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契 - xp1024.com
《白契》


第一章 白猫

黄昏,又开始下雨了。

人来人往的街头,渐渐变得清静了。一位梳着马尾的少女匆匆跑过,头上还顶着粉色的双肩包,这会儿已经被淋得有些湿了。她皱着眉,有些烦躁地瞪了一眼天空。

白薇不讨厌下雨,却非常讨厌自己正在外出的时候下雨,而且自己还没有带伞。真是感觉老天爷都在和自己作对。她这么想着,撑起一把不知道哪个小摊贩遗落在墙角的巨型遮阳伞,虽然有些丢脸,但好歹不会淋湿。

这些天来,各种不顺心的事接踵而至,尽管白薇不是个耐心很差的人,但还是被烦得一塌糊涂。

“作业还有三科没写,罚抄也没抄,啊,对了,还有手工作业……”她一边扛着巨大的遮阳伞,一边掰着手指头细数着没做的事。自高三以来,她臭着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同学们难得请她出来k歌,居然半路下雨了,真是有够糟心的!

想到这里,白薇更是有些恼怒地挠了挠头,百无聊赖地等着雨停。

白薇从小便生活在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下雨是常有的事,有润物细雨,有绵绵梅雨,也有滂沱大雨。此时雨珠飘飘洒洒,在地上溅出皇冠状的水花,一股雨后泥土特有的清香弥漫开来。天空昏暗而阴沉,路过的车打开了探照灯大摇大摆地驶过,时不时带起地上的泥水弄脏行人的衣服。实际上白薇很喜欢下雨时这种阴凉的感觉,当然前提是她在室内,并且手心里还捧着一杯热饮。

“喵呜~”忽然,一团白色的毛球蹭了蹭白薇的脚踝。被吓了一跳的白薇低头一看,满脸的惊喜——好可爱的小猫!这只猫似乎也是来躲雨的,而且一点都不怕生,很亲近地缩在白薇的脚边任由她“蹂躏”。白薇原本的苦瓜脸顿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很是享受地抚摸着小猫。

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家里还算富裕,不知何时开始,偌大的家里只剩她一个人,母亲忙着工作,从来不曾陪过她,只好不停地在物质上满足她。对于缺席的父母爱,她曾经抱怨过,但是只能默默忍受这种孤独,以至于每次母亲来电问候,她都是冷冷地敷衍了事。她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在闹脾气而已。

她很想要个能陪伴她、听她倾诉的人,哪怕是宠物也好。不过母亲一直很反对她养宠物,毕竟她自己要忙着赚钱工作,白薇要忙着学习,宠物谁来打理?尤其是白薇进入高中后学业开始繁忙起来,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养宠物这件事就被她这样搁置了下来,直到今天,她看见小动物还是会忍不住去逗一逗,看到可爱的动物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好。

只有对动物的笑不会带有任何例行公事的性质。

她从小就被教育要努力奋斗,为自己的未来谋出路,于是她投入了大把时间去学习,无论是理论功课还是才艺技巧,凡是有用的,她都有在学。成绩很好的她经常受到来自各方的表扬与赞美,她一一笑着回应,内心却冷漠至极。她没空去打理除学习之外的事,包括人际关系。能约她出来的人,只能是她最要好的知心朋友。

她一直向着母亲口中所谓的公务员、“铁饭碗”努力着,却始终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白猫似乎是和享受这种抚摸,眯着眼睛打着呼噜,索性趴在地上,自觉地蹭起她的手来。沾着雨水的毛有一种特殊的触感,蹭得她手心发痒,“咯咯”地笑出了声。

“你还真是无忧无虑啊,真羡慕你,不,可能你活得比我还要辛苦吧,作为流浪猫来说。”她看了一眼小猫脏兮兮的皮毛。

“我以后也会像我妈一样从拼死拼活地学习变成拼死拼活地赚钱吗?长大成人,生儿育女,然后对他们说,要时刻准备一生为生活奔波……她真的幸福吗?”

这么喃喃着,她苦笑了一下,谁不是这样呢?包括自己脚边的这只小白猫。无论去到哪里,都是要生活的啊。自己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条命,活着,就是为了活着而奔波。

她曾抱怨过很多次:我讨厌这种无聊机械的生活。

“啊……如果可以的话,换种生活方式也好啊,现在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过两点一线的日子了。”尽管这么说很任性。

天空越来越黑了,雨下了好一阵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愈来愈厚的云层里仿佛有丝丝电光跳动着。白薇仰头看着天空,总觉得有些不妙。

“这雨要是越下越大我该怎么回去啊?总不能把人家的伞拿走吧?”

“轰!”灰黑色的云层中迸发出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地面上的一切;雷声也将她脚下的地砖震得发颤。不过暗自伤神的白薇可没有注意到这些。

“喵嗷!”手边传来的一声尖利的嚎叫将白薇的思绪拉了回来。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雷声惊到了手边的猫咪,它尖叫一声,随后像一发子弹似的射入雨中,匍匐在不远处的公路中央,纹丝不动。

白薇愣了半晌,一把扔掉遮阳伞冲了过去。这一次算是老天开眼了,路口的红绿灯处在红灯状态,没有车行驶过来。她迅速撸起袖子把小猫从地上抱起来,胳膊上被挠了好几道血痕也毫不在意,卯足了劲往人行道上跑。

就在此时,路口也出现了绿灯。

一切似乎刚刚好。

然而,一道强光占据了她的眼睛,她那近视的双眼只看到一片白光,随后,剩下的只有剧痛。她在白光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那一瞬,时间仿佛停滞了,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瞬间的剧痛席卷全身。白薇眼里最后剩下的,只有光中自己伸出的手和飞出去生死不知的白猫。

随之而来的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

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声音,没有疼痛,也没有视觉。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

纯粹的黑暗仿佛是刚才强光的对立面,白薇感觉得到自己正在下坠,如羽毛般,下坠……

第二章 帝剑大陆

白薇在黑暗中沉沦了不知多久,竟已经开始习惯了黑暗。

冷静下来的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失去意识,尚能思考的大脑萌生出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我死了吗?我现在会到哪里去?我会一直这样吗?我……

这样想了不知道多久,她越来越害怕——难道,这就是死亡的人所经历的事?

在麻木的感觉中渐渐遗忘自己的存在,在无边的黑暗中意识渐渐崩溃,最终连精神也分崩离析,什么都不剩下。

她越来越绝望,直到没有痛觉的身体突然泛起一阵阵刺骨的冰冷寒意,她才停止了胡思乱想,思维在渐渐脱离黑暗……

“唔!”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呛了一大口水不说,眼球还有一股涩涩的感觉。

“我…在水里?!”怎么会呢,自己出事的街道附近连条河都没有!而且自己好像呛了很多水,肺里火辣辣的疼,要是再不浮上水面呼吸可就溺死了!好在她当年没事就喜欢去泳池玩水,还算是有水性,而且这个位置离水面也不远。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拼命往上游,一下子破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有些腥臭的湖水让她一阵反胃,她只好寻找陆地来吐水。

喘了个痛快,白薇扭头左右环顾了一下,这貌似是个湖泊,水还是比较深的,被一圈树林环绕,她的正东面有一大块草地,刚好够她上岸休息的。

可能是呛了太多水的缘故,她上岸的时候格外吃力,还时不时咳嗽两下,就好像自己初学游泳那会,不过那时候嘴里是消毒水的味道而不是一股子腥臭。白薇在一旁呕了半天,水吐的差不多了,却依旧很难受。她抱着脑袋躺在地上四处打滚,头痛欲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涌入了太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不知在地上滚了多久,剧痛感猛然消退,她终于移开了自己颤抖的双手。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望着湖面的粼粼微波。

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帝剑大陆。

据说当年九位神帝用九把剑开辟了这片天地,而这九把帝剑带着各异的神之力降临在这块大陆上,使这块大陆上的生命皆有灵气。

不过有的生命个体可以操纵这股灵气来做事,并且每个生命个体的操纵方式都不一样。人类也可以操纵灵气,不过,也只是一部分人而已。

为了维护人类优越的种族地位,能够操纵灵气的人会被各大势力收为己用,按照灵气强弱分为三六九等,再由统治者任职。大陆上一共有五大皇城,四处禁地,还有一处为永久中立的地区。

每个人到十岁的那一年都可以去参加一年一度的灵气激发大会,激发成功的孩子也会被带去皇城培养,这在许多人看来,是梦寐以求的好事。五大皇城各有自己选拔人才的标准和培训手段,其实说好听点是为了人类的荣耀而培养人才,实际上就是找借口磨利自己的爪子而已。

当然,这些认知都来自她现在的身体。

白薇现在这幅身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男孩的。

对,没错,是男孩。

她刚在记忆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全身瘫软了下来,很不想接受,却没有办法拒绝现实。

她以前看男子球赛的时候曾无比愤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子,现在估计是遭报应了吧。

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她“嘶”了一声,无奈又绝望。“为什么不是在做梦?”

这个身体的主人叫白契,居然和自己同一个姓,多少让白薇有点意外。白契原本出生在一个裁缝家,白夫妇作为乡下手艺人,靠祖传的缝纫手艺勉强糊口。本来日子过得很平淡,但是在他八岁那年,白先生接了一份皇家的订单,在交货后却莫名其妙被斩首了,而他的母亲也被一起带走,再也没有回来。这个村子仿佛以此为耻,大人们回避他,老人们议论他,孩子们把他当畜生一样地欺负。

他今年十岁了,按理说应该去参加三天后的灵气激发大会的,却被那些孩子们辱骂着溺入这片湖泊,毕竟,少一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看来,这可怜的孩子已经死了啊。

她苦笑了一下。或许,现在应该称他。正是因为一个小男孩生命的凋零,才恰好换来了她的重生。

她忆起那只让她丧生车轮下的白猫,不知它是否安好。

“我该怎么回去啊?刚才的痛觉那么真实,我大概确实是死过一次了,这不是幻觉…但是……”

如果让我作为别人而活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白薇摇摇头,不对,不是作为别人而活,这个小男孩已经死了,她现在还是她自己。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还是试着努力一下吧。

望着这幅遍体鳞伤,甚至死过一次的身体,白契根本不知道三天后要怎么去同别人竞争。他叹了一口气,拖着一地水痕回了他记忆中那个遮风挡雨的废草庐。

“白小子,怎么一身水啊,游泳抓鱼也是要记得脱衣服的啊小祖宗!”刚走到门口,一声苍老的呼唤叫住了白契。他扭头一看,一位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布满细密皱纹的老婆婆挎着篮子走过来。撩起的一角方巾下还能看到里面的糕点。

这位估计就是方婆婆了。她曾经是一位村子上大户人家的花匠,无儿无女,老了退休后就独自搬到了村边安度晚年,白契在原来的家被打砸抢烧了后就在方婆婆家后面不远处自己盖了间破草庐。

这位善良的老人家每天都来给白契送吃的,冬天送被褥,还时不时请白契去烤烤火,关于帝剑大陆的所有事情也都是方婆婆告诉白契的,他还小,所以脑海中关于这块大陆的信息不是很多。方婆婆虽然也是靠着村民们的接济过活,但从来没有忘记过白契这个可怜的小邻居,只要她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白契。

也正因为有她的照料,白契才能活到十岁,不过,也就十岁了吧……

白契心里泛酸,却挤出一丝微笑:“没事,抓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婆婆不用担心!”她要是知道真正的白契已经死了,会很难过吧?

方婆婆牵起白契的手,推开草庐那摇摇欲坠的门走了进去。

第三章 乔巧

“来来来快捂着,别感冒了!”方婆婆一边把白契身上湿漉漉的衣物脱下,一边把他埋进稻草堆。

白契虽然不得不接受自己多了个“小兄弟”的事实,但还是有些不自在,闷着声任由稻草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我去给你拿几件干的衣服来,在这等着婆婆啊。”这么说着,方婆婆放下了手中的篮子,走了出去。

小茅屋很昏暗,根本没有电灯(话说这里有没有电都不知道吧喂),连扇窗户都没有,好在现在是午后,从门外射入的光线足以照亮这只有几平米的小屋。白契左右环顾,才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屋子东北角是一大堆柔软干燥的稻草,用来当床睡;正中有一堆碳灰,覆盖着被烤得焦黑的土地,旁边放着几节树枝,显然从前的白契经常在屋子里生火;破木门后有几个多少有些破损的瓦罐,是储存水和食物的。

不过,好在有方婆婆的帮助,这间草房不漏风也不漏雨。

“咕噜~”

肚子发出的抗议声把白契的思绪拉了回来。以前的白契都是在午后吃饭的,一天只吃一顿,他自己偶尔也会去打点野味来烤着吃,所以发育还算是没有耽搁太多,只是有些营养不良。篮子里的糕点发出诱人的香味,肚子的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方婆婆怎么还不回来啊……”再不回来我就忍不住了!就算白契对自己的教养很有信心,不过这副身体可是一直没吃东西的。

他正饿得难受,门外突然嘈杂起来:“诶白契那小子没了,那我们把他的破草房变成秘密基地吧!”“好啊,我看中那间房子很久了,大人们也从不往这边走。”“就是,我们以后可以躲在里面玩到天黑也不回家了。”……“咦,门怎么开着?”随着人群的逼近,说话声也渐渐清晰起来。白契不由得冷笑一声。好啊兔崽子们,我正愁找不到你们算账呢,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想着给身体的正主报仇,他心里一跳,不对啊,虽然灵魂换了个人,但是这副身体还是原来那样……

果然只能在气势上下点功夫了,他唬小孩还是很有一套的。

他冷冷地盯着走进来的五个人。最大的貌似是个孩子头,和自己年龄相仿,剩下的几个也就八、九岁,衣着很普通。孩子头看见稻草里的人后腿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怎么没死,我…我明明亲手掐到没气了的!”亲手?白契心头一颤,眼中怒火更盛。他活了十八年,这么小的杀人犯还是头一次见。

白契从成为孤儿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被人虐待,八岁那年被人打断了肋骨,奄奄一息的他像垃圾一样被扔到了角落,方婆婆求了一位云游四方的医者很久他才得以获救。就在刚才,他被同龄人杀害了。如今的白契在上一世活了18年,也从未耳闻过如此悲惨的生活,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孩子会被如此欺凌直到死去,他做错了什么?

白契眼中散发森森寒意,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孩子头那一瞬间竟有些想扭头逃跑,碍于面子强忍了下来,指着白契大叫:“给我按住他,打不了我再掐死一次!”

“可是……”

“没有可是,反正他死了也没人在意,你想让他去你爸妈面前告你杀人的状吗!”

最后那句话仿佛一针强心剂,原本踌躇不前的孩子们咬咬牙,一下子全逼了上来。

既然事情变成了这样,白契也不会管什么害不害羞的了,突然起身,猛地往前一顶,撞翻了看起来最小的孩子,又揪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孩子的头发往墙上砸,虽然这身体比较虚弱,但是白契可是发了狠的,只见那孩子鼻血直流,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剩下的两个似乎被吓破了胆,动作明显停滞了下来。

眼见四个人还打不过个瘦弱孤儿,孩子头恼怒不已,拿起门后的一个瓦罐就往白契的头上招呼过去。被逼到墙角的白契根本无从躲避,只好用小臂护住了脑袋。

“砰!”瓦罐应声碎裂,里面的水洒了白契一身,瓦罐碎片把他的胳膊划出了几道血痕,血液混合着水从小臂上滴下。双臂通红一片,仿佛快要断掉一样瘫软下来。

好痛!

上一世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疼痛?尤其是被一个小屁孩这样打!他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狠厉,娘的,敢打我,姐姐我不教你做人就不姓白!

他猛冲过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孩子头也没料到白契居然会挡下这一击,慌乱中又拿起一个罐子准备砸。

“住手!”就在两人的距离只剩几十厘米时,门口传来一声娇喝。

双方扭头望去,一位身着粉色小洋裙,扎着羊角辫的金发女孩叉着腰站在门口,气鼓鼓地看着他们。“爸爸不喜欢有人在村庄里打架!”女孩的话仿佛很有威慑力,几个孩子听了马上放下了手,夺门而出。

白契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个女孩的信息。

乔巧,今年九岁,父亲是城里的一位富豪,据说是厌倦了城市的喧嚣而搬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因为乔老爷是村庄里最有钱的人,所以连村长都要给他面子。而他的宝贝千金也成了村里的小霸王。

这个乔老爷从来没把白契这种存在感薄弱的孤儿放在眼里,实际上,他不像其他村民一样欺负白契已经是最好的维护了。不过,乔巧为什么会在这里?白契的印象中,这个自视甚高的小公主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乔巧目送那群人离开,正打算和白契说什么,却又把头撇开,耳根微红:“那个……”

“什么?”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白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到底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哪像老娘我这么坦荡……算了我还是遮着点吧,怪凉的。这么想着,他迅速缩回了草堆。等白契遮得差不多了,乔巧又恢复了高冷:“我爸爸叫我通知村里的每个适龄孩子参加这次的灵气激发大会,三天后,村北的田埂边,必须来!不来就把你这间小破房子拆了哦!”

哦哟?还真是稀奇啊,村长都不急,这一个富豪还专门派女儿来挨家挨户通知?“我这种穷小子可去不起那种高端大会,你就当村里没我这个人吧。”

“谁要你自己出钱啦!这次大会是爸爸出钱主办的,叔叔还想来看呢,不弄大了排场很丢脸的!”乔巧一下子急了起来。

原来这次是乔大老爷主办的大会啊,还要请亲戚来看,难怪,这么一个破村庄,本来就人少,适龄儿童更少,当然要保证每个人都去,真是个死要面子的老头。

“你叫什么名字?”

