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执事, - xp1024.com
《白执事,》


长安忆001

“每个爱情都是一颗花的种子,只不过形状不同、颜色不同、花期也不相同。有的生而绚烂,有的昙花一现,而我的花,需要等待1300年才会绽放。”

——黎白。

第一章、初为执事

2018年初秋子夜,仁爱妇产医院安静得像个垂头合目的老者,丰腴的素娥高悬枝头,皎洁的素影如一阵细密的雨珠,在微风里簌簌滴落。一片黄叶飞离枝桠,飘荡在古气磅礴的夜色里,浅唱低吟着一曲薄如蝉翼的秋歌,最后缓缓落在斑驳的砖墙下。墙角伫立着一株孤零零的白鹭草,待放的花苞正徐徐吐露出洁白的花瓣,顷刻间便盛放成一只展翅的白鹭。

忽而远处传来婴儿刺耳的啼哭声,瞬间击破这片宁静的夜幕。

守在产房外的男子如释重负,在聒噪的哭声里额手称庆。若人生如书,呱呱坠地便是序言,他沉浸在这段美妙的人生际遇中,连大颗的汗珠滑进眼眶也没有察觉。

“咔哒”一声,紧闭的产房大门被推开,一名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男子立刻迎了上去:“辛苦你了,母子俩都平安吧?”

年轻的护士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男子立刻惶恐不安起来,几乎在同时转身冲进产房。

刚刚分娩结束的产妇虚弱地躺在床上,眼中噙着泪水,看见爱人进来,眼中布满了愧疚。一名护士正抱着孩子,看着手中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像是见到怪物一样。

男子愣在门口,竟不敢往前迈步。负责手术的肖主任主动走过来,安慰道:“童先生,手术很顺利,是个女孩儿。但是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她不太像一个新生儿”

男子闻言冲到护士面前,用颤抖的手接过襁褓,里面的新生婴儿满身皱纹,肤如鸡皮,“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什么病?”

肖主任摇摇头:“新生儿的各个器官都濒临衰竭,像个年迈的老人……这种情况我们也闻所未闻。”

男子顿觉五雷轰顶,他默默地将孩子抱到爱人的身边,他的眼神与爱人的触碰在一起,空气里仿佛能听见两颗柔软的心支离破碎的声音。

片刻之后,男子转过头,舐犊情深地看着怀里的孩子,热泪决堤般冲出眼眶,他声音嘶哑地哀求道:“大夫,救救我的女儿。”

此时,千里之外的北京,一座灯火通明的四合院里,满屋的灯光汇聚在一副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油画上,尚未干透的颜料在画布上凝固成一幕永恒的影像,高耸入云的城楼上站着一名凤冠霞帔的女子,夕阳的金辉层层叠叠地镀在华美的凤冠上,鲜红如血的裙幅褶褶逶迤,迎风飒飒。只是她的面容模糊不清,或许是这幅画尚未完成,又或许是绘画者故意而为,这模糊的轮廓散发出无垠的悲怆,只是看一眼便已刻骨铭心。

一袭白色风衣的男子端坐在画前闭幕养神,灯光流泻在他英俊无俦的脸庞上,每一束刺眼的光线都变得温柔如水起来,小心翼翼地雕刻出一副动人心弦的剪影。突然男子眉心紧蹙,接着便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当他张开手掌,掌心竟长出一颗鲜红的朱砂痣。见此情景,男子深邃的眼眸中涌起一片惊涛,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画上的女子,一个低沉的嗓音颤抖而出:“青珏,真的是你吗?”

他声音在空气里静寂成霜,鸦雀无声的夜晚仍然没有一丝回应。

男子久久地站立在画前,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抚摸着女子模糊的眉眼,直到他眼中的波澜渐渐凝结成泪光。掌心的朱砂痣不知不觉与艳丽的红裙融为一体,幻化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张牙舞爪的火舌无情地吞噬他的记忆,他那张英俊的脸因为痛苦变得扭曲,他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守护脑海里仅存的画面。

火势越来越汹涌,势如破竹般攻破他的记忆之城。

长安忆002

开元八年,小满刚刚过去几日便迎来了七夕,那一日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即便用漫长的一生来包扎,永不结痂的伤口依旧会不时渗出新鲜的血液。

节日的长安城,家家户户都忙着晒衣晒书,少女们则精心准备,期待夜幕降临后向织女乞巧,适婚年龄的女子则憧憬牛郎星的出现,以便向其祈求早日遇见一位牛郎般的如意郎君。

此时长安郊外的一处桃林里,一个白衣男子骑着一匹白马拼命地赶路,男子身上的白衣已经破烂不堪,而他座下的白马已经筋疲力尽了,巍峨的长安城门近在眼前。

男子虚弱不堪,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坠下马背,却用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挥动皮鞭:“驾……白马兄,求求你再坚持片刻。”

京城正西的金光门,各地商旅就是由此如潮水般涌入举世闻名的长安西市。当日晷的影子慢慢移到酉时,长安城也将迎来白日里最后的喧嚣。

“快看……仙女散花啊!”群贤坊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纷纷扬扬的绢花在嫣红的夕阳里如同五色云霞般缤纷炫目,美不胜收。此乃渡河吉庆花,用彩绢剪制,以阳起石染色,待到七夕佳节扬入天空籍以乞巧。寻常百姓不识此花的来历,纷纷下跪祈愿。

一名女童发现不远处的金光门重楼上站着一个人影,她拉了拉母亲的衣襟:“阿母,那是仙女吗?”

百姓们朝金光门重楼上望去,当中一个衙役打扮的人仔细揉了揉眼睛,大惊失色道:“是青珏郡主!”

楼顶的风很大,青珏郡主面西眺望,消瘦的背影透露出一股不顾一切的倔强。城下那条宽阔的驿道笔直向西延伸,临近城门关闭,道上只剩三三两两的行人,却在青珏郡主的眼中幻化成严重的重影。

“黎郎,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因为你再也不会从这条路回来了。”青珏郡主对远方呼喊。没有任何回应。但是墙头的风将青珏郡主的喊声带到了天空,被晚霞染红的天空一点点暗淡下来,几处蓬松的云朵轻飘飘地簇拥过来,似乎想要抚慰城楼上那悲伤的声音。

百姓们纷纷聚集在城楼下,哀求郡主不要动起轻生的念头。

人群中站着两位黑衣的女子,无论装束还是神情皆与周遭热百姓格格不入,其中一名年轻点的女子不解地问:“她穿着凤冠霞帔,好生奇怪,这里不是大唐吗?”

被唤作府君的女子皱了皱眉,眼中满是疑惑。

“府君,她贵为郡主,为何轻生?”年轻女子接着问道。

府君冷若冰霜地摇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身旁一位书生闻言眉头轻轻一皱,上下打量了下两位黑衣女子,末了作了一揖,道:“在下看二位的打扮,一定是外乡吧,不知来自何处。”

年轻女子依样还了一礼,回道:“我们来自涌泉城,一个又远又小的地方,公子可能没有听过。”

书生叹息一声,说道:“我们的青珏郡主,原本与大才子黎白相恋,可惜两人出身悬殊倍受阻挠。三年前,突厥大举入侵,黎大人被仇家举荐出使劝降,临行前两人在昆明池畔约定三年之期,三年内待黎大人归来之日便是迎娶郡主之时。可是就在今日午时,他的书僮黎焕将黎大人的死期带回长安,哎!可怜的郡主……”

书生话未说完,人群中一阵骚乱。

只见青珏郡主张开双臂,似乎要从耸入云霄的城楼上一跃而下。

长安忆003

临近闭市的长安西市,上演着最后的喧嚣,盛装的胡女歌姬们在鼓乐声中跳起速的胡旋舞,她们的舞姿时而像雪花在空中飘摇,时而像蓬草迎风飞舞,转速疾驰的车轮还快,如同一阵阵急转的旋风,快得让周边的观众根本看不见舞者的脸蛋和后背。

暮色笼罩的金光门城楼上,悲痛早已经侵入青珏郡主的骨髓,她似乎在声嘶力竭地呼喊,可惜她的声音很快被城内欢庆的海洋吞噬,无人听见。

最后她终于在潮水般的鼓乐声中决然地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青珏的身体即将坠地的刹那,百姓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他们都不愿意目睹郡主香消玉殒的肉身。被唤作府君的黑衣女子走上前,她手指轻轻一拨,一个陀螺仪般的物体在她指尖迅速旋转,时间仿若静止一般,所有人都被定住身形无法动弹。她走到郡主的身旁,发现青珏郡主的眼角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那是她最后一滴眼泪。女子蹲下身去,用手触碰那颗泪珠,泪珠瞬间凝固,如同一粒珍珠般落在她的手中。

年轻的黑衣女子哽咽着走了过来,“昧旦府君,我们为什么不救救她?”

昧旦悄悄收起那颗泪珠,不禁一声叹息:“为爱而生的人终究会为爱而死……快走吧,天黑前还要赶去跟朝光碰面。”

静止的世界重新恢复生机,百姓回过神来一同跪在郡主的尸身前,路过桃林的那位破烂不堪的白衣男子风尘仆仆地踏进城门,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踩着此起彼伏的哭声走到郡主的面前,他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丢了魂魄的孤魂野鬼。

“他是黎白,黎大人。”读书人纷纷认出了他。

顿时人群中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天啦,他没死……他为什么不早来一步!”

黎白将血泊中的青珏紧紧抱入怀中。青珏满头的青丝浸透在温热的鲜血中,那双明眸善睐的双目紧紧闭合着,却再也不会睁开了;嘴角不停地渗出浓艳的血珠,却再也不会开口了。

黎白触目崩心悲伤欲绝,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许久之后,如水的月光轻轻安抚着夜幕下的长安城,这座如巨兽般气势汹汹的城池终于复归平静,城里不论是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在繁忙的乞巧结束后皆陆续进入梦乡,连青楼聚集的平康坊亦悄无声息。

沉寂的长夜里忽而断断续续地飘来一段如泣如诉的吟唱,轻柔而婉转的歌声仿若这座城睡眠中的鼻息:

牵牛出河西,织女处其东。

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

悲伤的尾音断断续续地投入一碧万顷的昆明池,波澜不惊的湖水纹丝不动,任由点点繁星扑入自己的怀抱。直到一颗流星掠过,在幽静的湖面划出一道刺眼的伤痕,漆黑的湖岸突然点燃了一朵火苗,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片刻之间岸边点亮无数盏孔明灯,将长长的湖堤照得亮如白昼。

黎白一曲歌毕,颤颤巍巍地从青珏郡主的遗体旁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配剑向自己的脖颈儿上抹去。

长安忆004

锋利的剑刃甫一割破皮肤便停滞不前,黎白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剑依旧纹丝不动,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这时宁静的夜色里突然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你知道谁是第一个为爱情而死的人吗?”

黎白惊讶地回过头,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夜色中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弹了弹黎白手中的剑,剑刃便如风化般变成粉末,随风消失于黑夜。

黎白看了看手中空落落的剑柄,又看了看面前的老者,满脸愕然在愣在原地,动了动嘴皮却没有发出声响。

老者自言自语起来:“应该是尾生,《庄子·盗跖》有云‘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而死’。其实这个女子并未失约,只是雨急路滑,延误了时间,当她一瘸一拐地赶到桥下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黎白对面前这位老人茫无所知,但见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又有一手点剑成灰的本领,不由地心想“难道是仙人?”

老者话锋一转,接二连三地追问:“忠贞守约的尾生是死于爱情吗?不是死于迂腐?难道你这个名闻天下的大才子,也想步入尾生的后尘?”

黎白向老者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一原原本本地回答道:“仙君有所不知,三年前我奉旨前往突厥,战场凶险多舛,临行前便与青珏约定,倘若天有不测风云,我和她之中有人先走一步,到了地府千万不要急着过奈何桥,一定要在桥上等对方三年,等到再次团聚,便永不分离。现在,青珏一定正在等着我,不知那里黑不黑,奸佞多不多,我要赶紧去找她啊。”

老者听完哑然一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奈何桥!”说到这里他便转身面向夜色,离开之前丢下一句话:“人生虽有终点,生命却永无止境……如果你愿意活着见到青珏,天亮后在安王府门前等我。”

话音刚落,老者便消失在夜色里。

“仙君……”黎白对着夜色喊了一声,若不是留在掌心的剑柄,他甚至怀疑刚刚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黎白一夜未眠,寸步不离地守在安王府青珏的灵堂前,青珏的身体已经被殓入棺椁中,黎白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悔恨,他应该宁死不去突厥,他应该快马加鞭哪怕早回来一炷香的时间,那样青珏就不会……无论如何看着满眼的麻衣素缟在面前进进出出,他仍然无法相信他们已是天人永隔了,往事一幕幕如一块块滞钝的刀片在他胸口来回拉锯,他一声未吭,眼泪如泉般从内心深处涌出来。

天色渐亮,黎白走出王府,门前出现自发前来吊念的百姓。不久后黎白在人群里发现了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大步流星地迎上去,哽咽着恳求道:“仙君,求你成全,速速让我与青珏团聚。”

“稍安勿躁。”老者说着递了一双白色的手套给黎白。

“这是?”

“把它戴在手上,就不会有人看见你。”

黎白戴上手套,自身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差别,但是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群,再也没有人能发现自己,他好像透明的空气一般。

“你看!”老者指向安王府门前。

门前骤然出现一道彩虹桥,黎白惊讶地环顾四周,似乎除了自己没有人看见那座近在咫尺的虹桥。须臾间,一个窈窕的身影从王府走了出来,轻盈地踏上了彩虹。只是一个侧脸,黎白便确定那个女子是青珏,是活生生的青珏。

长安忆005

黎白一见青珏现身便要冲到她身边,刚迈出半步便被白衣老者抓住,“不要过去,否则你我都会后悔莫及。”

听到这番话黎白生生收回了半步,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青珏走到彩虹桥的尽头,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扇木门,半掩的门缝里倾泻出刺眼的光芒,青珏站在门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强烈的光线落在她的肩头,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黎白明白,她这是要将这座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长安城牢牢记住,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镌刻着两人相爱的点点滴滴,黎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人群中使劲地朝青珏挥手。

“她,看不见你的……看不见你的。”老者喃喃地说。

片刻之后,青珏转过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跟我来。”老者领着黎白塔上彩虹桥,黎白三步并作两步抢先走到门口,可是那扇半掩的门仍凭他使出全身力气始终纹丝不动。而等老者走了过来,轻轻一推,那门便应声而开。

两人推门而入,一进门耳边便是狂风呼啸,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黄沙漫天的沙漠,风沙中人头攒动,三两一对从四面八方向沙漠腹地走去。黎白赶紧揉了揉眼睛,看到不远处的青珏,她在一名白衣女子的领路下径直向前走去。

“你已经从人类空间来到执事空间来,记住,别跟任何人接触。”老者向自己的带来的同伴示警。

“执事空间?”黎白即便博古通今对此也是闻所未闻。

“这里跟你们的世界是平行的,你们那里朝代更替,这里管事的始终只有执事府,执事府的执事就像你们口中的神那样,拥有长生不老之躯,管理人类的生老病死。”老者未等黎白搭话便继续说道:“每个人生命消耗殆尽的时候便会来到这里,你面前这些身穿黑衣或者白衣的年轻男女都是执事府执事或者使徒,也是你们的生命导师,引导你们去往生命的中转站。”

黎白一直神经高度紧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青珏身上,听到这番话才发现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年轻的领路人,这些领路人个个都是俊男美女,看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仙君,中转站是何处?”

“若何城!若何若何,人生若何,光阴若何……”老者说着说着竟然喃喃自语起来。

“那他们都是灵魂吗?”黎白问道。

“灵魂不过是宗教说法,在我们这里叫他们‘命旅者’。芸芸众生眼中的死亡不过是皮囊的衰竭,心脏停止泵血功能之后,人体的细胞失去知觉,命旅者便从中脱离而出,就如同剥茧抽丝那样……”老者说道这里发现黎白眼中一片迷离,完全不知所云,别笑了笑:“不要紧,有一天,你会听懂的。”

黎白正要追问下去,发现前方的青珏跟着人群一同停了下来。

“你看,那儿就是朝暮崖。‘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幕,卿为朝朝暮暮。’”

往前走了片刻,黎白的目光随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间为远处的美景叹服,他与无数的命旅者一同伫立在悬崖上。漫天的黄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如今身后是一副晨雾弥漫的情景,而崖前却一片月明星稀,宁静的穹宇之中飘满了五颜六色的莲灯,千千万万盏犹如恒河沙数,灿若繁星。

“莲灯?”

老者点点头,“一盏莲灯便是一世的思念,你看,你的爱人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莲灯。”

黎白抬起头,看见夜空中飞来一朵黄色莲灯,如流星般划出一道闪耀的弧线落在青珏的面前。紧接着夜空中仿佛下起一场莲灯雨,无数盏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莲灯从空中坠落,停在各自的主人面前。

青珏站在莲灯上,莲灯飞离晨暮崖。黎白见此情形,立刻要追上去,可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追不上的。”老者摇头。

黎白闻言瞬间崩溃了,一时气愤不平,向老者喊道:“君子之言,一诺千金,仙君可是答应要让我跟青珏见面的。”

“是的,但现在不是时候。”白衣老者语气依旧平和。

“那是何时?”

“大概1300年后。”老者脱口而出。

长安忆006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谁都无法阻挡。”黎白一字一顿,他在心里认定这位老者是来诓自己的,一定是那些阻挠他和青珏在一起的人重金聘来的江湖术士,刚刚亲眼见到的一切不过都是江湖中流传的幻术,什么命旅者,什么若何城,什么晨暮崖,都是障眼法而已,想道这里他使劲眨来眨眼,可是面前那幕莲灯星河依旧抬头可见,身旁的接踵而至的命旅者依旧触手可及,这一刻,他的心倏地沉入脚下的深渊里。

白衣老者看着面前这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年轻人,看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淌着无比坚定的眼神,连忙不厌其烦地“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只有过往的人,来的会走,走的人当然也会回来。只要你能对青珏念念不忘,一直能记得她的容貌,等到1300多年后,她会在那个遥远的世界里重生。当然在我们这里不叫‘重生’,叫‘量子复活’。”

“1300年后!”黎白冷哼一声,他不愿在听这番无稽之谈,便拂袖而去。

老者对着黎白的背影,朗声道:“丽正书院,丹桂香里,鸣鹤桥头,‘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你到底是谁?”听到这句,黎白的心陡然一震,立刻停下脚步。

“执事府白府君,朝光。”

“你是从何听到我与青珏的对话。”黎白厉声质问道。

“跟我来,我告诉你答案。”朝光说完,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旋转的指尖陀螺,接着他抬起手,手中转动的陀螺仪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在空气中组成一个圈,眨眼间变成一道门。黎白跟着朝光踏进门,耳边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哭灵声,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青珏的灵堂里。

灵堂里的人,对朝光与黎白毫无察觉,朝光将手中的陀螺仪随手一抛,飞速旋转的陀螺便飞到青珏的棺椁上,不一会儿陀螺仪里冒出五色斑斓的光束,这些光束转眼顷刻间变成一幕幕画面,画面里出现了孩童时期的青珏,接着是她一点点长大,直到画面里出现了黎白,他们俩在丽正书院第一次见面、之后一起朝夕相处读书作画,所有的点点滴滴都折射在那些画面上,黎白触景生情,顿时泪流不止,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倒退回去,永远地停留在其中的一幕画面里,那样他与青珏生生世世再也没有生离,亦无死别。

画面消失后,黎白仍久久不愿意回过神来来,朝光拍了拍黎白的肩头,“这就是青珏的意识波,人的意识波可以储存我们活着的时候参与和经历的各种体验,即便人类的身体消失,意识波依旧存在,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精神量子。‘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如果你能一直帮她记着这些记忆,记住她的音容笑貌,1300年后这些精神量子就会被重新激活。”

“命运多舛,我尚不知自己能否活过百年,如何能等到1300年后?”黎白的喉头哽咽起来。

“欢迎你加入执事府……”朝光说完正式向黎白伸出手。

怯流年001

“我活得越久,拥有的自己就越少,这世界上每一件东西都会被另一件东西替代掉,每一个人也都会被另一个人忘掉。”

——黎白

第二章、怯流年

医生们离开后,产房复归平静。新晋为人父的童末抱着女儿,一边将妻子的脑袋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拿着相机记录下一家三口初次见面的情形。屏幕上的女婴一动不动,小脸蛋上密布的皱纹像一根根钥匙,接连不断地开启了母亲的泪匣子。

童末疼爱地亲了亲妻子的额头,他突然觉得一家三口能像这样依偎在一起,即便是冷清的病房也像是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他轻声地安慰起妻子,“没事儿的,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没有错,为什么要她遭这一趟罪。”初为人母的女人一边抽泣一边摇着头。

“她愿意来到这个世界,肯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现在科技医疗这么发达,她一定能治好的,她放心吧,外表一点儿也不会阻碍我们的孩子将来成长为一个优秀和善良的小女孩,她会拥有自己的光彩。”童末说完在拿起孩子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那一刻他的心在滴血,一个坚定的声音在脑海里呐喊:“爸爸一定会救你。”

“不要给她起名好不好?有了名字,万一她走了,我真的会受不了。”妻子哀求道。

童末使劲地摇摇头,“她不会走的,她一定能长大的,会活得比我们更长久,见到比我们更多的风景,相信我!”

妻子不太敢相信,她一直看着丈夫的眼睛,片刻之后,她终于在爱人坚定的眼神里找回了丢失的勇气,“好,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

“梦,梦总会比现实更美丽,更温柔,愿她一生如梦,年年无恙,岁岁无虞。”童末

“童梦,你好,我是你妈妈……”她喃喃自语起来,疲惫的眼睛再次泪眼婆娑起来:“对不起,是妈妈的错,妈妈没有把你生成一个健康的宝宝。”

小童梦一天天成长,光秃秃的脑袋上慢慢长出稀稀疏疏的银发,嘴里也陆续长出一颗颗摇摇晃晃的牙齿,这时的她不论外貌还是身体状况都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是摇篮已经渐渐装不下她了,父母将她搬进轮椅上,于是她便在这只轮椅上度过了整个童年。与生俱来的自卑使她不敢见任何人,每天转着轮椅躲进父亲的大书房里,她天生就能读书识字,同年的孩童刚刚牙牙学语时她已经埋头读起《科学史》和各种医学著作,试图找到自己与众不同的原因。

可是当小童梦过完6岁的生日以后,奇迹出现了,她的脸蛋竟然一天天红润起来,全身的皱纹一天天消失了。有一天一如往常地在轮椅上看书,天不知不觉就黑了,妈妈在楼下叫她去吃饭。小童合上书便转着轮椅赶过去,一不小心手上的书掉在地上,车轮轧过厚厚的书本改变了原来的方向,朝楼梯偏了过去,轮椅飞速朝高高的阶梯冲过去,千钧一发间,小童梦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闻声而来的童末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又惊又喜,正要冲过来抱童梦的时候,童梦伸出手:“爸爸,不要过来,我自己过去。”

这时小童梦的妈妈也闻讯而来,眼睛的一幕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小童梦说完便朝复暮迈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步,虽然她的姿势颤颤巍巍,但是在童末夫妇俩的眼里,那无疑是全世界最动人最优美的舞姿。当童梦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一家三口喜极而泣。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泪眼朦胧,童末看见面前这个当初老态龙钟的小姑娘已然变成一个眉目清秀皮肤白润的漂亮小女孩。

怯流年002

黎白跟随朝光进入执事空间后,才发现美如晨暮崖那段绮丽的美景在这里不过是冰山一角。与大唐的锦绣河山截然不同,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令人惊叹不已。那山那水那城那殿,有些仿佛是丹青圣最精妙绝伦的作品,时而气势磅礴,时而意境悠远;有些如同绝世匠师的鬼斧神工,这一处庄严宏伟,那一处华美轻灵。黎白行走其中,处处都是目不暇接的超出自然的美。

最令其难忘的当然是文思山,第一次跟着朝光来到山脚下,正好是白鹭草盛开的季节。远远望去洁白如雪的白鹭花漫山遍野,一直从山巅铺到山脚,风从山谷中吹来,白色的花海便如丝缎般涌动。

登上山顶才发现,山巅的宫殿竟然是悬空而建。

“那儿便是执事学院,是你新的起点。”朝光告诉黎白。

黎白抬头仰望着一栋栋高悬空中的巍峨殿宇,清越的木铎声断断续续传来,阳光从上面垂照下来,云雾从下翻涌而上,云蒸霞蔚,蔚为壮观。

“我在上面等你,后面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朝光说完转身欲走。

黎白连忙追问:“路在何处?”

朝光微微一笑,转动手中的指尖陀螺,一眨眼边从黎白面前消失,不一会儿空中飘来他的声音“路在心里。”

黎白找遍了整个山顶,别说是路,连一根藤绳都没有。“路在心里”,耳边响起朝光这句话,他垂头丧气地闭上眼睛,依旧一无所获,黎白不愿放弃,他想到了青珏,他必须要进入执事学院,必须成为执事,必须要等到青珏重生。想到这里黎白的脑海里竟然慢慢浮现了山顶的景象,鸟儿的啁啾、流泉的低喃、微风的舞姿、云朵的形状、阳光的倾述,最后他在自己面前发现了第一道悬空的台阶,青石台阶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一句话:“人生虽有尽头,生命永无止境。”

黎白读完依旧紧闭着双眼,登上台阶,这时面前又出现了第二道悬空的台阶,上面依旧刻着一句话:“年有所短,日有所长,生命无长短。”

就这样黎白一共读完108句先贤对生命的感悟,爬上第108个台阶,他的面前出现一扇极为普通的木门,门匾上写着一行朴实无华的字:文思山执事学院。

黎白睁开眼,推门而入。

“他来了。”

是朝光的声音,黎白应声踏进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缕袅袅的轻烟,接着他看见朝光正与一个年轻的男子盘坐在面前的凉亭中,面前的棋盘上刚刚落下寥寥数粒黑白棋子。

“府君,这盘棋看来下不完了。”年轻的男子说完便站起身,对黎白笑了笑:“你的速度还挺快。”

黎白将面前这位男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朗眉星目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气质。他身上所穿的服装与朝光相仿,不同的是朝光是纯白色,而他这件却是黑白相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这个男子黎白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来时山路上的那些高雅飘逸的白鹭花。

“他就是这间执事学院的知院,荀槐序。”朝光为黎白引荐道。

“见过知院。”黎白恭恭敬敬地朝荀槐序作了一揖。

怯流年003

这就是黎白第一次见到荀槐序的情形,接着他见到了副知院珑汩,她负责带黎白办理入院手续,一路上珑汩不厌其烦地给黎白述说各项学员守则,说完之后她看黎白听得异常认真,不禁莞尔一笑:“牢记这些,不是让你不犯错,是让你如何规避躲闪,有技巧的犯错。”

“明白了。”黎白顿觉这位副知院颇有意思,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言谈举止中带着超出凡俗的从容淡定,这般英姿煞爽的女孩笑起来又温柔如水,这时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刚刚在台阶上读过的那些话,每句话下面都有署名,他随口念出了珑汩的信条,“浪涛滚滚的时间长河里,我见过无数的英雄被歌颂、无数的强者被崇拜,但,归根结底,他们都只是历史长河里一朵脆弱的浪花。在我心中,世间只有一种强者,就是珍惜时光的人;只有一种英雄,那便是热爱生命的人。”

“那是官方的语言,‘只管自己开心,不管别人死活’这句才是我的人生信条。”珑汩如是说。

黎白听完愣了半天,一时不敢跟这位副知院对话了。珑汩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她言归正传事无巨细地介绍起书院的点点滴滴,黎白这是才知道原来自己跟另外九个人同为执事学院第一届学生。

执事学院的课程尤为繁杂,黎白起初学得很吃力,但是当他渐渐习惯文思山的生活,慢慢忘记了脑子里所有的固定思维后他很快就适应了。在他的同年里相熟的有以风流自诩的夜笙歌,还有悲天悯人的将晚,他们仨经常被分为同组。

通过三年的学习,黎白总算初步融入了执事空间,这里与人类空间平行共存,行政机构便是执事府,府中有黑、白府君两人,其下黑白执事数十人,见习执事与使徒数千人。长久以来白府君朝光与黑府君昧旦率领黑白执事共同执掌执事之城,维持着执事空间与人类空间的平衡。

执事空间与人类空间一样,也有诸多著名的城市,除了命旅者的中转站若何城,执事学院的所在地文思山,执事空间的首府涌泉城,还有名闻遐迩的乐邱、苦墟与繁星城等。它们分别与地球上的某个城市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记住那些联系便能快速的在执事空间与人类空间自由穿行,当黎白顺利的掌握了这些,也掌握了如何引导每一位逝者如何正确面对死亡时,便是他将要离开文思山的日子。

在此之前他一直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更快一点,祈祷自己毕业的时间可以来得更早一些,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黎白居然发现自己的心里居然还有一些不舍。他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个因思念而失眠的夜晚,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能明白;每一个因悲伤而从睡梦中惊醒的清晨,窗外的百鸟似乎都能体会。

黎白收拾好行李,但是他什么都不想带走,当木铎声再次响起时,十名学员最后一次踩着木铎声聚集在学院的礼堂里。

怯流年004

荀槐序看着面前这群身穿黑白学士袍的学子们,心里百感交集,这十个人性格迥异,但是每个人身上都凝结着自己的心血和期盼,一旦他们通过这次考核,他们便将成为执事使徒,进入涌泉城执事府。他们当中一定会有人成为执事,一定也会有人中途离场,可是无论如何他们永远是自己的弟子。

荀槐序将胳膊背到身后,悄悄用手掐了下胳膊,以此提醒自己不过于伤感,他清了清嗓子,拿着自己的执事陀螺说道:“执事陀螺大家都很熟悉了,它是你们的武器,更也是你们的至亲。”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指着面前那只雕花青铜炉继续说道:“现在请你们每个人将自己的执事陀螺扔回熔炉当中。”

黎白、夜笙歌与将晚以及其他学员闻声个个面面相觑,荀槐序见无人行动便开始点名:“黎白,你先。”

黎白念念不舍地凝视手中的执事陀螺,作为初学者他一次次错误的使用导致它已经有多处破损,想起它这三年陪伴自己度过了一次又一次难关,即便他深知荀槐序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可当他看见炉中熊熊的火焰,始终下不了手。

站在荀槐序身后的珑汩连连给黎白使眼色,鼓励他将执事陀螺扔进去,黎白见状将信将疑地将执事陀螺扔进炉中。

荀槐序接着说道:“这三年来,你们用的都是教学专用的训练陀螺,但是它记录了你们每一次努力和复出,在你们毕业时,将其回炉重塑,它们会根据你们三年来的使用习惯和特征,变成你们的专属执事陀螺。”

荀槐序话音刚落铜炉里真的飞出一只陀螺仪,径直向黎白飞过去,转眼间黎白指尖便多了一个精美绝伦的三叶青铜指尖陀螺,他食指轻轻一拨,陀螺飞速转动起来,指间发出一圈幽蓝色的光圈,不一会儿光圈里便翩翩飞出一只绚丽的凤蝶,妖娆的翅膀闪着炽热的光芒,凤蝶左翼的花纹是个美人,右翼赫然显现出一个诡异离奇的骷髅,振翅之间依稀有欣喜与恐惧交替重现。

见此情景,其他人连忙按序将自己的陀螺仪丢进炉中,果然每个人得到的专属陀螺仪都截然不同。这时珑汩走过来恭喜黎白,原来他得到的专属陀螺名为:“炽凤”,论其威力竟不亚于荀槐序的禹刑。

黎白闻之一阵欣喜,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造型复古的青铜螺身,发现上面刻着一对不明其意的甲骨文,而螺帽上用梵文刻着“执事府黎白”六个字。

荀槐序一一向众人道喜,当他看清将晚手中的执事陀螺时不由地大吃一惊,原来这个执事陀螺名为晚魇,残暴嗜血,拥有者一旦被其侵蚀心性,后果不堪设想。虽然荀槐序知道将晚生性仁善,还是一再叮嘱他小心驾驭。

珑汩眼看众人都顺利拿到自己的专属执事陀螺,便将厚厚的《执事法典》递到荀槐序面前,黎白远远地看着荀槐序接过法典,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本书的封面上镀着一层神圣的光芒。

荀槐序翻开《执事法典》,众人在他的带领下庄严宣誓,永远热爱生命忠于执事法典。

怯流年005

黎白与荀槐序道别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你看不见外面的花花世界吗?”

荀槐序指了指山间的白鹭花,笑着回答道:“因为我喜爱这漫山遍野的鹭草花,它们就是我心里的花花世界!”

黎白摇摇头,十分笃定地反驳道:“一颗热烈的心,若是甘于寂寞,一定是为了守护一个人,或是一个秘密。”

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熟悉,黎白觉得荀槐序身上始终流淌着自己熟悉的感觉,他跟自己是同类人。

两人正说着,珑汩走了过来,她与黎白的眼神相对,未等黎白开口便抢先回答道:“别问了,因为我有颗无处安放的心,只能将身体暂时寄存在这里。”

黎白与荀槐序无言以对。

黎白离开之际没有跟任何人告别,但是他发自内心的感谢荀槐序,感谢珑汩,还有各科的授课先生。数月之后,黎白顺利晋级为执事使徒,离成为执事又更近一步,一旦成为执事,他只要牢记青珏的音容笑貌,牢记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等到一千三百年后便能与重生的青珏长厢厮守,但是时过境迁,他渐渐发现等待是一件无比痛苦无比艰难的事情。

漫长的时光带来无尽的煎熬,岁月神偷悄然无声里窃取他最美好的回忆。黎白正式成为白执事后第一次出勤便遭遇“恒罗斯战役”,亲临血流成河的战场,他与夜笙歌、将晚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三个人都吐得昏天暗地。

“为什么我们不能救救他们?”黎白仰天长叹,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命如草芥人如蝼蚁,不明白执事府为什么只能等这些人身死之后才站出来,为什么不能拯救黎民,他在心里质疑执事府,质疑《执事法典》。

“人生而有命,我们无法干涉。”夜笙歌说完拍了拍黎白的肩膀,以示安慰。

将晚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我愿替众受诸苦,灾难降世罪我担。”

将晚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布满了悲悯之心。一千多年之后,黎白的脑海里时常浮现起那时的将晚,那个心中有大爱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误入歧途的?

几百年后“阿勒波大地震”瞬间让23万人丧命,黎白终日面对着这些逝者的陌生面孔,眼睛莫名地疼痛,往后的日子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有些模糊的重影,渐渐连深深印在脑海里的青珏的模样也模糊起来。接着“博拉旋风”令百万人长眠不醒,黎白害怕极了唯恐末日会比青珏先至,此时的他需要看着青珏的画像才能记起爱人的模样。

世界末日没有来,经历一次次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之后,黎白渐渐明白了“人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何处”意思并非是“那里”,而是“那里”,也许每个人的出生并不是起点,死亡也不是终点。只是表示他们从上一个地方来,终要到达下一个地方去。

黎白花了几个世纪去调查,“何处”究竟在哪里,他相信只要找到真相就能提前与青珏,但是费尽心思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到了20世纪初,流感袭击世界,甚至有一亿人丧生,看着满世界惨白如纸的脸和枯枝残叶似的身体,加上长年累月的压力,黎白突然患上面盲症,眼中的每一张面孔都是一个模样,而他身边唯一的一张青珏画像也不翼而飞,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四面八方翻涌而至,瞬息之间便将黎白吞没。

他发疯似地冲回执事府,找到白府君,“如果青珏重生,我能感受到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执事的金石掌握在自己手中。”朝光一边安抚黎白,一边摊开手掌,只见他掌心有颗红色的痣,“它叫‘心愿之痕’,我为它付出了毕生的努力,当梦想实现时便有了这颗朱砂痣。而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你唯一的心愿,你心里为之充满了力量,当她出现时你们的掌心便会出现一颗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但是一旦这颗痣出现,必须尽快找到她,因为普通人的生命是脆弱的,若等到她重生后再次离世,你们将会永远的错过。”

怯流年006

1997年9月26日,一个普通的日子,但是对黎白来说,这一天简直是他重生的日子,他掌心的朱砂痣终于出现了,青珏终于重生了。

欣喜之余他特意去了趟剑桥,找到几位专攻生命科学的顶级科学家,他们证实了量子复活的可能性。从此以后,悲怆的面盲者开始在茫茫人海中拼命地寻找“青珏”,他甚至为此改变了自己的工作方式。按照《执事法典》第103条例:“在合理的范畴内,执事有权利增加筛选‘命旅者’的关键字,但是必须得到执事委员会的全票通过。”

黎白将自己的关键字设置为“掌心有痣”,并且将性别设置为女性,然后费尽口舌,几乎是死缠难打终于说服执事委员会的九位委员。委员会同意帮黎白实现心愿,但是与之交换的是他必须完成每一位‘命旅者’的遗愿,一旦没有完成该义务,筛选条件自动清零。

“其实你这样也没有用,你只能在她活着的时候找到她。”朝光提醒黎白。

黎白心里是明白,他已经做好了不顾一切的准备,只要找到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她离开了。

一束微弱的月光照进漆黑的小屋,月光里翩翩飞出一只绚丽的凤蝶,妖娆的翅膀闪着炽热的光芒,凤蝶左翼的花纹是个美人,右翼赫然显现出一个诡异离奇的骷髅,振翅之间依稀有欣喜与恐惧交替重现。

小屋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的眨也不眨地盯着墙上的电子挂钟,黯然空洞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电子钟的时间:1999年6月17日,还有一刻钟便到凌晨4点整,那双眼睛的主人依旧无法入眠。

屋里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心脏跳动声响如雷鸣。凤蝶悄无声息地落在主人的身上,不停地扇动着它的右翼。

头顶的灯突然亮了,侧身躺在床上的是个短发的女人,浓浓的倦意如野草般在她的脸上肆意生长,她精致的五官与灰蓝色的囚服形成鲜明的对比。显然,突如其来的灯光并没有在她的瞳孔里惊起丝毫涟漪,直到她在这间坚实的牢房里看见一位深夜访客。

那是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袭裁剪精致、款式时尚的白色风衣,戴着一双纯白色的手套,英俊的五官如同雕塑一般,在炽热的灯光里反射出英气逼人的光芒。

“你是谁?”女囚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掌心是不是有个痣?”黎白清晰地记得,这句开场白是这两年多来他已说第97遍。

女子点点头,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神秘的男子长得太英俊了,尤其是他的微笑,温暖到可以融化坚冰。即便他出场的方式如此离奇,却没有带给人丝毫的惊恐,她觉得眼前的一切要么是场梦,要么是自己失眠太久所产生的幻觉。她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一揉,她眼中的血丝却更红了。

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面前那位身穿风衣的男人依旧站在她面前,不仅没有消失,反且更加清晰,他温柔地询问:“能让我看看你掌心的那颗痣吗?”

女囚有些迟疑,但依旧张开了手。

黎白的眼中顿时出现了一颗鲜红的朱砂痣,不对,那颗朱砂痣竟然在一点点的褪色……他定睛一看,果然与他心心念念的那颗朱砂痣截然不同,它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黑痣。

黎白松了口气,同时又无限遗憾。

女孩感受到黎白的失落,顿时莫名地紧张起来:“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能进来?”

凤蝶片刻不停地在她的肩膀扇动着它的右翼上的骷髅,这时黎白压低了嗓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和一些:“我叫黎白,执事府一枚白执事,负责照顾你们的生老病死。我知道你叫周悦然,知道你是因为过失杀人罪入狱,今年刚满36岁,你是无辜的……”

“你是天使,像电影里演得那样……你是要带我走吗?”女囚迫不及待地打断黎白。

黎白点点头:“进监狱前医院是不是给你发了病危通知书?”

