信手拈来,变化无穷,但佛力虽然无尽,承受这些佛力与发挥神通的躯体,却是有血有肉,也会疲劳、会耗损的,眠茶在连日战斗中屡屡受创,又像支大火把一样,不眠不休连撑了几日的佛光,早已撑到极限,虽说无边佛法中,有些法门能起死人、肉白骨,可眠茶目前能自主发动的,显然不包括这一类,除了刚解开心结的时候,手臂重伤莫名痊愈,后头就再没有什么伤势速愈的好事。

撤退进入山谷,接受数万信众的祝福与崇拜,澎湃愿力狂涌而来,眠茶的佛力又冲上高峰,灿放的佛光几乎笼罩整座山谷,让数万信徒感动得涕泪纵横,忙放下手边的工作,跪地磕头顶礼,这场面虽然神圣庄严,可眠茶的身体却快撑不下去了。

要是在这个时候倒下,整个情况将完全失控,打落牙齿和血吞,死也要撑下去,幸好基地组织的用药高手在此,别的没有,禁药绝对不缺,赶快要来一份服下,把潜能尽量催迫榨出,至少在表面上……眠茶确实是状态大好,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但实际状况……东方恋雪一目了然。

“喂,大师,爱惜生命啊,你该不会是想打跑敌人后,立刻圆寂上路吧?”

“真要走也不会在你之前,和尚我好歹是吃了补品,气色才会好,你啥也没吃,几天里头气色一直都那么好,这才真叫会出事。”

眠茶道:“是我赶回来得太晚了,刚刚铜锣告诉我,这边的情况整个失控,他们到这里来布置工事作埋伏,刚来的时候还好,可干着干着,大伙的情绪就整个沸腾起来,嚷着说要弘扬佛法荣光,与敌人战至最后一口气,解脱肉身,个个能登极乐……所以他们没花时间留逃生通路,那些吊索还是本寺来援的众师侄所搭,叫不动旁人,数量不多……”

“得,这下从诱敌深入,变成背水一战了,合着他们打仗不是为了求生,而是来求永生、登极乐的!有这想法早说嘛,我有多远就跑多远,绝不靠近这边一步,邪教信仰害死人啊……”

东方恋雪牢了两句,在眠茶肩上一拍,道:“行啦,别烦这个,新生教派如果没有妥善引导,信仰愿力一旦失控,就会走上狂信之路,之前你这边已经有征兆了,现在搞出这事,也不算太奇怪,幸好你已经回来,有你亲自主持,相信以后不会有这种鸟事了……呃,不对,我们还有以后吗?”

“……时间紧急,如果你小子没别的话说,和尚我把你这句话拿去转告他们,如何?”

眠茶好整以暇,望着东方恋雪,到了这一步,大家过来就只是想问东方恋雪一句,后头怎么办?敌我的数目是拉近了不少,起码这边也有四万多人,对上十余万敌军,看数量是勉强也能一战,可那边都是无痛无惧的兽尸,这边的四万多倒有三分之二都是老弱妇孺,一下开战,后果绝对惨烈。

所有人都期望,东方恋雪能够给出个奇策来,扭转乾坤,这一路上若不是他机变百出,压根就不可能拖到此时此刻,估计早就完蛋了,眼前又遇危机,能够指望的,还是只有他一个。

“这个……好吧,我告诉你们,你们也给自己的人交个底,整个计画一共分成两部分,前半段的计画,我们在这里牵制住敌人,拖延时间,矮人和精灵的联军,正朝这边全速开来,陆老大正和他们在一起,精灵女王、黑三王亲自领兵,估计再不用多久就会到达,届时我们前后夹击,强如雪科夫也无力回天……”

东方恋雪宣布的这个消息,着实令身边的众人精神一振,这听起来总算比较像一个打胜仗的靠谱方案了,至于他怎么知道精灵矮人的动向,姗朵拉虽然闭口不言装闲人,知情者却都心中雪亮。

“至于后半段的计画,抱歉,军情宝贵,我不能说……你们也不用知道,就死撑过第一段战局,等时间一到,敌人惨兮兮,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行军打仗,这类的保密不是稀奇事,东方恋雪藏话不说,众人也能理解,当下分头应命而去,该去指挥的去指挥,汪卫国、那日吐番、眠茶匆匆离去:该去找地方躲的也去找地方躲,凤香就是需要被特别安置的重要人员,只不过她走之前还特别有个小动作,抓了东方恋雪一下手。

如果要躲,躲开这一下当然没有问题,但东方恋雪并没有这打算,凤香只握了一下,就满是震惊之色,一双眼睛连眨几下,问的都是同一句话。

‘……连你也不知道后半段计画是什么?’东方恋雪耸了耸肩,做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跟着就回头拉过眠茶,商量计画。

战斗又一次开打,兽尸大军狂涌而来,在谷口的首两道防线,几乎瞬间就被攻破,兽尸兵无惧对面飞射过来的箭矢、也不怕四周落下的滚木,甚至就连脚下踩的炸雷都视若无睹,笔直冲出去,追逐着新鲜的血肉,逮着活物,张口便噬下,鲜血伴随着狂嚎之声响起,把所经之处化为一片血腥地。

东方恋雪这边,能打的牌不多,真正的主战力,眠茶底下的那些兽人信徒,精壮能打的已在之前两天一夜追逐战中,伤亡甚重,在这里搞工事埋伏的老弱妇孺,大概都等同一个人类成年男子的战力,对上人类没问题,可面对兽尸大军就是搞笑了;连太乙剑骑队一时都派不上用场,本来东方恋雪很担忧无兵可用,幸好一支奇兵带来了惊喜。

那些原本不在计画内的慈航援兵,解了东方恋雪的燃眉之急,虽不知慈航静殿为何肯派援兵过来,可这些僧兵确实是能战之人,慈航戒律院的金刚僧兵,本就是慈航静殿的主战力之一,他们不单修练“金刚不坏体”还装配专门的佛光盾,不求战胜,先求不败,对上兽尸兵般的攻击,就像一根钢钉,牢牢钉在地上,难以拔动。

只是一根钢钉、一只铁乌龟,意义还不是太大,可当这样的存在透过数量累积,变成了一整排、一整群,就有影响大局的能力了,虽然数量只有一千几百人,还不如太乙剑骑队,可却胜在能与眠茶相呼应,当眠茶双臂平举,佛光如鹏翼,遍照整座山谷,僧兵队沐浴于佛光下,体内佛力与之相呼应,竟产生了加持效果,这种情况平常不是没有,以杨枝甘露水加持,能令佛力提升,获得祝福,抗击力与愈合速度都会提升,心境也会更为平和,可眠茶的这道佛光,却不太一样,笼罩在身上,不光是抗击力和痊愈速度提升,心里更生出一股亢勇斗志,连挥刀击出的力量都提升了。

所有武僧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佛门讲究慈悲,虽然也有不得不战的狮子大吼,可走这类修罗道的神明,通常都是金刚、明王一类的低阶护法神,可以透过请神一类的术法,附体提升战力,可由于低位阶,都只能单个单个来施法,不似佛、菩萨,能够以佛光广照四方,受光者皆能承受诸佛祝福,因此,佛门的大范围集体加持,一向只善守不善攻,可如今……这一点显然有了改变,眠茶所释放出的佛光,让慈航武僧热血如沸,气力大增,金刚体的战力平空增添数成,手中所持的光盾,光焰骤吐,从单纯的佛光普照,凝化出了火焰喷吐。

兽尸身上都带着阴气,普通的火焰沾着,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效果,除非是附带强力燃油,或是以魔力催发出的火焰,才有可能真正损伤到这些阴邪尸体,不过那也都是以中长时间的焚烧为前提,但碰上佛焰、神火这种先天相克的东西,那就不同了,哪怕只是沾着一小点,都像碰着什么超强力的腐蚀物质,迅速腐骨蚀肉,烧出一个大洞,然后轰的一声,烧成一大团,把整具兽尸吞没。

碰着这样的金刚佛焰,哪怕兽尸大军如同潮水,一时也像碰到了一堵高耸石墙,被硬生生挡住,再加上地形限制,十万兽尸兵无法顺利涌入,居然弄至无法寸进,还被反推了回去,队伍也乱了起来。

这个意外收获,让眠茶又惊又喜,当下狂纳愿力,转化佛光,令慈航众僧手中的光盾更为炽亮,当这个亮度到了顶点,眠茶一声大喝。

“佛我一击,神魔俱灭!”

一千多名僧兵,闻声同生感应,也是一声狮子大吼,汇集全力,将佛光盾往前一拍、一推,从单纯的防御化为一记盾击。

持盾者的盾击,素来被认为死力气、威胁不大,但以纯力量而言,拍出的这一记,力道可是不小,杀狮毙虎于一击内,由上千人一起发出,千记盾击的威力叠加,简直就是一次大气海啸,整座山谷,刹时都是一片轰隆隆的风雷怒响,哪怕是躲在大后方的人们,都给这一下震得耳内生疼。

这还不是一记普通的强力盾击,盾前空气受压缩,震击出去的同时,什么佛光、佛焰都一下逼出,像是千条火龙,笔直射入兽尸群中,将好大一块地方,全数吞没为火海地狱,这块范围内的兽尸兵,痛苦地嚎叫,欲逃无门,迅速地给烧成焦炭。

挨了这一下,兽尸军前锋尽丧,差点就被逼出谷口,对东方恋雪而言,这个惊喜实在太大了一点,可他很快也发现不妥,因为击出这一下的慈航武僧们,还真是用尽了全身体力,别说追击,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是因为前头还有未灭的佛火阻拦,后头的兽尸大军一下冲过来,他们可能一下就全军覆没了。

“卫国!掩护!”

不用太多的言语,汪卫国已被磨练出足够的眼力与判断力,一看东方恋雪的旗号,就立刻带着太乙剑士们冲上去,配合铜锣所率领的部队,上去将慈航众僧给替换下来,准备面对兽尸兵的再次攻击。

东方恋雪看危机稍解,松了口气,多少有些惋惜,因为假如自己早知道眠茶与慈航众僧联手,能搞出这样的惊天一击来,自己就能把这发动代价不小的一击,用在更妥善的地方,狠狠打敌人的脸,在事后的掩护与追击上,也能得到更多的战绩,只可惜……这一战,有太多的不曾预料。

正自扼腕,忽然一只铜雀飞到面前来,那是凤香专用来连络的魔法道具,东方恋雪一惊,还以为凤香出了什么事,接过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字条,清楚写着“封谷”两字,正是凤香的笔迹。

“……仆街!这傻妞!敌人还没进来多少咧,这时候封谷口,我们……”

东方恋雪说到一半,陡然眼前一亮,伸手一拍大腿,“不错!正应该把谷封了,这才是上上之策,凤香,你干得好!”

第五章 刨根追底.祸起萧墙

利用这山谷开战的基本策略,是把敌人诱入山谷,然后封闭谷口,利用在周围山上的伏兵往下攻击,或者猛一些,直接炸塌四面山壁,把敌人给埋了,至不济,也在这样的过程中拖延时间,等精灵、矮人的援兵到来,联合歼敌……整个计画看来似模似样,不过东方恋雪自己清楚,这里头的破绽大到离谱。

光是要用物理攻击对付兽尸群,就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即使把两侧山壁都炸崩了,也埋不了这些早就死光的东西,而底下的那群狂信者,为了上极乐世界,居然没有安排撤离的后路,如果真要炸掉整座山谷,估计不是同归于尽,而是己方全灭的结果。

天妖选定这里当决战场所,必然有他的计画,东方恋雪深信小叔的能耐,不过大家都是魔门中人,要说信得过小叔的心性,那就太搞笑了,即使天妖真有把敌人收拾掉的方法,他也未必会让自己占什么便宜,等自己手边这些战力都打光了,才出来补尾刀,这压根没什么好意外,甚至顺手把什么自己重视的人给收拾了,这可能性都不是没有,因此……打仗还是得靠自己,哪怕没什么赢的希望,还是要想办法多周旋一些时间,以拖待变。

开打至今,天运算是站在自己这边,慈航众僧在佛光支援下发出的“佛我一击”战力惊人,把敌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自己甚至都开始想像,如果能妥善利用这一击,聚个几千名,甚至几万名武僧,一起轰出“佛我一击”那场面会是何等天崩地裂?

不过,严苛的情势尚在眼前,东方恋雪还不知道怎么用手上的资源,去面对又开始攻上来的敌人,凤香的一纸传书,却让他茅塞顿开,连忙发动旗号,通知汪卫国与铜锣封住谷口。

铜锣指挥信众抗敌,撑得异常吃力,无暇处理,但刚撤下来的汪卫国,被这命令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东方,什么意思?敌人还没被诱入谷中,这时候封谷,意义何在啊?”

“多的不说了,你且答我,我们在这边死撑着,意义何在?”

“是为了把敌人诱入谷中,然后封闭谷口,关门打……呃,我们没退路,他们又比我们强,数目也多,应该是我们会全灭吧。”

汪卫国抹了抹额上的血与汗,道:“明白了,趁着没有太多敌人进来,先把谷口封闭,我们有机会吃掉谷内的小股残敌,敌人为了要消灭我们,不会撤走,必会想办法打通谷口进来,这样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待两族联军到来,我们胜利有望……这不失为一条妙计。”

“妙计谈不上,就是一个紧急应变,现在意外状况太多,本来的计画进行不下去了,随机应变吧。”

东方恋雪道:“把命令传下去,另外,从现在开始,这边交给你指挥了,有什么事情就找铜锣,我看那家伙是可造之材。”

“你要上哪去?云耕不在,你就是全军的首脑,离开了这里,这仗要怎么打?”

“鬼扯什么?这支联军是谁训练、协调起来的?还不都是你的功劳?你行的!每个人都有只有他才能扮演的角色,我也有只我一个才能扛的工作,所以这边就交给你了。”

一句话撂下,东方恋雪拍了拍汪卫国,就要离去,汪卫国愣了一下,抢道:“你的判断我信,指挥工作我也可以接下,但你好歹要告诉我,你去干什么吧?一会儿云耕回来,我也好有个交代啊。”

“这个……我去放闸。”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我去把闸口的滚木乱石给放下来,封断谷口。”

“不是已经下令让人干了吗?我们在谷口上方伏藏有人,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

“就可以仆街啦!信我吧,如果没有必要,鬼才去那边亲自跑一趟。”

东方恋雪笑了笑,纵身而走,从人群中如一只白鹤般跃了起来,一下掠出百多米,恰好看到凤香朝这边赶奔过来,姗朵拉追在后头气喘吁吁,双方在半空中交换了一下目光,东方恋雪以眼神询问,凤香站定了脚步,以目光做了回答。

‘有事?’‘没什么事,你一切小心,千万……保重。’四目相接之间,两人把想说的话变成了信息,即使只有惊鸿一瞥,也已经足够,东方恋雪纵身而去,凤香怔怔地站着,旁边姗朵拉叫了起来,“你不是赶过来有话说的吗?他就这么跑了,这该怎么算?算什么啊?”

“……没事的,我只是忽然有点不放心,想来看看他……也没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有见到就好了。”

凤香看着东方恋雪消失的方向,有点回不过神来,喃喃道:“他总是这样,一下子不见,就又跑远了,虽然他没打招呼,但每次他这么搞的时候,都是他要去很危险、很危险的地方……总都是这样的……”

“喂,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挺怪啊……不加主词的话,我还以为你在说那个陆小子,你该不会……和这家伙有什么吧?”——

无名山谷中的战争,激烈地进行,大片佛火未灭,眠茶竭力发动佛光,压制着兽尸大军的行动,成千上万的兽尸兵,挤破头似的从谷口涌入,争着追逐谷中的生人血肉。

在谷口的两侧上方,人类这边早有埋伏,预备一等到敌人大军入谷,就立刻推下大堆石块,或炸塌附近山壁,把谷口封住,但早已被敌人一眼看破的埋伏,还能有多少效果,这就实在很难说了。

“哇啊!”

一声惨嚎,一名兽人喷着鲜血,瞪着不甘的眼神,倒落尘埃,他并不是被兽尸兵撕杀,而是给一刀拦腰斩断,作为这边埋伏点的最后一兵,他的倒下,也代表这边再无法推动大石、滚木来封闭谷口。

“……这些死脑筋的东西,真是顽固,也不知道眠茶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居然让他们背叛兽族,至死也不悔改。”

一名狼族的兽人,挥动着手上的刀,抖去上头沾染的鲜血,他是雪科夫的亲传弟子,奉命来执行的任务,就是和两名师兄弟一起,杀掉这处埋伏点的人,不让敌人有机会封断谷口,他们三人的战力,都是一时之选,再带上十多名熊族的精锐,轻而易举就摸了上来,把这边的驻守者杀光。

任务轻松完成,接下来就是固守,别给敌人机会,但这显然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因为他们还没能得意多久,就听见一声惊天巨爆,谷口两侧的山壁,被大量火药引爆,无数土石山崩倾泻,一下就把整个谷口给封住了。

“这……怎么回事……”

的热气袭面而来,看着无数山石落下,这些兽人先是愣住,跟着就暴跳如雷,一名虎族勇士怒极嘶吼,“不是都杀光了吗?为什么还会……到底是谁在搞鬼?”

盛怒有一半源自心虚,既然一早猜到有用火药炸山的可能,攻上来之后,就算不先找出火药拆掉,至少也该毁掉引线之类的,可兽族对技术活不熟,下意识回避这工作,攻上来以后,只是忙着干掉在这里的敌人,没去处理潜在危机,结果功败垂成,居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炸山封谷。

行动既然已失败,将功补过的方法,起码得要找出那个炸山的敌人,把人干掉,可他们刚这样想的时候,一道灰影忽然从他们下方的山壁上窜起,速度极快,从他们眼前跃出,如箭离弦,一下冲出好远。

“狗贼!别跑!有种留下!”

“你爸才不跑,有种就追上!”

东方恋雪还了一句,脚下片刻不敢停留,他早知敌方之能,必会派人上山,封谷的行动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必须亲自来一趟,趁着敌人在山上杀戮,注意力被引开,他贴附在山壁上,悄悄工作。

对于训练有素的专家,技术活从来不是问题,他用魔门秘法隐蔽身形,在底下另接引线,快手快脚把工作完成,一下点燃,大量火药登时炸塌山壁,封住谷口,还连带埋了一批兽尸兵在底下。

时的热浪气流与冲击波,靠得太近,委实不好挨,东方恋雪险些就跟着山石一起掉下去给埋了,辛苦撑过之后,他一下纵身飙起,虽是逃跑,可后头会发生什么事,他也大致清楚了。

“咻!”

尖锐的破风声响起,初时又细又尖,一秒不到就化成轰隆风雷之声,飙至东方恋雪的面前,阻住他的去路,插在山壁上,雄劲爆发,好大一块山壁崩碎落下,威势无双,赫然正是雪科夫的猛兽猎妖枪。

枪在人在,猎妖枪在此,雪科夫肯定不远,东方恋雪举步像是要再逃,却忽然顿了一下,伸手去抓猎妖枪,似乎想把猎妖枪给带走,山上的兽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冲过来想要阻止,否则师尊的成名兵器,若让这人类给偷走,成何体统?

只是,东方恋雪抓枪的左手,就像抓着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虽然他忙不迭地缩手,却已经受创,皮肉破裂,鲜血擦在猎妖枪杆上,流了下去,为枪尖添了一抹艳色。

看到这一幕,雪科夫的兽人弟子俱是大笑,“愚蠢的人类,圣者的兵器,是你随随便便可以玷污的吗?痴心妄想!活该遭天谴!”

“……不过就几只大牲口,开口天闭口天,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等着吧,有你们好受的。”

东方恋雪甩甩手,道:“雪科夫这老东西,还真是狡猾,掷个枪过来,还在枪里藏劲偷袭人,实在不是个东西,真要有种,干什么没事乱扔东西?”

“……世上想不劳而获的人太多,连随手捡走别人兵器的都有,如果不做点预备,动不动就掷枪的习惯,真会变成大笑话一件。”

一声冷笑,雪科夫缓缓现身出来,他跟随三名弟子后头过来,同样埋伏在这附近好一会儿了,契拉东赞估计此行撞着西门朱玉的机会不小,所以由他亲自出马,既要阻止封谷断路,又要擒杀西门朱玉,如若西门朱玉没出现,雪科夫就直接抄着猎妖枪杀下去,给予人类迎头痛击,设法干掉眠茶,让整个战事能顺利进行。

雪科夫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人类小伙子,不是那么好应付,对于隐藏踪迹尤其有一套,明明自己就潜伏在侧,居然就是找他不着,还是他出来炸了山壁,自露形迹,这才被自己逮到。

“曾经听过,西门朱玉是人族的后起之秀,机灵应变,智计百出,结果竟然也有这样的小贪婪,实在令我失望……”

雪科夫道:“记得之前我看的报告,西门朱玉是个沉默寡言,冰冷如刀的刀客,这和我眼前的你,相差很多……”

“哈,圣者犯傻了,什么情报、形象的,哪能够信呢?就像名字什么的,只是一个代号,我走到哪里就换到哪里,用过多少名字,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何必在意呢?”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少说话才能避免多出错,沉默寡言只是当初设定的形象,就因为那时候憋得过了头,所以现在话特别多,圣者你要是听得烦了,可以直接投降或自杀,我们大家都省事一点。”

“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子,那时的大,你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

“要问这个问题,就让契拉东赞那臭biao子自己来问吧,这种商业机密,我和圣者你又不是很熟,没什么理由告诉你吧?说不定,我还能凭着这本事,后头踩在圣者你尸体上狂笑咧。”

东方恋雪说得满不在乎,但他和雪科夫其实都是以七十五度角,斜斜踩站在山壁上,中间隔着一把猛兽猎妖枪,相互对峙,看上去好像随时会往下摔,着实令人心惊肉跳,但……底下正在激战中的人们,也没多少机会注意他们就是了。

“虽然是人类,但你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死了有些可惜,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为我兽族效力。”

“为什么每个兽人都来对我说类似的话?从前有个叫遮日那王的说过,说完没多久他就死了,现在你又说,难道……啧啧。”

东方恋雪道:“你们真有那么缺人吗?路上随便是个人就拉入伙,这很危险啊。”

“……都这时候还在说着不知所谓的东西,难道,你真以为你们还有希望赢?”

雪科夫朝周围瞥了一眼,年老的兽脸,却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就算封了谷口又如何?你真以为这样就能有什么作为?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在至绝的力量之前,什么智巧机变,都是软弱无力的。”

“理解,这是兽族天则,我也听得耳朵快长茧了。”

东方恋雪微微一笑,静下心来,去感受身边的一切,除了山谷中打得乱七八糟的战局外,他还另外感受到,山壁的另一侧,数以万计的兽尸兵,正像蚂蚁雄兵一样,从山的另一侧攀爬上来。

这里原本就不是什么高地,从另一侧爬山上来,不过是多绕点路,多花点功夫,没什么难度可言,契拉东赞能猜到这边要封谷断路,派人过来阻止,当然也会作阻止不了的准备,釜底抽薪……大批兽尸兵行动的声音,不光是从这一边传来,而是四面八方都有,显然契拉东赞采取正攻,直接发挥人数优势,让兽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这座山谷,攀爬上山,再从山上往下俯攻。

别说这山本就不高,哪怕是座高山,对兽尸兵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直接跳下去,横竖尸体又摔不死,站起来直接冲向敌人又开战,什么问题也没有,而当十万兽尸兵,一股脑地从四面山岭上倾泻而下,如雨如瀑,底下的人被这阵“骤雨”当头一浇……这情形不是关门打狗,完完全全就是作茧自缚。

“呵,好一个至绝的力量。”

东方恋雪哂道:“不过是倚多为胜,这就叫作绝对的力量了?”

“战争本来就是倚多为胜的游戏,谁能整备出更多、更强的兵,就有更多的本钱。”

雪科夫负手道:“你们没有分毫的胜算,就算我不下去参战,你们的覆亡也只在顷刻,我亲自过来,只为了将你盯住,只要擒下你,就能知道基地的位置,这场仗也就值得了。”

“哇哈哈哈,老头儿好幽默啊,就凭你也想擒我?发梦还嫌早呢。”

东方恋雪道:“难得老人家这么坦承,我也对你说句实话吧,你以为我来这里,真是为了阻止你们的破坏吗?老实说,我还压根就不在乎谷口怎么样,你们从谷口杀进去也好,从四面山上冲下去也罢,把里头的人杀得一个不剩都无所谓,这些都与我没关系,也都不是这场战争的主要胜负点。”

“哦,那你认为,什么才是这场战争的关键点呢?”

“那当然是……你们一直扣着没用的东西。”

东方恋雪再一次发动感知,确认越来越多的兽兵,渐渐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数量是不少,十几万雄兵,好吓人喔,但只凭这点微末力量,就想和基地作对?我不怕告诉你,几天前吓掉你们半条魂的那些金属机械,就是基地的力量,你们生产僵尸挺快,但又怎样呢?基地的工厂全开,那种机械要多少有多少,无穷无尽,你就带了这十几万打少见少的僵尸,去拼人家的钢铁……嘿,是谁找死可不好说啊。”

“谋事在我,成事在天,胜负岂是那么容易可以说定的?”

“圣者果真成竹在胸啊,但事关重大,我想你也不会单纯靠着满腔热血,就带着全族人去攻打基地送死吧?除了你个人力量,肯定还有什么其他的底牌没拿出来,要不然……主要敌人还没露脸,你没可能在我们这些喽啰身上,打得那么狠,毫无保留就全军齐上,像现在你敢让那些僵尸倾巢而出,一点也不怕基地的伏兵杀出,我就敢断定,你手里另外扣着王牌。”

东方恋雪道:“不管这边死多少人,只要能逼出你们的最后筹码,哪怕这些人类死尽死绝,对我也没什么损失,我逼出了你们的王牌,掌握到这项情报,责任就已经尽到了,之后……基地组织会负责把你们全都踏成肉酱的。”

“你说的全是个人猜测,一点证据也没有,更何况,我就不信你对那些同族、同志真能无动于衷。”

“唉,为啥我说真话总没人信呢?圣者尽管放手去杀,让底下人逐个死在我面前,看我是不是真能面不改色?如果这样担保还不够,那我再送一个私下猜测,战争打到现在,契拉东赞和那些祭司始终未动,他们可是重要战力啊,如果他们一早投入战场,别说谷口封不起来,里头估计早就打不下去了……她始终没出动是为什么?或者,她不能动?”

东方恋雪哈哈大笑,雪科夫的脸色却凝重起来,“西门朱玉……果然如传闻中那样机警多智,或许前几趟我应该无视眠茶,先解决掉你的。”

“过奖啦,其实我就算死了,圣者你也未必能如愿,我估计,你们的底牌,和大规模施法有关,考虑到兽族直来直往的个性,这应该是一个能帮所有僵尸力量更推升一层的术法……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该不是想要让那些僵尸全部狂化吧?还是连那些活的也能有效?”

听到这里,雪科夫的脸上已无半分笑意,但在他采取行动之前,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青年,还不肯罢休,持续说着令他惊心的话语。

“唉呀,都说到这里了,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没有弄懂,圣者把熊族的精壮全部带了出来,只留下一名弟子,带着族中老弱妇孺把守,这个安排是因为你扫荡完虎豹狼三族后,确信安全无虞,没人能来侵犯熊族?还是你自知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造反失败,你们全部都会被基地杀光,索性把能战的都带走,因为你自认狠得下心,能在他们全部完蛋的时候,无动于衷?”

东方恋雪刻意将这些话,说得很大声,附近的熊族战士听了,脸色都不好看,不晓得这话是真是假,哪怕再怎么崇拜圣者,愿意为他牺牲也不皱眉,却不等于愿意为了这个,将一家老小都赔上……听到东方恋雪的话,熊族战士的目光都瞥向雪科夫,似是很想听到他出言否认。

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稳定军心,一句否认,可以让东方恋雪的指控成为污衊,但似乎是圣者的尊严,让雪科夫不愿当众说假话,那句否认始终没能说出口,反倒是东方恋雪火上加油,又补了一句。

“圣者你打仗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动脑子,甚么都全靠契拉东赞,堂堂男子汉,怎能对女人言听计从呢?你色迷心窍,你弟子和族人也不服啊,更何况,那泼妇貌似精明,其实根本不行的,要是她当真精明能干,料事如神,当初又怎么会被我耍着玩呢?好比现在……”

东方恋雪摸了摸鼻子,笑道:“你们大军尽出,要把我们来个一锅端,老巢整个放空,当然圣者你也不在乎啦,可若我在这时候出一支奇兵,直扑熊族的老巢,干我们最擅长的大屠杀……喔喔,我知道的,圣者你也不在乎啦……”

“愚昧的小子,你真以为……”

“我知啦,圣者你不在乎嘛,又或者你胸有成竹,留下什么机关埋伏,打算让来攻的人踢个大铁板,问题是,大军终究是被调出来,留在那的力量不强,我或许猜不到契拉东赞为你留了什么护身符,可你也同样猜不到,我调了什么样的力量去强攻、屠村,挡得住?挡不住?我们要不要开个赌盘啊,哈哈。”

“虚张声势,不能掩饰你的困境,你根本不可能还有多余的人马,除非那边的……”

“怎么不说下去?圣者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啦是啦,我可能只是唬大家的,我有支压箱之兵,说好了无信不动,我几天前传信过去,他们可能没收到,也可能收了信都不动,这些都很有可能,但小人我很想知道……”

东方恋雪脸上浮现一抹非常讨人厌的贱笑,“如果我的准备全部实现,你们这几天追着我们打的同时,我的奇兵也偷袭了熊族,屠掉里头每一个男女老幼,烧掉里头所有能烧的东西,串起他们的尸体,高挂起他们的熊头,在不久后送到这里来……圣者,你他妈的能有多无动于衷了?”

一句话,像是引药的火花,附近听着这些的兽人,忧怒交织,气得眼前都发黑,雪科夫更一爪探出,攻向东方恋雪。

“哇哈哈哈!圣者恼羞成怒了,我只是开玩笑的,这样就气,怎配和少爷我玩?呜……”

就算早有准备,要闪过雪科夫盛怒的一爪,也不是易事,东方恋雪避开了爪击,却还是被这一爪带起的劲风扫过,肩头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他没有立刻趁机逃跑,反而对着猎妖枪又是一抓。

“学不乖的人类……”

雪科夫骂了一声,就看到东方恋雪手上又一震,再次被猎妖枪内潜藏的暗劲所伤,但这次有备的他,无视猎妖枪的连续反震,将神器抄起来就带着跑。

“你以为自己跑得掉吗?”

雪科夫怒极出手,一拳直轰东方恋雪的后心,如果真让这年轻人类带跑了自己的兵器,那可真是颜面扫地了,再加上这人之前的话,雪科夫深深感受到他的威胁性,如果不趁快把人毙了,怕真是后患无穷,这一下已用了八成力。

东方恋雪步子都还没迈开,这一拳已至,他一下回身,居然舞起猎妖枪,直直刺向雪科夫,大喊一声。

“老畜生,看我破你的钢铁兽躯!”

被自己的兵器当面回刺,雪科夫只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如果这身钢铁兽躯,是敌人随随便便拿柄神兵利器就能破,自己这些年的苦练,又有什么意义?这个西门朱玉,有些时候聪明到让人胆颤心惊,有时候又傻得可笑,总做出一些无脑的蠢事,引人发噱……姑且不论猎妖枪在人类手上能发挥多少威力,以目前情况而言,猎妖枪的反震还持续发威,他连枪也握不紧,这刺出来的一枪如何才有力?

软弱无力的一枪,又能有多少威力?胜负毫无悬念……

拳枪一撞,持有兵器的占不到任何便宜,东方恋雪手中长枪脱手,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摔坠出去,却还不忘把手里的鲜血洒出去,洒向雪科夫双眼,阻断他的追击。

雪科夫急着回收猎妖枪,却也不忘补上一拳,哪怕没能击实,猛烈震击空气的拳风,也把飞坠中的东方恋雪如炮弹般轰出去,洒出一条血线,远远坠向山谷的另外一头。

嘴角带着一丝笑容,东方恋雪的身影,直直落入底下乱战的兽尸群中,很快就被大片冲锋的兽尸兵给踩过掩埋……

第六章 一熊当关.万夫莫敌

战争仍在持续,东方恋雪果断地炸山封谷,为整个战局争取到不少时间,由于被困在谷内的兽尸兵数目不多,被人兽联军包围起来打,乍看之下,居然还是人兽联军这边占了上风,凭靠佛光压制,将这数千兽尸兵打得无还手之力。

除了慈航僧兵、太乙剑士建立奇功,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存在,就是在人兽联军后方的那座炮塔……曾在巴吐城攻防战中屡立奇功的雷神之矛。

历经多场战争后,雷神之矛这个消耗品已经用得七七八八,凤香在亢龙河谷中,吸纳了钜量的天地元素,赶忙在实验室中造了一批出来,此刻正好派上用场,除了大量的魔法卷轴、魔力石板,让人兽联军的力量不断被强化,那一支接着一支射出的雷神之矛,每次一命中,就是方圆百米尽成焦炭,纵是兽尸兵也不例外,是当之无愧的超级大杀器,铜锣、汪卫国调重兵护住炮塔周遭,让凤香全力维持雷神之矛的连续射击,将兽尸兵疯狂屠杀,人兽联军为此士气高涨,仿佛这场战争已经胜利了一样。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脑子发热,飘浮在半空中的眠茶,一面竭尽所能地维持佛光放射,一面将八方动态全数观于眼中,包括东方恋雪与雪科夫的对话,还有东方恋雪被轰出坠地,全都一一落在他的眼中,而十万兽尸大军自四面八方攀爬上山,逐步逼近,这些他全都都晓得,暗自焦急,偏偏又没什么办法,他稍离岗位,只怕这边就要出事,更别说以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敌十万兽尸兵?