“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说自己的名字,这是教养。”白契挑挑眉,虽然他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你…居然不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你是在说我没教养?”乔巧愣了一下,突然被这么教训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是你在问我的名字,你做不做自我介绍无所谓,反正你不做我也不说。”

“我,我叫乔巧,行了吧!”小丫头气得直跺脚,又无可奈何。

“白…白契,好了你可以走了。”“白薇”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吓得他有些结巴了。随后,他下了逐客令。他可不想再和熊孩子说话了,有够糟心的。更何况说多了容易露馅。

“哼,要是三天后的大会名单上没有你,我要你好看!”乔巧一脸吃瘪的表情离开了,还踹了木门一下,看得白契心里一痛:这门还能坚持多久啊?

第四章 立誓

方婆婆姗姗来迟,看见白契手上已经凝固的血液,又是一阵询问。当初的白契生性软弱怕事,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方婆婆一个老人家又没办法和年轻人较劲,只能防止孩子们做出过激举动,然而最后还是没有能护住白契的性命。

“婆婆。”

“怎么了白小子?”

白契咬了咬唇:“我三天以后要去灵气激发大会,您和我说一些关于大会的事吧。”他基本上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毕竟原身只是个只知道思考明天吃什么,后天又能吃什么的小屁孩。

“……”方婆婆的眼神暗了下来,仿佛在犹豫,又好像在纠结。

半晌,她才走过来,双手按在白契的肩膀上。

瘦弱的身板,泛黄的皮肤,深陷的眼窝,遍体的伤痕。这些东西集中在一起,就是个十岁的可怜孩子,而三天后,这个孩子将以这样的面貌步入或许能决定他一生命运的大会。“白小子,婆婆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

“你既然来到了这个世上,就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无论生活给了你什么打击,你都要活下去,你看婆婆即使没有激发灵气也活得好好的,不是吗?即使这次大会不能让你翻身,你也可以找个新的村庄,靠你爸妈教你的裁缝手艺活着不是吗?”

“……”等等,我爸妈走得早啥都没教我啊喂。

“婆婆知道自己老了,最多再照顾你几年,你以后要好好地走下去。”说到这,方婆婆抹了抹眼角的泪。

白契有的只是沉默,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地面。为什么方婆婆就那么肯定他不会被激发灵气?

见白契不语,方婆婆松开了手,叹了口气说道:“倒不是婆婆不信任你,只是你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咱们村庄也连续十年没有出现过有灵气的人了。”

原来如此。

不过,前世白薇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他(她)认为,自己应该是最特别的那个人。

应该!吧!

虽然这么想有些厚脸皮。

他嗤笑一声,眨巴眨巴大眼睛:“那现在婆婆可以给我讲讲大会了吗?”

方婆婆突然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开始讲解,手上还不停地把鸡蛋糕切成小块递给白契:“灵气激发大会并不复杂,就是请专门的阵法师在会场正中央画下上古流传下来的灵气激发大阵,让孩子跪在法阵中央,据说阵法师发动法阵后,跪着的孩子会有一瞬间的眩晕,据说如果是灵气被激发的孩子,在那一瞬间可以在自己脑海里看见自己被激发的灵气是什么样的,该怎么使用,当然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无法给你具体的描述。”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这个法阵视体质会对身体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大多数人是晕一下或者发热腹痛,但是这几千年里是出现过孩子突然暴毙的情况的,其中还包括已经激发了灵气的孩子。”

说完,她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白契:“因为这里已经多年没有激发了灵气的孩子出现,皇城派来的执行官也只是走个过场,接下来就相当于主办方的宴会了。最后,灵气被激发的孩子会被带走,带进落凤皇都进行筛选培训,优秀的人会被留在皇都进行更深层的教育,资质差的会被发配边疆或者另作他用,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好过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白契从头到尾沉默不语,纤细泛黄的小手缓缓抚着下巴,嘴里还时不时塞进一两块鸡蛋糕咀嚼。摸下巴这极为老成的动作是前世白薇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方婆婆因为担忧并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婆婆,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都是那些会使用灵气的人吗?”

“那当然啦,傻孩子,即使被激发出来的灵气毫无攻击力,但一定是有大用处的,只要可以使用灵气的人加以运用,那绝对是衣食无忧,甚至是锦衣玉食……”

白契皱了皱眉头,完全没听后面的好处,自顾自思考起来:就现在来说,这个世界最好的出路就是灵气,有钱顶多算个土豪,在这种山旮旯里承包什么狗屁大会,如果能成为灵气使用者的话,说不定自己可以活得像个人……

要拼一把吗?

“婆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突然冒出的这么一句话吓得方婆婆一抖,手里的鸡蛋糕掉落在土地上,以为白契想不开想要寻死。没想到,他又慢悠悠地说道:“我以后在外有所成就了,就回来看您。”

方婆婆受惊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眼泪又再次溢出——她根本没想过曾经怯懦呆滞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还要回来看她。

白契嚼了两口便吞下了嘴里的糕点,擦了把嘴巴,站起来牵住方婆婆苍老干枯的手:“我会用最风光的方式回来,回到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欺负我,没有任何人会看不起我,到时候我会给您养老,报答您对我的关爱照顾,直到您去世的那一天,我发誓。”

他说出这番话前已经很认真地思考过了,他在前世看过的穿越文里,主角绝不会是普通人。即使无法激发灵力,只要他不死,他就可以用自己在前世学到的一切在这个世界拼搏下去,只当是提前开始了自己人生的奔波吧。

他已经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家庭状况已经不容许他像前世一样在独自拼搏之前抱怨生活。

无论怎样,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报恩的。就凭方婆婆照顾白契的这两年就值得他报恩。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眼睛里闪耀的光芒令方婆婆在那一瞬间有些恍神。她甚至在那一刻觉得,眼前的人不是白契。可是这熟悉的模样,不是白契又是谁?可能,他真的可以闯出一番天地吧?

“好了方婆婆,时候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去山上打东西吃,现在要休息一下,您也该回去了。”白契边说边整理着自己的稻草“床”,金黄松软的稻草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比棉被舒服多了。

他之所以那么早就打算睡觉,一方面是因为这具身体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另一方面,他打算明天出去转转,熟悉一下这个世界。方婆婆已经把鸡蛋糕喂完了,也就不再逗留,起身叮嘱了白契一些话,无非就是小心别着凉之类的。

待方婆婆走后,白契走到门边,端详起了那块摇摇欲坠的门板——得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门,免得那群熊孩子三天两头地来找自己麻烦。话是这么说,要修也不容易啊,都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铆钉这类东西,况且这破木板还没有门框大……

“算了。”白契叹了口气,把门板竖起放在地上,恰好堵住了四分之三的门,露出上面一节空隙。“明天再去找块合适的来弄吧,我先睡一觉……”

第五章 孤山

距离灵气激发大会还有两天。

清晨的阳光还带着些许凉意,洋洋洒洒地落在每一寸土地上,夜来风雨,枝叶间还缀着星星点点的水珠。阳光透过枝叶与水珠投射下来,照亮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白契的眼睛很漂亮,一双杏眼映着阳光,原本黑色的眸子隐隐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这座山是白契屋后的一座山,不知为何,它与其他山的间距比其他山之间的间距宽了一大截,并且因为地势复杂,山上无人定居,所以村庄里的人称它为“孤山”。

白契变成孤儿后便是依靠着这座山上的野味生存下来的,在这座没有猛兽的山上,他是名副其实的“山大王”,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今天打算上山弄够大会举办前的食物,并收集一些干燥的柴火,记忆中的雨季快到了,如果没被激发灵力的话,还是得靠这些木柴做个过雨季的平头小百姓的。沿着记忆中的小路一路上山,边走边捡,捡的多是一些有点湿润的木柴,没有湿透发霉的话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还是可以用的。

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丝毫没有发现艳阳渐渐被阴云遮蔽。

这个世界的某些物种与地球上一样,例如兔子、麂子、猫;某些物种则有些差别,例如这里的野猪比地球上的要大一倍,纯肉食;这里的蛇鳞片更厚且锐利;还有些物种是地球上根本没有的,例如这里有一种叫鬼鸦的乌鸦,有两对血红的眼睛。白契一直以来都是吃野菜和兔肉鱼肉的,打不到猎的时候就只能干嚼野菜草根。

今天的山林特别寂静,空气中的微风带不起一丁点儿声音,只有白契的脚步声沙沙作响。“好嘛,刚来就要饿肚子了,我还真是纯正的非酋血统啊……”白契小声嘀咕着,手中的枯枝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路边的草叶。一路上没看见任何动物,连脚印和粪便都没有,“不会被这小子吃光了吧?”他心里这么想着,一路上捡了不少木柴。

“啪嗒!”

“嗯?哪来的水……”

“哗——”

山上的天气难以捉摸,明明之前还是艳阳高照,一言不合就下起了大雨,这让白契郁闷至极——老娘刚捡的柴火!

这座孤山上是没有山洞的,起码白契的记忆里没有,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伞芋的植物,它巨大的叶子可以用来挡雨,而且分布广泛,随处可见,这条小山路边就长着几株。白契随手抓住一片叶子,对着它的草质茎一踹,就获得了一把“临时伞”。

这么傻站着等雨停也不是办法,他举着一片大叶子,打算找棵树避雨,顺带坐在树根上休息一下,毕竟雨后的土地满是泥泞,把衣服弄脏了就伤脑筋了。

“呀!”

白契刚准备坐下,他左后方的灌木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吓得白契狗躯一震。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拨开了灌木丛。只见灌木丛后的空地上跪着一位黑发女孩,膝盖和肘部被石子划出细小的伤口,灰白的裙子和小臂上满是泥泞,明显是刚在泥地上摔了一跤,背上的小背篓里有几株草药,怀里还紧紧护着一个布包。

女孩全身湿淋淋的,似乎是没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又在慌忙奔跑中摔倒了。出于同情,白契走过去用芋叶为她挡雨。芋叶只能遮住一人多一些的空间,所以为了保证女孩不淋到雨,白契的左肩暴露在雨中淋了个湿透。女孩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便慢慢转头,恰好对上了白契的眼睛。她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黑发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满是疑惑,眨巴着蓝色的眼睛盯着白契。

白契一愣,他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见蓝眼睛,用前世的话来说,眼前的女孩就是亚洲人的面孔,欧美人的眼睛。他视线下移,发现她怀中的布包里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

(婴儿?)

白契有些震惊,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吸着手指的婴儿,这个婴儿的眼睛也是蓝色的,正在跟他互瞪呢。可能是注意到了白契的视线,女孩忙用肩膀挡住了婴儿,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的妈呀,这气氛还真不是一般的尴尬!虽然我是一时好心……)

白契这么想着,视线四处游移,不知如何缓解尴尬。半晌,他的视线移到了女孩的脸上,只见她四处张望,神情焦急,似乎有什么急事。不过雨虽然小了,但是依旧没有要停的样子,想到人家可能真的要赶时间,他一把把芋叶塞到了女孩手中。面对女孩的一脸惊愕和手足无措,他耸耸肩:“你拿着这个先走吧,我再去弄一个。”女孩听了,对着他鞠躬道:“谢谢。”

靠,原来你会说话啊?虽然这么想很没礼貌,但是之前那一言不发的样子,白契还真以为她是个哑巴。既然别人道了谢,就好人做到底吧。白契这么想着,指着自己东南方对女孩说:“往那边走大概一百步的地方有一条河,如果你要下山的话,沿着河走不容易迷路。”女孩更加激动地道了声谢,扭头向河边跑去。“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吧,啊,还得挖一些野菜才行……”白契目送着女孩消失在林间,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他为了寻找野菜,一直在往山上走,一路走一路挖,以至于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小山路。当他察觉到周围的植被过于茂盛时已经晚了,小路早已消失在草丛之中。

老司机也是会翻车的。

现在的白契很好地应证了这句话。他现在完全慌了神,他本来就是个路痴,扔到大街上都不一定找得到方向,如今四周的植物似乎都是一样的,他完全忘了自己是从哪走过来的,只能四下扒拉着灌木丛,企图找到小路。

“咔嚓!”

走到某个灌木丛前,他的脚下突然想响一声脆响,吓得他把手里的木棍都扔了,慌忙朝后退去。定睛一看,草地上漫开了一片黄色的液体,隐隐有一股腥味。“蛋?”他扒开草丛一看,可不是嘛,草丛间有一个绿色的草垫,上面原本有两枚蛋,结果被自己踩碎了一枚。白契拿起剩下的那枚蛋仔细观察,白底红斑,这是什么玩意儿的蛋啊?

不过好奇归好奇,管它是什么蛋,能吃就行!

这可是荤的啊!

事实证明,饿疯了的人确实是什么都吃的。白契把蛋塞进兜里,打算拿回去烤了,也算是开荤了。想到这,他不由得抹了把辛酸泪——好想念老妈做的荷包蛋啊,学校食堂的蒸蛋也不错,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还没伤感完,他的背后就传来沙沙声。

他本能地拿起木棍扭头一看,妈呀,一只赤红的蛇朝着自己的方向游来。这个世界的蛇是会被腥味吸引的,和鲨鱼类似,而这种浑身赤红的蛇对腥味尤其敏感。虽然跟蛇比速度有些危险,但是谁管得了那么多,白契上一世哪里经历过这个,当然是转身就跑。

他拼了命地跑,身后急促的沙沙声从未间断。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在越过一片灌木丛后,上山的小路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然而,这条路太陡了,再加上刚下过雨,他跑的太急,脚下一滑,几乎是用滑的在下山。好在这条路上没什么石块,细小的石子只是划破了衣服,托这条泥泞小道的福,他移动的速度快了许多,转眼便到了山下。白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没空查看自己的野菜和柴火还在不在,也顾不上整理衣物,撒丫子往村里跑,那条蛇依然死死地追着他。被追得那么惨,白契胸中涌起一股无名火,心里一狠,朝村西口跑去。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咦?蛇!”紧接着是血肉被钢叉刺穿的声音。果然,朝猎户家跑是正确的。

猎户开心地拿着蛇走了,全程没看白契一眼,没有一句询问或者安慰,尽管他身上的擦伤还在渗血,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作为白薇的内心当然是有所不满的,不过再怎么说人家好歹也算是救了自己,所以他一声不吭,悄悄地溜走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小草庐,用瓦罐里的草药处理了一下伤口,把柴火和野菜放好,似乎想起了什么,往兜里一摸,那枚蛋居然还完好无损。“切,这什么破身体,还不如一枚蛋结实。”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把蛋甩到稻草堆里,然后自己也倒在了上面。

(早知道爬山又累又危险,我就去给方婆婆卖个萌蹭吃的算了,啊,身体好像快散架了,根本不想生火啊,本来还打算烤蛋的……再说吧。)

(话说,我的门还没处理啊,我这还没老呢怎么就糊涂了?)

这么想着,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完全忘记了那枚蛋的存在。

第六章 大会开幕

大会前的两天白契都是在方婆婆家度过的。

是的,他就这么没出息地蹭了两天的饭,说起来也怪丢人的。但是他真的不会打猎啊!抓鱼也不会!就算有记忆,实际操作起来也是有难度的!

大会开幕当天早上,白契是被礼炮声吓醒的。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定的规矩,每届大会开幕前都要准备一堆礼炮,绕着村子走一圈,边走边放,让一路上的村民都融入大会的气氛中。没办法,这么吵闹的环境下,他也赖不了床,只好一脸不高兴地起床穿衣服。他走出草庐时,正好看见方婆婆急匆匆地跑过来。

今天方婆婆翻出了压箱底的红花方巾披上,裙子也很干净整洁,穿的很正式,白契低头看看自己,两天前衣服擦坏了,方婆婆给打了很多补丁,真是惹得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白小子,走吧,婆婆陪你去大会会场报名。”方婆婆笑眯眯地牵起白契的手,领着他就往村北走去。

田埂处不见了庄稼谷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说是舞台可能不是很确切,不过上面有人正在跳舞。台子底下早已是人山人海,而人群的不远处有另一群人正在排队,都是大人领着小孩子。可能是缘分吧,他第一眼就与之前欺负他的那个孩子头对视了。可能是出于心理阴影,又可能是害怕白契告状,那个家伙率先别开了目光,有些慌张地缩进了人群里。

白契冷笑一声,跟着方婆婆排起了队。队伍前面的人发现白契后,像是在远离瘟疫似的,留出了一大片空白;白契也很识趣地没有往前挤,默默地站在原地,直到自己前面的所有人都完成了报名。

待人群散去他才看清队伍尽头的人。一丝不苟的表情,一丝不苟的黑色长袍,一丝不苟的灰白头发,一丝不苟的胡子,整个就是一标准的教导主任。对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教导主任这种东西。白契盯着那人胡思乱想时,对方也在打量他。

哪儿混进来的小乞丐?

这是九一导师的第一反应。出于礼貌,他还是尽力抚平紧皱的眉头,开口询问:“你们是来报名的吗?”“当然。”不然还能干嘛,观光吗?九一一愣,之前来报名的孩子都是家长说话的,突然换成孩子来亲自回答问题,多少有些不习惯。“咳咳…好的,把这张表填一下,然后去田埂后的小树林等着就好。”

九一尴尬地拿出一份表格递给方婆婆,没想到白契直接一把夺过纸笔自己写起来。

方婆婆和九一皆是一惊。“白小子,你啥时候认的字啊,婆婆咋不知道?”“呃……”白契的笔尖顿了一下,继续往下写,“是我爸妈以前教的啦,就几个字而已……”

没错,他在路过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店面时就发现了,这个世界使用的文字是汉字,起码白契所在的地区使用的是汉字,所以他自然而然就写出来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十岁乡下孤儿的事实。好在方婆婆心大,“哦”了一声便不再询问,倒是旁边那个教导主任一脸对我很感兴趣的表情。

(好可怕啊不要看着我啊!)