女子点点头。

“那么你应该有所准备了,别害怕,不过是你的人生到了终点站,接下来的路我会一直陪你走到最后。”黎白知道此时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没什么可害怕的,迟早要离开,能在最年轻的时候走还能留下最美的样子……我有一个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她现在过得很不好。”提起妹妹的时候,她的眼眶不知不觉便湿润了。

“她是担心你吗?”

女子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不,她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怀上自己的孩子,可是那孩子一生下来却比老人还要衰老,做为母亲她很痛苦,我唯一的心愿是她的孩子能健康成长。”

心愿了001

“这些年来,我从不喝太烈的酒,害怕醉了记忆会断片;我从不做很美的梦,害怕醒来思念会出错。”

第三章、心愿了

朝阳点燃轻纱般的晨雾,一辆敞篷跑车沿着逶迤的公路疾驰,宛如从云层中奔驰而来。驾驶座上坐着的正是黎白,依旧一袭白色风衣。副驾驶坐着一位羁傲不逊的女孩,脸色苍白身形消瘦,上身穿着一件摇滚味十足的露肩连帽衬衫,下搭一条破旧的牛仔短裤,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

色彩斑斓的凤蝶停驻在女孩儿纤长的手指上,那只浮现出骷髅花纹的右翼在风中轻扬,如同轻舞着衣袂翻飞的惊鸿舞。女孩深情而专注地唱着一首《The Last Goodbye》,悠扬的歌声像一个个张开双翼的飞鸟,竭力拍打着蔚蓝的晴空,冲破晨雾的遮拦,直冲云霄。

女孩在自己的歌声中,回味着刚刚过去的一天。

自从住进那间冷冰冰的病房里,每天比睁开眼睛更在感受到的就是痛,那种剧烈灼烧般的疼痛,总是能令她汗流浃背。昨天早上当她跟往常一样被疼痛惊醒时,黎白便站在她面前,一袭白衣,英俊无敌。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向她打招呼:“早上好,吴丹嘉嘉,我是白执事黎白,这段时间你一直积极乐观地与病魔斗争,很勇敢,但是你此段人生将在你25岁的今天落下帷幕,接下来这一段路,我会一直陪着你。”

吴丹嘉嘉默默地看着黎白,嘴角俏皮的上扬着。

“你有什么心愿吗?我会尽力帮你实现。”黎白问道。

吴丹佳佳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我想开一场演唱会,想好好的跟世界说再见,想朋友们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黎白点点头,温柔地询问:“我能看看你掌心的红痣吗?”

吴丹嘉嘉警惕地将手心攥紧,“高兴的时候也许可以。”

黎白笑了笑,领着她溜出医院,跑到商场挑选服装,还让她做了护肤,换了个崭新的造型。镜子里的吴丹嘉嘉一点点地恢复了神采,身上的病痛似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到夜幕降临时,吴丹嘉嘉终于如愿地站在了万人瞩目的舞台上,那个真正属于她的舞台,她用尽此生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热爱,完美演绎了每一首歌,掌声与祝福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演唱会结束后,她走下舞台,坐在空荡荡的体育场里聆听着梦想的声音,最后她对黎白说:“其实我不觉得我的人生很短暂,因为这一生我只想做这一件事,既然梦已圆,在最美的年纪用最美的样子跟世界说再见何尝不是一件很酷的事儿。”

这段话令黎白想起了之前的周悦然,她也说过同样的话:“迟早要离开,能在最年轻的时候走还能留下最美的样子……我有一个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她现在过得很不好。”

想到这里他不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吊坠项链,吴丹嘉嘉见状伸手将其抢了过来,打开吊坠一看,里面有两个青春洋溢的姑娘,“这不是我那个小病友的妈妈吗?”

“你认识吗?”黎白欣喜地问。

吴丹嘉嘉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地点点头:“没错,旁边这个是她姐。”

“太好了。”黎白耸耸肩,对于一个面盲患者来说即便拿着照片找人也无疑是大海捞针。

唱完最后一句,车也停了下来,吴丹嘉嘉回过神来,发现道路的正前方出现一道彩虹桥,虹桥的尽头有一扇闪闪发光的门。

“我们要下车了,门后面就是若何城。”

“好!”吴丹嘉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黎白,突然毫无征兆地地伸出手,翻开李白的手掌。他的掌心有一颗鲜艳的红痣,呈现出一颗泪珠的形状。

“你是要找一颗什么样的痣,跟你这颗一样的?”

“这叫朱砂痣。”黎白回答。

吴丹佳佳有些失落地张开自己的手掌,她的掌心也有一颗红痣,只是那是一颗细如芝麻粒大小的痣。

两人下了车,登上彩虹,走到门前,此时吴丹嘉嘉拉了拉黎白的胳膊,“我不知道这扇门后面是什么样,我怕有些话来不及对你说……谢谢你,我的天使,希望你早日能找到另一颗朱砂痣。”

心愿了002

广袤无际的盐湖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明净的苍穹和慵懒的云朵。

黎白伫立海天一色的天地间,浅浅的湖水刚好没过他裸露的脚踝,微微的风吹拂着他敞开的衣角,细密的阳光落在他宽宽的肩头,瘦长的倒影映在湖面上,好似一抹淡淡的忧伤,缓缓地拨动着这片清澈静谧的天地。

一座孤独的青冢立于湖水之中,冢前的石碑上清晰地刻着:“青珏之墓”。

黎白常常会来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尤其是他担心世界末日突然降临那会儿,一个人的灾难时悲剧,成千上万人的悲剧轰然而至,便像极了世界末日,对黎白来说,只要世界不灭,初心不改,世界若毁灭,那就真的等不到她了。

黎白轻抚着石碑,不禁潸然泪下:“对不起,青珏!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你。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憎恨的就是时间,从前我恨它过得太慢,现在却憎它过得太快,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要等着我……这个年代的情侣之间流行一句话:‘谁离了谁不能活’,乍一听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儿,细细一想根本不是这样,自从你离开了我,世上就再也没有完整的我了。”

黎白自言自语地,完全沉浸在思念之中。此时,栖息在湖面的飞鸟忽然冲上碧空,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谁?”黎白惊醒过来,连忙擦干泪痕。

“天空之镜,果然美过天空。小白,别来无恙啊。”

黎白闻声眉心紧皱,脸上不由地浮现出嫌弃的表情,虽然他无法分辨来人的面孔,但是“小白”这个称呼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那就是以风流倜傥自诩、以第一才俊自封,自以为是不知廉耻的夜笙歌。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欣赏美景的吧?”

一袭黑色风衣的夜笙歌摇摇头,笑起来宛如清晨山谷里的清风:“我早已看尽世间繁华,眼里何曾还有美景,不过偶尔惦念人情冷暖的时候,便会情不自禁地想念起一个人……那就是比我‘略输文采,稍逊风骚’的小白”。

“说正事。”

夜笙歌点点头,便娓娓道来:“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儿,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主编,于是我给她编了一个故事,名字叫‘比翼连痣’,我说若有朱砂痣生于掌心便名为‘比翼连痣’,是恋人落在掌心的血泪幻化而生,作为今生彼此寻觅的记号……她听完以后非常喜欢,硬是说服我帮她一起举办一个‘寻找前世恋人’的活动,这不邀请你去当个评委。”

黎白顿时明白了夜笙歌的好意,听起来有些荒诞,但无疑也是个办法,总强过自己大海捞针。

“没反对就当你答应了……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活动可以一直办下去,这个年代的人恨奇怪,一个个口口声声不相信爱情,却都爱看爱情故事。”夜笙歌说完挥了挥手,转身便走,“对了,你让珑汩帮你找的小女孩她找到了。”

“谢啦!”黎白慢悠悠地朝夜笙歌的背影道了声谢。

心愿了003

黎白按照龙汩给的地址,找到了周悦然妹妹的家,家里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准确来说是一个行为颇为奇怪的小女孩,正常人都是安安静静坐着看书,她却捧着书一边走来走去一边阅读,更令人惊讶地是这么小的女孩儿看的却是一本厚厚的哲学读物。

“小童梦,快下来吃饭了。”一个大嗓门女人用钥匙打开门,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到餐桌上,从她的装束来看应该是附近餐厅的服务员。

黎白看了看时间,刚好是晚上7点。

“来了,丽丽阿姨。”小童梦下楼的方式也特立独行,放在好好的楼梯不走,偏偏要跨到扶手上滑下来,即便用这么冒险的方式,她的眼睛依旧停留在面前的书页上。

“哎呀,你又这么下楼,让你妈看见得被你吓死。”丽姨拍了拍胸脯,好一阵后怕。

黎白戴上白手套,走到屋子里,悄无声息地坐在餐桌对面,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小姑娘,觉得她特别可爱,根本无法将她跟周悦然口中的怪孩子联系在一起:“那孩子一生下来却比老人还要衰老……”

其实此时的小童梦刚满6岁,脸蛋上虽然已经没了周围,但是皮肤看起来明显比同年孩童粗糙很多。当然这些黎白的眼睛无法辨识,他不知道自打小童梦从轮椅上站起来之后,她就喜欢走路,喜欢蹦蹦跳跳,但是即便如此小童梦至今仍未走出过这栋房子。

“丽姨,今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小童梦一边吃饭一边问正在打扫卫生的丽姨。

“放心吧,他们晚上一定会回来的。”丽姨手脚麻利,一边干活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小童梦的脸上布满了失望,心下一软,便说:“要不……丽姨下午带你去儿童乐园玩?。”

“好啊。”童梦推开碗筷,手舞足蹈地跑回房间,奔跑的时候路过一面镜子,她跑了几步又退回到镜子面前,伸手摸着自己在镜子里的脸蛋,情不自禁地撅起嘴,脸上的热情顿时熄灭了,她一溜烟地跑回餐桌,继续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怎么了?”丽姨关心地问。

“我不去。”

丽姨没再说话,眼神里充满了疼爱。等她干完活,小童梦也把饭菜吃完了,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嘱咐道:“那你下午在家看书,丽姨先去餐厅忙一会儿,然后去给你订个生日蛋糕。”

“嗯!”小童梦点点头,拿起书默默地上了楼。

一直到了晚上,童梦的爸妈还没有回来,丽姨帮小童梦洗漱完毕就要给她切生日蛋糕。小童梦坚持蛋糕一定要等到爸妈回来再切,于是丽姨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给童未打了个电话,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把小童梦哄睡之后,忙碌一整天的丽姨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久之后睡梦中的小童梦竟然睁开眼睛,看着看怀里的小闹钟,马上就要到12点了,于是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点上生日蜡烛,一边抱着小闹钟一边闭上眼睛一遍遍地许愿:“爸爸妈妈,只要我睁开眼,你们就会出现在我面前,陪梦梦过生日……”

蜡烛即将燃烧殆尽,滚烫的烛泪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地板随时都会被点燃,此时小童梦居然睡着了,晚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火苗顺势爬上了地毯,羊毛毯一触即燃。

心愿了004

童梦顿时童心飞扬起来,这一刻她已经忘记了满心的失落与阴霾,徜徉在花园中央的荷塘边,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池面的倒影中,笨拙的步伐变成轻盈的舞姿、佝偻的身形变成窈窕的倩影、粗糙的脸庞也变成娇羞的花容,童梦忘我地旋转着,很久之后才发现墙角那一排洁白香郁的绿萼梅中站着一个男子,身穿一袭白色的风衣,他正是专心致志地画着画的黎白,每画几笔便抬头凝望童梦一眼,耀眼的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庞,但是童梦竟毫不害怕,就这样好奇地与其遥遥相望。

许久以后,黎白走到童梦面前,将画好的画像递给她,童梦接过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眉目如画青春靓丽的女孩,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花海中飞扬。

童梦不解地抬起头,“她是谁?”

“她就是你啊!”黎白回答。

“可是她跟我一点儿也不像啊。”小童梦很惊讶,他依旧看不清面前这位叔叔的脸。

黎白指着池塘,湖面上两只白天鹅带着一群小天鹅在快乐的凫水,他蹲在河边,温柔地告诉小童梦:“你看见那几只小天鹅了吗?天鹅没有长出翅膀之前常常会被误认为是丑小鸭,其实它并不丑,它只是与众不同。

童梦聚精会神地打量着水里的小天鹅,发现它们确实没有白天鹅那么优雅那么漂亮,她心想:“果然如此”。

等到小童梦回过神的时候,花园里已经没有那位叔叔的身影,园中四季交替的景象渐渐复归正常,微波荡漾的水面慢慢变成透明的玻璃窗,窗明几净的玻璃上倒映着自己那张并不美丽的脸蛋,只是那个温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令人暖意融融,那张画依旧抱在自己的怀里。

一整个下午童梦出神地盯着“自己”的画像,她心情越来越好,最后拨起爸爸妈妈的电话,迫不及待地想把这段奇遇与他们分享,可是电话那头只有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爸爸妈妈应该在飞机上了。”她开心地想,一直盼到晚上,还是没有看见爸爸妈妈的身影,丽姨帮小童梦洗漱完毕就要给她切生日蛋糕。小童梦坚持蛋糕一定要等到爸妈回来再切,于是丽姨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给童未打了个电话,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把小童梦哄睡之后,忙碌一整天的丽姨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久之后睡梦中的小童梦竟然睁开眼睛,看着看怀里的小闹钟,马上就要到12点了,于是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点上生日蜡烛,一边抱着小闹钟一边闭上眼睛一遍遍地许愿:“爸爸妈妈,只要我睁开眼,你们就会出现在我面前,陪梦梦过生日……”

蜡烛即将燃烧殆尽,滚烫的烛泪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地板随时都会被点燃,此时小童梦居然睡着了,晚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火苗顺势爬上了地毯,羊毛毯一触即燃。

心愿了005

丽姨在房间睡得很沉,屋外的火势越来越大,当她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童梦的卧室早已被烈火吞噬。丽姨奋不顾身地冲进去救童梦,刚冲进门,一股热浪迎面将其掀倒在地。

火海中的童梦被浓烟呛得无法呼吸,她紧紧地护着怀里的画,宁愿肆虐的火舌蛰伤自己的皮肤。烟雾越来越浓,童梦的眼皮越来越沉,恍恍惚惚间看见面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好像正是下午花园奇遇里的白衣叔叔,童梦无法分辨眼前的景象是梦还是真实,他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昏昏欲睡地童梦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在拼命地跑,跨过一座座燃烧的火山,一直跑到茫茫大海边,面前一个巨浪拍来,将她推倒在沙滩上,惊慌失措的她爬起来接着跑,跑得越来越快,似乎要穷尽全身力气挣脱过往所有的厄运,身后的海滩变成喧嚣的街市、变成纵横的阡陌又变成万籁俱寂的森林……

童梦气喘吁吁地惊醒过来,她虚弱极了,全身没有一丝力气,面前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夜,黑暗中他听见丽婶近乎哀求的声音:“医生,您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医生点点头,安慰着丽婶:“你放心,孩子性命无碍,但是她全身重度烧伤,恐怕以后的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都是我的错。”丽婶充满自责。

医生惋惜地劝着丽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好好照顾孩子,自己的伤也要注意,现在医院人满为患,我得赶紧过去,有什么事儿你就叫护士。”

话音刚落,童梦便听见医生离开病房的脚步声,还听见丽婶瘫坐在凳子上的声音。也许是身上的麻药未消,她并没有感觉到难忍的疼痛,却清晰地感受到失落,病房空落落的,只有丽婶守在床边,手在怀里摸索片刻,发现那副画像还紧紧地攥在手里,才松了口气。

其实说到毁容,童梦并没有多么痛苦,反正自己一出生老天爷给她的就是一副又老又丑的皮囊。此刻,这个6岁的小女孩所有的痛苦都源自于父母不在身边,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弃了。

小童梦的脑海里此时又偏偏浮现出一个令她无比讨厌的声音,她曾看见大姨拉着妈妈的手,苦口婆心地劝着妈妈:“要不然把这个孩子给我养吧,趁你们还年轻,再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想到这里,小童梦再也按捺不住:“丽婶。”

“梦梦,你醒了?”丽姨听见童梦的声音,立刻走了过来,小童梦全身缠满纱布,只露出嘴巴和鼻孔,看见小童梦在自己的照顾下变成这副模样,她羞愧难当自责万分,但是接下来小童梦的话,即便她早有准备,还是鼻头一酸。

小童梦的声音细如蚊呐:“丽婶,爸爸妈妈呢?”

平日里那么坚强能干的丽婶,此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孩子的话。她想起孩子的爸妈自己的雇主,想起他们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想起病床上这个孩子的未来,她的内心瞬间崩溃了,稀里哗啦得哭了起来。

心愿了006

丽婶的眼泪如同一场倾盆大雨,她再也忍不住了,便装成若无其事地语气对童梦说:“梦梦,爸爸妈妈马上就会回来了,丽婶的伤口很疼……你乖乖地休息一会儿,我先出去找医生。”

童梦点点头。

丽婶狼狈地冲出病房,一直跑到护士站旁边,此时她满脑子里涌现出来的全是童先生两口子,他们平日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待人和善乐于助人,回想起他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的点点滴滴。她跪在角落哭得稀里哗啦。

护士站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报新闻:“昨日下午两点,一架从温哥华飞往上海的航班疑似发现多名感染新病毒的患者,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后,所有乘客连同机务人员全部被隔离,有五名乘客当即被送往重症监护病房。”

烧成重伤的小童梦并不知道,其实爸爸妈妈离她很近,他们就住在同一家医院。

时间倒退到两天前,也就是9月25日,童未与爱人周雨茉刚刚结束在温哥华的最后一次会议,一出会议室便匆匆坐上赶往机场的出租车,他们订了最早的回程航班,两人把时间计算的刚刚好,这样赶到家正好能陪伴宝贝女儿度过她的6岁生日。登机之后两人便发起高烧,接着机长获知经济舱也有三名乘客一直高烧不退。

他们所有的症状都与当前骇人听闻的新病毒相似,于是机长迅速向地面汇报,9月26日下午两点,飞机一落地,早早便赶到机场待命的救护车马不停蹄地将5名病人送进医院,就这样,即便如此也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新病毒目前基本无药可救。

黎白走进重症监护病房里的时候,童未与周雨茉已经醒了,两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子,因为他穿的是白色风衣而不是白大褂。

“我认识你姐姐。”黎白拿出周悦然的吊坠,递到周雨茉的面前。

周雨茉与童未面面相觑一番,童雨茉用眼神告诉爱人那根项链吊坠确实是姐姐的东西,童未示意她接过吊坠。童雨茉打开吊坠后,看见姐妹俩的合影眼泪便簌簌飘落:“姐,我们还真是离不开彼此。”

“我叫黎白,是执事府白执事,我陪同你姐姐走完最后一段路,她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黎白做了番自我介绍。

“姐姐给我托过梦,说她走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痛苦,还说是个天使带她离开的,你就是那个天使吧?你是来带我们离开的吗?”周雨茉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其实她已经从医生的嘴里获知,他们夫妻两人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

黎白思虑片刻,当即点了点头:“我答应帮她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而她的心愿就是完成妹妹的心愿。”

童未与周雨茉听完黎白的话,两人久久地对视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从病床上爬了起来,互相搀扶着走到黎白面前。

“您真的能完成我爱人的心愿吗?”童未一脸认真地问面前这位年轻的男子。

“我已经答应过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便不会拒绝。”黎白向他们保证。

这时夫妻俩扑腾一声,跪在了黎白面前,任凭黎白如何搀扶他们始终不愿意起身:“我们还有一个可怜的女儿,今年刚满6岁,我们走了之后,她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白执事先生,我爱人、我们夫妻俩唯一的心愿就是请您照顾我们的女儿直至成年。”

长命缕001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尽头,遇见我你可以永无止境。”

第四章、长命缕

当黎白听见童未夫妇的心愿后,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毕竟在他执事这一千多年里,他曾经听过无数人的遗愿,而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托付给执事抚养,这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黎白心里很清楚,《执事法典》明文禁止执事与普通人交往过密,如果他答应照顾那个孩子,等待他的有可能是法典最严苛的制裁;若他拒绝童未夫妇的遗愿,便放弃了帮助命旅者实现心愿的契约,他的执事筛选条件就会自动清零,这对于面盲者来说找到青珏的希望便更加渺茫了。

黎白必须在两者之间选其一,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真正的选择归根结底都是无路可选。最后他同意了童未夫妇的要求,那一刻他不知道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知道没有青珏的就不会有以后。

童未夫妇写下了遗嘱,他们安心落意地将童梦的监护权交给“表弟”黎白。弥留之际夫妇俩与丽婶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嘱咐葬礼一切从简,要求等到小童梦伤愈时才能告诉她真相。

黎白以远房表弟的身份将童未夫妇合葬在一起,期间他一直让受伤的丽婶留在医院照顾小童梦,葬礼结束后黎白用灵犀之音给夜笙歌留了言,“灵犀之音”与咱们使的微信大抵相同,只是不是用手机和网络传输,而是通过执事专属陀螺传送,发送的语音或者视频一旦被对方接受后会直接进入他的大脑由最活跃的脑细胞进行阅览。

所以当夜笙歌接到这条灵犀之音的时候,差点儿令他当众出丑。那一刻他正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为近两千多名观众以及他新欢演奏他的新作《时光曲》,这首曲子已经面世,便被公认为难度远超十大协奏曲的最难小提琴曲,所以就在夜笙歌聚精会神的演奏时,脑海里一下跳出黎白的脸,“见信如晤,速来见我。”

音乐差点戛然而止,夜笙歌面不改色地继续演奏,心里却在暗骂黎白:“你都见信如晤了还让我速去见你?到底是你有语病还是有病呢?”

话虽如此,演奏刚结束,夜笙歌便立刻给黎白回复:“我正在柏林调查疫情呢,这里也很严重,生命如此艰难,为何还要生而为人,不管怎样……”话还未说完,他的新女朋友便捧着鲜花,从观众席款款走上舞台,与夜笙歌深情相拥。离开怀抱之前,她咬了咬情郎的耳朵,激动地说道:“太动听了,你简直是为音乐而生。”

夜笙歌摇了摇头,深情款款地对她说道:“我是为你而生。”

娇艳如花的美女听到这句话,脸上瞬时泛起一阵红晕,她再次扑进夜笙歌的怀抱。

此时夜笙歌这时只顾撩妹,他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手不小心按动了指尖的陀螺仪,那句话完完整整地传到了黎白的脑中。

因此黎白听到的完整声音是:“我正在柏林调查疫情呢,这里也很严重,生命如此艰难,为何还要生而为人,不管怎样……”说道这里夜笙歌停顿了一下,仿佛整理了一下词汇,稍后更动情地说道:“我是为你而生。”

“什么鬼?”黎白浑身鸡皮疙瘩,吓得差点扔掉手中的执事陀螺。

长命缕002

夜笙歌与簪娜坐在餐厅里,享受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夜笙歌仿佛还没有从演奏中时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对着丰盛的晚餐,绝色佳人却依旧是一副悲伤满面的样子。簪娜也发现了,作为一名天才音乐家的夜笙歌,他的情绪尤为奇怪,他要么一整天都是莫名地快乐,要么一整天是莫名地易怒,渐渐地她也习以为常了。簪娜忽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她迅速从手袋里掏出一根彩色的东西,神秘兮兮地塞到夜笙歌掌心。

夜笙歌伸开手,只见掌心里出现一根用红黄蓝白黑五色丝线编织而成的手链,他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不认识吗?这是你们东方最神奇的续命缕啊,能‘避鬼及兵,不病不瘟’,它可比一辆车还要贵。”簪娜说完便动手将它戴到夜笙歌的手腕上。

夜笙歌任由簪娜在自己的手腕上系上结扣,戴上之后她又在夜笙歌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原来她手上也戴着根一模一样的手链。

夜笙歌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他见过很多,它从东汉起便有记载,“以五彩丝系臂,避鬼及兵,令人不病瘟,一名长命缕,一名辟兵绍。”这不过是中国人佩戴的一种祝福,但是从簪娜的表情就知道这两条手链一定是费尽周折才弄来的,这位崇拜东方文化的姑娘又不知道让谁给骗了。

这时他听到簪娜接着说道:“歌,现在到处都是‘新病毒’,生命在瘟疫面前是一样的渺小,所以吃完饭你一定要跟我去见续命大师,我们现在已经成他的会员了,他一定能让我们平安的活下去。”

“续命大师?”夜笙歌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是的,很多人亲眼目睹他把感染‘新病毒’的人救活了。”簪娜说到这里,两眼都在放光:“那可是无药可救的‘新病毒’。”

“这么厉害?那我们怎么就成他的会员了?”夜笙歌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会会那名大师。

簪娜得意地晃动手中的“长命缕”,眨了眨纯澈的大眼睛,天真烂漫地说道:“这就是我们的会员证啊,一百万美元一根。”

夜笙歌听完瞠目结舌,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是刚刚簪娜刚刚那个单纯的眼神,他决定去揭穿这位大师的骗术。餐后他便乖乖跟着簪娜去见那位大师,簪娜看样子早已安排好一切,领着夜笙歌走了半个街区,经过一个砖砌的楼梯,走进一家洞穴般的鸡尾酒吧,在浮动的蜡烛灯里,穿过七米长的柜台,走进一面镜子后面的暗门。

一进门两位硬汉给他们带上了眼罩,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最后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地下皇宫,一名英式管家彬彬有礼地将两人的眼罩摘下,将他们领进其中的一间会客厅,“大师稍后就到。”

夜笙歌坐在蓝色天鹅绒沙发上,面前的墙壁上挂着一画字画。看见上面的字,他心中不由地一阵暗喜,他更加确定此番不虚此行。

“歌,上面写的是什么?”簪娜发现夜笙歌自打进门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副字画。

“玄不救非,氪能改命。”夜笙歌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什么意思?”簪娜好奇地问。

“就是说这位大师特别厉害。”夜笙歌并没有如实告诉簪娜,他听见隐约有人走了过来,片刻之后推门而入的还是那名管家。

他恭恭敬敬地对夜笙歌与簪娜鞠了一躬,连连抱歉:“对不起,大师临时就急事离开了,这次不能见你们了。”

“遭了,被他跑了!”此时直觉告诉夜笙歌,这位大师极有可能跟这次的“新病毒”有关联。

长命缕003

文思山的清晨,天籁轻响,白皑皑的雾色簇拥着洁白的白鹭花海,一切都显得朦胧而梦幻。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悬空城下那棵挺拔的云杉树时,一只魔王松鼠从树洞里探出脑袋,接着纵身一跃,蓬松密长的尾巴在空中宛如翅膀般伸展开,须臾之间它便敏捷飘逸地跳到树下那扇柴门上,熟练地推开门栓。

这位魔王松鼠便是这座偌大的悬空城唯一的看门先生,不论刮风下雨,每天清晨都是由它打开那扇木门,到了夜幕降临时它会准时跳下树干将门栓栓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云端柴扉刚一打开,黎白与夜笙歌几乎同时跨过门槛,魔王松鼠被吓了一跳。

只见黎白与夜笙歌一边继续赶路,一边不约而同地跟“看门人”打起招呼:“好久不见,大魔王。”

魔王松鼠愣在原地,无措地摇了摇大尾巴。

当黎白与夜笙歌大步走进执事学院的时候,那些执事学员已经开始第一堂早课了,听着那朗朗读书声,黎白开始有些怀念那些住在文思山的日子。比起第一届只有十名学员,如今每一届学员都有数百人之多。

“稀罕啊,你们俩怎么同时回来了?”荀槐序正在书房里沏茶,看见两人一同走了进来,连忙添了两只冬青釉莲花杯,一边用沸水冲洗茶杯,一边接着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上次你俩同时走进我的书房应该是三个世纪前的事情了。”

黎白朝荀槐序作了一揖,荀槐序朝黎白回了一揖,邀请他入座。

“知院大人,您是想说‘白夜同行,天下大乱’是吗?”夜笙歌两眼一眯,笑着问道。

荀槐序看了看夜笙歌手中的黑箱子,笑了笑:“笙歌君,看来今日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会笑脸相迎,对吧?”

“当然,来见恩师,可不得讲究仪容。”夜笙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荀槐序连忙还礼,邀请夜笙歌入座。

三人分坐主宾位,荀槐序为两位客人沏上热茶,“不会是为了‘新病毒’而来吧。”

“正是,这场瘟疫实为蹊跷,传播速度快,疫情波及全球,我与夜笙歌认为一定是人为的。”黎白如实说道。

“不仅是人为,而且还是我们的人所为。”夜笙歌说完,将那根长命缕放在茶桌上,接着又掏出那幅字画,展开之后,白纸之上跃然而出八个字:“玄不救非,氪能改命。”

“交给两位府君看了吗?”荀槐序询问道。

“老爷子与黑府君都不在府中,说是月前便乘坐‘白驹号’外出游历了,如果等到他们回府,恐怕为时已晚,所以我们特意转道文思山,希望知院给我们拿个主意。”黎白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严肃地说。

夜笙歌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反正就有那么一个混蛋,乘着两位府君外出,偷偷跑到人类空间去兴风作浪,知院您给我们一个令牌,我跟小白去把那个家伙抓回来。”

“可是府君不在,即便我召集来执事府其他几位委员,我们也取不到令牌啊。”荀槐序面露难色。

黎白与夜笙歌对视了一眼,知道荀槐序说的在理。

这时夜笙歌站了起来,虽然依旧面露微笑,但是声音里去充斥着杀气,“人命关天,那只有以暴制暴了。”

长命缕004

荀槐序面色凝重,几度尝试用“灵犀之音”联络朝光与昧旦,两人都没有任何回应,他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之后他奋然起身:“既然如此,也只有这么办了,我给你们一个强援,让副知院同你们走一遭。”

“那太好了,这么一来我们就有靠山了。”夜笙歌不由地朝黎白挑了挑眉毛。

“你们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文思山永远是你们的靠山,清理门户这种事情,理应由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亲力亲为的,但是事已至此,感谢你们替我们代劳。”荀槐序情绪激昂,说到这里他拿出自己的专属执事陀螺,慎重地递到黎白面前:“这一次就让它替我上阵吧。”

“知院,这不妥,你的专属陀螺怎能离身呢?”黎白推辞。

“有备无患,这些日子我也不会离开文思山。”荀槐序坚持将自己的专属陀螺塞进黎白的手中,接着他转过身对夜笙歌说道:“最近这些时日,我会多查阅有资料,仔细琢磨一下偃师留下的笔记,争取为你研制一种可以自由变换表情的面具。”

“那太好了,我这里先感谢知院。不过我比小白强多了,他这个面盲症真的治不好吗?”夜笙歌面带微笑地叹了口气,此时若仔细看他的表情,你可以从中读出一丝无奈。

果然荀槐序摇了摇头:“心病只能用心药医。”

黎白苦笑了一下,这些年他早已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任何效果。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告辞道:“说到药,我想起来还有事情向副知院请教,你们先聊,我去她那里。”

黎白说完将荀槐序的执事陀螺收好,径直离开了书房。

夜笙歌目视黎白离开之后,满是担忧地向荀槐序询问道:“他目不识人,若是有人模仿了我的声音,冒充我去骗小白,怎么办?”

“如果是敌人当然会不堪设想。”其实荀槐序与府君朝光长久以来一直担心这个问题。

夜笙歌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追问道:“那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他有这面盲症?”

荀槐序不由地叹息一声:“执事空间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提醒起夜笙歌:“你们俩一个痴情,一个多情,这都是你们的软肋。”

黎白出门之后沿着甬道一直走,右转穿过一条花廊,便到了龙汩的书房外,只见大门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我不在。”

“这很龙汩!”黎白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龙汩的声音:“我不在,找我的请左转,不找我的请进来。”

离这么近的距离听见龙汩的声音,令黎白倍感亲切,他应声推门而入:“来到这间房间,不找你还能找谁?”

龙汩抬头看见是黎白不禁莞尔一笑:“那要看你找什么样的我了,不过你白执事要找的那个我此刻刚好在这间屋子里。”

“我是要找哪个你?”黎白笑着问。

“你要找的嘛,当然是那个能帮你治好小童梦的我。”龙汩手指一挥,黎白身后便飞来一把木椅。

黎白一边坐上去,一边问道:“这么说,你一定是帮我找到药房了。”

长命缕005

“你可是文思山的稀客啊,咱们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面了吧,最近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上一届‘执事之夜’。”龙汩扯起闲篇。

“如果不算在‘灵犀之音’上看见你,应该是这样。”黎白想了想。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关心一个人,先是找我打听她家的地址,接着又来找我问药,不会是你自己的孩子吧?”龙汩故意逗黎白。

黎白哈哈一笑,不禁反问道:“是不是悬空城的生活太枯燥,你一直在追人类空间的狗血剧?”

“是啊,我还追网文呢,言归正传,小童梦这个案例很特殊,但是可以确定并不是你所担心的皮肤病,也不是肌肉萎缩,严格来说根本不是病。”龙汩打消了黎白的担心。

“那为什么会这样?”黎白一头雾水。

“大多人都是出生、发育、衰老到死亡,这是一种自然的生长过程。可是会有极少数人是反着来的,通常会成为‘逆生长’,童梦就是这种极为罕见的特例,这种孩子通常都拥有极高的天赋。”龙汩接着问黎白:“你当年是不是没有好好听我的课,我在《生命的起源》里提到我这种案例,而且还举例提到历史中的几位名人,他们也曾是逆生长……”

黎白抱歉地笑了笑,他确实不记得有那么一课,“那怎么办?孩子越来越自卑。她就是我那位‘命旅者’唯一的心愿,我必须要照顾好她,让她健康成长也是我的职责。”

“办法还真的很简单,你回去的时候,从山下多采一些白鹭草,每日一棵,熬成汤给她服下,会迅速促进她的新陈代谢,不出几个月她的外表与她的年龄就能一致了,不过……”龙汩停顿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白连忙追问道:“不过怎样?”

“这白鹭草是咱们执事空间的东西,人类空间的人喝了可能会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是也有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比如嗜睡,头晕,也许还能出现一些我意料之外的反应。”龙汩如实说道。

“是药多少都会有副作用,人类空间的感冒药都有你说的这些不良反应。”

“你不怕就好,还真想亲眼见见这个奇特的孩子。”龙汩感慨道。

“是吗?那我先要恭喜你如愿了,这次你还真能亲眼见到这个孩子,因为……”黎白故弄玄虚起来。

“我知道了。”龙汩的语气突然淡定起来,“我就说你不会特意来取药,你肯定是为了‘新病毒’来找荀槐序的,然后你们说服了他,他就把我发配给你们使唤了吧?”

“难怪都说你冰雪聪明,不过你是帅,我们是小卒子,是我们听你指挥。”

“那还等什么,人命关天,还不快走?”龙汩说完就准备出发,关上门的时候她取下那块牌子,在“我不在,”上面加了一个“真”字,变成“我真不在”,接着特别满意地把牌子挂回原处。

“下山!”龙汩站在云端柴扉前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一脚跨出门槛,李白与夜笙歌紧跟其后。看门的魔王松鼠见到龙汩下山着实有些吃惊,跳到云杉高处的树枝上,挥着大大的尾巴目送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文思山之巅。

长命缕006

夜笙歌做为先锋马不停蹄地赶回维也纳,而黎白出发前带着龙汩去医院看望童梦。两人进医院的之前,便戴上了执事手套。执事手套顾名思义它是执事们的标配,这双神奇的手套可以自由地控制光线,扭曲光波,所以一旦戴上手套就能达到隐身的效果。

黎白与龙汩穿过住院大堂,走进童梦的病房。病房里很安静,浑身缠满纱布的小童梦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还在睡梦中遨游。

“你来了?”小童梦突然开口了。

黎白与龙汩惊奇地对视了一眼,龙汩伸手在童梦缠上纱布的眼前晃了晃,童梦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能感觉到你,看来你们俩有天注定的缘分。”龙汩用灵犀之音告诉黎白。

黎白没有说话,这时小童梦又开口了,稚嫩的童音娓娓讲述着一个远远超过她年龄的故事:“我知道天堂每次放假的时候,天使都会来人间游玩。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次天堂放假,一个天使来到人间,为了化解自己的无聊,就对他遇见的一个女孩说,我可以现实你一个愿望,‘权利、金钱、美貌、爱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女孩仔细想了想,就说她想每天睡前都能听到天使对她说晚安。天使很惊讶,觉得女孩的愿望过于简单,但是他也没有多想,一口就答应了。女孩满心期待着愿望的实现,果然之后的每一个晚上,天使都如约跟她说晚安,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天使开始要忙自己的事情了,渐渐地他不再跟女孩说晚安了,每天晚上,女孩都满怀期待等着自己的晚安,每晚都会在失落中入梦。很久之后,又到了天堂放假的日子,一群天使来到人间,他们跟女孩说,我们可以每个人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权利、金钱、美貌、爱情……’,女孩再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愿望,她知道自己的愿望,无论多简单,对别人来说都是简单到无法实现的愿望,哪怕是天使。”童梦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真的在说给黎白听。

黎白与龙汩听到这里不禁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童梦接着说道:“可是,我明白了这个道理,还是希望你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我天生不漂亮,但我的心愿不是变美;我年纪还小,我也不需要爱情……”童梦说到这里开始啜泣起来,“那天你出现在花园里,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花园,也没有见过那么英俊的叔叔,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天使,我喜欢你送我的画,画上的女孩那么光彩动人,一点都不像我,但是妈妈说世间的每个女孩都是一颗钻石,只要自强自立就一定会发光。天使叔叔,无论如何请你帮我实现我唯一的心愿,哪怕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忘记我,我真的很想很想……爸爸和妈妈能陪在我身边。”

龙汩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她一把将黎白推到童梦的病床前。

“好,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黎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随身听,放在童梦的手中,按下按钮,童梦的耳边顿时响起爸爸和妈妈的声音。

“梦梦,妈妈现在开始要给你讲故事,这可是你最爱听的《一千零一夜》哦,以后每晚听一个,就像是妈妈陪在你身边,妈妈爱你。”这时耳边响起爸爸抢话的声音,“还有爸爸,梦梦,爸爸也爱你,永远爱你……”

童梦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哇哇大哭起来。

黎白摘下手套,拉着龙汩走出病房,在医院找到正在为童梦取药的丽婶,便将一包整白鹭花交给她,认真地嘱咐道:“记得每日一服,熬成汤喂童梦喝下。”

“我记住了,黎先生。”丽婶接过药。

黎白接着对丽婶说:“我这次回来的突然,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处理,现在必须回去一趟,我会赶回来帮童梦办理出院手续,这段时间麻烦丽婶好好照顾童梦。”

丽婶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你放心去吧,医院这里你放心,梦梦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丛棘里001

那是开元五年的七夕,长安城家家户户都在欢庆节日,坊间灯火辉煌,边疆的战火对这座繁华的城市丝毫没有影响,正在乞巧的女子纷纷吟唱起快乐的《乞巧歌》:

“乞手巧,乞容貌,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姐妹千万年。”

昆明池畔,虫生如乐,蛙声似歌,黎白与青珏郡主执手凝视。湖面清风徐来,辽阔的夜幕星光璀璨,银河翻腾。青珏郡主抬起头,默默地仰望星空,目视牵牛星与织女星遥遥相望,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仿佛蒙上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但是依旧清晰可见她的眉间正凝集着一片浓浓的哀愁。

“牵牛在河东,织女在河西,每年只能相聚一次……”青珏郡主啜泣着,“战争何其残酷,青珏不愿意你以身涉险。”

“青珏……”黎白轻轻拭去青珏郡主眼角的泪滴,对着星空掷地有声地说,“等我两年,两年后的七夕,我一定回来迎娶你。”

青珏郡主灿若星子的双眸凝望着李白,眼中流露出绵绵情意与恋恋不舍。

“青珏虽有千万句不甘心,但心知无法阻拦你……”青珏郡主眼中落下两行清泪,离别的泪水渐渐变成记忆长河中翻涌不息的浪花,“只求你此行千万小心,倘若……倘若遭遇不测,你我之中有人先走一步,记得一定要在奈何桥上等三年,等到你我再次团聚,从此不分离……”

黎白点点头,用坚定的信念来安慰着青珏郡主:“不惧无常,不畏险阻,谁都分不开我们。”

“黎郎牢记,若有不测,奈何桥上等三年。”郡主再次叮嘱。

“好,若有不测,奈何桥上等三年。”黎白说完将青珏郡主紧紧拥入怀中。

许久之后,黎白松开青珏:“我送你回府。”

青珏点了点头,却松开了黎白的手,三步两回头地向夜色中奔跑去,转眼身上的青色长裙变成了一身凤冠霞帔,她一直爬上城门,无论黎白怎么呼喊青珏脚步片刻不停,他想追上去,但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珏站上城墙,决然的张开双臂,从城头一跃而下……

黎白用尽全身力气冲到城墙上,放眼望去城墙下面竟然空无一物。

“黎郎,你在这里做什么?”青珏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黎白连忙转过身,鲜血模糊的青珏睁着一双大眼睛,心灰意冷地责问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说好‘奈何桥上等三年’,可是一年又一年,我已经整整等了你一千三百年,你为何不还不来?”