正自六神无主,眠茶忽然感应到,有什么东西飞快迫近,一下子越过天际,在山谷的上空爆开,显出几十个车轮大的金属圆盘来,上头篆刻着奇妙的符文,和整个天空相比,实在很渺小,但里头却发散着极强大的能量,令金属盘上的符文发光,某种术式正在运作。

眠茶暗吃一惊,不晓得这是敌人的什么伎俩,愣了一下,那些金属圆盘已经发动,大放光明,每一个圆盘放出一道光束,直直延伸向西边天空的尽头,不知射中了什么,而那边也很快也有一道光束,从天的尽头贯射而来,射落在金属圆盘之上,两边光束一对,发动中的术式力量加倍,空中发出连串的轰隆声响。

“……这个是……空间类的术法……”

非佛法体系的术式,眠茶认不出,但周围的空间结构正被一股巨力撼动,这点他却感应得出,甚至还感觉到,在山谷外头有一股魔力狂飙而起,化作一片黑烟,直冲天际,从咒力感应……应该是契拉东赞发动魔法,想要阻断这些金属圆盘的术式,不过……显然是晚了一步。

巨大的嗡鸣声,震动天地,压下了整座山谷内外的战斗嘶喊,跟着,狂风飙起,几十艘巨影瞬间在山谷上方出现,过于高速的移位,造成了剧烈的音爆,还有猛烈的狂风,正从山谷周围攀爬上来的兽尸兵,首当其冲,不少被吹刮离地,先飞上半空,再摔坠下来。

几十艘的巨舰,降临得突如其来,山谷中大多数的人与兽人,整个全部呆掉,看着忽然出现在顶上的庞然巨物,一时间还真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也只有像眠茶、契拉东赞这样的领导人物,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居然有这一手。”

眠茶喃喃道:“单纯以航天船赶路,飞行速度再快也有限,这些圆盘装置,先发过来作空间定位,与目标地空间相连结,再发动引力,那边弹射、这边拉,一下子跨了几百里的距离过来……妙,果然是妙……”

眠茶当然看出,一切并不只是这样,这种技术自己从未听过,相信是精灵或翼人压箱底的机密技术,连契拉东赞和雪科夫也不知,这才能一下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而这个技术……虽然能用,可问题应该也不少,紧急发动的结果,可以看见过半的航天船都承受不住弹射、急煞停之巨大力量,出现了损坏,要是多用几次这方法,那不用等开战,这些航天船都要先坠毁了。

(但怎样也好,他们确实及时赶到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在我们全军覆没以前,他们到了……

眠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叹,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雪科夫,倒是很想看看,面对这个突来的变局,兽族的圣者该要怎么办?

“各位人族、兽族的朋友、眠茶将军,我是精灵女王雪歌.洛妮亚,你们辛苦了,我谨代表精灵、翼人来援,矮人族的部队随后便到,从现在起,我们一同携手打赢这一仗吧!”

雪歌女王的声音,透过传声设备,自航天船上响彻整座山谷,不管认不认得出她的声音,单是精灵女王的这个头衔,就足够鼓动人心了。

援兵到得突然,山谷里头的人兽联军一下反应不过来,但航天船上的精灵和翼人却是一早就预备好了,见到底下的大片兽尸兵,他们没有急着降落开战,而是理所当然地利用空中优势,开动航天船上的武装,对着地面就开火了。

航天船是翼人的国宝,除了飞行,当然也有强大的武装,一声令下,不光是甲板上能推出炮来,连底部装甲上都伸出尖刺,前端迅速亮起强光,当这耀眼之至的光芒,灼亮至无法正视,就是一道电光飞射下来,落在地上,电芒四射,触物成焦。

单纯以威力来说,这与雷神之矛相去颇远,因为雷神之矛杀伤范围广及百米,这些雷电不过三五米,比起来实在差了不少,可一艘航天船,从前到后,底下足足有二十多支这样的雷炮,几十艘航天船这样子当头乱轰,杀伤力就不小了,一时之间,千雷怒轰,将山谷四面的兽尸兵轰得鸡飞狗跳,抱头鼠窜。

兽尸兵极为勇悍,过往不管遇上什么强猛攻击,他们都能凭着本身的刚躯与数量优势,顶住攻击,强势冲过去把敌人压垮,但这一回……这种战术碰上了大问题,哪怕他们能扛住顶上的攻击,可航天船距离他们超过百米,相当三十几层楼高,兽尸兵的跳跃力再好,也没法跳到这么高去,面对来自顶上的猛烈攻击,他们除了挨打,压根就不可能还手。

所幸,航天船上的这些武装,虽然威力不小,但与雷神之矛一样,有个解决不掉的大问题,就是能量消耗,雷神之矛的杀伤力惊人,可消耗的能量也同样惊人,完全就是一个吞噬能量的怪物,而航天船上的这些雷炮,单个的消耗是还好,可一艘船上二十多支雷炮,一起轰起来,对能量的耗损也相当恐怖,再加上武器过热的问题,一轮轰击结束后,航天船的攻击沉寂下来,似是无力为继了。

(应该……八分多钟……不,恐怕要十分钟了,十分钟内,这些雷炮起不到任何作用。

站在底下仰望,凤香很快就作出这样的结论,作为一个专业人士,她的判断比谁都要准确,航天船虽然是翼人族珍藏的国宝,不过吉尔菲哈特早年有过类似的设计,凤香也进行过研究,现在拿来和航天船一比,两者的利弊得失,她心里很快就有数了,不但估计出雷炮的停顿时间,还看出航天船的七八个缺点,这东西的原始设计,应该就只是航天船,不是航天战船,赶路没什么问题,可要拿来上战场,一些本来不显著的缺点就暴露出来,幸好兽尸兵无力对空攻击,这些缺点就算看得到,也不成问题。

兽尸兵无力攻击航天船,只有挨轰的份,但船上的精灵、翼人,面对底下的兽尸兵,其实也有着老鼠拉龟的无力感,之前他们也有过评估,可直到来此亲自试过,一轮炮击,这才发现情况恶劣,兽尸兵的难缠程度比预期更甚。

强悍的,让普通的攻击起不到作用,而僵尸的特殊存在,让普通的穿心、穿腹伤害,全无意义可言,想用物理攻击消灭兽尸兵,估计要把整个轰得粉碎,才算是消灭,而双方对战起来,一方要害受创就完蛋,一方无痛无伤,要被轰至粉碎才完蛋,这种太不对等的战……精灵和翼人一时都头痛起来,除了用战争魔导器硬轰,他们还真没什么有效的方法,虽然部队里的战士纷纷鼓噪,要求出战,可领导阶层心里清楚,若真放战士们下去,与兽尸兵团打肉搏战,结果必然非常惨烈,哪怕能胜……代价恐怕也大到伤筋动骨……

幸好,航天船高度足够,就算那些重武器一时间无法使用,也仍可确保安全,精灵和翼人大可以逸待劳,先想一个妥善的战策,再来动手,虽然这样的对峙,对山谷中的人兽联军大大不利,打不着航天船的兽尸兵,很可能转而先向山谷中进攻,但这一点……精灵与翼人都不能说是很关心,毕竟……盟友也是有很多种用法的。

百米高的航天船,让兽尸兵整个无计可施,哪怕是再强的兽尸兵,也没有这样的跳跃力,但他们作不到的事,却还是有人能够作到,当两边对望干瞪眼,忽然有人动了起来,一下猛力掷枪,猎妖枪如流星般射向天空,跟着猛力一跳,地面炸裂,兽躯高速跃出,抢踏在飞射的猎妖枪上,就这么直直向天空飙去。

精灵、翼人初时没很留意,可看着那道银光来势太猛,又是直冲着雪歌女王所在的坐舰而去,他们有了警觉,连忙调动,让一艘航天船挡在雪歌女王的座舰之前,要先将敌人截下。

航天船并不是只有攻击能力,作为那么高端的国宝级器械,上头自然有相当的防御设备,那艘航天船移动去挡的同时,也打开了能量防护罩,一层青色的六角状护罩,犹如蜂巢,看上去比钢铁更坚实,一些翼人更拉弓引箭,预备给来袭者一下迎头痛击,上百支以战技发出的箭矢,如飞蝗乱射,附带各种元素攻击,直直盯向来袭者。……有这本事直闯百米高空,奔袭航天船的,当然只有兽族圣者雪科夫。

“……无知小辈!叫翼人皇出来!”

雪科夫左臂微扬,虽然只是一下振臂动作,半空中却响起了一记鸣爆,震得五百米内所有人耳中生疼,而雪科夫的左臂也生出变化,从本来干瘪皱瘦、毛色干枯的熊臂,一下变成无比精壮,肌肉坚实,任谁都看出这只熊臂的惊人大力,而这只手臂握紧了拳头,在轰撞上航天船护罩的一瞬间,强势轰出。

在底下的人们看得清楚,那一道银光直冲上天,与航天船的能量护罩一撞,护罩就像张薄纸一样,被轻易撕裂,银光贯串入航天船内,轰的一声,整座航天船被一股巨力,硬生生从中间炸断,上头的翼人士兵首先遭殃,大多数急急忙忙带着伤飞出来,却也有一部分运气不好,被困在船舱内,随着船体坠落往地面,跟着就落在山上的兽尸群中。

银光摧毁了一艘航天船后,劲道分毫未止,先撕破后头那一艘航天船的能量护罩,跟着便冲上了雪歌女王所在的那艘航天船。这个意外,把周围的所有精灵、翼人都吓呆了,虽说这支部队是联军,可若精灵女王给敌人这么攻上船去杀掉,这个打击一来,此战肯定别想再打下去了,一时间,所有航天船上的精灵、翼人都想往那边赶,可任谁也知道,这一定是来不及的。

“轰!”

又一声巨爆,伴随着木材、金属碎裂之声,遇袭的飞空船,小半个船头被一枪切裂,又给打爆,含劲飞射,弄到其他的航天船无法逼近,这是雪科夫上了船后,挥动猎妖枪的第一击,船上虽然也有最精锐的精灵武卫随侍,却又怎么是这位兽族圣者的对手?猎妖枪挥动,首层甲板几乎整个给掀起来。

破坏力惊人,雪科夫更一下就锁定住雪歌女王的位置,猎妖枪一挥,直斩雪歌女王的颈部而去。

挥枪时,距离雪歌女王还有二十余米,看似甚远,但以刚才雪科夫一枪毁去小半船头的破坏力,任谁也不认为这一枪会没破坏力,而当这一枪扫动开来,甲板被劲风带得掀起,还拔了几根桩柱,雪歌女王长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身后的房舍被冲击劲风扫垮,一道天雷莫名从天而降,轰在航天船上,一下将航天船打穿透过,无数烟尘弥漫,所有人都心焦不已,只想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雪科夫是否真挨了一记雷击,女王又是否已经……遇害了?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了里头的事物,雪科夫昂首傲立,横握猎妖枪,像是一座不倒的巨岳,稳稳站在航天船上,那一记天雷并没有能打中他,而是从他脚边的甲板打穿下去,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瞬动挪移避过,虽然不免电流波及,却又怎么伤得到这位兽族第一人?

另一端,雪歌女王的头,也仍好好地在颈子上,完全没给伤到,猎妖枪在斩中她之前,已先一步被截下,而出手挡下猎妖枪的,并不是女王贴身的精灵武卫,只是一个人类青年,虽然这一枪上附着的雄劲,震得他齿间满是鲜血,可这横扫千军的一枪,仍是被他挡了下来。

雪科夫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刚才自己横枪一击,虽然有一道翼人战技的劲箭阻了一下,一个人类男子的剑挡了一下,可影响不是太大,只消耗了自己两成力,这一枪扫过去,居然被一个人类青年打横挡住,硬是把猎妖枪尖锁住,这一手本事……着实让雪科夫感到惊奇,记得之前曾与这人类青年有一面之缘,当时对他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倒想不到他有这样的能耐。

“……后生可畏,估不到西门朱玉之后,人族当中还有这样的俊才……”

雪科夫道:“人类,你的名字?”

“……陆云耕!”

不张扬、不高调,陆云耕仅是淡淡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事实上,他也高调不起来,之前的一战,自己没有机会体验这位兽族圣者的实力,现在短兵相接,感受着猎妖枪上一波一波传震过来的雄劲,非但震轰着自己的手掌、手臂,还直震肺腑,一刻也没有停下,要不是自己最近在童子金身上又有进步,早就撑不下去了。

“很有意思的人类小子……”

雪科夫也朝不远处的李经方瞥了一眼,这个人类刚才对猎妖枪挥剑,虽然被震得吐血跪跌,连剑也险些脱手,但也耗了自己一成力,更算得上挡了自己一枪而未死,在兽族中已不多见,也是难得……

“……到底是怎么了?连老天也在和我作对?为何准备多年,到了实际开战的时候,敌对阵营中的人才却一个又一个冒出来?”

雪科夫冷笑道:“但无论是什么阻碍,最终都只会被我踩踏过去。”

“圣者觉得兽族中没有人才?那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

陆云耕道:“你们放任僵尸为祸雨林,把所有兽人都变成僵尸,周围就只有死尸,连活的都没剩几个,何来人才?如此暴行,天理难容,必遭恶报!”

陆云耕的话,没有喝得很大声,却自然有一股莫名气势,掷地有声,令周围的友军精神一振,更给着雪科夫一种压迫感……

“哈,好一个满口大道理的人类小子,明知我随手可以将你干掉,还在这边大言不惭,不知是有胆子?还是没有脑子?换成是早些年,每年我都干掉好几个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族……”

雪科夫的目光越过陆云耕,望向他后头的雪歌女王,打从雪科夫杀上船来,雪歌女王始终镇定如恒,不惊不乱,这气度也令雪科夫赞许。

“精灵的女王啊,我已经到你面前来了,你该不是认为,老兽人没有威胁你的能力,杀不了你吧?”

“不敢当,久久不见兽族圣者,圣者风采如昔,霸气犹胜过往,侵门踏户而来,雪歌焉能无动于衷?”

雪歌女王道:“圣者要杀我,或要杀掉这艘船上的所有生命,相信是做得到的,我们若全部死在圣者手下,对这一仗的打击不小,可反过来说,如果我们抱定必死决心,舍命与圣者死战,难道圣者又真能全身而退?而我敢断言,只要我们把你干掉,熊族不战自溃,这一仗根本不用再打下去了。”

自雪科夫登船,纵横无敌,无人是他一招之敌,霸者天威压得船上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所有精灵、翼人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倒的巨人、一个不可能战胜的存在,还不用出手,军心已为之夺,要不是因为有陆云耕挡了他一枪,稍阻其无敌声势,这边真是连与之对峙的资格都没有。

雪歌女王的地位与兽族圣者对等,岁数也相差不远,她娓娓而谈,有条有理,似乎成竹在胸,平稳中自有一股信心,感染身边的每个人与精灵,让他们镇定下来,相信己方有胜利的可能,至少……拼着全灭的决心,绝不会让这个兽族圣者平平安安回去。

无声无息之间,船上的气氛已经变了,雪科夫清楚感觉到这些,他虽然无比推崇个人的武力,却也知道,这世上有些家伙,哪怕本身的力量不强,却能够鼓舞整个群体,让大群手下愿意为之效死,激发出超越本身的力量……这种家伙,比一个无敌高手更麻烦,偏偏……雪歌女王还不是一个力量不强的精灵,若实实在在挨上一记天雷,就连雪科夫都不敢说自己能毫发无伤。

“好!不愧是契拉东赞的同胞姊妹,视死如归,居然还反过来威胁我!”

雪科夫道:“你们似乎很看不起僵尸,等到你们自己也化身其一,不知道那时你们又有何感受?”

雪歌女王微笑道:“圣者喜欢尸体多过生命,这嗜好我们不敢苟同,不过你孤身闯阵,旁无援助,想要把我们全灭,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哈哈哈哈,一群无知小儿,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你们真以为在航天船上就安全?”

雪科夫大笑道:“既然要与翼人开战,当然不会没有准备,你们全都太天真了!”

仿佛要与这个宣告相对应,雪科夫一句话才刚说完,远处骤响起一阵奇异的闷声,似是闷雷,又像是无数野兽的咆吼、嚎叫,带给人们一种不祥的感觉,精灵们对各种魔力波动最是敏感,一听见这声音,便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黑暗力量,为之大惊失色。

这股异声,伴随着一道黑烟直冲天际,迅速化为一道漆黑的龙卷风,扯动天上云层,卷起的狂风,方圆百里,无论天上地下,均是刮面如刀,而这仅是前奏,当乌云在半空中浮现骷髅形象,大张开口,发出满载着世间怨毒、痛苦的吼叫,虽然没有声音,但令人寒颤的恐怖波动,却如海潮,疯狂袭向百里内的每一处,凡是被这股邪气扫过的生物,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身体,站立不稳,但没有生命的兽尸兵接触到,那就像是吞了鸡血、兴奋剂一样,高声嚎叫,力量更往上直线攀升。

打这场攻谷战进行以来,契拉东赞与手下的术者团队一直没有参战,并非摆着架子,躲在后方纳凉,而是一直在后头做着准备,布下大型的结界阵,封锁内部气息,数十名祭司、大祭司,藏在结界阵中,共同施法,经历几十分钟的准备,法印早已完成,就只等着一下破封发动,现在外围的遮蔽结界一撤,强大巫力笔直冲霄,催化乌云,半空中陡然出现三四十个环形、三角形的复杂法阵,一个套着一个,小、中、大交错贯串,共同组织成一个笼罩整座山谷的超大型魔法阵,邪气冲九霄。

精灵以魔法立国,一个个都是魔法的大行家,一看就声势,就知道状况不对,首先,对方的高等术者之多,还在他们的预估之上,要不是因为这些由尸骸半重生的大祭司,状态不完全,发挥不出生前的水平,没有魔法师团压阵的精灵们绝无胜理。

不过,精灵们最初也有一个疑惑,就是想不太通,既然有那么强大的巫力,又有那么多的高等术者,敌人发动魔法,为何不是直接进行攻击?别的不说,光是招来狂风,在空中释放一场含尸毒的龙卷风暴,这些航天船恐怕就要非常危险,但敌人却没这么做,反而放了一个不太看得出名堂的魔法,这到底是何用意?

答案很快揭晓,巨大的魔法阵,从空中急坠向地面,在急坠的过程中,天上好像被扯破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冰点以下的透骨阴风,源源不绝地从上头吹刮下来,风中所带着阴气之浓烈,让航天船上的精灵们瞠目结舌,哪怕不曾修练黑暗魔法,他们也判断得出,这么浓烈的阴气绝不正常,那不是几十名大魔法师凑在一起,就能释放出来的,哪怕再加十倍也不成,如此凄绝的玄阴之气,恐怕只有传说中冥府的三途冥河、忘川,亿万年的死魂累积,这才有可能做到……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知道敌人的术者群没有直接攻击,是去干什么了?

“他……他们撼动了空间法则,强行扭曲了空间,又施术打破,把冥河接引到现世来了!”

“应该没有那么夸张,不是整条,只是引出一截小支流,导引玄阴之气而已,否则大片死灵早已喧腾而出了……”

“就算只是支流,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冥河啊!不是血肉之躯抵挡得了的,除非趁着术式还没完成,抢先一步破坏……”

醒悟到这一点,精灵们才想到眼前的最后机会,就是在雪歌女王的身上,或许能由她为领导中心,汇集在场精灵的魔力,破坏掉敌人的术式,但……

握着猎妖枪,雪科夫一熊当关,镇住了整艘航天船,遥遥盯着雪歌女王,道:“现在,你们该明白,我上船来是做什么了?”

第七章 万尸昼行.吞天蚀日

精灵的魔法文明水准很高,除了闻名北地的魔法师团,是素来傲视各族的大资本,其他就连族里的小孩,都能媲美人类的魔法学徒,就像兽人的小孩,气力等同人类的壮汉,是差不多的状况。

少了魔法师团,精灵这边的战力,就像缺了牙和爪的猛虎,但哪怕少了牙和爪,虎仍是虎,在周围几十艘航天船上的精灵有几万,每一个都施放魔法,若能统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强大力量,此刻他们每一个都在暗骂大长老倒行逆施,居然在战前撤走了魔法师团,甚至翼人皇也居心叵测,航天船上都是二线部队,真正精锐的战力没有派出来,致使对上敌军,无法以绝对优势一下把敌人压倒,让敌人有了反扑机会。

不过,哪怕情况确实显得不妙,精灵们也还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纵使没有魔法师团,只要有一个能够承受钜量魔力,将之转化运发的超高阶术者,便可以统合在场精灵的魔力,发动强大的魔法,破坏敌人建构中的术式。

这种超高阶的术者,自然不好找,放眼整个索蓝西亚,也找不出几个,除了大长老阿兰.维丝特,剩下的几个全在魔法师团中,当下唯一有这能力的,就只剩下雪歌女王一个,只要她担起这个枢纽之责,就有扭转乾坤的机会,不过,当精灵们打算要行动的时候,却发现此法不通,雪科夫一早强行登船,也许刺杀没成功,却封锁住雪歌女王的行动,让这仅有一次的机会就此错失。

时机稍纵即逝,契拉东赞的术式成功发动,再也无法阻止,经由扭曲空间,引导下来的冥河,尽管没有实质的水,却蕴含着现世所无法想像的玄阴之气,一进入现世,立即引动天象变异,触物即冻的阴风、遮天盖日的百里黑云、狂乱的妖雷魔电,一下肆虐整个天空。

航天船是翼人族的至宝,能在暴风雨中航行,但面对这样的狂暴天气,也有力难施,每一艘航天船都紧急打开了能量护罩,可席卷百里天空的邪气风暴,将整片空中化为惊涛骇浪的危险地带,哪怕航天船都张开了护罩,还是给狂风吹得剧烈摇晃,相互碰撞,不管船上的翼人怎样用尽办法去稳定,就是稳不下来,顷刻间便闹得险象环生。

空中成了危险地带,地面上也不见得平安到哪去,大量的玄阴之气,化为龙卷阴风,由天上直袭地面,无可匹敌的万古玄阴之力,眠茶的灿烂佛光与之相比拟,就像是狂风中的烛火,瞬间就被熄灭掉,连带将眠茶打趴下去,整个坠入土中。

山谷中的人类,被这无形无质的寒冷天瀑当头一浇,也没几个还能站着,修为好一点的,趴跌在地,咬紧牙关,运起全身力量苦苦支撑,至于那些比较一般的,却是在接触到的瞬间,立刻被冻成一块大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战局急转直下,但对人兽联军而言,这情况也不算太糟糕,本来兽尸大军就要从四面八方围攻下来,堪称灭顶之灾,现在虽然被突如其来的玄阴之气打趴,那也只是把惨败的情况提早呈现,算不上被逆转战局。

反倒是对山上的兽尸兵而言,这道玄阴天瀑的到来,完全就是大意外,僵尸之体,接受冥府的阴气滋养,对尸身大有好处,至纯、至怨、至阴的能量,狂涌灌入,起到的作用,近似人体的易筋洗髓,骨、肉、筋发生异变,在外形更趋丑恶的同时,力量也往上三级跳。

如果这种过度尸化,是发生在人类身上,估计不会有甚么好果子吃,哪怕有心想要催迫,也必须要有那个体魄才承受得住,可发生在兽族的身上,这个弱项就几乎不存在了,玄阴之气洗涤尸身,更激发了本身的“兽”之血脉,当兽血沸腾,反过来进一步强化体魄。

也不是每个兽尸兵都挨得住,短时间内大量玄阴之气入体,催迫骨肉异变,这既是强化,也是一种非常要命的考验,山上各处都听见频频响起的炸裂声,那些本身体魄不足,挨不过去的兽尸兵,驾驭不住体内激增的玄阴之气,也承受不住太过激烈的骨肉异变,硬生生炸成一堆碎肉……严苛的强化程序,等同一次强而有力的筛选,成千近万的兽尸兵,在玄阴天瀑的奔泻下,逐个炸成血肉碎屑,还未上阵,就已经伤亡惨重。

然而,剩下来的兽尸兵,获得的好处,可不只是增强了一成两成,而是像成功发动了狂化,整个成倍提升,甚至是强行提了一阶上去。狂化,素来是兽族的高等秘技,必须要苦练、体魄、意志、天赋皆优的兽中精英,才能成功发动,百中无一,每次发动狂化,都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一支数千狂化兽人的战力,足可横扫雨林,成万以上的狂化战力,兽族历史上寥寥可数,而今……近十万的狂化兽兵,开兽族千古未有之先例,当这些兽人完成狂化改造,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仰天狂嚎,汹涌的气浪,直如毁岳天涛,即使是在玄阴天瀑的狂潮中,也毫不逊色,连声兽吼所激起的气浪,化为一浪又一浪的冲击波,由地上反冲回天空,震得那些航天船摇摇欲坠,里头的精灵与翼人更是相顾失色。

“怎、怎么回事?那些兽鬼怎会变得那么强的?”

“僵尸在现世直接受冥府阴气洗礼,这种事……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想得到?怎么可能做得到?”

“一切都是圈套!我们被诱入陷阱,上当了!”

每艘航天船内,都有类似的叫喊,精灵也好,翼人也罢,不管平时再怎么英勇无畏,此刻都方寸大乱,惊惶失措,这不只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妙,所乘的航天船摇摇欲坠,更因为底下无数兽尸兵狂嚎的气浪强盛,哪怕远隔百米,仍摧山破岳而来……原本他们就对与这些僵尸近身肉搏很没把握,现在更连把握都不用提了,如果航天船坠落,摔进这些兽尸兵中,后果肯定是全军覆没,他们将在很短时间内,被兽尸完全撕杀。

精灵、翼人的战士,都不是容易胆怯、畏惧的心性,可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下,周围阴风怒嚎,鬼哭不绝,冰寒刺骨,连能量护罩的外围都开始覆上白霜,航天船在龙卷阴风的吹袭下,如浪涛中的一片孤叶,上抛下甩,全然身不由己,里头的战士们更无力去掌握什么。

风暴中的航天船,相互碰撞,已经有几艘牺牲者出现,不堪太强烈的对撞,能量护罩碎开,航天船也撞碎,连同里头的搭乘者,一同往下坠去,过于猛烈的坠势,别说精灵,就连翼人也没几个能够脱身,更别说摔坠落地后,无数兽尸兵潮水般涌来,瞬间就把掉落地面的东西整个吞没。

精灵、翼人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挣扎,发动了魔法,挥起了剑,也射出了箭,底下爆出五颜六色的闪光,冰、火、电光交错闪起,那都是战士们全力拼命的求生火花,哪怕距离遥远,上头的同胞们都仍可以想像到那份威力,只是……和满山遍野而来,大片兽尸群所构成的黑暗相比,这些生命火花……太微弱了,十秒不到,就迅速被黑暗吞灭。

布满阴云妖电的天空,尽是黑暗;底下无边无际的兽尸群,身上缭绕着墨气,也是黑暗……黑暗的天与地,架构出来的,就是无尽的绝望,令飞空船上的所有战士,被这股恐惧感给紧紧攫住。

同样的恐惧感,也在雪歌女王的这艘旗舰上弥漫开来,只不过这边有一个镇定的女王,不为所动,多少影响到身边的武卫,稳定军心,让状况不至于太恶化,但也没有哪个精灵还看好这一仗,都觉得大势已去,别说魔法师团不在,即使真的在,也不太可能逆转局势,敌人的这张底牌,杀伤力实在太大……

“……我想这时候,你们应该很庆幸阿兰.维丝特的先见之明,如果魔法师团在这里,今天精灵的主力将全部覆灭,万年荣耀,就要毁于一旦了……不过,没有什么差别,你其余的族人只是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如果他们不愿归顺,当我的大军踏过,他们只会与你们一样的结局。”

雪科夫叹道:“这本来是我们要用来对付基地的王牌,奈何基地龟缩不出,我们又等不下去,这才由你们来领受,你们的运气不错……只要把你们在这里全灭了,精灵、翼人元气大伤,再难抵挡我军兵锋,当我把这些残党一股脑都杀尽,毁灭掉索蓝西亚和风铃山脉,就不信基地的人还能继续躲着不出来!”

“……你所说的基地,是什么?”

雪歌女王皱眉道:“你这次起兵侵略,还有别的理由?”

情况艰险,雪歌女王急谋对策,表面维持镇定,心里却着实紧张,而听到雪科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更让她反应不过来,可出言相询,却只引得雪科夫的一阵大笑。

“身为一国一族的王者,说出的话居然这么可笑……阿兰老妖好心计,契拉东赞也说得不错,你根本没有为王的资格。”

雪科夫道:“我本来并不是非杀你不可,但你的招雷天赋,对我方而言非常棘手,如果让你落到基地的手里,那就难搞了,所以……很遗憾,今天你必须死在猎妖枪下。”

说着这些话,雪科夫的煞气迫出,不光是雪歌女王承受压力,首当其冲的陆云耕,只觉得心脏狂跳,猛烈煞气由枪尖直迫神魂,周身每一寸皮肉、每一个毛孔,都在刺痛,如果再这么对峙下去,自己可能不战先溃。

两边的修为本就有差距,陆云耕也不认为自己可以一直与雪科夫对峙下去,现在已不得不改变守势,争取主动,正要有所动作,女王的手忽然搭在肩上,示意不要妄动。

“圣者确实有杀我的能力……”

雪歌女王微笑道:“雪歌承认是个很不称职的女王,圣者说的东西,我听不太懂,而直至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三少他不与我们同来。”

话中有话的感觉,让雪科夫生出了警惕,当航天船出现,他确实也在纳闷,为何矮人的军队不在其中,但看航天船几乎满载,确实也容纳不下多的部队,再说以翼人、精灵的高傲,刻意不与矮人同行,这也说得过去,因此雪科夫未有深究,现在听雪歌女王这么一说,他忽然感到一丝不安。

矮人族军队的战力有限,打起防御战来,还会令兽族有些棘手,可如果是在野战中碰着,那就是兽族的天下,更别说对上兽尸兵,雪科夫并没把矮人看在眼里,唯一可虑者,就是矮人的巫师团,这些术者同样修练黑暗巫法,与契拉东赞底下术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正面对抗或许不足,可关键时候从旁干扰,有如芒刺在背,是个很大的隐忧。

“……黑三以矮人第一巫师的身分成王,不可轻视。”

雪科夫道:“但我方大功已告成,矮人巫师一开始未及阻止,现在想要做甚么都已经太晚,就算黑三来了,又能有何作为?”

“圣者说得好,情势恶劣至此,我也不知道黑三还能作什么。”

雪歌女王平静道:“但在前来此地的途中,发动最后弹射之前,三少他接到我族大长老的密讯,之后他便带着矮人巫师团下船,到附近活动了,我想……除了阵前逃亡,他应该还有点别的事情可作,当时你们已经开战,雪舞她全神主持法阵,未必还能透过幽冥全面监控,即使被通知了,也来不及作反应吧……至于他离船到底想要作什么,这个晚点你们找他问吧。”

“什么?”

雪科夫心头大震,这个消息如同炸雷,让他骤感不妥,单单只一个黑三王,或许还没什么,可事情牵涉到阿兰.维丝特,那就不同了,这只老妖狡猾多诈,手段通天,一直就是自己最大的威胁,她联络黑三王秘密行事,这肯定不会有好事,假若她调离魔法师团,还有放着女王孤身涉险,这都只是藉此来吸引自己目光,瞒天过海的策略,那么……

在雪科夫心里严重不安的同时,在山谷中,也有一个人正大为诧异,那是刚刚被巨力轰砸下来的眠茶,他的拈花神通,虽属佛法奥义,终究只是血肉之躯,难敌无边无际、浩瀚无穷的冥河阴气,不但被从空中冲落,摔砸地面,还差点被玄阴之气入侵经脉,走火入魔。

玄阴天瀑之中所蕴含的,是至纯的阴气,却又不是纯粹的阴气,里头还有亿万年来无数亡灵的怨念,对佛法修行简直是天生的克星,稍有不慎,被如此大量的怨念灌顶洗透,禅心失守,完全有可能立刻走火入魔,坠入无间邪道,总算眠茶的佛力根基是由九忏式奠下,对于承受怨念极有心得,这才顺利扛了下来,不过,眼见大片信众被冰封起来,命在旦夕,他焦急万分之余,也生出一丝疑惑。

眠茶知道事情严重,可自身一伤再伤,早已是强弩之末,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基本无力,况且,直至此时,眠茶才发现一个大问题,吸收信众愿力,化无边佛力大能,这确实是很厉害,打从自己来到这山谷,回归信众之后,神能就几乎不尽不竭,让自己真有了成神的感觉,然而,当这些信徒逐一被冰封,生命能量衰微,自己的佛力也直线狂掉,差点就被打回原形。

(看来以愿力修行之法,虽然又快又强,但隐忧也是不小,信徒折损过多,就和废功没什么差别了……唔,有古怪。

瘫躺在地上,忽然感觉到不妥,自己所躺靠的大地,相当的平静,相当……异常。

玄阴冥河当空浇灌,人碰触到都立结成冰,地面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去,眠茶触手冰凉,整个地面确实冻成钢铁一样,可刚才他随意以神念一扫,却发现被冻起来的,只有表面深度半米左右,更底下的地层,十分平静,全然不受阴气影响,以玄阴天瀑的规模来说,这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

(为何……照这规模来看,起码封冻该深达几十米,甚至百米,为何只冻起半米就没反应?这么大量的玄阴之气,入地之后宣泄到哪去了?