“嗯?白契?”“嘎哈?(干啥)”听到教导主任念自己的名字,白契抬起头看着他。“什么?”对方明显不知道这句“嘎哈”是什么意思,白契恨不得一耳光扇死自己,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会突然蹦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口癖啊!

(嗯?林云?)

他有意看了一眼孩子头的名字,顺便记了个仇。要是不知道名字的话就算是骂人也不方便对吧?

“那个……婆婆我们去树林吧。”为了防止自己再做出什么很谜的事,白契以最快的速度填完了表格,把笔甩到一边,拉着方婆婆就往树林走。九一目送着他们离开,随后拿起了桌上的表格,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白小子慢点走,不用那么着急,你瞧,台子上有人表演哦。”方婆婆这么一说,白契才想起抬头观看舞台上的表演。

台上似乎正在表演单人演唱,女歌手身着水蓝纱裙立于舞台上,曲子磅礴而震撼,歌词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在歌颂着什么东西。前世的他本就对音乐不感兴趣,今世也是如此,所以他瞟了几眼,又作势要走。

“呼哇!”

歌曲演唱到*部分时,人群突然沸腾起来,瞬间的欢呼声再次吸引了白契的目光。他又望向舞台,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歌手挥动双手,竟在舞台上空制造出了一个巨型水球。双手平摊,水球便展开,似波涛翻涌的海面,阳光透过水体映射下来,有一种置身海底的梦幻之感。随后歌手双手猛地拍击于胸前,“海面”上突然跃出一条由水组成的巨型鱼,带起的浪花化作细密水珠撒下,淋在白契的脸上,冰凉的触感使他一怔。

“婆婆,那是怎么做到的啊?”特效吗?自己曾经在科技博览会上看过这种3D全息投影仪,不过这水珠竟然还是真的水珠,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就是灵气哦。”方婆婆笑眯眯地看着那条依然游弋在舞台上空的大鱼,“这是灵气的一种使用形式,不过仅仅只是好看罢了,以气化水,以水为鱼,没有什么攻击力,只能用于表演而已。”

“哇……”即使是花瓶,这么看来也是蛮厉害的啊。“那婆婆见过有攻击力的灵气嘛?”“当然有啊,我早些年去王都里为老爷买珍贵花种,在街道上看到过警卫用灵气抓捕窃贼,警卫手里的刀劈出去的那个灵气啊,金黄金黄的,好几十米的距离呢,一下子就把贼的腿砍断了……”

(卧槽那么霸道的吗?这个世界会不会因为灵气的存在,而没有枪这种东西?)

说起来,白契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枪的记忆,也没有汽车火车和飞机,只有马车牛车之类的。如果灵气可以像子弹一样伤人,那么没有交通工具,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灵气也可以用来做位移?瞬移或者飞行,又或者遁地?

接下来又表演了几个节目,都多多少少使用了灵气,或是主演,或是助兴,无不让白契大开眼界,仿佛乡巴佬进城,满脸震惊,就差流哈喇子了,最后他还是被方婆婆强行拽走的。不过,有一点非常遗憾,这些灵气都是用来表演的,这让白契更加好奇攻击型灵气究竟是怎么被使用的。

树林里早就挤满了孩子和家长,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身穿黑色袍子的工作人员在人群中穿梭。

正午时分,白契无聊到玩手,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主办方还迟迟没有动静。家长们早就被请了出去,留下一群小屁孩闹腾。现在他们闹腾累了,竟然有几个开始随地大小便,粪便的臭味让白契心中的不满更盛。他满脸嫌恶地绕开小屁孩们,径直朝着正在桌边休息的工作人员走去,打算发泄(找茬)一下心中的火气。

他还没走到桌边,工作人员便抬头看了看太阳,低头招呼同伴,从身旁的桌子中拿出一叠卡片。几个人一个个询问着孩子的名字,然后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他们。白契愣在原地,那个抬头看太阳的人走到他面前。

“名字。”

“白…白契。”

“给,22号,最后一个,待会喊到你就去舞台右边的阶梯底下待命,知道吗?”说着,他拿出一张写有22的卡片塞到白契手里。

“知道了。”原来这一届的适龄儿童有22个人。“那个…大哥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姑且先这么叫吧),请问这里有提供午饭的吗?”

那个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激发灵气要求身体里的杂质越少越好,激发过了再吃东西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靠!”白契一下子把卡片甩到地上。这是哪门子的歪理?摆明了家长不在就虐待儿童嘛!“咕噜~”肚子又很应景地响了一声。

无奈又无聊,他只能趴在隔离网上看着舞台。

白契的视力异常的好(也可能是因为曾经白薇是个无敌大近视所以才觉得正常的视力好),他可以看清舞台上的人和物,因为舞台安装了扩音器之类的东西,所以台上的人说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这么随便一瞅,他就看见了舞台附近为大人们准备的几十桌宴席。

这果然是在虐待儿童吧!为什么大人吃宴席我们就得在这种屎尿熏天的地方饿肚子!

恨得牙痒痒的同时,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登上舞台。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九一导师发话。

白契原本以为他就是个打工的招生老头,没想到居然还是大会主持人,虽然主持的是这种穷乡僻壤的灵气激发大会。

“诸位,今年的灵气激发大会由我来主持,按照往年的流程进行。”

“今年本地共有22名适龄儿童参加大会,多过往年,可能会需要更多的时间,所以主办方为各位准备了食物,请自行享用,大会期间还请不要喧哗。”

看来人数确实是比往年还要多,毕竟这个小村庄的人口也是在急剧增长的。

“现在开始告知大会规则:一,参与儿童必须是今年满十岁,过大或过小者如出意外概不负责;二,每个人一生只能激发一次,冒名二次参加者如出意外概不负责;三,灵气激发视个人体质会产生不同程度的不适,当然也包括残疾和死亡,如因个人原因出意外概不负责。”

(这什么废话啊只说最后那一句不就好了啊!说这么多不就是要甩锅啊!我这是签了这是哪门子的生死状啊!)

“以上,如有异议大可立即退出,如果没有,那么,我宣布,丑历781年燕华村灵气激发大会正式开始!”

“我有啊!我有!糟老头你倒是看我一眼啊!你们到底对什么情况负责啊!太随便了吧!喂!”白契跟疯了似的在隔离网上扒拉着。当然,“糟老头”听不到他的呐喊……

第七章 裁缝

帝剑大陆,可以使用灵气的人,过得绝对比大部分不能使用灵气的人要好。深知这点的家长们为了孩子的未来,不惜让他们以命相搏,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可是白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是上了贼船下不来的状态了。这完全是拼命嘛,自己这种玩卡牌手游都没抽到过好卡的非酋还玩这种看脸的拼命游戏,不是找死就是嫌命长。还有啊,不激发就不激发嘛,反正前世就没灵力这玩意还不是这么过来了对不对,也划不着拼命啊,这主办方一看就不靠谱啊,出事就不想管的节奏。

“1号就位。”

(完全不给后悔的机会就开始叫人了啊!)

尽管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白契还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观察所谓的灵气激发。

这大概就是强行不方吧。

台子中间确实用一种白色粉末画出了一个法阵,跟漫画书上画的贼像,看起来神秘兮兮得,也不知道待会会发生什么。

完全被勾起好奇心的某人伸长了脖子看向跪在法阵中的1号孩子,把小命的问题抛到脑后。

同样是黑袍人,不过这个黑袍人的袍子似乎还带着点金丝?

他站在孩子的左后方,孩子面朝大人们,跪在地上,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一直在发抖,虽然抖得不是很明显就是了。黑袍人拿起手中的书,念起了类似咒语的东西,大概就是咒语?总感觉这个场面好像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啊喂,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有东西被召唤出来了!然而,直到黑袍人念完所有咒语,法阵都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小区空地上熊孩子们的粉笔画一样安静。

“下一个,2号就位。”

1号孩子松了口气,又突然哭了起来。

“什么嘛,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嘛……”

“唤灵咒持续5分钟,如果灵气被激发,法阵会发光,发光越早,提升空间越大,亮度越强,天赋越高,全程不发光的就是废了。”九一不知何时站在了白契的后面。

“哦…等等,你这是强行解说吗?”

见教导主任没再说话,白契也没管他,爱站哪站哪,有人解说也不是坏事,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热情。

接下来的孩子都是毫无动静,看得白契昏昏欲睡,果然如方婆婆所说,这个村子已经很久没出过被激发灵力的人了,除了适龄儿童的家长外,大家也都是抱着走过场的心情来的,顺带还能蹭一顿饭,岂不是美滋滋。

“15号就位。”

“嗯…嗯?那是?”看到15号孩子,白契提起了些精神,那不是林云吗?难道自己等会就能看到林云哭鼻子的样子了?哇真是刺激!

这么想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脸奸笑,兴奋地搓搓手等着看他出丑。

“朋友?”教导主任看到白契的样子,询问了一声。

“不熟。”话是这么说,不过某人这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别人还真不信他们不熟。

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白契一个大嘴巴子。

咒语念动30秒,地上的法阵就迸发出了强烈的光芒。白契的笑容僵在脸上。

“哗——”

现场瞬间沸腾了,黑袍人继续了念咒,法阵的光芒也从未间断。

直到念咒完毕,黑袍人走过去大声询问林云是否知晓了灵气的使用方法。他点点头,对着黑袍人说了什么,随后一只大黄狗便被拽上台去。没错,就是用拽的,大黄狗挣扎得很厉害,似乎很不情愿,并且大声对逐渐逼近的林云吠着。然而,就在林云一巴掌拍在它的脑门上后,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林云的手移开,大黄狗的脑门上出现了一条醒目的黑线。随后,大黄狗在林云的命令下做了各种动作,站立,躺下,握手,十分听话。

不过,似乎有些过分听话了。

“这狗怎么不摇尾巴啊,也不吐舌头,还耷拉着个脑袋。”其实看到这里,白契多少也猜到了,林云的灵气大概是可以控制动物之类的。

“将灵气打入动物的大脑,进而控制他们的行动。”看穿一切的九一再次强行解说,“御兽啊……精神灵气还真是少见。”

林云再次拍了一下大黄狗的脑门,黑线瞬间消失,大黄狗逃命似的跑下台。“真是霸道的灵力啊,如果使用的好,驾驭强大的动物,再加上天赋极高,前途无量。”

听到这,白契宛如吞了只苍蝇,得,这一口毒奶把对面奶神了。

这一出后,依旧是一个接一个的废物,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失败的孩子们哭得更凶了。

“别睡了,到你了!”

“啊…哦…主任你还在啊。”

“什么主人?”

“没什么,那我过去了。”他在心里暗呸一声,又说错话了。

九一无奈地看着白契,这熊孩子怎么就那么心大呢,在这一辈子就参加一次的大会上打了大半天瞌睡,他九某人服了。

白契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慢悠悠地晃到台上,跪在法阵中心,嫌不舒服,还调整了一下姿势,别人是跪,他是跪坐。台下一片唏嘘声,还有人用石子扔他,叫他快滚,不要浪费大家时间。说不生气是假的,所以他故意放慢了动作。当然,换做是平常,黑袍人早就不耐烦了,不过这次出了个好苗子,现在又是最后一个了,他自己也随便了起来,啥都没说,一只手插着裤袋就开始念咒。

虽然之前说过会有些不适,但是现在怎么会有些……舒服?没错就是舒服,暖洋洋的,舒服到想睡觉。

当然,他也确实睡着了。

眼皮越来越重,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有些突兀地,黑暗中亮起了一团柔和的橘光,隐约伴随着一些细碎的声音。那些声音随着白契的意识渐渐清晰。

“线头分叉的话就抹点口水轻捻一下…看,穿过去了。”昏黄灯光下,一名中年男人坐在床铺上,他的大腿上趴着个孩子,正专注地盯着针眼看。“哇!穿过去了!”当线头穿过针眼时,孩子兴奋地拍起了手,放在他膝盖上的粉色针线盒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沙沙”声。

忽然,昏黄的灯光染上鲜红,烛台被粗暴地扫到了地上。“该死的裁缝,害的这个村子永远翻不了身!”“砸了砸了,装作他们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怎么样?”几个高大的身影打砸着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家具。当针线盒掉落在地上的时候,本来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影冲了出来,拾起针线盒飞快地冲了出去。大人们无暇顾及那道小小的身影,破坏完毕后,一把火烧了房子。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双眼睛注视着熊熊燃烧的房屋,将怀中的针线盒抱得更紧了。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白契发出了疑问。他很清楚这是这具身体曾经历的事,他甚至还知道那个针线盒就埋在自己茅草屋的正中心。让他不解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看到这些。

“你想向我表示什么?”这句话是“白薇”说给“白契”听的,虽然她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

场景定格在了线穿过针的那一刻,不再改变。

针?线?

难道……

“父亲”曾说过,他们世代都是裁缝,最有钱的时候是曾祖父那一代,曾为大陆上各个国家的王族服务,做出来的衣服堪称艺术品,千金难求。当然,他的手艺并没有得到传承,他死后,有名的裁缝世家没落了。所以,“父亲”也时常告诫“我”,现在他教的手艺只不过是让“我”生活方便一些,长大以后不要继续去做裁缝了,到城里经商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小白契学得很认真。

白薇看得出神,依稀忆起自己看哥哥画画时的样子。

对啊,自己最初的梦想是想成为画家啊,究竟是什么时候忘记了呢?

没有金钱观的束缚,没有对现实的考量,单纯的孩子崇拜着父亲,并想要继承有趣的手艺,尽管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裁缝。

拥有父亲那样的手艺,他就能自己补衣服,自己做外套,自己缝好被树枝挂坏的布娃娃。天真单纯的想法在父母死后变成了一种执念。而这种执念被烙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现在影响到了白薇。

“我以后也要像爸爸那样使用针线!”

第八章 出发

“这小子该不会死了吧?”

“别吧,我看不是还有呼吸呢吗。”耳畔响起嘈杂的议论声,眼前的针线像泡沫般破裂,白契猛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依然跪在地上,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满是不屑和理所当然。

果然没成功吗。可是刚才他看到的又是什么?

意料之中,他的心里除了可惜,没有其他想法。他站起身拍拍裤子,转身就走。可是当他走到台阶边时,黑袍人堵住了他。

“告诉我你的灵气使用方法。”

“我……”刚刚想否认的白契似乎想起了什么,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对劲,肌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冰冰凉凉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紧张感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自己的肌肉,冰凉的感觉竟开始在手掌汇集。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好在黑袍人没有催促他,只是凝视着他的双手,眼神有些奇怪。

“这……”白契摊开了双手。

全场寂静。

“什么嘛,还是啥都没有!”“唬谁呢?下去!”“没劲,走了。”看见白契“空无一物”的手心,人群渐渐散开了。

然而,黑袍人却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报名处等候一下,会有人过去接你的。”

待白契走远后,九一上台向黑袍人搭话。

“……你什么意思?”

“发现有趣的东西了。”

“确实,精神控制类的灵气确实少见……”

“我不是指那个。”

“那是哪个?该不会是刚才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子吧?”

“嗯。”

“别逗了,轮到他的时候法阵根本没发光,就是个废……咦?”

九一的话说到一半,就哽在喉头,发出了诧异的声音——黑袍人默默用脚尖铲起了一部分白色粉末,被表层粉末所覆盖的下层粉末变得漆黑油亮。

法阵内部直到现在都在闪烁着黑光。

“被…污染了……”

“真是太好玩了~我说,我们已经多久没见过这玩意儿了?”

“喂…真的假的啊……对了,关于那小子,我还发现个很有趣的事儿。”

远处的白契背后一凉,打了个大喷嚏。他搓搓鼻子四下观望,人都走光了,才从手心里拈起一根针——那是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银针。刚才人群离得远,什么都看不见,而黑袍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左手中是一枚银针,而右手中则是一根类似蛛丝的银色丝线,二者都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这玩意儿咋用啊?

得,这不是逼着自己当裁缝吗?逢人就说一句:“嘿!我用灵气缝衣服的哦!质量杠杠的,不来一发吗亲!”别吧,听起来好像确实很靠谱可是真的太蠢了。但是除此之外,还真想不到针和线能干嘛。想想林云那个牛得一批的灵气,他终于知道上一世爸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夸奖别人家的孩子的了。

“裁缝吗?”他沉思片刻,又猛然摇头,跑向报名处。

……

白契回到自己的小茅屋,扒拉着自己的那些“家当”,手中提着一个方婆婆做的包。

工作人员告诉他,先回去准备准备行李,明天一早就带他们前往皇都接受体检。他特地问了一下体检是要干什么,工作人员说大概会根据体质不同划入不同的军队编制。白契听到要参军还是小小地紧张了一下,不过这大概是最好的出路了,他可不想做一辈子裁缝,毕竟,不是每一个裁缝都能像自己祖宗那么有出息。

我可是发过誓要有出息的人。

这么想着,他打开了最后一个瓦罐,依然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好带的嘛!”这几天蹭吃蹭喝的咸鱼生活让他的罐子里没添过任何东西,换做是以前的白契这时候应该腌了不少吃的准备过冬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包里已经塞了几件方婆婆做的衣服和一些小零食,自己却啥都没得带,总觉得自己重生以来的这几天过得太米虫了。他眼珠一转,扑进稻草里胡乱摸索,终于掏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那天从孤山上带下来的蛋。人累极了总是睡得很死,以至于他忘记了这玩意的存在。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总不能把这小东西扔这自生自灭吧?