“我……我……”黎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青珏,他仰头长啸:“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一万二千多米的高空中,一架波音777正在茫茫云海中穿行。黎白在宽敞的头等舱里被噩梦惊醒,他摘下眼罩,身体陷在靠椅上,丢魂落魄般喃喃自语起来:“为什么我还在这里?青珏你到底在哪里?”

外面的天空不知不觉已经亮了,阳光从遮光板的缝隙里穿透进来,黎白四周看了看,不远处的龙汩还在睡梦中,另外两名乘客半睡半醒的,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打发时间,他调整了座椅靠背,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盯着一望无际的云海无限惆怅,他能区别出每一朵云彩的形状,却无法分辨每个人的面孔,若不是这该死的‘面盲症’他应该早已经找到青珏了吧,为什么他俩的爱情要承受这么多的苦难,1300年的煎熬还不够吗?

黎白苦闷极了,这时云海深处忽然发出一声巨响,他的目光惊讶地在厚厚的云层里搜索着,不一会儿,云海之中跃出一只美丽的白鲸,徜徉自在地朝自己游过来。

黎白揉了揉眼睛,白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连忙环顾四周,见周围的乘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便知除了自己没有人听见刚才那声巨响,更不会看见在云海里穿梭的白鲸。

“真是活久见啊,这里怎么会有只白鲸?”黎白淡定起来,白鲸迅捷地游了过来,紧贴在他座位旁的窗口上,一双纯洁无瑕的大眼睛与其隔窗相望。

“你好白鲸,你姓白我名白,很高兴遇见你!”黎白看着这只可爱的精灵,不由地打起招呼,只是他的眉头依旧挂着一层浓烈的冷寞。

白鲸在窗外载歌载舞起来,它先是伸着脖子,来了一段悦耳的歌声,转瞬又变成一阵猛兽般的吼声……黎白感觉它似乎在努力的表达什么,果然很快它又发出了牛“哞哞”的叫声,接着又是马嘶声、猪的呼噜声,甚至是“吱吱”的鸟鸣声……

“你在跟我说话?”眼见白鲸变得越来越急躁,黎白试着跟它交流起来。

白鲸在窗外点了点它宽阔圆润的额头,这副模样着实灵巧可人,令黎白忍俊不禁,他隔着窗户轻抚起它的脑袋。白鲸不愿就此放弃,它继续模拟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危险!”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警示,黎白很惊讶,四周没有人在对他说话,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白鲸,白鲸对着黎白点点头。

“别去维也纳,有危险!”

这一次黎白确定这个声音是从白鲸的嘴里发出来的,他波澜不惊的眼眸里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你看见什么了?”龙汩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无声无息地坐到了黎白身旁的空位上。

“一只白鲸,一只会说话的白鲸。”黎白的声音里还带着惊呀。

“天空里的白鲸,是它……它跟你说了什么?”龙汩连声追问道。

“它在向我示警,让我别去维也纳。”李白回答道。

“它就是天空之灵,我们执事空间最灵验的精灵,它可以预见未来,你可以问它一件你最想知道答案的事情。”龙汩看不见那只白鲸,那是属于黎白的天空之灵,“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传说只有一颗至诚之心才能遇见它。

黎白听到龙汩的提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白鲸兄,请问我此行可以找到她吗?我等了一千三百年的青珏。”

“我能看见的,只有即将降临的灾难。”

丛棘里002

黎白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此刻竟然听到一只奇怪的白鲸说出来,他连忙惊讶地追问道:“青珏,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白鲸摇摇脑袋:“我能看见的,只有你内心的坚持,和即将降临的灾难。”说完之后,伸过脑袋吻了一下窗户上的玻璃,转身而去。

黎白的目光跟随着白鲸,看着白鲸渐渐远去,他的胸口漫溢出一阵莫名的失落。眨眼间白鲸边游到天际,最后彻底地消失在视线里,李白刹那间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窗外的云海轰隆隆地翻涌着,一座城池浮出云层,赫然是长安城的金光门。那座李白曾用双脚踏过无数遍的金光门,气势雄伟的城楼上,站着一个身披凤冠霞帔的女孩,悲伤地抽泣着,高耸的城墙在风中摇摇欲坠,突然她抬起头,那是一张布满血泪的脸:“黎郎,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为何不还不来?”

李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青珏的肩膀:“你在哪里?”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眼前的金光门顷刻崩塌。黎白顿觉身体里一根最坚硬的肋骨生生被抽离而去,空旷的胸腔里灌入汹涌彻骨的寒气。

“先生,你没事吧?需要喝点儿饮料吗?”空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李白地身边,关心地询问。

“我没事儿,谢谢你!”黎白摇头。

空姐回到服务区,这时机舱里的广播声再次响起:“各位旅客,本架客机将于十分钟以后到达维也纳国际机场,请将安全带系好,并且从现在开始到飞机到达之前请关闭所有电子物品,同时请收起您的小桌板、座椅靠背。谢谢!”

“你看见什么了?”龙汩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无声无息地坐到了黎白身旁的空位上。

“一只白鲸,一只会说话的白鲸。”黎白的声音里还带着惊呀。

“天空里的白鲸,是它……它跟你说了什么?”龙汩连声追问道。

“它在向我示警,让我别去维也纳。”李白回答道。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它就是天空之灵,我们执事空间最灵验的精灵,它可以预见未来,据说只有一颗至诚之心才能遇见它。”说到这里龙汩停顿了片刻,转头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问道:“你已经知道前面是灾难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经历了太多的灾难,但凡能抗过去的灾难都只是经历。我已经来不及了,浩瀚的时光长河已经多少时间是属于我的。”黎白看了看掌心的朱砂痣,情绪非常低落。

“那你应该用你全部的时间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去找你最想找的人,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据我所知你从来都没想做什么救世主,这座音乐之都并不属于你。”龙汩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飞机正在降落,美丽的维也纳近在咫尺,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欧洲的谚语,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让别人去打仗,你,去寻找爱情吧,战神马尔斯给别人的东西,爱神维纳斯也可以给你。”

“在我没有找到她之前,人类空间任何一个微小的灾难都可能降临在她头上,我必须给她一个平安无虞的世界。”黎白说道。

“听起来很有道理。”龙汩点点头,飞机正式着落。

“你呢?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的信条不是‘只管自己开心,不顾别人死活吗?’”黎白反问道。

“有时候适当的施以援手,能让我感到快乐。”龙汩会心一笑。

“听起来有点道理。”

“也许我就是小童梦说道那个天使吧,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而已。”龙汩想到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令她动了恻隐之心。

出了机场,夜笙歌准时在停车场出现,为了避人耳目他俨然精心乔装打扮了一番,只是他的座驾依旧招摇,一辆加长的兰博基尼。

“既然怕被人认出来,为什么还要开这么个大家伙?”黎白边说边拉开车门,不忘伸手为龙汩挡着车顶。

“副知院的身份起码得这个配置吧,为了不打草惊蛇,已经让你们坐又老又慢的飞机了,旅途劳顿到了目的地还总要舒适一点。”夜笙歌说完,伸手作出一副恭恭敬敬地样子请龙汩上车。

龙汩刚坐上柔软的真皮沙发,便打了个喷嚏:“许久没到这里来,我都快忘了自己对动物皮毛过敏。”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适应了。”夜笙歌嬉笑着说。

司机一脚油门,片刻之后,车边驶离了机场。

对于龙汩来说,眼前是一片陌生的世界,但是此时她并无心欣赏,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着一则“新病毒”的新闻,每一分每一秒,在这个空间的某一个角落都有一个无辜的生命因此丧生。

“我查到了一些消息,‘新病毒’的来源不是人为制造的,但是有一伙人将少量的‘新病毒’复制到了世界各地,还以此控制了大量的富豪和政要,为首的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那位帮人续命的大师,不过他的全名叫‘杀人大师’。”夜笙歌说这番话之前很严谨地用执事陀螺在车厢里做了加密措施。

“查到‘杀人大师’的身份了吗?”龙汩问道。

夜笙歌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上次在那间酒吧,我没有看见他,他一定是看见我了。对了小白,白驹车站有没有什么线索?谁来过维也纳?”

“没有线索,所有来欧洲的执事和使徒都是有任务在身。”黎白深色凝重,此时他的脑海里正浮现出白府君朝光的面容,还有他那句宛如谶语般的话,“你掌心这颗痣叫着‘心愿之痕’,一旦这颗痣出现,必须尽快找到她,因为普通人的生命是脆弱的,若等到她重生后再次离开世界,你们将会永远的错过。”

夜笙歌从座位上拿起两本书,分别递给龙汩与李白,“给你们看个有趣的东西。”

“克莱姆自传?”龙汩念出书名。

黎白翻开扉页,将为首的一段话一字一句地读出了:“我被责备犯下许多自己从未犯下的罪行。正因如此,我在长达大半生的时间内,不得不四处躲避。我被描述为一个坏家伙,那只是因为我们输了二战。当人们读到以我的立场讲述的故事后,它将改变看待我的方式,我并不是真正的克莱姆,而是阿道夫·希特勒。”

“有点儿意思。”龙汩笑道。

“更有意思的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那家秘密酒馆,它的主人正是这个老头,他已经120岁了。”夜笙歌说道。

“看来你收获不小,找到他一定能找到杀人大师。”龙汩说出了自己的预感。

“放心,这辆车的目的地正是那老头的家,他跑不了了。”夜笙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丛棘里003

在维也纳18区与19区之间,只这座城市最著名的别墅区,这群精美古老的豪宅里,最著名的建筑当属骑士堡,据说它的市价比周边所有的别墅相加起来还要高,它的现任主人正式克莱姆。司机在离别墅不远的地方将夜笙歌三人放了下来,便现行离开了。

骑士堡的安保系统号称堪比瑞士银行,但是对于黎白一行来说都是形同虚设。即便如此,当他们进入这座豪宅的时候,室内的奢靡还是令他们始料未及,除却美轮美奂的装饰不提,巨大的客厅背面竟然是一片微型海洋,整座房子的背面都蓄满了海水,里面圈养着一群海上霸主——虎鲸。

黎白三人早已戴上了执事手套,当他们闲庭信步般从一群忙碌的女仆身边走过,也没有任何人的察觉。夜笙歌领着他们来到了克莱姆的卧室,这个时辰刚好是他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面前这座豪华的房门连炮弹都打不穿,而且安装了最高级的快速血管辨识装置,只有克莱姆的拇指才能开启。

夜笙歌对着黎白与龙汩笑了笑,“这个门也只能骗骗小毛贼。”他挥了挥手中的执事陀螺,谈笑间他便将房门毫无声息的打开了。

克莱姆依旧沉浸在他的美梦里,打着频率怪异的呼噜。

房间朝阳的方向是一整面落地窗,背面也是厚厚的玻璃,里面灌满蓝色的海水,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一只虎鲸在水中游来游去。

龙汩走进房间,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俯瞰着外面的景色。

夜笙歌走到床边,对着熟睡的老人喊了一句:“嗨,阿道夫!”

克莱姆缓缓地睁开眼睛,眉宇之间确实有几分希特勒的影子,看起来也不过六十多岁,但是此刻脸上写满了惊讶:“你们是谁?”。

夜笙歌看见克莱姆说话间一只手悄悄地向枕头下面摸去,连忙上前一步,疾如闪电般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把鲁格P08式半自动手枪,在手中鉴定一番,说道:“还真是二战时期的老家伙。”

“玄不救非,氪能改命。”黎白对克莱姆说道。

“原来你们是大师的是朋友。”克莱姆一边试探,一边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迅速将屋里的三个人打量一番,但是丝毫看出来他们的来历。

“是敌是友,那要看你的表现了,你想让子弹穿过你的胸膛,还是让美酒轻抚你的喉咙。”夜笙歌一手拿着手枪,一手端起床边的葡萄酒,云淡风轻地问。

“大师在哪里?”黎白问。

“我不知道!”

夜笙歌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克莱姆的心脏,“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回答。”

“大师非常神秘,就像神龙一样见首不见尾,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克莱姆一脸的诚恳。

“我就说他不会轻易开口的,这家伙手上沾满了鲜血,不狡猾能活到114岁吗?不过看起来还是这么硬朗,对了克莱姆,你会游泳吗?”夜笙歌话锋一转。

这个问题虽然令克莱姆摸不着头脑,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夜笙歌一把拎起他睡袍的衣领,随手一扔,克莱姆竟然穿过厚厚的玻璃墙,进入虎鲸池里,整个过程快到他毫无察觉,便已经在水里拼命地扑腾着,而整面玻璃墙依旧毫发无损。

丛棘里004

“那么你积累的这么多财富是怎么来的?你帮杀人大师管理他的财富?”龙汩继续问道。

“不,这些都是元首的钱,当年元首将没收犹太人的钱财全部汇入了一个虚拟的账户,这个虚拟的账户名便是克莱姆,元首离开以后,我就是唯一的知情人,本来我小心翼翼地保管这些钱,准备将来等我去天堂的时候系数还给元首。但是大师说他能让我永生,他并没有骗我,我今年已经103岁了,所以这些钱我不准备还给元首了,我更愿意一切都献给他大师。”克莱姆深陷一种恍惚的状态,他开始知无不言。

“那杀人大师叫什么名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究竟长什么样子?”龙汩紧按着手中的执事陀螺,陀螺飞速地旋转着,她的专属陀螺名为玲珑,可以洞察人的九曲玲珑心,普通人只要被玲珑控制,就会一股脑儿地吐露出心里的所有秘密。

“我只知道他叫‘大师’,但是私下我更喜欢叫他冥王哈迪斯或者东方哈迪斯。当然,有了哈迪斯做靠山,我还有什么可畏惧的?所有的生命都归他掌管。怎么认识的?让我想想,那还是在二战时期,那个无比漫长的平安夜,没错,该死的那一天真够惊险的,不过也有惊喜……但是我一直没有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噢,不对,我总觉得在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就是平安夜那晚,我明明看清了他的样子的,奇怪的是后来我再也想不起来了,这些年他总是戴着一个面具,一个微笑的骷髅头。”陷入回忆中的克莱姆表情很奇异,一会儿笑一会儿紧皱眉头。

“平安夜?那一年的平安夜?”龙汩连忙乘胜追击,玲珑的控制也是有时限的。

“是1944年,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克莱姆的思绪正在渐渐恢复中,他的眼神逐渐从混沌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东方哈迪斯’,看来这家伙是真的见过庐山真面目,只是那段记忆被删除了。或许我们应该回到1944年,去会一会那个大师。”黎白提议到。

“你也说被删除了,回去不是徒劳吗?”夜笙歌眼见龙汩手上的执事陀螺仪转速越来越慢,有些着急。

“是个好办法,记忆虽然被删除,肯定会留下一些碎片,你看他对那一天的记忆都很深刻,如果找到那一天,一定可以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我只能控制他的思想,无法控制他的记忆。”龙汩心有不甘。

“我可以回到他的记忆里。”黎白说完掏出了荀槐序的专属执事陀螺——禹刑,禹刑代表公正的审判,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判罚时不出现过多的偏差,所以使用它可以让使用者用自己的感知进入被审判人的记忆之中。

“太危险了,只有知院才能驾驭禹刑,如果禹刑出现排斥,或者你在他的记忆力遭遇不测,此行都极有可能变成一趟单程旅行。”龙汩不愿意冒险。

“咱们可不做无谓的牺牲啊,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敌暗我明,没有别的办法了。”黎白说完将禹刑交到夜笙歌的手上,“你在操控它。”

“不行!”夜笙歌断然拒绝。

黎白转头看着龙汩手中的玲珑,眨眼间可能就会停止转动,他最后看了眼手中的朱砂痣,决然的闭上了眼睛,“快,出发吧!”

已经无法阻止了,龙汩朝夜笙歌点点头,示意他开始开启禹刑。

夜笙歌在自己的叹息中,转动了禹刑,黎白眼前一黑,短暂的失去了知觉,当他重新恢复知觉的时候,他已经匍匐在一个泥泞水沟里,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他的身体是克莱姆那具又累又乏又饿又冷的身体,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把毛瑟98K狙击步枪,枪口不偏不倚地对准不远处的一束微弱的火苗,那是盟军的战壕,距离这么近,他能清晰地听见敌人之间的对话。

“听说我们干死了10万德国猪。”一名英国士兵说道。

“可是我们也死了8万多兄弟,这该死的战争,这个糟糕的圣诞夜。”另一名英国士兵骂骂咧咧起来,“今晚我非得干死那个狙击手,他就是我的烤火鸡。”

“行,汤姆,别让火灭了,没有饵鱼儿不会上钩的。”不远处另一名英国士兵压低着嗓子喊道。

“该死,你盯着我的火鸡,不要左顾右盼,我盯着鱼饵呢。”暴躁的汤姆小声地骂道。

黎白终于明白克莱姆的意思了,这个圣诞夜确实令人难忘,湿冷的空气里全是火药味道,不,是死亡的味道,它们与面前的黑夜以及克莱姆身体里的恐惧一层层地糅合在一起,几乎令黎白透不出气,他无法判断面前的黑夜里究竟有多少杆枪正对着自己。

黑夜归于静寂,刚刚过去一场暴风雪,此刻连阵风都没有。就在这时奇迹发生里,百米之外的小木屋的灯被点亮了,黎白无法判断里面的人是敌是友,他不敢轻举妄动,但是那盏灯微弱的光正好照在对面的战壕里,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黎白静静地等待着,他回想着克莱姆那句话:“那个无比漫长的平安夜,没错,该死的那一天真够惊险的,不过也有惊喜……”,他正在等待着克莱姆所说的惊喜。

小木屋里飘来了一阵香气,香浓极了。

“是烤火鸡的味道。”黑暗中一名英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但是很快他就噤若寒蝉。

大约一炷香功夫,那间林中小屋的门“哧溜”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身猎人的行头。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一整只火鸡,他一步步走到水沟与战壕的中间,脚步极其淡定,似乎有十足的把握深信今夜他的身上不会出现被子弹射穿的窟窿,他甚至耐心地找了一处看起来干一些的地方,铺上厚厚的桌布,从怀里掏出一瓶烈酒。

“该死!”黎白在心里骂了一句,紧急关头他忘记了自己的面盲症,那个猎人一定就是克莱姆嘴里的惊喜,但是他却无法分辨他的面容。

猎人将火鸡放在桌布上,周围弥漫着烤火鸡的香味,“谢谢你们没有向我开枪,今天是平安夜,让我们暂停杀戮,此刻这里没有英国士兵和德国士兵,你们都是上帝的孩子,我邀请你们共享这只美味的火鸡。”

丛棘里005

猎人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着,如同滚烫的烈酒穿过冰冷的寒夜,但是周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黎白在脑海里仔细回想这个低沉的嗓音,他怀疑是对方故意压低了嗓音,从而使他找不到没何线索。

猎人并不气馁,他知道美味的烤火鸡对这些饥肠辘辘的士兵有多大的诱惑,于是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抽出一支匕首,用锋利的刀刃割下一块鲜美的火鸡肉,继续对两边的士兵说道:“今天,你们本应该与自己的家人在家中团聚,是着无情的战火将你们困在这里,如果愿意跟我一起欢聚平安夜的,把自己的枪放到一边,屋里有很多烤好的土豆,还有一桶最烈的杜松子酒……”

黎白听到这里知道机会来了,他能感觉到对面的士兵也在迟疑,于是率先将手中的枪丢了过去,果然没过多久,对面的战壕里有人把枪扔了出来,接着又有三把李恩菲尔德步枪从不同的地方抛了出来,最后两把Kar98k毛瑟步枪从黎白身后抛了出去。

于是,在猎人盛情的邀请下,三名德国士兵与四名英国士兵就这样从相互厮杀的战场走到了“餐桌”上,此时,天空下起来了鹅毛般地大雪,猎人眼见双方的衣服都湿透了,一个个在寒夜里冻得瑟瑟发抖,便爽朗地张罗起来:“来,端起火鸡,我们一起回到温暖的小木屋里去吃吧。”

几分钟后,在充满食物香气的小木屋里,主人的热情让对立双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黎白发现克莱姆的口袋里揣着一包香烟,于是拿出来请英国士兵抽烟,那名暴躁的英国士兵汤姆将自己的香烟盒掏出来,请黎白和两名德国兵。

猎人将丰盛的食物端上桌,让大家一同祈祷:“感谢主的恩典,让我们在这场恐怖的战场中和平地共处一室,在这个平安之夜我们共同承诺不分敌我,友好相处,分享这顿丰盛的晚餐,祈祷这场可怕的战争尽早结束,让大家都能平安地回到自己的家乡。”

话音未落,士兵们已泪流满面,那一刻他们在战场上结下的仇恨已经烟消云散,无比地想念家乡和亲人,充满对和平的期待。

用完晚餐已至午夜,大家走出小木屋,此时,暴风雨已停,暗蓝的天空繁星璀璨,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仰望星空,寻找那颗伯利恒之星。

这时暴躁的汤姆领头唱起了圣诞颂歌,另外三名英军也跟着唱了起来,这时两名德国士兵也用德语唱起了同一首歌,黎白见状连忙跟着他们一起唱。

就在这时,一旁的猎人竟然用中文小声的祈祷起来:“我愿替众受诸苦,灾难降世罪我担。”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黎白听得真真切切的,他不由地心下一惊,因为这句话是那么耳熟,可是这一会儿任凭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

随后,这群夜幕降临前还在殊死厮杀的士兵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床共眠,黎白并没有喝多少酒,怎知这克莱姆不胜酒力,竟然晕乎乎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面前出现一个人影,似乎正是这间小屋的主人。

“白黎……是你吧?我能认出你的神识,你蹚了这趟浑水,从今以后咱俩便势不两立了。”

黎白挣扎着,试图从梦中清醒起来。

那个声音不依不饶,他紧紧地贴了过来:“既然你偏要做只待宰的羔羊,那我何不成人之美,哈哈哈。”

黎白知道自己身陷险境,眼见身体无法挣脱,便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睡着,一旦进入睡梦中,他的神识与感知便能脱离宿主的身体。

“别做梦了,睁开眼睛看看。”猎人笑了起来,黎白眼皮越来越沉,朦胧间看到一只飞速旋转的执事陀螺,“跟你的记忆说再见吧。”

这时一群金鱼争先恐后地游到了黎白大脑里,黎白知道对方要删除自己的记忆,紧要关头他破釜沉舟,彻底放松了自己的神经,终于进入了梦境里,让自己的感知从1944年的克莱姆的身体里离开。

黎白的眼睛甫一睁开,顿感头痛欲裂,一双大眼睛几乎与他脸贴脸地瞪着自己,不禁微微一怔。

“小白,你终于醒了。”夜笙歌一手拿着禹刑,一手握着一支钢笔。

黎白揉了揉脑袋,眼角的余光刚好瞥见身旁的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跟以往不太一样,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嘴边被画满了胡须,转过不言不语地头看着夜笙歌。

“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夜笙歌说完又满不在乎地说补上一句:“挺好看。”

龙汩扑哧一笑:“别闹了,夜笙歌还是这么幼稚……其实他是怕你的感知离开太久,身体失去知觉。”后面一句是解释给黎白听的。

“我愿替众受诸苦,灾难降世罪我担。”黎白脱口而出,他不屑与夜笙歌一般计较,此时唯一的担心是自己的记忆,他不确定自己的意识在克莱姆的身体里受到损伤会不会真的伤及他本人的记忆。

“什么意思?”龙汩问道。

“等等,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夜笙歌拍了拍脑门。

“你看见大师了吗?”龙汩问黎白。

“看见了……我看不出他的样子,但是我能确定他是执事府的人,并且他感受到了我的意识,还企图删掉我的记忆,幸好我跑得快。‘我愿替众受诸苦,灾难降世罪我担’他说的这句话,我确定之前听到有人说过这句话,还是一个熟悉的人。”黎白一边说一边沉思,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连忙转身看着夜笙歌,只见夜笙歌此时也突然想了起来,于是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同一个名字:

“将晚!”

“没有错,当年在文思山,我们三个是同一组,第一次出勤便遇上‘恒罗斯战役’。当时三个人都吐得天旋地转,可是就数将晚最悲天悯人,他说的那句话就是这个。”往事一幕幕在夜笙歌的脑海里浮现,可是他是极其不愿意相信杀人大师就是将晚。

丛棘里006

龙汩听到将晚的名字,脸上没有一丝惊愕,“可惜了,将晚本性善良。你们还记得毕业典礼当天吗?将晚得到的专属陀螺仪是‘晚魇’,荀知院当时就说‘晚魇’残暴嗜血,拥有者一旦被其侵蚀心性,后果不堪设想……想来他已经被‘晚魇’控制了。”

夜笙歌看了眼熟睡中的克莱姆,叹息道:“残暴煽惑残暴,嗜血繁衍嗜血,抓人吧。”

“我刚刚已经用‘灵犀之音’联系上执事府,将晚现在果然就在我们附近。但是不能打草惊蛇,必须一招致命。”龙汩说道。

“我有一个办法。”黎白说道。

辽阔的海洋是地球最宽广的胸怀,绚丽的夕阳是天空最妩媚的神采。当夕阳缓缓地投入海洋的怀抱,她的娇羞便点燃了茫茫碧波。海面上成群结队的海鸥在“火焰”中追逐,一艘巨大的邮轮徜徉在海洋中,被漫天的晚霞环绕,犹如一座屹立在水面上的繁华都市,它就是号称全银河系最奢华的邮轮——海上之城。

邮轮上有一个奢华的赌场,穿过喧嚣的大厅,会看见一只巨大的纯金打造的海神波塞冬雕像,从雕像右边的水晶之门便能进入整个赌场最美轮美奂的贵宾室。此时富豪塔克诺夫面前的筹码已经堆积如山,他身边贴着一个美艳的女伴,身后站着两个巨塔般地保镖,坐在他对面的赌徒则是一袭黑色风衣的将晚。

“嗨,将先生,非常抱歉,我已经赢了你整个人生。”塔克诺夫叫嚣着,显然他并没有将这个中国土豪放在眼里。

“诺夫先生,在我们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孤注一掷’,意思就是将一生最大的输赢尽押在一注之上,一局定输赢,这种感觉非常过瘾,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气魄。”将晚叼着雪茄,吞云吐雾,气定神闲,仿佛刚刚输掉的几亿美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哈哈,你用什么跟我赌?”塔克诺夫摊摊手,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手下败将,身旁的美人附和着笑了起来。

将晚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雕绘华美的水晶之门应声而启,一个身穿冰蓝蕾丝晚礼服的美女提着密码箱缓缓走了进来,衣襟上的钻石熠熠生辉。塔克诺夫眼睛都看直了,这个女人的光芒瞬间令他的女伴黯然失色。

“这是我搭档,虞美人。”将晚介绍道。

虞美人将箱子放在桌上,朝塔克诺夫嫣然一笑,塔克诺夫那颗铁石心肠瞬间都酥软了。

“打开它!”将晚笑吟吟地说。

虞美人熟练的打开密码箱,箱子开启的瞬间,一阵刺眼的光芒流溢而出,一颗璀璨夺目的蓝钻映入眼帘。

“诺夫先生,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北极星’,又叫‘永恒的星光’,您一定知道这颗超过220克拉蓝钻的价值,它可值几十亿美金噢。”虞美人春风满面地介绍这颗蓝钻的来历。

面对这颗价值连城的“北极星”,塔克诺夫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挥了挥手示意女伴去验货,女伴从手包里拿出显微镜,仔细鉴别一番对她的老板点了点头。

“哈哈哈,将先生,恭喜恭喜,你又获得了一次赢回人生的机会,那我们就孤注……一掷。”塔克诺夫催促荷官继续发牌。

“这就是赌博的乐趣嘛,输赢在此一掷耳。”将晚大笑起来。

虞美人关上箱子,自然而然地站到将晚的身旁,

塔克诺夫此番总算对将晚刮目相看了,这么大的赌注,他自己的手心都冒汗了,对方却依旧泰然自若,抬头一看,发现虞美人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充满诱惑地挑逗着他,他恨不得用眼神将这具香艳迷人的肉体剥个一丝不挂。

第二张牌发下来之后,塔克诺夫的赢面已经很大了,他激动不已地看着虞美人,吞咽了一下躁动的口水,而虞美人却猝不及防地掰断自己的左手,齐腕处断开,原来那是假肢,塔克诺夫看着她狰狞的断腕不由地皱起眉头。

最后一张牌发下以后,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便宣告结束了。赢家是卡克诺夫,他合不拢嘴地将箱子夺到自己的面前,迫不及待地打开。

箱子里的钻石赫然变成一只全身黝黑的老鼠,两眼发出惨绿的光芒,而头顶竟然还有两只袖珍的鹿角。塔克诺夫目瞪口呆,连一声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黑鼠便窜到他的脖子上,一口咬了下去。

塔克诺夫一声惨叫,眼睛瞬间变成绿色。

黑鼠又窜到那名俄国人的女伴身上,又是一口,它的速度迅如闪电,接着便是两名保镖,每个人只发出一声惨叫,脖子上便留下一颗牙印。

咬完所有人,黑鼠跳回将晚的手中,将晚用一根手指抚摸着它微小的身体,悠悠地说:“诺夫先生,你叫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懦夫。给你介绍一下,我这个朋友名叫‘龙鼠’,它的来头可不小,没有它可就没现在名声大噪的‘新病毒’。它从不咬无名之辈,怎么样,是否感到荣幸……噢,对了,一般感染上‘新病毒’大约能活24小时,但是它亲自咬的,只能活两分钟。”

塔克诺夫捂着脖子,由于窒息导致双目圆睁,等到将晚话音落地,他几乎是一声未吭栽倒在面前那堆小山般的筹码上,其他三个人接连倒在地上。

“大师,那边有消息了,果然如你所料。”虞美人冷冷地观赏完面前的惨剧,便向将晚汇报道。

“哼,我本来不想与他为难,这就是命吧。”将晚叹了口气,接着问道:“船上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妥了,好戏即将上演,就等您入席。”虞美人一边说一边装回自己的义肢。

将晚点了点头,接着他松开手,对着掌心里的龙鼠说道:“嘲风,把他们都叫过来吧。”

龙鼠似乎真的可以听懂主人的话,连忙“吱吱”叫个不停,门口顿时袭来黑影,迅疾如风,眨眼间将晚的胳膊上爬满了一群黑鼠,虞美人定睛一数,刚好九支,她仔细看去,那九支黑鼠似乎都略有不同之处,每个龙鼠的眼中都迸发出渗人的绿光,令人毛骨悚然。

丛棘里007

“哈哈哈”将晚瞬间变成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眼中充满疼爱,“囚牛,睚眦,饕餮,你们都回来啦,一个都不少,好好好,就当我为你们接风洗尘,这条船上的人都是你的们的,快去享受你的晚餐吧。”

瞬间九只龙鼠如九道闪电,迫不及待地冲进人声鼎沸的大厅里,逢人必咬,转眼间,整艘巨轮都被死亡笼罩。

将晚转身对虞美人嘱咐道:“你去那边盯着吧,在执事府的人找到他之前,把他带过来,记得好好照顾他,毕竟他眼神不好,眼下又没了记忆。”

虞美人微微一笑,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弯刀,她摸着那柄杀人无数的刀向将晚保证:“放心,丑男我不敢保证,对帅哥我一直都很温柔。”

将晚盯着她腰间那把弯刀,想起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已经用它割开了一万名丑男的喉咙,嘴角不禁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谁也不知道长相不堪的男人与她有何深仇大怨,她内心的伤口似乎必须畅饮他们的血液才能治愈吧。她左手齐腕被砍断,传说这是她自己砍断的,她用自己的手做成刀柄。当这把刀从人的骨骼中穿过,柔若无骨的触感会让人想起一生中握过最柔软的那双纤纤玉指。

她拥有一个悦耳的名字,一副美丽的脸蛋,但是这些都远远比不上她那颗毒辣的心。

虞美人离开后,将晚也离开了房间,大厅中那些被病毒感染的人,顷刻便丧失了神智,但是行动却异常的迅速,他们会抓住身边尚未感染病毒的人,一口咬在他们的脖子上,才会大功告成般倒地不起,被咬的人没有将自己的身体里的病毒传承给新的目标时,会一直在船上乱窜。

将晚踏着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走到邮轮观景套间外,这个套间足足有几百平米,四面全是镀膜玻璃,从里面可以360度欣赏外面的美景。此时的门口两名丧心病狂的感染者正在撕咬一名无助的女人,女人向将晚求救,将晚视而不见,他径直走到门口扶了扶被撞歪的门匾,匾上写着“生命之源”四个大字,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套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长桌,依次坐着他的手下金刚摩罗和八名普通人,他们当中几乎各种肤色都有,隔着一面玻璃,看着窗外正在上演的那场无声的人间惨剧,所有人都吓得面无血色。

将晚走到桌前,连胜赔罪:“诸位,受惊了!正如你们看见的,杀戮只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式。”

“疯狂,这是屠杀,这简直就是反人类。”一名******的白人老者正义凛然地抗议。

将晚若无其事地在首席坐了下来,看了眼忤逆他的人,向金刚摩罗问道:“这位老人家是?”

“这位便是诺奖获得者,威廉博士,寄生虫研究的专家。”金刚摩罗介绍道。

将晚立刻站了起来,谦恭地朝威廉博士作了一揖:“威廉博士说得很多,我做大事不拘小节,以后您要留在我身边,一定得多多规劝我,我将与博士共勉,为人类做出真正的贡献。”

“我……”威廉博士一时语拙。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老夫劝你快将我送回去,否则我骑虎门下数万弟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一位魁梧的中年男子指着将晚的鼻子。

“您是哪位?”夜笙歌恭恭敬敬地问。

“在线乃泱泱中华一代巫术宗师,龙虎蛤蟆功创始人宗问武。”他的声音洪亮。

将晚用中指敲了敲桌子,不怒而威:“有眼无珠,怎么把宗大师也带进来了?宗大师这龙虎蛤蟆功一定很厉害吧?”

“哼!你既是中国人,难道没有看过我的发功的视频吗?老夫的龙虎蛤蟆功,静足以撞碎巨石,动能撞飞一头犀牛。”

“既然如此,金刚,你跟大师切磋一下。如果你大师能把他撞飞,我们一定向您赔罪,再安安全全将您送回老家。”将晚对金刚摩罗使了个眼色,金刚摩罗走到宗问武身边。

宗问武脸色大变:“放肆,武术岂是儿戏。”

“若大师不愿意,就把他扔出去吧。”将晚一声令下,旁边的几名壮汉连忙向宗问武逼近。

宗问武一拂长袖,趴在地上,鼓动腮帮发起龙虎蛤蟆功,倾力撞向金刚摩罗,金刚却纹丝不动。这下宗问武傻眼了,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将晚。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大师送回去吧。”将晚挥了挥手。

宗问武挣扎着,大喊大闹:“你们谁敢动我。”

两名壮汉将宗问武扔出门外,那些被感染的人一拥而上,瞬间将宗问武咬得体无完肤。

桌上的七位吓得怛然失色,没有人敢说话。

将晚安安静静地查阅了剩下七人的简历,喜出望外的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对大家抱拳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尽头,遇见我你们便可以永无止境。摩罗告诉大家你多少岁了。”

金刚摩罗朗声道:“诸位,1887年,我出生在尼罗河一个贫穷之家,年幼时体弱多病,所有的医生都说我活不过18岁,但是今年我已经116岁了。是大师救了我,赐我无穷的生命,还给我赐名‘金刚摩罗’,其实大师才是真正的金刚本尊,摩罗那罗。”

将晚点点头,对着这群又惊又怕的人说道,“诸位都是天赋异禀之人,理应相信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原本就是人类进化的核心。诸位皆为人类栋梁,请放宽心,本大师虽好杀戮,但从未错杀过任何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人,一个真正对人类有价值的人。实不相瞒,鄙人已经在附近的岛上建立一座崭新的家园,世界各地所有伟大的人才都聚集于此,请诸位上岛一聚……摩罗,你立刻将诸位送到安全的地方。”

“是的,诸位,请!”

看着金刚摩罗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在座之人无人敢违背,一个个拖着因为惊吓而抖若筛糠的身子,趔趔趄趄地跟着他走出套间。

丛棘里008

夜幕降临时,一艘快艇从海面呼啸而至。灯火通明的海上之城上已经没剩一个活人,成山的尸体堆放在邮轮的高尔夫球场上,直升飞机一架接着一架从球场上起飞,船上的小喽啰们马不停蹄地地将尸体搬进机舱,他们的制服上印着“玄不救非,氪能改命”的口号。这艘海上之城披着“最世界最奢华邮轮”的外衣,每隔一周会迎来一批新的客人,当他们感染上“新病毒”后,就会被搬上飞机,被运送到世界各地。这就是“新病毒”爆发之后,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播到世界各地的原因。

此时将晚正坐上球场边的遮阳伞下,与那九只黑鼠嬉戏着。

一名喽啰上前报告:“大师,虞美人带人回来了。”

“让他们过来。”小喽啰离去之后将晚和蔼可亲地对地上的九只龙鼠说:“你们该去休息了。”

小龙鼠们似乎玩得正起劲,听到主人的命令后,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为首的一个龙鼠头朝地屁股向上,对着地板一通狂钻,顷刻间便钻出现一个洞。九只黑鼠排着队,“哧溜”一声一个接一个钻进洞里。

虞美人刚好出现在球场,她领在身后男人赫然是黎白。黎白此时一副眼神浑浊,面容惊悚的样子,眼前堆砌如山的尸体令他本能地干呕了起来,双腿像灌满的铅块,一步也迈不出去。黎白的这些反应将晚尽收眼底,他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只见面前的黎白眼神浑浊,脸上:“黎兄,你受累了,来来来……快坐。”

黎白完全是被将晚搀扶到座椅上,他的身一直在哆嗦,几乎不敢抬头看将晚,低着头怯怯地问:“你认识我吗?”

“当然,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失忆以后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谁让你失忆的吗?”

“想不起来了!”黎白摇头。

“是一个叫夜笙歌的人,他夺走了你的记忆,……黎兄,我一定会替你报仇雪恨。”将晚拍着胸脯说道。

“你是谁?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死人?”黎白抬起头看了将晚一眼,刚刚触碰到将晚的眼神便立刻低下头。

“我是你大哥将晚啊!不怕,这些都是些低端人口,人类就是因为负担了太多这些人才会裹足不前,这些人越少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咱们兄弟一心,其利断金,一起缔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只有精英没有垃圾的世界。”将晚越说情绪越澎湃。

“你这是为了一己贪欲。”黎白突然变换口气。

将晚醒悟过来,顿时大笑起来:“哈哈,你变了,许久不见,黎兄学会演戏了?”