眠茶感到错愕,趁着还躺在地上,凝神往地下一探,结果探测的神念似泥牛入海,整个被吸走,什么也没剩下,眠茶大吃一惊,却也肯定地下有古怪,最大的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存在,这个存在大量吞噬玄阴之气,似乎……有种黑吃黑的打劫意图。

惊愕之中,眠茶忽然感应到一丝神念扫来,直指自己,这股神念给着自己熟悉的感觉,是自己等待许久的人。

‘老友,撑到现在,辛苦你了。’‘去你的!怎么现在才来?再晚一点,老子就真要成佛西去了。’‘准备工作很多,耽搁了,况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之前身上光芒万丈,看来过得挺滋润,我不好意思出来掠美啊。’‘别满口废话,这节骨眼上,少尽来虚的,应该怎么作,直接说出来。’‘好的,三角位点已经备妥,可引导三方魔力流向,需要你的配合,具体方法是……’眠茶专心聆听,预备配合,此时,谷中大地的异状,也开始有其他人察觉到,包括正在山谷外主持法阵的契拉东赞。

引导冥河入现世,这是整个计画最重要的一步,如果没法把这些兽尸兵集体狂化,己方根本没有足够筹码去对付基地,而如若可以,计画应该是在与基地大军对上,或是进攻基地根据地时发动,一口气完成狂化,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让敌人没有翻盘的机会,无奈由于基地组织龟缩不出,又冒出眠茶这个变数,加上精灵、矮人、翼人的联军势大,这边再难等待下去,才被迫把这张王牌提早打出来。

说到底,这就是吃了底蕴的亏,己方若有基地组织那么多的筹码,也不用被逼得过早亮底牌,然而,哪怕拿出来的时间有点早,这张底牌的威力,可没人敢怀疑,只要把在这里的精灵、翼人、人兽联军一口气吞掉,再制造更多的尸兵,相信就连基地组织也抵挡不住。

不过,整个计画都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基本上已经完成,契拉东赞却觉得有些不妥,因为若照当初的计算,当空间界线被扭曲、打破,冥河被接引到现世,自天顶冲浇下来,兽尸兵会因此强化,至于山谷中的那些人兽联军,不是皮融肉烂,就是直接被邪气催化,成为新的兽尸兵,可实际进行起来,那些眠茶的信徒居然被玄阴之气给封冻起来,化为巨冰,非但没能化为邪尸,还保住了一线生机,一时不至于丧命。

契拉东赞对这结果,只能说是瞠目结舌,将之归因于眠茶的神通广大,因为佛法体系,与她所学全然不同,别说她不知道,就算她手下的这些祭司也没一个知道,对方能够作到什么程度,根本就无从估计,在这样的情况下,计画会出现误差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打从眠茶这个异数出现后,整个计画就已被迫多次修正了。

只是,当整个施法程序将近完成,契拉东赞忽然发现,玄阴之气的状况有些不妥,他们这边已经开始关闭术式,预备透过空间闭合,要把引来现世的冥河给截断,因为维持空间扭曲,需要一直消耗巫力,时间如果长了,哪怕这边都是些非人者,也承受不起,然而,就在契拉东赞作巫阵,对着所有祭司下令时,她错愕地发现,这个术式……居然关不起来!

无法关闭的主要理由,是因为玄阴天瀑的存在,这道冥河支流崩冲的流速太快、流量也太大,反过来令得空间封断变得极困难,契拉东赞连试了几次,就是无法将扭曲的空间回复原状,这是不该发生的情况,她在冥府边境、生死交际浮沉数年,日夕待在冥河里头,对整条冥水的特性,了若指掌,之前多次引用冥河的浩瀚之力,克敌制胜,包括现在的这个计画,整个的构想,就是凭靠她对冥河的了解,这是绝不可能会出错的,怎料到了最后关头,竟然无法将冥河断流?这种阴沟里翻船的意外,简直是岂有此理!

契拉东赞急忙审视每一个环节,要立刻找出冥河流量、流速失控的理由,结果很快发现,在那山谷的地下,有一股能量正在运作,发动起一个术式,就是这个术式,将冥河吸引住,如同磁石,疯狂吸扯着玄阴天瀑,使得冥河倾泄直下,越来越快,而不管来得有多少,全部被饥渴地一吞而尽……甚至,也因为这个术式的运作,导致玄阴天瀑的效果不如预期,山谷中的那些生命体仅被冻住,没有尸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荒唐了!”

契拉东赞一整个理解不过来,想不通怎么会发生眼前这样的事。

这个决战地点,是西门朱玉和眠茶挑选,摆明是有设伏、有陷阱,契拉东赞和雪科夫决定一脚踩进去,事先当然尽可能地作了调查,像山谷中藏着什么魔法阵,一下发动,摧毁整座山谷之类的鸟事,虽然可能性不高,却也不是没有,不可不防,否则若然成真,那就成了大笑话一个了,因此,还在谷外准备攻击时,契拉东赞就先行确认过,谷内没有任何魔法设置,包括山谷之下的地层,绝没有任何魔法阵的存在,正是先确认过这些,肯定了眠茶一干人只是单纯藏兵设伏,契拉东赞才敢下令攻击的。

然而,现在山谷中所传出来的,却是不折不扣的魔力反应,源头还就是地底下,这么荒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难道……魔法阵不是预先布下,是刚刚才紧急施布的?”

契拉东赞脑中闪过很多的可能性,像是紧急发动千人血祭,以流出的血来绘成魔法阵,这一类的邪法,都是确实存在,又真有人用过的,敌人很有可能也这么采用,但……自己一直盯得很紧,自始至终眠茶一干人没机会玩这种花招啊!

再者,谷中地下的那个法阵,目前判断不出作用,只是源源不绝地吞噬掉冥河天瀑的玄阴之气,仿佛吸入多少都不够一样,能量被吸走,总要宣泄,这可是足以让十万兽尸兵推升狂化的巨大能量,那边一直这样无底洞地吸下去,到底是要如何宣泄?又……有甚么用途?

刹那间,契拉东赞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无数种可能,不晓得真相到底是哪一种?

环顾周遭,数十名大祭司、祭司,各守方位,结成法阵,全神维持魔法阵的运作,强大的魔力,不住发散出的黑暗波动,比契拉东赞所知的一切现世邪物都要可怕,这是兽族有史以来最颠峰的术者阵容,然而,指挥着这豪华阵容的她,此刻却有力难施,明明知道战况有变,可运作中的魔法阵停不下来,连带令得这边所有的大祭司、祭司必须全力维持,否则一下失控,冥河有可能反噬过来,那就是大事了。

至此,契拉东赞也明白过来,自己没有能够看透敌人的布局,现在已经堕入局中,脱身不出,只不过,一时还不清楚敌人的身分,不知道那到底是谁?是西门朱玉?或者另有其人?

困惑中,答案渐渐揭晓,契拉东赞感应到一丝神圣气息,在山谷中绽放开来,虽然不是很强,却可以清晰辨认出,那是来自眠茶的纯净佛力。

“……眠茶!这妖僧,果然是一切的关键!”

契拉东赞不是很肯定自己的这个推论,因为眠茶已耗损过多,现在勉强出来,能使的力量也非常有限,要说他能推动什么强大术式,这实在不太可能,还不如说,他是出来引导,而配合的人……应该就在附近,至于有这可能配合的术者,多半……

稍微计算一下应该在场却不在的人,契拉东赞立刻就明白了,“矮人黑三!原来如此,他的缺席……怕是躲在附近了吧。”

推论如此,契拉东赞仍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只凭着眠茶与矮人黑三王,似乎还不够格支撑起这么大的魔法术式格局……

第八章 三角位移.扭转乾坤

眠茶在山谷中发动佛力,几乎被打回原形的他,此刻能施为的,只有一己之力,作不了什么大事,但放散出来的佛光,却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起到了标的作用,而一股巫力也在百里外生成,与之遥遥相和。

距离山谷百余里外的一座山头上,数千矮人巫师,各据其位,排设好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由高高低低的石柱所构成,每一根石柱顶上,都站着一个矮人巫师,下头又另外站着三个矮人巫师,四人一组,联手施术,就这么层层叠叠,环形的石柱阵,占满了整片山头。

在这片石柱环形阵的中央,一张翡翠色的石台上,鲜血滴出符文图腾,一个浑身黝黑,头戴鸟羽冠的矮人,任身旁的助手,以匕首在他粗硕的手臂上,割出血痕,滴血至石板上,发动巫咒,正是矮人族的黑三王。

数千名矮人巫师,这就是当前矮人族的全部家底,还有在法阵外围,控制住附近山区的数万矮人精锐,个个持短锥、执大斧,杀气腾腾,护住中央的法阵,要确保整个施法过程顺利进行。

这支矮人部队,雄壮而来,原本是要和精灵、翼人一起上战场,与敌人拼个死活的,但就在航天船将发动最后弹射之前,来自精灵大长老的紧急传信,让他们撤离战斗序列,在这里进行准备,黑三王亲自统领巫师团,布好了法阵,等着信号的到来。

当契拉东赞扭曲空间,成功引导冥河入现世,天崩地裂的骇人景象,让黑三王震惊不小,特别是兽尸大军集体狂化,这确实令黑三王暗呼侥幸,晓得自己手边这些人如果真上了战场,对上狂化后的兽尸大军,恐怕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能够先一步撤出来,不但是幸运,还是精灵大长老的人情了。

身为局外人,旁观的视野特别清晰,当战场内重新散发微弱的佛力,矮人们发现,最先对这道佛力有反应的,不是应该要随后施法的己方,而是在战场东南方数十里处的一座山头,出于对自家地盘的了解,矮人们不用看地图,也知道那边有什么。

“……记得是木蛟神庙……”

一名矮人巫师喃喃道:“那座神庙里有什么?为啥会生出反应?”

说得出口的话是这样,而没说出口的那个疑问,则是众人之所以到此摆阵,是应阿兰.维丝特之请,此处是矮人的势力范围,难道精灵族的大长老当真如此手段通天,预先跑到矮人的地盘来设伏布置?事先也不打一声招呼,这也未免太不把矮人放在眼里了。

“大敌当前,不要纠结没意义的事,如果不处理掉那群死尸,今日之后,难道矮人还有活路?”

黑三王简单作了裁示,点出了当前的敌人,避免内哄的可能,而身为一国之君,他所知道的事情远较手下为多,甚至还多过雪歌女王,在接到精灵大长老传书时,他就猜到几分,再一看木蛟神庙那边的情况,登时心中有数,晓得必是基地开始动起来了。

对于基地,黑三王没有什么好感,但在这种时候,基地无疑就是北地各族的最大倚仗,基地组织肯出来解决事情,这着实让黑三王吃了一颗定心丸。

紧跟着,当黑三王率领矮人施法,发动巫力,位于他们后方百里的一处山坳生出莫名反应,一道黑红光柱冲天而起,矮人们再次感到惊奇。

“这个……那是土蝠神庙的遗址……那边还有人的吗?怎么回事?”

矮人们的反应,都看在黑三王眼中,他稍微一想,回忆一下附近的地势与建筑物状况,立刻明白过来。

(……居然是这样……好大的布局!事先谁想得到?真不愧是基地,如今东南、西南的布局已成,正北方不知是由谁负责,构成完整的大三角阵……这应该是主位,最为吃重,难道会是阿兰.维丝特亲自出关主持?她已秘密离开索蓝西亚,来到香烟之丘了?

对于黑三王的这个疑惑,答案其实并不如他想像,因为在索蓝西亚的王都,邻近圣殿的一处山谷内,地形与数千里之外,正在激烈战斗的那处山谷相似,精灵的魔法师团同样摆着环形石柱阵,默默凝聚魔力,天空中荡漾着涟漪似的金色霞光,一层又一层,看起来无比神圣。

金霞的源头,是不远处的圣殿,大长老阿兰.维丝特虽没离开神殿,这里却是她魔力所能及之地,这一次的施法也将由她亲自主持,但动员了整个魔法师团,还搭上许多价值不斐的珍贵耗材,这次施法目的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一个精灵被事先告知,至今仍觉得摸不着头脑。

所有精灵都估计,知晓真相的,怕是只有大长老一个,站在军情保密的这个立场,不宣告也没什么好奇怪,只不过,这次摆出的法阵,稀奇古怪,哪怕魔法师团中的精灵法师,都是博学之辈,可还是看不懂里头很多的符文架构,更别说在法阵的四角,还另外摆了一堆小山似的机械,隆隆作响,精灵们从没见过这阵仗,更不知道大长老在弄什么玄虚。

空中金霞一下大放异彩,这个信号让所有精灵明白,时候已到,他们忙不迭地开始施法,完成准备工作,而当这边准备也就绪,数千里外的香烟之丘,一直在等待这信号的人,也接收到了。

距离战场正北方百余里,一处早已废弃的荒凉神庙,石墙颓圮,荒烟蔓草间,仅余一些石柱的基座残基,还有一些上头字迹已无法辨识的石碑,不知已多久未曾有过访客,但打从几天前开始,这个早被遗忘的荒地,就来了一个人,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类,坐在石柱的残基上,一坐就是数日,不饮不食,不眠不动,仿佛与周围荒草枯木同化,静静地在等待什么。

“……要开始了。”

轻轻说了一声,黑发的妖,从石柱残基上站起,他的动作不算特别有气势,但看在旁边的曲子眼中,这人无疑就是当今世上最危险的生物之一,几天的时间枯坐不动,对外界事务不闻不问,却把方圆数百里的地脉全部打通,交互连结,这种匪夷所思的能耐,哪怕亲眼所见,还是觉得非常梦幻……

“让一切动起来吧!”

天妖左手捏了一个法诀,一下振臂挥出,二十余处石柱残基都亮了起来,整座神庙沉睡的残余灵气被唤醒,化为一道青蓝色的光柱,笔直冲霄。

刹时间,战场的正北、西南、东南,三色光柱冲天而起,相互呼应,分别向另外两边延伸而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结成三面不等边的结界壁,构筑了一个大三角形的结界法阵,将整个战场都套在里头。

忽然发生的意外,吓到了不少人,尤其是航天船上的精灵与翼人,哪怕是雪歌女王,一时也感到不知所措,就只有一直在苦苦琢磨敌人目的的契拉东赞,一下子如梦初醒。

“……上当了!居然反过来阴我一道……好布局,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假像……”

契拉东赞的感觉很苦涩,就像是数年之前,被西门朱玉耍的那一回,当时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自己引冥河入现世,一举灌升十万兽尸兵,还利用天象异变,预备让精灵、翼人的空中战力一次灭尽,整个布局不可谓不大,确实是自己得意之作,没想到敌人的布局同样壮阔,较诸自己毫不逊色。

(谷中的佛光是眠茶,西南方的应该是矮人黑三……不只,估计矮人的巫师团也全到了,单黑三一个,不足以逆天行事……本来该在此地参战的他,居然在百里之外,还弄了一个大陷阱出来,这不是他或矮人族能作到的,背后有一头很大的狐狸……是那个老妖精在背后盘吗?居然搞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大手笔。

在地底下藏魔法阵什么的,这种计策现在已经不算什么,己方术者众多,如果真有那样的魔法阵存在,搜索几遍,肯定会找出痕迹,没可能瞒过己方的法眼,所以对方手笔极大,直接放弃了在山谷中设阵的打算,却将埋伏设在山谷外。

(战前曾经看过,这附近没有什么矮人驻点,距离最近一处市镇也极远,一整个荒无人烟,五百里内,唯有几座神庙和遗迹……看这三角光点,是木蛟、土蝠、火猪三座神庙……利用神庙的残余灵能,构筑三角阵,一口气发动笼罩数百里地的超级大结界……山谷只是被覆盖在内,事前全不用布置什么,我们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笼罩几百里地的超级结界,在一瞬间发动完成,这种大手笔,绝对是魔法史上罕见的壮举,事先没有能够预料到,其实也不足为怪,因为这种事情之所以难想像,主要是因为条件太过严苛,想要作到太难,这才料想不到。

以扭曲空间,接引冥河这个作战方案来说,敌人之所以料不到,那是因为这种鸟事超越人力,正常情况下根本没可能想像到,而自己为了把不可能化成可能,除了充分利用本身对冥河的了解,这史无前例的优势,更还苦心孤诣,数年间到处盗墓,复活兽族的术者,凑出一支史上最强的兽族巫师团,这才很勉强地凑够了必须数目,完成这惊天壮举……在写下新纪录之前,准备功夫所耗的心血,都是局外人所看不到的,至于眼前敌人的这一手……

(神庙的残存灵气有限,单靠眠茶和黑三两个,也不够撑起那么夸张的结界阵,就算搭上矮人巫师团全体,也还嫌薄弱,这个结界阵的能量主力,应该就是来自冥河……眠茶也好,黑三也罢,甚至正北方的那个未知敌人,都只是在控转化后的冥河能量,并不是靠他们本身的力量在维持这个超大结界。

契拉东赞很不愿得出这个结论,因为这个结论所代表的,就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早就被敌人整个掌握。

想要利用冥河的能量,就要一早预料到冥河在此出现,换句话说,就要对己方的图谋一清二楚,什么扭曲空间,什么接引冥河,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甚至若这人有那个意思,十万兽兵的狂化程序,都有可能没法轻易完成……

自己的成功,是由于那个人的一路坐视,可以说是因为人家的不加插手,计画才得以顺利实施,否则,以各族联军的力量与资源,假若事先知道这边打算扭曲空间,接引冥河,肯定有不同的应变,让自己的大计难成。

(不过,既然兽尸兵的强化已经完成,筹码就握在我的手上,单靠一个结界阵,想要对付这些兽尸兵,是绝不可能的……对面那边到底有什么打算?弄出这么大的结界阵,是为了什么?

脑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契拉东赞想着很多的可能性。敌人的目标是要消灭这些兽尸兵?可如果是这样,为何不直接阻止强化程序的进行?这样怎么说都会好处理许多,还是说,不先透过这个程序,就无法消灭兽尸兵?对方打算藉由玄阴天瀑来消灭兽尸兵?已经完成狂化的兽尸兵,持续接受冥河阴气的灌注,最后被撑爆?

各种可能性,在契拉东赞脑中逐一出现,又被很快地否定掉,兽尸兵是她的心血结晶,设计上经过全方位考量,特别是完成狂化后,对各属性的攻击都有相当抵抗性,更会节制对外部能量的吸收,想靠冥河来灌爆他们,那是不可能的,而即使这结界能发动什么风火雷电,要用来对付兽尸兵,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更何况,打这三角结界壁完成后,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元素流动,似乎……似乎这结界壁并没有什么攻击效果。

数不清的困惑,不只是契拉东赞,就连矮人黑三王、全体矮人巫师,还有眠茶,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不知道下一刻事情会往哪个方向转变,甚至就连站在天妖身边的曲子,都一头雾水,看不透这黑斗篷的妖,弄出这么大排场的东西是打算做什么?

“……你好像有话想问,不问吗?”

看透了曲子的疑惑,天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拿小辈开个玩笑。

“本门的规矩,轮不到我问的东西,我不会问。”

曲子回答得冷静而平淡,魔门本就是崇尚秘密主义的地方,上位者不管做什么,从来都不用对底下的人交代,哪怕是叫人去死,受命之人也没有质疑的余地,如果什么都要给交代、要合理解释,魔门早就不成魔门了,从这点来说,天妖的这个问题才是明知故问,不安好心。

“……但如果是天妖大人你自己不甘寂寞,想要找个人来说话,我也没有推拒的理由,就在这里听着了。”

“哈哈哈哈~~~~~谁说曲子你死板无聊呢?我说你冰雪聪明,知情识趣,有趣得很啊。”

天妖愉快地大笑,看起来轻松惬意,一点都不像正在作强大的法阵。三角阵的另外两端,眠茶和黑三王都是全力开阵,支撑得异常吃力,就只有他还轻描淡写,谈笑风生,高下之分,一望即知。

假如契拉东赞亲自来此,目睹这一切,肯定被震得不轻,因为不管从哪方面看,正北方的这个位,都是三角法阵的枢纽关键,在此守位掌阵之人,必定是三方之中最强的一个,也是三方之主,于理最是吃重,根本就不能分心,哪还可能如此轻松?

就只有曲子一早听天妖提过个中奥妙,既然整个法阵格局是由他排设架构,细节该怎么安排,自然也是他来设定,因此,他虽然是主位,却只要轻松地负责魔力流向控制,至于真正吃力的维持工作,全扔给了另外两角,特别是西南角的黑三王与矮人巫师团。

“……我透过精灵大长老发给黑三王的密信中说得很清楚,让他尽可能多带些人,以防不测,只要他没有傻到不把这劝告放心上,现在他身边应该跟了足够多的矮人,也有足够力量承受我扔过去的工作。”

天妖道:“反过来说,他既然都带了那么多人,不找点事情给他们做,那就是一种人力资源的浪费,太罪恶了,在这场战争中,身为人类的我们,只是一个旁观的过客,如果做得太多,抢了主角们的风采,那就是掠美了……”

曲子静静地听着,心里其实有一种想翻白眼的感觉,想偷懒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眼前这人,毫无疑问就是东方恋雪的老师!不过,眼前的天妖,与这些年来待在华尔森林中的他,明显有着不同,看来意气风发,甚至说得上神采飞扬,不像是那个长年云淡风轻的黑衣隐士,却越来越像一个年轻人,不知他为何有这样的心情转变……

“……天妖大人既然不想出力,又为何要介入这场非人者的战争呢?”

“理由很多,其中之一,战争素来是魔门趁机捞好处的时候,那小子多半想利用这场战争,吃完上家吃下家,从北地各族与基地手中捞好处……吃独食不长肉,我也打算在这一战中,获取一些我感兴趣的利益。”

天妖道:“另外,我在这世上的牵挂不多,却也还是有的,我仅存的两个朋友,在这里给非人者欺负,我既然看见了,可不能不闻不问啊。”

不用太多说明,曲子也知道天妖所谓的两个朋友,一个是东方恋雪,一个是眠茶,“那天妖大人您要如何介入?据当前所见,这个三角结界只有困敌的作用,没有杀敌的威力,甚至连压制都做不到,又要如何……”

“我说过了,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之人,没必要做太多事,所以只会帮着做一些辅助,真正的战斗工作,我是不会动手的。”

天妖微微一笑,很阳光灿烂的笑容,看来近似少年,“动手有动手的打法,不动手也有不动手的战术,这点曲子你明白吗?”

会明白才有鬼!但曲子也并未多言,她本身的好奇心,也令她自己非常想知道答案,当下不发一语,静静等待着天妖的动作。

作为枢纽的主阵位,可以轻易控全局,天妖举手打出几个法咒,巨大的结界阵立刻有了变化,本来这数百里的结界壁,除了坚固难破,就没有其他的属性,也不像要发动风火雷电等等,只是加速狂吸着冥河的阴气,让维持法阵的契拉东赞等术者分身不得,可当天妖下了指令,饱吸了大量阴气的三角结界,赫然开始剧烈抖震。

结界之外,风平浪静,什么异状也没有,可结界之内,激烈的震动,好似天翻地覆,令所有人为之惊骇,特别是两边阵营的术者,他们尤其感受到这股震动的不寻常之处。

“……不是地动,也不是风动……是……”

雪歌女王自己都难以置信,但所感应到的东西,反覆说明着同一个事实,“是整个空间在震动……有人开阵,触及了空间法则……”

空间与时间,是魔法师的终极课题,凡是与这两者相关的术法,都不是简单的东西,此刻三角结界阵的剧烈震动,触及空间法则,还一次撬动了数百里的空间,这手笔之大,已经超越人力,该是传说中的神魔之能,但雪歌女王相信,掌阵之人非神非魔,因为这件事之所以能作到,最大的理由,是因为此时此刻,此地的空间状况本就不稳固。

“雪舞……她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雪歌女王猜测着姊妹的感受,契拉东赞素来自傲自负,这次却是整个被人狠狠当猴耍了一回,对方先是借她引的冥河之力来开阵,接着又用她扭曲空间的地利,来进一步发动,整个战术完全就是顺水推舟,拿她最得意的地方,掘下最深的坑,让她摔得奇惨无比,偏偏还是作茧自缚,这个刺激可不小……

此刻在航天船上,处境最尴尬的就是雪科夫了,这位兽族圣者孤身闯阵,杀上航天船,本来是为了牵制住敌人,让精灵女王无法率众施法,阻挠己方的大计,所以一支猎妖枪镇住船上所有人,威风八面,可如今情势有变,他在这里就显得很奇怪,继续压制也不是,立刻离开也不妥,一整个进退维谷。

“圣者心焦了……”

看出了雪科夫的疑虑,雪歌女王出言点破,在整艘船上数千精灵、翼人中,她始终是最冷静的一个,“圣者若要回去,尽管走吧,但雪歌怀疑你回去又能做些什么?个人武力再强再霸……真能一手回天?”

“哼!”

雪科夫冷笑道:“就算局面失控,要在此杀光你们,对我仍是易如反掌。”

“那圣者何必迟疑?尽管动手便是。”

雪歌女王道:“世事往往一体两面,圣者上来牵制住我们,却何尝不是被我们牵制住?只要让你多待一会儿,估计就算能回去,也难有作为了。”

这话无疑是说中雪科夫心头最痛,兽族圣者怒道:“你枉为女王,结果什么事也不知道,从头到尾都受控,上了战场也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弃子,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你值得吗?”

“命生于世,各有其职,贫贱富贵都是一生,女王圣者、流民乞丐,不见得就谁高谁低了。我们做事,无非为所当为,只要做的都是本来就该做的事,一生无悔,那就是自主意愿,又哪分什么受不受人控?被不被人利用?”

雪歌女王道:“圣者你雄强霸气,容不得旁人利用摆弄,可你的所作所为,又焉知不是冥冥中受命运摆布?到头来,你同样也是会感叹,这一生从不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这……这他妈的是什么歪理?”

短暂的惊愕后,雪科夫爆发狂怒,而且是近年来少有的雷霆震怒,因为雪歌女王的一番话,确实打进了他心里。

世间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即使帝王将相、盖世豪杰,亦不例外,似雪科夫这样拥有颠峰成就者,一生遗憾只多不少,命运不由人之叹,每每午夜梦回,更常在心头,但如果雪歌女王的话成立,自己率兵反基地、争自做自主的行为,岂不毫无意义?

“满口废话!先送你上路去!”

激怒之下,雪科夫横枪出击,但早已蓄势待发的陆云耕却抢先一步,重拳击出,而一道破空火箭,自女王身后射出,是翼人族的阳焰战技,只不过伴随这一箭追来的,却是发箭者自身,一箭先发,以身追箭,两道攻击几乎同时到来。

花菱、陆云耕联手一击,让雪科夫也感受到压力,李经方与其他的精灵武卫更不怠慢,一起猛攻过来,雪科夫面对这狂涛海潮般的攻击,一时也顾不上袭杀雪歌女王了,况且,在这段混战的时间,三角结界阵内终于有了变化,那些咆哮中的兽尸兵,忽然被一片又一片的黄光笼罩,跟着,整个身形消失不见。

消失速度相当的快,一次就是几千名消失不见,消失起来又是一片接着一片,这下看起来就非常惊人了,精灵与翼人们对这情况固然又惊又喜,雪科夫就只有惊与怒了,从情况看来,这应该是某种大挪移阵,可究竟把这些兽尸兵搬移到什么地方,那就不得而知……

雪科夫急于离开,回去与契拉东赞确认情况,但周围这群年轻人却缠得甚紧,急怒之下,他陡然发出一声尖啸。

这声尖啸频率很高,更异常刺耳,却似乎没什么实质意义,陆云耕等人心中一懔,只是更急切地猛攻,困战兽族圣者,可在女王后方的一角,有一道人影忽然动了起来,冷光一闪,持着锋锐利器,袭向女王,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就是地阶的一击。

突如其来的一击,任谁都没有防备,陆云耕等人惊觉已迟,就连雪歌女王都没有想到,因为无论谁都不曾想过,一路与大家生死奋斗过来的同伴,会在这时候倒戈相向,而平时不以力量见长的宋体仁,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来!

刹那间,陆云耕脑中闪过一些东西,那日自己袭击女王之前,是宋体仁在替自己处理伤势,宋体仁精于用药,如果说他在那时做了什么,让自己失控,这是很说得过去的,只不过……自己从来没往这边想过……

“女王陛下!”

陆云耕惊叫出声,却已不及救援,眼看这一击将攻到女王,血溅当场,忽然众人眼前一花,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宋体仁已经倒飞了出去,重重跌在甲板上,而雪歌女王被人带离原处,眨眼间移出二十余米,在她身边的,赫然是一个人类,黑发黑眼,年纪似乎不大,白衣胜雪,一条白巾围遮住大半张脸,尽管没有开口,身上却发着一股如刃的寒气。

突来的变化,所有人都反应不太过来,但对于这身太过明显的装扮,很多人脑中都冒出了那个名字,跟着,数千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第一章 千里挪移·翻山倒海

无名山谷外张开的数百里超大结界阵,重重打了契拉东赞的脸,她枉负智计出众,可不但事先没能料到敌人的图谋,就连三角大结界都摆出来了,她仍弄不清楚对方打算要做什么?甚至连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都掌握不到,可以说失败得一塌糊涂。

不过,当三角结界阵内,爆闪出连串异芒,一片又一片的兽尸兵在强光中消失不见,契拉东赞最终也明白过来。

“……是空间转移类的术法!”

有了结论,要追原因,自然容易得多,契拉东赞毕竟是魔法的大行家,有了一个具体方向后,很快就分析出细节,三角法阵中有股神念在扫描定位,锁定的目标很简单,就是一切散发尸气的东西,非常简单明了,哪里有尸气,空间传送的定位强光就落到哪里,把该处的东西转走。

(兽尸战兵本身带着的邪能,想要发动强行转移,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只两只也就算了,每一次数以千计……这些邪能汇聚,足以让九成的空间转移魔法功败垂成……还有,空间震动的感觉不对,这不是乱数传送,是某个定点。)

空间转移类的魔法,要拿来当主攻,最稳妥的就是直接传送到异界、异空间,被扔过去后,要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传送东西到异界,哪怕只是乱扔,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因为要撕破现世的空间界限,强行连往异空间,这在魔法中的难度可不是普通高,通常都是拿来对付神、魔之类的大杀着。

要开辟一个足以吞噬掉十万兽尸兵的大裂口,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契拉东赞相信对方做不到,而那些兽尸兵被强光笼罩,一下消失后,所留下的气息,也不像通往异界,可偏偏也不像是传送到附近,否则自己必会知晓,因为来自幽冥的情报监控,自己可以肯定,方圆五百里之内,没有兽尸兵被转移出现……对方花了偌大力气,想来也不会干出这等蠢事。

(传送超过千里,甚至更远……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单靠冥河的能量就能做到?如果有外力……对了,和航天船的超远距离弹射是一个道理,这边扔,另外一边拉,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十万兽尸兵的传送,但……接收的一方是哪里?基地组织?不!这不是基地的作风……)

契拉东赞皱眉苦思,答案很快就出来了,这边的传送,除了引用冥河的万古邪能外,还靠矮人巫师团的群力,而接收的那一边,也必须要有相等的力量,至少……不能差太多……而有这条件的地方,放眼整个北地,屈指可数。

“……明白了!好毒辣的手段,果然是那个老妖!”