找来找去也就这颗蛋有点用处,白契把它放进包里,用衣服包好,抱起打算送给方婆婆当柴烧的稻草,去方婆婆家吃临行前最后一餐。

火炉边,简陋的小木桌上放着几个大馅饼,还有一壶温热的茶水,壶口隐隐散发着热气。白契早就饿得受不了了,那群家伙简直是虐待儿童,他塞了好几口馅饼,还差点被噎到。方婆婆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急躁的吃相,手中赶制着给他准备的针织围巾。

忽然,她发现白小子安静了下来。

“婆婆,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了。”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们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在我家被烧前我们几乎没见过面。”方婆婆给白契的包裹里有一年四季穿的所有衣服,还包括一双鞋,和她手里未完成的围巾。如果方婆婆只是单纯地把对子女的关爱用到了他身上,那也不用做到这份上。

“其实也没什么…那都是你出生前的事了,你父母来到这个小村庄定居下来时就被有意无意地排斥,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在一个雨夜,我在修剪花丛时被根茎绊倒,头磕在花台上,当时就失去了意识,是你父母救了我,他们主动承担了医药费和疗养费。”她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哽咽,“他们是好人,也老实,村里人有事的能帮就帮,我从来不相信他们所谓的罪名,但是我也想不到陛下为什么要处死他们……”

哦?真有意思。

白契默默地看着方婆婆抹眼泪,内心一片腹诽。

(陛下?他们得罪的是国王?这样一对无条件帮助陌生人的善良夫妇,又只是普通的裁缝,竟然还会欺骗落凤国君?这么一来,“我”父母的死因,可能未必那么简单。看来我得好好考虑一下了,皇都真的是我的好去处吗?会不会羊入虎口,自跳陷阱?如果不去的话我又能做什么来践行自己的誓言呢?)

一夜无话。

天刚蒙蒙亮,白契就被方婆婆摇醒了,催促他赶紧去村口上车出发。

那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似乎是运货的,因为车厢两头互通,稍微下个雪刮个风就可以在里面堆雪人的那种。拉车的是两匹棕色的马,赶车人也是那种邻家大叔型的。据说那些个黑袍人昨天就坐着贼鸡儿拉风的飞船走了,让他们自己去皇都报到。林云那个臭小子早就呆在车厢里了,看见白契打着哈欠匆匆跑过来,扭过头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切,睡死在家里才好,免得碍我眼睛……”白契没理他,自顾自地把包裹甩进车厢。这小子自从灵气被激发后就牛逼哄哄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他现在不放肆,应该还是对之前的事心有余悸。

“再见,婆婆,我走了。”

白契翻身上车,刚坐稳,车夫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招呼着马儿开始前进了。

方婆婆站在原地,面带微笑,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右手微微摆动以示告别。白契拾起包裹抱在怀里——这是他上一世在不安时最喜欢做的动作。在远离村口前,他抬头看了一眼方婆婆,看了一眼对自己有巨大恩情的老人。

他决定了,去皇都,不管那里有什么在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为目前为止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远离故土与亲人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料到,偶然回眸,便是此生最后一眼。

“我会用最风光的方式回来,回到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欺负我,没有任何人会看不起我,到时候我会给您养老,报答您对我的关爱照顾,直到您去世的那一天,我发誓。”

第九章 落凤皇都

白契的家乡燕华村并不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落,虽然经济落后,但是从落凤国辽阔的国土来看甚至算是很靠近皇都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要坐很久的车。

马车一直在土路上行驶,并且没有避开部分石块的意思,白契被颠得七荤八素,趴在车后头吐了好几次;林云一开始还在一边冷嘲热讽,但在走过一座山后他也趴在白契旁边一起吐。

接近皇都时,路平坦了很多,白契终于能缓口气了。他抬起略显苍白的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型城市,在绿色平原上显得格外突兀壮阔。由无数红砖砌成的城墙包围着广阔的城市,更远的地方,金碧辉煌的皇城屹立着,如帝王享受着千万建筑的朝拜。皇城顶部的金色大钟猛然响起,惊起一片飞鸟,似一片云雾,四散在皇都的天空中。

“那就是…落凤皇都!”白契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身后的林云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落凤国位于大陆的东南方,其国界线绵延千里,地大物博,国力雄厚,自成一方势力盘踞于此。白契所在的村庄也在其势力范围内,只不过他是个村里人,从没出过村子,更别说有什么首都见闻了,如今一见,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盯着远处的城门流哈喇子。

直到眼睛有些干涩了,他才翻身躺回车里。一方面是因为紧张,另一方面则是担心父母在这里的遭遇对自己造成影响,所以在不得不见人之前,他不打算让别人看到自己。

半晌,兴许是进了城门吧,四周人声鼎沸,从车外人影可见道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白契抱紧自己的包缩在车里,有些羡慕地看着林云一个劲儿往外瞧。

马车在一片街市的嘈杂声和林云的惊呼怪叫中行驶了一会儿,便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四周的嘈杂声不知何时远去了,剩下的则是一片静谧。突然,外面响起了几个男人的声音:

“这是最后一批灵生了吧?”

“是的,这是今年燕华村的灵生,听说有两个。”

“喂,别逗了,那种穷乡僻壤也配有灵生?”

“对啊,今年首都也才出了三个灵生呢。”

“说起来,好像那个盘龙镇也出了个灵生啊,那儿差不多从有人定居起就没出过吧。”

……

原来我们是最后一批啊。

白契躺在车厢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马车又开始走动起来。随着光线一暗一明,连男人们的谈话声都远去了,似乎是过了一道大门,进入了更安静的地方。

“终于来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嗯?这声音有点耳熟?

白契一骨碌爬起来,把头探出车外,熟悉的金丝黑袍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黑袍人也看见他了,一甩衣袖,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还不赶紧跟我过来,体检人要去吃午饭了。”

“什么?还要体检的?”

“废话,送到这里的灵生都要看身体素质分配到不同的部门进行培训的。”说到这,黑袍人有意瞟了一眼白契的身体,“别担心,就算你是残疾人都会有人要的,只要你可以使用灵气……物尽其用。”

白契低头看看自己营养不良的身体,思考着自己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前世的自己也超怕体检的,因为他是个超级大近视,现在眼睛倒是好了,但是这身体绝对只能当个打杂的,难不成自己要成部队专用裁缝了?等下,为什么老是跟裁缝过不去啊喂!

相比之下林云那家伙倒是从小就娇生惯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比白契壮了不止一点。

……

果然。

白契一把把自己的胸牌扔在地上,要不是怕坏了他还想上去踩上两脚。

“后勤部维修班!修你个二大爷啊我不会啊!老娘全给你拆了信不信!”凭什么林云那孙子就去当了见习战士!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差距要不要那么大!

“老娘?”

黑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白契房间的门,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呃…呵呵,请问有事吗?”

(糟了,前世的习惯还在影响我。)

黑袍人意味深长地盯着白契看了一会,就在白契被看得浑身发毛,差点跳起来打他时,他冷笑了一下:“哼,我是来告诉你一声,五分钟后所有灵生在大厅集合,要去面见国王。”说完,他转身就走。白契对着他的背影吐舌,没想到他又突然转过身来:“啊对了,要是胸牌里的磁片坏了你连大厅的门都出不了,回见。”

奶奶的,差点咬到舌头。

不过这不是重点,白契手忙脚乱地捡起胸牌检查了一下,看到细小的磁片安稳地待在原处,他才松了口气。

他躺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单人床上,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

虽说工作低级了点,但是这待遇可不赖啊,单人宿舍,一间大概四平米的房间,单人床占一半,床头旁是木质书桌,桌前有一扇没有窗帘的木窗。所用灵生的宿舍都是这配置,无论职务分配。

黑袍人之前说过,现在你们都是新人,包吃包住但没有薪水,一旦开始领取薪水就意味着你们的命已经是这个国家的了,要随时做好拼命的准备,不过自由度也更高,可以去外面自己租房住,当然回来的话吃住依旧免费。

哇,这公务员待遇听上去挺不错的。当然,白契后来才明白这么好的待遇是为了让“公务员们”有拼命的动力,这都是后话。却说白契这身体已经很久没睡过正经的好床了,以至于大厅那边吹哨了他都不想起来。

白契磨磨蹭蹭地赶到大厅,匆匆别上胸牌,迎面撞上了林云。这孙子现在牛得不得了,就因为这次成为见习战士的人如凤毛麟角。他现在可以说是目中无人,把村子里自己被修理的教训忘得一干二净,他一伸手,把白契推得后仰,没想到这一下直接把白契推到了负责带领灵生的贵族身上。

好在这位贵族人高马大,而且脾气也不错,吼了一句:“不要打闹!”就把白契拎起来,放到了队伍的末尾。林云可不想往队伍后面跑,他想站在前面尽可能地让大家都看见自己的胸牌。

白契现在是一口气闷在胸口,却又不能发出来,只好带上兜帽,默默走在最后。灵生都会有一件带兜帽的白色长袍,说是长袍不如说更像长款卫衣,只不过中间带拉链。和胸牌一样,这身衣服相当于灵生的身份证,去到哪里别人都知道你是灵生。

贵族带着他们出了大厅,朝着西边的宫殿走去。远处的宫殿偏中式,却在其顶部建造了一座钟楼,金色大钟在白契看向它时,有灵性似的响了一下。宫殿的瓦片乍一看是墨绿色的,但是又很巧妙地折射着阳光,使它们从不同角度看过去的颜色都是不同的。

墙壁和柱子不知道刷了什么涂料,在远处看泛着金色,走进屋檐的阴影下却又变成了暗红色,惹得灵生们惊叹连连。

大殿里无窗却亮如白昼,大概是因为那些被精心雕刻好镶嵌在墙体上的钻石一样的石头在发光吧。

大殿内的每根支柱上都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和两条小龙,听说落凤国在古时还是一片荒凉,直到一只彩凤携两条小龙(也有传说是一条龙,不过从雕刻来看两条龙的版本似乎更得民心)在这里落脚,战火烧不到这边,逃难的人们在此安家落户;后来彩凤和小龙都走了,可是似乎冥冥之中还在庇佑着这块土地。

所以自建国以来,国家就不断发展壮大。

正因如此,这个国家以凤为尊,以龙为衬,将国家命名为落凤国。

大殿的尽头就是王座,座椅中央被漆成鲜红的凤凰伸展翅膀,庇护着翅下的两条金色小龙,栩栩如生,显然是每一根羽毛都经过了精雕细琢。不过这王座的位置比大臣们的座位还要高大概一层楼的高度,稍显夸张,大概是象征着国王的地位?

似乎已经迈入中年发福期的国王坐在王座上,抚着有些白丝的胡子,笑容可掬地看着我们,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黑色凤袍,白契还真以为他就是小区送水的大叔了。

“陛下,除去路上被截获的两名灵生,这一批灵生全都在这了。”带队的贵族很熟练地跪了下来,灵生们不管是懂事的还是不懂事的都陆陆续续跟着跪了下来。看他们跪的乱七八糟的,白契差点笑出声来,感受到护卫能杀人的目光后,他也跪了下来,低着头,眼睛却往上一瞥,不料刚好跟一道熟悉的炽热目光对视——黑袍人怎么在这里!!!!

黑袍人正坐在大臣旁边的座椅上,即使面见国王也不脱掉黑袍子,俨然一副贵宾的样子。

(他那袍子怕不是长身上了吧……不对啊重点是他看我干嘛!而且对视了还不移开视线,等等你不要笑啊喂!)

黑袍人确实咧开嘴笑了,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可是那个嘴角弧度完全不像假笑。他到底在笑什么?

“咳,各位灵生们,千里迢迢来到皇都真是辛苦你们了。”国王大叔开始讲话了,“朕也不多说什么,只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皇都待磨的利刃,皇都将提供最优秀的资源给你们,用最好的方法培养你们,给予你们最好的保护,这里就是你们成长的地方,朕的目标就是让你们成长为最优秀的灵师;作为交换,在这里接受培训的各位从此不允许违抗朕的命令,不允许擅自加入其它的组织,不允许擅自出入皇都,违者必诛之。此番必将剥夺各位的一部分自由,对此如果不能接受的话请在此举手示意,朕会派人把你们送出皇都。”他的语速减慢,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在众人头顶,“过期不候。”

说到这,他有意停顿了一会,环视了一圈,意料之中的没人举手,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白契低着头,有些汗颜:送出皇都?

他来的时候都看到了,皇都外都是广袤的大平原,荒无人烟,来时离这最近的村落也要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一群十岁的孩子,送出皇都,也没明确说明送到哪去,万一就这么扔在门口了岂不是自生自灭?难不成是怕有能力的人被其他势力挖走而对自己造成威胁……不,说是送出去,可是真的送到哪里去又有谁知道呢?

况且,国王的语气总觉得怪怪的。

大家都不傻,或者说都渴望着优厚的待遇,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国王顿时眉开眼笑,撤去之前的威压,恢复了之前那一派和气的样子,道:“看来大家都是懂事的好孩子,那么,欢迎来到落凤皇都,亲爱的灵生们!”

白契身体一轻,心里却有些发毛,怎么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无底洞呢?

第十章 懦弱的天才

白契把手插进口袋里,跟在队伍后面,若有所思地回到宿舍。

刚才国王的话已经很明确了,他确实把我们当做打手在养,必要的时候,让你献出生命。不过这种欣欣向荣的大国家,拼命的机会应该很少吧,这么算下来,还是一笔不错的买卖,显然是我们的收益更大,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呢……

这么想着,他摸出了钥匙正打算开门,却被一个人硬生生撞了一下,钥匙脱手而出,飞到了墙角边。

“啊!对…对不起!”

白契还没来得及发火,对面就开始一个劲道歉了。他扭头一看,是一个跟自己一样高的男孩,剪着西瓜头,刘海有些长,带着大大的圆眼镜,身上的衣服和自己一模一样,坐在地上揉着脑袋。他前世也戴着这样的大圆眼镜,因为看起来很可爱,不过这个男孩眼睛不大,带着眼袋和黑眼圈,脸色也有些蜡黄,着实说不上可爱。再加上身材瘦小,又有些畏畏缩缩的,实在不讨喜。不过既然人家道歉了也不好再为难什么,他压下火气,把男孩扶了起来。

“咦?”他不经意间瞥到了男孩的胸牌“你是维修班的?”

男孩打了个激灵,飞快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书缩到墙角:“是…是,怎么了吗。”

(哇怎么那么大反应啊,我又不会打你。)

“没什么,我也是维修班的,要不要互相认识一下?”

没想到那个男孩听到这句话后,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抬起头来,原本暗淡的双眼染上了兴奋的光芒“啊?你就是我同学啊,你好你好,我叫万锦。”

后勤部维修班,这一届灵生人数比见习战士还少,一方面是这届灵生质量不错,像白契这样孱弱的人不多;另一方面则是不需要太多人,实在修不好大不了扔了换新就是,维修班存在的意义就是平常给物品做做保养,在物资不足时应急而已。这个班里,只有两个人,连导师都没分配,就扔了一大堆维修指导资料让我们自学,然后拿着一堆破烂实践。唯一的好处,就是没人督促,学成什么样是你自己的事,反正保证用到你的时候靠谱就行了。

说白了,进了这个地方,基本上就废了,因为根本没有提拔的空间。

“我叫白契,那什么,你挡到我了。”

(这家伙站在我门口我怎么开门啊喂。)

然而刚才还畏畏缩缩的万锦并没有挪开,反而一脸兴奋“你住这里?哇我住你隔壁耶,以后我们交流维修经验可方便多啦。”

(谁要跟你交流经验啊让我回房间谢谢。)

尽管心里不爽,但看在是唯一的同班同学的份上,他还是站在原地听万锦唠叨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大概是说够了,万锦终于长舒一口气,转身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看来这家伙还真住在隔壁。

白契回到房间,屁股还没坐热,万锦又在那敲门叫他了。“我特么真应该好好骂他一顿,烦死了。”

“白契!白契!你吃饭了没!”