虞美人拔出腰间的魔刃,对准黎白,将晚示意她不用紧张。

“是你变了,你看看这些无辜的人,你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黎白

“本大师天生如此,但凡知道想要的是什么,就会不计一切代价,摧毁一切阻碍。这么多年来,企图阻挡本大师的人,无一不在忏悔,无一不在后悔今生枉自为人……很快,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前所未有地干净、前所未有地清澈。花花世界,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拥有高贵的血统,拥有崇高的理想,拥有有趣的灵魂。”将晚咆哮起来。

丛棘里009

“你已经病入膏肓了!”黎白怒叱道。

“病入膏肓的是你们,执事府全是一帮伪君子,看看你们管理的人类空间,动不动就是战争,到处是弱肉强食。你也变成了迂腐的卫道夫,变成人类进步的绊脚石,妄我一直念及同袍之情,你却执迷不悟黑白不分。”将晚乱骂一通之后语气一转,接着对黎白说道:“你快醒醒吧,想当年在文思山一样,过来跟我并肩战斗,我们一起将在把圣洁之火燃得再旺一些,将那些偷生苟活的蝼蚁、龌龊卑鄙的劣人,那些唯利是图的市侩,那些贪婪凶残的恶徒,统统烧成灰烬。”

“你已经被你的欲望之火吞噬,被你的邪恶之火蚕食。”面对怙恶不悛的将晚,黎白以毫不念及旧情。

“你来这里就是告诉我这些吗?哈哈……你是在等你的援军吧?你将计就计,假装失忆不就是为了欺骗我吗?等我将你带上船,执事府那帮人自然也就走到我的行踪。你别自鸣得意了,根本不是你成功骗了我,是我自己骗自己,我一直对自己说你黎白跟他们不一样。”

“所以我才来这里,我要亲自把你送进丛棘里,这个世界狗纷乱的了,哪里才是你日后的家园。”

“哎!执事空间也好,人类空间也罢,世界上有那么多条路,你偏偏要选择与我反目成仇,那今日我只能送你去陪朝光了。”将晚眉头紧皱,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把府君怎么样了?”黎白追问道。

“别着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在克莱姆的脑海里已经删除了你的记忆,看起来你的记忆没有受损,其实很快你就会忘记一切,甚至忘记你活着的意义。”将晚一边分散黎白的注意力,一边已经将他的专属陀螺握进掌心。

这句话刺痛了黎白,他无力争辩,这时他恰好看见一群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穿着黑色和白色的风衣,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其中的一名黑色风衣一直朝黎白挤眉弄眼,面盲患者黎白猜到他应该是夜笙歌,援军到了,他的心里顿时放松起来。

“将晚,多行不义必自毙。”朝光的声音突然从将晚背后响起来。

将晚与虞美人回过头,看见朝光带领着龙汩笙歌等黑白执事一同高举执事陀螺奔来,心下大呼不妙,由于一时大意眼下已经逃无可逃了。

虞美人奋不顾身地挡在将晚身前:“大师,你快走。”

“谁都走不掉。”朝光一声怒叱,众人立刻旋转执事陀螺,顿时全场的喽啰全部被定住,将晚与虞美人被重重包围。

“你先走,你知道去找谁,让他帮我看好大本营。”将晚对虞美人下完命令,将自己的晚魇螺蓄满力,将虞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送走。

黎白立刻上前与众人合力对付将晚,这场战力悬殊的战争很快便结束,朝光将五花八绑的将晚交给黎白与夜笙歌押送至丛棘里,他将被终身监禁在那里,其他人紧急处理了整船的尸体,追赶到世界各地销毁“新病毒”。

与人类空间的监狱大抵相似,执事空间也有一座著名的监狱——丛棘里,此地不仅固若金汤,还常年不断地释放一种特殊的电波和数种奇异的声波,它们会令犯人失去身上所有的能力,变得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即便是黑白府君到了这里也与常人无异。

穷凶极恶的将晚走在长长的甬道里,始终面带狞笑。黎白与夜笙歌将将晚关进最坚固的一间,囚室关闭的刹那,门缝中露出将晚充满挑衅与杀戮的眼睛:“你们以为这里能关得住本大师吗?下次见面我们便势不两立了。”说完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宛如恶毒的诅咒。

如初见001

在长大成人的那段漫长时光里,我丢失了一半的记忆,我总以为自己拥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原来都是你风雨无阻的默默守护。

第六章、如初见

三个月后,“新病毒”的疫情终于被控制,世界为之欢颜。

黎白如约回到医院,刚刚走进医院就被眼尖的丽婶碰见,丽婶领着他去新调换的病房,一路上向他汇报这三个月的情况:“梦梦每天都按时服用您留下的药草汤,这个药真的很神奇,用了几天她身上的伤口就不疼了,医生说康复得特别快,今天下去就能拆线了,但是……”

“但是什么?”

丽婶说出了心里的疑虑:“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这药的原因,梦梦最近变得特别爱睡觉,有时候吃着饭都能吃睡着。”

黎白想起龙汩的嘱咐,看来真的出现了副作用,于是点点头对丽婶说道:“给我这副药的人是个非常厉害的中医,过一会儿我去咨询她一下,问问嗜睡是什么原因。”

“好的,其实也不碍事,医生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这个孩子自从听着她妈妈的录音,再也没有闹过想妈妈了,先生,其实这个可怜的孩子特别的聪明,我就没见过像她这么聪明的孩子,您说她是不是已经知道父母去世的真相了?有一次我夜里起夜的时候就听到她悄悄地哭。”

黎白没有说话,虽然他活了这么久,还真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他还不知道如何走进这孩子的世界。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病房门口,丽婶停下来了说:“那您先进去陪她说说话,我去缴下午手术的费用。”

黎白点点头,推门走进病房,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而小童梦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安安静静地画着画,黎白轻轻地走了过去,小童梦似乎沉浸其中,而她手中的铅笔连笔芯都没有削出来,白纸还是干干净净的。

“你在画什么呢?”黎白小声地问道。

小童梦听见黎白的声音,有些意外:“是你啊?我在画妈妈。”

“可是画上什么都没有啊。”

“我心里有啊……我只是画给自己看。”童梦的话让黎白大吃一惊,这已经不是小姑娘第一次语出惊人了,她的心智果然如龙汩所说的那样,比同年人成熟太多,他没敢继续接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小童梦作画。

小童梦画着画着,竟然就那样睡着了,黎白连忙将孩子抱到病床上。

童梦一直睡到下午,到医生来拆线前几分钟才醒。当主治医生为小童梦拆开满身的纱布时,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那些烧焦的皮肤已经焕然一新,变成如脂般白嫩,脸部的皱纹消失殆尽,甚至连那双有些凝滞的眼睛也变得灵动起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堪称医学奇迹。”主治大夫惊呼道。

丽婶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旁的护士见到这番情形,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黎白给龙汩发了条“灵犀之音”:“孩子已经拥有正常的童年了,但是现在总是嗜睡,刚刚我看她在画画,画着画着就睡着了。”

龙汩从文思山回复了条“灵犀之音”:“是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副作用,这是很棘手的问题,我们目前还没有弄清怎么克服这种不良反应,也许停药后就会好,也许会过一段时间。”

童梦在一片赞叹声中走到镜子面前,镜子里的自己比她在梦里看见的自己还要美丽,但是她没有在镜子面前逗留,直接走到丽婶和黎白的面前:“丽婶,我要出院。”

丽婶回头向黎白求助,黎白点了点头。

童梦的房子已经烧成灰烬了,黎白决定先去酒店住一天,明日一早就带她回北京青白胡同。

“你们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在车上,小童梦平静地问。

如初见002

午后的阳光微微刺眼,灰砖筒子瓦的老房顶上一只花猫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望着一辆小汽车穿进胡同,疾驰的车轮轧过红枫堆叠的青石板,满目斑驳如蛀的砖墙轻声诉说着浓浓的京腔,狭长的天空飞过一片鸽群,留下长长的鸽哨在耳畔回荡。

“穿过这条胡同,就是我跟你说的青白胡同了。”黎白为童梦指着车窗外的风景,小童梦向窗外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挂坠项链,挂坠里镶嵌着她妈妈的照片。黎白不由地一阵心疼,这个小姑娘总算拥有了孩童的外表,却丢失了孩童的快乐。

远处传来一阵京剧唱腔: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听到这京剧声,黎白便知道侯爷今天在家,车随着京剧声缓缓行驶,最后停在一扇朱漆大门外,只见门簪上写着“如意”二字,门板上有一对栩栩如生的椒图铺首。黎白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穿着打扮非常年轻,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

“回来了?”其实老太太双目失明,她用鼻子轻轻地闻了闻便知道敲门的是黎白,而且他还带了一个人,一听到对方的脚步她便知道是个小女孩,于是将身子让到一边,方便让两人迈进门槛。

黎白牵着小童梦跨进门槛,一进门童梦便闻到一缕香气,然后她发现整个院子里都满溢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黎白对小童梦笑了笑,领着她走到西厢的屋子里。

“她叫侯爷,脾气暴躁了点,人还不错。”黎白向童梦介绍道。

侯爷是个暴躁的酷酷的老太太,偏要别人叫自己侯爷,从前她以画画为生,现在酷爱调制香水,据说是世界上最好的调香师之一。自小便是黎白亲选的执事向导,一直帮黎白照料着青白胡同。但是老太太并非天生就是个老太太,也并非天生双目失明,年轻的时候她叫侯烨,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只是岁月催人老,曾经倾国倾城的面容已布满了智慧的皱纹。年轻时她不顾一切地爱过一个男人,为了爱情她飞蛾扑火般失去了光明。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没有年轻的皮囊,她还有一颗年轻的心;失去眼前的光明,她依然拥有光彩的人生。

听到黎白如此评价自己,侯爷不禁摇起头:“人也不咋地,除了有一副经久耐用的皮囊,没有任何优点。”说话间她一直好奇地打量着小童梦,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活的?”

黎白笑着点点头。

侯爷发现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很安静,一点儿也不像别的孩子那么聒噪,瞬间便就有了好感,她给童梦倒了杯温水,又拿了一盒巧克力放在她面前,还不忘多唠叨了一句:“会吃巧克力的女孩儿就会懂得生活。”

“谢谢侯爷。”小童梦接过水杯,好奇地观察着侯爷,这个老太太举手投足都非常优雅,行动没有丝毫不便,令人无法相信她真的看不见东西。

“这孩子不错。”侯爷对黎白说道。

“她叫童梦,我要照顾她到18岁。”

“什么?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吗?”侯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黎白让小童梦自己坐在在屋里,他将侯爷拉到院子里,“我照顾不了,所以你来照顾她啊。”

侯爷不解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孩子的父母呢?”

“照顾她直到成年,就是孩子父母的遗愿。”黎白解释道。

这是侯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命旅者有这么独特的遗愿,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让你来照顾?世界上还有心这么大的父母?”

黎白摇头,无奈地说道:“这个孩子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亲人了。”

“真可怜。”当侯爷知道这个小姑娘拥有和自己相同的身世,坚硬的心立刻就柔软了。

“是挺可怜,不过,那是在她遇见你之前的事了。”黎白对侯爷非常了解,不管他嘴上说什么,她最后一定会收留这个孩子,这就是大家日常所说的“刀子嘴豆腐心吧”,对此他信心十足。

“你真的确定要收养她?这可是个孩子,一个眼盲老太太,一个面盲症白执事,能照顾好她吗?”侯爷在世上亦是举目无亲,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晚年生活会跟一个孩子纠缠在一起。

黎白满脸认真地告诉侯爷:“你可不是普通的老太太,这世上也没有一双肉眼能比你的心眼看得更清晰,孩子所有的生活和教育都归你负责,我只能在暗中照顾她,否则被执事府发现,可是要上执事法庭的。”

侯爷想想也是,念及童梦可怜的身世便妥协道:“这可不是儿戏,那我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你可以的,爱是解决所有难题的万能钥匙。”黎白真心向侯爷致谢,“谢谢,如果你不同意,我还真不知道把她交给谁了。”黎白对小童梦有种天然的亲切,但是此时的他尚不知道,对于一个面盲者来说要照顾这个孩子是多么困难重重,他更不知道这个决定在不久的将来会令他成为众矢之的,甚至被步步逼近万丈深渊。

“以后她只记得你,不会再记得我了。”黎白回头看了看,神情有些不舍。

“要把你从她的记忆力删掉?”侯爷问道。

黎白点点头:“没有别的选择了。”说完便拿出执事陀螺,对童梦使出“忘语”。

当侯爷独自回屋后,童梦再也没有提过黎白,关于黎白的一切都遗忘了,她只记得侯爷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侯爷领着童梦去各个房间转了一遍,让孩子自己选屋,童梦选了与侯爷的卧室最近的那间,其实这几件屋子布置的都格外清新雅致,并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想到侯爷眼睛不方便,盘算着住得近一点就可以多照顾下她。

如初见003

淡淡的朝阳洒在青白胡同里,胡同里的两棵银杏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柔韧的枝蔓舒展开来,彼此的树梢连接在一起,像是两个勾肩搭背的老伙计。

青白胡同应该是全北京最短的胡同了,一共就三个院子,但是门牌号却不是1、2、3,而是5、6、7,其中还有个小小的故事,但是黎白一直没有对人说起过。5号院与6号院是个三合院,七号全是个两进的四合院。

侯爷住在6号院,黎白住在对面的7号院,6号院旁边的5号院目前是空的。每天早上七点整,6号院里准时传来一阵京腔声。

黎白在睡梦中被京剧声叫醒,他的卧室古色古香,而且采光通透,通风顺畅,完全没有其他老宅那些缺陷。灯笼式的吊顶,明清时期的老家具,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写意山水,这些画都是出自他自己的笔下,那段《黛玉葬花》里经典的反二黄慢板飘在屋中。

“若说是没有奇缘偏偏遇他,说有缘这心事又成虚话;我这里枉嗟呀空劳牵挂……”

睡意全无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地听着戏,侯烨还挺有这方面的天赋,这让他想起当年在长安跟朋友们一起听梨园戏的情形,去听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三兄弟创作的《渭川曲》,繁弦急管,清飏宛转,那一夜他们几人秉烛畅饮,喝光了芙蓉楼老板的私藏。

黎白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房里,那副新画好的画挂在墙上,颜料早已干透。他站在画前,看着画里面容模糊的青珏,一身凤冠霞帔站在高耸入云的城楼上。黎白一边轻抚着掌心的朱砂痣,一边打开两条未读的“灵犀之音”

“小白,速来见我,‘寻找前世恋人’明日起开始录制,演播室就在亦庄,我把定位发给你,我刚刚看到一个女孩儿,掌心的痣跟你一模一样。”

黎白听完,整个人像是被激活了一样,瞬间有了精神。

小童梦也醒了,昨晚她终于睡踏实了,她还做了一个特别美的梦,梦见自己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她长大了,他们俩盛装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两人还是那么的年轻,风华正茂的爸爸和年轻漂亮的妈妈,三个人站在剑桥的绵羊草坪上,谈笑风生。

她打开项链的吊坠,里面已经换上了爸爸和妈妈的合影,她深情地亲吻了下吊坠,坚强地说:“爸爸妈妈,我是童梦,今天是你们住进我心里的第一百天,我会过得很好的。”

童梦洗漱完之后,听见餐厅里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跑去一看,餐桌上摆满了精致而丰盛的早晨,有新鲜的水果,煎好的荷包蛋、火腿片还有热腾腾的牛奶和面包。

侯爷听到童梦的脚步声,连忙叫住她:“梦梦,来,快来吃早饭。”

童梦坐到餐桌上,跟侯爷一起享用早餐,吃着吃着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自从爸爸妈妈离开以后,她是第一次吃到这么温暖的早餐。

侯爷察觉到小童梦的情绪,将一片抹好果酱的吐司递到她碗里,“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巧,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有人用所谓的‘人生建议’或者是‘都是为了你好’来强迫或者约束我,所以那时候我一顿饭恨不得能下一头牛,小猴小猴,食量大如牛。”

小童梦噗嗤一笑。

侯爷听到童梦的笑声接着说道:“我60岁,你6岁,我比你早经历几十年岁月,可你会比我多活几十年,咱俩说不上谁比谁懂得更多,谁比谁更了解世界,既然我们有了这段缘分,从今以后就像朋友像闺蜜一样相互帮助相互信任地生活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好。”童梦发自内心喜欢上这个双眼失明的老太太。

“好朋友,那就让我们齐心协力把这顿早餐消灭了吧。”侯爷一声令下,两人开动起来,这一老一少用餐的方式格外的优雅,都深得细嚼慢咽的真谛,片刻之后,桌上的食物都吃光了,两人相视一笑。

“我小时候,最喜欢画画,后来眼睛看不见了,我又爱上了调香,我就是这么幸运,总是能遇到喜欢的人,能坚持做喜欢做的事,每天都充满期待,所以过得特别开心,我的好朋友,你呢?你有遇见喜欢的人,有想做的事吗?”

小童梦点点头,轻声地回答:“我想上学。”

“对,你应该读幼儿园,有想做的事就要立刻去做,那我们把这里收拾干净之后就去吧。”

“好的,我帮你。”童梦积极地收拾起碗筷。

黎白赶到演播厅的时候,现场已经人声鼎沸,工作人员将他带到化妆间,夜笙歌与簪娜刚好化完妆,夜笙歌在镜子里看见黎白的身影,连忙回头挥手:“嗨,小白。”

黎白向夜笙歌走去,那只从不离手的黑色皮箱就放在他脚边,而他的脸上堆满笑容,看来今天的夜笙歌是乐版夜笙歌。

“嗨,小夜。”因为旁边有人,黎白不得不违心地跟他表演一段世俗的寒暄。

“终于见到Honey的朋友了。”未见其人便先听到更衣室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门打开后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孩款款走了出来,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灿灿生辉,层层叠叠的蕾丝,一步一莲花,摇曳出妩媚多姿的曲线。。

“这是簪娜,我的爱人。”夜笙歌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簪娜走到黎白面前,热情地伸出手,用蹩脚的中文椅子一句地称赞道:“你好小白,我是簪娜,久仰大名,今日见面果然是‘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你本人比屏幕上更美。”黎白想起夜笙歌跟她提过簪娜,是当今世界首屈一指的超模。

簪娜微笑致谢,然后自然而然的进入主题,“我听Honey说了你的爱情故事,深受感动。”

“噢?他怎么跟你说的呢?”

簪娜将自己听到的版本如实说了出来:“说你18岁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她说自己是你前世的恋人,你们的掌心拥有形状一模一样的朱砂痣,恳求你一定要找到她,所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坚持寻找她,‘不顾一切,无怨无悔’才爱情真正的模样。”

“是的,我一定会找到她。”黎白说道这里迫不及待地问夜笙歌:“你说的那个女孩在哪里?”

夜笙歌拍了下脑袋,激动地告诉黎白:“跟你掌心的痣一模一样,我看见的时候都惊呆了,走……我带你去找她。”

如初见004

“她在那边,就是穿白色长裙的那个。”夜笙歌指向演播厅的角落,黎白看见一个腼腆的姑娘正被一群摄像机包围着,面对镜头与刁钻的提问她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你真的相信前世之约吗……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炒作?”记者们喜欢捏软柿子。

黎白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女孩面前,宛如从天而降的骑士般拉住她的手,一句霸气的“跟我来”便拉着她大步跑了起来。

女孩一脸惊讶地看着身边黎白,心里很感激他的解围,这个陌生男子英俊的脸蛋莫名令她信任,她跟着他跑出演播厅,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一直跑到无人的茶水间黎白才停了下来。

确定无人追来,黎白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姑娘,眼中充满了温柔与期待。时间仿佛静止了,他那颗静如止水的心不知不觉已经沸腾起来,刺耳的心跳声从嘈杂的音乐声里脱颖而出,他只能关于按捺不住地拨开她的掌心,可是掌心的那颗朱砂痣竟然不翼而飞,只剩下浅浅的红色印记。

“怎么回事?”黎白一脸的惊诧。

女孩起先一头雾水,很快便明白过来:“你说那颗痣吗?那是化妆师给我做的。”

黎白那一瞬间如同泄气的气球,所有的期望毁于一旦,他情不自禁地责备起女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骗人很有意思吗?”

女孩儿感到一阵委屈,长时间的压力就在这一刻压断了支撑她的救命稻草,两行眼泪倏地落了下来,她忍无可忍地宣泄起来,“我骗谁了?我只是个没有戏拍的演员,节目组找到我,让我扮演一个寻找前世恋人的角色,我就来了,我有什么错?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责备我?你知不知道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前世恋人’、‘爱的朱砂痣’这些不都是戏吗?难道你真的单纯到相信它们真的存在吗?”

黎白遭到女孩一顿反驳,这才意识到她做这些只是为了生计一切,对自己的失望与痛苦并不知情,于是好言道歉:“对不起,我也是压力太大,我收回刚刚的话。”

黎白说完带着歉意转身离开,当然更多的还是失落。

这时夜笙歌发来一条“灵犀之音”:“你带姑娘跑哪里去了?怎么样?是你要找的人吗?”

夜笙歌语气里带着关切,应该对内幕并不知道。

“她是一个好演员,让她好好演戏。”黎白如此回复,他心力交瘁地看着自己掌心的朱砂痣,即便一次次失望而归,只要它在希望就不会破灭。忽然一阵急切的电话铃声将黎白带回现实,黎白左顾右盼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电话,昨天侯爷硬塞给他的,说是便于联系,只有童梦出了问题才会联系他,没想到第二天就派上用场,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通了电话,耳边便传来侯爷急切的声音,“梦梦不见了。”

“什么?”

当黎白火速赶到侯爷的身边时,侯爷已经平静了下来,她满脸的愧疚,原来早饭后她便带着童梦来幼儿园报名,忙前忙后一番总算办完繁琐的入园手续,可是一转身发现童梦不见了,整个幼儿园都翻了一遍,摄像记录也调取了,还是找不到梦梦的影子。

“别着急,你在这儿等着。”黎白安慰完侯爷一头扎到幼儿园的孩子堆里,所有的孩子都一个模样,他找着找着,突然一阵后怕,自己连一个孩子都找不到,何谈找到青珏。他想起侯爷的话,心里有两个声音一直在此消彼长的交锋着:“是啊,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孩子?”

“不,我可以,区区面盲症休想打到我。”

黎白找完整个幼儿园,没有任何收获,直到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梦梦找到了。”

黎白回到原地,紧张兮兮地问道:“孩子没事儿吧?在哪里找到的?”

侯爷把童梦揽在怀里,平息了一心急如焚的情绪,连忙回答道:“幸好没事儿,是她自己回来找到我的,她刚刚在玩具里睡着了……不行,一定要想个妥当的法子,否则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吓跑了!”小童梦心里很难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毛病,越来越嗜睡,她抬起头悄悄地打量着眼面前这位帅气而陌生的叔叔,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黎白将侯爷与童梦送回青白胡同,分开时他再次删掉了自己在童梦脑海里的影像。等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直忐忑不安,今天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是往后这种小插曲一定会频频发生,他该如何在人群里认出小童梦呢,否则不要谈保护她,就算她在自己面受到伤害他都认不出来。

思索了整个晚上,黎白最后打起了龙汩的主意,准确来说是打起了龙汩养的那条斑点狗的主意,第二天一早他便赶去文思山,大魔王刚打开悬空城的大门又看见黎白,以为是自己眼花,它说不出口的台词很快被龙汩说了出来:“你怎么又来了。”

黎白站在龙汩的居所门口,一只漂亮的斑点狗闻声跑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围着黎白跳来跳去,“这么多年没见了,它还真的还记得我。”

“那当然,它的嗅觉是普通犬类的几千倍,十公里内都能嗅出你的味道。”龙汩炫耀起自己的杰作两眼都发着光,可是看到黎白一脸的殷勤不由地警惕起来:“‘新病毒’已经消灭殆尽,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向你借一物。”黎白笑呵呵地说。

龙汩松了口气,一听只是来借身外之物,便大方地应允:“好说,要什么你自己取便是。”

“多谢!”黎白郑重其事地作了一揖,迅速弯了腰抱起龙汩的斑点狗拔腿就跑,只是尚未跑出三步远便被龙汩拦了下来。

“怎么?你不是答应了吗?”黎白假装糊涂。

龙汩连忙反驳道:“它不行,它可不是物。”

黎白连忙哀求道:“龙副知院,只有它能救我了,你就借我一段时间吧,用完立刻还你。”

“你要借多久。”

“十二年。”黎白脱口而出。

龙汩一听便炸了:“什么?十二年?十二个小时都不行!”

“只要你把它借给我,你之前所说的‘白龙之约’,我答应你。”此时黎白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豁出去了”四个字。

“你确定?”龙汩心下一怔,还是再三确定了一番。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黎白发誓。

“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那个叫童梦的小女孩?哎!你要是被执事委员会的老古董们发现怎么办?”龙汩一脸的担心。

“我没有太多时间了。”黎白摊开自己的手掌,让龙汩看了看自己手心的朱砂痣。龙汩曾经是黎白的导师,也是除朝光之外对他那段感情最了解的人,她看见那颗朱砂痣便知任何劝说都无用,找到青珏是黎白唯一的使命。

“我借你,但是它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你带它去找高长乐。”龙汩心一软便松了口,“记住你的话。”

黎白连声道谢,在高长乐那耽误了许久,当他回到青白胡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正在院子里搭建模型的小童梦听见敲门声跑过去拉开门拴,一条漂亮的斑点狗迎面冲了进来,对着小童梦不停地摇尾巴,可爱极了,小童梦露出久违的笑容,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跟狗狗逗玩起来,过了许久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帅叔叔,穿着一袭白色风衣,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搭的模型。

那是一只庞大的火车,在轨道上无声的开动着,翻过一座桥,悬在半空中,再如过山车般俯冲而下,周而复始……火车和铁轨全都是木质模型组建而成,瞧着那满眼的零件、齿轮、连杆结构,便知这是一项精密巨大的工程。

“这些是你做的吗?”黎白问童梦。

“嗯!”

“你来了,这都是她自己做的,她简直就是天才。”侯爷闻讯从工作间探出脑袋,“梦梦特别喜欢建筑,除了这个,后院还堆满了她搭建的‘高楼大厦’。”

“真了不起!”黎白对小童梦的天赋赞不绝口。

“梦梦,你照顾下客人,我把手头的工作做完。”老侯说完继续埋头工作。

黎白与小童梦对视了一眼,指着乖巧的斑点狗说道:“以后它就是你的小伙伴,要好好照顾它。”

“真的吗?”小童梦开心不已。

黎白微笑着点点头。

“它叫什么名字?”童梦一边轻抚着小狗一边问。

“你给它取个名吧。”

小童梦认真想了想,她特别喜欢这位小伙伴身上的花纹,于是给它起名叫“熊猫”。

“熊猫”经过高长乐的培训,暂时抹去了龙汩对依赖,它会把再次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当成新主人,所以来的路上黎白一直用布条蒙着它的眼睛。它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童梦,便深深地记住了童梦的气味,从此以后它只会对新主人摇尾巴。这次黎白终于放宽心了,有了“熊猫”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认出童梦。

小童梦特别喜欢这个陌生的叔叔,得知他是侯爷的朋友,上前牵起黎白的一根手指,大大方方地领着他参观自己的作品,两人相处了一段愉悦的午后时光。等到小童梦依依不舍地跟黎白道别后,黎白依旧从她的记忆里删掉了自己的影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小童梦说道:“我认不出你的样子,你记不得我的存在,以后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初次相见。”

如初见005

青白胡同的夜晚极为宁静,脱离里首都的喧嚣。黎白常常站在屋顶欣赏夜空,每当他仰望星空的时候都会有以种错觉,好像满天的星辰都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自己这场孤独的默剧。

“就知道你在这里。”侯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黎白的身边,到了晚上她依旧戴着黑色的墨镜,从她走上屋顶时便感受到了黎白安静,她笑吟吟地问:“今天天气这么好,星空一定很美吧?”

“对,每一颗都很亮,好像在告诉我,这个世界有黑暗的地方必定有光。”黎白也笑了笑。

“你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侯爷有时候会觉得看不见东西其实是她的优势,不仅少了很多烦恼,还能看清更多从前看不清楚的事物。

黎白叹息道:“银河旁的星星,璀璨耀眼,仿佛一个个盛装打扮参加晚宴的丽人,殊不知她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都暗藏着不可言说的阴影。”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黎白仰望星辰,继续对侯爷说道:“在银河系里恒星的密度是平均16光年一颗,大约150万亿千米,你们她们有多么孤独,只是不知道在这么多孤独的星星里究竟哪一颗最孤单呢?”

“你心里的那颗。”侯爷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个答案直抵人心,黎白尴尬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在我印象里你一直是个孩子,就跟童梦那样。”

“岁月如梭,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侯爷悠悠地说。

黎白仔细地打量这位老朋友,虽然他无法仔细分辨她的五官,但是也能看错她的头发已经开始变白,眼角也有和细密的皱纹,“原来我们已经认识五十年了,从前觉得五十年会漫长,现在五天都很漫长。”

“我明白你的感受,心里有个想见却见不到的人,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侯爷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儿后悔了,她本想来安慰黎白,却因他的勾起了自己深藏的愁绪,她连忙转移了话题:“既然我帮你照顾童梦,你是不是可以自己出勤了?”

黎白点了点头,想到侯爷看不见,便说道:“是的,我可以继续去找那另一颗朱砂痣。”

“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平素心直口快的侯爷此时有些犹豫。

“什么话?”黎白问道。

侯爷思虑片刻,还是决定一吐为快:“我觉得你这样的找法是有问题的,就算你找到她,她已经变成即将离世的命旅者,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不会在和她分开。”黎白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想过求助地球空间的力量,帮你找到那个掌心跟你长着相同朱砂痣的女孩?”侯爷建议道。

黎白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们俩想到一起去了。”

“还有谁?”侯爷好奇地问。

“夜笙歌!”

侯爷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安静起来,瞬间似乎变成一个在夜晚迷路的小动物。

黎白看见这番情景只能再次打破这片静寂:“他帮我弄个个选秀,‘寻找前世恋人’,所有掌心有痣的女孩都能报名参加,我今天去了,活动还挺有意思,只是被选来参加活动的都是临时演员,掌心的痣也是化上去的,这个空间里大多的事情都有一个好的出发点,最后总会事与愿违。”

侯爷掩饰地笑了笑,听到黎白接着说道。

“你知道吗?夜笙歌康复以后,不论去什么地方,他手上总会拎着一个黑色的皮箱,很多人都以为箱子里装的是琴,其实里面装得是表情面具。”黎白第一次在侯爷面前提起夜笙歌。

“表情面具?”侯爷不解地问。

“对,这个古怪的东西也是执事空间的特产,它薄如蝉翼,带在脸上不会改变容貌,但是会改变表情,自那以后,夜笙歌的脸上就没有任何表情,所以他的箱子里装着‘喜怒哀乐’,平时就像换衣服一样,他每天可以更换一张表情面具。很怪,就是因为一天换一张,所以有时候你会遇见一整天的‘乐之夜笙歌’,这一天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都是笑呵呵的,如果遇到的是‘怒之夜笙歌’,那么你会被他的怒火波及一整天。”

“噢!”听到这么诡异的事情,侯爷却表现的静如止水。

侯爷的反常黎白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地一阵惋惜,想到夜笙歌这人随后就要过来,也许两人会遇见,但是侯爷不一定想见到他,盘算许久还是将实情告诉侯爷:“夜笙歌马上要来这里,应该是为今天的活动跟我道歉,你要不要见见他?”

“你是不是忘记了,侯爷在已经看不见了,你们聊,我该回去看看童梦了。”侯爷说完转身离开。

黎白摇了摇头,在心里叹息道:“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就不会出现那么过不可挽回的错误。”

“你叹什么气?孩子为什么今天的烦心吗?”夜笙歌从夜色里走了出来,早几秒就能跟侯爷碰上,见黎白没有搭话,别解释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主办方这么唯利是图,其实我也是一片好意。”

“不怪你!”黎白向楼梯方向看了一眼,他听到侯爷的脚步声,在第七个台阶便戛然而止。

“不过我还是得劝劝你,你真的不懂得爱情,爱情不是唯一的,无可取代只是你自己心中的执念,真正的爱情处处可遇可求。你相信我,这一千年我爱过无数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她们每个人都拥有一颗美丽的灵魂,每一个灵魂都值得真心相待。”夜笙歌又企图说服黎白。

黎白知道侯爷正站在楼梯上,屋顶的对话她能听的清清楚楚,“别说了,不懂得爱的是你。”

“你以为一千年只爱一个人就叫爱吗?太偏执了,我不相信你没有遇到过动心的人。”夜笙歌拿起桌上的葡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对黎白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什么赌约?”黎白根本想不起来。

夜笙歌连忙提醒黎白:“这个你可别忘记了,咱们上次可是说好的,‘如果有一天,咱俩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我们公平竞争,看看她究竟会选择谁,如果我赢了,你就承认不懂爱情的是你,如果你赢了,那我对你俯首称臣,我还会剃掉这一头的秀发’。”

“每个人都一样?那你为什么戴着这颗戒指?”黎白有些恼怒,他指着夜笙歌戴在脖子上的那颗戒指问道。

夜笙歌摸了摸那颗戒指,悠悠地说道:“时间真的会治愈一切。”

话音刚落,黎白听见侯爷离开的声音。

黎白正要说话,夜笙歌的执事陀螺震动起来,夜笙歌耸了耸肩,“我要出勤了……你看,又是一段人生结束,他生前何尝不是另一个人心里的恒星,连星星都会陨落,何况人生苦短,不信你去问地球空间上的任何一个人,听听他们的答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没有不可取代的旧爱,只有坚贞不渝的新欢。”

说完潇洒地挥挥手,消失在夜色里。

隔日,黎白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的执事陀螺时隔多日再次震动起来,他立刻爬了起来,按照执事府发来的提示径直赶到出勤地,他对即将出现的命旅者充满期待。

等到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黎白从一屋子的家属中走了过去,老人一眼看见人群的黎白,两人互相点头致意,接着老人借故将所有的家人支出病房。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来接我的天使。”老太太笑容灿烂。

黎白点了点头,温柔地告诉老太太:“你可以说出你最后的心愿,我会帮你完成。”

“真的吗?”即便老太太已经看透生死,听到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还是像少女般雀跃起来。

黎白点点头。

“我想再去一次普吉岛,穿着我的婚纱。”

金色的夕阳下,澄澈的阿曼达海如一汪秋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洁白如雪的卡马拉海滩。游客们纷纷赤脚踩在松软的细沙上,感受沙粒温柔的抚摸。咸咸的海风像一群兴高采烈的孩童,在飘溢着烧烤香气的普吉岛上纵情撒欢,时而热情地亲吻游客的脸颊,时而调皮地胳肢起三角梅娇艳的花枝,时而又去摇晃素洁的鸡蛋花和幽怨的芭蕉叶。

夏日的海滩是泳衣的盛宴,一袭风衣的黎白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静静地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因为戴着白色的执事手套,与他擦肩而过游人们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沙滩上人头攒动,他分不出哪一个是他要带走的命旅者。于是他伸出手,指尖多了一个精美绝伦的青铜指尖陀螺,食指轻轻一拨,陀螺飞速转动起来,指间发出一圈幽蓝色的光圈,不一会儿光圈里便翩翩飞出一只绚丽的凤蝶,左翼美人,右翼骷髅。

如初见006

凤蝶迎着夕阳,穿过人群,落在一头雪白的青丝上,那是一个已到迟暮之年的女人,却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靠在沙滩椅上,怀中还抱着一张婚纱照,照片上是一对年过半百的新人,两人面对镜头笑出满脸的皱纹。

老人发现了黎白的身影,便站起来向他表达自己由衷的谢意:“没有到这一刻的时候,一直都很害怕,现在才发现只要你温柔的对待了自己的一生,死亡也并没有那么恐怖,来得时候毫无准备,至少走的时候可以安排好一切……日落西山并不可怕,这夕阳下的普吉岛多美啊。我们当年就在这里度的蜜月,现在要离开了,就想回来看最后一眼,这是我们幸福伊始的地方,我怕到了那边,老头子会问我。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实现最后的心愿。”

“不用谢我,你这辈子不是总跟别人说‘好人一定有好报’吗?这就是你的福报。”

老人张开自己的掌心,黎白看见她掌心的红痣,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颗。

“我这颗痣肯定不是你要找的,我跟老头子从小就是同学,那个时候他虽然顽皮但是脸皮很薄,偷偷喜欢我却不敢跟我表眀,总是故意跟我过不去,老是欺负我,这颗痣就是那会儿他用班主任批改作业的钢笔尖扎出来的。”老人回想起几十年前的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离开你以后,你没有再遇到过心动的人吗?”黎白忽然想起了夜笙歌的话。

老人笑着摇摇头,对黎白说道:“我们这一代人,东西坏了都会缝缝补补接着用,何况是人呢?他虽然走了,可是一直都活在我心里,每每想起过去的往事依旧会为他心动。”

“我有个朋友,他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取代的旧爱,只有坚贞不渝的新欢。”黎白将夜笙歌的话转述给面前的老人听。

老人听完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耐心地回答道:“我每个礼拜都会买一束鲜花,这就好像喜欢的感觉,它有保质期。可是爱情是一个颗种子,一旦它生根发芽就会慢慢生长,一直长成茂密的参天大树,如果你把它连根拔起,再换上新的,爱情也就死了。你一定是相信爱情的,否则你不会一直在找她。”

黎白点点头。

老人握着黎白的手,认真地告诉他:“你看,这张婚纱照是我们重逢以后补拍的,我跟他失散了二十年,若不是他一直坚持找到我,我一定会带着思念孤苦伶仃地过完此生。所以,你一定也要找到她,千万不要放弃,相信我,她一定在等你。”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黎白坚定地说。

“每一个孤单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等候的灵魂。我现在才发现人活一世,什么都带不走,只有爱情愿意陪你同生共死。”老人说到这里,不禁摩挲起手中的相框,泪水在一条条皱纹中静静地流淌。

“我们要出发了。”黎白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刚好18点整。

老人拭去眼泪,点了点头。

黎白领着老人离开海滩,顷刻便回到了医院。家属守在病房里,老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此时病房的窗外出现一座七色的彩虹桥,彩虹桥的尽头有一扇门,老人站在这扇门前,悠悠地说道:“好像楚门打开的那扇桃花岛的门啊,多么希望这一生只是一场梦,多么希望跨过这扇门,梦能够在二十多岁的某个早晨醒来,能够和老伴再爱一生。”

病房里的人开始嚎啕大哭,老人闻声回过头,看着自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她笑容满面地朝病房里的家人挥了挥手:“亲爱的朋友们,希望你们都能平安一生,快乐一生。”

老人说完便跟着黎白走进彩虹尽头的木门里,面前顿时出现一片黄沙,狂风在耳边呼啸。黎白并没有在门口找到自己的助理河风,问了问旁边那名见习执事才知道他被选入执事学院了,这么一说黎白到想起来了,河风之前确实跟他请了假。

“白执事,看来您只能亲自跑一趟若何城了。”

黎白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走过这段路了。”

黎白说完领着老人走进黄沙里,这片荒漠热闹极了,到处都是人山人海,都是由一个极为英俊的年轻人领着一个普通人,一起向沙漠腹地赶过去,这些普通人当中各种肤色都有,但是以老人和孩子占多数。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死者吗?”老人的问题黎白已经回答过无数遍。

“不,我们不用这个称呼,我们称你们叫着‘命旅者’。因为你们刚刚结束一段人生,告别生前的亲友,从各自生活的地方赶到这里,在若何城歇歇脚便赶往苦墟或者乐丘,再由那里开始新的旅程,所以我们习惯将你们成为‘生命旅者’。”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走到沙漠的腹地,这时风沙越来越大,老人只能眯缝着眼前前行,就这样又走了几分钟以后,她感觉领路的黎白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朝暮崖了。”

老人闻声张开眼睛,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惊:“哇!太美了!”