愤怒的喝骂,仍被自身法阵牵制住的契拉东赞,无能阻止一切的发生,结界阵内的兽尸兵,逐一被转移魔光笼罩,毫无抵抗之能地被传送走,而在数千里外的遥远彼方,索蓝西亚的王都,那座已经被重兵围困的山谷中,精灵最强的战力,精灵魔法师团正摆出环形石柱阵,将空间另一头传送过来的兽尸兵,一个不漏地稳妥接收。

时空转移,超远距离传送,这个魔法的本身,没什么杀伤力可言,但传送出去的地方却很要命,一直以来,契拉东赞想尽办法,就是要把精灵诱出索蓝西亚,而精灵们自古以来,情愿被人骂胆小怯懦,打死也不肯出索蓝西亚,理由就是因为千百年来,精灵的先人们在死亡时,不断自我分解,归还天地,让这方空间的灵气无比浓郁,像是有无数圣灵庇护,在这片空间里,精灵们的魔力能够超水准发挥,甚至一些邪物进入之后,也会被压制得非常厉害。

……理所当然的,僵尸……就在受到压制的邪物列表之中。

千百年不间断的灵力累积,非眠茶那样仓促而成的神通佛力可比,被传送出来的兽尸兵,首先就觉得通体不畅,仿佛身体所沾着的每一寸空气,都散发着克制他们活动能量的东西,天上的光虽然不强,可照耀下来,却比最炽盛的阳光还要灼烫,仿佛随时都会烧起来。

兽尸兵发出了哀嚎,却也被激起了凶性,向四面八方乱攻过去,但这座山谷,早在这几天里头,被日夜赶工地改造过,外表看来或许没什么,可整个山壁乃至土下,都被打上密密麻麻的各种破魔法咒。为了要迎接这一仗,被紧急调回来的精灵魔法师团,倾全力设置陷阱,什么家当都拿出来用上,几乎从脚武装到了牙齿,兽尸兵群想要突围,首先就撞上精灵预伏的各种杀阵,刹时,连串在山谷内此起彼落。

只不过,和普通的战场相比,这里的爆响显得有点不够看,声音小得多,因为精灵擅长的元素类魔法,并不是只有火而已,火之爆裂、冰之急冻、风之撕裂、土之凝石,或封或困或破坏,特别是急冻与化石,连让敌人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把敌人化为一尊石像或巨冰,实在是很厉害的杀着。

但完成狂化的兽尸兵,强悍程度也令精灵们咋舌,哪怕被冻住、封住,这些兽尸兵也不像其他常见的妖物那样僵化至死,而是在不足十秒内,便“轰”的一声,破封而出,继续攻击过来,战力强得恐怖,让精灵们大开眼界之余,更被吓得不轻。

“这些僵尸好厉害!是雪舞那叛徒弄出来的吗?她到底做了什么?”

“大长老之前给的资料里,这些僵尸没那么厉害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快点趁这些妖物数目还不多,近可能削减数量,否则等一下六万僵尸全来,我们就会很吃力了。”

“何止吃力,六万僵尸估计是我们能处理的最高极限了,幸亏大长老说会被传过来的僵尸只有六万,如果数字再多一点,真不知道怎么才撑得下去!”

因为敌人数目太多而战意低落,这种事情说出来虽然丢脸,却也是无可逃避的事实,精灵里的魔法师,几乎都是学者、学究这一类的,与普通的士兵大不相同,对战意、斗志之类的东西很不讲究,不愿意打明显赢不了的战争,哪怕是大长老亲自下令,首先也是向他们保证,敌人数目大概是六万上下,不会更多……

毕竟,魔法师团总数不过五千多,虽然旁边还有数万精灵剑士护卫,但兽尸兵的战力惊人,如果让这些僵尸怪迫近身边,精灵剑士们又挡不住,对魔法师团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打击。

山谷中战争爆发十分钟后,精灵们尽收大意、高傲的心态,为着敌人的强大而惊愕,幸亏满山谷的魔法陷阱,加上索蓝西亚的特殊地利,有效把这些兽尸兵的战力压制下来,否则假若这些怪物,以十足状态冲出来,对索蓝西亚来说,何止是一场浩劫?搞不好就是精灵们的末日了。

不过,空间传送的魔法仍在持续,看着那一波一波出现的兽尸兵,精灵的法师们心惊肉跳,压力更增,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大长老的那句承诺,会传送过来的兽尸兵,最多六万上下……应付得了……

这一边的战事,还算是顺利进行,另一边已把整个敌人战术布局想通的契拉东赞,心里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因为情况没有预期中糟糕。

(兽尸军如果全数转移到索蓝西亚,对哪边不利恐怕很难说,只要我和祭司团一起转移过去,能够坐镇指挥,胜负犹在未定之天,但敌人未必会让我如意,这个空间转移的魔法,有可能将我跳过……换句话说,得要设法确保我们能被一起转过去。)

如果照这个方法来施行,战局就会变得非常吊诡,那将是契拉东赞率领兽尸兵团,攻入索蓝西亚,决战精灵境内,而雪科夫就统领熊族,与这边的精灵、翼人,甚至百里外的矮人作战,两条战线同时开打,固然意外了些,可要说有多不利,却也不见得,就是最好能先和雪科夫沟通一下……

契拉东赞并不担心雪科夫的安危,这个老兽人一直都还没拿出真正的实力来,航天船上的那些精灵、翼人,全加起来也威胁不到他,即使有什么意外发生,自己也为他留了一份足够的保险。当初,一个人类青年进入北地采药炼丹,误闯险地,被自己发现,以虚影现身,将之拿下,觉得这是一个有用之才,便抹去他部分记忆,植入心灵指令,在他本身都不记得、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自己的一着暗棋,执行自己给他的命令。

这着暗棋,之前在与人类的斗争中,相当有用,山谷之战开打前,因为怕雪科夫杀上航天船后,未能顺利压制敌人,自己特别将这着暗棋的控制交给了他,但如无意外,以雪科夫的盖世武力,应该是没机会用到的……

才刚刚这么想,意外就来得奇快,半空中响起的一声尖啸,着实让契拉东赞皱起眉头,雪科夫居然打出了这张牌,用上了那着暗棋,难道航天船上的情况,当真有这么恶劣,连雪科夫都控制不住场面?

(不过,我只教了他一个指令,让这家伙去刺杀女王……这个指令既然发动了,那她……怎么了?)

契拉东赞一闪而过的疑问,正在航天船上发生,无论敌我双方,都被过于快速的事态演变弄得有些傻眼,宋体仁的忽然发狂,大出所有人意料,他一下子跳出来,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一击攻向雪歌女王。

之前雪歌女王被陆云耕一击打成重伤,伤势未愈,现在全是硬撑着上战场,如果真给宋体仁这一击打中,搞不好真的当场驾崩,这一仗基本也不用打下去了,偷袭得手的宋体仁,更肯定会成为精灵史上的超级罪人,然而,冲出来偷袭的他,力量虽然爆发至高点,眼神却狂躁迷乱,龇牙咧嘴,口齿间喷出白沫,任谁看了也晓得他的状况不正常,多半处于受到控的状态。

可知道这些,并不能让情况好转,宋体仁的一击直攻向雪歌女王,不管是陆云耕的猛拳、花菱的急箭,或是其他的精灵、翼人精英,一时间都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遗憾发生,如果要说有什么最后机会,那除非……有个人早已潜伏在附近,一直盯着雪歌女王,甚至……可能早就料到宋体仁的这一着。

这样的人……哪有可能存在?哪可能……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一个人来?

但很多时候,世事就是这么难料,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跟在雪科夫的后头,趁着混乱,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航天船,虽然百米高空很难用轻功跃上,可阿兰若行直接穿梭空间,什么高度问题,压根就不在眼里,一下潜了上去,跟着,注意到了宋体仁的位置,警觉到潜在的危机,并在最关键的时刻,一下飞身出来,把即将发生的一切扭转。

一声闷响,正狂扑向雪歌女王的宋体仁,如断线风筝般远远摔了出去,砸落在甲板上,整个人像烂泥一样,再没有半点动静,连甲板都给砸凹了好大一块。宋体仁是给人踹飞出去的,在他将要得手的前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鬼似魅,白驹过隙般窜闪出来,一下拉过雪歌女王,搂着她盈盈一握的骨感纤腰,陀螺般地高速急转起来,还不忘在急旋中飞出一脚,正中宋体仁的脸颊,将他一下踢得飞了出去。

猛力一踢摆平了宋体仁,白衣人带着女王转动数圈,瞬移出二十余米,这才在裙襬飞扬的飘然仙姿中,翩翩降落,出尘的动人姿态,看得所有人全都呆住,说不出话来。

拯救下女王的白衣青年,赫然是个人类,虽然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也没人看得见他白巾之下的真面目,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打扮,还有那一身冰冷如刃的气息,就连那些以往没见过他的人,都想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名字。

“西门朱玉!”

一阵短暂的惊愕叫喊后,跟着爆发出来的,就是连串的欢呼声,翼人、精灵都曾在数年前的那一战中,与西门朱玉并肩作战,有过一起出生入死的情谊,现在重见到老战友,而且还是应该早就死掉,不可能再出现的这一位,船上所有的精灵与翼人,都惊喜得无以复加,欢呼狂叫。

虽然,也有不少人觉得这转折太戏剧化,怀疑会否内中有诈,不过,雪歌女王的神情,无疑已经说明一切,数年前的那场战争中,雪歌女王是全北地与西门朱玉最亲近的一个,西门朱玉的一再锐身赴难,也全是为女王在拼死拼活,索蓝西亚上上下下,早默认了他们两个是一对,谁都有可能会认错,唯独女王陛下不可能认错人。

而此刻依靠在西门朱玉身旁的雪歌,眼中满是依恋与喜悦,像是一下回复成普通的少女,这样的神情……精灵们已经有好几年不曾看到,时光仿佛倒流回决战遮日那王时候,这也更证明了眼前人的身分。

(……果然他就是西门朱玉啊!居然真的没有死……)

陆云耕对于这个意外,有些小感慨,却也有更多的不解,因为他已认出来,这个西门朱玉,无疑就是在华尔森林中,与己方并肩作战,一起打天妖的人,姑且不论这个传说已死的人,是怎么死而复生,及时出现的,陆云耕更想不通的,是西门朱玉怎会出现在华尔森林?又为何会与己方联手打天妖?难道一切真是如此凑巧?连续遇上他两回?

疑问很多,但现在轮不到陆云耕来思考,趁着雪科夫也停手,陆云耕一下跃起,赶到宋体仁的身边,看看同志的状况,更要保护他,免得他给精灵、翼人一下真宰了。

相形之下,那个真正应该要表现出吃惊的人,却似乎无动于衷,雪科夫对于传说中的人物离奇现身,一点也不讶异,只是望向西门朱玉,淡淡道:“你起来得很快,不过……本来不是可以更快一点的?”

“我既非圣者的对手,又何必自取其辱?本想去破坏契拉东赞的施法,但半途发现情况有异,契拉东赞另有人处理,故才尾随圣者而来。”

情况就如东方恋雪所说,只不过上船之后,他并不想现身出来,一是想找机会偷袭,偷砍雪科夫几刀,一是不愿在此时对上雪歌女王,很多心情非常复杂,能不面对实在不想面对,就索性继续躲着,潜伏待机兼疗伤。

不过,宋体仁的存在,让东方恋雪留上了心,他早就对这位同志的情况有所了解,私下无人时,也对凤香说过宋体仁背后的黑幕,比汪卫国受太乙真宗密令而来的情况更黑得多,那时他就已经知道,宋体仁肯定与敌人有关,只不过,不晓得是真心投敌或被迫,抑或者压根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遭受控……魔门是玩这类手法的行家,东方恋雪在这方面不敢大意,怕下错判断,冤枉人事小,折损特殊人才就很严重了。

一直也没揭破此事,就是为了暗中观察,这回上了航天船,看到宋体仁的位置,东方恋雪知道不妙,察觉到潜在的危险,情势发展至此,已经是大家相互亮底牌的时候,有这一着绝妙的暗棋,敌人没理由不用,果然雪科夫发动了这着暗棋,而自己也不得不现身出来,一下踢翻了宋体仁,英雄救美。

此刻,面对着雪科夫,自己最大的压力,看似来自正前方的兽族圣者,但也只有自己知道,实情并非如此,比起雪科夫,自己旁边这一位所带来的压力更大,因为层层衣袍遮掩,旁人只看到一双神仙似的男女,凌空旋转,翩然落地,看不到自己一直都想放开手,再拉远距离,却给女王陛下紧紧抓住,放不开手。

就连现在对着雪科夫,表情装冷,声音很冷,可心却在乱跳,因为她不仅不放手,还利用衣袖掩盖,指头在自己的掌心猛画圆圈,把这充满肃杀气氛的场面,弄得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真是有够不知死活了……

(……一点长进也没有,都几年时间了,当了几年的女王,还这么乱来,是否全天下的女人都这么不知死活?男人都不知所谓?好吧,必须承认,我也很不知所谓就是了,当初就为了这么一点点美色,出生入死,差点就搞到真的没命,要说蠢……有什么比这还蠢的?)

东方恋雪心中感叹,表面上却冷对雪科夫,像是全副精神都用来与之对峙,事实上,他的心思有大半放在手掌心,感受着雪歌女王所画的一个又一个圆圈,他敢百分百肯定,这妞正在看自己的好戏,九成九……还在自己背后笑着,这些让人伤透脑筋的女人啊……

双方一时无语,而整个战局却处于最激烈的漩涡当中,挪移阵的持续运作下,十万兽尸兵已经被转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看来不到十分钟就会被传送光,一切已成定局,所估计不到的,是当兽尸兵全给传送走之后,这个结界阵会继续运作?还是开始崩解?

如果持续运作,那就是把熊族的数万部队也转移走,这种事情……可能性应该不高,却也不是没有,航天船上对峙的双方,心里都七上八下,不晓得情况会怎么发展,但关键的变化却先一步来临。

空间转移的魔力光华,到处搜索着兽尸兵发动传送,在传走了大量的尸兵后,赫然将目标对准了施法中的祭司群。

照普通的魔法原理,施法中的术者,周身会自动行成魔力屏障,难以打破,更别说为了确保安全,契拉东赞开始结阵施术之前,在外头不知放了几圈的各种结界,把一切保护得严严实实,普通的攻击绝不会有效果……只可惜,这种广及数百里地的超大结界法阵,实在是很不普通。

以冥河的能量来发动,不管是发动什么魔法,基本上都是无可阻挡的,哪怕祭司团准备得再充分,对上这种匪夷所思的天地之力,都像一张薄纸般毫无意义,什么防护结界,一瞬间就给撕碎,一片魔力光华投放过来,法阵西北角的几名祭司、大祭司,被魔光一罩,立刻被传送,消失不见。

单纯转移不见,倒也还罢了,但这些祭司正在施术,维持整体扭曲空间的魔法进行,现在一下子被强行拔走几名,所施行的术式登时崩毁,而空间转移的术法持续发动,魔光扫来,被强行传送走的祭司、大祭司越来越多,这边的法阵整个崩溃掉,然而,这么一来,却出现了意外的变化。

“……呜!”

闭目诵经中的眠茶,忽然闷哼一声,像是遭受重击,一刹那的感觉,仿佛被什么千斤巨石,从空中坠落,狠狠砸中,险些一口血就喷出来,所幸佛力对的负担不大,即使这一下分神,也没走火入魔,只是这一下突如其来,眠茶着实纳闷,不知是什么造成了这一下重击。

神念略一扫过周围,眠茶心中有数了,被强行扭曲的空间,因为失去了维持的力量,开始被空间本身的维持力,强行闭合了,这应该是术式被破坏的结果,估计会造成相当的反噬效果,契拉东赞那边估计要大祸临头了。

然而,这个三角结界阵的发动能量,主要全来自天顶的冥河灌注,现在空间扭曲逐渐回复正常,引流入现世的冥河也迅速缩小,令得能量供给出现落差,这对正进行中的术式,可是一下不小的冲击,眠茶作为三角支柱之一,立刻受到影响,总算他修为深厚,这才扛了下来,没有出大问题,但他随即想到战友们的状况。

(老友的不破妖躯,对物理、魔力都有很高的抵抗性,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但一直在维持这法阵的主力,是矮人王黑三那边,术式崩解的冲击,那边也承受最重,是否真能扛得下来?)

这个担忧果然命中,术式崩解的同时,战场西南方百余里外的矮人法师团,承受着比眠茶这边更重的冲击,如果眠茶这边所受的力量,是从天砸落的千斤巨石,那矮人那边承受的,就是万斤的大陨石了,要不是因为人多,又准备充足,摆出了环形石柱阵增强巫力,这一下冲击,可能就把矮人巫师团给灭团了。

虽然如此,那边的情况也绝不好受,百多根高高低低的石柱,一下碎裂,还不是从中折断的那种,是自顶至末端完全粉碎,崩落下来,如此彻底的破坏,踩在上头的巫师更不会好过,全都是一口鲜血激喷,甚至眼、耳、口、鼻都流出鲜血,失去意识,掉落下来。

碰到这样的冲击,术式主持人的能耐,就是存亡关键了,矮人王黑三不辱首席大巫的称号,全力奋起,将最大的冲击撑扛下来,虽然弄至十指溅血,却因此没让矮人巫师出现折损,尽显矮人之王的能力与担当。

“三少!”

“三少,你……”

没有人口称陛下,这是黑三的要求,矮人族在这方面,确实也不如其他种族那样讲究阶级尊卑,然而看到国王陛下受伤,矮人们自是忧心。

“……不打紧,我没事……幸好精灵大长老的信里有特别警告……”

黑三王面露苦笑,因为那封密信中特别强调,参与布阵的矮人巫师,不可少于四千人,如果低于这个数字,将有极大的风险。那个警告,果然派上用场,要不是自己倾尽矮人族的家底,让巫师群全体上阵,刚才那一下冲击,哪怕有自己当先一挡,也承受不住,巫师团很可能半灭或全灭。

不过……

“别分心!空间扭曲即将回复闭合,冥河也快要被截断,我们要把握住最后的时间,把所有的兽尸传送走,解除北地的祸患!”

黑三王将口内含着的鲜血喷出,化为血雾,催逼巫力提升,又斩钉截铁道:“支撑下去!我们这边不好过,敌人那边只会比这里更糟,别输在这最后一步了。”

矮人首席大巫的话,真正听明白的人不多,不过这些话确实是准确命中,因为在敌对阵营那边,术者的持续被传送,导致扭曲空间的术式崩溃,要不是有一个契拉东赞在,起到了和黑三王一样的枢纽作用,独木撑大厦,剧烈的术式反噬早就把所有术者都拉去埋葬。

不过,哪怕是圣火、邪焰淬炼重生的无双之体,魔力无比强悍,可独力支撑这种事,终究有个极限,当底下的大祭司、祭司消失逼近三分之二,契拉东赞承受的压力,重到令她体内每一寸血肉、经络,痛若刀割,如果再撑下去,独挡天地之威,就连她自己都要完蛋。

(……原本想要和雪科夫打个商量,看来是没这机会了……)

一直没能拿定主意的契拉东赞,瞬间把心一横,主动飙飞出去,投向那一团传送物体的魔光,剩余的大祭司、祭司见状,毫无例外地露出骇然眼神。

失去了支撑将倾大厦的独木,后果可想而知,契拉东赞前脚刚消失在魔光之中,后头失控的术式反噬,疯狂肆虐,多名大祭司、祭司瞬间粉身碎骨,化为燃烧的灰烬,四下飘送。

第二章 枫凉艳刀·血色救赎

战场上所发生的大小事,航天船上对峙中的双方,都尽收眼底,他们都不是傻子,战局进展到一半,后头会发生些什么事,稍加推算,大致也心中有数。

不管兽尸兵团被传送到何处,契拉东赞都必会跟去,因为这十万兽尸兵,只有在契拉东赞的控下,才能发挥最大战力,如果没有契拉东赞,这些纯凭本能冲杀的邪物,只是一盘散沙,别说无法集中力量杀敌了,搞不好还会内哄起来,这个问题一直没法妥善解决。

再者,黑暗魔法这一类的东西,长于压制,手法霸道,可被距离限制得挺厉害,如果控者距离目标太远,受到控的目标,完全有可能挣脱开来,摆脱控制。契拉东赞的魔力极强,正常情况下,就算隔得远了,也没那么容易被摆脱,可传送过去的那一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要是敌人准备周全,施个相关的大范围魔法,再发挥距离优势,情况就很难说了。

因此,面对这一连串意外状况,契拉东赞是非走不可,雪科夫对契拉东赞的消失并不意外,只是没料到她走得如此之急,甚至还没机会向这边打声招呼,这也代表情况恶化的速度,超过了契拉东赞的预期……

另一边,东方恋雪本来也在关注战场上的动向,特别是眠茶与矮人族,但当他偶然将目光移回航天船上,评估己方战力,陆云耕、李经方这一对携手组合,战力倒是意外之喜,至于翼人那边……一张意外的面孔,让东方恋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身为魔门的一分子,东方恋雪非常重视情报,哪怕买什么情报都要花钱,他还是很肯砸钱,对普天下各门各派的重要人物长相,都有所了解,这其中更还包括一些极少公开露脸的人物,越神秘的,调查费用也越贵,东方恋雪清楚记得自己买过的每个人物资料,与那肉痛的价钱,所以,几乎是他看到那位翼人美女的一瞬间,他脑中就“当当当”地响起了滚滚的金币碰撞声,再一次堆出了那个割肉般的价钱。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北地风云,与圣莲教有什么关系?还有,翼人?她这副翼人模样,是用魔力道具伪装的?)

本身也是玩这一套的高手,东方恋雪几眼就能确定,对方的翼人身分绝非作伪,不但翅膀货真价实,而且要发动翼人的战技、神技,更需要翼人血脉才能事半功倍,这些东西可假不了,所以……这个美女绝对是翼人没错,至少,流有翼人血脉。

(任何资料中都没提过这一点,圣莲玄家的大公主是非人者?这消息传出去可不得了,唉,玄夜月真是滥交……她来北地做什么?执掌天门的她,应该没空跑到北地来出差吧?该不会……是陆老大干的事情,已经传到圣莲玄家的耳里?他把人家的家传神功教给小兵……啧,两个人还站得那么近,不怕人家偷偷给他后脑一掌啊?玄凌华是玄夜月亲女,天武神功肯定是会的,陆老大没有准备,对上了肯定要吃大亏!)

一瞬间,东方恋雪想到了很多事,而他停留过久的目光,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花菱的目光朝这边看来,东方恋雪瞬间想起了洁芝,当初在帝都,利用洁芝的天真单纯,干了不少事,这些事情圣莲教的老江湖可不会看不出,玄家为了杜绝后患,派人来北地“处理”,这都是很有可能的。

(还好,现在她不可能认得出我来……)

东方恋雪心念转动,忽然发现雪歌女王在自己手掌心写字。

‘欢.迎.回.来……’

东方恋雪只觉得啼笑皆非,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兵凶战危,她身为一国女王,还与自己玩这些小儿女游戏,真是没多大的改变,自己担心她,一点也没有担心错。

‘我.很.思.念.你……’

对面雪科夫的杀气越来越重,马上就要再动手了,后头雪歌女王还在指尖传情,东方恋雪一面觉得美人恩重,一面又感到奇怪,因为雪歌并不是那么不识大体之人,即使真是久别重逢,狂喜过甚,这连续的动作也太奇怪了。

一查觉有异,马上想得到理由,东方恋雪骤觉不妙,因为以雪歌、雪舞这两姊妹羁绊之深,多年的恩仇,早就应该要解决了,雪歌亲自率军来此,就含有清理门户的决绝,但在那之前,肯定要和姊妹作最后一次的谈话,如今还没来得及谈,对方就被传送走了,以雪歌的个性,岂肯甘休?

(她肯定要追过去了,这是在和我道别……)

东方恋雪心念一动,刚刚回身一看,雪歌女王已经腾身而起,她身为精灵之中数一数二的术者,顶级装备没少带,魔力也不成问题,简单的驾驭风元素飞行,易如反掌,才一转眼,雪歌女王就冲天而起,半空一下转折,朝着最近的一道转移魔光冲去。

这个动作,打破了目前双方的对峙,气机牵引之下,雪科夫立即出手,可能是之前差点被东方恋雪把猎妖枪拐跑的教训,这回雪科夫也不敢再掷枪出手,而是将猎妖枪一舞,枪尖飙出的劲风,有若金铁实质,直刺向雪歌女王。

众多精灵武卫和陆云耕、李经方,纷纷跳出来要截下这一枪,但兽族圣者的认真一击,实在不是那么好挡,一声暴喝中,那股凝气发出的枪击,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枪影,仿佛一支放大十数倍的猎妖枪,横扫八方,将跳出来想拦截的人全给扫开,没有一个能撑下。

枪影追击的路上,东方恋雪是必经的一个,他自不可能袖手旁观,白影一闪,他也跳出来,成了女王与枪影之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但看陆云耕给这把巨枪轻易扫开,东方恋雪评估上头蕴含的力量,心中有数,单单靠自己徒手去挡,别说挡不住,就连自己都会很危险。

(最起码,得要有件兵器……浩然剑丝勉强合用了,但我现在是西门大官人,如果拿浩然剑丝出来乱挥舞,身分不就不打自招了?唉,死小叔,明知道我需要神兵利器,推我出来卖命之前,也不先送个一把过来!)

心里正自牢,蓦地一件东西从天而降,是一颗巴掌大的蓝色宝石,东方恋雪心中一动,连忙伸手握住,这颗晶石落到他手里,立刻释放出耀眼的红芒,整体由蓝变红,形态更随着红光的延伸,一下变大、变长。

所有正往这边看的人们,都愕然于这一下新变化,西门朱玉手中红芒大盛,跟着便化为刀光,凄美绝艳,凌空一刀斩下,锋锐无匹的刀劲,轻易将那道凝气显形的巨枪斩开,化为乌有。

一刀破去雪科夫的枪击,跃起的西门朱玉冉冉回落航天船上,目光却没有注视雪科夫,也丝毫不在乎现场的其他人,眼中唯一的存在,就是手里的那柄刀,尽管没有说话,但他凝望刀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生死战友、一个久别的情人,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久违了……我的救赎!”

轻轻的一句,若有似无,回荡在附近的人耳里,如陆云耕、李经方这些外人,看西门朱玉凝视刀的认真模样,都明白这就是西门朱玉名闻北地的兵器,枫凉艳刀,不过那些曾跟随西门朱玉一起上战场的旧人,都知道这把艳刀的名字,由雪歌女王亲自取的希望之名。

救赎!

西门朱玉的救赎!

当初对抗遮日那王时,这把神兵伴随着西门朱玉冲锋闯阵,血色凄艳刀光,成了一个独特的标志,好像这阵刀光到了哪里,胜利与希望就到了哪里,而今,这道血色刀光重现,一出现就破了雪科夫的枪,那么巨大的枪影,在艳刀之前,竟然整个抵挡不住,而手持救赎的西门朱玉,白衣被风吹得直飘,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看来有如天神,居高临下,气势完全压过雪科夫。

(……奇怪,这不太对劲……这把救赎,威猛得过了头了。)

陆云耕是救赎重铸的完整参与者,在他的知识中,一把优秀的兵器,对武者的助益确实很大,能把战力提升个两三成,不过,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在综合实力之前,单纯一把锋锐的兵器,对胜负的影响有限,即使神兵之中蕴含强绝力量,使用者的修为若不足,两者配合不到,搞不好还会完蛋得更快。

西门朱玉的武功,看来与己相若,就算强也强不到哪去,对上雪科夫,应该会被彻底压制,可他手执救赎,忽然就猛成了什么一样,一刀破去雪科夫的巨枪,这种威能……猛得过分了,雪歌女王花费偌大心血重铸起来的这把神兵,到底有什么奥妙?

“滴!”

“滴!”

细细的几下微声,在战乱中极不明显,但当众人注意到这声音的源头,却为之相顾失色。

雪科夫持枪的手,出现了一道伤痕,鲜血顺着伤口流淌,滴落地上,虽然这伤口不大,可代表的意义却很惊人:西门朱玉的那一击,不但砍爆了巨枪,刀气更破开了雪科夫的金刚身,伤到了这个似乎永远不会受伤的兽族巨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除了一个眠茶,就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现在……西门朱玉做到了,圣者不败不伤的神话,又一次被打破了。

神话的崩毁,带来这边士气的全面翻扬,而缔造了新神话的西门朱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手中的艳刀高高一举,精灵们的欢呼一下就全面响起来,这时雪歌女王早已消失不见,冥河天瀑消失,扭曲的空间复原,三角结界阵也整个不见,数百里范围内,再不见一个兽尸兵,全部被传送得干净,而连通往空间另一端的通道,也整个关闭。

那些让战局变动的因素都不见后,现在枱面上的状况,就再简单也不过了,一边是实力完好无损的数万熊族战士,一边是精灵、翼人、矮人,还有眠茶手下的人兽联军。

眠茶的信徒们,大多被封冻起来,一时三刻也解不开,可以不计,但太乙真宗、慈航静殿的两支精兵,却还保有相当的战力,也仍在枱面上;矮人们在布阵中元气大伤,不过战士们的战力没怎么受影响,正从百里外朝这边急赶,估计一个多时辰后能抵达战场,而精灵、翼人……他们不但实力无损,还正乘着航天船,对付起熊族,仍享有空对地的压制优势,更别说以兵力数字来看,他们同样也小占便宜。

不用太复杂的算计,任谁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即使雪歌女王在阵前离开,也自然有精灵的将领跳出来主持,连串命令一个接一个发下去,让精灵们开始全面进攻,目标是地面上的熊族部队,翼人们也没有浪费时间,相同的命令也下达,航天船分散开来,组成攻击队形,朝熊族军队移动过去。

熊族那边也没有发呆,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们迅速做出反应,在雪科夫的几名弟子指挥下,他们开始调度,准备面对敌人的攻击。熊族本就是善战的部族,少了那些狰狞的兽尸兵在侧,对他们来说,反倒少了精神负担,更能够激发战意,哪怕面对航空战力,他们也无所畏惧,真正令他们生出动摇的,反倒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圣者仍未归来……

战争再一次打响,而在航天船上,高举救赎的西门朱玉,突然全身盛放红光,像是整个人烧起来了一样,炽烈的红芒,以救赎为中心,扩散至全身,跟着就像之前雪科夫做的一样,红芒凝化成一把巨刀,巨型的艳刀,斩天破空,一下重重劈向雪科夫。

“画虎成犬,可笑的东西!”

雪科夫一举猎妖枪,对这巨刀根本不放在眼里,正预备以高度凝实的枪击,破去这徒具形式的虚象,却在两劲对碰的瞬间,刀上又爆发出一股巨力,不似刀劲,反倒像是什么东西强力了,滚滚气浪轰推过来,而西门朱玉已在此时全力冲了过来,至此,雪科夫才明白对方的意图,主要目的不在对拼,而是撞开。

旁边的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看西门朱玉挥动救赎,血色刀光笼罩下去,雪科夫挥枪对击了一记,轰然巨响声中,甲板炸塌了一个大洞,雪科夫也好、西门朱玉也罢,全都不见踪影,看这情形,九成九是在那一下比拼中,炸开了航天船,从底下摔了下去。

这艘航天船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不轻,现在又多出这贯穿船体的两个大洞,气流影响之,船就像要散架样,剧烈晃动,船的翼人们拼了命去控制,让船尽快稳定来。

“这是什么打法?就算要拼命……也不用这样打吧?”李经方瞠结舌,面抓住柱子,稳住身形,面对陆云耕叫道:“这个西门朱玉是有病吗?就算要拼命,在船打,起码有我们可以帮手,几个地阶联手阵,胜算怎么都高点吧?现在又没到要拼玉石俱焚的时候,他这手算是哪招啊?”

“有病的人是你吧!”花菱呛道:“盛名之无虚士,西门朱玉确实够辣够狠,顷刻间机灵应变若此,没有走错着,雪科夫应该很痛恨碰到这种敌人吧?你就不想想,刚刚他若不抢攻,雪科夫会做些什么?”

“雪科夫会……”陆云耕不了解雪科夫,但假想自己有雪科夫那样的霸绝武力,能采取的第动作,答案很快就出来,“是了,他会直接以猎妖枪,破坏掉这艘航天船,让船的切全部都砸落地去,虽然翼人们会尽力抢救,可混乱中,难免有什么疏漏,万再被他趁乱击杀几个……那就糟了。”

从百米的高空直摔去,要是没有翼人来救命,陆云耕、李经方自忖死亡率超过八成,平安无事那是想都别想,雪科夫既然能凭着掷枪,直接闯航天船来,要去应该不难,估计是摔他不死的,所以直接把船打爆,在坠落途中趁机杀敌,这着实是妙策,幸好西门朱玉早步看破,先发制人,和雪科夫起离开航天船,否则……此刻恐怕已经有伤亡出现了。

李经方道:“西门朱玉这人真是猛,不过,看他也只是地阶,从这么高的地方摔去,没问题吗?”