对哦,吃饭。现在都快到下午了,除了在车上啃过一点干粮外,他粒米未进,肚子也应景地响了两下。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打开门道:“没吃。”

“那我们去食堂吧,刚刚卫兵大哥说食堂留着饭给我们这些灵生呢,刚好我俩可以坐一起。”

要说万锦这家伙,互相认识了以后就热情得不得了,跟憋了很久似的,白契甚至怀疑一开始那副模样是这货装出来的。大概是平时被陌生人欺负多了,现在觉得作为同学的自己不会欺负他吧。

万锦带白契来的食堂是供所有皇城卫兵进餐的食堂,大得让他俩瞠目结舌。现在八个取餐点都排起了队,全是刚刚面见国王回来的灵生,偶尔能看见刚刚换班回来的卫兵拿着餐盒路过。

他们两个乡巴佬左看右看,就连打好了饭找座位时都在感叹这里的设施实在是碉堡了。尤其是万锦,畏畏缩缩的一个人,眼睛里却亮晶晶的。相比之下,白契这种吃货更在意这里的饭菜味道怎么样,他随便找了个位置,拉着万锦坐下来。

他尝了一口青菜又咬了一口酱肉,跟前世学校食堂里的味道差不多。也不是难以下咽,但是他还是有些失望,还以为异世界会有什么创新呢。食欲大减,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万锦聊了起来。

万锦这家伙家里没什么钱,父亲早亡,母亲靠帮人补鞋过日子。要说这家伙也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帮着母亲干活,喜欢修东西,也喜欢大家看到东西被修好时开心的样子。他很聪慧,细心,好学,思考能力和悟性都很强,可以说是天才,因此他小小年纪就会修很多东西了,多少能补贴家用,不过仅限于衣物或一些小玩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都会对机械之类的感兴趣,家里没条件,他也不哭不闹,恰好自己被激发了灵气,如愿进入了维修班。他进入这个没有前途的维修班,应该也算是自愿吧。出于对他的意愿的尊敬,白契把贬低维修班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其实白契很佩服这种人,肯为了自己的志向而赌上未来努力奋斗。

(可是,他的性格……)

白契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顺便问了一下万锦的灵气使用方法。

“我的灵气可以附着在眼球上,然后将眼前的东西无限放大,比如我现在可以数清楚你左眼有几根睫毛……”

(我去,这什么bug一样的能力,自带显微镜吗?要不是身体太差估计会被分去当哨兵或者游击兵吧……)

“对了,你的灵气怎么用的呢?如果是带有很强攻击性的灵气可不适合修东西哦。”

“这个……”

被这么问起,白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搓搓手,从手心里拿出针线。这俩好像就是拿来修东西的吧,体检老师还真会照顾人才啊喂。

没想到万锦跟见了宝贝似的,拿起来就盯着看,嘴里还念叨着:“哇这么好的灵气为什么不是我的,好羡慕你啊!”“你看这针尖的尖锐程度,扎在皮上估计都不会留孔!”“瞧瞧这丝线,用来缝衣服绝对看不出来!”之类的话。

(老哥别这么吹我好吗,我会膨胀的。)

可能是他太兴奋了,又或者是针太细小,他一个手滑就把针弄到了地上。正处于亢奋状态的他迅速弯腰去捡针,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有人经过,整个脑袋都撞在了来人的大腿上。

大概是出于本能吧,他马上抬起头道歉,而那人则一巴掌抽在了万锦的脸上,他的眼镜都被抽飞了出去,落在了白契的碗里。

(卧槽你二大爷,我特么就吃了几口!)

白契一脸怨念地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不长眼睛啊?我的汤差点被你撞洒了,信不信我连碗带汤扣你头上?”吼完,那人一抬头,刚好对上白契幽怨的视线,他勾起嘴角,无视捂着脸颊道歉的万锦,径直走向白契“哟,差点忘了找你麻烦了,你说我在这把你打坏了你回去能不能把自己修好呢?”

“林云,给我的饭菜道歉。”其实说不虚是假的,之前在村子里只能说打了他个出其不意,实际上林云比白契能打多了,毕竟体型差就摆在那,现在白契这么淡定多少有一些强撑的意味在里面,大不了打不过求助大人就是,“万锦你过来,别理他!”这种小孩子越理他越来劲。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打就打我,不关他事,待会他的饭菜我来赔……”万锦一看林云奔着白契去了,虽然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手里却紧紧攥住了林云的衣角。

“妈的。关你什么事?滚,待会再收拾你!”说罢,林云抬起脚就要往万锦肚子上来一下。

白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机抓住了他抬起来的那只脚,往后一扯,林云就因为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因为过道略窄,他扑腾了一阵子才爬起来,拿起邻桌不知道是谁的餐盘就要扔白契。

“那边那几个家伙,再不住手就关禁闭了!”

林云听到这声怒喝的时候浑身一颤,把餐盘甩回邻桌,一句话都没说,悻悻地走了。

已经做好防御姿态的白契把手放下,稍稍抬头,一个满脸怒气的女孩子正俯视着他。女孩留着黑色的齐耳短发,嘴唇微张,眼角微微上翘,那一对巾帼眉格外引人注目。

“你们两个,还有刚才那一个,如果还有下次,关禁闭一天。”她的眼珠转了一下,看到他们的胸牌“呵,不过对于维修部的人来说,就算关一天禁闭也不会错过什么重要课程吧?便宜你们了。”说罢,扬长而去。

“那女的谁啊,看起来讨厌得很。”

“别…别这么说!她是皇城的灵生,名叫尚鸣溪,现在是见习骑兵,她爸是贵族,特地嘱咐了要她帮忙维持这里的秩序……”万锦擦了擦鼻血,站起来心疼地捧起自己的眼镜开始擦。

“我说,刚才你明明都道歉了他还那么过分,你倒是还手啊,干嘛那么低声下气。”

“还手的话打起来怎么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要是道歉的话他打我几下消消气,事情也就过去了……”万锦见眼镜上的油污实在擦不干净,就用纸包了起来打算拿去用水洗。

什么?这是什么脑回路?

大概是自己前世就没有被欺负过吧,白契不是很懂这种想法,也不想懂。

万锦的学习能力和才智可能比这里的大部分人还要优秀,但是他却低声下气地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只敢对自己信任的人正常说话。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如果白契的担忧没错,那么这份懦弱可能成为万锦追梦最大的绊脚石——没有勇气面对外界争端的人,即使再优秀也会被埋没。

毕竟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

望着在洗手池边冲洗眼镜的男孩,白契皱了皱眉头,又去为自己打了一份饭。

第十一章 游城

白契来到落凤王都已经快两周了,这几天时间他专门从送来的书籍里搜刮了很多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反倒是他该看的维修类书籍他碰都没碰,让万锦摸不着头脑。

食堂的伙食很不错,因为是免费提供,所以他们两个长得比以前壮实多了,尤其是白契,长期吃不饱饭的小孩子营养跟上了就开始疯狂长个子,一开始他和万锦完全是平视,现在他放平视线看到的却是万锦的眉毛。可能万锦天生就比较瘦小,所以他不止一次对白契身体的显著变化表示羡慕。

身体变好的两人也在周末迎来了维修班的第一个作业:进入城内帮助居民免费维修一件东西,修好后让物主在报告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再备注修好的是什么东西,限时一天。

万锦可是兴奋得不得了,满脸的跃跃欲试,大清早地就背上工具箱开始狂敲白契的房门。

白契可就伤脑筋了,他这几天根本没学怎么修东西,临时抱佛脚熬夜恶补,刚躺下没多久又被敲门声吵醒。

“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昨晚太兴奋了睡不着觉吗?哈哈我也有点呢,不过不好好睡觉可不行啊。”

万锦看到顶着黑眼圈,没精打采的白契,嘴上打趣心里却担心他会不会走着走着突然睡倒在路上。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会的。

跟万锦分头行动没多久,白契就转身进了一处类似公园的地方,拿工具箱当枕头,在还有些湿润的草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太阳渐渐爬上人们的头顶,街道上人来人往,甚至某些店面里还飘出了午饭的香味。一辆马车吱嘎吱嘎的停在公园门口,从上面跳下来了几个人,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话。过大的说话声吵醒了白契,他坐起来揉揉被工具箱搁疼了的脑袋,皱着眉看向门口说话的一群人。

只见几个人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了,只剩下一个年轻人站在原地,有些失落地低着头,他看看离去的同伴的背影,再看看马车,叹了口气,坐在了马车的后栏上,捂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契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草叶,抱起工具箱走上前,尽力装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询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少年抬眼看着白契,苦笑了一下:“我没事,谢谢。”

“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说出来的哦。”然后以帮他一个小忙为由让他签字。

“没什么……”少年摆了摆手,在白契一脸“卧槽别吧老哥”的注视下突然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还真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可以吗?”

白契长出一口气,在少年的邀请下坐上了马车听他的委托。

少年姓李,今年刚成年,打算用父亲提供的资金自己经营一家餐馆,当个小老板,今天是开业的日子,但是刚才在车上和招聘来的服务员就工期问题发生了争执,导致他们全部罢工不干了。他想拜托白契的事,就是让他去找应聘名单上剩下的人来帮忙,这些人分散居住在城市里,他得去餐馆里充当暂时服务员。

白契很爽快地应了下来,这份工作正合他意,刚好可以熟悉一下这座城市。

他按照李老板给的地图一家家地拜访,还特地绕了远路,尽量让自己熟悉更多的大街小巷。

餐馆位于城市的东南面,东南是很繁华的商业区,基本上没什么人居住,餐馆、服装店、小摊小贩数不胜数,他甚至还看见了几家规模不小的赌场。“这里的甜品看起来都好好吃的样子……”无数次驻足在甜品店门前的某人拍了拍脸颊,向着第一张应聘名单上的地址走过去。

名单上写的地址是一幢淡蓝的公寓楼,501号房。“说起来,我家也是淡蓝色的楼房呢,而且我也是住在五楼。”他这么想着,走进了楼里。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刚准备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有着小麦肤色的健壮青年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大瓶水,似乎是打算出门干活。

“你……你好,请问王先生在吗?”

“我就是,有什么事吗?”青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不点。

“我是李老板派来的,他说之前的试用工人们突然罢工了,想让你们去救个急,工资的话可以当天结算……”

青年“哈哈”一笑,摸了摸白契的头“竟然要一个小鬼来通知我,看来李老板那边确实没人了,不过很抱歉啊小家伙,我现在临时有事,可能今天一整天都不能过去了。”

出师不利啊。白契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告别,打算赶紧去下一家。

“出于歉意,我路上捎你一程吧,刚好我有个跟我一起应聘的熟人住在我的目的地附近。”青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初李老板告诉过我们这几天不要随意走动,在家等消息的,我擅自接活也是我的不对。”

白契坐在青年的马车上,有些无聊,便开始和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他得知青年的目的地是商业中心,再过几周,在城市的四个角落和皇城中央都会建起祭坛来迎接彩凤降临。当然“降临”也不是真的“降临”,只是天空落下彩色的光点而已,四个祭坛各落一个光点,据说碰到光点的人会在下一次彩凤降临之前一直受到彩凤庇佑。而皇城的中央祭坛则会落下一片纯白的羽毛,就是传说中的凤羽,它可以实现一次愿望。每一片凤羽都被国王保存了起来,在王国遭遇天灾的时候公开使用。当然,彩凤降临是没有周期可言的,降临日期都是国王手下的王国最强占卜师预言的,但是即使是那个占卜师也无法直接预测到五年之外的降临日期,所以每一次降临的羽毛都是很珍贵的。

“最高预言时限就五年吗?那也不是很强啊。”以前自己看动漫时,那里面很多预言都可以到百年呢。

“你小子懂什么,”青年有些慌乱地左右张望,生怕白契的话被别人听见,“那可是国家层面能拥有的最强的踏空级别的高手了。”

“什么级别?那是个什么玩意?”

“你父母没跟你解释过吗?灵气九阶,灵生、力展、神茂、灵师、登王、踏空、破界、入圣、归元,从踏空往上就是国家个体所不能持有的灵气使用者了哦,那可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

(原来灵生只是一个等级名,我还以为是“有灵气的学生”的意思呢。)

白契这么想着,而且他在第一次听到灵师这个词的时候也认为是灵生转正后的职业名。如果踏空是国家层面持有的最高级别灵气使用者,那么当初国王说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为灵师,那诱惑力可是比当初自己以为的“实习生转正”强多了。

这个世界,拳头大的就是老大,强大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独自和国家机器抗衡。对于这些灵生们来说,用不着抗衡,如果能借国家的帮助变强,那么卖命也何尝不可?

“我们到了,下来吧。”

白契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巨大的木制祭坛。

整个祭坛是由巨型圆木雕制成的,舞台表面被打磨得光亮,而侧面则保留了圆木粗糙的树皮,整个祭坛散发着草木的清香;祭坛边的梯子也是由整块木头雕刻成的,只不过比祭坛小了很多,一共有四把梯子,均匀地分散在祭坛周围;祭坛中央有人用*画好了一只精美的大鸟,大概就是凤凰吧,听说王先生就是来雕刻这只凤凰的。

既然没自己的事了,那就继续工作吧。

他跑遍了整个商业区,只成功叫到了一个人,除了王先生外,还有一个人不在家,也许去帮忙建设会场了吧。

城市的西南面是居民区,有现代高楼组成的小区,也有单体小别墅区,其中不乏一些复古式建筑,比起商业区,这里白天的人可就少多了。不过居民太多的缺点就是住房比较拥挤,路况复杂,白契问了不知道几次路才把商业区里的八个人通知完毕,不过这次除了三个人临时有事外,其他五个人都去给李先生帮忙了。这下事情可就不那么紧急了,他在居民区多绕了一会才离开。

西北则是牧区,大片大片的碧绿草地连在一起,根本不像是城墙内该有的场景。草地上最多的是绵羊,看起来似乎与前世的绵羊有什么不同,而偶尔闪过的黑色大牛也和前世差不多,只不过角的卷曲程度有些不一样,似乎更像是以前见过的大角羊?不过它们确实在哞哞叫。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没多少人居住,其实李老板给白契的名单里也没有西北的人,他单纯只是因为好奇才特地绕路去西北区看了一眼。

东北区则是耕地,因为对农业和植物之类的一窍不通,所以他也没做多少观察,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小跑,通知了名单上的两个人,顺便搭着其中一个人的车回到了李老板的店里。

这里的城市结构跟自己前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城市都完全不一样啊,按范围来说,皇城应该不是位于城市正中的了,为了给牧区和耕地挪位子,它应该是在东南偏南一点的位置,而且这座城里的人口应该在不断增长,如果牧区和耕地范围是固定的,该怎么保证食品消耗?

这座城市的构造,有些不合常理。

“嘿,小子,发什么呆呢?”白契被拍了一下后脑勺,他转过身去,李老板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不是要我帮忙签个东西吗?”

白契才想起来这件事,他看了一眼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赶紧掏出报告单,跟李老板讲解了一下该写什么。听到要写修好的东西时,李老板为难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写下几个字。急着回去的白契看都没看一眼就把报告单揣好,往皇城跑去。

“小兄弟下次再来玩啊!只要是你来我都给你打折!”

第十二章 恶犬

得赶紧回去才行。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是在担心什么吗?万锦回去了没有?他完成工作了吗?那是肯定的吧他又不像自己那样不学无术,说不定早就回去了;那么自己究竟是在担心什么,明明任务已经完成了。

已经很接近皇城了,结果路上却围满了人,嘈杂一片。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发现一辆马车横倒在路上,车上的货物撒了一地,几个人正在用铲子铲起货物往车上扔。就算是这样,看着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货物,要通路恐怕也要等天完全黑下来。

他头脑一热,本能地转身冲进了一条小巷子,打算绕路走。当人群的声音越来越远时,他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成功获得平地摔成就(?)工具箱也脱手飞了出去。

他撑起身子,扭头想看看是什么绊倒了自己,谁料前方传来“汪汪”的叫声,他循声望去,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叼起了他的工具箱,跑进小巷深处。

“卧槽!你给我站住!”现在不是思考狗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的时候,白契也顾不上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手忙脚乱地追上去。

那只狗一看就是本地狗,本着“老狗识途”的精神,在错综复杂的数条小巷里窜来窜去,如果工具箱里只有工具也就罢了,但是报告单也在里面,如果回去跟上头说被狗叼走了,那不就跟小学时说“寒假作业被我家狗撕了”的借口一样低劣吗?更糟糕的是,万一上头直接甩给他个东西让他当场修以证清白怎么办?

就在白契跑得快虚脱时,系在箱子上的皮带断掉了,箱子掉在了路边的一滩脏水里,也不知狗有没有发现,总之它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了。

白契也顾不得脏,拿起箱子就检查有没有进水,在看见完好无损的报告单后,才长出一口气——虽然是作弊了,但是好歹是辛苦了一天换来的。

确认报告单没事,他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周围。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道,两侧是高耸的墙壁,也不知道墙壁内是什么,他根本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当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天算是彻底黑了下来,不知从哪发出的昏黄灯光吝啬地向小道里撒进一些微弱的光,让白契勉强能看清路。

“呜…呜呜……”

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白契不安地将工具箱抱在怀里。四道黑影分别出现在小道的两头,将他堵在中间。

他想起来了,这是前世小时候家里进小偷时,自家狼狗的威吓声。现在,四只大小不一的狗在他身边,对着他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入夜,皇城也亮起了灯。

万锦不知自己是第几次敲打白契的房门了,为了确认这不是白契为了捉弄自己或者是因为他自己先回来了而在生他气,他甚至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往门缝里看,或是把头探出窗外看隔壁,然而隔壁始终是漆黑一片。

鉴于他时不时大力敲门,他不相信白契会一直在睡觉,于是断定白契并没有回来。

按理说没什么东西可以修一天吧,再说就算是那种需要修一整天的东西,白契应该也不会去接,门口的卫兵看到他的衣服应该也会放行,难道……

白契出事了?