黎白看着面前这些密密麻麻的面孔,果然神情恍惚起来,隐约在无数个命旅者中看见一个身穿一袭长裙的背影,伫立在悬崖前,身后晨雾弥漫,崖前月明星稀,宁静的穹宇之中飘满了五颜六色的莲灯。

此时黎白的内心又出现了两个声音,它们打了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是青珏,我要去找她。”

“不行,那只是幻觉。”

“去你妈的幻觉,你才是我的幻觉,我一定要去找到青珏。”

“站住,你不能过去,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命旅者,他只能跟自己的生命导师说话,你若过去打扰你和他都会坠入朝暮崖。”

老人一直在叫黎白,而他一直充耳不闻,老人轻轻拉了拉黎白的衣袖,黎白终于回过神来,想起刚刚那一幕不由地一阵后怕,幸好老人及时把他叫醒,这就是他多年没有走过这段路的原因,上一次他几乎酿成大祸。他的额头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汗珠,暗地里松了口气,便连忙向老人道歉:“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关系,我又不赶时间,只是你还好吗?”老人关心地问。

“没事儿,我只是很久没有来这里……一盏莲灯一世思念……看,那是你的莲灯。”

顺着黎白手指的方向,老人看见夜空中飞来一朵粉红色的莲灯,在天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最后落在自己的面前。

黎白拉着老人的手,跟她一起站在莲灯上,莲灯在夜空中飞行。

两人一同仰望着头顶的莲灯星海,不知不觉空中下着雨一场淅淅沥沥的花雨,细细看来,都是三瓣小花,只是有的花瓣白如雪,有的青若雨,有的红如樱、有的黄似菊,每一朵都美得像童话,像姥姥的歌谣,像情人的呢喃。

“这是什么花?”

“这就是传说中的七色花。”黎白说话间,肩头已经落满了花朵,那些花朵粘在身上,如害羞的少女般,瞬间消失不见。

“七色花?怎么只有四种颜色?”老人不解地问道。

“这个需要随缘,有的人只能看见一种颜色。”

老人听完满足地点点头,她与无数的生命旅者一同在夜空中飞行,眼前的景色虽比她想象中的美太多,她心里没有一丝不安,只见远处隐约有灯火闪烁,老人情不自禁地问道:“那儿就是天堂吗?”

“前面就是若何城。”黎白微笑道。

脚下的莲灯火光渐来渐暗,远方的灯火越来越近。

就在莲灯即将熄灭的时候,面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那是老人一生都未见过的美景,一生都没有做过的美梦。

一朵巨大的莲花绽放在遥远的夜空中,洁白如玉的花瓣中包裹着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五彩缤纷的街灯与霓虹在夜里高声欢欢唱,妙趣横生的高楼大厦在大街小巷中欢舞……

脚下莲灯消失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那座都市的面前。站在其中的一朵花瓣上,这些花瓣,以及整朵巨大的莲花,竟然是由漫天的萤火虫组成的。

黎白悠悠地说道:“这是火萤。莲灯是生者对逝者的追思,火萤是逝者对生者的牵挂。你也试试,闭上眼睛,在心里想想那些爱你的人,帮助过你的人……”

老人闭上眼睛,脑海里飞出一只只火萤,那些心里的痛彻心扉的思念与不舍,化成一只只火萤一股脑儿的飞出来,密密麻麻的火萤在空中盘旋。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些火萤瞬间窜上夜空,如烟花般盛开,流星绚烂而短暂的光芒便消失不见。

“它们去哪了?”老人恋恋不舍地问。

“此时你心里想着谁,你的火萤就会飞进谁的梦里,替你报平安,替你抚慰他们的伤口上,当他们梦醒之后就不会一直沉浸在悲痛里,无法自拔。”

黎白领着她继续向前走,看见城外盘旋着一道金光闪闪的高墙,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夜幕深处,看不到尽头,很多年轻到面孔冥想般端坐在墙角下,全部带着同一种虔诚忏悔的表情。

“那里是什么?”老人指着面前那堵巨墙问。

每次路过这堵墙,黎白心里都会咯噔一下,“‘勇气之墙’。人生是一场修行,每一个亲手放弃自己生命的人,都要在这里通过试炼,直到他们重新学会珍爱生命,为他们交过的白卷补上答案,才可以进入奈何城。”

黎白的语气有些激动,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堵墙跟黎白的关系一定不同寻常。但是她并没有追问,因为初来乍到她脑海里的疑问太多太多了。

一直走到城门口,黎白将老人交给了若何城的工作人员,自己先行离开了。

当黎白回到地球空间的时候,又是一个崭新的一天,他刚刚迈进青白胡同,那只名叫“熊猫”的斑点狗便朝自己冲了过来,后面跟着晨跑的小童梦。

童梦眼见高冷的“熊猫”跟面前这位陌生的男子如此亲密,深感惊讶,她好奇地打量那位男子,嘴里却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我好像见过你。”

隐形守护001

“在长大成人的那段漫长时光里,我丢失了一半的记忆,我总以为自己拥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原来都是你风雨无阻的默默守护。”

——童梦。

第七章、隐形守护

沉睡的天宇冷不丁被一片强烈的白光惊醒,清冷的月色中一面巨大的白墙拔地而起,雄伟的喜马拉雅山脉眨眼间变成一片绵延无尽的雪白,几乎刺眼欲盲。

童梦从高山上摔了下来,衣衫破烂不堪,躺在湿湿的草丛里,裸露在空气里的小腿又黑又肿,是被山间的毒蛇咬伤的,蛇毒的侵蚀令人疼痛难忍,她无助地仰望着被连绵的山脉逼迫的只剩下一角的天空,紧紧地握着手中那株盛开的雪莲花。

“娘亲,等我!”她强忍着剧痛,鼓足全身的力气艰难地向前爬行。林间到处都是长满尖刺的鸟不宿和猫儿刺,很快便将她的胳膊扎满伤痕,对于她来说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腿,剧痛过后厚重的麻木感沿着腿渐渐蔓延到小腹,全身的知觉正在一点点消失,深深的恐惧感压得她无法喘息。

“没有玉女雪莲,娘亲一定会死的。”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床榻上的母亲,可是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重,重到已经无力抬起头。她伸手将眼前的一棵尖刺抓在手中,不一会儿掌中便渗出一颗颗血珠,尖锐的疼痛感令她又清醒了几分,她接着向前爬去,每爬一段距离,就会握紧手心,让手中的尖刺再次刺破掌心,依靠这一阵阵疼痛感坚持一点点向山下爬去,血落在草丛里,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红线。

雾重霜冷的林间,死神仿若随时都会降临,趴着趴着,她终于消耗了最后一丝力气,筋疲力尽的倒了下去。

“娘亲,我好像要死了!”

“死了就不会这么痛苦。”月光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话音刚落,人已经站在小姑娘的面前。

“不,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救娘亲。”

男子点点头,“那你就不会死。”说完他弯下腰轻抚着童梦腿上瘀肿的伤口,童梦只感觉一阵融融的暖意涌进自己僵冷的腿上,伤口处的黑色淤血渐渐开始消散开来,这时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她瘦小的身体抱了起来:“我带你回去。”

童梦迷迷糊糊地,一路上不知所云地念念叨叨,等到意识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宁静的小村庄,腿上的伤不知不觉已痊愈了,那株“玉女雪莲”依旧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

“谢谢你,你是谁?我为什么看不清你的样子呢?”小童梦仰着头问。

“恭喜你顺利度过了一关,等你回到勇气长城自然知道我是谁。记住啊,人生原本就是一场旅行,不会有永远的坦途,遇见沟你就跨过去,碰见坡就翻过去,逢山开路,遇水填桥。”男子说完便消失在童梦面前。

童梦从梦境中惊醒,窗外已经亮了,回想起刚刚的梦,不由地暗自称奇。

“勇气长城是什么地方?”

“熊猫”听见主人的嘀咕,连忙跑了过来,童梦见到可爱小伙伴,顿时将奇怪的梦抛到一边,看了看床边的闹钟,时间刚刚过了六点半。

童梦一边揉着“熊猫”的脑袋,一边拿出妈妈留下的项链,“爸爸妈妈,又是崭新的一天,我会过得很好很好的,现在我要跟‘熊猫’去晨跑了。”

隐形守护002

童梦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侯爷也已经起床,准备开嗓练晨功。

听见童梦要出门便嘱咐道:“跑半个小时就要回来了,不然去幼儿园会迟到。”

“遵命。”及时侯爷目不视物,童梦还是对着她行了个军礼。她带着熊猫刚刚跑到胡同口,便迎面遇见一个陌生的男子,这时出现了神奇的一幕,平时除了自己对任何人都爱搭不理的熊猫居然主动冲过去示好。

“早上好。”男子微笑着跟童梦打招呼。

童梦将男子打量一番,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好像见过你。”

“应该见过?因为我也住在附近。”黎白说着便云淡风轻地转移了话题:“它长得真帅。”

“它叫熊猫,是我的幸运符。”提起这只可爱的斑点狗,童梦满脸堆满笑意。

黎白想起父母刚刚去世时悲伤又倔强的小童梦,总算开朗了起来,就像是雨过天晴一般,将她交给侯爷果然是最好的安排。被童梦的好心情感染,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它是你的幸运符呢?”

“它很神奇,不管我遇到什么危险,只要它‘汪汪’叫两声,我就能化险为夷,它一定是我爸爸妈妈从天堂派来的守护神。”童梦蹲在地上,怜爱地抚摸着斑点狗。

“嗯,它看起来就很勇敢。”黎白心里一乐,原来这个小姑娘把自己的所为都记在“熊猫”这只斑点狗的身上。每当童梦遇到危险,无论黎白身在何处,只要听见‘熊猫’的叫声,他会放下手中的一切,在第一时间赶过去。不过这样也挺好,‘熊猫’会带给她更多的力量和信赖,想到这里他心情愉悦地朝童梦挥了挥手:“你去跑步吧,下次再见。”

“嗯,再见!”童梦朝黎白挥挥手,在她转身之后,黎白已经戴上了执事手套,转动起指间的执事陀螺,刚刚跑出几步的童梦停了下来,眼前瞬间游来无数条鱼,五颜六色的小鱼儿一眨眼仿佛都钻进自己的脑海里。她恍惚了片刻,便忘记了刚刚的邂逅和对白,但是一秒钟后她便清醒过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似的继续朝气蓬勃地向胡同外跑了起来,熊猫恋恋不舍地离开黎白,紧跟着童梦跑出胡同。

黎白看着童梦跑出胡同,便大步追了上去,与小童梦并肩跑了起来。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一路上琳琅满目的美景扑面而来,一个接一个仿若倒带般跑向他们的身后:雕花的影壁、青灰的院落,安详的街巷,红色的宫墙、黄色的琉璃瓦、绿色的烟柳、灰色的青砖、蓝色的天空,他们一直跑到清澈明亮的湖边,岸边青色的柳树频频向他们挥手致意。

小童梦不知道,这一路上,黎白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当周末来临,就会莫名地期待。那是因为一到周末黎白都会准时敲响侯爷家的门,过来陪伴童梦一起看书画画,他手把手地教她建筑方面的知识,带着她设计各种有趣的房屋,帮她搭建模型,但是一到分开的时候他又总会从她的脑海里删掉这段时光的记忆。

隐形守护003

想到这里,见童梦已经跑出了胡同,便大步追了上去,与小童梦并肩跑了起来。天高气爽的秋日,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一路上琳琅满目的美景扑面而来,一个接一个仿若倒带般背道而驰:雕花的影壁、青灰的院落、安详的街巷,红色的宫墙、黄色的琉璃瓦、绿色的烟柳、灰色的青砖、蓝色的天空,他们一直跑到清澈明亮的湖边,岸边青色的柳树频频向他们挥手致意。

小童梦并不知道,这一路上黎白一直陪在她身边。

当侯爷做好丰盛的早餐,童梦循着浓浓的香味回到了院子,侯爷拿了块毛巾让她擦去身上的汗,两人谈笑风生地共享早餐。

“我今天要去参加一个活动,吃完我送你去上学。”说道这里侯爷觉得不对劲,便问童梦:“不对,今天是不是周末?”

“对啊。”童梦笑着说。

“你怎么不早说。”于是侯爷拨通了电话:“我今天要出门……好的,那等会儿见。”

侯爷挂完电话接着对小童梦说道:“你的家庭教师今天会过来。”

“你什么时候帮我请的老师?”童梦很惊讶。

侯爷放下碗筷,故弄玄虚地告诉童梦:“刚刚请来的啊,放心,这老师超级厉害的,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他会陪你一起搭建模型。”

“好吧!”童梦想告诉侯爷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又不忍心拒绝她的一片好意。

吃完早晨,侯爷准备出门的时候,有人敲门。

小童梦站在门后,露出半个身子张望着,只见侯爷打开门,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男子走了进来,斑点狗看见来人,又手舞足蹈般冲了上去。

“熊猫怎么又不矜持了?”童梦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不矜持呢?”

侯爷在院门口喊道:“梦梦,白老师来了,快过来。”

童梦闻声小跑过去,看着面前这张英气逼人的脸庞,使劲在脑海里搜索着,觉得他真的好眼熟,可是一直想不起来。

对方风度翩翩地伸出手,“你好童梦,我叫黎白,你也可以叫我白老师,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你好。”对“黎白”这个名字童梦似乎也特别的熟悉,可是依旧想不起他们在什么时候见过面。

“哈哈,你看,我就说你们很有眼缘的。”这时等在门外的商务车又按了一次喇叭,侯爷连忙说道:“又在催我了,那就祝你们周末愉快。”

黎白与童梦一同将侯爷送到门口,

如约而至的黎白,先是看了看童梦的功课,其实那些功课对童梦来说简直是过于浅显,接着又给童梦推荐了几本书,童梦用笔一一记了下来,然后陪她一起搭建模型,自然而然地给她讲起建筑方面的知识,童梦对此求知若渴。

休息的时候,童梦向黎白咨询道:“马上要到侯爷的生日了,我想送她一个特别的礼物,白老师你能不能给我些建议?”

黎白认真地想了想,决定帮助童梦把学习到的理论知识转化成动手能力,于是指着侯爷的调香室说道:“我们帮她设计一个崭新的工作间好不好?”

“好!”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动手绘图,用了两个小时,一份完美的图纸画居然大功告成,两人击掌相庆。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用完晚饭后就是离别的时间。

黎白与童梦告别:“我要回去了,侯爷刚刚来电话,说已经快进胡同了。”

“下周真的回来吗?”童梦不舍地问。

“当然,我来帮你一起完成侯爷的生日礼物啊。”黎白保证道。

童梦点了点头,接着便捂上眼睛。

黎白知道这孩子害怕分别,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背影,于是不声不响地拿出执事陀螺,一边转动陀螺,一边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在你的成长过程里,我只能让你拥有这些快乐的时光,却无法留下快乐的记忆。”

隐形守护004

《执事法典》明文禁止执事与普通人有过多的接触,更不能产生感情,黎白不得不遵守,但是夜笙歌早就与这一条条例南辕北辙,他不仅自己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还总是叫上黎白。

这一条夜深时接连给黎白发了数条灵犀之音,黎白听出他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不得不去会所看看。一推开门里面,就看见一脸哀愁的夜笙歌坐在中间,两旁坐满了姑娘,环肥燕瘦各种款式都有,正在与夜笙歌推杯换盏。黎白见夜笙歌并无大恙转身欲走,被眼尖的夜笙歌拉了回去。

黎白一进屋顿时一片哗然,“太帅了……这位小哥哥比明星还要帅……果然帅哥的朋友还是帅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小白……小白老师,在我们那里是仅次于我的帅哥。”夜笙歌拉着黎白向群芳介绍。

“夜笙哥,你这可言不由衷了,小白老师比你更帅。”其中一名女孩说道。

“哈哈,你眼光不好,‘犹应不如醉,试遣唤笙歌’,小白老师既然来了,就喝一杯吧,你活得太累的,一板一眼的,你需要一醉。”夜笙歌给黎白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

“别喝了,你快回去,小心被委员会的巡查组看见。”

“巡查组我可不怕,我只怕一个人孤零零地虚度光阴。哎……你看看这位姑娘。”夜笙歌将一个身穿绿裙的女孩拉到黎白面前:“你看看她,长得是不是很像董白?”

“我不知道。”黎白看了女孩儿一眼,便摇了摇头。

“对了,你也认不出来。”这是夜笙歌恍然大悟道:“我终于知道不会对任何动心的原因了,因为你已经没有一双发现美得眼睛了。”

“你眼里都是美景。”黎白看着夜笙歌似醉非醉的模样,懒得跟他计较

“来来来,饮了此杯,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好日子,有酒有故事。”夜笙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扔掉酒杯娓娓讲述着:“你们知道吗?从前有个男人,因为一场灾难双眼失眠,他觉得命运毁了自己的生活,于是他想毁掉自己,可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姑娘,主动向他表白,说仰慕他的才华。从此以后姑娘就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残疾的身体,安慰他受伤的灵魂,最后还嫁给了他。男人渐渐重拾生活的勇气,可惜,故事到了这里跟所有的俗套一样,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姑娘生病了,癌症晚期。临终前她把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给了男人,男人恢复光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的照片,找遍全世界,只找到了一封信,信里有一张空白的照片,上面写有一句话:别再想我长什么样,下一个爱上你的人,就是我的模样……”

会所的喇叭里依旧响彻着聒噪的隐约,但是在场的人听着这个故事,无不动容,每个人都看见夜笙歌讲到动情处,居然红了眼眶。

“这个男人就是我!”夜笙歌声音有些嘶哑,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着黎白,声音里充斥着怨恨,“而他……”

隐形守护005

所有人都为夜笙歌这个转折感到惊讶,她们不解地看着黎白。

“而他是在我失明的那段时间里,唯一见过她的人,却不能告诉她长什么样,哪怕是简单地向我描述一下,他都做不到,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夜笙歌情绪激动起来,表情依旧是一脸的哀愁。

“为什么?这个恐怕有点儿过分了……你们是情敌吗?”屋里的女孩儿七嘴八舌的回答起来。

“因为他有面盲症,他现在看到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样。”夜笙歌讥笑着拍了拍黎白的肩膀。

“你就算知道她长什么样,又有何用?”黎白忿忿不平。

“只少我在思念她的时候脑袋里不会是一片空白,只是我在吊唁她的时候不会只对着一张空白的照片……”

黎白恼羞成怒地打断夜笙歌,决定说出真相:“那我告诉你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听过的真相。这个女孩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也知道平平淡淡的日子对他来说是种折磨,所以她谎称自己身患绝症,只是想让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眼角膜,不留下自己的照片,只是为了成全他想过的生活,就是这样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生活……”

“你胡说,这不可能,那她人呢?你告诉我她人在哪里?”夜笙歌连忙追问道。

“她在哪?该问的是你在哪?当她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你在哪?在新欢的怀里;当她担惊受怕的时候你在哪?在下一个新欢的怀里。不要再给你的欲望披上爱情的外衣了,那只能自欺欺人。”黎白的话句句扎心。

“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郁郁而终。”只有四个字黎白用了很长时间才说出口。

夜笙歌拿起桌上酒瓶,奋力砸在大理石台面上,鲜红的酒液,破碎的玻璃溅得满地都是,“今天你要是不告诉她人在哪里,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笙哥哥,你们有话好好说,我们先走了,下回再约。”屋里的女孩们眼见两个男人要打起来,连忙一哄而散。

片刻之后,屋里剩下黎白和夜笙歌,两人双手都已经紧紧握成拳头,久久地怒视对方,滑稽的是黎白眼中迸发出来的是愤怒,而夜笙歌眼中仍是哀愁。

“怎么?还打不打?”角落里穿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两人寻声望去,发现角落里居然还坐着一个女孩,身穿一袭黑色长裙,眼中波澜不惊,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出尘脱俗的气质。女孩见到黎白与夜笙歌惊讶的眼神,便接着说道:“我还没有见过两位执事像普通人那样打架斗殴,怎么,今天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啊?”

黎白转头看着夜笙歌,眼神里清晰地写着:“她是谁?”

夜笙歌连忙走过来,虚情假意地帮黎白擦掉身上的酒渍,“白执事,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小心,刚刚手滑没拿住酒杯,你这件衣服待会我负责帮你拿去干洗。”

“谁?”黎白小声地问。

“黑府君。”夜笙歌悄悄地说。

隐形守护006

“不打了?真的不打了?”昧旦笑着问。

“府君,我们刚刚在行酒令呢。”黎白灵机一动。

“对对对,行酒令。”夜笙歌连忙附和道。

“真不打了?”

黎白与夜笙歌对视一眼,连忙一起摇头。

“这事没完。”夜笙歌趁机给黎白发了一条灵犀之音。

黎白回复道:“私下解决。”

昧旦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干净利落地说道:“那就劳烦二位,跟我回一趟涌泉城吧!”

夜笙歌一听就慌了,连忙说道:“回涌泉城?府君,我们的任期还没有结束呢?”

“赶紧去白驹车站,得避人耳目,附近有没有秘密通道?”昧旦不容分说。

黎白听出昧旦来找他么一定是有要事相商,不敢耽误,连忙说道:“我家有条秘密通道。”

于是黎白带着夜笙歌与昧旦回到青白胡同,领着他们走进地下室,那是一个家庭电影院,两边的白色墙壁上挂着两幅画,黎白走到一幅《步辇图》前,伸手将画上为唐太宗遮阳的两柄合拢成“八”字的执扇拨开,接着在吐蕃使者禄东赞手中的笏板上上下下轻点了七下,脚下的地板突然开启,露出一截阶梯。

三人走下台阶,面前出现一部电梯。

那是一台快速电梯,下降速度高达每秒20米。约莫两分钟之后,黎白一行走出电梯,电梯外面是一条甬道,左边通往宽敞明亮的大厅,放眼望去,只见大厅的门楣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白驹车站”。

这四个字的下面人山人海,与北京的地铁站相差无几,无数的执事、使徒领着刚刚离世的人乘坐白驹号,赶往若何城。

“从这里走,可以直接通到站长室。”黎白指着右边的通道。

这时大厅的广播里传来一个韵味十足的女中音,“皎皎白驹,一路顺风。”她的发音与现今的南京话有几分相似,细一听却大有不同,其实它是唐代标准的官话——金陵雅言。

黎白领着昧旦与夜笙歌一路掩人耳目,七转八拐又小心翼翼地避开“执事候车厅”,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个候车室是专门为执事以上级别准备的。走过执事候车厅,便到了站长室外。

办公室外站着几个笑盈盈的女孩,清一色的唐装搭配小黑裙,将西方的优雅与东方的古典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为首的一个女孩儿眼尖,看见黎白连忙迎上来,一开口依旧是金陵雅言:“白执事,最近啊好啊?”

黎白点点头,女孩又认出白执事后面的人是黑府君跟夜笙歌,连忙上前鞠了一躬:“黑府君,晚上好,夜执事晚上好。”

昧旦点了点头,“领我去见你们的站长。”

“站长刚刚赶去站台了,”

“带路,别让任何人看见。”昧旦命令道。

“好的,请跟我过来。”女孩儿走在前面为黎白一行带路,四人走进一条透明的廊桥。。

外面的站台上停靠着一列列整装待发的白驹号,白驹号乃是执事府的专列,车身在白天通体雪白,到了夜晚会变成漆黑。是由执事空间的缔造者偃师与一群先贤采用从宇宙黑洞里带回的稀有金属毫铬,以及从白洞中带回稀有金属尘铼,制造成“白驹号”,它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光速。因此白驹号不仅可以在执事空间的各大城市中穿梭,若开启时光穿梭模式,可以回到过去的任意时间节点。

走出长廊,黎白远远地看见一列白驹号停在特殊站台上,灯光下照耀下,雪白的车身正流动着一种神秘的光芒。当李白注意到车头的车次号码时,他的内心不安起来,那是朝光的专列。

隐形守护007

昧旦将黎白与夜笙歌带上白府君朝光的专列上,自己又匆忙赶往乐邱城。约摸半个小时之后白驹号将黎白与夜笙歌载入涌泉城。由于执事空间是与人类空间平行搭建而成,因此有些城市也会与人类空间的城市同处相同的经纬度上,涌泉城便位于一座同时跨越欧亚两大洲的名城之中。这座城市最初是建城于七座山丘之上,因此名字就叫做“七座山丘”,在市徽上以七座清真寺为代表,每一座山上一座。七座山丘拥有辉煌的历史遗产,它在整个中世纪有着极高的地位和丰厚的财富,因此它还有一个别名——女王之城。

黎白与夜笙歌为避人耳目,并没有从涌泉城的白驹车站出站,而是折回七座山丘,这座城市有通往涌泉城的秘密通道。

两人行走在这异国的街道上,感受着来自金角湾的微风。

“你告诉我,叶逅她人在哪里?”夜笙歌在人群中穿梭,仍不罢休地追问,叶逅便是那个在他人生的至暗时刻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人。

“‘去世了’,你就算问我一万遍,我还是这个答案。”黎白一口咬定。

“我去过若何城,没有找到任何的资料,要么她没有死,要么她告诉我的名字是假的。”夜笙歌情绪低落。

“所以你就该尊重她,很明显,她并不想让你找到。”黎白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奢华的蓝色清真寺,这座寺庙的墙壁上贴满了21043片蓝色釉贴瓷,这些瓷片的蓝色充盈整座清真寺,故而得名。

黎白停在清真寺下,打断了夜笙歌的话:“现在不说这个了,先去拿执事铭牒。”

两人走进清真寺,在寺里领到两张用蓝彩釉制成的执事铭牒,两块铭牒的形状却有细微的差距,便打车直奔独立大街,按照当日的随机提示,他们在步行街街口乘上一辆红色游览观光车,来到一间美术馆门前。

“这么多人?”接待大厅里的人满为患,两人戴上执事手套,隐身穿过人群来到后院。找到了一个能看见他们的小姑娘,小姑娘将两人带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便礼貌地离开了。

七座山丘通忘与涌泉城的入口,每隔十五分钟便会更换一次,因此这座城市里的每一间房子,每一扇门都有可能自由组合成为它的随机入口。所以极为复杂,这么多年了,黎白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回涌泉城。

“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回家都弄得跟谍战似的。”夜笙歌嘀咕道。

黎白顾不上说话,在门框上找到一个模糊的火焰纹标识,按下标识门把上顿时陷下一块,出现一道豁口,两人轮流比划了一下,豁口的形状出现黎白手中的铭牒一模一样。

“那你先进去吧。”夜笙歌说完便向后退了一步。

黎白点点头,将手中的铭牒放了进去,门楣上应声伸出一盏射灯,一束刺眼的强光从黎白的头顶照了下来,从头照到脚,强烈的光线令一旁的夜笙歌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一秒之后,当夜笙歌再次睁开眼,面前的黎白已经不知所踪。

隐形守护008

须臾之后,门上又出现一块并不显眼的火焰纹,夜笙歌伸手按了下去,门把上应声出现一块与他手中的铭牒一模一样的豁口。

黎白进门之后,面前便出现一个豁然开朗的新世界。

暮光朦胧,夕阳已经没入山谷,漫天的红霞犹如一件轻纱斗篷披在高耸入云的涌泉山上。黎白的脚下是绵延起伏的羊肠小道,沿着山坡而上,蜿蜒穿过嶙峋的巨石,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又隐约出现在山腰的云缝里。

这便是涌泉城外的涌泉山,他知道夜笙歌不会跟自己出现在同一个的地方,便大步流星地走上山路。其实山路的两旁每隔数米便有一个红灯笼,从山脚到山顶,由于材质特殊,白日里是看不见这些灯的,每当深蓝的夜幕降临时,这些灯笼便彻夜点亮着,宛如一只飞舞盘旋的巨龙,与满天的星辰遥遥相望。

走到山腰处,出现一块巨大的涌泉石,石头上布满了怒放的天然火焰纹,黎白顺着火焰的方向往前走,越往前地面越潮湿,黎白隐约听见叮咚的水滴声,走到巨石的边缘,才看见这些水滴是从涌泉石上流出来的,滴入山间汇成一片小湖泊,湖面有座狭长的拱桥,桥面氤氲成雾,一直通向湖的彼岸,那是是一座高大的山洞,黎白是拾阶而下,走入桥上边如同行走在云雾之中。

进入山洞耳边便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远处的洞口汇聚着灿烂的夕阳,黎白走出洞口,原来脚下便是飞流直下声如奔雷的“涌泉山瀑布”。

黎白由衷地感慨道:“果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

瀑布之上,可以饱览涌泉城全貌,雄伟的涌泉城由中央的执事公园向往延伸,全城如一朵巨大的火焰,黎白所站之处可以清晰地看见屹立于中央公园里那座高耸的雕像,头戴礼帽,一袭黑白相间的风衣,玉树临风,那便是执事空间的总设计师与缔造者——偃师。

远处飞来一个巨大的纸鸢,定睛看去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可是它的飞速却比飞机还快,片刻之后它便停在黎白的面前,驾驶室探出一个脑袋:“白执事,府君让我来接你。”

纸鸢无声无息地停在一座气势磅礴的宫门前,宫门上书“执事府”三个大字,门里鳞次栉的中式宫殿逐一出现在眼前。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洪亮的琴音,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黎白跟着琴声,不久便来到一处凉亭中,亭中的抚琴之人坐在轮椅之上,背对着黎白。黎白深深鞠一躬,道:“老爹,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琴声戛然而止,抚琴者转过头来。这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他看见黎白便笑了起来:“你确定你要找的人是我?”

黎白迟疑地看来看面前的轮椅和他面前的古琴,心想,不会错,除了执事府白府君朝光谁还能用号钟弹出那么雄浑的曲子?

朝光叹了口气,说道:“哎,不用猜了,是我。你这面盲眼疾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啊?

隐形守护009

“来,推我进书房。”

黎白走到朝光的身后,将轮椅推进书房。

“你还记得生命之源吗?你正式成为执事那一天,我带你在那里宣的誓。”朝光的话让李白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记得,我只是记不住人脸。”那一天对黎白是那么重要。

“那走吧,我带你去见见老朋友。”话刚说完,黎白正准备过去推轮椅,朝光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黎白大吃一惊,自从朝光上次腿受伤后,已经有几百年没见他站起来过,难道这么多年他只是假装的?

“这老爹,向来不按常理出牌。”黎白在心里嘀咕道。

朝光转动手中的执事陀螺,书房的书架上投射出一道门的影像,朝光打开门,回头催促黎白:“发什么愣啊,还不快走。”

黎白大步赶了上来,与朝光并肩走入那扇门。朝光此时问黎白:“没人知道我能站起来,你晓得我为何让你知道吗?”

黎白想了想,回答道:“老爹有话要告诉我。”

朝光意味深长地对黎白说:“世事无常,我只想让你明白,眼见为虚,有时候别人的短处,可能早已经变成他的长处。”

黎白细细琢磨,领会到朝光说这句话的目的,心里不禁腹诽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连做梦都想治好面盲症。”

朝光领着黎白来到七座山丘的地下水宫。这座水宫黎白还要年长一百多岁,它长140米,宽70米,修建它时是做蓄水池之用,如今这座古老的蓄水池,已经变成整个城市最浪漫、最神秘的景点。时值暑假,原本是旅游旺季,而此刻整个地宫没有一名游客。朝光领着黎白穿过 336 根巨大的石柱,走到两个倒置的美杜莎头颅石雕前,耳边充满旷远悠长的水滴声。

“年轻人,准备好了吗?”朝光戏谑地盯着黎白。

“走吧。”黎白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当时他吓得惊叫连连。

话音刚落面前的空间迅速扭曲,转眼面前的老爹被卷成一团,他知道自己一定也变成这副样子,接着一阵漫长的眩晕,两人被气浪生生抽进另一个空间里。

黎白与朝光终于平稳地落在地上,这一次他并没有叫得呼天抢地。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落地时,面前有一片生机勃勃的湖泊,湖心岛上有一棵枝叶茂盛的苍天大树,那棵树犹如一座庄严的佛像,那时他就是在这里得到了朝光的亲传,成了一名真正的执事,并宣誓永远不会背叛《执事法典》,这是每一位使徒成为执事前都要做的,背叛了《执事法典》会受到最严厉惩罚。

然而此时湖水已经干涸,那一棵树亦如苍老的妇人,失去昔日所有的光彩,枝干皆已干枯。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黎白震惊不已。

“千百年来这座生命之源一直与执事府息息相关、一脉相连,它现在已然干涸,执事府便如涸辙穷鳞。”说到这里,朝光停顿片刻,再次转动手中的执事陀螺,面前出现一块屏幕,屏幕上一个海港,港口停泊着一艘巨轮。

“你还记得那艘巨轮吗?”朝光问道。

“这是将晚的海上之城。”

朝光点点头,继续说道:“这就是我把你跟笙歌叫回来的原因,将晚仍然关在丛棘里,但是这艘‘海上之城’三日之前已经消失了。”

隐形守护010

“凭空消失?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吗?”黎白觉得不可思议,执事府的眼线遍布世界,这么大的巨轮怎么能凭空消失呢?

“如今将晚的背后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你听过**的‘生命之源’计划吗?”朝光问道。

“当年**分子企图通过这个计划净化人种,最终达到雅利安人对世界的统治,只是随着战败,这一计划也随之破产。”黎白的脑海中浮现出**分子当年制造出的一幕幕惨剧,以及那一座座惨绝人寰的集中营。

“眼下,将晚与他背后的集团,重启了新的‘生命之源’计划。”朝光脸上布满了担忧和苦痛,那心情也许像一个优秀的园丁看见自己辛勤培育的植物遭受到虫害一样,这么多年来谁也无法理解他为人类空间所付出的心血。

“消息确凿?”

“昨日我们在执事府抓住了将晚的一位同党,我对他动了些手段,他袒露了一切。”说到这里,朝光握着手中的执事陀螺朝当中的屏幕挥了一下,屏幕中出现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你认不出他,但是他跟你很熟,对你的了解不逊于将晚。”朝光见黎白的嘴角露出苦笑,对他的无奈感同身受,指着屏幕继续说道:“黑执事阅戎,现在已然用黑校尉来自称了。”

黎白顿觉毛骨悚然,阅戎、将晚、夜笙歌和他同为执事学院第一批学员,那一期一共只有十名学员,如今都已经成长为执事府的中流砥柱,却已经有两名背叛了执事府,将晚的势力究竟腐蚀了多少执事,对此简直是细思恐极。

“大师在人类空间建立了‘玄不救非,氪能改命’福利会,简称‘玄氪会’,我是二十七年前开始跟随大师的,我们所做的事是为了全人类谋福祉,当然任何变革都会流血牺牲,而我们以牺牲人类空间所有劣等百姓的生命为代价,将他们的剩余生命分配给真正的精英人士,从而开创一个只有高贵没有卑鄙,只有栋梁没有蛀虫的地球盛世。”阅戎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言语之间充满了自豪感。

“玄氪会里还有我们的人吗?”黎白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露出马脚的那些人当中,有四个已经闻风而逃,剩下两个嫌疑人被我们严格控制。眼下情况危急,在彻底肃清执事府内的叛徒前,我谁也不相信了。”朝光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你跟夜笙歌是我们唯一甄别过的人,所以任务只能交给你们。”

黎白听到夜笙歌也被甄别过,暂时松了口气。

朝光按了下执事陀螺,屏幕上出现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男子,“这个人叫荆卫狄,是在玄氪会自称‘柒王爷’,他暂时被我控制起来,我希望你能盯着他,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所以你跟紧他,‘海上之城’不可能凭空消失,找到它就能挖出‘玄氪会’的老巢。”

隐形守护011

黎白一路跟着荆卫狄,他居然来到了北京。

适逢晚高峰,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黎白手中始终紧握着“炽凤”,他必须尽快想到办法,趁荆卫狄不备,在他身上做上标记,否则稍有闪失可能便会把人给跟丢了,可是若冒然打草惊蛇,也必定会前功尽弃。

路过一家咖啡厅,荆卫狄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警惕心突然增强,开始环顾四周,黎白连忙藏进路边的一家商店。荆卫狄确定安全之后接通了电话,黎白绞尽脑汁,思虑如何听见他的通话。

商店里有一个店员,正把自己塞进布朗熊公仔的身体里,看见黎白走进店里,这只“布朗熊”便热情地走上来询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黎白灵机一动,立刻掏出荀槐序的专属执事陀螺——“禹刑”,幸好上次回文思山并未见到荀槐序,因此也未来得及将禹刑交还给荀槐序,不曾想到此刻能排上大用场。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刻转动禹刑,店员当即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旋转的执事陀螺,黎白立刻将“炽凤”塞到熊公仔手上,几乎是在同时间,他将自己的思维移到对方的脑中,片刻之后,熊公仔清醒过来,而黎白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熊公仔将黎白扶到沙发上,自己拿起桌上的传单便走了出去。

时间紧迫,他不得不这么冒险,当黎白的神识进入店员的身体后,若是他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他便永远回不去。

但是事急从权,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

熊公仔关上门,一边将手里的传单分发给路人,一边悄悄凑到荆卫狄的身边,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说道:“放心,我已经在路上了,你把人给我看好了。”

黎白心下一怔,看来他是的确是来此与“玄氪会”的人来接头的。黎白眼看他挂上电话,连忙走上前,欲将自己手中把的传单递给他,却被荆卫狄生生拒绝了,但是他以迅雷之势转动了手中的执事陀螺,旋转的光圈里立刻飞出一只翅膀上一半美人一半骷髅的凤蝶,悄悄落在荆卫狄的背后,见此情形黎白顿时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只要自己不离开目标千米之外,都能一只牢牢地盯住他。

做完这些,黎白立刻赶回商店,将自己的神识归位。接着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荆卫狄,最后发现他在一家幼儿园门口停了下来,这正是童梦读书的幼儿园。一阵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荆卫狄站在幼儿园门口拨通了电话,“什么?你到底去哪里了……听我说,你就在那里等着我,我现在就过去。”

荆卫狄挂完电话,连忙大步离开了。

黎白在炽凤的帮助下,寸步不离的跟着对方。

突然此时,黎白听到了“熊猫”的叫声,而且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狂吠。

“不好,童梦有危险。”黎白一个迟疑,荆卫狄便即将离开他的视线,黎白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继续跟,还是救童梦?”