陆云耕摇头道:“我听这个人过往的战斗,不是鲁莽之辈,既然敢把雪科夫从这里逼出去,多半是有什么把握,搞不好人家还会太乙真宗的那套,坠落到半,忽然就开始驭剑飞行了也不定。”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我又不会飞,难道还能跳去追吗?现在只有简单点,帮着精灵们打熊族了,至少,也要等落地之后,才能归我们自己的队伍,与卫国会合,领我们的兵去战斗。”

没有更好的主意,陆云耕的想法,获得了李经方的认可,而情况也正如他所料,自航天船被迫开的雪科夫,虽然往坠落,却不把这当成什么危机,反倒要妥善利用敌人把自己迫来的近身撞击机会,狠狠还了几击,几记重拳都打在西门朱玉的胸腹,这小子滑溜胜过泥鳅,要不是他自己主动送门来,想逮着他重击几,还真不是容易事,如果打得不重,没几功夫他就又会出来活蹦乱跳,制造麻烦,是个如苍蝇般棘手的东西。

连着几重击,拳拳到肉,雪科夫骤然惊觉,这具的状况相当古怪,抗击力与反震力都相当惊人,还不是那种人类的硬气功,也不是普通修练出来的那种钢铁,就是单纯的强度高,像打在什么妖兽的身,骨肉异常坚韧,还有种弹滑,先化去了拳小半力道,连着三击,只是断骨,未能贯体而出。

(……不是后天锻炼而成,却已近似妖化,而且还有很深的潜力未发挥,这样的,难怪之前被我打伤,那么快又跑了出来……唔,不是修练而成,这小子确实够狠,是个猛人,他竟然直接对自己施行改造,由外而内。)

瞬间,雪科夫对这年轻人多了两分尊重,因为敢拿自己玩改造的猛人,不是那么常常看到,更对他的改造技术非常心动,与自己的修练之路异曲同工,说不定还是基地的秘藏技术,假若自己能够得到,对迈出最后步的成功机率大有好处。

因此,在连续几重击,取不到预期效果后,雪科夫化拳为爪,想把人给抓住,扯着骨头来追击,但却晚了步,挺过重拳连击的西门朱玉,缓过气来,抬起了头,更动起了刀。

短兵贴身相接,雪科夫的猎妖枪挥洒不便,这才出拳,可西门朱玉的救赎,似乎能够变化长度,不受限制,即使近身战斗,仍然能发挥威力,甚至连把手往后拉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对着雪科夫的肚子就是击。

明明只是把刀,可捅过来的瞬,给雪科夫的感觉,就和巨大的攻城战槌没有什么差别,更要命的是,这个攻城战槌还很锋锐,照理说在那么强大的力量撞击,锐利的东西容易折断,但这柄救赎,偏偏就同时兼备了力大和锐利这两种特性。

如果只有这两个,妖化后的金刚身还挡得住,猛刺过来的救赎,无法突破高度坚实的兽躯,只能割出点小血痕,但这把艳刀还有第三个特性,当这刺之力将竭,西门朱玉没有抽,而是直接爆发新波的推进力,像在攻城战槌的尾端,多装了个火焰推进器,爆发的气浪还不是重,是两重、三重,叠加着起来。

余势未尽的攻城战槌,得了可以冲天去的推动力,再配本身的锋锐,赫然将雪科夫的金刚身举突破,刀锋、刀气在突进过程中锐不可挡,直刺到雪科夫腹中。

剧痛中,雪科夫维持清醒,立刻分析出敌人的兵器奥秘,更反手掌打在对方胸口,在骨裂声中,把他远远轰飞出去,再不愿和持着这危险凶兵的他打近身战。

连受几记重击,西门朱玉像是失去意识,坠落向战场的角,雪科夫想要追击,但终究身在半空,转动不是那么容易,再加受的这击,虽然没伤到腑脏,只损了些皮肉,却也堪称十数年来最重的伤害,连眠茶都没有这样得手过,创伤之,雪科夫也需要气,便放弃了追敌的打算。

此时,高空坠落已将近地面,雪科夫预备以猎妖枪击向地面,化消抵去坠的力量,再赶往兽族军中坐镇,可还没坠落到地,道金光迎面撞来,猝不及防,雪科夫被远远撞出去。

“你们这些人类,来来去去就只会玩这招?”

“就只这招,玩得漂亮,便够玩死你了!”

已非首次交锋,雪科夫当然认得老对手,那边的西门朱玉才倒,老对手眠茶又冲过来补位,将他冲撞出去,飞了几百米,远远离开战场范围,让他不能熊族指挥。

“哼!干掉了你再去,比坐镇军中意义更大。”

雪科夫拿出了与西门朱玉互搏的战术,近身袭向眠茶,眠茶手中没有神兵,威胁不如西门朱玉,可这个对手的战技圆熟老辣,也不是西门朱玉所能比的,雪科夫转眼间连出十多记重击,有拳有爪,却全给眠茶连消代打,化开,虽然沿途血花飞溅,受了不少皮肉伤,可对眠茶这种同样靠强猛来吃饭的战士,些许小伤根本不用当事。

就这么飞出百余米后,眠茶与雪科夫先后坠地,眠茶脚底踉跄,险些跌倒,显然本身的体能状况已然透支,可他立即打出道白光,里头蕴含着咒力,佛门无拈花神通,对雪科夫的直接威胁不大,只是净化,可身稍微沾着,沾到的部位立刻劲力全消,发不出点力量来,连护身刚劲都被化消,比连吞几十斤麻药更厉害。

“……眠茶,你这妖僧,过往我还敬你是个武者,现在……你确实越来越有妖僧的样了,比武不胜,居然放毒。”

“阿弥陀佛,佛法非毒,毒的总是人心,浮生六道,贪嗔痴怨,尽是剧毒,然……切到头皆空。”

眠茶佛掌立胸口,神情肃穆庄严,“这是因为你个人的野心,所挑起的战争,只要在这里杀了你,北地就和平了。”

“和平?是被基地给完全控制吧?我绝不会让我的族人,再被那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控过活,熊族要走自己的路!”

雪科夫道:“精灵、翼人、矮人,想要蒙着头过日子,喜欢世当基地的扯线傀儡,我懒得去管,但只有熊族……我的族人,不能再这么去,而你们这些甘为基地走狗的人类,我更要个不留地灭掉。”

“就为了走你的路,不计后果吗?都已经到这步,你仍要贯彻去?”眠茶沉声道:“你的僵尸大军已经被转走,你的族人也被我们包围,今日之后,别说霸业,熊族将从此由大地被抹去。”

眠茶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气势十足,可虚浮的脚步、苍白的脸色,却让他这些话听起来没多少说服力,虽然雪科夫腹部有伤,可两边如果真的打起来,没人会相信他能撑得十合……幸好,眠茶不是孤立无援。

“再加你熊族的老弱妇孺,几天之前就被杀个干净,只要把你们也消灭在这里,今日之后,熊族就只剩个笑话之名了。”

说话声中,白衣的西门朱玉,从旁边的树木后缓缓踱出,与眠茶前后,顿成夹击之势。

“老畜生,我在这里个预言,明年的今天,我定会在你坟头撒的。”

第三章 噬血巫咒·功败垂成

西门朱玉现身,雪科夫就皱起眉头,这简直就是只打不死的蟑螂,当以为他已经被摆平,时三刻再起不能,他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又跑出来,再次挡在自己的面前,说难斗其实也还好,就只是烦人这点,委实恼人……平常时候,可以想办法摆平他,偏偏此时此刻,时间就是自己最欠缺的东西。

“……西门……朱玉……”

眠茶怔怔地看着那个白袍年轻人,对方正缓缓解脸的破损方巾,露出来的面孔,让眠茶着实错愕。

“你小子是西门朱玉?太扯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变成大英雄的?就凭你这样,再转世十次,也不配被各族非人者当神拜啊!”

“我也很无辜好吗?又不是我让他们拜我的,在北地搞宗教诈骗的,有你个就够了,我哪知道死了之后,在他们眼中形象忽然变高大了?之前他们明明说我是闷声色狼、小白脸、短命鬼的。”

东方恋雪手执救赎,缓步踏来,脸色略显苍白,但艳刀在手,阵阵的红光,如枫红,似赤血,仿佛将他身白衣全染得艳红,增添了种特殊的气势。选择以真面相见,是因为眠茶值得信赖,而且也不是那种喜欢大嚷大叫的人,眼前需要联手抗敌,如果不表明身分,令眠茶生出隔阂与忌惮,配合可能生出问题,造成遗憾。

雪科夫望着这个年轻人,过半注意力都放在他手中之刀,这把刀所带给他的危险威胁,甚至还高过伤疲不堪的眠茶、西门朱玉联手,这生他从来看不起什么神兵利器,觉得兵为人役,再怎么优秀的兵器,终究只是件工具,威胁性大不过使用者本身,想不到却碰了这样件异数,让自己不得不修正评价。

作为宗师级的武者,雪科夫的见识渊博,眼光不凡,很快便看出了端倪,这把艳刀超越了普通的兵器,简直就像是另个与西门朱玉心意相通的高手,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这种状况……让雪科夫想起了个精灵的传说。

“唔,以前好像听说过。”眠茶皱起眉头,想着同样的件事,“极少数的优秀精灵,能以本身部分魂魄,凝为命石,石在命在,石碎命亡,这种用魂魄凝结出来的石头,对精灵本身没有任何好处,但却可以用来铸造兵器,而且还是最等的神兵,随着精灵的能力提升,兵器的威力也会提升去……”

这是北地的久远传说,据说在很多年以前,尚未建立精灵之国的时候,精灵曾经因为命石而遭到大肆搜捕,怀璧其罪的结果,搞到精灵差点灭族,不得不躲在深山老林里避祸,痛定思痛,团结起来,建立索蓝西亚,也令精灵的国度日强盛过日,直至如今,以索蓝西亚的强大,自然没人敢再提什么命石传说,也没人会来猎捕精灵。

但很显然,命石传说确实是真的,最新的把成品,就是西门朱玉手中的艳刀,而这把救赎如此神奇威猛,贡献出魂魄凝结命石的那个精灵,自然只会是雪歌女王。身为精灵数数二的术者,雪歌女王的魔力之强,当世罕有,再加双方以爱为连结的心意互通……有这柄救赎,就像雪歌女王亲自站在东方恋雪身边,联手作战,别说是当前所展现的这些威力,就算更猛点,召唤出天雷击,这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怪不得,这把神兵强得离谱,原来是有灵魂寄附于斯。”雪科夫冷笑道:“身为精灵的女王,居然还那么犯傻,为个人类付出那么多,愚不可及,真是死有余辜。”

“嘿,圣者你就省省吧,基本,身为个泡不到妞,这辈子没爱没感情的人生失败组,要指望你能理解别人爱情故事的伟大,那确实是太苛求了,我也不敢做如是想。”东方恋雪大笑道:“不过身为一个丝,还是他妈的兽头丝,没被人爱过,不赶快戴起头套、夹着尾巴跑远远的,居然跑出来现丑,这实在太丢人了,大师,我建议我们立刻动手,为天地间除此丑类!还社会个善良风俗。”

挑衅的说话,看不起人的狂傲豪语,确实会把人气得七窍生烟,眠茶摸了摸脸,虽然很想跳出来表示自己这辈子也同样没爱过,更没被人爱过,但考虑到眼前情势,他还是架势摆,喝道:“不错,你我联手,今日定要这老熊头有来无!”

话才刚说完,陡然劲风扫来,压得眠茶没法把话说完,雪科夫挥动猎妖枪,震击空气,化为震荡波,同时击向眠茶与东方恋雪,两边都接,却也都有些狼狈。

“两个只会耍无聊口舌的家伙,我居然沦落到要和你们这样的货色交手,可耻!”

声怒骂,让眠茶和东方恋雪颇为惊讶,因为雪科夫没有趁这机会杀过来,反倒站在原地,听了远处传来的战争杀伐与声,发出狂啸。

啸声如同怒潮,狂袭八方,里头满满的遗憾与痛意,发泄着满心的不满,却似乎没有多少的杀念,眠茶不禁有些奇怪,因为雪科夫又不是战败了,怎么会发出这样不甘心的啸声?要说是找帮手过来,啸声中的那些不甘、遗憾,又实在太浓了。

困惑中,看到东方恋雪持刀护身,严阵以待,副准备要拼命的神情,眠茶领悟过来。

打雪科夫在战场首次现身,眠茶与东方恋雪都看得出来,雪科夫已经从地阶迈进天阶,正走着妖化炼体之路,而炼体的这个部分,就是耗穷年累月之功,让逐步适应体内激增的能量,在这过程中,由于所有能量、精气内藏,外部受到影响,形如枯槁,看来就像个干尸或是垂死病患……妖化的过程可能非常漫长,可旦圆功,累积的沛然能量,完全与结合,锻炼出不破不灭的绝世妖躯,那就意味着所向无敌……这绝非空想,因为当今世,已经有个成功的例子把这条路走通。

雪科夫虽然起步迟了些,但兽人的强度远超人类,起点更高得多,若然功成,成就应该也会更大,更别说他还有狂化的异能,炼体成功之后,发动狂化,百尺竿头更进步,最终会到哪样的境界,根本没人料得到,说不定,会诞生个武者史前所未有的怪物出来。

为了这份成就,雪科夫这些年来潜心苦修,终于到了最后关头,本来快则数月,慢则年余,他就有希望冲击那道妖化之壁,可雨林的连串大变,令契拉东赞提早重生,也让他不得不冒着风险,以未圆功的状态,出来与敌人恶战,所幸截至前,所经历的战斗,都不算太伤元气,令他不用解除炼体状态,修练持续进行。

可最关键的战役,终究是到来了,在闯航天船之前,雪科夫还自信能够以这状态,扫平所有的敌人,毕竟在北地,除了基地、阿兰.维斯特与眠茶,他不把任何对手放眼里,但连串意想不到的挫折,破坏了他的这个信心,兽尸大军整个被转移走,自己更被刀刺穿,尽管没能深入创伤腑脏,影响却已不小,身体不在完美状态,炼体的效果就会大大受影响,如果要让伤势痊愈,复状态,起码还要几个月的时间。

假如雪科夫能只顾自己的修炼,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抛战局,觅地疗伤,把伤势养好兼圆功后,以最强的姿态重现,举杀尽所有敌人,可现实状况不能容许,他现在不但要在最短时间内灭掉两名很缠人的强敌,还需要绝对力量去镇压外头战场的切,维持熊族的士气与信心,并且把精灵、翼人、矮人照原先计画中的那样杀灭,至此,雪科夫别无选择,只能强行突破。

要把几个月至年余的修练,压缩在瞬间完成,除了本身的决心与胆识,更还需要点别的辅助,雪科夫的倚仗,来自契拉东赞塑体重生后,交给他的份礼物。

‘这是我以纯阳真火、地狱邪焰塑体时,顺手留的点真元,虽然好像只是药丸样,蕴含的能量却极其惊人,拿来吞服,恐怕这世没有任何生物受得起,但如果你碰到什么无可避免的情况,等不去,要强行闯关圆功,提早完成炼体,这应该能帮到你点。’

个好的谋士,会事先就所有的状况进行设想,更会为了每种可能的危机预留应变解法,雪科夫的修行成败,是整个战役的关键,契拉东赞自然为可能发生的最坏状况做了打算,留给雪科夫这记后着。

心意已决,雪科夫取出契拉东赞所留的阴阳真元,凝视了两秒,反掌,就往自己的脑门拍去。

单看动作,这掌很像是自盖天灵,百分百的自杀动作,可雪科夫手的那颗阴阳真元,打拿出的那刻起,就散发着强烈的能量波动,如果引爆,把方圆几百米炸天去,相信不是什么难事,这种东西被雪科夫直接吸收,任谁都看得出,他是要做最后的鼓催了。

“大师,不可让他成功!”

东方恋雪虎吼声,大步冲了出去,眠茶立即响应,同时冲出,双臂泛起了层白光,拈花神通又有提升,两人分前后夹击雪科夫,要阻断他的行功,万万不能留机会给他。

两大高手的联合击,声势非凡,特别是东方恋雪挥动救赎,血色艳光凝成巨刃,当头猛砍,斩击还未至,地面已裂出大缝,可这击,却没有机会命中标。

“轰!”

巨响声中,雪科夫身忽然爆出惊人的冲击波,撞击空气,形成气浪,不但造成大,气浪更把周围几十米的地面整个翻掀掉,沙尘漫天,救赎刀劈入滚滚沙浪中,没有任何效果,而东方恋雪、眠茶被这股气浪撞,本来往前冲的他们,踉跄着后退,被迫退原地。

“不好,他……成功突破了?”

眠茶确实骇然,因为雪科夫仅凭着气浪爆发,就把自己整个迫退,力量远胜之前,如果这是成功突破,那己方……岂不是完蛋了?

烟尘中,眠茶设法找到东方恋雪,想看看他有什么主意,好不容易光找到了他的位置,却发现……东方恋雪的表情,在笑……

(搞什么鬼?他为什么笑得出来?副诡计得逞的模样。他做了什么?)

眠茶满心困惑,但不可否认,看自己战友的这副表情,确实让人有种安心感,就只是不晓得他为何而笑了。

又波气浪骤然爆发,东方恋雪、眠茶虽然立刻进行防御,却仍挡不住气浪中所蕴含的刚劲,被震得后退数步,胸中气血翻涌,半天复不过来,眠茶感到不妙,却听见对面烟尘中传来声怒啸,声音又高又亮,直九霄,响彻百里,至于最贴近这股爆音的此地,则像是被片轰雷给炸过,地处处焦黑,满疮痍,而东方恋雪与眠茶连连倒退,子退出了二十多米,狼狈不堪。

道两米高的巨影,缓缓在烟尘里现身,与眠茶相比,这道巨影也不算有多高大,可两者散发的存在感,却天地,全然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这道巨影比之眠茶,更狰狞得多,通体血红,肌肉无比精壮,顶生出双尖尖的犄角,如铜铃,尖牙外露,与其说是野兽,更像是来自炼狱深处的恶鬼……要不是这恶鬼的手中,牢牢握着猛兽猎妖枪,还真认不出来,他就是之前那个神情萎靡的老兽人。

外形发生了变化,力量更往三级跳,这样的雪科夫,很显然已经完成了妖化蜕变,但看在两个敌人的眼里,他们都觉得不妥,特别是眠茶,他可以百分百肯定,雪科夫的妖化过程出了岔子。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眠茶注意到,雪科夫的有个血洞,之前雪科夫的肚子就有血迹,只是血流得不多,又被他强行收缩肌肉,封住伤口,所以看起来不是很明显,但现在……雪科夫身的肌肉,有如钢铸,伤口处的血肉不住蠕动,偏偏怎么收缩都没法封住伤口,伤处还直往外流血,虽然不多,可怎么都止不住。

“这……怎么事?”雪科夫怒喝声,“这他妈的是怎么事?”

纵然狂嚎,雪科夫也无能改变已成的事实,刚才他吞纳真元后,极力鼓催,要把力量推升去,正在紧要关头,腹部伤口忽然迸裂,血流如注,怎么都止不来,炼体对于身体状况的要求极高,特别是在冲关的最后瞬,哪怕有个小伤口,都会有很大的影响,更别说是这么大的个破洞。

雪科夫多年累积的能量,就顺着止不住的出血,往外快速流泄,虽然他极力阻住元气流失,但这努力却收效甚微,最终以这状态完成炼体,尽管比之前大幅强化,可毕竟没能达到预期标。

“啧啧,多谢圣者,让我等大开眼界。”东方恋雪大笑道:“听说没能完成妖化程序的半吊子,会变成种叫做半妖的东西,这件事我只是听过,还真没机会亲眼睹,多谢圣者大恩大德,牺牲了自己的成就,助我们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嘿,大师,你看到了吗?好好记,出去以后别忘记逢人就说,雪科夫圣者炼体失败,画虎成犬,变成半妖啦!”

眠茶忍着对敌人的同情,点了点头,对面的雪科夫险些气炸了肺,还好他的修为足够,很快镇定来,既然知道自己的失败,和眼前人有关,他怎么都不愿意向敌人乞问,要自己找出原因来。

“……你的刀,有毒?”

“嘿嘿,很接近了,但还差点,或者我可以坦白告诉你,老子身带毒,毒是了,可这把刀刚刚才入手,实在来不及往头做手脚,所以头带着的是咒非毒,还是矮人王黑三特别加的血咒。”

东方恋雪大笑道:“这些矮鬼泡妞不成,背后咒的本事实在有套,黑三王帮着重铸救赎,顺便还加点新料进去,至于这血咒的内容,我虽然不是很熟,但从圣者你这边的情形来看,应该脱不了持续放血、污染血这两个主功能,圣者你的妖躯出类拔萃,可血咒这类阴毒巫法,不是单纯靠武功高就能破的,你还不赶快把你的好搭档契拉东赞叫来帮忙……哦,抱歉,那贱人已经先步跑掉,还把所有术者都带走,圣者你晚了步,怕是找不到人了吧?”

清楚的解释,但旁边的眠茶觉得有些古怪,毒也好,巫咒也罢,东方恋雪以救赎创伤雪科夫的时候,就该发作了,为何那时没发作,现在雪科夫力量攀巅峰,却才来个大爆发,这切可不合理啊。

“其实呢,圣者你武功盖世,区区血咒,你就算驱不了,但说压也就压住了,之前你那伤口不就没事吗?就可惜啊,圣者你做事不太仔细,冒冒失失就开始闯关圆功,唉,你妈妈没告诉你,欲速则不达吗?你不听老人言,现在闯祸了吧?血咒在你催化炼体的过程中,与你本身结合,然后又爆发,这子可不是矮子黑三给你施咒,而是你自己对自己放了个血咒,还是以半妖状态放的。”

东方恋雪摸着巴,道:“现在连我也不知道圣者你要怎么解咒了,照这行的定律,解咒者的修为不能比施咒者差,估计你把三少找来也是没戏,真要想把血咒解开,你可能要去找个已成功突破天阶、还完成炼体的强人,又或者……圣者你可能自己要想办法再炼次……往好点的地方想,幸亏你不是用狂化的状态突破,否则你就算把当世的天阶都找来,都解不了这道血咒了……还好还好,圣者你还能凭自己的力量,强行压慢出血,估计三年五载,也不会让你血枯身亡,咱们大家就这么耗去吧,我年轻,不怕等,没事没事。”

眠茶在旁不做声,但着实替雪科夫叹息,东方恋雪挖的这个坑太狠、太绝,雪科夫踩了进去,现在已深陷其中,逃不出来……果然聪明人不好得罪啊!

“好个奸滑狡诈的人类小子,你的这手够绝够毒,我必须得要认栽了。”

“这个自然,雪科夫,我今天把话说明白了,你刚才打了我三拳,我肋骨断了两根,这几根骨头,你以为我是白断的吗?”

东方恋雪手执刀,手插腰,恶狠狠地道:“我器量很小的,从以前到现在,有谁敢伤我的,我定让他没有好场,你断我两根骨头,我必让你付出十倍以的代价,这场战役结束的时候,你身断骨没超过二十根,我次的名字就改跟你姓!”

无比霸气的宣告,东方恋雪并非无的放矢,是有着他自己的信心,不过,话才刚说完,眠茶甚至还来不及夸他少年英雄,道气浪猛扫过来,把还正在夸夸其谈的东方恋雪打飞出去,远远摔出十几米外。

“……不知羞耻的苍蝇,还真把自己当事了!”

雪科夫握起猎妖枪,脸的杀气与怒意,“十倍讨?大放厥词!今天倒要看看,是谁讨了谁的债!明年的今天,又是谁在谁的坟头撒!”

劲风扫过,猎妖枪舞成团红光,直直冲撞向敌人,与眠茶所迫发的佛光对撞,两边撞在起,化成团最耀眼的璀璨。

香烟之丘这边的战局,已经很单纯地变成熊族与各族联军之战,单纯以各种数字来看,联军这边没有任何不利的因素,整个占着风,虽然少了名够份量的统合指挥者,可整体的默契不算太差,又有着共同标,同仇敌忾,打起来没出什么太大问题。

雪科夫与眠茶在座树林中激战,林中不时生出的佛光、兽吼,让双方阵营都知道他们两人在此,熊族多次试图攻向树林,支援圣者,但他们想做的事,敌人是万万不会允许,精灵、翼人以航天船连成封锁线,再挡兽族军队的冲袭,而陆云耕、李经方等人,也藉机降落,与山谷中的人、兽联军会合,领着汪卫国和慈航、太乙真宗的队伍,每次看熊族往树林突进,他们就侧翼进攻,连续多次,给了熊族不小的创伤,陆云耕个人更连败三名雪科夫的弟子,大挫熊族锐气。

这边的联军,可以说越打越顺,占了风,只不过,熊族不愧是兽族的高端战力,平均素质相当高,就算打着地对空的面倒战争,他们也能试图还击,发动狂化,跃起掷矛,这种看似有些蠢的攻击方法,却不代表没有效果,数艘航天船因此被击落,造成了死伤。

战争的双方,都还在苦战中,不管是哪边占了优势,这优势都还很有限,不足以决定胜负,他们只有切靠自己,逐渐累积致胜的筹码,希望在不久之后,真正压倒敌人。

相较于这边,发生在索蓝西亚的战争,就更危险得多,在山谷周围列阵的精灵们,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和事先的预计全不样,首先是越来越多的兽尸兵涌出,多到已经超过了负荷,本来大长老明明说好,会被送过来的兽尸兵最多不超过六万,可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远远超过这个数,当最后传送阵关闭,涌入这座山谷的兽尸兵,到达了近十万的恐怖数字。

对于向来不打没把握仗的精灵法师团而言,眼前发生的事,就是场噩梦,大长老的预告出错,敌人数多了五成,令这些精灵法师叫苦连天,而且还不光只是量出问题,当契拉东赞也在最后波转移中现身,得到指挥者的兽尸兵团,整体战力进步强化,排山倒海的压力,袭向四周的精灵们。

“……怎么才这点数量?除了精灵魔法师团,没有其他种族和基地的援兵吗?那情况就很难说了,到底是谁坑了谁呢?”

契拉东赞现身,看清楚了整个情况,马就觉得古怪,她原本以为在这头设伏的战力,除了精灵,还有其他势力协助,因为单单只是靠精灵魔法师团,凭藉着地利,也不过能压制数万兽尸兵,近十万这个惊人数字,已经超过了魔法师团的负荷,而契拉东赞很清楚自己这些族人的德性,假若早知道对面有十万兽尸兵,这边却只有魔法师团与数万守护兵,他们肯定拒不阵,就连女王也叫不动。

现在,这些家伙会在那边硬着头皮作战,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对劲,依照索蓝西亚的情势来判断,契拉东赞肯定他们是了贼船,只不过那个错误讯息……或者说是谎言,不晓得是谁给他们的。

但要说精灵们这边处于劣势,那也不对,再怎么说,这里是索蓝西亚,整片天地充塞强大的灵力,精灵们在这边几乎稳立不败,也许压不倒兽尸兵团,可想要自保,基本没有问题,更何况,契拉东赞很快发现,精灵们搞出这个山谷,又在山谷周遭布阵,并不只是为了把兽尸兵拉引过来,这阵势还存在某些其他用途、某些潜在威胁……令自己心惊肉跳的威胁,特别是在这圆阵四角的那些机械,怎么看都不对劲,很有基地组织的味道,这表示……整个山谷,很可能已经成了个基地组织所布置的杀局……

(天空中的那些金霞也很不妥,来自古木圣殿,应该是老妖精搞的鬼,乍看之,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也不是索蓝西亚圣灵之气的部分,不过……持续放着不管,早晚会出问题,老妖精从不会浪费时间做没意义的事。)

情势不妙,当前所该做的,就是全力突围,契拉东赞指挥兽尸兵团,如臂使指,十万兽尸兵集结起来,朝着个方向猛攻,精灵们承受的压力陡增,眼看就要被突破角,关键时刻,天雷怒鸣,多道电光从天而降,乱击在地面,无双之威,鬼神辟易,所有迫近的兽尸兵,都给逼得退开,而道倩影翩然飘降,就落在魔法师团的防线之前。

“雪舞,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你闯过这道防线的。”

第四章 末日甘霖·普世重生

雪歌女王的及时现身,带给精灵们极大的鼓舞,她不但是女王,亦是前索蓝西亚数数二的强大术者,招引天雷的异能,更是当前最能对兽尸兵造成毁灭打击的能力,比寻常魔法师放出的雷电强出百倍,天雷,百邪莫侵,阴魂尽灭,别说兽尸兵,就算是那些死灵祭司,也是承受不住,更别说她身为最纯皇血的继承人,只要有她在,就能呼应过往化为圣灵、守护索蓝西亚的英魂,把精灵在索蓝西亚的地利更进步强化……所以,以决战索蓝西亚境内来说,女王就是个不可缺的存在,见到女王陛千里奔,精灵法师团度慌乱的心,被稳稳扶住了。

连着数道天雷,落点准确,把地轰劈出大洞来,熊熊起火,火焰的本身也许还没什么,但内中夹杂天雷的纯阳正气,这就让兽尸兵生出畏惧与厌恶,本能地不想靠近,要靠契拉东赞严催,这才愿意向前。

“哼!死缠着不放的家伙,你不知死活,就别怪我送你路。”

契拉东赞怒道:“八面出锋,同时进攻,我看你的天雷能召引多少来!”

彼此是姊妹,清楚对方底细,天雷召唤并非不用耗损元气,相反的,这个逆天的技能耗损元气颇钜,如果兽尸兵团次只冲击个方向,雪歌女王召引天雷,形成封锁线,未必挡不住,可十万兽尸兵不分主次,同时八面乱攻,雪歌女王再怎么召引天雷,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元气去组封锁圈。

“你的身体早已经不行,在此战之前,你的元气便极度衰弱,离死不远,应该是根本起不来了,现在只是强撑着,如果还大力妄动天雷,就会让你死得更快!”

“死并没有什么好特别介怀的,我所要坚持的,是让你不能再为恶,精灵向重视生态平衡与和谐,但雪舞……看看这些兽尸,看看这个局面,你把世界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并非大声喊话,也不是心电感应,遥遥相对的双精灵孪生姊妹,用只有本身听得见的声音在说话,彼此都是超水准的大魔法师,在没有特别遮蔽的情形,她们要听清对方的声音,易如反掌。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疯狂的!你只是厢情愿地生存在你以为存在的世界,你这什么狗屁女王,压根就只是其他种族控的个傀儡,与其让这样的荒谬延续,我要摧毁这个世界,从头再建立新秩序!”

“我并非傀儡,到前为止,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本身意愿,没有任何人纵过我……但雪科夫要领兽族走自己的路,你要建立新秩序,这就是你们联手发动战争的理由吗?”

“你既然认为自己是对的,我们只是发动战争的邪恶之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把废话的时间省,手底见真吧!”

“就非得打去吗?当年我也说过,如果你的标是原属于你的女王之位,我可以退位,将切交还给你……”

“索蓝西亚是你个说了算吗?你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有几分力,就漫天开口说着浑话!等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做到,再来说服敌人吧!”

同样的天真提案,数年前雪歌女王确实曾提过,契拉东赞光听就知道是厢情愿,姑且不论索蓝西亚之内,其他王族与重臣的反对,光大长老那边就是死关,阿兰.维斯特肯定不会反对,还会表示欣然接纳知错能改的叛徒头,而若自己真的相信,毫无防备地到古木圣殿,结果就只会是中伏身死,没有别的好场……作为阿兰.维丝特亲手调教出的爱徒,对于这位恩师的手段,自己真是熟到不能再熟了。

想到这里,契拉东赞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放弃交谈,鼓动风元素来扩音传声,让阵远传数里的声音,响彻战场。

“雪歌.洛妮亚,你真是个活生生的大笑话,明明什么都搞不懂,处处状况外,还自以为是地想来说服我!像你这样的傀儡,压根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契拉东赞怒道:“所有的精灵给我看好,你们的女王早在个月前就已经油尽灯枯,只是强撑着起来而已,这仗她必死无疑,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这句话远远传了出去,在精灵之中掀起了阵动,也勾起了他们的忆,这几年里,雪歌女王的身体状况极差,体能日衰日,找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灵药都不见起色,几个月前,已经秘密进入重病状态,甚至濒死垂危,搞到精灵这边直都以为女王随时会驾崩。

哪知道,应该已经病危的女王,忽然生龙活虎起来,先是从宫中离奇失踪,有说法是跑去矮人那边大闹了场,所以才带几个人类朋友,却突然又被刺杀,遭到这些人类朋友袭击,再度命危,结果大家还来不及紧张太久,场叛乱离奇发生,又意外被平定,原来切都是女王陛引蛇出洞之计……到了这里,被弄得瞪口呆的精灵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觉得女王陛这局棋得好深,或许打从几年前起,什么病弱的传闻,都只是刻意营造的假象,把精灵全都骗过……

既然切只是假像,那看到女王威风凛凛在战场现身,精灵们自然比什么都振奋,然而,听契拉东赞这么叫,他们不由得又困惑起来,难道……切并非是假象,女王当真是病重垂危之躯?现在的行动如常、精神抖擞,只是强撑出来的?