这个恐怖的想法迅速膨胀,使万锦由焦躁变得坐立不安,他越来越急,抓起钥匙就走。他得寻求帮助,至于是找谁……随缘吧。

因为太过焦躁,在大厅协助执勤的尚鸣溪以宵禁为由拉了他一下,却被他很强硬的甩开,直接让尚鸣溪愣在当场——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个软柿子怎么突然这么横?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万锦已经跑没影了。

他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向皇宫跑去,结果在拐角处直直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毕竟是自己撞人,就算再怎么没耐心也还是要道歉的。

“灵生?现在不是宵禁吗?你跑出来干什么?”一道雄浑有力的男声从他头顶传来。

万锦全身都抖了一下,缓缓抬头。“将军大人!”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健壮,棕色的头发和络腮胡打理得很好,眉飞入鬓,双目炯炯,手上还拿着一沓文件。

落凤国武臣为左,文臣为右,对应着彩凤身边的两条龙;文臣以右龙大祭司为首,而这个男人则是统领武臣的左龙大将军。

他手里拿的大概是这一届护卫班和骑兵班的资料,毕竟他负责的是这两个班的学生。万锦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抱住将军一通摇晃。

“将军大人!我是后勤部维修班的灵生万锦!我的一个同学外出做任务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您想办法找找他吧,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按照规矩,这事应该去找负责后勤部的导师,但是万锦不知道后勤部导师的住所在皇城外。

“你说什么?怎么不早点找人!”将军的语气有些责备,拉着万锦,急匆匆地跑进宫内。“我现在就帮你找他,你给我提供详细信息。”

其实将军完全可以不管这事的,但是他以正义感和责任感出名,所以万锦才会试着拜托将军。

皇城东南方的一条小巷里,隐隐传出几声狗的威吓声。

四只狗大小不一,但差别不大,光线太暗也看不出品种,根据其身上的臭味判断,应该都是流浪狗。

(我特么身上也没肉味啊。)

白契闻遍了自己能闻到的身体部位,也没闻到任何特殊气味,怎么莫名其妙被狗查水表。

四只狗渐渐逼近,通过微弱的光线还依稀可见狗嘴里流淌而出的口水。有时候跟动物打架时,最可怕的不是它们的牙齿,而是唾液,里面病菌无数,保不齐带着什么病呢,别到时候狗口逃生,却死于狂犬病。

随着包围圈缩小,他的可活动范围也在缩小。他咬咬牙,拿起工具箱。

系在箱子两头的皮带已经断成两截了,他左右手各握住一头的皮带,为了防止脱手,他还把长出来的皮带缠在了手腕上,把报告单拿出来揣在外套的内侧小包里。

有四只狗,所以不能等它们攻击,必须先发制人。白契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那个方向的两只狗平均体型更小。他调整了一下站姿,以便全力冲刺。然而四只狗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一系列动作,仍然机械地前进。

白契前世并不是没打过狗,他从来不是什么爱狗人士,只要是威胁到他的狗他都会打,尤其是咬人的野狗,他下手贼黑。

却说他突然抡起工具箱,从左往右扫开了面前的两只狗,两只狗撞到墙上哀鸣一声,他撒腿就跑。这一下他可是用尽了全力,以至于带来的惯性差点把他也带倒。他提着工具箱奋力向前跑,快被追上了就拐个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往哪跑,只能朝着光源跑,有光就意味着有人,有人帮忙就好多了。

不料,他跑进了一个有灯的死胡同。

其实胡同里有一扇铁门,灯光就是铁门上方悬着的灯发出来的。

“坑爹啊这是!”白契猛地转身,工具箱一甩,正中一只大狗的狗头,把它打飞了出去,躺在地上,翻着白眼直抽抽。另外三只狗跟没看见似的陆续扑过来,其中有一只的脚跛了,大概是自己之前扇到的。

可是这些狗就算是残了也跟不知道疼痛似的继续追,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它们这样?

白契双手微抬,提着箱子缩到墙角,墙角的两个垃圾桶刚好提供掩护。

这时,借助灯光,他看出了猫腻——其中一只白狗的头上有一条明显的黑色细线。

他一下子明白了,却又不明白。

林云就这么想让他死?他是怎么出来的?

“林云!我他妈知道你在那!别躲躲藏藏玩阴的,是男子汉就正大光明打一架!”

开玩笑,其实白契根本不知道林云在哪,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究竟是不是林云,万一是类似的灵气呢?他真的不觉得林云有那么恨他。这么喊,就是为了试探。

结果胡同外左侧,自己跑进来的那个方向,响起了微弱细碎的脚步声,渐渐变远。

(还真他妈是你啊!)

白契现在简直就是震撼到无以复加。不过说到底还是小屁孩,估计是以为自己被识破了,太慌了吧。

可能是他光顾着拉开距离,所以野狗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吱呀。”

铁门居然打开了!

“谁啊,我这可没剩饭打法叫花子。”

而且从里面出来的是李老板!

真的,白契这辈子都没这么感动过。

原来刚才自己七拐八拐地绕了回来,被堵在了李老板的餐馆后面。

那些狗还是站在原地没动静,白契小心翼翼地挪动到铁门边,一闪身钻了进去,把铁门牢牢关上了。过了一会,门外就传来吠叫和挠门声。

喝着李老板倒的热茶,白契还是心有余悸,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跟林云有杀父之仇,好像没有啊,他爹前两天不还给他寄特产呢吗;夺妻之恨好像也没有吧,大家都是小屁孩,他家也没童养媳啊。

白契后来才知道,林云之所以这么做,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只要看他不顺眼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都是天性使然。这都是后话。

挠门声忽然停了下来,李老板正打算开门把自己没扔的垃圾扔了,挂着打烊门牌的前门却响起了敲门声。白契拉住李老板开门的手:“别!万一是那个要杀我的人怎么办!”

“那你先去楼上躲起来,要是有什么不对,赶紧跑进包厢把门锁起来就行。”

白契点点头,跑到楼上,蹲在楼梯口听下面的动静。

李老板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牵着孩子的壮汉。“你是…?”据白契所说,要杀他的应该也是个孩子才对。

“我是落凤国的左龙大将军,这是我的金章,我是来找一个叫白契的孩子的,他在你这里吗?”

“这……”将军的金章并没有造假,但是万一就是将军要杀白契怎么办?李老板有些左右为难。

“你好……”将军牵着的孩子讲话了“我是白契的同学,我……”

孩子的话还没说完,白契就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把保住了他。

“万锦!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你遇到了什么?”将军敏锐地察觉到白契话里的信息。

白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用略带试探的目光看向将军。

“如果我说同届的灵生里有人要弄死我,您信吗?”

第十三章 六眼鬼鸦

白契躺在自己的床上,身心俱疲。

他向将军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并表达出自己的猜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一切都只能是猜测。四只狗跑得无影无踪,他只听到了脚步声但没见到人,当然也没有任何证据了。将军承诺过会私下观察,如果发现了什么证据,他会有所行动的。在万锦再三保证将军的为人之下,白契选择把这件事全部交给将军处理,毕竟后勤部的导师不一定会管其他部门的事,而将军官大手长,自然管的宽,况且这次事件如果是真的,必然造成恶劣影响,他不能不管。

还有就是报告单的事情了,白契问过万锦修好的东西是什么,万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帮一个老爷爷补好了鞋子。”据他所说,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帮人修理鞋子。白契鼓掌直喊厉害,弄得万锦更不好意思了。实际上要不是怕万锦听不懂,他还想喊牛逼来着,说实话,他这种家政课根本没听过的人,十八岁时连衣服口袋都不会缝,这一个十岁孩子都会补鞋子了,真是惭愧。

结果被导师表扬的是白契。

当时白契的表情都可以做成表情包了,一脸懵逼.jpg

他慌张地抢过自己的报告单,看了一眼签名处,在修好的物品那一栏上,赫然写着两个字:马车。

“????!”

李老板啊,咱俩确实是在马车边遇见的没错,我一路上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在坐马车也没错……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连个车轮都抬不起来?

万锦你盯着我看的眼睛为什么那么亮,导师你赞许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你们都现实一点好吗我现在只是个十岁小屁孩,这一看就知道是假……

“白契你太厉害了!平常还那么谦虚地跟我说你不会修东西!”我确实不会啊,我上次缝个围裙手都被扎成窟窿了你又不是没看见“你之前手被扎那么多次肯定就是因为你不屑于修这些小玩意对不对?厉害的人一般只修又大又复杂的东西!”好吧你赢了,我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否认了。

尽管内心犹如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但白契强迫自己装出面瘫的样子,听着万锦狂吹自己,脸红透了,暗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要作弊了。

吹着吹着,万锦的眼神突然坚定:“看来我也要努力了,可不能被你甩下来,从现在开始我要恶补器械类修理知识!”

所以,直到现在,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外,白契都没见万锦出过房门。

每天都来缠着自己的人突然不来了,难免有些寂寞。白契这几天也没闲着,修理书看了一本又一本。其实他前世就挺喜欢看书的,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些浮躁,现在没了万锦吵闹,四周寂静无声,看书一入神就废寝忘食,只有合上书的那一刻才会突然觉得寂寞。

就这么过了几天,桌面上的书又看完了,他打算去换书,于是披上外套,弯下腰系鞋带。

突然,外衣兜里一枚圆滚滚的蛋滑了出来,“啪嚓”一声掉在地上,蛋壳裂成了两半。白契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去拿搭在窗台上的抹布,俯下身捏住蛋壳时他才发现,并没有蛋液流出来。

难道内层没破?可是就刚才那一下的声音来看,蛋与地面接触的那一面应该都碎了……

待他想捧起蛋一探究竟时,他感觉到手里的蛋动了一下。他吓得用抹布包起蛋放在桌子上,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扒开抹布。

“呜咕……”裂成两半的蛋壳有规律地颤动着,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

“咕…叽……”其中一瓣蛋壳突然滚开,一个粉色的脑袋出现在他的眼前。

白契曾经在书上看见过雏鸟破壳而出,只不过他看到的刚出壳的鸟并未睁眼,而眼前的雏鸟则睁着血红的双眼注视着他,不叫喊乞食,也不管自己尚在壳里的身子,抬起小脑袋,直愣愣的跟他对视。

一人一鸟对视半晌,白契只觉得浑身发毛。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几分钟后,雏鸟仰头发出了该有的叽喳声。白契如释重负般瘫在椅子上,寻思着该找什么吃的堵住这小东西的嘴。宿舍里是可以养宠物的,导师和工作人员都不会管,他前几天就看见林云带着狗进了宿舍;但是如果对别人造成影响,那惩罚可是避免不了的。至于是什么惩罚,他并不想知道。

虽然这么小个肉团子不伤人,但是这个叫声简直了,跟以前小区里那些拿着喇叭搞宣传演讲的差不多,扰民程度堪称一流。

前世的他小时候经常看舅舅喂鸽子,喂的好像是用熟蛋黄和玉米粉调成的糊糊,偶尔还撕一些菜叶拌进去……玉米粉没有,不过食堂倒是有免费鸡蛋供应,刚好自己也不喜欢吃蛋黄,可以多拿两个,再去后厨偷点菜叶拌在一起应该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刚好到了饭点。

“咚咚咚!”许久未见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白契你在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白契打开门,发现万锦一脸“仙气”地站在门口,一副闭关修炼结束的样子。万锦一把把白契拉出来,嘴上还说着什么“以后终于可以跟你讨论器械维修了”之类的话。

要不要干脆跟他实话实说算了?这货绝对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类型,骗他心里有愧。

两人打好饭菜找了空座位坐下,白契刚想开口,万锦就抢先说道“诶?你怎么拿了两个蛋啊,我们没一起吃饭几天,你怎么就那么爱吃鸡蛋了?”

“因…因为我不吃蛋黄嘛,这样的话两个蛋也没多少分量对吧?”等等,我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养宠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其实……”

“这样啊,”万锦点点头“我听说最近鸡蛋的价格开始上涨了,还有家禽类产品都在涨价。”

“为什么?”

“前几天我们出门的时候你应该听说彩凤降临的事了吧?就在两天前,各大祭坛刚刚完工,就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成片的鬼鸦,先是用鸟粪弄脏了所有祭坛,然后大大小小的鬼鸦就潜伏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偷食物或者抓当地的家禽吃,所以现在家禽类产品价格上涨很快。”

“鬼鸦?那种有四只眼睛的乌鸦?”

“其实准确地说,鬼鸦分为四眼和六眼两个品种,其中六眼更稀有,不过不管是几只眼睛的鬼鸦都是长寿种,不仅不会自然死亡,还会越长越大,据说一只几百年的老鸦可以一爪子击碎钢板。”

“那分品种有什么意义?如果只是某种器官的变异,完全可以直接统称鬼鸦啊。”

“不,主要是因为六眼鬼鸦有一个传说。”

“怎么,通灵啊?”

“想什么呢!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我曾经听说过六眼鬼鸦可以与人建立灵气链接,进行事视野共享。”

“跟鸟类视野共享?眼睛不会瞎掉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如果这是真的,那大概就是六眼鬼鸦的奇特之处吧。”

这个世界有一种灵气使用者通用的侦查手段,名为视野共享。正如其名,就是主动方通过与被动方建立灵气间的交流关系,获得被动方的视野。但是,这招要求被动方必须具有智慧,比如人类,精灵,或者妖怪,如果六眼鬼鸦能够被建立视野共享,说明其具有智慧,如果没有,那就更令人惊奇了。

“对了,我还听说,外面的全是四眼鬼鸦,守在皇城祭坛这边的却都是六眼鬼鸦,似乎是冲着彩凤降临来的,难不成碰个光点保佑自己?哈哈哈……”

“要是这些鬼鸦不杀它就会一直生长下去,那么会不会长成整座皇都那么大?”白契的脑海中浮现出大鹏展翅的情景。

“啊?我可没听过这么大的,按理说应该可以,但是长这么大得花多久啊,说不定长到一定程度就被当祸害给砍了吧。”

“唔……不会自然死亡的话,这次入侵会不会只是单纯因为繁殖的太多导致原栖息地不够了?”

“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每只雌性鬼鸦一生只下两窝蛋,每窝只有两枚蛋,但是它只会养活最强壮的那个,再加上同族争斗经常有伤亡……啊你也是村里娃,应该见过鬼鸦的蛋吧?就是那种圆的像小球的那种,上面还有红色的斑点,我记得鬼鸦生蛋不在树上而是在草丛里,所以我找到过好几次它的蛋。”

“鬼鸦蛋啊,没见……长什么样来着?”

“啊,就是圆圆的像小球,白底带红色斑点……”

“靠!”白契一巴掌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靠?”万锦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还来不及思索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就看见白契站起来匆匆告辞,顺便还把两个鸡蛋放进了兜里。另外刚才他从食堂大妈那里要了一片青菜叶,是要干嘛呢?那可是生菜叶啊。

白契这边则是满脑子浆糊,一心只想回去确认自己捡到的是不是鬼鸦,如果是,就得赶紧藏好了,或者是赶紧……处理掉?那可是违禁品啊,会是几只眼睛呢?应该是四眼,因为原身的记忆里只有四眼鬼鸦。

他一把推开房门,发现被自己用抹布包起来放在桌子内侧的雏鸟没有乱叫,正用自己灰色的喙啄抹布,扯来扯去,玩的不亦乐乎;看到他进来,雏鸟推开了失宠的抹布,又张开嘴冲他发出了乞食的叫声,还没有长半根毛的小翅膀扑来扑去。

白契拿出水杯和暖水壶,往里面倒了点开水,坐在床上剥蛋。他手上剥着蛋,眼睛却看着又去玩抹布的雏鸟——只睁了一双眼睛,但是那双眼睛的斜后方有两条缝,偷过皮肤可以看见下面的红色。

果然自己捡到的就是四眼鬼鸦。

啧,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管是四眼还是六眼都不能让别人知道吧,现在鬼鸦在皇都可是人人喊打,再怎么说也是条命,就算这小东西不是自己刻意养的,但是要是看到它被别人捏死也不好过。

白契叹了口气,在剥好的鸡蛋上咬了一口,把蛋清吃掉,一点点将蛋黄捻碎放进温热的水中。

第十四章 别有用心

皇城的夜晚无比静谧,没有骄阳下士兵的操练声,也没有官员们的谈论声,只有清一色的金灯在漆黑中散发光芒。

琉璃灯下亮如白昼的宫室里,国王和黑袍人相对而坐。

国王正在翻阅一沓资料,而黑袍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忽然,国王眼前一亮,把自己正在看的一张纸单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饶有兴味地对黑袍人笑笑:“你看这小子名字起的真有水平,还有叫白契的,哈哈,也不知道是哪座山的白痴父母给孩子叫这名。”

此时被窝里的白契一个喷嚏吵醒了小鬼鸦,它很不爽,打算开始扰民以示报复。

“我就知道陛下会说他,我当初和九一就觉得这名字起的‘不错’,不知道是故意的呢,还是真不知道。”黑袍人少有地勾起唇角。

“如果是有意叫这个名字,那可就有意思了,听说他是个孤儿,如果是孩子自己取的也就罢了,见识稍微多点的大人们用这个当孩子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寄托了美好祝愿吗?哈哈哈哈……”

“哈哈……”黑袍人附和着笑起来,桌下却轻轻搓捻手指。

他的话里有意隐瞒了一些东西,跟白契的名字有关的东西。也在白契的资料上动了一些手脚。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个人的私心吧,当初在飞船上,九一就找他谈过,要不要悄悄挖走这么好的资源,毕竟玉需要精心打磨,和机器零件这种批量生产不一样,交给皇都这种大型制造工厂可能会埋没人才。讨论的结果非常尴尬:他们都同意挖人,但是都迫于一个国家的压力不敢擅自动手。

他在赌,如果国王没有发现那个孩子的隐情,那他就找个借口把他带走——当然前提是不用他付出任何代价。好吧,也许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也可以,毕竟他可是很久没见这样的人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几十年前?无所谓,反正那个人现在已经没了。

黑袍人的小动作并没有被发现,国王把那张名单夹回去,继续看其他人的资料,似乎是并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

在窗外枝头上小憩的鬼鸦怪叫一声,振翅飞入漆黑夜空之中。

白契半夜爬起来两三次,就为了把小祖宗喂饱,而且糊糊还要现场倒温水调,还好他晚饭那会儿鸡蛋拿得多,不然这小祖宗吃不饱可是不会睡觉的。

不过好在这只鸟只会在肚子饿的时候叫唤,白契观察了几天,发现这小东西白天吃饱的时候不是在自嗨就是在发呆,晚上吃饱了就呼呼大睡,饿醒了就来折磨他。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就是无论小鬼鸦怎么叫唤,当白契旁敲侧击地询问旁人时,他们却表示没什么特别的动静,这几天也没人因为小鬼鸦半夜扰民而打上门来。

仿佛只有白契听得见它的叫声。

虽然有些诡异,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好事吧,至少不用担心它被别人发现,尤其是在他离开宿舍去上通用课的时候。现在城里鬼鸦成灾,国王已经发布了清扫令,国民见到鬼鸦,一律捕杀。听说在清扫令发布后,鬼鸦们并没有离开皇都,而是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话说通用课是所有灵生一起上的课程,大概一月一次,而且是文武交替的,上个月是给大家普及了一下大陆常识,这个月应该是教一些基础的锻炼方法才对。

白契把小鬼鸦安顿好,小心翼翼地关门出去,一不小心跟门口的万锦撞了个满怀。

“哇你靠门这么近干嘛?”