隐形守护012

童梦站在斑马线上,一辆汽车风驰电挚地向她撞去,“熊猫”奋力的挡在童梦面前对着汽车狂吠不停,而驾驶汽车的人赫然是将晚的助手——虞美人。

命悬一刻间,童梦惊吓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旁观者看得很真切,眼看那辆车就要撞上小女孩的时候,突然左轮奇迹般地失控了,整辆车生生地撞上了右边的红绿灯的灯柱上,车头损毁严重,安全气囊弹了出来。

路上的目击者个个惊魂未定,其中有个女人连忙冲上斑马线,将童梦带了过来,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司机一定是醉驾,快把他揪出来……这个小姑娘命太大了……是啊,阿弥陀佛,佛主保佑。”

车里的虞美人看见突然出现的黎白,知道一定是他暗中阻止,立刻戴上执事手套,趁忿忿不平地群众拉开车门的时候,仓皇逃离。

“奇怪,这车怎么是无人驾驶?”一起拉开车门的几个人盯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室,戴着执事手套的黎白从斑马线走到童梦的面前,确定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由于惊吓,小童梦浑身直哆嗦。

此时已经有热心群众拨通了120,黎白走到人群外,拨通了侯爷的电话,通知侯爷立刻过来照顾童梦。

安置好童梦之后,黎白没有等到侯爷赶来,便折回去继续寻找荆卫狄得身影,由于自己的标记已经离开“炽凤”一千米之外,两者之间也早已失去任何联系。这是一出“调虎离山”计,黎白为此懊恼不已:第一,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跟踪;第二、对方居然知道针对童梦,那一定有备而来,知道童梦与自己的关系。

“梦梦有危险”,想到这里,黎白又火速赶回医院,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护好童梦。

这时医生刚为童梦做完各项检查,她拿来片子对侯爷说道:“下次一定要照顾好孩子,这一次只是受到惊吓,不用住院,可以早些回家休养。”

“好的,太好了,感谢大夫。”侯爷接过童梦的诊断书,激动地好一番感谢。

而自从黎白这次跟丢了荆卫狄之后,这个人也跟“海上之城”一样凭空消失了,黎白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禀告给了朝光,但是说到童梦的时候,他避重就轻地一概而过,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跟童梦的关系,必定是要上执事法庭的。

朝光听完百思不得其解,;“看来‘玄氪会’的人盯上这个孩子了,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最近你哪里都”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玄氪会”的人为什么要伤害童梦,但是从此以后黎白开始严加保护童梦。

青白胡同里的那两棵银杏树,那是黎白带着八岁的小童梦亲手栽下去的,年复一年它们渐渐从小树苗长成大树,童梦也将迎来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她提前拿到了常青藤名校的录取通知,当她站在诺大的体育场演讲时,台下一个女同学,眼中妒忌的怒火越来越旺盛,紧张兮兮捂着鼓鼓囊囊的校服,等大会结束后她一路悄悄尾随着童梦。

浮世绮梦001

“你不会知道,一千三百年有多么漫长,那是四十七万个度日如年。但我知道,当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忘记所有难捱的岁月。”

第八章、浮世绮梦

“你原本便患有面盲怪疾,让你去跟踪荆卫狄已实属无奈,但是有个地方我想不明白,既然你已经用炽凤在他身上做了标记,为何还会跟丢呢?”朝光听完黎白的请罪,顿时目光如炬,将黎白脸上每一处细小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我一直跟在他身后,起初他确实每一察觉。直到他接了通电话,挂完电话就开始加速,这时马路上一辆车差点撞上一个小女孩,我当时条件反射地救人,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走了。”黎白无法提及童梦,否则令府君知晓,自己必定会上执事法庭的。

朝光听完追连忙问道:“那驾车撞人的是玄氪会的人还是属于意外?”

黎白笃定的回答道:“并不是意外,我看得很真切,起初驾驶座上是有人的,但是我跑过去的时候,车内已经没有人。”

“这是调虎离山加上金蝉脱壳,看来玄氪会的人早就盯上你了。事已至此,你便守株待兔吧,他们一定会回去找你,你自己多加小心。”朝光打消了对黎白的怀疑,再三叮嘱他注意安全。

黎白回到青白胡同后,悄悄去看望了小童梦。侯爷告诉黎白小童梦从医院回来后,不仅仅没有如医生所说的那样会失眠,反而变本加厉的嗜睡,有时候写着作业、看着电视甚至吃着饭都会睡着,醒来就会告诉侯爷自己总做一些奇怪的梦。

“我之前给她服用了执事府寻常的草药,但是普通人难免会留下一些副作用,但是除了嗜睡对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坏处。小心照看着吧,过一段时间药散尽了一定会好”黎白安慰侯爷。

“这次不会只是个意外吧?车是被人盗用的,警察都查不到肇事的司机。”侯爷担心地问:“以后怎么办?”。

“放心,如论如何我会都保护她到18岁。”黎白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童梦,转身离开了。

黎白知道侯爷的担心不无道理,“玄氪会”的人会还回来,为了对付自己一定会再次伤害小童梦,必须加强对她的保护。

“熊猫”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小主人,就算她上学的时候,也会一直守在校园门口。而黎白也一直隐身跟在童梦的身后,陪她晨跑,接送她上学。周末的时候更是会亲自陪伴,他信守承诺与小童梦一起为侯爷搭建了一座崭新的工作室,这一件心意满满的生日礼物令侯爷赞不绝口。

北京的秋天比兔子的尾巴还短暂,陶然的芦花,香山的红叶尚未开够,都被一阵凛冽的寒风刮得无影无踪。而暖气还迟迟没有来,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周末黎白给童梦讲课的时候,她又睡着了,黎白连忙找到毯子给她盖上。

谁知童梦一觉醒来,便心血来潮,想在前院种两颗银杏树。第二天黎白还真带来两颗银杏树苗,两人一起将树苗栽在前院。

似乎树苗栽下没多久,就到了春节,因为童梦的原因,黎白加入执事府之后第一次留在人类空间守岁。

过完除夕,童梦7岁,侯爷61岁,黎白整整1306岁。

浮世绮梦002

每日清晨童梦会准时起床,对着父母的照片吊坠说完早安,便会麻利的洗漱完毕,然后是雷打不动的晨跑,她渐渐发现运动是可以暂时抑制自己的嗜睡。每天早晨走到院子里都会愉快地同那两株海棠打招呼:“早上好,葡萄和提子。”

侯爷说她起的名字都很有个性,带着浓浓的童梦标记。

转眼十一年过去,昔日的海棠树苗已经长成大树,侯爷总是念叨在嘴边的那句:“你要快乐,要长大,要不负年华。”似乎充满了养分,使童梦出落得亭亭玉立。

清晨的阳光照在青白胡同里,侯爷的唱腔声如约响起:

“他那里水中月镜里昙花;想眼中哪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少女从海棠树下经过,满天的海棠花在风中飞舞,在朝阳的照耀里,她的微笑,成了最耀眼的花瓣。

“早上好,葡萄和提子,你们今天真美。”童梦说完带着熊猫跑出了院子,熊猫依旧形影不离地跟着童梦,十年如一日。童梦每次经过6号院跟7号院的时候,都会暗自称奇,11年来,似乎从来没有看见它们开过门,但是一直都打扫的很干净,究竟是谁打扫的呢。

童梦晨跑之后,侯爷会帮童梦简单的收拾一下房间,叠叠衣服,收拾收拾书本,即便过一会儿阿姨会过来打扫她也会亲自做,这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这么多年她跟童梦的感情早日深如母女。

风从窗外吹进童梦的闺房,翻弄着书桌上的画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侯爷闻声而至,整理起那一桌画纸,那些画纸上都画着素描,一个身穿风衣的男人,站在逆光处,刺眼的光芒令他的面孔只显示出模糊的轮廓。

侯爷用手指摸了摸画纸,发现上面画的是素描,便将它们一同收拾到一个画夹里,当她摸索着打开画夹,里面的画纸便洒在桌子上,侯爷一张的收拾好,只见里面的每张画都是同一个男子,穿着一袭风衣,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只是,这些画,要么是背影,要么是轮廓,要么是局部的特写,但是没有一张是能够完完整整看清他的脸。

黎白身穿一袭风衣,站在顶楼,俯瞰着周围的一切,目视着小童梦带着熊猫跑出胡同,目视着周围的大妈手拿木剑走出家门,目视着大爷们手提鸟笼走进鬼市……风掀翻他的衣领,却丝毫吹不乱他的眼眸。

这十一年来,他仿佛沉溺于一片万籁俱寂的深海,累到筋疲力尽也找不到半点青珏的音讯。他总是习惯像这样站在每个城市最高建筑的屋顶上,俯瞰密密麻麻的人群,可是内心的绝望总是一丝不变。偶尔脑海中会浮现出“杀人大师”将晚狰狞的笑容,令他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更令人不安的是,即便夜笙歌这些年领着众执事销毁了很多处“玄氪会”分会,可是人类空间依旧有人趋之若鹜地加入“玄氪会”。

浮世绮梦003

童梦虽然在跑步,可是心里一直在回想昨晚的怪梦,梦里发生的事是那么的真实,与亲身经历一般无二。

那是在一个山谷里,灰色的阴霾如同坚硬的岩石,冷漠得让人心悸。一辆急如星火的马车载着自己奔驰在崎岖的山道上,身后有一群匪徒在追赶。扬鬃飞蹄的白马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他们被断崖生生挡住了去路,白马被困在深渊前,仰首嘶鸣。

她惊慌地跳下马车。梦里的自己穿着一件刺绣华美的窄袖对襟衫,一袭葱白罗纱长裙,头上螺髻翘然,惊慌得像一只坠入陷阱里的小鹿。她站在断崖前,脚下的绝壁上布满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那些抓痕仿佛都闪烁着诡异骇人的光芒,无情地吞噬了她心里最后一丝希望。

片刻之间,身后的悍匪便策马而至。满脸横肉的匪首眼露淫光,对着他猎物一阵大笑,“哈哈哈,小娇娃啊……这就是命,你跑不掉。不过你的命好,乖乖跟本大王回山寨,往后保你锦衣玉食尽享荣华。”

慌乱中童梦头上的螺髻已经散开,凌乱的青丝分毫遮不住她仇恨的怒火,她心中萌生起鱼死网破的念头。

匪首眼瞅女孩儿发呆,连忙向一名独眼喽啰使了个眼色,独眼心领神会跳下马背,悄悄然向童梦靠过去。童梦见状瞋目扼腕地冲向悬崖前,脚底的碎石纷纷坠入深渊。

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声,独眼也不敢再往前迈出半步。

“且慢!”匪首连忙劝止,“小娇娘且听我说,两年前我曾遇高人指点,说我此生必定会寻得一位掌心有痣的女子,与我结为夫妻,他还说那是前世之约……你看,我掌心也有一颗痣,你我乃是天作之合,千万不敢辜负啊!”匪首说完高举手掌,众人见头人掌心确实有颗豆大的黑痣,形状颇为丑陋,心中不免一阵窃笑。

童梦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竟然也有一颗痣,那是颗赤红如血的朱砂痣。她不愿搭理那个丑陋的匪首,但又深知这群匪徒惨无人道,落在他们手中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心下一横就跃下断崖。

整个世界倏地回归寂静,只剩下耳畔呼啸的风声。她的身体迅速下坠,手心传来一阵疼痛,她缓缓地张开掌心,朦朦胧胧间看见手心里的那颗痣破裂一般,渗出一颗颗红色液体,那些液体飘散在风里顷刻化成千丝万缕的红线,这些红线紧紧地围绕在她的周身。

眼看崖底的岩石近在眼前,她似乎感觉到心脏即将停止跳动。千钧一发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童梦便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便听见他的声音:“别害怕!”

她缓缓地落在地上,天空中的雾霾顷刻散尽,刺眼的阳光从崖顶倾泻下来,空气里飘来一股清新的味道,即便近在咫尺,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在刺眼的光线里看见一个模糊的面容。

男人拿起她的左手,轻轻地拨开手掌,她的掌心里握着那颗泪珠形状的红色痣。男人激动地张开自己的右手,掌心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真的是你啊。”

浮世绮梦004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总是看不清你的脸,你总是向我提起的‘勇气长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童梦的脑子有点乱,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起来,她摊开自己的两只手,在掌心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梦中那颗泪珠形状的红痣。

突然身旁的熊猫叫了起来,叫声将童梦的思绪从游离的状态拉回现实,这时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瘦高的男生。

“早上好!”一个瘦高的男生从童梦身后跑了过来,朝奔跑的童梦打了个招呼。见“熊猫”一直朝自己叫个不停,他的表情尤为僵硬。

“嗨,早上好……熊猫,别这样。”童梦一眼认出来人是自己的同学崔昊,连忙抱歉地呵斥起熊猫。

“有心事儿?”崔昊感觉童梦有些心不在焉,他从小学六年级转学之后,就一直跟童梦是同班同学,从此一直没有摘掉千年老二的帽子,无论他怎么努力成绩都无法超越童梦,即便他每天学到深夜,而童梦上课听讲都会睡着。

“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童梦有些纳闷,她跟崔昊因为家离得近,从前晨跑总会遇见,但一直只是点头之交,在学校遇见更不会说话,谁知道他今天发生什么了,会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

崔昊本来已经跑到童梦的前面,突然又慢下脚步,似乎鼓足了勇气才问出后面的话:“你……确定不去麻省理工了吗?它的建筑专业可是世界第一。”

“不,我从不更改目标!”童梦摇了摇头。

“耶!”崔昊听到这个回答,还情不自禁做了一个庆祝的动作,让童梦一头雾水。

“那一会儿学校见。”崔昊第一次在童梦面前忘形,连忙尴尬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脸上那一对细长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

“学校见!”童梦笑着朝离开的崔昊挥了挥手。

今天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天了,所有的同学们都会去填写高考志愿,虽然童梦早早拿到了麻省理工的通知书,但是那并不是她真正想上的学校,她真正想去的是父亲和母亲的母校——剑桥。

“熊猫,如果你觉得我一定能上剑桥你就叫一声,觉得我不能去你就叫两声。”童梦向身旁的熊猫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她不知道为什么早就提交了入学申请,要找了推荐人,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漂亮的斑点狗果然“汪”地叫了一声。

“你真棒,我一定会带你一起去美丽的剑桥。”对她来说熊猫这个老伙计就是父母从天堂派来的使者、保护神以及帮助他们沟通的信使。它跟侯爷一样都是自己的至亲。

童梦抬起头跑到湖边,刚刚遇见的崔昊早已不见身影,童梦跟往常一样,跑到拱桥上别掉头折返。

“熊猫,你说那个人跟我会不会有什么神秘的联系?会不会在我成人礼那天突然出现,然后告诉我其实我是个女巫?或者递给我一张霍格沃茨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呢?”熊猫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浮世绮梦005

“不对,他穿的是风衣,不是巫师穿的那种灰袍白袍。”童梦想了想很快自己否定了自己。

当童梦沿路跑回青白胡同的时候,七号院门口门口隐约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童梦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她停下来左右看了半天,胡同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带着熊猫走进五号院。

当五号院的院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七号院的门口果真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孩,皮肤白如凝脂,她将满头秀发藏在一顶大大的宽檐帽中,露在帽檐下的几绺发丝,在阳光下时而变成金黄色,时而变成黑色,忽而又变成银白色,女孩抬手压低帽檐,一双迷茫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犹如新生儿般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直到她的目光在高高的阳台上看见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黎白时,她的视线再也没有移动过。

忽而她嫣然一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已经长大了,可是你一点儿都没有变。”

此时云蒸霞蔚的文思山之巅,清越的木铎声响彻山峦,每到翩翩飞舞的鹭草花满山绽放的季节,执事学院便又将送走一批毕业生,一旦他们通过最后的考核将晋级成为执事使徒。

悬空城执事学院校舍里,一名身穿黑白学士袍的漂亮女孩儿一脸着急忙慌的样子,跑到各间女舍挨个询问,“你看见鸢尾了吗?”

“一早就没有看见她啊。”

女生见找遍女舍并没有找到鸢尾,立刻转身去外面找,迎面撞在前来巡视的龙汩身上。

龙汩责问道:“鲸落,马上就是毕业典礼了,你慌慌张张地跑什么?”

“龙副知院好,我在找鸢尾。”鲸落一看是龙汩,连忙乖乖地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龙汩面前。

“行了,行了,你个小滑头。”龙汩被鲸落滑稽的样子逗笑了,不禁好奇地问:“找鸢尾?你们俩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我一醒来就没有看见她,你看预备铃都响了,她连衣服都还没有换。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龙汩这才发现鲸落怀里抱着鸢尾的学士袍,连忙安抚鲸落:“在这里能出什么事儿,你把她的衣服带到礼堂去,她一会肯定直接就去礼堂了。”

“噢,好!那我先去了。”鲸落向龙汩鞠了一躬,匆匆忙忙地离开。

悬空城通向文思山只有唯一的一道门,旁边是一棵高耸的云杉树,树下有一座白鹭亭,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座文思山,每到白鹭花盛开的季节这里是赏花的最佳之地,荀槐序久久伫立于亭下,遥看那满山洁白如雪的花瓣,眉头不禁紧蹙起来,这是门扉下匆匆跑进一个人影,荀槐序定睛一看,辨出来人便喊了一声:“鸢尾。”

女孩停下脚步,手上拿着一定宽檐帽,原来她就是刚刚站在青白胡同里的女孩儿,听见荀槐序在白鹭亭下叫自己,连忙跑了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礼:“见过知院。”

“一大早,你又跑哪里玩去了?”荀槐序严厉地问道。

浮世绮梦006

银杉树上的魔王松鼠听见荀槐序的呵斥声连忙从洞里探出脑袋,看见亭中的鸢尾连忙跳到树枝上使劲地摇起自己的尾巴,可是鸢尾一直没有发现它。

鸢尾每次看到温润如玉的荀槐序装做一副严厉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知院,今天是鸢尾有生以来最重要的日子,所以我必须去见一个重要的朋友。”

“谁啊?”荀槐序好奇地问。

“知院,你想知道吗?”鸢尾突然压低音调:“那知院你先跟鸢尾分享你的秘密吧。”

“哈哈哈,我能有什么秘密?”荀槐序朗声笑了起来。

鸢尾走到荀槐序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学着知院闲庭信步的样子走到白鹭亭边,指着满山如雪的白鹭花一本正经地说道:“年年日日都是一样的白鹭花,据说您是看了一千多年,他们都说你在看花,鸢尾觉得您是在观心,观您自己的心,您心里有秘密。”

荀槐序被古灵精怪的鸢尾逗得捧腹大笑,“哈哈,这话有几分耳熟,一千多年前有个人跟你说了一样的话,他说一颗热烈的心,若是甘于寂寞,一定是为了守护一个人,或是一个秘密。”

鸢尾朝荀槐序竖起大拇哥:“这句话说得太好了,那看来鸢尾并不是第一个了解知院的人了,知院您第一个知心人是谁呀?”

“知心人?”荀槐序不解地问。

“就是说这句话的人。”鸢尾解释道。

“他啊,是白执事黎白。”

鸢尾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我师父,那就不稀奇了,我们心心相印。”

“师父?你是认真的?”荀槐序认真地问。

鸢尾听荀槐序这么一问,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那当然,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有什么比认师更认真的事了。”

“那不行,我跟你说过吧,黎白是没有导师证书的,你也确认过了咱们执事学院的导师系统里都没有他的名字。”荀槐序连忙纠正鸢尾,他了解鸢尾,这孩子是这届学员里最倔的,不,也许能算历届学员里最倔的。

“那请问知院,黎白他还是不是执事府的一名执事呢?”鸢尾嘴嘟得高高的。

“当然是。”荀槐序如实回答。

“《执事法典》明文规定,每名执事有权利和义务接受收执事学徒,这可是您教鸢尾的,没有错吧。”

“任何事都有例外,黎白就是一个例外。”荀槐序的语气依旧不急不慢,但是他打心眼里有点儿怕这个伶牙俐齿的鸢尾,不光是他执事学院诸位先生都一样,公认这个鸢尾胡搅蛮缠起来谁都说不过她。

“您说的特别对,任何事都有例外,黎白永远都是我的例外。”鸢尾说完这句话,脸颊都红了,态度还是那般坚决果断。

“条条大道通罗马,你何必非要撞南墙呢?”荀槐序有些悲伤,他不禁想起黎白,觉得论性格,这黎白与鸢尾倒是真像,完全可以并列“文思山二犟子。”

鸢尾一看,连忙柔声地说道:“知院,您一直教导我们‘听从内心’,您说鸢尾能做违心的事吗?能做违心的选择吗?”

荀槐序思索良久,最终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罢了……也许你是对的。”

鸢尾听到这句话,开心的手舞足蹈起来:“这么说您是同意了,谢谢知院。”

树枝上的大魔王看见鸢尾高兴,它也欢脱地跳起来,鸢尾闻声抬起头,欣欣然地朝大魔王眨着眼睛。

浮世绮梦007

童梦站在校园门口同“熊猫”道别,这些年来它一直形影不离,从小主人上幼儿园一直跟到高中,童梦在教室上课,它十年如一日地守在校门旁。只是上一次车祸,没有让童梦留下后遗症,“熊猫”却患上了恐车症,自此童梦便不放心将它留在校门外,她以全校最优异的成绩,换来小伙伴被特殊优待的资格,她一路升到高中,每个学校都在门卫室给这只优雅的大麦町犬留了一个位置。

将“熊猫”送到门卫室的时候,童梦匆匆向教学楼走去。走在绿树成荫的水泥路上,突然对这座呆了六年的校园不舍起来,她顿时明白夏玛在她连载的网文里的有感而发:“从明天开始,北中的上课铃声将不再为我响起。”

行径朴实无华的抱璞亭时,一个刚刚成年的文艺女青年在亭中使劲朝她挥手,她看见一袭白裙的童梦,连忙跑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裙子。

“怎么啦?夏玛。”童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被叫作夏玛的姑娘做出一脸夸张的表情,一句接一句赞美着童梦,“不过,我突然怀念起你穿校服的样子,多么天生丽质啊。”

童梦笑了笑,指着夏玛身上的蓝条裙子称赞道:“你的裙子很漂亮,人更漂亮!”

夏玛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吧,你的安慰我收下了……噢,对了!”

她跑回凉亭里取来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将袋子递给童梦,“都是给你的。”

夏玛的脸上布满着羡慕的表情。

“什么东西?”童梦不解地问。

“当然是情书啊,礼物啊……我听说咱学校的男生们给今天起了个名字,叫作‘女神告别日。’据说很多男生昨晚还聚会了,说是今天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夏玛夸张地做出一副哭脸。

“你留着吧,你不是要成为华语言情天后吗?这些肯定能给你带来灵感。”童梦将袋子推还给夏玛。

“真的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玛喜出望外。

“快走吧。”

夏玛是童梦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为了呵护这份珍贵的友谊,夏玛拼命地学习,两人挽着胳膊,边走边聊。

“我听说,咱们学校已经有人收到剑桥的通知书了,为什么咱俩的还没有音讯呢?”夏玛有点儿担心。

“谁拿到了?”童梦好奇地问道。

“崔昊!”

听到这个名字,今天晨跑时的那一幕搭讪又浮现在童梦的脑海里,难怪他会问自己会不会放弃剑桥呢。

“你说这个小耗子,跟你上完同一个小学又上同一个初中,然后考同一个高中,现在连大学都申请同一个,我觉得她一定是暗恋你。”夏玛一脸的认真。

“你别叫人家外号了……”童梦微微一笑,突然反驳道:“那你还一直跟我同桌呢,你不是更暗恋我?”

“笑话,我夏玛会暗恋你吗?我明明就是明恋好吗?”

浮世绮梦008

“关于人生,任何人只能给你建议,但是它总归需要你亲自去实践。”荀槐序苦口婆心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执事学院上空的木铎声第二次响起。

“鸢尾谨记知院的教诲。”

“好了,快去礼堂吧,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路,今天都是你正式迈出学院第一步的日子。”荀槐序离开白鹭亭,顺着清越的木铎声,赶往文思礼堂,小鸢尾连忙同树上的大魔王松鼠挥手告别,接着立刻加快了步伐,赶上了荀槐序。

鸢尾与荀知院几乎同时走进礼堂,进去之后便四下寻找鲸落。

“鸢尾!”

“鲸落。”

原来鲸落一直守在门后,眼巴巴地等着鸢尾。

“快把衣服穿上。”

鲸落将礼服递给鸢尾,拉着她走到角落,让她赶紧换上衣服,自己则替她挡住别人的视线,片刻之后鸢尾已经穿好衣服,这时各科教师已经走上了讲台,一百多位身穿黑白学士袍的学员们不约而同地起立,纷纷以掌声致敬。鸢尾与鲸落踏着热烈的掌声,迅速找到自己的位子。

气宇轩昂的荀槐序走到讲堂的中央,顿时掌声如雷。

荀槐序频频向学员们点头致意,“诸位请入座。”

当所有的学员都坐下的时候,荀槐序开始正式发言:“首先恭喜诸位,经过整整四个春秋的辛勤拼搏,终于迎来了最后一项考核,在此我代表文思山执事学院,以及执事委员会预祝所有的学员都能取得好成绩,都能找到自己导师。”

偌大的文思礼堂再次爆发潮水般的掌声,荀槐序接着说道:“四年的时间对于执事空间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但是对于人类空间来说,却极其宝贵。他们的一生不过短短百年,可即便如此,他们尚知道珍惜光阴,规划人生。那我们呢?假若在座的诸位最后都能顺利的晋级为执事,那么你们将拥有永恒的生命,永恒的生命就是永不懈怠的责任。是不是更需要认真规划?一座矮墙崩塌了没有人会讶异,若是一座高山崩塌,世人皆会为之震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深信你们都能为人类共同体做出重大贡献。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今天就是你们迈出文思山的第一天,今日之后,不论何时何地,希望诸位永远不忘初心,执事法典永记于心,下面就让我来带领诸位向《执事法典》庄严宣誓。”

所有的学子一同起立,人手一部厚厚的《执事法典》,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台上的各科教师一同跟着荀槐序手执《执事法典》宣誓。

“偃师及诸位神圣的宆庭骑士为证,鄙人敬谨宣誓,严格遵守法执事典条文,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珍爱生命,珍爱光阴,泽被苍生……”

荀槐序一边宣誓,一边打量着这群即将毕业的莘莘学子,最后目光停留着鸢尾的脸上,顿时神情凝重起来。鸢尾表面平静地跟着众人一同宣誓,内心早已激动不已,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一定要加入白执事的队伍,一定要成为那个人的徒弟。

浮世绮梦009

宣誓结束,荀知院继续宣布:“众所周知,能够在执事空间与常人空间自由穿梭,这是成为一名执事使徒最基本的要求。最后的测试也是诸位最重要的测试,但是它充满随机性和不确定性,因为你们将随心穿梭到任一地点,在那里遇到的第一个执事便是你们的导师。若你们遇到的导师若是白执事便加入白执事的队伍,遇到黑执事那只能朝黑执事的方向发展……下面请我副知院龙汩与各科老师分发拜师贴。”

龙汩与众位教师带在手中的拜师贴,走到学员中间,片刻之后所有的学员都领到了拜师贴。

荀槐序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文思礼堂中:“一旦你们将双方的名字填写在拜师贴上,师徒关系便正式确立。谨记,每位学员终身只能选择一位导师……下面我宣布,晋级考核正式开始!”

荀知院话音刚落,学员们便迫不及待地穿梭而去,空荡荡的礼堂里眨眼间只剩下鸢尾与鲸落。

“那我先走了。”鲸落向鸢尾道别。

“一路顺风。”鸢尾与鲸落拥抱。

鲸落走后,鸢尾毅然决然地拿起笔,在拜师贴上填上自己的名字。

见此情景荀槐序劝鸢尾三思,“鸢尾,一旦落笔将无法更改,万一……出了错将永远无法加入执事府。”

鸢尾对荀槐序笑了笑,她心意已决,大笔一挥自信满满地在导师栏填上:黎白两个字。

看着鸢尾远去的背影,荀槐序摇头长叹:“你们本该是‘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现在这般该是如何是好?

童梦提前拿到了常青藤名校的录取通知,当她作为学生代表站在诺大的体育场演讲时。台下李秋天眼中妒忌的怒火越来越旺盛,她看着一旁崔昊目不转睛地看着童梦,恨意更浓。

等到大会结束后,同学们各自散去,过了一会夏尔玛也被同学叫走,当然这是她设计好的桥段。她一路悄悄尾随着童梦,一直跟着她走到静悄悄的校园小径上,她四周看了看,紧张兮兮捂着鼓鼓囊囊的校服。

此时卧在门卫室憩息的“熊猫”突然狂躁不安地叫起来。

青白胡同里,黎白正在院子里作画,闻讯连忙赶到学校。一身白色风衣,带着白色手套的黎白,在“熊猫”的带领下冲进校园,沿路寻找童梦的身影。

狂奔的熊猫,突然在紫薇树下看见一个女孩的背影,连忙冲了过去,摇起尾巴,黎白跟过去一看,只见女孩的一缕长发缠在了树枝上,女孩看见一条可爱的大麦町犬朝自己跑来,连忙开心地跟它打招呼,而当她看见它的身后竟然跟着一袭白衣的黎白,更是喜出望外。

“师父,快来帮帮我。”原来她是穿梭而至的鸢尾,新手上路,一不小心将头发缠在了紫薇树上,一时无法脱身。

黎白看着“熊猫”还在冲着这个女孩摇尾乞怜,心中顿感诧异:“从未出错的‘熊猫’,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认错人呢?等等,这个小姑娘能看见我……”

浮世绮梦010

“你,刚刚叫我什么?”黎白刚刚没有听清楚,心想既然是从执事空间来的,也许会是故人。

“师父啊!”鸢尾脱口而出。

“师父?那你一定是认错人了。”黎白从未收过徒弟,他唯有一个助理叫做河风,当年很想认黎白做导师,奈何黎白并没有收徒的资格,只能作罢。

“错不了,你就是我师父黎白啊……你看。”说完鸢尾将拜师贴掏出来,一字一字地念给黎白听:“导师黎白,弟子鸢尾……师父啊,拜师贴都填好了,你若不收我,原物就永远不能加入执事府了。”

“鸢尾”,黎白在心里默念了遍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眼见拜师贴白纸黑字确实是真的,便想鸢尾询问道:“你今天刚刚离开文思山?”

“是啊,来得匆忙,一不小心还出了点‘交通事故’。”鸢尾俏皮地指着面前这棵紫薇树。

黎白见状上前帮她解开头发,她的发丝凉冰冰的,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里洒下来,落在她那头如瀑的秀发上,可是转眼间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又变成栗色,黎白心中倍感惊诧。

“谢谢师父。”

“别再叫我师父了,你速速回一趟文思山,重新拿一张拜师贴,这张作废了。”黎白将那张填了自己名字的拜师贴还给鸢尾。

“可是一生只能有一位导师啊。”鸢尾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先别这几,你说的没有错,但是我呢,早就没有资格收学徒,所以你这个属于特殊案例,一定能特殊处理。”黎白安慰起鸢尾。

“荀知院都跟我说了,你的导师证被执事委员会吊销了,那有怎么样?你还是一名白执事啊,所以我一定要做你的徒弟。”

鸢尾的这番话令黎白无言以对,“熊猫”忽然一个激灵,终于想起了自己正在的主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右边那条小径。

黎白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临走前还给鸢尾丢下一句话:“你快回文思山吧。”

长长的林荫小道上,“熊猫”远远就看见童梦,连忙“汪汪”叫了两声。童梦闻声一转头,果然是“熊猫”,正要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尾随而至的李秋天,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瓶透明液体,向童梦的脸上泼去。

“熊猫”一边朝凶手“汪汪”大叫一边奋力奔跑,可是它离得太远。眼看那些液体眼看就要泼到童梦脸上,千钧一发间竟然在空中停了下来。原来是黎白赶来,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了液体,随着一阵刺鼻的气味袭来,洁白的手套上出现了几个洞。就这样,无法继续隐身的黎白顿时现身在童梦面前,黎白立刻逃离现场,这些动作前后不过一秒钟。李秋天呆若木鸡,亲眼所见那些液体泼了出去,可是童梦居然毫发无损,那些液体也不知所踪。

可是童梦却看见了白衣的轮廓,虽然一来一去只是瞬息之间。

“难道这是梦?”童梦用手在自己的腰间掐了一下,“真的很疼,看来这并不是梦。”

浮世绮梦011

清醒过来的李秋天,连忙扔掉手中的玻璃瓶,不由地感到一阵后怕,她看了眼正在发愣的童梦转身便要跑,刚跑出两步,“熊猫”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到她面前,奋力将逃逸的凶手扑倒在地。李秋天挣扎着爬了起来,“熊猫”再次将她扑倒,吓得李秋天浑身颤抖,再不不敢动弹。

童梦的思绪早已飞到那些奇怪的梦境中,她冥思苦想,竭力将梦里的白衣男子与刚刚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的白影对比起来,“刚刚明明是他救了我,他到底是谁?”

此时夏玛与两位老师闻讯赶来。

“是王水!”其中一名男老师闻到空气中浓烈的酸腐味,看见被李秋天被童梦的大麦町犬扑倒在地,又看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以及她面前的玻璃容器,便大概猜出事情的缘由。

夏玛与另一名女老师一听是王水,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去查看童梦的伤势,可是见她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

夏玛紧张地揽着童梦的肩膀,小心翼翼地了摇了摇发愣的童梦:“梦梦,你怎么样了?你伤到哪里了?”

童梦被夏玛摇醒后,左顾右盼地看了眼,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围满了学生,一名男老师和几名学生控制住了李秋天,“熊猫”回到童梦的身边,连忙摇了摇头:“我没有事儿。”

众人听到童梦这么说,连忙松了口气。

“大家都散了吧,赶紧回各自班级去填写高考志愿,一会儿还要拍毕业照呢。”两名老师让围观的学生散开,“夏玛,你陪童梦去教室休息,如果有任何不适立刻跟你们班主任说。”

“好的,谢谢张老师周老师!”夏玛连声道谢。

“李秋天,你跟我们去教务处吧。”周老师与张老师一左一右领着李秋天去教务处,李秋天临走前用怨恨的眼神紧紧地瞪着童梦。

“这女的太狠毒了,一定要严惩她。”夏玛一边扶着童梦的肩膀,一边招呼“熊猫”一同向教室走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童梦回想起对方怨恨的眼神,觉得莫名其妙。

“羡慕嫉妒恨呗,还好没有伤到你,否则老娘非手撕了她。”夏玛领着童梦回自己的班级。

“粗鲁!”童梦被夏玛逗笑了。

“欺负我女神我当然粗鲁了。”夏玛还是不放心:“你确定没有受伤吧,再仔细检查检查。”

黎白远远地跟在身后,手上已经换上一副崭新的白手套,他看着童梦安然无恙心里还是一阵后怕,若是自己刚刚晚到半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这只“熊猫”出生在执事空间,前后受过龙汩与高长乐的训练,并非寻常的大麦町犬,身体也绝不会像人类空间的犬类那样会变老化反应会变得迟钝,今天怎么就认错人了呢?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那个女孩儿啊?”鸢尾突然出现在黎白身边。

黎白转过头,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姑娘的行事作风,无可奈何地问道:“你还没有回去?”。

鸢尾摇摇头,笑吟吟地看着黎白。

浮世绮梦012

“师父,你受伤了。”鸢尾关切地看着黎白的手。

“我没有事儿,你得赶快回文思山,别耽误了自己的前途。”黎白规劝道。

“我的前途已经不在文思山了,我现在进执事府唯一的钥匙就在师父的手中。”鸢尾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黎白。

黎白眼见自己根本说服不了这个女孩儿,不由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那看来我真的是误人子弟了。”

这时校园的广播里播放起一首离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真好听!”鸢尾突然嫣然浅笑起来,“人类空间的毕业典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既然碰见了,我得去看看。”

黎白不由自主地跟着鸢尾走向校园深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是《送别》鸢尾只听了一遍,便开始唱了起来。

黎白不知不觉跟着人群走到了操场,在人山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了黑白相间的“熊猫”,熊猫寸步不离的跟着童梦。

大家填完高考志愿后,便以班级为单位拍起毕业照,之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合影。

“岁月匆匆,是不是他们的时间很短暂,所以才会喜欢留影?”童梦似乎在问黎白,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童梦与夏玛站在操场的跑道上,两人一同抱着“熊猫”,崔昊用夏玛的手机帮她们俩合影。

不远处的李秋天忿忿不平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直在咒骂童梦:“就是你害的我,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临毕业前还得到了一个处分,如果不是你,青梅竹马的崔昊能对我那么绝情吗?谁让你假惺惺帮我跟校长求情的,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黎白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不禁回想起丽正学院的。

“师父,你受伤了。”

“我不碍事。”

黎白摘下执事手套,换上了新的。

“为什么这么紧张那个女孩?”

童梦填写完志愿,全班一起拍合照,同学之间互相签名,合影。

元皞跟童梦合影,中间离了将近一米远。

班上的男生与童梦和夏玛一同合影。

鸢尾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来这就是人类空间的毕业典礼啊。”

丽正书院,丽江湖上,有两座遥遥相望的拱桥。因为这个湖名就叫“江水”,所以这两座桥,一座叫“江首”,一座叫“江尾”。那一日,阳光明媚,李白刚刚踏上“江首”,便听见远处有人叫高呼他的名字,于是四处张望,看见站在“江尾”上的青珏,那时的青珏还是一身英姿飒爽的男儿装扮。隔着粼粼碧波,青珏兴高采烈地向李白作了一揖:“李白兄,我是青珏,长生馆的青珏,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

当时李白只是一笑而去,原来初次见面,他竟欠了她一揖。

想到这里李白站在童梦的床前,认认真真地作了一揖:“青珏兄,青珏姑娘,我是李白,长生馆的李白,初来乍到,请多多指教。”

浮世绮梦013

渐渐地,黎白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视线变得清晰,面前的青珏变成童梦,身边清澈的丽江湖变成了聒噪的操场,她远远地看着正在跟“熊猫”玩耍的童梦,在心里轻轻地说道:“很快你就满18岁了,该是时候放手了。”

鸢尾见黎白立在原地发呆,便顺着他的视线找到了被众星拱月的童梦,她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住在黎白家对面的女孩儿。她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却没有尘世中的喧嚣,她笑得那么甜美无虞,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轻灵之气,鸢尾不知道黎白为什么那么紧张她,甚至是不顾安危的保护她。但是当鸢尾静静地看着她时,内心似乎升起一见如故的好感,不过是初次相见,两人甚至还没有说过话,鸢尾就认为自己也愿意不顾一切的保护她。

鸢尾的视线在童梦身上停留的越久,就越感觉到亲密,她在文思山甚至是执事府她跟鲸落是最为亲密的朋友,可是这两种亲密截然不同,跟鲸落之间的亲密是日积月累盛开的花朵,而对童梦的亲密仿佛与生俱来。就跟她第一次看见黎白一样,那是一种源自内心始于天然的欢喜。

鸢尾正看得出神,忽然发觉黎白转身离开,连忙跟了上去。

黎白回到青白胡同,独自进了小院,把鸢尾关在门外。

“师父,你就收我为徒吧,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鸢尾站在门外喊着,看似绝望,其实此刻她的脑袋转得飞快,她一定要在天黑前让黎白收自己为徒,在她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个字。

“没有做不到,只有不想为为。”是她的座右铭。

鸢尾没有向导自己的喊声,引来了对面的侯爷。

“姑娘,你是从执事府来的?”侯爷好奇地问。

“你能看见我吗?”鸢尾查看了眼手上的执事手套,忽然恍然大悟:“你知道执事府,又住在师父家对面,那你一定是师父在人类空间的向导了。”

“我是他的向导没有错,显然你还不是他的徒弟。”侯爷调侃起鸢尾。

“你说得很对,在执事府和文思山,所有人都反对我拜他为师,可是我偏偏就要拜他为师,这绝不是因为叛逆。十几年前在文思山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就做了这个决定。没有人知道,连他也忘记我了。”鸢尾说道这里有些失落,可是片刻之后,她洒脱地笑了起来:“但是没有关系,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要拜他为师的人是我自己,又不是那些反对我的人。”

侯爷听到这里赞许地点点头:“没错,在我们这里,这句话可以这么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对,‘走我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鸢尾的绝活就是用自己的笑容赶内心的阴霾。

侯爷突然童心大发,她决定帮帮这个意气相投的姑娘,“我带你进去,只要他不同意你就一直缠着他。你就一直站在他耳边念叨,他眼神不好,耳朵比谁都好,最重要是他的心肠比耳根子软。”

浮世绮梦014

“这样好吗?没有经过他同意我贸然进去,万一师父生气怎么办?”鸢尾事到临头,却有些犹豫。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侯爷说到这里,指了指脸上那副大大的墨镜:“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了吗?”

“为什么?”