雪歌女王没有花时间解释,仅是单纯地举起了手,开始结印,这既是魔法的发动准备,同时也是个指令,魔法师团见了女王的手印,立刻开始动作,同时发动风系魔法。

风系魔法是精灵最擅长的系,而魔法师团的分散攻击,和有强力魔法师出来当头引航,是完全不同的状况,刹时间,多道龙卷风在山谷中出现,扫地接天,把大批兽尸兵卷扯进去,直抛天。

单纯这样的攻击,能阻住兽尸兵的突围,杀伤意义却不大,因为兽尸兵的无比强悍,哪怕被卷扯去,只要没给扯得四分五裂,摔坠来后,早已毙命的他们,仍可以翻身起来再战,所以风系魔法作为首波攻击后,很快就有精灵魔法师发动第二重咒术,预备将高温极火,融入龙卷风中,这样被卷天去的兽尸兵,除了被强风拉扯、切割,还会被烈火焚烧,杀伤力就大得多了。

契拉东赞不可能坐视这种事发生,第时间反制,她手的祭司团已经到齐,哪怕早已集体离心,可还是在她的控制,围绕在她的身旁,组成圆阵,像是个巨大的魔法机械,将她的魔力不断往增幅推高,像是整个魔法师团在支持雪歌女王样,这些亡灵祭司也支持着契拉东赞的每个法咒,很快降漆黑的腐蚀毒雨,破去未及燃烧的火咒。

双方的斗争委实激烈,这边呼阴风,那边就唤火雨;这边替成万兽尸集体加持,让他们的兽爪更为锋锐,并含有剧毒,那边就招引天雷,并且让守卫索蓝西亚的先贤圣灵附着其,化为明光圣雷,雷击过后,圣光拉出半透明的帷幕,切邪祟退散,兽尸兵打不过去,就连那边召唤出的死灵、阴魂,都不得不离圣光之幕远远的……

正邪,两种极端的术法比拼,很快就从高级进阶到究极魔法的互轰,每分、每秒,都是人类世界看不到的超水准魔法战,精灵的魔法水平,确实压过人类不只头,足以令人族的术者叹为观止。

然而,这么激烈的高强度拼杀,时间仍难以分出胜负,契拉东赞确实堪称勇猛善战,又熟知精灵法师团的底细,每攻击,几乎都打得魔法师团应接不及,破绽大露,连碰几次战败危机,可不管怎么说,这里是索蓝西亚,地利存在是铁般的事实,无论契拉东赞怎样奋战,他们都仍受到压制,所有巫咒出手,威力立刻锐减三成,数又不如魔法师团多,要不是还有兽尸大军助攻,纯魔法的比拼,早已败阵来。

精灵魔法师团这边,也没有好到哪去,他们在魔法的比拼占优势,可契拉东赞的抢攻,直把握战斗主导权,快如闪电的应变、出其不意的攻击,打得他们手忙脚乱,这才发现平日习以为常的观念,早已被新时代给淘汰,要不是地利优势,加每次破绽出现时,雪歌女王就立刻引动天雷强挡,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况且,魔法师团虽然撑得住,牢牢守住山谷,不让兽尸兵杀出来,可负责护卫他们,多次与兽尸兵近身战斗的数万精灵护卫军,却伤亡不轻,要是最终撑不去,兽尸大军逼近身来,哪怕赢了魔法方面的比斗,结果也还是要吞败身亡,更何况……直领着所有魔法师抗敌的雪歌女王,在激烈的战斗,她的身体似乎也到极限了……

“呜!”

正在快速结印的雪歌女王,忽然动作顿,举手捂住嘴,虽然只有短短的瞬间,很快就把手放,重新结印,浑若无事,可远近的精灵都心中有数,女王已经开始吐血,换句话说,女王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妙,恐怕再撑也撑不了多久。

“哼!该死不死的家伙,终于不行了……”

雪歌女王的身体状况,自然更加瞒不过契拉东赞,她连忙持咒,预备趁机给予敌人重重击,可她刚要动作,天的金霞似乎查觉到了什么,或者说终于完成了准备,生出变化,如浪潮滚滚涌动,不住翻腾,契拉东赞暗叹迟了步,没能在阿兰.维丝特出手之前,率众杀出这个陷阱,终究是给雪歌绊住,不过,也正好看清阿兰.维丝特想干什么,兵来将挡,未必就输给了她。

天金霞滚滚而动,当这些金色云朵逐消散后,契拉东赞才发现,那些不住散发着惊人魔力波动、看似气象万千的金色云霞,其实压根是障眼法,没有什么意义,主要用途只是遮掩藏在云内的魔力法阵,让人无法透视,至于那个法阵,虽然笼罩了整座山谷,不过契拉东赞眼就认出来,法阵用途是聚集定范围内的水气,凝云化雨,说得明白点,就是每逢干旱,精灵用来实施造雨的魔法阵。

“……法阵不带特殊属性,纯是降雨,但……光降雨又能如何?”

契拉东赞感到迷惑,如果是放射什么陨石火雨、强酸毒雨,那杀伤力还大些,不过对于这类杀着,自己也都有相应的准备,能够瞬间就反杀破法,可单纯的凝云降雨,这……又有什么意义了?

(老妖精坐看精灵部队伤亡严重,准备了许久才出的手,这招肯定另有深意,不是那么简单,我却偏偏看不出其中奥妙,这可危险得很啊……)

契拉东赞思索同时,位于山谷四角的那些巨大机械,开动,轰隆轰隆的闷雷声响,泛起耀眼的强光,仿佛颗诞生中的超新星,散发着惊人的能量,不久,在这四座几层楼高的机械整个炸开来之前,四道烟柱由机械顶端的烟囱,直冲九霄。

就是白痴也能看出来,这些烟柱中肯定含有什么东西,冲天而起后,很快就与半空中的行雨魔法阵结合,化为场大雨,劈头盖脸地洒落来。

这场浇遍整座战场的大雨,坦白说并不是很干净,还没等落在身,就能嗅到股土味,仿佛泥浆样浑浊,这赫然是场泥浆雨。

所有人都搞不清楚,这场让他们灰头土脸的泥浆雨,到底意义何在?契拉东赞尤其细心琢磨,用尽切努力去感受,相信这场泥浆雨不是那么简单。照学理而言,普通为了便于凝水气为雨,要添加些便于黏着的微尘,可那也极为有限,不会搞到变成泥浆雨那么夸张,再说,刚才只是四道烟柱往冲,又不是大片沙土天,哪来这么多的泥巴和雨成浆?

费尽心思去感应、析辨,契拉东赞在这黏呼呼的泥浆雨中,感觉到了丝异常气息,泥尘中含带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这些土……有种无限延伸的特质,只要本身的能量尚存,就会不断往外扩展,由薄薄的片尘土,化为无穷无尽的厚实大地……

这种匪夷所思的特性,在契拉东赞的记忆中,只有种人族的神话级秘宝方具,更不妙的是,她以前曾听基地的使者说过,这件重宝为基地幸运获得,已收藏在基地,进行研究,试图复制,而这重宝的名字……

“……这老妖……她是从哪里弄来的息壤?”

答案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基地组织在此战背后出力,虽然没有出兵,可提供了这个神级珍宝出来,只不过,息壤虽然能无限延伸,却不带有杀伤力,将这混入雨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疑问中,契拉东赞又有所发现,泥浆雨中除了息壤,还有别的东西,蕴含的气息神圣至纯,还给着自己种熟悉感,那是……

“醉梦仙霖!”

契拉东赞又惊又怒,这件精灵的至高宝物,她当然不会不知,这件能够彻底拔除尸毒,还让尸化者复原状的超级法宝,无疑是自己兽尸大军的克星,只不过这东西数量太少,估计整个索蓝西亚也不过就是几百滴的存量,连小瓶都集不满,在十万兽尸大军之前,毫无意义,却不料敌方居然如此异想天开,以息壤搭配醉梦仙霖,把有数的珍药,进行无限的延伸,更化成场醉梦仙霖的大雨。

(不好!醉梦仙霖不但能拔除尸毒,更能返本还原,解除了状态的兽尸,死尸仍只是死尸具,可那些有智能、可以独立思考的活尸……这可就……)

想到这场大雨的结果,契拉东赞这惊非同小可,活尸还原,就会变成本来的兽人,而不论是死尸或兽人,都不可能会再听自己的指挥,这支兽尸大军很快就要被瓦解了。

(……我的复仇还没成功,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哪怕心有不甘,可眼前也没什么能做的,契拉东赞唯有号令全军,集中力量,往西北角冲杀出去,想尽可能突破包围,让兽尸兵少接触到点仙霖圣雨,或许切还能有转机。

问题是,刚才苦战多时也未能突破的铁桶防卫圈,又哪是现在说破就能破的?契拉东赞的打算,雪歌女王也心雪亮,她这边才令猛攻,那边也同时召动天雷,几道雷光自天而降,就劈落在大军前路,阻断去路。

“老掉牙的招数,以为我真没办法吗?”契拉东赞十指结印,怒喝声,“冥界黑焰,给我去!”

了决心,更不吝惜任何死伤,趁着还能令,契拉东赞把兽尸兵当成牺牲弃子,直接把冥府的黑火焰召引来,令兽尸兵黑焰缠身,直冲出去,哪怕前方落雷道接道,照样顶着冲过去,黑焰消除了恐惧本能,兽尸兵发狂猛冲,顶着天雷袭顶,冲过了防线,跳窜山,接触到精灵,立刻。

冥界的黑焰,对生物的伤害,堪称所有火焰之最,尽管兽尸兵粉身碎骨,连残魂也给消灭得干干净净,可这样冲出去,炸在精灵当中,杀伤效果也非常恐怖,轮连续后,精灵剑士的伤亡过千,连守那段的精灵魔法师都阵亡,段缺口被打通出来,没等契拉东赞令,大片兽尸兵快速奔冲,如潮水般从缺口宣泄出去。

如果要用个词来形容东方恋雪与眠茶这边的战斗,那就是面倒,哪怕只是半妖化,复完全状态的雪科夫,那个战力真不是血肉之躯能想像的,别说是与之正面对撼,就算只是稍稍被他的兽爪擦过、掠过,都像被雷打到样,痛入骨髓,两人枉称高手,却给雪科夫打得东倒西歪,像是两捆稻草样,给扔这边,给扔那边。

眠茶早就是伤疲之身,此刻更难支撑,东方恋雪的情况稍微好些,强化过后的特殊,让他甚至比眠茶更能挨,而手中的艳刀,也确实让雪科夫有所忌惮,不敢过度进逼,替自己挣得丝喘息机会。

不过,两人都不是没有希望,因为不管怎么说,雪科夫的那个伤口,还在那里明摆着,虽然没有再扩大,可直都还在出血,如果能撑得去,哪怕力战始终不敌,光耗也耗死他了……当然,这个战术构想的前提,是“如果”撑得去……

“大师,我有计!”东方恋雪抹去嘴边的血沫,眼睛直直盯着十米外的雪科夫,恶狠狠地道:“等我冲去,拼着刀断人亡,缠住那家伙,为你制造机会,你用尽力量,全力击,把他宰了!不然至少……加深他的伤势。”

“这……不妥吧?况且凭你的状况,要缠住他……你这是说搞笑的吗?”

“大师果然睿智,眼看破此中误谬,所以我还有计……”东方恋雪转头望向眠茶,无比认真地道:“还是大师你冲去,拼着身死道消,缠住这头发飙的老牲口,为我制造击而中的机会。”

“………你自己搞笑完还不够,要拿和尚我来制造笑料?”

眠茶嘴这么说,心里却开始评估可能性,如果自己拼着牺牲,缠住雪科夫,让他露出瞬间的破绽,要如何才能让东方恋雪击得手,把战斗成果最大化?这着实不是易事,因为雪科夫已经渐渐可以用肉身挡住救赎的斩击,当这具不完美的半妖之躯,都能强抗艳刀,眠茶由衷庆幸,幸亏东方恋雪狡计得逞,否则雪科夫若成功完成妖化炼体,自己恐怕真只有被瞬杀的份。

“不如和尚我来……”

只说出句,话没讲完,眠茶便和东方恋雪给双双轰飞,雪科夫不止力量惊人,还有着足以惊神的高速,明明还在大老远外,眨眼便已飙到面前来,双手挥,刚刚还在豪言壮语的两人,便带着身血痕,双双被击飞,什么破敌战术都成了空想。

“两只蝼蚁!这样的力量,怎配与我为敌?更不够资格让我动用猎妖枪!”

怒啸之声,响彻这片小树林,周围树木刚才被战斗的气劲所波及,早就东倒西歪,再给这片怒啸扫,纷纷倾倒垮,雪科夫看着这片残景,心头不无感慨,因为不管自己现在怎么威风,事实仍是摆在眼前,炼体功败垂成,自己多年的修练,功亏篑,就算赢了这阵,后头也没有足够本钱去斗基地组织,这场争走熊族自己路的起义行为,至此,可以说大局将定,己方已输掉大半了。

(……都是这两只蝼蚁搞的,真是可恶之极,即使不能推翻基地,我也要杀掉这两只虫子,以泄心头之恨……不,错了!我此刻不该在这里……)

又气又恨的激昂心情,稍稍冷静了来,雪科夫脑袋醒,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身为族圣者的自己,该着眼整体大局,不是像个街头莽夫样,只顾着和人单挑……就算杀了这两人又如何?外头的战局,才是切的胜败关键。

“晚点再来取你们两个的狗命!”

雪科夫吼了声,转头掉冲出去,心里多少有点犹豫,是否该先杀掉这两个人类,可这两个家伙,出乎意料地韧命,要伤他们、败他们容易,真要把他们干掉,他们各有奇招防身,哪怕动猎妖枪,怕也不是五分钟内能够完成,这几分钟的时间耽搁,外头的战局会怎么样,那可不好说,假若自己立刻出去,凭着半妖之身,加猎妖枪,逐处理掉航天船,问题相信不大……罔顾本身的职责,抛荒有为之身,只在这里逞勇斗狠,自己也实在是糊涂了……

打定主意,雪科夫就往外头冲,不想再浪费半点时间,而令他稍微放心的,就是眠茶与东方恋雪这两个猎物,见他往外跑走,居然没有趁机开溜,而是立刻翻身起来,急起直追,这种形同自杀的行为,雪科夫暗骂愚蠢的同时,却也不禁暗暗佩服敌人的勇悍!

小树林早倒成片碎木,剩没几棵树还立着,雪科夫全速奔冲,周围的大小动向,都瞒不过他的耳,所以当东方恋雪从后头消失,他在这边也留了心,因为那小子有手穿越空间的奇能本事,骤然出现,确实会杀人个措手不及,但反过来说……他与眠茶分开,也就好对付了。

老江湖的估计非常准,所以当雪科夫从棵大树跑过,前方空间传来细微波动,发动着阿兰若行的东方恋雪,破虚空而出,血色艳刀劈头击,就砍斩向雪科夫,怒涌而来的片血色刀光,几乎漫延成海潮,让雪科夫甚至快睁不开眼。

这确实是豁尽全力的击,雪科夫甚至还看到,救赎的刀柄生出些细细根须,缠绕在东方恋雪的手臂,恐怕正吸取着他的血,燃血增加杀伤力,这果然是把不世的邪刀,不止燃烧敌人的血,必要时,连自己的生命也并燃烧。

“贼小子!你的确有手,这就注定你要少年亡!”

早已有备的雪科夫,没有给艳刀的闪电乱击吓倒,简单后退半步,猎妖枪疾刺,预备先破刀势,再贯穿东方恋雪的胸膛,可不料枪刺出去了,脑后又传来空间的波动,又有人穿梭空间而来。

雪科夫正在后退,等于主动把身体迎去,不及闪躲,空间打开,记十成力量的宝焰琉璃斩,恶狠狠地劈在雪科夫的脑门,他整颗头熊熊烧了起来,同时间,他全力反击的记重掌,也结结实实印在眠日首座的胸口。

第五章 救命之索·亡命之途

契拉东赞倾全力突围,顶的仙霖之雨落个不停,这可比什么绝世高手、灭世禁咒更令她恐惧,当雨中的醉梦仙霖开始生效,她不知道自己辛苦组建出来的大军还能剩多少?

(……天底怎么有这样的荒唐事?僵尸军团具有扩张快速,越打越多的特性,场战争打完,数甚至可能陡增倍,最终尸化天……这是当初我看重的特性,可……怎么会只是场雨,我的十万大军就要分崩离析了?世事怎会如此荒唐了?)

心乱如麻,契拉东赞却忽然听见个声音。

‘来得快的东西,往往去得也快,这是世事定理,你又何能例外了?十万大军夕丧,如果这会令你感到不安,那么……原来你是很需要有人陪伴的啊,欠缺志同道合的同伴,找不到认同,只好自己制造死尸来当同伴……你是个有趣的精灵。’

“谁?”

声音听起来很近,像贴着耳边说出,契拉东赞大吃惊,因为举所见,除了自己,就只有大量的兽尸兵与祭司群,这个声音是从何而来?听起来,似乎是个中年男子的口音,可周围哪有这样的人?还是透过魔法传声过来?但自己怎会连点魔力波动都察觉不到,导致无法反向追踪的?

这个意外状况,让契拉东赞心中大骇,本来她犹有份安心,觉得哪怕十万大军尽丧,自己也能全身而退,因为在场的精灵,就没有哪个真能威胁到自己,尤其是这具佛火、狱焰淬炼而成的躯体,可不是寻常方法能够破坏,自己只要有那个意思,强行突围绝不是问题,然而……听了这个声音,证明现场还有高手在,契拉东赞对自己的安全就没有那么笃定了。

正自惊疑不定,前方传来声轰然炸响,大片冲向包围网缺口的兽尸兵,像奔腾的河水忽然撞着什么大石,激溅成满天的水花,时间,成千兽尸兵,被前方爆发的巨力,翻掀天,在半空中胡踢乱抓,最后狠狠摔了来,落入后方的兽尸群中。

拼着重大牺牲才打出来的缺口,居然又被堵住,虽不知是甚么堵了缺口,但从这声势来看,那东西非常猛……至少,就算是完成炼体的雪科夫,都无法击让成千兽尸兵抛飞天……

契拉东赞惊愕凝望,发现道巨影,缓缓在缺口的尽头出现,不是移动靠过来,而是本来就在那边,只不过被施了某种拟态障眼法,看起来与周围景物融合,旁人没有发现,如今……这东西解除了拟态,慢慢站了起来。

那真是个很巨大的身影,三十余米高,堪比十几层的大厦,如小山般的庞大存在感,站起来,就遮了小半边天,地的兽尸兵仰抬起头,恐惧地望着这个如山般的巨大人形,被这个巨人的黑影所覆盖,特别是当这个巨大的铁人微微倾身,俯视着脚调蚁,那份压迫感……就连没有多少自我意识的兽尸兵都为之震慑。

这幕,吓到了在场的很多人,但其中有些对这幕并不陌生,数年之前,他们就曾见过同样的东西,这里头就包括了契拉东赞,她没想到会在自己奋力作最后搏的时候,又见到这个当初让自己败涂地的不祥之物……

“……高、高达……”

契拉东赞怔怔道,她记得这个东西,当初侏儒秘密研究巨大人形兵器,为了节省成本,特别把里头些核心机件,交给矮人族打造,亲自负责这工作的矮人阿达王察觉到这东西的恐怖威力,遣使通知好兄弟遮日那王,为了避免在即将开始的西进霸业受到阻碍,遮日那王与阿达王共谋,在那些核心机件中作手脚,令侏儒们在组装发动时,黄金平原内发生大,侏儒伤亡惨重,这个兵器也就此毁去,短时间内不可能重现。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问题是,数年前的绝境长城之战,大祭司三少连同族中长老发动政变,软禁矮人王阿达,然后西方四族联手对付遮日那王,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在最关键的时候,阿达王破牢脱出,号召死忠于他的本部亲兵,赶赴绝境长城奔援狮族。

阿达王是当时矮人头号铸匠兼战士,他率领亲兵,疾驰赴援,当时狮族兵马已落入陷阱内,矮人出了大力,提供精金大闸,封断狮族部队的退路,恶斗方酣时,阿达王逆运矮人冲脉禁术,气力激增,他马当先,疾驰而至,像尊战神似的,骑着他的战驹,从天而降,抡起大斧,击破兵,将精金大闸砍成两半,更还将几名矮人族叛将当场砍杀正法,威猛无匹。

眼看包围网被打出缺口,狮族战兵纷纷朝这突围,要就此冲出生天,眼看战局就要逆转,道如山的巨影,巍峨耸立在众军之前,喷出道长长的火焰,化地面为焦土,首几排冲过来的狮族战士,全在惨嚎中成了焦炭块,把狮族军队吓住,让他们不敢朝这边闯,而被吓到的也不只是狮族士兵,阿达王受到的震撼尤其强烈,他看过部分设计图,认得这个巨大的人形兵器是什么,更晓得这个代号“高达”的超级兵器,在完整状态有多恐怖的威力……他费尽心思,用了生平所不喜的阴谋手段,去阻止这兵器现世,可如今……

仿佛报应,这个应该早就被毁掉的高达,居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份冲击感可实在不小,阿达王时整个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手亲兵问他该战还是该退,这位猛将王者愣在当场,整个说不出话来。

若退,兄弟遮日那王与狮族就整个被围困,陷入死局,甚至可能误会是自己出卖了他们,导致他们误信导引、中伏,这是比死更让自己难受的事……而如果战,以这高达的恐怖,若真照设计图来估计,带这么点人杀去,不但毫无胜算,还可能让这些忠心追随自己的亲兵赔命……

战与不战,阿达王时迟疑难决,最后,他靠着禁术猛提战力的身躯支撑不住,在马摇摇欲倒,周围的亲兵连忙将他抢救来,慌乱往后退,而看到他们退兵,侏儒那边忽然暴起阵哄笑,成群侏儒扭腰跳起舞来,放声大喊。

‘绝境城霸业垮,万急奔援遮日那,非我见死不相救,只因侏儒有高达!只因侏儒有高达!’

声接着声,连串的哄笑,传到阿达王的耳里,令他血涌如沸,想要挣扎起身喊杀,率领亲兵杀过去,纵死也无悔,好过被人当成是懦夫……可看到周围亲兵带着恐惧的眼神,又不忍推他们去送死……心里纠结,最后阿达王口鲜血喷出,倒卧黄沙……

侏儒的高达,成了那场战役中非常传奇的笔,而直至战后,侏儒那边才爆出内幕,那架高达根本就是个空壳,里头装了只能用次的超火力发射器,用来吓退心里有鬼的阿达王,如果阿达王恃强硬闯,那个用薄铁皮架子钉起来的空壳,压根不可能拦得住他……这个紧急变通的诡计,出自西门朱玉的策划,不久后,事实真相传到了阿达王耳中,这位生讲义气、豪迈英勇的矮人王,大口吐血,就此病不起……

相同的阻碍,这次屹立在契拉东赞的面前,她第个想到的,就是敌人故技重施,又拿出那个空壳子来唬人。

“只是个空壳,吓得倒谁?给我冲!”

契拉东赞再催兽尸兵前进攻,接到命令的兽尸兵,不顾切地再冲去,这时契拉东赞才想到有点不妥……

(当年,那个大空壳出来以后,就是立在那里不动,只发了道火焰,可刚刚,这东西现身出来,击就把成千兽尸兵扫飞,这……应该不是空壳子,数年的时间,他们已经把这个超级兵器重组,甚至……真正完成了!)

发现到这点,实在是晚了些,那个小山般的大铁人,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头部的那只独眼,喷出道好强的金光,所过之处,什么东西都给切开,在高温中融化,不只那些狂化过的兽尸兵,个个融成尸水,就连他们脚的地面,也在高热光线中裂开,燃烧起火,被熔掉的大地,在高温状态,像岩浆样四处横流着。

只这道光线,就把山谷切出道火线,兽尸兵压根就无法靠近,眼见空的金色泥雨越越急,契拉东赞连忙令,让身边的祭司团与自己全力配合,瞬间持咒,数十名祭司、大祭司的魔力,全数汇流过来,跟着便发动死灵系的大咒,七个漆黑得发亮的咒法圈,环绕在契拉东赞周围,更层层套住祭司群。

巨大的巫力,足以发动究极魔法,但时间紧迫,个发动需时的究极魔法,未必比记简单直接的攻击更派得用场,所以契拉东赞只是将这股巫力凝缩再凝缩,集于点之后,放。

放的巫力,形成黑色火焰,更凝化出只三头、九眼的黑色凤凰,抖着满天的黑色火羽,发出声震撼人心的不祥鸣叫,直直冲向不远处的巨大铁人,单以形态来说,这头黑翼凤凰的体形,虽然不比大铁人那样巨硕,却也足以覆盖其半身,确实算得势均力敌。

契拉东赞对这击,具有相当的信心,可就在这击命中之前,在那大铁人的左肩,有个小小的身影跃了来,那个身影不大,似乎只是个小女孩,和铁人几十米高的体形相比,小得有若粒微尘,可她轻飘飘地跃了来,对着黑翼凤凰,抖手就是剑。

“剑.挽.天华!”

剑挥出,带着某种玄奥的轨迹,蕴含天地至理,黑翼凤凰似乎受到引导,跟着剑锋所划出的轨迹,绕着小女孩飞了圈,才只绕半圈,三头九眼的可怖形态,连同凤凰形像,起被瓦解,还原成最初的黑焰与巫力,跟着,顺着剑锋引导,在最后半圈绕完的同时,化为把喷着黑焰的火剑,破开大气,射契拉东赞。

黑剑破空而至,比黑翼凤凰的去势更猛数倍,光看来势,契拉东赞就知道很难挡,特别是己方刚刚才全力击,现在尚未气,如何阻得了这剑?当,唯有对着全体祭司、大祭司令,释放所有巫力,凝结护罩,全力拚。

轰然巨响,震撼整个空间,这击的威力之强,还在契拉东赞的预计之,攻防对撞的瞬间,三分之二的祭司承受不住巨力,爆开,身躯化为灰飞,散得什么也没剩,连契拉东赞都像是被好几个大铁锤同时砸中,全身剧痛,眼前发黑,已然受创。

被击伤,契拉东赞担忧敌人追击,正想躲避,眼前道强光忽然亮起,是那个大铁人头的独眼所发,与刚才扫过地面的那道毁灭光柱相同,只不过,刚才那,扫过地面,创造出片烈焰飞腾的岩浆世界,这,却是把那份巨大能量强力压缩,化成指头般粗细的小光柱,准确定位,击发出去,击就贯穿数里,更把契拉东赞的左胸打穿。

刻意淬炼强化的身躯,也挨不住这光炮的击,要不是契拉东赞设计躯体时,考虑过风险,刻意改了心脏的位置,这击已将她连心脏都打裂,饶是如此,这击已重创契拉东赞,她捂着胸口,试图阻住出血,心知此战已经败北。

(没有能够立刻杀出去,被醉梦仙霖淋得过久,圣药应该开始发挥作用,兽尸大军完蛋了……侏儒来得意外,不但有高达,还有绝世高手,这已经威胁到我了,说不定……不只大军尽丧,这次连我都要再赔掉性命……)

意识到自己可能性命不保,契拉东赞第个冒出来的念头,不是杀出生路,而是要找人同归于尽。

(我死也不要紧,但不能让她好过,似她这样的无能者,凭什么可以成为女王?凭什么她永远都是正,我就是邪?明明就是个什么都状况外的白痴,啥也不知道,却可以理直气壮地装正义……何等荒谬?就算要死,也要拖着她地狱,让老妖精心痛!)

意识到生命危机,契拉东赞满心怨毒,全数化为与姊妹同归于尽的执念,预备把雪歌女王给找出来,先把她杀掉,再设法逃脱,而若当真走不掉,就与她起共赴黄泉,也不算亏本了。

“……雪歌!你在哪里……”

喃喃自语声,契拉东赞开始搜索女王的落,可才刚要施法定位寻人,道落雷却从天而降,轰开了这边残破不全的防御阵,仅存的祭司们东倒西歪,烟尘中,道身影对着契拉东赞直飙过来。

“雪舞!”

“………你……居然来了!”

伴随电光出现的身影,就只有个,赫然是雪歌女王单枪匹马,直直闯阵而来,在这种战争已胜了九成的情况,她什么护卫也不带,自己闯过来,这无疑是自投罗网的蠢事,但契拉东赞却对她的脑残之举大感欢迎,抖手,魔力唤出两条暗蛇,张开毒牙,就朝雪歌女王噬去。

“来得好!今天你别想活着去。”

“说对了!我来就没有想过还要去。”

面对暗蛇,雪歌女王不避不闪,就像压根没看见样,任暗蛇咬在身,拼着溅血中毒,旋身,已经绕到契拉东赞身后,双臂从后抱,将她整个抱住,十几重早已施好的咒缚魔法,瞬间发动,把契拉东赞完全压制,时间竟是动都动不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

到了这步,契拉东赞也发现不妥,雪歌的来意不明,或许,自己是又次错算了什么。

“雪舞,我们是两姊妹,你走到今天这步,所有你犯的错,都有我的份责任,我们两个起承担。”

雪歌女王的声音,在坚定中更带着丝哽咽,“你孤独太久了,我很抱歉让你个人那么寂寞,这次……我不会让你个人走的。”

“你在说什么荒谬的屁话!”

契拉东赞生出股惧意,这份恐惧的源头,不只是来自身后的雪歌女王,她形同自杀的莫名其妙行为,更来自身旁的祭司群,被醉梦仙霖淋大半天,渐渐解掉心灵控制,他们个个露出怨毒的眼神,与自己没什么分别……在黑暗世界,旦位者挣脱束缚,得控制权,必会反噬居位者,这是复仇,也是不可变更的铁则,这些直被自己控制住的术者亡灵,已渐渐复意识,若不是顾忌天雷厉害,他们估计已经起涌来,把自己撕成碎片了。

情况不妙,偏偏自己还给后头这个笨蛋搂抱着,挣脱不开……但,或许这样也不错,横竖死关难逃,就在这里起把命送掉,也算得复仇成功,同归于尽了……

“……打小,你的才干、能力远胜于我,你是应该得到比我更多,当你被驱逐后,我直希望后头你有机会能来,把切属于你的东西交还给你,为此,我作了很多的努力,我以为这样就是对你好,替你保留条来的路……可我没有想到,这样反而让你为恶更深,还害了许多的人。”

“为恶更深?可笑,你就以为自己全都是对的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生所为,问心无愧,你们全都是些该死的东西,哪怕我就这么死了,也不屑与你们这些正义猪狗起苟活。”

“……可我却不愿意见到你死,所以,在数年前的那场决战前,我用双胞胎血缘为引,了救生索大咒,我们两个,只要还有个活的,另个不管伤得多重,遇到怎样的危难,都能够保住最后丝生机,等待重生。”

“什么?你……”

“我还向西门要求,要他无论如何保住你命,否则我就再也不要看到他了……结果,最后连他也不来,而你虽然保住命,却因此造孽更深,这全是我铸的大错,雨林里这数以十万计的死伤,全是我有份造成的罪孽……今次我来之前就想清楚,无论如何,我要制止你,不能让你再错去了!”

几句话大声地叫喊出来,素来情感内敛、含蓄的雪歌女王,这像是整个豁出去,脸满是泪水,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换句话说,也就是死志甚坚,因为团极其强烈的雷云,在天快速凝缩着,即将轰然劈。

而这些话传入契拉东赞耳里,所造成的冲击,也让她整个懵了,数年前沉没入岩浆里,以为必死无疑,结果意外保住丝元气,徘徊于生死之间,得以等待机会,蛰伏重生,这些本来自己以为是意外机缘的东西,居然都是来自姊妹的付出,这……又是何等荒唐了?

救生索是精灵的王族秘咒,藉由分享生命,来确保两人同生,只要其中个不死,另个就绝不会死,不过,想要维持这个咒法,必须要持续消耗元气,而这……也就是雪歌女王近年来日渐衰弱,处于重病状态的原因,现在,她要为当初的抉择付出代价,跑来找自己玩同归于尽……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

眼见那道天雷即将落,契拉东赞陡然迫发出股大力,自体内朝四方轰发出去。

“你不要直在那边自以为是!”

声嘶吼,鼓足残劲所发出的震,威力极强,契拉东赞左胸的伤口,血肉外翻,股热血从心口喷了出去,但雪歌女王对她的压制也被破去,整个身体往后震飞。

“你以为你救了我的命,我就该感谢你?就该对你的姊妹情深感动流泪吗?我命由我!不由任何人控!少在那边自以为是,觉得这样就是对我的施恩,给我去死吧!”

怒喝声中,契拉东赞对着雪歌女王悍然出手,掌反击在她的肩头,用力奇大,杀伤力却不强,只是将她震抛出去,飞就飞出二十余米。

少了雪歌女王的存在,周围的死灵祭司没了顾忌,全都扑冲来,重伤的契拉东赞,在他们的眼中,就只是鲨鱼嘴里的口血肉,哪怕顶的天雷即将落,趋之若鹜的他们也顾不得了。

“我不要任何人的施舍!不屑你们的伪善!什么骨肉亲情,我全部不要,这次是我输了,次……我必要你们痛不欲生!”

咬牙切齿地说话,契拉东赞怒瞪着数十米外的雪歌女王,而十几名死灵祭司都扑到她身,开始噬咬她的血肉,顶的天雷却在此时落,轰然殛向祭司们与契拉东赞,那些本已受创的祭司,被首波雷电殛,立刻化为焚烧飘散的灰烬,瞬间,十米之内,化为片黑色的世界,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剩。

和雪科夫起从航天船坠时,东方恋雪并不是直接就赶过来帮眠茶的手,在战斗中他已查觉到,底有股特殊的气息存在,尽管隐藏得不错,自己还是发现了,因为这几天以来,苦于人手不够的自己,就直希望把这人找出来。

离开亢龙河谷的眠日,并没有去和其他的人类会合,这位面严心善的高僧,虽在佛门,却有太多的牵挂放不,根本想走也走不了,离开之后,直躲在河谷附近,哪怕遇到了敌人攻击河谷,他佛法修为深厚,宝焰琉璃斩能够开辟小空间,往里头直接躲,不知他底细的人根本找他不到。

直至刚刚,东方恋雪将他找出后,这位高僧将手摆,表示不用多言,自己会以个人类的身分,参战诛邪,绝不让魔祸蔓延,东方恋雪却表示,正面对抗雪科夫死路条,若眠日真有心相助,请悄悄守在决战地点旁,当雪科夫跑出来,自己会设法缠住他,眠日狠狠给他刀便是。

基本战术拟定,后头就很简单,眠日的刀,凝聚毕生功力劈,中刀的雪科夫,金刚妖躯不破不伤,最多只是阵晕眩,可七宝琉璃佛焰是佛法所凝,什么护体神功、金刚之身都挡不住,入侵之后,就在脑内整个炽烈燃烧起来,刹时间,眼、耳、口、鼻,七窍都喷出虹光佛焰,强如雪科夫,时也五感俱废,看不到、听不见也嗅不着,唯剩的,就是野兽的原始反应。

凭着这反应,雪科夫在中刀同时掌轰出,拍在眠日首座的胸口,奇重无比的击,天阶破地阶,眠日首座的胸膛立刻凹陷去,护体真气溃散,两排肋骨全数断裂,手中刀松,整个人软软地倒。

“师兄!”