“我…我,我有点不想去上通用课。”

“为什么?”刚问完,白契心下了然——这货一看就是个体能弱鸡。即使伙食正常,体型在同龄人里也还是很瘦小。

万锦咬咬嘴唇,默默跟在白契身后。

武力通用课的教室是皇城里卫兵用的训练馆,白契安顿小鬼鸦磨蹭了好一会,所以他们两个进去的时候馆内可以坐的小凳子都被坐满了,他们只好抱着手臂倚在角落里。过了一会,将军走了进来。

“授课导师是左龙大将军?”白契眨眨眼睛,他对这个负责任的将军很有好感。

“看这样子应该是吧,虽然是负责两个灵生班的导师,但是也不妨碍他来上通用课,尤其是体能课。”万锦推了一下眼镜,就算导师是将军,他也很慌呀!

将军先是教了半小时基本的肌肉训练法,然后开始教授最基本的搏击术。因为下课前要两人成组对练给包括将军在内的所有人看,所以每个人都学得格外认真。不得不说,这些搏击术,比如背摔、锁喉、锁腕之类的,虽然基础,但是每天都练习一下的话还是很实用的。

期间林云还叫嚣着要拧脱白契的手腕,结果白契早早地跟万锦组了队,他只能被将军强行拖走,交给了一个和他同班的灵生。

临近下课,将军让第一组灵生准备对练,此时的万锦已经是筋疲力竭了,为了让万锦解脱得“痛快”一点,他们俩自然是排到了第一个。

“预备!”

没想到将军高举的手还未挥下,一抹熟悉的黑色就出现在他身后。感受到背后人气息,将军自然是吓了一跳,转过头欲将其训斥一番,却脸色突变,开始和黑袍人交谈。

看见黑袍人的那一刻,白契没由来地一抖,直觉告诉他这个黑袍人是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将军点点头,把白契叫了过去。

“圣者大人找你有事,今天一天的课程你都不用来上了。”说罢,便走回了学生中间,给万锦安排新搭档。

废话,我除了通用课还有其他课上吗?

白契腹诽着,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黑袍人。虽然没法看到他的眼神,但是白契很确定他现在在看着自己。

等一下,刚才将军叫他什么来着?圣者大人?

白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上个月的通用课——

“在帝剑大陆的正中央,原本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但是就在一千年前,这片大陆的最强者在那里建立了一所学院。

“从此,以雷神崖为中心,方圆百里都变成了山清水秀之地灵气充沛,丝毫不受外围风沙侵袭。

“因为这所学院始终由十三位被称为‘圣者’的强者管理,所以又被称作圣者学院。”

这个世界上,能够被称作“圣者”的,就只有……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种大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小地方?还特地要见他这么个小屁孩?

白契默默跟在黑袍人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家伙是哪个圣者呀?我记得有星河、金砂……他老是穿件黑袍子,那么阴暗,难道是永夜……”

“你在想什么?”

“啊?”

黑袍人早就停下来了,如果他不开口,白契可能会径直撞到他身上。

“你听到刚才将军对我的称呼了?”

“嗯……”

“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说着,他上前一步,推开了前方一扇用黑木制成的大门。

这种黑木比较稀有,因为其硬度超越了钢铁而被大量砍伐,砍伐和加工都必须用专门的器具,价格昂贵,一般只有实战演练室这种密闭性要求高的地方才会用这种黑木制成的门。

他为什么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尽管内心满是疑惑,不过这种大人物应该不会干什么人贩子的勾当,白契皱着眉头跟了进去。

黑袍人打了个响指,漆黑的房间瞬间亮如室外。然而墙边的火把并没有被点燃,发光的是整片天花板。这种灵气使用法好像在哪听过?白契挠挠头。

“您是…流光圣者?”

“嗯”黑袍人很大方地承认了。

果然,之前因为很感兴趣就去找导师询问了各个圣者的特点,这会儿刚好用上了。

流光圣者,其灵气会散发出极具特色的耀眼光芒,善用冷热两种光,光线的穿透力和入侵性极强,平常只是无害的光,但是可以瞬间变为实体光箭贯穿物体,再加上他古怪的性格,比阴森的永夜圣者更难相处。

更难相处……那自己可真是捡到“宝”了啊。白契这么想着。

“你知道你的灵气使用方法了吗?”

“知道啊,这不是很明显吗,缝缝补补……”

“看来你还没试过。”黑袍人打断了白契。

白契撅撅嘴,上辈子他最讨厌别人不听他把话说完,虽然他确实还没试过,灵生禁止私斗。

“那……”黑袍人慢慢走到房间中央,“你想试试吗?”

第十五章 测试

“怎么试?”

说不心动都是骗人的。

黑袍人会这么说,那应该是知道了什么,难道自己的针线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种前辈懂的比自己多得多,如果没什么特别的,应该不会做多余的事。

这么想着,白契跑到了黑袍人身边。

只见黑袍人伸出手,又打了个响指,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白契慌了手脚,急忙伸手想要抓住面前流光圣者的衣角,却抓了个空。

他更慌了,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跑,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经锁死,他捶打着大门,奈何厚重的木门自然是隔音效果极强,只有白契的求救声在房间里回荡。

“圣者大人?圣者大人您不会真要把我卖了吧?要卖您也把灯点上啊!我怕黑啊!”

话刚说完,天花板再次亮起,只不过,和之前明亮温暖的白光不同,现在天花板投射下一片诡异的绿光,昏暗阴冷。

“呜哇……这感觉好糟糕,就像鬼屋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出一群……”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三道扭曲的黑影缓缓移动到绿光之下,继续用诡异的姿势向前移动着。

待看清来者的真面目,白契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丧尸啊啊啊啊!!!!”

他最怕鬼怪之类的东西了,所以连带着也开始怕黑。

不过好在它们的移动速度十分龟速,走了将近一分钟还没走到房间中央。这使得白契稍微冷静了下来,盯着眼前三只丧尸,试着喊了一声:“圣者大人?”

没有回应。

没有错了,这应该是黑袍人给他的一个测试,至于测试的内容……大概是要用他的针和线弄死这三只丧尸。

什么呀,说都不提前说一声,害得他差点尿裤子。白契撇撇嘴,扶着门站起来,用力跺了两下还在发软的脚,小心翼翼地靠近三只丧尸,手中不忘运气凝聚出针和线。

发觉白契的移动,三只丧尸的动作速度依然没有加快,只是浑浊的眼球不断转动,死死盯着白契。

白契心里毛毛的,强忍着恶心靠近观察了一下,三只丧尸站得不是很近,看来要分别绑起来。考虑到自己比较矮,白契决定把丝线绕到它们的脚上再把它们拽倒,然后把针刺入它们的太阳穴。

为什么是太阳穴?白契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人被打到太阳穴会死,丧尸还不好说,但也只能尝试一下。

说干就干!他很干脆地从手心里抽出一长串丝线绕在手掌上,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如地抽出丝线和银针了,只不过会感觉筋脉里的凉意被抽空了一阵而已。他也试过不停地抽,想看看自己的极限,结果抽的太过了,他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本来把线想弄成套索状的,转念一想,自己这小矬子身高也不好套,还不如直接跑圈绕来得实在。

他小跑着冲到领头的那只丧尸面前,放下线头,没想到一只流着脓血的爪子照着他的天灵盖就拍了下来,速度极快,他本能地向右侧翻滚,也来不及拍身上的灰尘,手脚并用爬起来绕着丧尸放线。

那只丧尸迅速转身又是一爪子,不过好在这次他有所防备,又是一个翻滚躲开了。

这一滚恰好滚到了线头的位置,他拈起线头,和手中的线一起搓成麻花状,双手拽住一扯,丧尸应声倒地。鉴于之前它鬼畜的速度,白契不敢大意,也顾不上那丧尸脸上的血恶心,咬牙把针刺了进去。

按理说应该会有什么戳到皮啊骨头啊肌肉啊之类的触感,但是,没有。

就像把针插进一块果冻,整根没入,毫无阻碍。

那只丧尸在被针刺入的一瞬间不动了,挣扎的爪子也悬在半空,比起死亡更像是时间被静止了一样,如果不是另外两只丧尸还在扭动的话。

“为什么速度突然变快了?”另外两只丧尸还保持着龟速运动,那种僵硬感与刚才那只丧尸的迅捷灵活形成鲜明对比。

难道是要靠近了它们才会加速?又或者……它们只有移动的速度是慢的,其他动作都很快?

说实话,之前认为这是测试的白契完全是抱着一种“反正是测试又不会死人”的心态的,但是在见识过刚才那只丧尸的攻击后直冒冷汗——这是要命的节奏啊!

尽管心里发虚,但他还是扯着丝线迎上右侧不断逼近的丧尸,如果不速战速决,它们靠得太近导致无法绕圈就麻烦了,毕竟这俩移动速度是一样的,一旦比肩,要等它们自己再次拉开距离实在是太难了,他也不可能头铁到一次性靠近两只丧尸。

话说他又用同样的伎俩解决了第二只丧尸,冲到第三只丧尸面前。

照之前的经验,它抬起哪只手就朝另一个方向滚,可是这只丧尸的眼球剧烈转动着,双手却没有要抬起的意思。

不抬岂不是更好?正好省事!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他还是盯着丧尸的两只手,以防万一。不曾想他的余光瞟到一道黑影袭来,随后胸口便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胸口的闷疼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只能趴在地上咳嗽。

妈的,居然上脚了,学聪明了啊?白契捂着胸口站起来,默默把之前放下的线头收回。

且不说丧尸有没有智商,这种会随机应变的是真的难对付。他深吸两口气,缓过劲来,再次上前,右手牵住线头,左手拿着一圈丝线。

“行啊,上脚踢人是吧?”

白契猛然冲刺,眨眼间再次出现在丧尸面前。

如他所料,丧尸果然再一次抬起了脚,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记射门。他这次早有准备,上身顺着丧尸的伸出的腿往后一仰,双手高举,从他的头顶挥下,瞬间拴住了丧尸的脚踝。

白契还真不敢和丧尸角力,所以趁它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它扯倒在地,硬生生拉了个并不优美的一字。

待白契把针刺入它的太阳穴,它也安静了下来,保持着一字。

松了口气的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石墙的另一面,黑袍人站在那里,他旁边的九一笑得花枝乱颤,揽着他的肩膀,时不时还拍打两下:“哈哈哈你看把他吓得,他是看到什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小子被踹的真惨滚来滚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操控魂木偶的技术还是那么垃圾哈哈哈……”

“……”他发誓,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现在就把这货打晕在这里。

他收敛心神,凝视着手指上断掉的最后四根丝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果然,他没猜错,包括这小子的灵气特性,全都没错。

另外,在回皇都的路上就听九一那家伙说过,这小子全身上下透露着成熟,无论是思维还是行动力,甚至处事态度都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儿童。尽管有证据证明孤儿会比同龄人都要成熟,可是这小子比同龄人成熟了可能不止一点点。甚至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会隐约感觉到在面对的是一个成年人而非儿童。

虽说学生越幼稚越好教,但是说不定这样培养起来反而会方便很多。

啊,更想挖人了。

黑袍人不断搓捻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他丢下还在原地捂着肚子笑的九一,推开大门走进房内,室外金灿灿的阳光随他的身影洒满室内,驱散了绿色光芒的阴冷。

白契还是坐在地上喘气。

不是他不想起来,而是他现在根本不想搭理黑袍人这坑爹货,他就坐一分钟,要是黑袍人要说些有的没的就听着,不说的话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谁还没脾气了?

“想知道测试结果吗?”

“……想。”

“可能会让你有些惊讶。”

“你倒是说啊!”

“……呵。”

现在白契满脑子都是“这人神经病吧?”,奈何人家身份高贵,不好骂出口,只能气鼓鼓地扭回头喘气,看都不看黑袍人。

没想到一张被袍子遮住一半的脸瞬间出现在他眼前,吓了他一跳。

我滴个乖乖,这世界还有闪现的啊?

白契刚要发脾气,黑袍人缓缓开口道:

“摄魂针和缚神丝。”

第十六章 摄魂缚神

摄魂针与缚神丝。

常见的八大双生灵气之一。

其特性分别有两个极端:

针定魂、破障、伤魂而不伤身,丝束身、载物、伤身而不伤魂;

针杀人、锐利、夺身而不夺魂,丝缠魂、切魄、夺魂而不夺身。

自古以来,两个极端,二者择其一,极端之内的极端永不交错出现,因此摄魂针与缚神丝持有者向来可让人形神俱灭。

但毕竟不是寻常刀剑之流,针与线想要伤人极其困难,故针线持有者虽谈不上稀有,但以此有所作为者屈指可数,多数皆为普通手工业之流。因为摄魂针与缚神丝也可作普通针线使用且质量超群,所以相对于摄魂针与缚神丝的攻击手法,关于它们的日常运用的记载要多得多。

如今摄魂针与缚神丝的攻击类教程被浓缩到了一本书上,被存放在圣者学院,已成为孤本,即便如此也鲜有人问津,更别提批量印刷了。

但是常人认知里经常会把它们与华发针和金刚丝混淆,毕竟后者也是双生灵气且更为常见,未经过特殊手段检测,仅凭肉眼无法辨别。虽然二者都是用于手工生产十分优质的灵气,但是后者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尖细和坚韧,前者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

讽刺的是,使用华发针和金刚丝攻击的手段比摄魂针和缚神丝要受欢迎得多。

“你是说我的针是精神攻击,线是物理攻击?”白契小心地拈起自己的针,左看右看,生怕扎到自己的手。

“差不多,刚才你的线确实限制了魂木偶的身体,而你的针打入魂木偶体内时定住了它们的魂。”看到白契的怂样,黑袍人翻了个白眼,“别那么紧张,它们对持有者无害。”

“难怪它们姿势那么诡异,原来是被定了……等等,你刚才说它们是什么?”

“魂木偶。”

“木…木偶?”白契看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丧尸,“您…口味蛮重的哈。”

黑袍人一脸诧异,这小子究竟看到了啥?

魂木偶,操纵者将残魂附着在木偶上,用丝线控制其行动,木偶的外形取决于看到它的人的内心,就是你觉得它是什么,那么在你看来它就是什么,因人而异。为了避免白契在知道真相之后心态爆炸,黑袍人决定不告诉他这件事。不过他刚才嘴里喊的丧尸到底是什么?行尸的变种吗?

“小子,想读书吗?”

“废话,我十年……”我十年书都读完了你问我想不想读?白契刚要呛他,又马上住了嘴。毕竟他现在只是个十岁的乡下小屁孩。

“我十年都没见过书呢,当然想啦。”

“呵,”黑袍人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就会骗人了?”

白契心里一惊。

不是吧,难道刚才我表现得太不像小孩了?或者他会读心术?完蛋要遭,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手心里冒着冷汗,低下头,不敢去看黑袍人的脸,疯狂思考着万一被识破要怎么解释(逃命),但是一紧张脑子里就一团乱麻,越慌越乱,越乱越慌。

看到白契的反应,黑袍人有些得意:“默认了吗,果然……”

白契的腿已经开始发软了。

“果然你父母教过你读书认字对吧,你来到这也看了不少书,还敢说没见过书?呵,你骗不了我。”

(哦,你别是个睿智吧。)

白契在心里啐了一口。妈的害得我那么紧张。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拿出一副小时候认错的委屈模样:“对不起,圣者大人,我不该骗您,我读过很多书,也很爱读书,只是爸妈说知道得再多都不能卖弄自己……”说得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我可以给你更好的书,给你更好的学习条件和学习环境”黑袍人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前提是你必须抛弃在落凤国的前程和优厚待遇,你愿意吗?”

要不是有损刚建立起来的小屁孩人设,白契真想一拍大腿跳起来喊一声:“老哥你这挖墙脚玩得溜啊!”

果然,虽然受雇于落凤国,但是到底不是一个势力的人。人都是自私的,看到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有些人是正大光明地抢,而有些人为了将代价缩到最小,会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方式。

不愧是圣者,这招玩得挺溜的,先是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一般,再透露出我的“前途”只有圣者学院有,然后借着我的特长和爱好引诱我答应他,再加上我现在就是个打杂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如果是寻常孩子,肯定早就叩首谢恩了,不过……

白契抚摸着下巴思考,这看在黑袍人眼里。

黑袍人早就在九一那听说过这小子的心智十分成熟,就算白契看穿了他的意图他也不会觉得意外。况且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只要是个会权衡利弊的人都不会拒绝的,反正,是十拿九稳。这小子答应了,他就只要搞定老国王那边就行。

“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嗯?”出乎意料的回答。

“啊…就是让我自己回去思考几天。”

“为什么?”这小子不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吧?比如通报国王什么的。

毕竟他现在算是国王的人,要把他弄走必须用他用处不大的借口,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去向国王请示。要是他把一切都告诉国王,就算没有添油加醋,那也有够让人头大的。

“因为我不熟悉圣者学院啊,包括你,我想下去多了解一下,再跟这里做个对比,包括教学方式和前途什么的……”

“三周后的彩凤降临,给我答案,在此之前不允许把今天的事透露出去。”黑袍人打断了他,大袖一挥,离开了房间,地上的丧尸迅速缩小,飞进他的衣袖里,房内的绿光也随他而去。

白契坐在地上掰着手指,看房间暗下来,急忙爬起来跑出房门,生怕木门又关起来。

刚才他说的都是实话,但更多的,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黑袍人绝对在他的资料上做了手脚,否则国王有可能不会放他走。要是他去告诉国王,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但是他就这么跳槽真的好吗?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在皇都的学习生活也才过了两个月而已。而且要是答应了以后被国王发现,身为圣者的黑袍人当然不会怎么样,但是他可不一定。也就是说,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活不下去,而他,无可奈何。

他脑袋里乱成一锅粥了,不知不觉眉头也紧皱起来。

恍惚间,他瞥到右侧走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招手,他抬起头来:

“龟龟,你这是被林云教育了吗?”