“因为侯爷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看得太清楚,我送你进去……”侯爷刚一打开门,黎白便站在两人面前。

侯爷笑得有些僵硬,连忙搪塞道:“原来你在家啊?我过来取个东西。”

“侯爷,这跟你有关系吗?”黎白想不明白,这侯爷是哪根筋不对。

侯爷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有吧?应该有的。”

鸢尾连忙站了上来,主动认错:“师父,这件事跟侯爷没有关系,是我非要闯进来的。”

黎白看了鸢尾一眼,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跟我回文思山。”

侯爷察觉黎白带着鸢尾离开院子,连忙在后面喊道:“黎白,你就收她为徒吧,侯爷帮你掌过眼了,小姑娘很好。”

“谢谢你,侯爷!”鸢尾回头向她道谢。

当黎白带着鸢尾回到文思山的时候,竟然迎面碰见了夜笙歌与鲸落,夜笙歌依旧拎着那只黑色的箱子,今天的脸上堆着厚厚的笑容。

“鸢尾。”

“鲸落。”

两个女孩儿刚刚分开一了上午,一见面就相拥在一起,仿佛多年未见似的。

“鸢尾,这是我师父,黑执事夜笙歌。”鲸落落落大方地向鸢尾介绍道。

“夜执事好!”鸢尾向夜笙歌致敬,夜笙歌笑着对鸢尾点头,鸢尾又连忙对鲸落说道:“恭喜你啊。”

鲸落握起鸢尾的手,迫不及待地问起她的好闺蜜:“怎么样,白执事收你为徒了吗?”

“快了!”鸢尾到是很乐观。

“是吗,哈哈,小白,没想到你也收徒弟了?”夜笙歌走到黎白的面前,笑着拍了拍黎白的肩膀。

“知院在吗?”黎白冷冷地丢下这一句,径直走进执事学院。

鸢尾连忙赶了上去。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夜笙歌见鲸落一脸的关切,便主动带她过去围观。

黎白径直走到荀槐序的书房,刚巧黑府君昧旦与龙汩都在屋中,三人正喝着荀槐序新制的白鹭茶,谈着公事。但是黎白没有认出黑府君,以为在场的都是知院学院的老师,他就站在茶桌旁边。

到是他身后的鸢尾,一看见黑府君,连忙上前依偎在她身边,黑府君一脸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

黎白开门见山的跟荀槐序说道:“知院,这位姑娘的拜师贴作废了,你帮她换一张新的。”

荀槐序有些尴尬,连忙招呼大家入座:“白执事,快请坐。”见黎白站在那里也不挪动,连忙站起来跟他说道:“白执事,你也知道的,这拜师贴一人一生只一张。”

黎白点点头,把拜师贴拿到荀槐序面前,接着说道:“知院所言甚是,可是你看,她错填了我的名字,你们都知道,我早就失去为人导师的资格,学院系统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名字,所以这张拜师贴属于工作失误,你赶紧补给她一张,不然我去执事委员会投诉你。”

浮世绮梦015

“师父,这个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非要做你的徒弟。”鸢尾一听黎白要投诉荀槐序,连忙站了出来。

昧旦温柔地瞪了鸢尾一眼,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撞南墙不回头。”

鸢尾对昧旦粲然一笑,淘气地说了一句:“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

夜笙歌对鲸落指了指鸢尾,“你看你的好朋友,多么高尚的觉悟。对了,你是不是也非我不选的?”

鲸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每位学徒一生只能拥有一个导师。”

好在夜笙歌只是随口一问,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热闹。

黎白看着鸢尾,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可能我说的还不够明白,我没有导师资格,误人子弟还行,没有带徒弟的资格。”

荀槐序连忙上前劝慰黎白:“白执事,你看啊,既然事已至此,要不你就试一试。我一直负责给学院挑选老师,以我的眼光,你一定能成为一个非常好的导师。”

“对,小白一定行!”夜笙歌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他是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黎白鄙夷地看着夜笙歌一眼,连忙将荀槐序独自拉到院子里。

“知院,我真的不行,我谁都认不出来,况且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黎白试图说服荀槐序。

“你说的我都明白,鸢尾也明白。其实刚刚开始我比谁都反对,可是后来我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你们的缘分,是你们注定的‘师徒之缘’,凡事都有两面,你的面盲症不会永远治不好的,也许鸢尾就是你的药引子呢?”荀槐序苦口婆心地劝慰着黎白。

“不是这样的,问题在于我没有导师证,如何将她带进执事府呢?”黎白除了不愿意收徒,也不想耽误鸢尾的前途,如果她选一个正常的导师,哪怕是夜笙歌那样不靠谱的,她也能顺顺利利地晋升为执事使徒,可是跟着自己,那些简单的师徒任务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知院啊……”黎白接着滔滔不绝跟知院讲道理举例子,他铁了心要说服荀槐序,可是任他说破嘴皮荀槐序总是谦和温吞地建议黎白收下鸢尾为徒。

“白执事……”黎白正跟荀槐序辩论,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一转身,只见屋里的人都走了出来,“我是昧旦,对于这件事我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黎白连忙向黑府君昧旦作了一揖:“见过府君。”

昧旦点点头,继续说道:“鸢尾这孩子,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只认准你做师父,已经是为自己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所以你就帮帮她吧。”

黎白难以置信,连这个冷酷的女人竟然也为鸢尾说情。

“府君言之有理,可是你也看见,我这个面盲症如此严重,谁都认不出来,我收她为徒不是帮她,反而是耽误了她。”黎白还是感到为难。

这时鸢尾走上前,朗声说道:“大家都不要勉强我师父了,他说得很对。师父,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什么赌?”黎白见识了这个姑娘的坚持,对她所说的打赌还是一头雾水。

“我们这届的学员里,有66名女生,鸢尾就赌你一定能这66个人里认出我。如果鸢尾输了,从此以后都不会纠缠你。可是如果你认出我来了,你就得收我为徒。”鸢尾说完所有人都惊讶了。

黎白听完鸢尾的话,心下也乐了,他担心对方反悔,连忙补充道:“那既然是赌约,就得有规矩,你们都不准说话,不准对我挤眉弄眼。”

“一言为定!”鸢尾一口答应道。

“看见没有,放弃了,这是给双方找个台阶下,小白连镜子里的自己都认不出来。”夜笙歌小声地对鲸落说。

鲸落起初是认同夜笙歌的看法的,但是她发现鸢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对她闺蜜深信不疑,“她一定有办法的。”

“你这么肯定?”夜笙歌好奇地问道。

鲸落坚信不疑地点点头,骄傲地说道:“那当然,因为她是鸢尾。”

北落师门001

“我听说夜空中有个寂寞的星星,越耀眼越寂寞,它叫‘北落师门’。从前,这颗星离我很远,你离我很近;如今,这颗星离我很近,而你离我很远。”

第九章、北落师门

悬空城是一座圆形城池,最北处是一扇巨石之门。据说最早的时候偃师为了抵抗外敌而修建此门,内蕴神秘的魔力,但是执事空间建立至今从无战事,人们也渐渐忘记了它的作用。时光荏苒,如今这扇门被作为执事学院的终极考核,所有的学员在毕业那天都将从此门通过,在自己的“苦海试炼”里完成试炼才能顺利拿到自己的专属执事陀螺。

“苦海试炼”自文思山执事学院第二届学员起,正式成为学员门取得执事陀螺唯一的途径,因此历代学员都称这扇门为“跃龙门”,但是它有一个真正的名字——“北落师门”。

北落师门是南鱼座的主星,属北宫星玄武的室宿,乃是秋夜南方天空中最引人注目的亮星,也是传说中最孤独的星星。从前在文思山的日子,黎白总是情不自禁地将“北落师门”、“白鹭花”、“荀槐序”三者联系在一起,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究其原因,也许是他们都甘于寂寞吧。

北落师门立在一片云海之中,它的面前便是广阔的摘星池,名为摘星池实际上是执事学院最大的广场,每到夜晚站在这里,夜幕上的星辰仿佛伸手可摘。

此时黎白正站在广场中央,与北落师门遥遥相望。洁白如雪的云朵浅浅的没过他的膝盖,明净的晴空轻轻地漂浮在他的头顶。

昧旦、荀槐序、龙汩、夜笙歌与众位老师站在北落师门的旁边,静静地等待着,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一阵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六十六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排着队走上摘星池。她们都已经换下了黑白相间的学士服,穿着各自心爱的常服,那些服装五花八门,各种款式各种年代都有,一个个宛如舞台上的超模挨个走到黎白的面前,在他的面前绕一圈,再平平静静地离开。

“别说小白认不出来,连我都眼花缭乱了。”看到这番情景,夜笙歌忍俊不禁。

“是吗?我到是常听说笙歌公子在人类空间,向来都是阅花无数,是见过大场面的。”黑府君昧旦当着众人的面指摘夜笙歌。

“哈哈,他们都是说笑的,府君可不能当真了。您看我的脸,一天只有一副表情,早就把她们吓坏了。”夜笙歌毫不惧怕,他故意把手中的黑皮箱拎到黑府君面前,眼下之意就是“就算他们说得对又怎么样?别忘了我早已受到惩罚了。”

这时摘星池上又走来一个女孩,身穿一袭小袖短襦和曳地的月青色长裙,宛如从盛唐仕女画上翩翩走来,黎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秋天午后的风恰好经过,带着对一整个夏季的留恋,流连忘返围绕在长裙女孩的身边,吹得她裙间璎珞垂旒叮当作响。

黎白从她走进摘星池那一刻开始,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暂离片刻。当她款款地走到黎白面前,落落大方地转了个圈,又与黎白简短地对视了一眼。

黎白依旧无动于衷,女孩最后只能一声不响地离开,眼中满是失望。此时的摘星池安静极了,连风都屏住了呼吸。女孩往前迈了一步,那一刻,黎白不能自已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北落师门002

“认出来了,他认出来了。”鲸落率先从那群女学员中欢呼起来,接着广场上一片欢呼。

上前拉着黎白与鸢尾,将他们带到北门师门前。

黑府君与荀槐序迎了上来,黑府君提醒鸢尾:“还不赶快拜见你师父。”

鸢尾一听,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弟子礼。“拜见师父,授我艺者,当敬如父母,此生不忘。”

黎白箭上弦上,不得不扶起鸢尾。

众人一同上前祝贺。

“可以啊小白,你的面盲症是假的吧?”夜笙歌上前盯着黎白的眼睛看了许久,

黎白就这样收下鸢尾为徒,但是他总觉得被鸢尾给算计了,后来他问鸢尾为什么当时会穿成那样。

“因为,那是你最初的记忆啊,是你成为执事之前的记忆。”当鸢尾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头发正在一缕阳光下渐变成另外一个颜色。

鸢尾一直不知道,当时的黎白完全把她当认成另一个人,那个让她时时刻刻铭记在心的人——青珏。

第二日,北落师门出现了两条长龙,左边是学员,右边是他们的导师,两两一组,依次迈进北落师门。

按照规则,他们会各自进入自己的“苦海之阵”,此阵位于苦墟之境苦海之滨的裂谷之中,“遇苦海,既回头,不然苦难无边”,据说千百年来只有极少数人能破阵。执事学院以此阵作为终极考核,除了分出成绩之外最主要的是将此作为学员们走入执事空间的第一课,让他们知道即将踏上的是条永无止境的路,一定要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北落师门已经开启,今年成绩最优秀的学员,将得到唯一的青铜执事陀螺,它来自青铜器时代,汲取日月之辉,会成为你们日后最好的伙伴。时辰已到,入阵!”

队伍依次进入石门之中。

“落落,师父来的匆忙,也没有带见面礼,那块青铜就当师父给你的见面礼了。”夜笙歌志在必得,信心满满地跟鲸落说道。

“谢谢师父,可是……您这么有把握吗?”鲸落还是不太敢相信,那可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武器啊。

“你师父我三次夺得冠军,你有三个师兄,他们个个用得都是青铜陀螺。”夜笙歌确实有自信的能力。

“太好了!”鲸落欣喜万分。

排在夜笙歌与鲸落身后的便是黎白与鸢尾,黎白抱歉地看着鸢尾,他的眼神分明在说,“对不起了,傻徒弟,你师父眼睛有毛病,此番能不能及格都不知道,算是连累你了。”

鸢尾开心地笑了起来:“师父,你见过夜空里的北落师门吗?”

“见过。”

鸢尾又好奇地问道:“它真的越耀眼,别的星星就离它越远吗?”

“差不多吧。”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需要那个最闪耀的,我只要一个最普通的就好,越平易近人地越贴近人心。”

面前的鸢尾,灿烂的笑容如同阳光般闪耀,闪得黎白又出现了幻觉,他的眼前竟然又浮现出青珏的身影,黎白心一动,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心里说道:“李郎,今夜我又在金光门上观星,我曾听你说夜空中有颗寂寞的星星,越耀眼越寂寞……它叫‘北落师门’。从前,这颗星离我很远,你离我很近;如今,这颗星离我很近,而你离我很远……”

北落师门003

高长喜闻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汽车如离弦之箭般开向酒店,车头直接撞碎了落地玻璃,停在大堂内。

三叉酒店是棉花港著名的五星级酒店,此刻早已人去楼空,一片狼藉。鲸落领着李白与高长喜进入了酒店的后厨,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个九拱门的标志,那是九道残败不堪的拱门,千百年来一直屹立于苦海之畔,它是苦墟的地标。

鲸落按下九拱门,面前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地洞。三人跳进地洞,在黑暗中摸索。地洞里有股海风咸湿的味道。走了大约十分钟,推开尽头的铁门,眼前惊现一道高耸狭长的大裂谷,破碎的天空布满了滚滚乌云与电闪雷鸣,猩红的血雨瓢泼般倾泻。

李白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黑色瞳孔渐渐放大,倒映出世间最惊心怵目的一刻:血雨之中,不计其数的丧尸踏血而来,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咆哮着拥入山谷。

面前的影墙仿若一片茫茫白影,三人都被隔离开来,高长喜也不知道李白与鲸落的情况,他渐渐感到一阵眩晕,眼前越来越迷糊。接着,影墙之中,跳出一个身影,细一看竟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连忙掏出执事陀螺,可是对方竟然做出与他一样动作。高长喜挥动陀螺,冲过去与自己的影子缠斗,无论如何都伤不到对方分毫,除了渐渐透支的体力,他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另外一堵影墙中的鲸落情况比高长喜还差,她也是同自己的幻影缠斗着,几十个回合下来,心乱如麻。

而李白的情况却与他们大相径庭。他看见有人跳出来,便果断出手,迅如疾电,他根本想不到,他很快将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力破苦海无边阵的人。这得益于他的眼盲症,无论对手是谁,对他而言都丝毫不受影响,所以他轻轻松松找到幻象的破绽,一招破敌。

当他破围而出的刹那,血腥伯爵刚刚引导兴奋不已的屠刀修女进入自己的潮湿的身体。前前后后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李白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破了苦海无边阵,她跟见了鬼一样,从屠刀秀女身上爬起来,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拉起秀女拔腿就跑。

“什么情况?”看着他们落荒而逃,李白却懵了。他大惑不解地击碎了高长喜与鲸落的影墙,影墙之中的幻象消失,两人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看见李白在朝自己挥手。

“李白?你破了苦海无边?”鲸落难以想象。

李白自己也大惑不解,他也没有想到传说中坚不可摧的阵法轻而易举地被自己攻破了。

高长喜不禁对李白刮目相看,经过刚刚的对决,他已经明白再打几个回合下去,他肯定会筋疲力尽,而那些幻影却越战越勇,这便是此阵法的精髓所在:每个人,最熟悉的是自己,最陌生的也是自己。

“我这么说你们会生气,我真的很莫名其妙,我前后只出了三招,最后一招制敌。”李白举起三根手指。

“三招?”高长喜与鲸落异口同声惊叹。

北落师门004

黎白适才看见一道白影袭来,立刻举起手中的“炽凤”应战,出手迅疾如风,他根本想不到,短短几分钟之后,他成了古往今来,破“苦海无边阵”用时最短的人。

这得益于他的面盲症,他分辨不出对手的模样,无论对手是谁,对他而言丝毫不会受到影响,即便对手跟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也毫不知情,所以他轻轻松松地找到幻想的破绽,几乎是一招破敌。

幻想被击散,周围的冰墙立刻消失,当鸢尾重见天日的时候,她完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师父,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破了‘苦海之阵’。”黎白也不敢确定,都说此阵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黎白与鸢尾站在树林里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突然天空一道耀眼的金光,如流星般坠落,不偏不倚地飞到鸢尾的面前,鸢尾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陆续飞来九只青铜执事陀螺,如九星连珠般在空中旋转着。

鸢尾往后退了一步,九颗执事陀螺便同时向前进了一步,她往左移了一步,它们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鸢尾如堕云雾中,连忙用眼神向黎白求助。

黎白笑了笑,说道:“这应该就是你的专属执事陀螺了。”

“真的?哪一个是我的?”鸢尾伸出手,九颗陀螺顿时合为一颗,缓缓地落在鸢尾的手上。

眼见鸢尾已经将唯一的一只青铜执事陀螺收入囊中,黎白才确定他刚刚的确破了“苦海之阵。”

片刻之后,威严的北落师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两人推门而入,便回到了文思山摘星池。

“黎白,你破了‘苦海无边’?”黑府君昧旦与荀槐序等人立刻迎了上来,将黎白与鸢尾围在中间。

“此阵乃是偃师所创,一千多年来除了偃师无人能破,你竟然三招破阵,太不可思议,当年偃师将自己的专属执事陀螺‘九九归一’藏于此阵中,并告知世人,第一个破阵的人便能成为它的新主人,‘九九归一’乃是执事府最神奇的武器,你见到它了吗?”荀槐序激动不已。

黎白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荀槐序会欣喜成这般模样,一时忘了回答他。

“知院,您说的是这只吗?”鸢尾拿出刚刚得到的执事陀螺。

荀槐序与昧旦看见这只陀螺,两眼发光,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们俩亲眼见过这只“九九归一”,昧旦接过陀螺,仔细地摩挲着,不禁睹物思人,红了眼眶。悲伤难抑便将它递给了荀槐序。

“偃师,卑职不负重托,终于替它等到新主人了。”荀槐序确定无误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却笑容满面地将“九九归一”交到黎白手上。

“知院,那我可以将它送给别人吗?”黎白问道。

“这个……”荀槐序一时语塞。

在场的人闻声无不震惊。

“当然也是可以的,你能全权的处置,只是它威力巨大,也不能给人。”荀槐序认真地说。

北落师门005

于是黎白转身将“九九归一”递到鸢尾的面前:“它是属于你的,你才是尽头的主角。”

“师父?”鸢尾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记住,以后它便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如同你的手足,好好爱惜它。昧旦府君与荀知院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切记心存善念不忘初心。”说完,黎白便小心翼翼地的将执事陀螺交到鸢尾的手上。

“谢谢师父,鸢尾一定会记住府君与知院的教诲,谨记师父的教诲!”鸢尾的眼中充满感激,她战战兢兢地收下了“九九归一。”

“挺好,一切都是缘分,是最好的安排。”荀槐序大发感慨,这时他又想到一件事,便跟鸢尾说道:“既然你成了它的新主人,按照规定你可以为它起个新名字,以后它会与你更加亲近的。”

鸢尾听到荀槐序这么说,连忙转身看向黎白:“师父,那你帮我给它起个名字吗?”

黎白想起初见“九九归元”时的情景,九星连珠般悬在空中,与鸢尾俏皮的互动着,便笑着说道:“那就叫九尾好了。”

“九尾。”鸢尾默默念了一遍,瞬间便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她将“九尾”爱不释手的握在手心。

“恭喜你,如愿以偿找了个好师父。”昧旦红着眼眶,走到鸢尾面前,无限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明天你就要去人类空间实习了,到了那里可不能像在执事府这样任性了,好好跟着师父学习,我们等你学成归来。”

“谢谢府君,鸢尾你身边你的时候,府君也要照顾好自己。”鸢尾被昧旦的情绪影响,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鸢尾同学,下次再见面,你可就是一名真正的执事司徒了。”昧旦温柔地笑着。

黎白虽然不知道鸢尾与昧旦的关系,但是依旧被她们的真情流露感染。

荀槐序转动手中的执事陀螺,天空出现了无数个屏幕,上面可以实时观察到每个人在“苦海之阵”战斗的情况,每个人与之缠斗的敌人都是自己的幻想,渐渐地大部分人都出现体力不支,而那些幻影却愈战愈勇,这便是此阵法的精髓所在:每个人,最熟悉的是自己,最陌生的也是自己。

渐渐越来越多的人战至筋疲力尽而停了下来,屏幕一个接着一个熄灭。最后只剩下夜笙歌在独立支撑,不久之后他也累得气喘吁吁,凭以往的经验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也停了下来,所有的屏幕都熄灭了。

北落师门再次开启,荀槐序盯着开启的大门说道:“他们也回来了。”

“小白,你真的破了‘苦海无边’?”夜笙歌难以置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对黎白刮目相看。

然而黎白也是也大惑不解,他没有想到传说中坚不可摧的“苦海之阵”轻而易举地被自己攻破了。

“你跟我说说,你究竟是怎么破的?”夜笙歌神将黎白拉到一边,秘秘兮兮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调整好心态……我前后只出了三招,最后一招制敌。”黎白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任何秘诀。

“三招?”夜笙歌惊叹不已。

北落师门006

永远追随初心的鸢尾,如愿成为黎白唯一的徒弟,并且意外拿到了偃师留下的专属执事陀螺“九尾”。接着,按照规定她将去人类空间实习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她必须体验普通人的情感与苦难。

鸢尾一个人恋恋不舍地将执事学院走了一遍,从云端柴扉走到白鹭亭,与树上的大魔王松鼠依依惜别,自她六岁起便被送到执事学院,那是大魔王是自己唯一的玩伴。

“魔王,明天我也要走了,可惜不能带你一起去玩,你是我见过最勤勉的松鼠,下次鸢尾回到文思山的时候,一会会把我在那边遇到的好玩的事情都告诉你,怎么样,已经九月了,文思山的冬天来得早,你过冬的粮食储备好了吗?”

魔王松鼠早已通人性,它一尾随在鸢尾身后,直到将她送进学院,明月高悬的时候,鸢尾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师办公区的白鹭花园里,她坐在白鹭花丛里的秋千上,情不自禁地想起初见黎白时的情形。

那时他好像失去方向的小动物,在这座花园里徘徊着,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于是她热心地问他是不是迷路了,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悲伤,他说的第一句话她到现在还记在脑海里:“有很多事,有很多人,有很多路,我都记不清了,我还是当初的那个我吗?。”

听完这句话,当时她就确定他是去找龙汩的,因为他有病。

那天的一幕幕,浮现在鸢尾的脑海里,鸢尾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走入白鹭花丛间,那一天她就是站在这里同他对话的:

“我在悬空城呆了很久,好像从未见过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黎白,你呢?”

“我叫鸢尾。”

“嗯,你是这片鸢尾花最漂亮的鸢尾。”黎白夸了夸鸢尾,便转身离开。

那是她与黎白第一次见面,但是天知道为什么,她在心里觉得他是那么的熟悉,从她看见他第一眼起,心里就一阵阵莫名的欢喜,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悄悄涌出一种微妙的感觉,令她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你。”

当时应该吓了他一跳吧,可是他还是表现地很淡定地问:“那你今年几岁了?”

“快六岁了。”鸢尾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

也就是那句话,她真正看清楚了他的笑容,两道浓浓的眉毛弯成了夜空里的弦月,一双深邃的眼眸似乎可以融化寒冰,他一边笑一边挥了挥手:“那不行,我已经1300多岁了。”。

鸢尾想到这里,几乎跟记忆中的小鸢尾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同一个白鹭花盛放的花园里,彼时是秋日,此时是秋夜,鸢尾抬起头,仿佛看见当年天空的太阳与此时夜空的明月相逢,灿烂温暖的阳光与皎洁如水的月光缠绕在一起,而自己则牵起六岁鸢尾的小手,一大一小两个鸢尾的影子,正在花园里愉悦地散着步。

如梦如幻。

北落师门007

鲸落走进小花园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鸢尾在花间漫步,一时喜出望外地喊道:“小尾”

鸢尾回过头,看见鲸落正面带笑容地朝自己走来:“落落,你也没有睡觉啊?”

鲸落瘪着嘴,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对鸢尾说道:“我在等你啊,本来想着等你回来有事想跟你商量的,左等右等不来,我就来找你了,我就知道你一准在小花园。”

“啊,让你久等了,落落小宝贝。”鸢尾亲密地揽着鲸落的肩膀。

“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去人类空间了,我对那边的情况除了在《人类研究》学里学到的那点儿知识,其他的一点儿都不了解,想想还挺担心的。小尾,你有没有什么计划?”鲸落有些紧张。

鸢尾温柔地拍了拍鲸落的肩膀,她知道鲸落对人类空间有点儿抵触,在她第一次学会空间穿梭的时候,就遇到一群烂醉的酒鬼,她一紧张忘了如何穿梭回来,要不是若何城的高长乐执事刚好路过,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那么可怕,我今天亲眼看了他们的毕业典礼,所有人都恋恋不舍地站在一起合影,拥抱这哭泣着。因为脆弱,因为生命短暂,他们比我们更重感情,更害怕分离,更怕被伤害。”鸢尾将自己看到的情形与鲸落分享。

鲸落听鸢尾这么一说,心里稍稍平静一些,毕竟现在的自己比起当年已经强大了许多,但是还是关心一些最实际的问题,于是她又问道:“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该怎么做?”

“嗯,他说了。”说到黎白,鸢尾开心地笑了起来。

“还是他们有经验,毕竟在人类空间生活那么久了,那他是怎么教你的?”鲸落好奇地问道。

“他跟我说了八个字,我觉得有了这八个字,往后什么都不用怕。”鸢尾居然故弄玄虚起来。

“有这么神奇吗?究竟是哪八个字?”鲸落脑子飞速的转动起来,还没有听到标准答案便觉得自己已经想到了正确答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鸢尾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啊?他在敷衍你呢!我还以为他说的是‘有师父在,不用担心’之类的。’”鲸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起黎白。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啊!”鸢尾仿佛在细细品味这八个字。

鲸落看见鸢尾这副模样,忍不住对她说:“小尾,你也别太相信你师父了,我听我师父说了白执事的故事,他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等一个人,其他的他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你是说‘青白之恋’吧?”鸢尾淡淡地问道。

“原来你知道啊?”鲸落有些惊讶。

“多么美好的爱情啊,‘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女贵徇夫,舍生亦如此。’多么忠贞的爱情,可是世间所有为爱情付出的艰辛,都比不上我师父坚守的那1300年。”鸢尾的眼中布满了敬仰之色。

鲸落若有所思的点点,忽然转念一想,便脱口而出道:“小尾,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坚持拜他为师的吧?”

北落师门008

黎白睡在执事学院内的蜉蝣旅社,睡梦里再次走到那片漫漫黄沙中,他走到巍峨的长城脚下,眼前的勇气长城像一条雄奇的巨龙,蜿蜒曲折,蟠伏在天地之间。

“不知道这勇气之墙有多长,与万里长城相比如何?”黎白忽而感慨道。

静寂地墙头忽然传来一个很温柔声音:。

“它应该有万万个万里长城那么长,从来没有人到过它的尽头。”

黎白举目张望,四周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勇气长城的墙根下盘坐着密密麻麻的人,一望无际的队伍里,大多数都是年轻的面孔。

黎白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他被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吸引了,虽然在他眼里每个人的相貌都千篇一律,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他们生前面临生死抉择时的艰难,那种对生命浓烈的悲伤与绝望似乎正在一点点儿变成炙热的虔诚。

“他们和我一样,生前因为各种原因,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场修行,就算提前离场,也要来到这里重新修个圆满,重新拾回生命的勇气。”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谁?”黎白找不到说话的人,但是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似乎能唤醒在他心里蛰伏千年的悲伤。

“我是在‘勇气长城’上历练千年的人,千锤百炼日夜煎熬,苦苦等待着一个掌心有一颗与我一模一样的朱砂痣的男人。”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忽然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拨开了黎白的掌心,那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地响起:“是你吗?”

“青珏!”黎白连忙转过身,面前站在一个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孩,裙间的璎珞垂旒被勇气长城上的风吹得叮当作响。

黎白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这时,她的青丝一根根在她眼前化成一片片绿色的纸鹤,成群的纸鹤围绕在黎白和青珏的身边,恋恋不舍地飞去,飞上一望无尽的勇气长城,洒落在墙头变成一扇散发着绿光的门。

青珏挣开黎白的手,向着那道门奔跑着,转眼她一只脚已经跨进门槛,只剩下半边身子,她回过头,拼命地挥手,梨花带雨的脸庞绽放出倔强的笑容。

“一千三百年那么漫长,希望你能记得我的笑容。”

黎白怆然泪下,眼睁睁地看着青珏走进缠满“绿纸鹤”的门中,密密麻麻的绿色纸鹤顿时将门缝里的光芒堵得寸光不漏,青珏郡主便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剩下他一个人茕茕孑立,站在噩梦般的勇气长城之上,时光仿佛就这样浩浩汤汤地流淌了几个世纪。

一阵大风刮来,恍如隔世,大风吹走了那扇门,吹走了墙根下挨挨挤挤的信徒……黎白站在墙头,眼前依旧是蜿蜒无尽的城墙,他身上那一袭窄袖长衫变成白色风衣,却依旧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青珏……青珏……青珏……”嘶哑的呼喊声在空寂的天空一遍一遍地回荡着,好像将近一千三百年来从未停止过。

黎白从梦中惊醒,便辗转难眠,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走出蜉蝣小肆,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北落师门之前。

璀璨星空下,那颗耀眼的北落师门仿佛触手可及。

“小白,你也失眠了?”黑暗里响起夜笙歌的声音。

北落师门009

“小尾你看,那颗星星就是北落师门吧?”白鹭花园里鲸落与鸢尾并排坐在秋千上,一同仰望着南方的星空。

鸢尾顺着鲸落的手指的方向,看见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点了点头叹息道:“对,就是它,你看它那么的耀眼,可是周围却全是一片黑暗,身边一颗其他的星星都没有。”

“嗯,越耀眼又孤单,说的好像是黎白啊。”鲸落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鲸落见鸢尾没有说话,忍不住安慰起来:“小尾,我师父倒是跟我说了条捷径。可以用很短的时间,体验到普通人所有的悲欢离合与七情六欲。”

“那是什么?”鸢尾好奇地问。

鲸落凑到鸢尾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拍戏,当演员。”

“演出来的故事,能跟亲身经历一样吗?”鸢尾不解地问道。

鲸落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反正我师父说绝对没有问题,他说有很多演员演着演着都会假戏真做。”

“我本来还找一个边陲小镇,做一个快乐的小铁匠,生火打铁,煮饭睡觉,活得要多烟火气就有多烟火气,可是他们都说现在已经没有铁匠了。如果演戏真的可以体验到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于悲欢离合,那咱俩就一起去试试吧。”鸢尾欣然接受了鲸落的建议。

“好啊。”鲸落欣喜若狂的跳起来:“一言为定,那咱俩又不用分开了,一想到身边没有你,我觉得特别失落。”

“我也是,落落。”鸢尾在鲸落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呵呵,不过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心里特别的不舍,整整六年,好像一眨眼就结束了,多美的夜色,多美的文思山啊。”鲸落感慨万千。

两人陷入了沉思中,突然鸢尾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落落,你说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啊?跟喜欢有什么不一样吗?十年我已经觉得超级漫长了,我师父却等了1300年。”

鲸落悠悠地说,“这个问题你算问到专家了,在我们老家,也就是乐邱城外,有一个菱荷湖,花开过后会结出七色莲蓬,莲蓬里藏着七色莲子,其中以青色莲子最有稀有,也许是谐音吧,自古以来人们都叫这种青色的藕实为‘情莲’,情莲吃起来甘甜无比,但是一定要把莲心摘了,因为一颗情莲心比十株黄连还要苦。你知道吗?你就是情莲,最美的献给别人,最苦的留在心里。”

九尾一声叹息:“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李白公子命运多舛却不失赤子之心,郡主出生帝王之家却冰清玉洁……多么美好的爱情啊,多么登对的爱人啊。为什么非要让他们来承受这一切,司命府的命运与他们又有何干系,太不公平了……既然这事被小九遇见了,小九就一定要助他们一臂之力。鲸落姐姐若你以后再看见李白公子,千万不要跟他提起我的事,这些都是小九心甘情愿做的事,与他无关,我不想为他们平添任何负担……鲸落姐姐,你一定要答应我。”话音刚落,九尾嘴角冒出一股鲜红的鲜血。

“我……我答应你!”鲸落在九尾面前使劲地点着头。

九尾笑了,眼前的世界慢慢变成黑白的天与地,九尾摇摇欲坠地站在勇气之墙前,对城墙上的李白轻轻地挥了挥手。

鲸落扶着九尾,抹着眼泪说:“傻妹妹,你才是冰清玉洁,悲天悯人。”

九尾躺在鲸落的怀里,微笑着闭上眼睛。她饲养的那只海东青,仿佛与主人心有灵犀,奋力飞来,在天空盘旋哀号,久久不愿离去。

忽而鲸落怀中的九尾从眼睛处起化成一片片绿色的纸鹤,纸鹤在鲸落身边绕路一圈便直冲云霄,飞上碧空,飞向勇气之墙,到了城墙之上又一分为二,变成两束绿光,洒落在东西两个方向,绿光洒落的地方渐渐浮现出两道门,门框缠绕了一圈绿色的纸鹤。

北落师门010

“一定是爱情,才会让人在夜晚辗转难眠。”夜笙歌口中念念有词地走到黎白的身边:“听见风声,便会想到‘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闻见花香,就会感叹‘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闲来踏雪,也能哀怨“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就连此番抬头见月,也会低吟‘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小白啊,这就是风花雪月吧。”

“你不是号称情圣吗?也会为情所困?”黎白意在讥讽。

“我本多情,自然会为情所累。不过来到这里,我心中与你所想的还真不一样,我乃睹物思人,想到的是你、我与将晚,当年咱们三人初来执事学院,初出争先,门门都争第一……”北落师门前游离的晚风吹开了夜笙歌的记忆之门。

“我没有跟你们争过。”黎白纠正夜笙歌的说法。

“行,你没有争,你只是天赋极高。”夜笙歌妥协道。

“将晚在丛棘里过得如何?”黎白知道夜笙歌负责清剿玄氪会,一定会跟将晚打交道。

“执迷不悟呗,无药可救了,真没有想到咱们三人当中还能出一个混世魔王。”将晚摇了摇头,“早知现在,当初就不应该救他。”

“你还救过他吗?”黎白全然不知。

夜笙歌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说了出来:“刚来文思山的时候,我是处处看你不爽的,但是与将晚兴趣相投,那时候我一直想教训教训你,但是将晚劝了我,他说性格古怪的人一定是由难言之隐,于是我们俩当年还曾经偷偷做白驹号去过你的执事元年。”

“你们都看见什么了?”黎白连忙问道。

“说起来很惭愧,我们看见的都是你的伤心事,既然今夜说了出来,我必须正式向你道个歉。”夜笙歌面带愧色。

黎白本想说他并不介意,但是瞬间有了疑虑:“不对啊,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执事元年在何时何地。”

如今的执事学院基本上只在执事空间招生,但是前几届,就像黎白他们那个时候,所有的执事都是从人类空间招生的,每个人告别人类空间,正式加入执事空间的那个日子通常被成为元年执事元年,像鸢尾与鲸落她们从小生于执事空间长于执事空间的学员来说,只有出生年月并无执事元年这一说法了。因此每个人的执事元年都会严格保密,所以黎白得知夜笙歌曾与将晚去过自己的执事元年才会惊讶。

“我不知道将晚是如何得知的,当时与你误会颇深,也没有想那么多,一直以为是你告诉将晚的。”夜笙歌经黎白一提醒,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整个执事空间里也只有老爹与我知晓,老爹不至于连这个都会告诉将晚吧!”黎白顿时警惕起来,这件事他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你仔细回想一下,将晚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他究竟是如何知道我的执事元年的?”

北落师门011

夜笙歌抓了抓脑袋,一边在用力地回忆一边在北落师门前来来回回地走,突然他喊了一声:“对了,我们还把那段记忆带回文思山来了,就埋在北落师门下面。”

“当真?”

“确实如此,但是我不知道将晚有没有拿走。”夜笙歌说完连忙在北落师门前寻找着。

“太好了,如果你确定东西埋在这里,除了荀知院谁都拿不走。”黎白连忙用灵犀之音向荀槐序求救:“知院,深夜叨扰,实在抱歉,还望您速来北落师门前一趟。”

夜笙歌用脚在门前丈量着,片刻之后大概确定了位置,于是准备将东西挖出来,但是地上的土纹丝不动,坚如磐石。

“不用白费力气,这里早就被荀知院严加看管起来了。”黎白心中窃喜,当年自己的一个恶作剧,没想到无意之中给自己帮了大忙。初来文思山的时候,他对摘星池与北落师门旁边这些花纹奇特的小石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总是用从山下捡来的石头狸猫换太子,荀槐序发现之后,就用“禹刑”将这里牢牢加固,从此他连一块小石子也没搬走过。

消息发出半天依旧毫无音讯,黎白正准备亲自去请荀槐序的时候,他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什么要紧的事?深更半夜总往这里溜,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一点儿没有变?”

“知院,当年将晚与笙歌在这里埋下了一个东西,他对我非常重要,还望您帮我们找出来。”黎白拜托道。

“我到要看看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荀槐序说完,拿出了“禹刑”,禹刑在他手中急速转动。

片刻之后一个晶莹剔透的盒子缓缓从土里冒了出来,浑身浸透着碧玉般的色泽,一条栩栩如生的蓝色金鱼正在半透明的盒子里游来游去。

“鱼盒?”荀槐序大吃一惊,转身问黎白:“这里装得是你的记忆吗?”

黎白点点头,大步走上前,人未到盒子便破碎了,一段流光溢彩的记忆从鱼盒里流出来,宛如无数萤火飞上夜空,组成一帧帧完整的画面,黎白屏气凝神地盯着那些画面,唯恐错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

画面上松柏交翠,百花齐放,碧波明澈的丽江湖畔,一群仙鹤体态飘逸,鸣声超凡。那分明就是丽正学院,书院到处都会响起琅琅的读书声,南侧的君子长生馆,此时一群书生正在交头接耳。

“元皞兄,你听说了吗,名那位满天下的大才子就要来丽正书院了,从今以后他将与我们朝夕相处了。”黎白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青珏郡主,此时的她还是一副女扮男装的打扮。

黎白知道,这偌大的丽正书院,数百名学子中,唯有元皞一人知晓青珏的身份。青珏乃是安王的掌上明珠,元皞乃是当朝宰相长子,两家乃是至交,青珏郡主酷爱读书,从小便做男孩打扮,与元皞同时破蒙启智,一直从私塾读到丽正书院。表面上两人以同窗之礼相待,但是私底下情窦初开的崔昊早已一相情愿地将青珏视为青梅竹马的恋人。

“奇怪,这好像并不是我的记忆啊,那究竟是谁的记忆?难道是青珏?”黎白心中一惊,继续全神贯注地看下去。

北落师门012

接着画面上白衣胜雪的黎白便在众人瞩目之下,来到君子长生馆。

荀槐序与夜笙歌看见黎白出场,不约而同地看着黎白,两人不禁心想:“黎白的面盲症那么严重,他能认出从前的自己吗?”