眠茶眦欲裂,虎吼声,高速奔冲来,正在软倒去的眠日首座,听见他的怒吼,动作先是顿,侧头看了急奔过来的眠茶眼,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垂死的眠日首座蓦地奋起,软倒中的双腿站起,双臂张,像是头暴起伤人的大熊,双掌拍向雪科夫的两耳。

若是五感正常,这击要打中雪科夫绝无可能,但占了他五感尽失的便宜,眠日首座的这两掌,结结实实的命中,这位戒律院首座将自己最后的生命能量,全数灌入这两掌的七宝琉璃焰中,哪怕是空手,轰出来的琉璃宝焰却比平常更厉害得多,自雪科夫双耳灌入,连同之前在脑里的未尽余焰,起爆发。

“杀!”

雪科夫痛极而嚎,顺着本能反应,击轰出,直接打穿了眠日首座的胸膛,由前胸直透后背,连跳动的心脏都掏扯出来。

“老畜生!”

悲愤的眠茶赶到,全力击,猛击雪科夫的背心,却遭遇了极其强大的反震力,这时他才明白,眠日首座的两击得手有多侥幸,天阶的存在,加不破妖躯,如果击打的不是要害,又没有琉璃宝焰这种近乎作弊的优势,地阶打天阶,就和搔痒没多大差别,阶级之壁,实在不是那么好打破的……

打在雪科夫背后的那记重击,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倒是掌带的拈花神通,让雪科夫的刚躯略微软化,眠茶心中动,正想变招以九忏式猛击记,可未及气,雪科夫已经先动了,猎妖枪向后弹出,疾刺眠茶,眠茶险险闪过,左臂给劲风带过,刮出血痕,同时趁机从雪科夫的臂,将被穿体掏心的眠日给救,在雪科夫舞枪成浪之前,抢先步退出。

第六章 要命自尊·光荣上路

不视物,耳不能闻,雪科夫何尝不知自己的状况不妙?即使是天阶妖躯,在琉璃宝焰不为所伤,可要恢复五感,也不是短短几分钟内能完成的,雪科夫当机立断,顾不什么颜面,面全力凝运护身力量,面狂舞猎妖枪,水泼不进,要先撑过这五感尽失的几分钟。

天阶强人的全力施为,猎妖枪疯狂肆虐,何止是飞沙走石,无论是岩石或树木,别说被猎妖枪扫过,哪怕只是稍微被劲风带过,就摧枯拉朽般粉碎,地面被他打裂,整个超级天灾般的景象。

混乱中,支熊族的小部队,由名雪科夫的弟子率领,赶往这边想要支援圣者,见到这通体赤红的高大巨妖,认不得这就是雪科夫,骇然,正要出手攻击,已被猎妖枪掀起的风暴卷入,瞬间死得干干净净,其他熊族见到,又惊又怒,可身处激战之中,没人胆敢靠近过来,也没人有这闲空。

雪科夫五感未复,只隐约感到自己错手杀了族人,悔咎不已,猎妖枪挥动的速度因此慢,出现了空隙,虽然他马意识到不好,却仍慢了步,早已等着这机会的东方恋雪,从十余米外消失,遁入虚空,再次出现,已到了雪科夫身前半米,逮着猎妖枪瞬间的破绽,艳刀的血色刀光,快慢不定地忽进忽顿,破入雪科夫防御,对准他的伤口,直直捅了进去。

“嚎!”

不比之前,这,东方恋雪逮着机会,全力刀,饮满鲜血的救赎,爆发出颠峰之力,直对着雪科夫的伤口刺入,正挥臂攻击东方恋雪的雪科夫,不及手挡架,尖刀笔直入腹,雪科夫奇痛攻心,愤怒狂吼同时,雄臂伸,搂住东方恋雪,强力箍住,要将他活活扼杀。

纵使伤疲,雪科夫这抱之力,仍足以断石碎木,只不过他这发劲,马就查觉到自己几个错处。自己比东方恋雪高得多,这只能勒着肩膀,不是腰部,有肩骨挡着,这小子的强韧度又远超常人,扼之,起不到太大作用,只能施加痛楚,不能将他举勒杀,而在这种时刻,给与敌人强烈痛楚,是非常蠢的选择,因为……

“哇哈哈哈!他妈的痛死啦!”

东方恋雪痛到飙泪,可却笑得比什么都大声,藉由痛楚,把四肢百骸的每分力给迫出来,集中在手,救赎直直往前捅进,刀刃的气劲不住爆发,想把握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将雪科夫的五脏给轰得塌糊涂,至少……尽量给与雪科夫创伤。

这个标着实不易达成,东方恋雪发现救赎虽然刺入雪科夫腹中,可频频爆发的刀劲,却被另股更雄强的力量给压制住,以致明明刀已入腹,却无法造成太重的伤害,最多……就是给予雪科夫痛楚了,东方恋雪肯定对方的痛不会少于自己,因为那震天价的兽吼声,几乎要震破自己的耳膜,胸中气血翻涌,已经被震出内伤来。

(挺住!挺住啊!怎么都要挺过这关,都已经奋战到了这里,只差最后步了……)

东方恋雪被震到快要失去意识,却终于看见雪科夫有了动作,他最具威力的右臂,放开了猎妖枪,猛地举起,跟着,重重劈落来,这是雪科夫毫不留力的击,在盛怒之,还比平时多了两成力,在这股天阶的暴力之,什么改造强化的、什么地阶的护身力量,全都像张薄纸般脆弱,东方恋雪看着这记熊爪掌刀从自己肩劈,将自己的轻易撕开,直破入体……瞬间,他嘴角浮现了抹淡淡的微笑。

(养兵千日,用在招……)

这惨笑,雪科夫看不到,背对着东方恋雪的眠茶也看不到,他唯看到的,就是东方恋雪的肩被兽爪砍开,直破进去好大段,鲜血激喷而出,白衣染红,把东方恋雪整个染成了血人,慢慢倒了去。

战友全数倒,眠茶知晓自己已是责无旁贷,掌拍出,为眠日首座灌注丝神通元气,跟着就跃起,要冲向雪科夫,哪怕不敌,他也没有理由自己个人苟且全身,只不过,当他跃起,脚忽然踉跄,站立不稳,侧眼看,自己身有几处伤口发黑,淌着黑血,竟然中毒了。

眠茶有佛门神通护体,单纯战斗可能效果不是那么好,抗毒力却是等,虽然不是百毒不侵,可能够在他身发作的,也绝不会是普通的毒,更重要的是,自己直在和雪科夫战斗,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仔细看,流着黑血的伤口,都是之前雪科夫挥动猎妖枪时,锋刃气劲扫来,在自己手臂留,应该是枪刃淬了毒,挥动时候随着割伤入体,连遭到劲风波及,都已中毒,如果是被直接捅枪,真不敢想像毒发的惨状会是如何?而仔细分辨,这应该是腐肉、蚀筋、软骨类的效果……

“雪科夫!你堂堂兽族代宗师,比武不胜,居然在兵刃毒,你……”

眠茶怒喝出声,想要痛骂几句,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骂不出口,因为雪科夫不是比武不胜,从头到尾都是压倒性的胜利,至于兵刃抹毒,这虽不是雪科夫高傲的作风,却不违反兽族的习俗,要说这种行为是可耻的,只怕所有兽族听了都会哈哈大笑。

“我……兵器毒,,,”

雪科夫举掌覆盖双眼,喃喃出声,他内脏未伤,却终究被刀穿腹,又要运劲镇压,虚耗不小,此刻运劲缓缓驱除琉璃宝焰,试图让五感早点复,刚打通了听觉,听见眠茶的那声怒吼。

“我……毒?你他妈的放什么屁?”

骂了声,雪科夫忽然觉得,自己的右臂有轻微麻痹感,正是中毒征兆,眠茶所言不错,而若他只是被枪刃劲风划伤,就弄到条手臂中毒,自己长时间握枪战斗,手还有小伤口,只会中毒得更深,这毒素来自猎妖枪,但……自己未曾在枪毒,这毒又是从何而来?

脑中意识阵混乱,雪科夫开始飞快忆,忽然想起句话、件事。

‘……老子身带毒,毒是了,可这把刀刚刚才入手,实在来不及往头做手脚……’

这是那个年轻人之前的话,那时混战中未及深思,惊怒中也没怀疑他有什么别的意思,可现在想来,毒是了,可仓促间不及把毒在刀,那又在何处?自然是在猎妖枪了……至于什么时候的毒……

开始,双方对战,这小子连续试图抢夺猎妖枪,被枪力量震得掌裂出血,他不顾受创,还蠢到再抢次,看似无脑的愚行,居然另有图谋,恐怕是早就事先服毒,散毒于血中,然后努力流血留毒。

(但……为何……既然要毒,为什么不见血封喉的猛毒?这……)

错愕之中,个细微的声音,来自前方那个倒卧去的人体,刚才掌将这小子劈开,本来打算把人斜斜劈成两半,可是劈至中途,这掌之力衰竭,只将他心脏震破,就未能继续,跟着心脏已破的他,就倒了去,生机断绝,可现在,已破的心脏,居然重新开始跳动,传出怦怦心跳声。

“这……怎会了?”

雪科夫阵惊愕,陡然惊觉阵剧痛,道伤口离奇地在他身出现,还与东方恋雪的情形样,从肩膀被斜斜破开,切肉断骨,更往直透进去,雪科夫大惊失色,试图运劲抵挡,可这道莫名伤势却非常古怪,无论他怎么运劲,用尽切的护体力量,却怎么样都抵挡不住……

奇痛之中,雪科夫生出股莫名的恐惧,因为这伤势不但破了自己的妖躯,令自己大量出血,更糟糕的点,是还往自己的心脏前进,如果继续这么持续去,妖心破裂,自己恐怕就……

“红尘流转.水月镜空之术……”

个略带喘息的虚弱声音,雪科夫模糊的视力,看到那个年轻人缓缓翻身坐起,不但心脏复跳动,连人都有了力气起来……发现了这点,雪科夫隐约猜到真相……自己所中的,必是某种伤害转移,或是承受力量转移的术法,刚才击向这小子的伤害,如今到自己身来……

“这招是我第次实用,至少……是我第次拿来对付天阶,要满足完整的施放状态,可真是高难度啊,又要逼出你的全力击,如果不是你的全力,击时就破不去你的护身力量……又要想办法削减你的状态,否则挨你全力击,我承受不住,瞬间死得不能再死,镜空术也不会发动,无法把伤势与受力反弹,那就是单纯的自杀愚行……”

东方恋雪缓缓道:“不过,既然是神技,当然高风险就有高报,如果我把那堆苛刻条件都完成,圣者,你今天是他妈的死定了。”

在这声宣告的同时,雪科夫的表情扭曲,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更感受到那股撕心的剧痛,就在这瞬间,他的心脏破裂了……不管是怎么样强大的生物,都不可能裂了心还活着,然而,妖这种东西,就是与普通生物不同,花费那么大心血所铸炼的妖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功效,雪科夫的心裂成十数块,可其中还有几大块还在强力弹动,勉强维持了生理运作,让他还能再最后挣扎把。

(猎妖枪!我还有猎妖枪,猎妖枪能够无条件发动十分钟的狂化,不耗损体力,只要以狂化把机能增强,或许还能够把心脏重组……)

心念动,雪科夫紧紧抓握住救命稻草,哪怕猎妖枪的毒素仍存,他也顾不得这许多,手握,预备发动枪中异能,可力量发,猎妖枪发出阵异响,就算不用眼睛去看,雪科夫也知道,猎妖枪发生了莫名质变,在瞬间腐朽,神光尽失,别说发动异能了,已完全变成把废铁。

“……唉,真不是我爱自夸,圣者你可知道,我为你费了多少心?不但要为你赌生命危险,还得特别找到能损伤神兵的毒药,点后路也不能给你留,你觉得……这把废铁还能助你发动狂化吗?老子的血可点不白流啊……好心点,把它放吧!”

东方恋雪道:“早就说过,和老子作对的人定没有好场,圣者你何能例外?明年此时,定在你坟头撒……就拜讬你,替大家着想,早点躺平来,不然只会让你自己更痛苦,累人累己啊。”

话才刚说完,雪科夫已经冲了出去,而他冲出去,这边东方恋雪就又倒了去,眠茶从后头个箭步窜来,将东方恋雪扶起,道神通佛力打进去,发现他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比之雪科夫,也就只是心脏没有破裂,其余该有的伤,样也不少。

“……大师,多谢,真多亏你还在,他忌惮你出手,所以才跑,否则我再怎么虚张声势,恐怕也吓不住他。”

“虚张声势?你都是强撑的啊?你小子够狠,和尚我真是开眼界啦!不过,怎么狠也好,快点把解药交出来,这毒可不好解,不赶快把手的毒解掉,恐怕没法全力救你。”

“这可糟糕,这毒没解药的,否则如果你们之中的谁,被意外擒住了,人家逼我拿解药来救你们,我死也不答应,你们事后不是要说我好没义气?我最讨厌人家在战场和我讲义气了……喔,不过有点我是说得很认真的。”

东方恋雪摇了摇头,叹气道:“那老畜生实在不应该跑出去的,也许我别的东西都在虚张声势,可至少这点不是,他如果乖乖死在这里,起码……不会那么难受啊。”

“你……你又准备了什么?”

“………关你屁事。”

在雪科夫与东方恋雪等人激战的同时,外头的战局也大致底定,本来两边激烈拼斗,胜负时间还很难说属于哪方,联军不弱,熊族的战士也很强,虽然航天船有空中优势,可单单只是从高空扔东西或射东西,对熊族战士来说,威胁性有限,不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所以要决胜负,终究是得靠肉搏战,除此之外,也就是比综合实力的时候。

熊族的战士个个不畏死,但在指挥作战,他们就没什么人才,当雪科夫也不在场,熊族的将领连使了几个昏着,让胜负的天秤朝敌人倾斜。

最开始,联军这边敏锐地查觉到,雪科夫没有归熊族阵营的事实,便让所有战士用航天船的传声设备,大喊“雪科夫死了”,来动摇敌人的士气。

熊族的将领们气得跳脚,他们虽然不信,但兽族的思维素来直线条,高等点的兽人,还有点见识,不会轻易被影响,可那些基层士兵,就很容易相信这类谣言,即使是号称兽族中素质最高的熊族,也不能免,听到敌人那样叫喊,又确实好阵子没看到圣者露面,那些兵卒就没法不为之动摇。

查觉到这个状况,熊族这边的将领,连忙设法反制,首先想到的主意,就是如法炮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所以他们就让身边的熊族战士,凑来起大叫。

“眠茶死了!眠茶妖僧死了!”

时间,双方人马互相大喊,纷纷叫着“圣者死了”、“妖僧葛屁了”,不过结果实在很有落差,熊族这边确实受到影响,可联军那边……眠茶的信众都还被困着,尚未从冰中脱出,剩的精灵与翼人,这个恶耗对他们的唯影响,就是莫名其妙。

“眠……眠了?”

“不是眠插,是眠茶,那些野兽说的是眠茶。”

“眠茶是什么东西?种茶还是生物?有影响吗?”

“好像是个人类和尚,但与我们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阵错乱之后,精灵们与翼人们决定吼去,“神经啊!眠茶死了就死了,又怎样?他妈的没事不要乱叫!”

这阵吼骂,着实让熊族战士受了不小的打击,敌人明明是分裂的,可己方却无法有效利用这个事实,来让这个分裂扩大,实在是非常扼腕的件遗憾。

不过,更大的遗憾很快就出现了,支部队从东北方杀入战场,速度也不是很快,人数更是不多,千多人左右,全是人类,全是骑兵……鲜亮的衣甲与如风骏马,看来算得是精兵,可在眼前的战局中,边是顶尖的熊族战士,边是精灵与翼人的航天战力,这支普通的人类骑兵,压根不够格参与这场战争,所以对于他们的意外杀入,两边人马都没有放在眼里,也没怎么关注。

可没过多久,熊族战士便不得不去注意他们,因为这支骑兵队的装备很怪,所有人背后都背着个大箩筐,手中则是根长枪,箩筐里装满了东西,长枪好像还挑着什么……

不知为何,这些悍不畏死的熊族战士,见到这支部队远远杀来,心头居然泛起丝恐惧,或者说……某种不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很恐怖的事,即将发生。最后,当这些人类终于来到近处,熊族战士们看清了他们枪的东西,嗅着了浓烈的血腥气味,再没有哪个还镇定得去。

枪尖所挑、箩筐里装的,全是首级,不是人头,而是熊头,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对人类而言,这幕画面可能还不至于太惊悚,不过对熊族来说,这情景的冲击就是百分百,特别是看到骑兵枪尖,自己父老妻儿的首级,被股脑地高高挂起,这惨烈的情况,就让所有熊族战士眦欲裂,悲愤莫名。

“熊族已灭!”

“熊族数日前已被血洗,老弱妇孺个不留!”

“雪科夫意孤行,导致熊族被灭,再不投降,熊族全数死绝,从雨林彻底抹去。”

这支骑兵不光是喊,最后头的几排,还用绳索拖着长串,全都是熊族,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些尚未断气,有些则是砍去了脑袋的尸首,全给拖着在后头擦地,身体在地磨得血肉模糊,在马队即将与熊族战士接触之前,忽然大转弯,绕着跑走,还顺手砍断绳索,把那些将死的、半死的、已死的,全甩到熊族阵营中。

要说打击效果,那绝对有,要说挑衅效果……这也是等,熊族战士瞬间全红了眼,大喊大叫,疯狂追奔了去,誓要为被灭的家人、家园复仇,而这就是件非常愚蠢的事,在战场失去理智,顺着敌人的引导来行动,这是绝对致命的错误,精灵、翼人趁机发动猛攻,从顶痛击熊族,再次开动航天船的炮击武器,务必要给予熊族最重的打击。

战争如火如荼,进行到了最关键的地方,重伤的雪科夫就在这时冲出,看到混乱的战况,更看到熊族老弱的首级与尸体,明白东方恋雪早先所说的话,并非虚言恫吓,这小子确实是个狠人,不会在那边说大话,说了要灭人全家的时候,刀比话还要先到……

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自己无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战争已经输了九成,但哪怕情势再怎么不利,自己这根擎天柱还在,只要自己仍有口气,就要保护族人,至少也让他们平安撤离此地……

猎妖枪已朽,五感尚未全复,心脏更裂成数块,雪科夫有着强烈的穷途末路感,但哪怕再战去死路条,他仍决心在这里灿发自己的最后光芒,身为个战士的最后光芒……

“……师……师父……是师父吗?你的样子……”

雪科夫正要出击,丝微弱的叫唤,让他停脚步,转头望向声音之源,发现个伤重的熊族战士,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来,手绳索未解,满身被土石磨擦的伤痕,却是自己留守熊族的大弟子普力夫。

“普力夫,你还活着……太好了!”

撑着重创之躯,雪科夫过去将普力夫把扶起,察觉这徒弟伤势极重,先扯断他手的绑绳,连忙将道元气传入,助他镇伤,普力夫得到这输劲,好过不少,喘息道:“师父,他们……他们突然杀过来……带了堆稀奇古怪的机械,出手就轰塌了半座山,我们……好多族人都被活埋了……他们杀过来……我们……我被俘后,路给拖来这里……”

断断续续的说话,已足够让雪科夫明白事态,这批人类的背后,必有基地组织的支持,所以拿得出火力强大的兵器,先轰山崩砸村落,造成惨烈伤亡,再趁机杀去……如此霹雳手段,也难怪驻守的战士守不住。

“唔,不怪你,确实是敌人太过……”

“师父,他们说,你不留足够力量防守,是存心想让我们牺牲,真是这样吗?”

“这……”

被弟子这么质问,再对照熊族整个被灭的凄惨后果,雪科夫感到阵椎心之痛,有那么瞬间他想要否认,但最后他还是选择沉默,默默承受自己的错误选择与……罪恶。

“真……真是这样?师父,你派我驻守,也是因为……”

“普力夫!你作为我的弟子,岂可贪生怕……”

话说到半,戛然而止,雪科夫忽然感觉到喉间阵剧痛,起初他有点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当视力整个恢复,看了个清楚,雪科夫看见把施过魔法,异常锋锐的晶石短刀,端没入自己的喉间,另端……却执在自己适才救起的弟子手中。

刹时间,雪科夫只觉得痛,有的,也有心灵的,自己生经历无数大风大浪,什么出卖、背叛,年轻时候根本可以拿来当饭吃,现在被弟子刺杀,脑筋转,就可以想出十几种解释与可能,实在没什么好奇怪,但……哪怕没有意外,心中却没法好过点,或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尤其希望得到亲友的支持,来争取点温暖,却在这时候得到把穿喉的冷刃,这感觉……喉伤,心更痛。

“你……理由……”

妖化的身躯,强度超乎雪科夫的预期,碎心了都可时不死,单纯刺穿咽喉又算得了什么?这点普力夫的感觉最是深刻,自己这,虽然捅穿了师父的咽喉,可着手处如中铁石,已经穿喉的匕首,竟是分毫无法移动,不仅如此,师父的那只熊掌,压握在自己掌,无比巨力涌来,奇痛难当,仿佛整只掌骨就要被这巨力逐粉碎,再听见师父的问话,那严厉的眼神,吓得他心胆俱裂。

“他们……他们承诺我……只要提着你的首级去,就允许熊族归降,既往不咎,还、还让我当……你故意留我在那边送死,你不仁,我不义而已……”

积威之,普力夫说话毫无条理,语无伦次,说到最后,他更忽然跪了来,也不顾手还被师父压握着,就对雪科夫磕头。

“师父!为了大家好,求你死吧!”

“……软、软骨头……熊族该要走自己的路,就算死,也不能向人屈膝,失去了这份自尊,你这狗熊……”

“那只是你的想法啊!命没了,自尊还有什么意思?我们就只是想活去而已,没你那么多强者尊严,你总说要走自己的路、自己的路,都已经死了那么多族人,你的路铺满那么多族人尸首,还不够吗?求求你,你要走路就快路吧!你自己求死,我们……就只求活去啊!”

这生,雪科夫还没有听过什么话,比这更令自己伤心,最初的瞬间,他勃然大怒,想要掌拍死这个没骨气的东西,失去了尊严的熊族,不配活在世,然而,这念头才动,周围的震天厮杀声,却提醒着他,熊族已经没剩几个,若最精华的批在这里葬送,熊族……就真的彻底不存在了……到那时,曾经存在的熊族,不管多有傲骨,不管曾灿烂过怎样的光彩,都是毫无意义。

存续、传承……才是最重要的……

意识到这个,雪科夫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居然到了这刻,才推翻自己大半生的信念,这样的头路……可笑之至,他很想跳起来,放声大笑番,嘲弄自己,嘲弄这个天地,但到了最后,他所做的却是……

“师、师父!”

在雪科夫握力增强的瞬,普力夫吓到快流,可雪科夫并不是出手杀徒,只是压着他的手,紧握住短刀,先是猛力刺,再横拖切割,大量鲜血喷溅,代豪雄的头颅,喷着血落了地。

普力夫愣了会儿,最后过神来,拎起了地的首级,大叫着冲向战场,高叫着停战,不久之后,战场双方阵营各自收兵停武,这场战争……终于也结束了。

站在战场的大后方,东方恋雪看着这结局,还有地以跪姿立着的无头尸身,不由得长长叹。

“唉,我早说过,你硬要跑出来,定会让你死得很痛苦的,为啥你就是不听呢?”

第七章 沉舟拾舟·霸业无常

索蓝西亚的战事,最终以契拉东赞、祭司群在天雷轰击,灰飞烟灭而告终,为首的既然都被消灭了,其余的虾兵蟹将自然不是问题,至少,后头要面对的,是严重的社会问题,而非军事。

在所有人里头,雪歌女王始终有些想不通,她比谁都还清楚,救生索咒法的效果仍在持续,照理说,契拉东赞不可能死亡,否则自己也会受到影响,但那记巨大天雷轰击,确实把范围内的所有邪物,全数殛成飞灰,在场几万双眼睛睹,不会有错,契拉东赞在雷击的最中心,无处可逃,只有死路条,而若她侥幸不死……又到了哪里去?

这个问题,不但雪歌女王想不通,就连契拉东赞自己也不明白,当天雷落,自己感受到那惊人的电力及身,无比的痛楚,沿着神经狂袭脑部,连遭到死灵祭司们噬咬血肉的痛,都变得微不足道,自己有那么瞬间失去意识,再清醒,已经身在片漆黑空间当中,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地方?既不是苍穹宇宙,也不是阴曹地府……没有星辰,不见百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除了对所在位置的疑问,契拉东赞更发现自己还未死,仍在正常运作,有受些伤,却都只是皮肉,无碍性命,自己……居然从那场大战中幸存来?

“这里不是宇宙,也不是幽冥,只是我开辟的个小空间,我的……妖闭空间。”

漆黑之中,个人无中生有地离奇出现,虽然态度不带敌意,还有几分笑意,可契拉东赞瞬间只觉得神经紧绷,不是如临大敌,而是确实面对了前所未有的强敌。

“……你……就是第三角?”

前半局的战斗中,契拉东赞确认三角结界的两边,分别是眠茶与矮人黑三王,却想不通最重要的第三角,是由哪位术者坐镇?如今见到了面,契拉东赞确认这个穿着黑斗篷的中年人,就是主持第三角的那个人,更有甚者,近距离接触之,对方身散出股波动,契拉东赞知道,那是已经完成炼体,把肉身妖化完美达成才有的波动。

不知道雪科夫那边有否成功,但可以肯定,雪科夫毕生的梦想,这个人已经作到,以武道修为来看,这人比雪科夫都要厉害得多,更别说他还开辟出专属的独立空间,这比破入虚空要难千倍,同样被视为术者的至高境界,这人两者皆通,简直就是个人形的神……

看来,天雷轰的那瞬间,雷击范围内忽然出现的片漆黑,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此人及时张开他的妖闭空间,把自己收入空间,这才保住了性命,这个如神般的男人,是自己仍活着的主因。

“不用那么抬举我,我非神,只是介妖物。听说你很聪明,何不猜猜看,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别以为施恩于我,就可以把我当傻瓜样耍,无聊的猜谜,我不奉陪。”

“哈哈哈哈,年轻人果然血气方刚,说起话来够辣够呛,那我们换个说法吧……我给你个机会,你猜猜看,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猜得中,我留你命,如何?”

乍听起来,这像是在开玩笑,不过契拉东赞判断得出,对方不是在说笑,而且对方……绝对有实现这威胁的能力……

被人威胁,是件很不舒服的事,但不识时务乱找死,这也不是什么聪明之举,况且,眼前的情势确实让契拉东赞困惑,就算这妖人不说,她也要好好想想,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你……是基地的人……不,应该是与基地有关的人,你身的气息不对,基地容不你这样的人物,就连太阳王也未必……”

说到那个关键之名,契拉东赞顿,冷笑道:“是太阳王吧?他要你来将我……秘密收?他还是这么天真?”

“哈哈哈哈~~~~有意思,你这女娃娃比我想得更有意思,既然说得出天真这个评语,代表你心里还是明白的……”

天妖大笑,发现契拉东赞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聪明,要不然,她也说不出这句话来。对于雪科夫的救助,还有与基地的恩怨,她比自己早先所料还要了解得更多。

“当年,你们战败身殒,熊族奉命去清理遗迹,把不该存在的东西给抹掉,因为你们拿了基地不少援助,如果这些东西流到外头,可能造成基地不能承受的损失,熊族奉命去清理与收,而指定的收项中,有你的姓名。”

天妖道:“雪科夫办事是很行的,但他不擅长也不屑玩揣摩意这套,所以他照他理解的意思来办,他认为……基地收你,是为了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可其实……基地……不,里头有某个人,对你和遮日那觉得歉疚,因为你们用的切,都由那边提供,最后却搞得兵败身亡,他很不好意思,想秘密接收你去,或许还给你点补偿……”

“……果然还是那派死天真的个性。”

“如果当初,雪科夫发现你的时候,没有隐匿起来,直接把你交去,说不定后头就没有那么多事了。但他选择将你藏起来,而你选择了与他合作,让整件事变得复杂……不过,也未必是坏事,透过这次的事,那边确认了你的才能,他们对于有才之士,素来都是礼遇三分,这次他们也委讬我,将你收,如果你同意,据说……他们愿意既往不咎。”

“说得好听,我真到了基地,后果难道还掌握在自己手中吗?不过,若我不就范,我的收场又是什么?由你这只妖,在这里将我处决吗?”

“所以我喜欢聪明人啊,和聪明人说话,真的可以省掉很多事呢。不过,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想太多,正如你所知道的,委讬我收的那位,是个挺天真的人,在他的预备选项里,应该没有杀生的打算,更何况……”

天妖笑道:“你也天真得很啊,没摸清楚基地的所在,就直接高举叛旗,到现在战争都输了,你还是不知道基地在哪?这样要说基地对你有多忌惮,非要把你斩尽杀绝……你也未免太把自己当事了。”

这样的奚落,听在契拉东赞耳中分外不好受,要是换成战败之前,她肯定要动手杀人,但现在却已提不起这心情,对方明确地比自己要强,况且,他说得没错,自己要反叛基地,却直至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基地的位置,可谓无能之至。

(……形势明显不利的时候,不识时务,硬要找死,是最愚蠢的举动,这点我明明知道的,但……为何心中那么愤怒?这股怒意是由何而来?)

明知道拒绝的结果,是横死当场,自己却无法冷静地做出理智判断,这点让契拉东赞觉得非常奇怪,况且,自己与这个脸上有花形刺青的男人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旧怨,这股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契拉东赞心里有了一丝明悟。

“你和西门朱玉是什么关系?”

“哦,看得出来吗?”天妖笑道:“你口中那个叫西门朱玉的人,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如果你对他有什么怨恨,由我来概括承受也无不可。”

能够替别人概括承受所有的仇怨,这可不是普通的交情,同时,这信心也不是普通的强,契拉东赞纵然不忿,却不能不识这份时务,否则,如果因为这样起冲突而被杀,等于是为了西门朱玉而死,那才真的是无比冤枉。

(不过,只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先弄清楚的。)

冷着表情,契拉东赞道:“你答我一事,你保我一命,将我救下来,这是出于基地的要求?还是西门朱玉的请讬?”

“看不出来你满聪明的,居然在意这样的无谓事,不过,我可以回答你,西门朱玉并没有对我要求什么,这场战争,他很努力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可被交到他手上的资源,实在是不多,他确实是很努力……而即使没有我制造的变数,他的固有布局,虽然未必能埋葬兽尸大军,却可以解决雪科夫,只要雪科夫一死,你们的叛乱也就将近结束了。”

天妖道:“因此,这一仗,你输得不算冤枉……不过,我多少有点好奇,是不是他想救你,这有那么大差别吗?难道……如果是他委讬我救人,你就宁死也要拒绝,不惜自杀?一代枭雄,竟然这么孩子气……”

契拉东赞一时无言,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天妖静静地看着她,觉得有趣,自己和契拉东赞并无渊源,这次出手协助基地破敌,是为了与基地之首的一个赌约,至于协助回收契拉东赞,基地的委讬固然是一个理由,但更重要的部分,却是为了东方恋雪。

黑暗,渐渐在空间中弥漫开来,掩盖过所有的物体,直至一切不存……

这场震动整个北地的大混战,最终以雪科夫一方的全面溃败而告终,留在香烟之丘的熊族,有相当一部分拒绝投降,不屈而死,但既然雪科夫已死,他的大弟子都出来喊停战,也不是所有的熊族都那么死撑到底,只要是生物,就有求生的本能,真那么死硬派讲气节尊严的,毕竟不是大多数。

执意要战下去的那些熊兵,最后在联军与自己人的攻击下,一一陈尸沙场,当战争结束,熊族为之重创,菁英一空,以往独占兽族高端战力的盛景,再不复见,但比起最糟糕的情况,全族灭得连一个也不剩,这无疑已经好很多了,甚至比近乎灭族的虎、豹、狼三族都要好。

每个熊族战士都知道,当家乡的妇孺近乎死光,还在这里的他们,就是熊族延续下去的唯一希望,性命变得非常重要,哪怕忍辱负重,也要把延续、复兴的责任扛起,因此,听起来非常讽刺,但人类骑兵袭击熊族根据地,将熊族老弱杀光,这件事虽然留下了血仇大恨,却也导致熊族战士分外惜命,愿意投降。

“……我不得不说,你的判断真是精准,最初我接到你的传书,要我尽率精兵,去攻击熊族老巢的时候,还想不通你怎么会做这种事,结果……居然又是你对了。”

颜龙涛澜俊美的面孔,在战场上尤其显得醒目,但此刻这张俊脸上,满是不愉快的表情。

“不过下次别再找我搞这种工作了,我们当兵不是为了屠杀妇孺的,这次我不知中了什么邪,应你之请,执行时不知有多后悔……以后我不会再替你干这种事了。”

“是啦是啦,你从军不是为了杀女人小孩,是为了要与强敌作战……扯蛋吧你!就凭你们之前的那点兵马,别说和兽族大部队正面交锋了,就算去突袭熊族老弱,可能都要死伤过半,得个惨胜,我让你按兵不动,是为了保护你们,让你们去奔袭,是因为你们的战力只做得到这个。”

东方恋雪抓了抓头,道:“只不过,确实有些东西我料不到,所以难啃的骨头到了你们这里,居然就变成摧枯拉朽了……”

此刻在东方恋雪眼前,颜龙涛澜所率领的两千骑兵,可不是普通的人类战骑,除了马匹,全身清一色的机械装备,又轻又强的战甲、火力强猛又百发百中的枪械,这样子的一支骑兵队,杀入熊族当中,结果怎么不是摧枯拉朽?

“基地那边不知该说是老实还是天真,居然还真遵守几百年前的约定,给你们装备与资本,让你们有实力去打天下……也好啦,远的不说,眼前就帮了大忙,不然你们想顺利屠杀掉熊族老弱,还不是那么容易咧。”

东方恋雪是透过姗朵拉得知这些的,当时他已委讬颜龙涛澜出击,得知此事后,后悔得要死,早知如此,他一定让颜龙涛澜率军去打硬仗,替自己啃几根硬骨头,不会让他去干“欺负弱小”的凉差。

“这场大战全都由你策画,你是这场战争的幕后英雄与最大功臣……”颜龙涛澜道:“经此一战,你在这些异族心中的份量大不相同,我估计你可以成为第二个西门朱玉。”

“哈,我倒是很想,但我一早就被雪科夫打落山崖,后头又给坚冰封住,直到熊族投降了,才被人破冰救出来,说我是这场战争的幕后功臣,非人者那边根本不信,再说……很多事情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三角大传送阵,鬼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精灵事先可没告诉我。”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非人者的认定,这一仗的大功臣是西门朱玉,那家伙莫名其妙出来,又离奇消失,哪轮到我接替他当二号?人族这边,你也看到了,大家认定眠茶将军才是首功,他击毙了雪科夫,是平定战争的首要功臣,你如果说不是,小心被那些信徒分尸啊!”

“是你自己不想出来领功吧?否则谁能抢你的功劳?”

“我不喜欢来虚的,与其被人崇拜追捧,还不如给我一些军火军粮之类的,我又不收信徒,要人家崇拜我做什么?我想好了,等眠茶将军心情好点,就去找他做笔生意,要他还我人情,提供我点实质好处。”东方恋雪道:“我建议王爷你和他把关系搞好点,说不定你将来在北地讨生活,就要靠他了。”

轻描淡写把话带过,东方恋雪脑中仍难忘不久前刚发生的那一幕,当时,雪科夫逃出树林,自己和眠茶想要往外追,却不能不顾重伤濒死的眠日首座。

要是没有眠日首座的奋不顾身,他们绝无可能让这位兽族圣者落荒而逃,现在,强敌跑了,眠日首座却付上性命的代价,心脏被掏出又粉碎的他,没有可能再活下去,死已是必然,但相较于雪科夫的逃跑,这位圣僧的反应淡定,盘膝坐起,双掌合十,一派镇定,全然无惧死亡……他本就是抱着牺牲性命的决心来参战……

“阿弥陀佛,贫僧碎了心,但雪科夫也落了个心碎的下场,因果循环,报应当真不爽……”

口诵佛号,这位大德高僧表情一派祥和,一旁的眠茶忍不住,激动地向他拜倒,“师兄,你有什么要求?我定然给你办到!”

以眠茶此刻的能力、未来的潜力,这句承诺的份量委实不小,但这位高僧并非因此而来,听了师弟的表态,他仅是一笑。

“那日我离开后,朝夕难安,回想起来,发现有一个问题是我该问,却没有来得及问的……”

“师兄有什么事情想问,请直言!”

“师弟你所说过的九忏旧事,地藏和尚辣手屠灭万人……彼时彼刻的情况,是否……恰如此时此刻?”

“……正是。”

面对眠日,已经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再隐藏,眠茶坦然相告,“当年,一种奇怪的妖物肆虐,噬人吸血,并且将受害之人感染,成为吸血鬼……感染的人很多,数以万计,各方势力将这些……病患困起关住,商议如何处理,争执不下,这些病患预备突围杀出去,地藏前辈站了出来……然后……杀光了这些病患。”

“……果然啊,那么……师弟你认为,这位地藏前辈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这个……”

眠茶苦笑,一时不语,这些年来他不知想过多少次,始终无法有个定论,因为像这样的问题,原本就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千古争议。“牺牲少数保全大众”、“没人有权力剥夺别人的生命”,这两个概念都说得上真理,单独来看,都能成为大义,堂堂正正,可两者相互碰撞,这里头的对错曲直……就算让佛祖降临人间,也未必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如果是对上别人,我可以硬着头皮说些大道理,可在师兄你的面前……坦白说,我不知道……这么久了,我还是想不明白。传教传道之人,自己居然一片迷惘,这真是……”

“哈哈哈,师弟,迷惘证明你有所思,因为有所思悟,中途受阻,所以迷惘,这是每个修行者的必经之路,有什么好羞耻的?真正可耻的,是一生什么也不想,从来不质疑本身行为的人。”

眠日首座放声大笑,浑不似濒死之人,可几句话说下来,他脸色胀得通红,已经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我也曾思索过这个问题,师弟,你可记得,九忏公案之所以被封藏,不是因为地藏和尚杀了数万人,而是因为他在大屠杀之后,被诸佛接引,直上西天,我觉得……冥冥之中,诸佛已经肯定了他的作为。”

“这我也想过……”

眠茶缓缓答道,心里却有些不解,师兄撑着濒死之躯,用最后的力气在和自己说话,所交代的事情必是重中之重,他全然不提身后事,却与自己闲扯这些昔日旧事,到底是为什么?

“师弟,你如今所行之道,看似离经叛道,背离了佛门教诲,慈航静殿必将此视为背叛,可……你有想过这一切的源头吗?”

“源头?”

眠茶沉吟着,佛家将世间一切以因果解释,可师兄临终之刻,想必不是来和自己扯那些大道理,而要说起一切的源头,那该是自己巧获九忏真传,从那篇心法中得了领悟,由此开始吸收信众愿力,化为无边佛力,开宗立派,这是善因还是恶孽?自己实在没有那样的智慧去判断,但自己已下定决心,要好好用这股力量来行善济世,决不误踏歧途。

“地藏和尚在慈航静殿修行多年,妙悟神功,可那篇心法超越寻常武术范围,地藏和尚估计是悟不出的,既然如此,心法又是从何处传来?”

眠日首座看着眠茶,缓缓道:“我的推测……这篇心法,该是地藏和尚飞升之前,来自诸佛的传承……师弟,你所行之事,正是出自诸佛的意志,你……不是佛门的叛徒,是继承佛门正宗的……慈悲,八万六千亿佛法,万流归宗,我佛大悲!”

骤闻眠日禅师之言,眠茶愕愣了片刻,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一下被提点,想了一想,觉得大有道理,心法若非出自地藏前辈,极有可能便是诸佛接引地藏上西天时,留下的传承,其目的……就是为了千百年后的这一段因果,有可能,当时的诸佛就已预见,多年之后,佛道沦丧,慈悲不存,为了传承佛心,必须破旧立新,成立一个新的宗派、新的佛门,所以才传承下这篇动摇佛本的心法来……

这想得有点远了,但眠茶却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很大的一个层面上,这个可能性让他心里好过许多,一直以来,无意间成了佛门叛徒、罪人的压力,压得眠茶喘不过气,动辄得咎,甚么都不敢作,明明是一个豪情万丈的性格男,却被逼得在北地泡茶养老,实在很憋屈,即使是在东方恋雪点化,有所开悟后,也不算真正解开这心结,只能说认清事已至此,不得不为了……

然而,眠日首座所说的这些,让眠茶觉得……原来自始至终,自己不曾离开过佛途,破旧立新,也不是毁灭佛门的叛徒,而是佛门的寂灭与新生,这段因缘在千百年前就已种下,此刻开花结果,正是无边佛法的因果……这个想法……感觉很好。

(如非师兄点化,我……)

想到这里,眠茶一下醒悟过来,这位师兄特意赶回来参战,垂死仍拚命拖着一口气,来和自己说话,就是为了替自己解惑,消除心中挂碍,让自己能在这条佛途上继续走下去,对自己的殷切期盼、良苦用心,委实……

“师兄,多谢……”

眠茶欠身欲礼,想表达衷心的感谢,却发现眠日首座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掌合十,脸上还挂着安详的笑容,但不知何时……气息早停,竟是已然圆寂。

“……师兄,多谢……真是多谢你啊……”

纵然早知眠日首座必死,可当这件事实际发生,眠茶大恸,有种想要落泪、狂哭的冲动,却终究是压了下来,躬身一礼,向这位师兄表达深深的感谢。

眠日首座圆寂西去,这消息传了出来,那些因为敬重眠日首座才追随到北地的慈航弟子,受了不小的打击,这次他们万里而来,一方面是追随眠日首座,一方面则是慈航静殿派系斗争,趁机把他们扫地出门,出来是容易,想回去……就要归入别的派系,没什么好果子吃……

在这令人丧气的时候,戒律院的武僧们,公布了眠日首座的遗命,表示眠日首座生前有吩咐,如若他不幸身死,希望那些敬重他的弟子们,也给予眠茶同样的敬重与支援,在异地找寻佛门的希望。

这个遗命号召,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本来这一仗完结后,很多慈航弟子都要南归,现在因为这道遗命,里头近半的人选择留下,追随眠茶,共同扶持这个新成立的教派。

“师兄虽然身故,却仍有惠于我等……”

眠茶有着不小的感慨,当初在慈航静殿,自己与这位师兄并不是很熟,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甚至因为违规与执法,发生过几次冲突,没想到多年后北地重聚,他对自己真是仁至义尽,拚了命在扶持这个新教派。

而眠日首座的这份良苦用心,绝没有白费,此战之后,这个新教派以野火燎原之势,迅速气吞雨林。兽族的情况相当凄惨,虎、豹、狼三族几乎灭绝,熊族也没好到哪去,族中的精英几乎都战死沙场,元气大伤,失去圣者雪科夫的他们,更失去斗心,一时难以再起……整个迷濛雨林,统治体系完全崩溃,过往的大族,不是废了就是灭了,中小部族还没从尸祸的震惊中镇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对雨林进行有效统治的,就只有眠茶的这支新兴势力了。

如果说这是一支人类的势力,想要称霸雨林,统治兽族,那断断无可能,即使是那些战力不强的中小兽族,也会誓死与人类拚到底,但眠茶手下的信徒,在急遽扩增之下,兽族的比例超过八成,而且眠茶不是开口霸业、闭口霸业,是满口的服务与奉献,来此只为了行善,一切也是为了让大家生活更好……这个口号,让各个兽族易于接受,不知不觉地接受了眠茶的统一调派。

十几天过去,整个雨林都在眠茶的实质控制之下,这位活佛的命令一出,比当日的雪科夫圣者还管用,各族无不乐意听从,到了这一步,兽人们才意外发现,眠茶的权势犹在遮日那王之上,狮族、熊族未能全功的霸业,已经在眠茶的手上实质完成了。

“……我倒是有点明白了。”眠茶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对东方恋雪道:“以前有一位天下霸主说过,他并没有特别想称霸,只不过不知不觉,比他强的人都一一死掉,最后死光,他环顾天下,发现没有比自己更强的,于是……他就成霸主了。”

第八章 回首大再见·相约大都

一场改朝换代,牵连所有非人者的战争结束,最后居然是成就了眠茶的霸业,这个结果让很多人都跌破眼镜,不过,也有很多人压根就没空想到这些。

陆云耕就是这样的一个状况,率领众军与熊族恶战的他,立下不少的战功,雪科夫的七大弟子,居然有三名在最后一战中被他干掉,豪勇英姿,吓到了不少人,更让精灵、翼人对他刮目相看,而他身上那种让人想要与之亲善的异力,再次发挥作用,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非人者,将他视为战友,表现得非常亲近,虽然时间还有些短,可隐隐约约,很多人都视陆云耕为第二个西门朱玉,给着他近似的尊重,就连仁光帝都远远传来圣旨,一再加封之下,让他成了帝国军在三星葱领以北的最高统帅。

这么高的位置,甚至还超过了亲王颜龙涛澜,天子门生超过了天子亲弟,这种奇怪的人事方案,引起朝野一片哗然,若在以往,颜龙涛澜不可能没有意见,但这次不只颜龙涛澜保持沉默,就连他底下的人都封口不言,这让很多的帝国官员都感到意外,不解颜龙涛澜的想法。

事实上,颜龙涛澜根本没时间去在意别人的想法,来自基地组织的这份意外赠礼,完全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把他整个砸晕了。当初,蝙蝠灯招来了姗朵拉,双方核对完身份后,姗朵拉代表基地,实现数百年前的盟约,给完装备给功法,给完功法又给装备,给得颜龙涛澜目瞪口呆,待问清前因后果,他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几百年前的儿戏盟约也当真,这是天真还是蠢到没药医?本代的基地之主,一定是个白痴!)

想归想,颜龙涛澜可不敢把这念头诉诸于口半句,而姗朵拉这个女人,表现得还异常霸气,说这些东西不过是基地淘汰下来的旧货,如果还不够,要多少有多少,反正垃圾没人在乎……

颜龙涛澜并不这样认为。哪怕基地组织的实力再雄厚、再财大气粗,不在乎垃圾,可对于垃圾的处理,肯定在意,姗朵拉的说法,只可能是故意夸大表现,炫耀实力,如果不然……这种做事态度,要嘛这个人很快会出事,要嘛这组织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果然……姗朵拉给完装备没多久,就好像出了什么事,灰溜溜地跑走了,后来,她的委讬信与东方恋雪的计划书一起送来,这两份委讬的任一份,颜龙涛澜都不能无视,两封齐来,颜龙涛澜纵然不愿,也只能接下委讬,率着这支新成立的超时代机皇装甲铁骑,奔袭熊族根据地,斩尽里头的男女老幼。

“……不是我说啊,下次这种烂任务,千万别来找我了。”颜龙涛澜皱眉道:“我从军不是为了屠杀老弱妇孺的,你让我保留战力到最后出手,就只是为了去屠杀人家家小?”

“是啦是啦,王爷你从军不是为了杀老弱妇孺,是为了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我靠咧,当兵什么时候这么有选择性了?不过也行啦,下次不让你去杀老人小孩,你带你的人直接去挑大魔王吧,如果下次还有雪科夫这样的硬骨头,我一定让你们去当敢死队!”

东方恋雪道:“其实,王爷你老哥这次的任命,是帮了你大忙,他如果不把陆老大拔高,摆在风口浪尖上,吸引注意力,后党可能就会注意到你……你这支新军,若让后党注意到,那边只怕睡不安枕了。”

“……这就不用你提醒了,我一早下了封口令,断绝所有与外联系,凡我麾下兵将,胆敢与外联系者,杀无赦!”颜龙涛澜正色道:“皇兄的命令,我一概遵从,况且,让陆云耕当北地的头,确实是个好选择,至少……有这么个人在你头上,我也能够放心一点,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就欢天喜地掉进你挖的坑去。”

“哈哈,王爷瞧你说的,我可是大大的老实人,别把我想得那么黑啊,我黑也是黑别人,能黑自家兄弟吗?”

“是啊……那些以为自己是你兄弟的,最后都被你黑掉了……”

颜龙涛澜摇了摇头,向东方恋雪道别而去,他要做的事情还有一堆,实在没闲功夫在这里闲耗,而且,他知道陆云耕也一堆麻烦事要处理……

陆云耕主要的麻烦,来自两大圣宗。这次两大圣宗都派来了援兵,事后都没有撤走,太乙剑骑队归汪卫国指挥,这些还好处理,只要拿些战利品去分,让投资方有获利,就好交待,可慈航静殿那边就复杂得多了。

几乎是战争才结束,慈航静殿就派出使者,迅速抵达北地,面见陆云耕,提出两大要求,一是交出偷学神掌的慈航叛徒胡虎,一是想要带回眠日首座的尸骨,回慈航静殿的菩提园安葬。

第一个要求,陆云耕没可能答应,照例拿“胡燕徒已是帝国军官,受朝廷保护”的理由来搪塞,可拒绝了第一个,第二个要求就很难拒绝,眠日首座是慈航静殿的高僧,死后叶落归根,也是应有之理,慈航静殿要将尸骨带回,合情合理,没理由对它们说不,可偏偏就是这个要求,激怒了眠茶,他闻言之后,勃然大怒,一掌就把房子的柱子打断。

“这班秃驴!要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定让他们一个也无法生离北地!整天琢磨歪主意,这还是修道人吗?”

眠茶的怒气,让陆云耕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靠知悉内情的东方恋雪一句话来点破。

“……舍利子!”

听了这句,陆云耕也懂了,心里暗骂一句无耻,舍利子是佛门圣物,有许多的用途,既可增长修为,也可以用来布一堆法阵,当初在皇城大比,李经方就曾倚仗高僧舍利子,爆发出第十关的金钟罩威能……以眠日首座的修为,舍利子简直妙用无穷,再考虑到当前慈航静殿的风气,陆云耕百分百肯定,慈航静殿会把这东西私下拍卖换钱……这也就难怪眠茶如此愤怒。

不过,怒归怒,这件事不好蛮横处理,因为慈航静殿的要求合理,如果断然拒绝,慈航静殿号召北地的所有弟子闹起来,在目前这个时刻,实在是很要命的,就连眠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最后的解决,不是靠慈航静殿,而是靠眠日首座的武僧弟子,在他们公布的遗命中,眠日首座不但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够在他死后支援眠茶传道,更表明若自己不幸身亡,遗骸火化之后,舍利子赠予胡燕徒,希望他日后光大佛门,有所成就。

这道遗命实在将人震得不轻,从索蓝西亚归来的胡燕徒,作梦都想不到,眠日首座留了这样的遗产给自己,毕竟,自己与这位师伯……相处时间有限,甚至不能说熟,他居然这么看得起自己,选自己当传法之人,这……这恩情实在太大了。

慈航静殿的使者被这遗命打得措手不及,怎么都没想到,眠日首座料敌机先,做得那么绝,将所有漏洞全数堵死,只能悻悻然地南归,这件事……让很多人额手庆幸。

“……幸好眠日师伯洞烛机先,留下了遗命,不然此事不知如何善了。”陆云耕道:“现在我们这边的兵员组成,巴吐城本来的老兵占了两成,其余慈航、太乙两宗的弟子各占四成,如果两宗弟子不稳,这边真不知道如何带兵。”

“……是麻烦,但东方足智多谋,应该有什么办法吧?”

“还真没有,他只说,人家是投资方,我们是来招商的,有什么不满就多担待,忍过一段时间,半年到一年,事情就自动解决了……以拖待变,你说,这算办法吗?”

“……说不定,这还真是一个方法,在别人身上,这只是单纯拖时间,可云耕你有着不可思议的个人魅力,你和这些人相处一年半载,说不定能把他们的心全俘虏过来,届时……两大圣宗非但投资不成,还有可能血本无归……东方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啊。”

“别开玩笑了,我哪这么有本事?”

“……你确实有的,之前我肯定不会相信,但现在……我想不信也不成了,不过,云耕啊,你和我说这些好吗?我可是战犯一名啊。”

宋体仁苦笑着说话,他本来应该被五花大绑,扔到地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住高级病房养病,这全赖陆云耕的出面力保、力挺,先后挡下精灵的三次要人,否则宋体仁早已被精灵抓回去处刑了。

“体仁你不用担心,之前你只是被cao控,身不由己,我们都相信你的清白,东方也向精灵拍胸保证你不会再出事,只是精灵不信他而已……但我们都信,而我认为要不是雪歌女王一时尚未清醒,她一定也会证明你没事,所以你别多想,专心养伤,我们会全力确保你的安全,后头还有很多事要倚靠你咧。”

“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来……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却真实发生了。”

“已经过去的东西,不能改变,但你还有将来,做错的将来都可以弥补过来,更何况……说到底,你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弥补的伤害。”陆云耕道:“好好养病吧,你是我们的兄弟,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我们等你出来,一起干我们的大事。”

陆云耕向宋体仁告别,直直走了出去,心里充满豪情壮志,来到北地以后,一直被人压着打,直至此刻,才终于有一点步向成功的感觉,联合军开始慢慢建立起来,差一点就变成兽人皇的眠茶,更大手一挥,拨来数万兽兵,加入陆云耕麾下,共同为北地和平尽一份心力,这个助力可不小,陆云耕麾下的军力一下扩增十倍,真正变成了一支可观的战力。

李经方、花菱在战后都不辞而别了,陆云耕可以想像,李经方的身份尴尬,加上心高气傲,所以独自离去,至于花菱……她的消失,陆云耕没太注意,因为这个战友本就算不上自己人,或许是跟着翼人族一起走了……

凤香也变成了大忙人,那场最终之战,她整个被排除在外,更险险被冻成巨冰,这给了她不小的打击与启发,有心提升自己,在以后能更帮得上手,所以战争结束后,她主动找上陆云耕,要求经费与场地,正式设立她的炼金术实验室与工作坊。

实际来说,凤香并不缺钱,有微缩空间随身的她,实验室与工作坊本来就在身上,但不管怎么说,样子总是要做一下,否则经费也不申请,自己离奇搞定了一切,这只会让别人的猜疑越来越多。

除了自己的研究工作,还有其他的事务也在进行中,连场大战下来,雷神之矛、龙吼铁炮,这几乎成了人类这边的胜利标志,只要有这些战争魔导器在,再不利也可与敌周旋,所以战争结束后,一直与这两件战争魔导器生死相系的巴吐城老兵,几乎将它们当神来拜,在陆云耕重建新城的计画中,就让凤香择地装置这两件战争魔导器,凤香一口答应,私下更考虑多造几件出来,反正这东西当初本就是自己一手制造,多造也没难度。

正因为有这么多的工作缠身,当凤香出现在东方恋雪面前,他甚至觉得有些意外,“……怪了,你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会有空出现在这里?你……唔,不是没事闲聊,是有事情要和我商量吧……姗朵拉那个变态说了什么?”

一开口便把事情料得如此精准,凤香对东方恋雪只有一句佩服可言,不过,那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事整个了解清楚,才能做这样的判断吧……

“姗朵拉她……邀请我去基地走一趟……我不知道该不该……”

“喔,没事,你就去吧。”

“你……不阻止?”

“阻止做什么?早晚要面对的东西,阻也阻不住的,你不去找人家,人家早晚也会来找你,既然旧债难以了断,我们就去算一算旧帐吧。”

“我……我们?”

“是啊,我们。放你一个人跟那癫婆去,搞不好两个人都别想活着回来,还连累基地改朝换代……我不介意白痴自己找死,但这样我的投资就全打水漂了,所以,我就算不想跟着去,也不行啊。”

东方恋雪两手一摊,表现得很无奈,凤香这才明白,他之所以那么淡定,是因为他早就打算陪着自己过去了,虽然基地之行吉凶未卜,可有他陪着,感觉就一定不会有事,因为在这之前,他也已经伴着自己闯过许多地方了。

“你把该带的东西收一收,不该带的找地方埋了,我们这两天就出发,理由我会替你向陆老大鬼扯好的……你表情为啥这么奇怪?我又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至少不会对他说我们是去生孩子……”

“……西门朱玉,你……有见到吗?”

凤香的问题,让东方恋雪头大如斗,有时候他还真是怕这些女人的直觉,一个应对不好,就是后患无穷,更糟糕的是……女人往往在开口问话之前,就已经有了她们认定的答案,还很难动摇……

“我有瞥到他,他有没有瞥到我就很难说了,人家是大帅哥,我是躲在地上尸堆装死的驴蛋,人家怎么会来看到我?”东方恋雪耸耸肩,道:“说起来我还很不服气咧,在那边打生打死拚半天,首个去拚雪科夫的人是我耶,结果我被打下去,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和眠茶大师联手宰了雪科夫,功劳和名气全归了他,,,什么世道啊!你要是想问那家伙的事,去找眠茶大师问,他们两个联手作战,是一对好基友,眠茶大师肯定知道什么。”

虽然没有特别向眠茶交待,但东方恋雪却对眠茶有信心,知晓他不会胡言泄密。

“我问过了……”

“呃,你还真跑去问啊?那眠茶大师怎么说?西门朱玉真的很帅吗?”

“不知道……”凤香叹了一口气,道:“眠茶将军一看到我,没等我开口,马上就先扔来一句,说西门朱玉和东方恋雪没有关系,半点关系也没有……”

“……这算什么回答?”

东方恋雪表面错愕,心里则是暗骂,甚至在怀疑眠茶故意挖坑给自己跳,否则怎么会给出一个这样的脑残答案,此地无银三百两,和不打自招一线之隔。

可能……凤香已察觉到什么,后头恐怕要做点手脚,让曲子扮成西门朱玉,与自己同时不同地出现,好让有疑心的人释疑,不过,她到底是在怀疑什么啊?

“听说……西门朱玉和精灵女王是情侣……”

“得了吧,人家是情侣,关你我屁事?你是想要送红包还是吃喜酒啊?都省省吧,收收该收的东西,这两天我们就出发上路了……眠茶大师替老胡选了下个月的吉日来吸收舍利子,我还得在那之前赶回来咧。”

急急忙忙下逐客令,东方恋雪送走了凤香,心里感叹女人的麻烦,因为在这上头,往往福无双至,但祸不单行……

身为高级军官,东方恋雪现在有了自己专属的房间,送走凤香之后,他一回身进了房,从外头绝对看不出来,这间房里居然张设了十几重结界,把一切遮掩得严严实实,无法从外头窥探进来……这并不是东方恋雪习惯的风格,所以,施咒者另有其人。

“……你啊……男!”

“虽然大家熟,可别胡乱说啊,那个妞我是要叫大嫂的,要是让别人听见误会了,我就……”

“你就真的麻烦啦!专偷大嫂的贼!”

在东方恋雪的床上,一个美貌女子双手托腮,巧眨着妙目,好整以暇地看着过来,单看外表,就只是一个很单纯的美貌女子,可若让别人瞧见,就会引发轩然大波,因为这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应该仍昏迷在索蓝西亚的雪歌女王。

伸出柔荑,雪歌抚摸着东方恋雪的脸,静静地碰触了几分钟,这才道:“你的这个样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炸得那么厉害,整个人都变成焦炭了,重新再长回来,整形多少也变一些,哪可能和以前一模一样?本来应该没人认得出的,偏偏碰上你们这些专认神魂的……”

东方恋雪抓抓头,十足懊恼,雪歌女王凝视着他,问道:“那时……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救赎与你气血相连,有余晖未尽,我几乎以为你真死了。”

“整个身体烧成那样,与死本就没什么差了……我自己估计,是和自己修练的镜空术有关,这门奇术练起来麻烦得很,但确实有神奇的地方,当敌人对我发出绝命一击的时候,以同等力量、同等位置把伤害转移过去,并无论如何都保住我最后一丝生机,只要我不死,动手杀我的人就死定了!普天下,没几个人能承受自己全力回击还挺得住的,特别是在刚刚才全力出手一击,未及回气的状况下,嘿,你知否我花了多少力气,才逼雪科夫用出全力来杀我的……”

东方恋雪笑道:“那次的大,并不符合镜空术的发动条件,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我在重伤之后,还能有命被捡回去治疗……总不可能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爱,所以我就侥幸不死吧?”

“既然有爱,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呢?”

这是一个相对无言的问题,东方恋雪也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这一问,当终于碰到了,自己也就只能坦然相告,不然,谎话瞒不过去,这女人也不会善罢干休的。

“我的位置……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并不是我自己就能做一切的主,有时候,就算是一些不喜欢的工作,也得要做,就像你身为女王,必须亲手处理掉你的姊妹一样……”

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彼此都是有类似体验的人,雪歌女王一听便明白,当时西门朱玉已经在北地,成了一个太特殊的存在,为了不让人利用这个身份影响北地,甚至危害到她,这个男人选择沉默地离开,永不回来,将西门朱玉埋葬。

雪歌没有问“既然走了,为何要回来”这类的话,她没有太多的奢求,光是这个男人能够活着回来,就已经是自己的莫大幸福了,他的心很大,覆盖住整片天下,自己所希望的,却是能与他共有这一段时光。

“你……别太勉强自己。”

“这个嘛,如果可以轻松,我也不想累啊,不就是因为轻松不下来,这才只好拚命的吗?”

“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需要什么,我都会是你永远的后盾。”

“嘿,千万别,你叫我是鬼、负心汉,我压力还少一点,你如果是这么说的话,我以后真不敢见你的面了。”

亲吻了雪歌的手背,东方恋雪送走了精灵的女王,并在心里祝愿她永远平安,这次自己去基地,既是为了凤香,也是为了她,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自己还真是一个最差劲的男人了……

马上就要出发去基地,东方恋雪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很多的事情要交代,不过,他没去找凤香,也没去找姗朵拉,更没去见胡燕徒或陆云耕,在送走了雪歌女王之后,他来到一个食堂,打了招呼后,进去里头。

时间已经很晚,在这里只有一个人坐着啃馒头,还没点灯,孤零零一个坐着,一口一口地吃着馒头,看到东方恋雪进来,他只瞥了一眼,也没反应,迳自吃着馒头。

“……辛苦了,铜锣兄,工作到这时候才吃饭,你也不容易啊……我要找个没别人的时候来见你,我也挺累的。”

“为活佛效力,粉身碎骨也无悔,小小辛苦算得了什么?东方先生来找我做什么?我们两个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话好说。”

“哎呀,别这么说嘛,其实我一直非常钦佩铜锣兄,太有才了,之前眠茶大师自我设限的情况下,你还能发展到如此程度,搞地下组织搞得风生水起……你能传教、能谈判、能搞地下工作、还能统领几万人又打仗又逃难的……以数字来形容,就是武力破七十,智力、统率、政治全部破八十的全能型人材,还附带外交、情报、策反…等特殊技能,啧啧啧,这种干练人才,怎么会搞到在慈航静殿混不下去,跑来北地呢?”

“……人生际遇,起起伏伏,我不见容于慈航,托庇活佛座下,那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是啦是啦,其实我也不是来挑毛病,是来说谢的。”东方恋雪在铜锣身旁一坐下,“之前你在黄金平原,说动侏儒,假冒西门朱玉,干得很漂亮,我必须要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西门朱玉的事,关你啥事?你为什么要道谢?”

“这也没说错,其实我也不该说谢,反正你也是听命行事,不过我很好奇,我老爸到底对你是怎么下令的?”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随便说说,不喜欢你可以不听,不过,我的理解是……眠茶大师的潜力,慈航静殿当初没注意到,却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因为眠茶大师不擅长管理,甚至无心管理,所以把本来安插在慈航静殿中的你,调来北地,辅佐眠茶大师成事,你确实干得漂亮,弄出了这么大的基业,眠茶教派的成立,你该居首功……那些潜伏、偷偷传教的手段,都有我老爸在背后支援吧?才传得兽族不知不觉,死得不明不白……”

东方恋雪道:“可有一点我很好奇,别的东西可以瞒过,信仰愿力假不得,你引用愿力修行而有成,证明你也是真心相信教义的……难道,佛海无涯,多年下来,连魔也被渡化了?我老爸肯定不喜欢你这样喔……”

“……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铜锣吃光了馒头,站了起来,用一种打量白痴的眼神,看了东方恋雪两眼。

“……莫名其妙!”

“……眠茶大师这边会有大前途的,师兄,好好跟着他干吧。”

“……莫名其妙。”

铜锣摇摇头,就这么离开了,东方恋雪坐在食堂内,静静坐着,忽然,他察觉到前方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个人,抬头一看,黑色斗篷下的妖,就站在门口,对着这边微微一笑。

“……你很努力了喔,要不要考虑一下,留下来养伤?到处跑对你不好。”

“小、小叔?”

东方恋雪一惊,急忙站起,但门口的妖影却已经开始消失,在完全隐没之前,天妖微微一笑,跟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朋友,我在基地等你……”

{第一部完}

作者后话:

因为一些不尽如人意的情况出现,白银之歌不得不被告一段落了。

很感谢出版方提供了这个机会,让我能把白银之歌这个故事说给大家听,并且在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坚持把北地的故事完整的讲完,希望将来能有合适的机会,把后续的故事继续讲给大家听。

第一部到此算告一段落了,要说有什麼遗憾,就是没能把胡燕徒与小冉的感情戏延长下去,这个想起来可真是舍不得啊,不过,第一部断在这里,倒是意外让仁光帝保住一命了,不然他本来下一集就要穿越回老家了。

谢谢大家,谢谢七百壮士,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希望将来还能有机会再为大家说故事,谢谢。

后头估计会在起点发新书吧,得要重新设计一下新作品内容了,到时候,现在觉得塔读太小,不方便的读者,还请在起点继续支持,谢谢。

当年李连杰与张敏的那个约定,此刻想来,真是超经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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