夜空中的画面迅速流转,黎白打开了自己的记忆之门,就在自己来到丽正学院不久,他便取代元皞成为学子们新的焦点。不论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只要有黎白的地方,元皞永远都是第二。然而黎白日后才知道,当时最令元皞抓狂的是,不论自己身在何处,青珏郡主的目光都会跟随着自己。元皞恨不得已,他开始利用父亲宰相与丽正书院学士知院的显赫身份,处处为难黎白。

就在那个时候,黎白与青珏郡主的爱情,如同燎原之火般不可阻挡。从前口口声声说“若不遇如意郎,此生不着女儿装”的青珏恢如约复了女儿身。这让元皞对黎白动了杀机,机关算尽,却意外使得“青白之恋”轰轰烈烈传遍天下。元皞彻底疯狂了,动用朝野上下的一切力量,将黎白塑造成一个攀龙附凤的人。为了重新得到青珏郡主的心,元皞甚至不惜唆使突厥可汗起兵造反,不惜令百姓生灵涂炭。

而黎白此时主动站了出来,主动请缨去说降突厥。

这时画面上的元皞恶狠狠地说道:“我最恨这种口口声声自称心怀天下的小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还不过是急于建功立业,以图名正言顺地迎娶青珏罢了。”

于是,元皞用一纸书信、三车珍宝,使得突厥可汗答应让黎白永远回不到大唐的土地上。

这一切画面上,看得清清楚楚,即便这些勾当黎白在入了执事府后也查得清清楚楚,如今又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心里还是会愤恨难平,若不是这些阴谋诡计,青珏何至于为自己殉情。

果然黎白消失之后,元皞终于得到了天子赐婚,风风光光地迎娶青珏郡主。大婚的排场令整个长安的百姓称叹,洞房花烛之夜,他急不可待地去掀新娘的盖头,那一刻他发誓从今以后一定会善待青珏,也会爱戴黎民百姓,一定要成为一个让青珏又爱又敬的夫君,一如青珏当初对黎白那样。

但是……当他揭开盖头的刹那,映入眼帘的却是丫鬟莺歌的脸。元皞丧失了理智,他拔出宝剑,歇斯底里地对着莺歌怒斥道:“我要杀了你,再仗剑杀尽天下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所有人都该死。”

就在长剑刺向莺歌的那一刻,管家来禀:“少爷,郡主仙去,从金光门的城楼飞了下去。”

漫漫长夜,元皞口吐鲜血,他站在金光门重楼上仰天怒吼:“既生瑜,何生亮……你宁愿为黎白殉情,也不愿意嫁给我。”

青珏死后,崔昊起初也想振作起来,过好好地生活,他甚至在两年后的殿试中高中榜首。可是青云酒楼新科状元的烧尾宴上,昔日同窗酒过三巡之后指着元皞大放厥词:“新科状元,天下第二。”

此言转眼传遍天下,“天下第二”这四个字令元皞生不如死,他举剑自刎,临死前高呼:“黎白,你等着,我这就来寻你,来生我一定胜过你,一定要让你尝尽嫉妒的滋味。”

至此夜幕中的画面烟消云散。

夜笙歌眉头紧蹙,思索片刻连连摇头:“不对啊,后面的内容我也是第一次看,我们只去过书院,而且只呆了两个时辰便返程了。”

“你确定?”黎白问道。

“百分百确定,返程的途中我救了将晚,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法乘坐白驹号,所以我赶回来之后,立刻通知黑府君回去救了他。”夜笙歌十分笃定。

“只有一种可能,笙歌与将晚拿到的是元皞的记忆。”荀槐序提醒黎白。

“他们去的并非是我的执事元年,难道去的是元皞的知识元年,元皞在哪里?我必须立刻去见将晚。”黎白心急火燎地说道。

天空之鲸001

“如果一条路,没有曲折没有坎坷,没有荆棘没有沟壑,那么它一定不会通往任何地方。”

第十章、天空之鲸

黎白、夜笙歌与荀槐序,三人趁着夜色赶到了玲珑镇。白日里的玲珑镇,坐落于一片水墨画般的美景之中,缱绻于黛色青山下,旖旎于静水流泉旁,粉砖黛瓦掩映于青山绿水,家家户户都一年四季皆是:“墙外春山横黛色,门前流水带花香”,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片四处飘溢着诗词般清丽婉约的村庄里,这一栋栋黑白分明的古楼、古坊、古桥、古塔中竟然暗藏着让人闻风丧胆的丛棘里。

三人走进悠长的古巷,皎洁的月色下,几乎每一片白墙都抵不过时光的消磨,沾染上了些许的黒渍,甚至令人无法分辨是时光织染了白墙,还是白墙沉淀了时光。

“荀知院,夜笙歌,你们发现没有?不太对劲,周围太安静了,连一声虫鸣蛙叫都没有。”黎白隐隐感到一阵不安,眼前的世界如同一幅沉睡的画卷。

“糟糕,快走。”荀槐序连忙说道。

三人加快了脚步,穿过孤寂的古巷,跨过两座静谧的拱桥,便赶到记忆中的丛棘里,然而面前的一幕却令他们震惊不已,昔日固若金汤的牢房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剩下,残垣断壁下还冒着浓浓的黑烟,到处都充斥着刺耳的噪音和刺眼的光污染。

荀槐序连忙拿出“禹刑”,走到坍塌的大门前,旋转“禹刑”让自己的思维进入眼前这片狼藉的“记忆”里。

荀槐序的脑海里渐渐出现一副画面,大约是发生在半个时辰前,一群迅疾的黑鼠突然入侵丛棘里,一只只如潮水般涌来,眼中迸发出渗人的绿光,令人不寒而栗。这些黑色的闪电迅速冲进牢房,四处啃噬,所到之处几乎寸草不生。转眼间,整座丛棘里的电波网络与声波网络惨遭破坏,而看守们还在沉浸在梦乡之中。面前这座坚不可摧的丛棘里瞬间陷入一片血雨腥风的黑暗之中,如巨人般无声无息地崩塌。

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荀槐序从一片黑暗中看见一丝光亮,火光里站着凶相毕露的将晚,几只头顶长着几只袖珍鹿角的黑鼠正在他的肩头与胳膊上嬉闹着,他猛地抬起头,露出一脸恶毒的笑容:“哈哈哈,下面这句话帮我转告黎白,‘怎么样?黎白兄,我是不是言出必行?记住,我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再劳烦你给朝光老头带句话:‘执事府也该改弦更张了,你们都太老了,既然你们不做为,将晚很乐意代劳……’哈哈……”

荀槐序的身体一动也不动,黎白与夜笙歌站在他的左右守护着。许久之后,黎白终于发现荀槐序的眼珠动了一下,接着他的神识回到自己身体。荀槐序恢复知觉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鱼盒,将适才目睹的画面系数装进盒子。

叹息一声,充满自责地对黎白与夜笙歌说道,“我们晚来了半步,将晚被劫走了,必须立刻通知两位府君。”

天空之鲸002

刺眼的强光从屋顶倾泻如瀑,照射在屋子的正中间,灯光下放置着一把奢华霸气的帝王椅,以“杀人大师”自诩的将晚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帝王椅上,他的专属执事陀螺——晚魇,一直在他左手的指尖旋转,陀螺周身形成一道强烈的光圈,光圈上缠满栩栩如生的骷髅。

房间四周镶满了明晃晃的镜子,镜子里投射出各个角度的将晚,缠满骷髅的光圈在镜子里旋转不息。

镜子里的将晚正在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同屋子中间的那个将晚对话:“本大师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朝光的表情了,还有那个黎白,从前想做朋友,到头来还是宿敌。可惜他的现在跟瞎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实在让人于心不忍啊。所以就在暗中帮了他一个小忙,只要我动动手指头,他就再也不会记得青珏,也不记得自己是谁,1300多年漫长的煎熬终于可以停息了,哈哈哈……”

房间里回荡着将晚恐怖如斯的笑声,将晚靠在椅子上,声音无比狂妄:“黎白不足为惧,那个青白胡同里住的一老一少便是他的命门,只是执事府这帮愚昧的卫道士,这次必须要让他们尝尽苦果,你说,着要是一旦他们没有了白驹号,那会是番什么样的情景?”

“希望破灭,末日降临,哈哈哈哈!”镜子里的将晚狂笑不已。

“哈哈哈,从前尚未站住脚跟,也就不跟你们计较,打任你打,关也让你关。如今咱们的新帝国已经根深蒂固,且看本大师活剥生吞了你们。”将晚的手激动地抓住座椅的扶手,复仇之火与欲望之火在他眼眸中熊熊焚烧着。

说完这番话,镜子里折射着将晚睥睨众生的眼神:“本大师想要的,就会不计一切代价,摧毁一切阻碍。这么多年来,企图阻挡本大师的人,无一不在忏悔,无一不在后悔今生枉自为人……很快,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前所未有地干净、前所未有地清澈。花花世界,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拥有高贵的血统,拥有崇高的理想,拥有有趣的灵魂。”

说到这里,坐在房间中央的将晚从椅子上愤然而起,挥舞着右拳,怒目叱咤道:“让我把这把圣洁之火燃得再旺一些,将那些偷生苟活的蝼蚁、龌龊卑鄙的劣人,那些唯利是图的市侩,那些贪婪凶残的坏人,统统烧成灰烬!”

镜子里的影子,似乎慢了半步,也跟着站了起来,挥舞的竟然也是右手。而那只旋转不停的执事陀螺,竟然一直在镜中的左手上转动。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阵敲门声,将晚警惕地按下“晚魇”,四周落下窗帘,将四周的镜子藏匿起来。

“谁啊?”做完这些将晚方才慢慢悠悠地问道。

“大师,是我,虞美人。”门外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

将晚打开房门,虞美人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双目犹似一泓横波:“虞美人恭祝大师王者归来,许久不见大师依旧神采奕奕,得知大师归来,属下连忙为您备了一份礼物。”

“噢,什么礼物?”将晚兴致勃勃地问道。

“大师一定喜欢,这份礼物……来自青白胡同。”虞美人说完,嘴角扬起一段美丽的弧度。

天空之鲸003

“丛棘里”的毁灭,瞬间传遍了整个执事空间,朝光勃然大怒之后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这么长时间,甚至到最后一刻,丛棘里没有发出任何警报,这是让朝光最惊慌的。想到这里,他暗中调整好情绪,反正“苦海之阵”已破,荀槐序也不用时刻守卫在文思山,便让他负责调查丛棘里那些凭空消失的守卫,那里面一定有与将晚的暗中勾结的人。

让黎白与夜笙歌继续联手调查玄氪会,这里同样是将晚的突破口。到了这个时刻,黎白仍有一个不情之请,他请求朝光给他三天的时间,因为三日之后,便是童梦的成人礼。

当黎白带着一身的疲倦,独自回到青白胡同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一天,胡同上空的月光洒在两棵银杏树上,借着树影的光亮,他看见自家的院墙外站着一个苗条的身影,那个人正全神贯注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黎白轻轻地走了过去,也将耳朵贴在墙上。墙内静寂无声,面前到是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黎白好奇地说:“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虽然他的声音细若蚊鸣,还是将对方吓了一跳,那人连忙转了过来,是童梦。童梦睁大眼睛,细看了看面前的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一袭白衣,上身还套着一件白色风衣。

“你好,我住5号院,您是住这里吗?”童梦有些紧张。

“是的,有事儿找我吗?”黎白问道。

“是这样的,您是白先生本人吗?”童梦双手背在身后,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请帖,因为紧张请帖已经被握皱了。

“白先生?”黎白反问。

“对,侯爷的朋友白先生。”童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黎白,她有些心猿意马,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黎白身上的风衣看,心里充满疑惑:“为什么他跟我梦里的人这么相似?他竟然住在我家对面,那天在校园里是他替我挡下了李秋天的那瓶王水吗?天啦,这是什么情况?我简直一团乱麻了。”

看对方一脸恍惚,黎白有些内疚,以为是把对方吓得丢魂落魄了,连忙说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猜你一定是童梦吧?”黎白并没有说谎,没有熊猫跟在童梦身边,黎白刚刚也只是靠猜得。

“你好,我是童梦。”

童梦嘴上不说,却腹诽道:“这人很健忘啊。”

“噢,你是睡不着吗?”黎白尴尬地问。

童梦连忙摇手道:“你别误会,我是个建筑师,每当我看见有意思的建筑、有趣的房子,就会倾听一下它们的故事,其实每座房子都装满故事,越古老的房子,越爱说话。”

黎白伸手摸了摸墙壁,问道:“那刚刚它们跟你说什么了。”

童梦有些沮丧地说:“它们说从来没有见过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它们在骗我,因为这里的一切我是那么的熟悉,这三栋院子,这两棵古老的银杏树,它们都像是我的亲人一样。”

“除了是个建筑师,你还想起了什么吗?”黎白问。

“都是些碎片,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童梦非常沮丧,右手下意识地盖在胸口那块玉坠的地方,左手拨了拨被晚风吹乱的刘海。黎白的右手蠢蠢欲动,那只手似乎有了独立的思维,它想冲上前抓住童梦那只拨头发的手。

而童梦此时也感觉到左手的异样,似乎不受控制似地伸向了黎白,两只手在空中相遇,紧紧地抓在一起,然后十指相扣起来。气氛陡然间变得尴尬起来,两人同时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它们竟然粘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童梦感觉自己的手心越来越烫,脸越来越红。幸好就在这时,俊儿的斑点狗从院子里溜了出来,“汪汪”叫了两声。

“奇怪,并不是她。”将晚摇头,

“属下这么多年,一直跟着她,看着她长大的,绝对不会错。”

天空之鲸004

“龙汩?”

“正是。”

朝光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槐序替我将她请来。”

“这是分内之事,那槐序就先回文思山了。”

“好的,快回去吧,等我将将晚一行捉拿归案,定去文思山与槐序在白鹭亭痛痛快快的杀几盘。”

“一言为定。”

荀槐序离开后,朝光将黎白与夜笙歌请了进来。

“这么说,夜笙歌与你所说的元皞一定有密切的关联?”朝光迅速地在脑海里分析着。

“老爹,将晚藏于北落师门前的记忆,我跟知院还是夜笙歌看得真真切切。”黎白如实说道。

“是啊,您给我们行个方便,让我与黎白去查一查这将晚的执事元年,我们回去一看便知究竟。”夜笙歌向朝光主动请缨。

朝光无奈地摇摇头,“上次我亲自去查过,他在执事元年前的资料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

“什么?”黎白与夜笙歌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

“敌暗我明,所以我们有些被动,但是不相信这将晚背后的力量能强大到与执事府抗衡,我已经让龙汩负责彻查‘丛棘里’失踪的守卫,你们俩负责查出玄氪会的大本营,双管齐下,同时挖出将晚的突破口。”

“好!夜笙歌领命。”

“府君,能否宽限我三日?”到了这个时刻,黎白仍然说出这个不情之请,他请求朝光给他三天的时间,因为三日之后,便是童梦的成人礼,到那一天他便正式完成自己的承诺。

朝光还是同意了,当黎白带着一身的疲倦,独自回到青白胡同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一天,胡同上空的月光洒在两棵银杏树上,借着树影的光亮,他看见自家的院墙外站着一个苗条的身影,那个人正全神贯注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黎白轻轻地走了过去,也将耳朵贴在墙上。墙内静寂无声,面前到是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黎白好奇地说:“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虽然他的声音细若蚊鸣,还是将对方吓了一跳,那人连忙转了过来,是童梦。童梦睁大眼睛,细看了看面前的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一袭白衣,上身还套着一件白色风衣。

“你好,我住5号院,您是住这里吗?”童梦有些紧张。

“是的,有事儿找我吗?”黎白问道。

“是这样的,您是白先生本人吗?”童梦双手背在身后,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请帖,因为紧张请帖已经被握皱了。

“白先生?”黎白反问。

“对,侯爷的朋友白先生。”童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黎白,她有些心猿意马,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黎白身上的风衣看,心里充满疑惑:“为什么他跟我梦里的人这么相似?他竟然住在我家对面,那天在校园里是他替我挡下了李秋天的那瓶王水吗?天啦,这是什么情况?我简直一团乱麻了。”

看对方一脸恍惚,黎白有些内疚,以为是把对方吓得丢魂落魄了,连忙说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猜你一定是童梦吧?”黎白并没有说谎,没有熊猫跟在童梦身边,黎白刚刚也只是靠猜的。

天空之鲸005

“丛棘里”的毁灭,瞬间传遍了整个执事空间。朝光看见荀槐序带来的画面之后,先是一番勃然大怒,黎白与夜笙歌为之震惊,在他两人的印象之中还从未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怒火未熄,朝光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么长的时间里,甚至直到最后一刻,丛棘里始终没有向执事府发出任何警报,若不是荀槐黎白与夜笙歌三人去查问夜笙歌,及时带回了这段视频,“丛棘里”可能会成为执事府史上最大的悬案,这才是让朝光最为惊慌的。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让黎白与夜笙歌暂时在书房外面等候,将荀槐序留在书房里,与他单独谈话:“荀知院,此时你何看法?”

“最大的疑点就是丛棘里的守卫,那么多人这这么凭空消失,不是被将晚灭了口,就是被将晚腐蚀了。”荀槐序的看法与朝光不谋而合。

“荀知院,眼下局势很不妙啊,执事府恐怕久难太平了。你看‘苦海之阵”也机缘巧合被黎白所破,你亦无需时刻守在文思山,能否劳烦你出山,把‘丛棘里’的悬案调查清楚,查出那些消失的守卫,找出将晚的真身。”朝光真诚地邀请荀槐序。

“府君,您忘了吗?槐序曾经对偃师发过重誓,只要文思山上还有一朵白鹭花尚存,槐序便不绝不离开文思山。今日事发突然,迫不得已下了山,日出之前必须赶回去。”荀槐序提醒朝光。

朝光听到荀槐序这番话,不由得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我想起来了,虽然连我也不知其中的渊源,但是我记得确有其事。”

“府君,非常之时,您得多多珍重。槐序无法为您分担,实在是惭愧难当。”荀槐序低下头,愧对朝光。

“知院言重了,偃师离开也有一千五百多年了吧?”朝光向荀槐序问道。

“足足一千五百又三年。”荀槐序这些年都是一天天数过来的,他恐怕比谁都记得更清楚。

“辛苦你了,你不容易,偃师所托非人!”朝光情真意切地拍了拍荀槐序的肩膀。

“府君知槐序,槐序感激涕零,偃师确实有事相托,这么多年槐序未曾告诉过任何人,感谢府君从未追问过槐序,实非槐序有心相瞒,槐序希望这个秘密永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为它一旦有第二人知晓,执事府恐已糟到灭顶之灾。”荀槐序知道,这些年自己与府君已经渐生嫌隙,不过都是为了此事,只是朝光表面上从未问过,自己也从未主动提及,此时荀序言尽于此,无法再往下透露分毫。

朝光激动地握着荀槐序的手:“无需多说,是我错怪你了,槐序真谦谦君子也。”

荀槐序被朝光这番真情流露而感动,他向府君推荐道:“槐序虽不能为府君分担,但是槐序力荐一人,她心思缜密,能力脱出,有她出马一定能将‘丛棘里’一案查得水露石出。”

“龙汩?”

“正是。”

朝光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槐序替我将她请来。”

“这是分内之事,那槐序就先回文思山了。”

“好的,快回去吧,等我将将晚一行捉拿归案,定去文思山与槐序在白鹭亭痛痛快快的杀几盘。”

“一言为定。”

荀槐序离开后,朝光将黎白与夜笙歌请了进来。

“这么说,夜笙歌与你所说的元皞一定有密切的关联?”朝光迅速地在脑海里分析着。

“老爹,将晚藏于北落师门前的记忆,我跟知院还是夜笙歌看得真真切切。”黎白如实说道。

“是啊,您给我们行个方便,让我与黎白去查一查这将晚的执事元年,我们回去一看便知究竟。”夜笙歌向朝光主动请缨。

朝光无奈地摇摇头,“上次我亲自去查过,他在执事元年前的资料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

“什么?”黎白与夜笙歌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

“敌暗我明,所以我们有些被动,但是不相信这将晚背后的力量能强大到与执事府抗衡,我已经让龙汩负责彻查‘丛棘里’失踪的守卫,你们俩负责查出玄氪会的大本营,双管齐下,同时挖出将晚的突破口。”

“好!夜笙歌领命。”

“府君,能否宽限我三日?”到了这个时刻,黎白仍然说出这个不情之请,他请求朝光给他三天的时间,因为三日之后,便是童梦的成人礼,到那一天他便正式完成自己的承诺。

朝光还是同意了,当黎白带着一身的疲倦,独自回到青白胡同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一天,胡同上空的月光洒在两棵银杏树上,借着树影的光亮,他看见自家的院墙外站着一个苗条的身影,那个人正全神贯注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黎白轻轻地走了过去,也将耳朵贴在墙上。墙内静寂无声,面前到是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黎白好奇地说:“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虽然他的声音细若蚊鸣,还是将对方吓了一跳,那人连忙转了过来,是童梦。童梦睁大眼睛,细看了看面前的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一袭白衣,上身还套着一件白色风衣。

“你好,我住5号院,您是住这里吗?”童梦有些紧张。

“是的,有事儿找我吗?”黎白问道。

“是这样的,您是白先生本人吗?”童梦双手背在身后,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请帖,因为紧张请帖已经被握皱了。

“白先生?”黎白反问。

“对,侯爷的朋友白先生。”童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黎白,她有些心猿意马,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黎白身上的风衣看,心里充满疑惑:“为什么他跟我梦里的人这么相似?他竟然住在我家对面,那天在校园里是他替我挡下了李秋天的那瓶王水吗?天啦,这是什么情况?我简直一团乱麻了。”

看对方一脸恍惚,黎白有些内疚,以为是把对方吓得丢魂落魄了,连忙说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猜你一定是童梦吧?”黎白并没有说谎,没有熊猫跟在童梦身边,黎白刚刚也只是靠猜得。

“你好,我是童梦。”

“那你刚刚在听什么呢?”黎白笑着问。

童梦连忙摇手道:“你别误会,我是个建筑师,不是,我想当一个建筑师,所以喜欢跟建筑交流,所以我刚刚是在跟它打听,它的主人在不在家,现在敲门会不会打扰到您……”

“房字都会说话的吗?”黎白笑了,他记得自己曾经在教童梦的时候,不止一遍地对她说过:“要学会聆听你设计的每栋建筑。”没有想到被她举一反三了,聆听直接变成了对话。

“那当然,其实每座房子都装满故事,越古老的房子,越爱说话。”童梦一脸认真的解释。

黎白伸手摸了摸墙壁,问道:“那刚刚它们跟你说什么了。”

“它刚刚跟我说你在我身后,你就跟我说话了。”童梦童心未眠地回答。

“好吧,人你也见到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找我有什么事儿呢。”黎白不忍心再逗童梦。

童梦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将手里的请帖递给黎白:“三天之后,是我的生日,侯爷叫我来请您一起去参加。”

黎白伸手接过请帖,童梦下意识地用左手拨了拨被晚风吹乱的刘海。黎白看见童梦的左手,自己的右手蠢蠢欲动起来,这只手似乎突然有了独立的思维,它想冲上前抓住童梦那只拨头发的手。

而童梦此时也感觉到左手的异样,似乎不受控制似地伸向了黎白,两只手在空中相遇,紧紧地抓在一起,然后十指相扣起来。气氛陡然间变得尴尬起来,两人同时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它们竟然粘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童梦感觉自己的手心越来越烫,脸越来越红。幸好就在这时,熊猫从院子里溜了出来,朝着黎白与童梦“汪汪”叫了两声。

天空之鲸006

龙汩听荀槐序说完“丛棘里悬案”后,答应前去调查失踪的守卫。

荀槐序转身前看见她面带疑虑,便停下来问道:“有何难处?”

“荀知院,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问你。”龙汩迟疑地说道。

“但说无妨。”

“偃师直到最后也没能把我们带回故土,朝光他值得托付吗?”

这个问题,荀槐序是没法正面回答龙汩的,唯一能做只有微不足道的安慰:“‘不负故土,不畏荆棘’只要信念长存,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不负故土,不畏荆棘!”龙汩许久未曾听到这句誓言,如今听到它从荀槐序口中说出来,顿时感受到热血在身体里沸腾。

第二天黎白并没有在侯爷的京剧声中醒来,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刚刚收拾完毕并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黎白打开门,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站在门口。

门一开,女人便径直走进小院:“我刚刚在门口看见我的大麦町犬了,真伤心,它居然没有认出我。”

“龙汩?”黎白试探地问道。

“你是不是只有找到文思山才能认出我啊?”龙汩没好气地问道。

“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会来这里找我,这真是让我这小院蓬荜生辉了。”黎白笑着将龙汩迎进屋里,正要沏茶却被龙汩制止了。

“黎白,我这里有个好故事,你有酒吗?”龙汩无法分辨自己是想喝酒还是想诉说,但是她很清楚,这几天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个东西叫着:乡愁。

“这刚到中午,真的要喝酒吗?”黎白忍不住又同龙汩确定了一次,见龙汩点头,立刻跑进酒窖里,眨眼功夫便拿来一瓶红酒、两只酒杯。

黎白打开这瓶经过漫长岁月酝酿而成的琼浆,近乎墨黑色的深紫色液体缓缓地倒进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犹如迷梦的烛火,娓娓诉说着一段光阴故事,夹杂着甜蜜与伤感的回忆。

龙汩轻轻地晃动酒杯,香气徐徐飘散。

“从前,有一位贤明的国王,他统治着偌大的维兰尼城。国王的威严令人敬畏,他的智慧令他深受爱戴。维兰尼城的市区中心有一口水井,井水清冽甘甜,全城居民都从这口井中汲水饮用,即使国王和大臣们也不例外,因为这是全城唯一一眼井。

“一天夜里,当大地万物都沉沉睡去,一个女巫偷偷地潜入城里,在井中滴了七滴魔液,然后施下了诅咒:‘从现在起,凡饮用此井之水的人就会发疯。’第二天清晨,所有的居民,除了国王与侍从长,都饮用了这口井里的水,正如女巫诅咒的那样,他们都变成疯子。这一天之后,狭窄的小街上、市场里,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国王疯了,咱们的国王与侍从长都失去了理智,我们不能让一个疯国王统治国家,我们必须废黜他。’这一天晚上,国王命人从井里打来满满一金杯水。水刚刚端到他面前,国王便大饮一口,然后将剩下的水赏给侍从长。天亮之后,整个维兰尼城热烈欢庆,因为他们的国王与侍从长又恢复了理智。”

这个故事黎白不是第一次听起,却无法捉摸龙汩的深意。

天空之鲸007

龙汩讲完这个故事,见黎白一头雾水,便独自端起酒杯,深深嗅了一口,面前飘满烟熏香,以及黑莓、樱桃、甘草的香气,还有松露和灌木丛的气息。

“可惜啊,这下所有人全都疯了。”九尾有些难过,“龙知院为何突然给我讲这个故事呢?”。

这么多年来,身为司命执事,黎白已经见惯生死,但是对于生命,对于执事府甚至是若何城、勇气长城,他的心中有无数个疑团,所有的疑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它们都没有答案,任凭他殚精竭虑、耗尽精力也找不出一丝头绪。

但是白府君朝光,荀槐序、龙汩以及执事委员会其他几人,他们身上都有着令人无法靠近秘密,黎白知觉告诉他,龙汩此时心烦的不只是她即将要去面对的“丛棘里悬案”,也许还有她多年以来背负在身上的秘密。

龙汩喝了一口酒,悠悠地问黎白:“如果这口井就在我们身边,而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喝了井里的水,你会喝吗?”

“龙知院你喝了吗?”黎白好奇地问。

“也许我迟早都得喝了这口井水。”龙汩明显心有不甘。

“众人独醉我独醒,我想我还是不会喝这口井水!”黎白说完,一仰脖子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那如果你的青珏也喝下了呢?”龙汩打破砂锅问到底。

黎白脑海里反复思索这个问题,似乎所有的答案都是一致的,但是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把答案告诉龙汩:“青珏若喝了这口井水,我也会喝下它,甘之如饴!”

“你不会忘记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吧?”龙汩主动转移了话题。

“没有忘,你现在想好了吗?”黎白问道。

龙汩点点头,一边轻轻摇晃酒杯,一边笑着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你,但是你不害怕?不怕我让你喝了那口井水?”

“我觉得你不会。”黎白胸有成竹,这个世界上美丽的皮囊很多,有趣的灵魂太少,而龙汩无疑就是其中一个,她是黎白唯一钦佩的女性,有趣的灵魂绝对不会做出无聊的事。

“这么确定吗?对了,听荀府君说了将晚曾去你的执事元年,我来是要告诉你,即便将晚将所有元年之前的资料都删掉,你还有一个方法能查出来。”龙汩放下手中的空酒杯,转入了正题。

“什么方法?”黎白欣喜地问。

“上次在飞机上,曾经遇到过天空之鲸,它是执事届最灵验的灵兽,如果你能找到它,它一定能告诉你答案。”龙汩说完,接着给自己面前的酒杯续上一杯红酒。

“天空之鲸,我要去哪里找到它?我听说它行踪不定,从来没有人能找到它。”黎白垂头丧气地说。

“出来偃师,从来没有人能破‘苦海无边’。”龙汩试图点燃黎白的斗志。

“我能破‘苦海无边’完全是因为比别人多了一个面盲怪疾”黎白自嘲道。

“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潜能!”龙汩说到这里,喝完手中的酒,便同黎白辞别,临行前只丢下一句:“因缘际会才是最不可捉摸的事情,也许只有你才能找到天空之鲸呢。”

天空之鲸008

九尾的公寓位于国贸商业圈,是一处简洁优雅的三室两厅,典型的“美式小清新”,整个房子的装饰用清新的淡绿色为主,白色为辅,简约大气,让人在清新之余更能感到浓浓的艺术气息。客厅浓郁乡村风格的地砖与古朴的壁灯相得益彰,米色沙发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只创意挂钟,时间显示 2017 年 6 月 20 日。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便可以俯瞰整个北京城最繁华的夜景,李白此刻正静静地站在窗前,窗外灯光璀璨车水马龙,就像是数不尽的故事在眼前逐一拉开序幕,而自己就是唯一的观众。

“师父,你在想什么?”九尾走到李白的身边。

“九尾啊,师父有个故事……你有酒吗?”李白无法分辨自己是想喝酒,还是想诉说,但是他明白,有种东西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必须有啊,你等等我啊。”九尾跑了出去,眨眼的工夫便拿来一瓶红酒、两支红酒杯。九尾打开那瓶经过漫长岁月酝酿而成的琼浆,将近乎墨黑的深紫色液体缓缓地倒进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犹如迷梦的烛火,娓娓诉说着一段光阴故事,夹杂着甜蜜与伤感的回忆。

李白轻轻地晃动酒杯,香气徐徐飘散。

“从前,有一位贤明的国王,他统治着偌大的维兰尼城。国王的威严令人敬畏,他的智慧令他深受爱戴。维兰尼城的市区中心有一口水井,井水清冽甘甜,全城居民都从这口井中汲水饮用,即使国王和大臣们也不例外,因为这是全城唯一一眼井。

“一天夜里,当大地万物都沉沉睡去,一个女巫偷偷地潜入城里,在井中滴了七滴魔液,然后施下了诅咒:‘从现在起,凡饮用此井之水的人就会发疯。’第二天清晨,所有的居民,除了国王与侍从长,都饮用了这口井里的水,正如女巫诅咒的那样,他们都变成疯子。这一天之后,狭窄的小街上、市场里,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国王疯了,咱们的国王与侍从长都失去了理智,我们不能让一个疯国王统治国家,我们必须废黜他。’这一天晚上,国王命人从井里打来满满一金杯水。水刚刚端到他面前,国王便大饮一口,然后将剩下的水赏给侍从长。天亮之后,整个维兰尼城热烈欢庆,因为他们的国王与侍从长又恢复了理智。”

李白讲完这个故事,见九尾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这个故事里,独自端起酒杯,深深嗅了一口,面前飘满烟熏香,以及黑莓、樱桃、甘草的香气,还有松露和灌木丛的气息。

“可惜啊,这下所有人都疯了。”九尾有些难过,“师父你为什么会突然给我讲这个故事呢?”。

这么多年来,身为司命执事,李白已经见惯生死,但是对于生命,对于司命府甚至是奈何城,他的心中有无数个疑团,所有的疑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它们都没有答案,任凭他殚精竭虑、耗尽精力也找不出一丝头绪,念及于此李白问九尾:“如果这口井就在我们身边,而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喝了井里的水,你会喝吗?”

“师父喝了吗?”九尾好奇地问。

“也许师父迟早都得喝了这口井水。”李白心有不甘。

“那还想什么,师父都喝了,那我也干了它!”九尾说完,一仰脖子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到了深夜,青白胡同万籁俱寂,李白已经回到家中,他靠在沙发上,突然感觉脖子里一阵凉意,连忙将脖子上的泪珠珏拿了出来,发现泪珠珏真的流泪了。

李白激动不已:“青珏,是你吗?”

玉珏沉默不语。

天空之鲸009

开元四年,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丽正学院内松柏交翠,百花齐放,碧波明澈的毓秀湖畔,一群仙鹤体态飘逸,鸣声超凡。平日里书院到处都会响起琅琅的读书声,但是这一日似乎谁都无心读书,在南侧的君子长生馆,此时的大家正在交头接耳。

“崔昊兄,你听说了吗,名那位满天下的大才子就要来丽正书院了,从今以后他将与我们朝夕相处了。”说话的正是青珏郡主,此时的她虽然女扮男装,但是娇嫩的脸上却泛起一抹红晕,就是这抹红晕,这令崔昊深受刺激。

偌大的书院,数百名学子中,唯有崔昊一人知晓青珏的身份。青珏乃是安王的掌上明珠,崔昊是当朝宰相长子,两家乃是至交,青珏郡主酷爱读书,从小便做男孩打扮,与崔昊同时破蒙启智,一直从私塾读到丽正书院。表面上两人以同窗之礼相待,但是私底下情窦初开的崔昊早已一相情愿地将青珏视为青梅竹马的恋人。

那一日,白衣胜雪的李白便在众人瞩目之下,来到君子长生馆,从此以后便取代崔昊成为学子们的焦点。不论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只要有李白的地方,崔昊永远都是第二。然而最令崔昊抓狂的是,不论李白身在何处,青珏郡主的目光都会紧随其身。恨不得已,他开始利用父亲宰相与丽正书院学士知院的显赫身份,处处为难李白。

李白与青珏郡主的爱情,如同燎原之火般不可阻挡。从前口口声声说“若不遇如意郎,此生不着女儿装”的青珏恢如约复了女儿身。这让崔昊对李白动了杀机,机关算尽,却意外使得“青白之恋”轰轰烈烈传遍天下。崔昊彻底疯狂了,动用朝野上下的一切力量,将李白塑造成一个攀龙附凤的人。为了重新得到青珏郡主的心,崔昊不惜唆使突厥可汗起兵造反,不惜令百姓生灵涂炭。

可笑的是李白这时主动送上门。也算他有几分骨气,竟然主动请缨,要去说降突厥。崔昊最恨这种口口声声自称心怀天下的小人,认为他不过是急于建功立业,以图名正言顺地迎娶青珏罢了。

于是,崔昊用一纸书信、三车珍宝,使得突厥可汗答应让李白永远回不到大唐的土地上。

李白消失后,崔昊终于得到了天子赐婚,风风光光地迎娶青珏郡主。大婚的排场令整个长安的百姓称叹,洞房花烛之夜,他急不可待地去掀新娘的盖头,那一刻他发誓从今以后一定会善待青珏,也会爱戴黎民百姓,一定要成为一个让青珏又爱又敬的夫君,一如青珏当初对李白那样。

但是……当他揭开盖头的刹那,映入眼帘的却是丫鬟莺歌的脸。崔昊丧失了理智,他拔出宝剑,欲杀死莺歌,再仗剑杀尽天下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就在那一刻,他收到青珏郡主在金光门城楼上殉情的消息。

漫漫长夜,崔昊口吐鲜血,他站在金光门重楼上仰天怒吼:“既生瑜,何生亮……”

青珏死后,崔昊也想过好好地生活,他甚至在两年后的殿试中高中榜首。可是那又如何?青云酒楼新科状元的烧尾宴上,昔日同窗酒过三巡之后指着崔昊大放厥词:“新科状元,天下第二。”

此言转眼传遍天下,“天下第二”这四个字令崔昊生不如死,他举剑自刎,临死前高呼:“李白,你等着,我这就来寻你,来生我一定胜过你,一定要让你尝尽嫉妒的滋味。”

崔昊死后到了奈何镇,奈何生前的宿敌竟然阴魂不散,在奈何城撒下了一段“奈何桥边等三年”的狗血,而且还成了长生不老的司命执事。崔昊自然心有不甘,他费尽心机地接近黑府君魅喜,最终凭借不懈的努力如愿当上了一名司命执事,改名为夜笙歌,这一次有了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要超越李白。

时光荏苒,转眼一千三百年过去了,这么多年来,夜笙歌不断地向李白挑衅,李白总是不为所动,每次都看见他都一副素昧平生的样子,起初夜笙歌以为李白目中无人,后来才知道这家伙竟然分不出任何人的面孔。

“李白啊李白,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她,可是她如今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那就不要怨天尤人了。”夜笙歌回过神,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卷,随着画卷徐徐展开,身穿胡服的青珏郡主跃然纸上,夜笙歌看看画上的青珏,再看看房间里的童梦,两张面孔真的一模一样。夜笙歌不禁心花怒放,他纵火燃画,画上的青珏很快被烈火吞噬。夜笙歌得意扬扬地吹起口哨,千百年来他从未如此开心,如此激动过了,心中那一潭死水奇迹般复活了。

“青珏……除了我,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的容颜。”

夜笙歌说完,眼看就要燃成灰烬的画卷,又一点一点儿的恢复了原样,火焰如同倒流的时针般缩回去,越来越小,慢慢熄灭,画上的青珏郡主摇身一变,发型、服装都变得跟眼前的童梦一模一样。夜笙歌满意地收起画,匆匆离开小院。

苦墟

每个人离世后,会有两种去处,一生向善无甚过错的去往乐丘,而那些犯过错误的人,则会被送往苦墟,在那里继续修行。

苦墟所在的城市叫棉花港,棉花港位于萨尔塞特岛,面临阿拉伯海,它背依青山,面临大海,广阔的海滨沙滩和幽静的街头花园使得整座城市显得格外典雅秀丽,素有“皇后项链”的美称。

此刻的李白出了白驹车站,上了辆黄黑相间的出租车,让司机去海滨大道。司机一听目的地的名字,连忙摇头,还将李白赶下了车。接连招到几辆出租车,都被司机都拒载了。

最后李白拦下一辆车,直接塞给他一千美元。

司机忙把钱退给了李白,连声说:“对不起,我家里还有七口人要养活,我可不想今天就丢了命。”

“那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瘟疫啊!现在那里全是死人。我可以送你去机场,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你现在来得真不是时候。”司机苦口婆心地劝他。

就在这时,一辆黄色的跑车停在李白面前,车窗摇了下来,驾驶座上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脸。

“先生,你是要去海港城吗?我刚好顺路。一万美元如何?”

李白不假思索地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位。

“你出手很大方啊,就这样上了一辆陌生人的黑车,也不怕我是坏人吗?”司机说完吹起了口哨。

“我在想也许你不是陌生人。”

“那你猜猜我是谁。”

李白的人生里,最害怕听到的一句话恐怕就是这句了,他不禁想起老爹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命是每个人最大的软肋,如果你的眼疾不能治好,紧要关头一定深受其害。

“或许你可以给我点提示。”李白说。

跑车在甘地大道上完全提不上速,一路上全塞满了车,几乎是车擦着车并排往前开,偶尔还有大卡车拉着警报一样的汽笛呼啸而过。

“看你有点儿眼熟,也许我们见过,就在不久之前。”司机一边紧握着方向盘,一边瞄了李白一眼。

“我想起来了,你的名字三个字,对不对?”李白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他早就猜出了这个司机的身份。

“然后呢?”

“你叫龟儿子。”李白耍起对方来。

来人果然急眼了,嚷嚷起来:“你怎么还骂人?我以前只知道你脸皮厚,为人奸诈狡猾,今天才知道你竟如此有辱斯文啊。”

李白不禁乐了,高长喜说话的语气一听就能听出来,他总是童真未泯。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终于离开了市区。但是路况依旧不好,公路上经常冒出横穿马路的牛和猴子,偶尔还有马和羊走在马路中间,再往前有大群的乌鸦降落在公路中间。

“你怎么来了?”李白问。

“你连我都认不出来,怎么找吴城主啊?府君通知我来帮你的,要知道你如此出言不逊我就不来了。”高长喜埋怨李白不识好歹。

“高兄息怒,你就当我猜错了。”

高长喜一听,心知言多必失,再说下去李白又得给自己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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