远处的万锦,右脚缠上了厚重的绷带,被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妹子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龟龟?谁啊?”

“不是,我说你这脚是咋弄的啊,有将军在林云都敢打你?”白契试图掩盖自己不经意暴露的口音。

“啊,没有啦,其实是……”

“对不起!是我干的!”旁边的妹子突然很大声地道歉道,“将军安排我当他的临时陪练,可是我用力太猛,把他打伤了,呜呜……”说完,妹子就哭了起来。

将军大概是觉得女生都比较弱,所以给他安排的女生陪练吧……或者说这家伙已经弱到极点了,基本上谁都打不过。

尽管内心无语凝噎,但是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好的,白契摆摆手:“没关系啦,反正这家伙平常也不用怎么动,床上躺着也能学。”

“就是就是,你也不是故意的,都道歉了,就不用自责啦。”万锦马上顺杆爬。

“真的?那太好啦!”没想到那女孩的眼泪跟水龙头似的说停就停,马上破涕为笑,丝毫不在意脸上的鼻涕眼泪,笑眯眯地朝白契伸出手,“你好,我是护卫班的钟小仙。”

卧槽,姑娘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之前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不会是装的吧?

白契有些尴尬地跟她握了手,结果人家抓着他的手就不放了:“我听万锦说了,你可以修好马车欸!你力气真大哦都抬得起车轮的,而且又不像那些男生那样傻大个,说实话我就喜欢你这种身材……”

“别,比力气我怎么敢跟你们护卫班的比,还有骑兵班和战士班。”

“他们啊……”钟小仙瘪了瘪嘴,“一个个都那么令人害怕,我们班有个女生跟尚鸣溪对打还赢了呢,明明矮了人家半个头,还有那个战士班自称林云老大的去挑战她结果被修理了一顿,太暴力了,还有……”

啊,看来这届女灵生更牛批一点,起码武力值更高。

白契听着后背发毛,赶紧把万锦接过来,和钟小仙匆匆道别。他要是再听下去,怕是就真的觉得自己的战斗力连下水道里的蛆都比不上了。

把万锦扶上床,他也有些累了,于是叉着腰站在床边喘气。

忽然,他看到万锦的桌子上有一只蜷缩的小鸟,似乎是受伤了,缩成一团,只有翅膀随着呼吸起伏微微震动。

白契看看背对着自己换药的万锦,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黑袍人说的特性就一定是对的吗?为什么我不自己找一个活物来试验一下?

这么想着,他咽了一下口水,偷偷把丝线套在小鸟身上,微微拉动,原本蓬松的羽毛瞬间被勒紧,以至于小鸟被小小地拖行了一段距离。好在受伤的小鸟并没有反应,为了防止被发现,他迅速收起了线,换成针。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鸟儿的翅膀,在翅尖的位置扎了下去。

他扎得很轻,鸟儿也转动着头,用小黑豆般的眼睛凝视着他,并没有要叫的意思。结果,这次也是像扎果冻一样扎了进去。与之前一样,鸟儿不动了,连呼吸也是静止的。

白契瞬间慌了神,马上把手抽回背在身后。

但是,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即便是他抽回了手,鸟儿也没有再动过。

惨了,不会是死了吧?这么想着,他故作镇定地说:“咦?万锦你桌子上有只鸟哦。”

“啊,那是昨天飞到我窗台上的小鸟,它的翅膀受伤了,我就暂时收留它了,是不是很可爱?”

“可…可是……我看它都没动了呀……”白契这会儿是真的想掐死自己。

摄魂针,伤魂不伤身。

黑袍人并没有告诉白契,那三具魂木偶上的残魂已经被他弄得魂飞魄散了。

即使无法直接置人于死地,但是还是对灵魂有一定杀伤力的,一只奄奄一息、连鸣叫的力气都没有的小鸟,自然是无法承受这轻轻一扎。当然,这是白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事。

现在白契很是愧疚,不仅仅是因为他夺走了一条生命,他还让万锦自责了。

刚才万锦一个劲儿地给小鸟的遗体道歉,认为是自己照顾不利,怎么劝都不好使。白契想说实话,但是在作出决定前,他不能透露自己灵气的特性,就算是万锦也不行。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前世自己也处在这样一种纠结的情况之中,会怎么做呢?

第十七章 思念

入冬了。

阴霾天空的笼罩下,万物皆披银装,鹅毛飞雪夹杂着冰粒拍打在城墙上,击碎了墙面的冰霜。皇都各处的巨大篝火摇曳于风雪之中,跳动的火舌舔舐落雪,发出“哧哧”声。人们依旧冒雪前行,丝毫不为之所动。车前的骡马耷拉着脑袋拉货,口鼻呼出团团白气。街头巷尾热闹如常,不过是多了满街的橙黄火炬。

这是白契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他把双手交错插入衣袖里,倚在窗边看这漫天飞雪和远方的灯火通明,时不时看一眼在橙黄光芒的庇护下呼呼大睡的小鬼鸦。

前世的白契是南方人,并未见过雪,今早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爬出被窝便打了个寒颤——突然降温了?

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两名卫兵,其中一位手里托着一团橙黄火球。

奇妙的是,那火球的光芒照射进来时,室内突然温暖起来。

卫兵取下白契床尾墙上的火把,在火球上一晃,火把便燃起了相同的橙黄火焰。

“恒温之火?”

“哟,小子挺有眼力见,还知道这玩意儿叫啥名啊?”毕竟外面流通的商品都叫恒温灯,没特别了解过的人都不知道里面的火焰是一种叫恒温之火的灵气。

“嗯,我在书上看到过,因为挺有趣就记下来了。”

恒温之火,灵气使用方式的一种,是一种一直保持着同样温度的灵气,其温度高低一般是持有者正常体温的两倍,一部分强者则是三倍甚至更多倍,当然还有一些变异的恒温之火是比持有者的体温要低的,这种火焰发出的光照到的地方都会受到它的温度影响,而且风、雨、雪等天气都无法降低它的温度,用来驱寒再好不过了。恒温之火算是常见灵气,一般持有这种灵气的人都会选择参与生产恒温灯,或者像这些卫兵一样为组织提供便利。

送走卫兵,白契把门关上,悄悄地扣上锁。

他打开衣箱,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来,感受到火光的温暖,发出了满足的叫声。

小鬼鸦长得挺快,一周过去,它的它的体型比刚出壳的时候大了三圈,身上也长满了细密的灰色绒毛。之前它大概早就察觉到降温了吧,缩成了一团。也好在白契为了不让别人轻易发现它而把它藏在了衣箱里,借着箱里的衣物,小鬼鸦并没有受凉,这会儿有了暖意,更是雀跃不已。

白契前世养啥啥死的体质似乎没有了,这一点让他很是开心。不过比起饲养鸟类,他对猫狗之类的更感兴趣一些。

更何况这还是全城喊打的鸟。

针对鬼鸦的捕杀令还在盛行,以至于他没办法向导师们咨询鬼鸦的饲养方法,而图书室并没有鸟类图鉴之类的书籍提供,他对鬼鸦的了解仅限于万锦的口头科普。

最近小鬼鸦睁开了第二对眼睛,脚爪也发育得差不多了,经常在房间里蹦来蹦去,偶尔还会站在床沿或者衣箱边扑腾翅膀,看起来健康的不得了。不过就在它的第二对眼睛后方,长了两个左右对称的小鼓包。因为无法查证这是为什么,白契只能祈祷别是肿瘤啥的,因为两个小包是红色的,也不像是什么很自然的东西。

他去食堂吃完早饭回来,正寻思着这两天好像没见到万锦啊(当然是因为白契一直呆在房间里翻阅圣者学院的资料),就在宿舍门口看到了万锦。

白契刚想走上前打招呼,却注意到万锦面前有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

那妇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袖衫和灰色长裙,身上罩一件并不合身的帽衫,怀中抱着一个紫色布包,正向万锦交代着什么。万锦背对着白契,此时看不见他的表情,待白契稍微靠近,忽然发觉妇人和万锦长得十分相像,只不过身形佝偻,面黄肌瘦,眼下发青,嘴角却带着笑意。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就走,打算回食堂再坐一会儿。

他不是什么不会看气氛的人,而且,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自己上一次和母亲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他甚至有点想不起自己母亲的面貌,明明才穿越了两个月的时间。

是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过如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父母离婚的时候?还是自己入学以后?他记不清了。他记得的,只有锁上的防盗门,和昏暗的房间。还有那个从睡梦中醒来的小女孩,似是察觉到什么,跌跌撞撞地跑到书房门口,等待她的只是一把空荡荡的办公椅,永远也不会再有人坐在上面吸她讨厌的香烟了。

小女孩站在客厅里,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手里揪着兔子玩具的一只耳朵,呆滞地看着家门。被玻璃染成蓝色的阳光照在惨白的墙壁上,为整幅画蒙上一层阴影,永远刻在了白薇的脑海里。

十年了,她觉得她早就走出来了,她觉得她看开了,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况且比这糟糕的事多的是呢,母亲那么忙也是为了养她,尽管她每次起床后看到的,不是母亲的背影,而是桌子上放着的一天的饭钱。即使说话也只是在电话中草草说上几句,报个平安。至于见面,两个月一次就够了。

现在她变成了他。

已经四个月没见到母亲了,如果没有那场车祸,那么第二天就是母亲放假回家的日子。白契已经两年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但是,这不一样啊,因为白薇的母亲明明还活着啊。

尽管她还在为父母离婚耿耿于怀,甚至讨厌起了当时的生活,和母亲的互动没有过什么很长的谈心,没交流过青春的烦恼,没互相捏过肩锤过背,有的只是一个“给钱”一个“花钱”,淡漠如水的亲情,和一些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问候,但是……

“我还是很想她啊……”他曾经无比厌弃她给他的人生规划,还是很担心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这么想着,白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独自在外时,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家,原本抱怨着母亲给予的枯燥如水的生活,幡然醒悟时,却已是永别。

明明以前那么讨厌那个家。

那个永远只剩自己的家。

等到真正离开了,才知道什么叫思念。

他走到水池边,用力擦掉眼泪,洗了把脸,调整自己的情绪。

“欸?白契你在这干嘛?”万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咳……洗脸。”他清了一下嗓子掩盖自己的哭腔,为了不让万锦发现自己发红的眼眶,他不打算转过去。

“那你在这洗干嘛,这里是洗菜的。”

“我…不小心把汤汁弄到脸上了,洗一下。”

“哦哦,那你吃饱了吗。”

“饱了。”

“是吗,那真可惜,刚才我娘来看我了,还给我带了她亲手做的金鸡糖糕,本来还想请你吃……”

“哎呀洗洗脸感觉自己又饿了呢,要不咱俩去食堂吃?”白契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尊严都折在吃上了。

“好呀,这金鸡糖糕是要配薄荷酱吃的,我本来就打算去食堂要酱呢。”

薄荷酱是什么鬼,还配糖糕,这是哪门子的黑暗料理?

白契这么想着,身体确实很老实地跟着万锦在食堂坐了下来。

后来经过万锦讲解和他的亲身实践他才知道,金鸡糖糕这种黄色公鸡形状的糖糕因为选用油松的树浆染色和塑形,所以会带有一种油腻味,而薄荷可以中和掉这种油腻感,只剩下甜味。顺带一提,如果在没有薄荷的情况下干咬一大口,可是会腻得呕出来哦。

看着白契在一边扣着嗓子眼,万锦直接把要来的薄荷酱浇在白契咬了一口的糖糕上:“我娘做的算是少油的了,毕竟我家买不起太多松浆……”

“说起来,你家不是很远吗?你娘大冷天的跑这么远来看你啊?”舔了两口薄荷酱,白契才缓过劲来。

“嗯……”说起自己的母亲,万锦微微颔首,“我也说过她了,大冷天的出远门,还碰上下雪,她说没事,雪停了她自己有办法回去,就是想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他说得有些支吾,让白契有些别扭。

他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难道他还有什么事不想说?

这么想着,白契上下打量了他一会,但还是选择不问:“那就好,你看你这不过得挺好嘛,阿姨多虑了。”

“嗯…对了,白契,我都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呢,他们放心你一个人出远门吗?”

白契舔薄荷酱的动作一滞,放下了盘子。

万锦以为他生气了,慌了手脚:难道问了不该问的?糟糕!

他刚准备道歉,没想到白契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他们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看我那么皮,难道还能被欺负了不成?”

看到他这样,万锦松了口气。

“哈哈,如果我也像你这么机灵就好了,我娘经常说我呆,不让她省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雪下得更大了。

静谧的王宫内,一名侍者小跑着来到黑袍人的临时住所。

他轻轻叩门,只听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何事?”

尽管无人看到,他还是对门恭敬地行了个礼。

“圣者大人,陛下约见您,望您片刻前往寝宫与他议事。”

门内无声,侍者也并未动作。

一阵沉默后,门内声音再次响起:“我明白了。”

“有劳您了。”

侍者再次小跑离去。

房内的黑袍人叹了口气,轻轻掸去身上的雪花。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十八章 暴风雪

雪飘落在屋檐上,又结块成团掉下,微妙的簌簌声与脚步声糅合在一起,回荡在寂静的走廊中。

黑袍人依旧用袍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黑袍下的手指轻轻搓捻着。

半晌,他停在一扇红色大门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吐出来。心理准备什么的,他早就做好了,他所担心的只是那微乎其微的变数,虽然无非就是两种结果。归根结底,就是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陛下,我来了。”黑袍人走进大门,抬眼便看到王座上的落凤国王。

国王一手托腮斜靠在王座上,并没有看他,而是双目微眯,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嗯,坐吧。”说罢,国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待黑袍人不紧不慢地坐下后,国王才缓缓开口:“阳朔,朕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被刻意低沉的嗓音唤出名字的黑袍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答道:“没有,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他很不喜欢跟自己不熟或者比自己弱的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包括一国之君。况且,落凤国王的身份让他的厌烦更上了一层楼。要问他为什么要负责这个国家的灵生事务,那只能说是他的运气不好,或者,他觉得没必要在抽签这种事情上作弊。

“呵,那就好。”国王嗤笑一声,继续问道“那这几年学院生源可还稳定?”

“一切都好,这就不劳陛下操心了。”

圣者学院作为这个世界最优秀的精英学府,每年都有各式各样的天才学生削尖了脑袋往里挤,自创立起就从来不缺生源。

听到阳朔的回答,国王终于看向了他:“既然贵学院人才济济,那又何必动我国灵生的心思呢?”

真是够直接的啊。

阳朔这么想着,搓捻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圣者学院并没有动在贵国挖人的心思。”

“哦?那对我国灵生的资料擅自篡改难不成是我国内部人员搞错了?比如写错了灵气使用方式什么的……”国王依然注视着阳朔,时不时上下打量他一下。

“不,”阳朔打断了国王的话,“是我动了那个心思。”

“嗯?”国王眼皮微抬,食指在王座扶手上敲了两下,勾起唇角“圣者大人还真是不见外啊。”

这句话一出口,阳朔的脸色冷了下来。看来国王是吃准了阳朔不能拿他怎么样。如果是落凤国的其他人,他可能会大开杀戒。国王也知道流光圣者阳朔以性情古怪闻名,见他脸色不对,也不再开口,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坐着。

“陛下,捕音蛛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使是改造过的也一样。”

说罢,阳朔起身向来时的那扇门走去。

“三天。”国王伸出了三根手指。

阳朔停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回头。片刻,他又迈开步子往前走。

没想到,大门突然被一名气喘吁吁的士兵打开了。看他的装扮应该是值守皇城大门的卫兵。

他完全顾不上礼仪标准似的跪倒在地上,看着国王,满脸焦急道:“报陛下!整个皇都突然刮起了暴风雪!”

“暴风雪有什么好……”

“请陛下听属下说完!”士兵打断了国王的话“这场暴风雪吹灭了所有室外的恒温灯!”

“什么?!”国王拍案而起。

“嗯?”阳朔侧耳倾听。

“在属下所值守的大门处已有众多因牲畜突然冻死而无法前进的车辆,众卫兵依然在对陷入不断加厚的积雪的人和车辆实施救援,属下被派往此处禀告此事,望陛下下诏救百姓于水火!”

恒温灯被暴风雪吹灭可不是小事。众所周知,恒温灯之所以被称为恒温,是因为它的温度不会受外界影响,作为灵气,它不像普通的火一样具有真实的形体,因此也不会被风所影响,被雪掩埋,所以它才能够被用在人们的冬季生活中,几乎到了非它不可的地步。

只有像白契和方婆婆这样买不起恒温灯又不被允许到别人家“蹭灯”的穷人才会拾柴生火,如果是像落凤皇都这样用恒温灯作路灯的大城市,那么路灯四周绝对会围上几个穷人或者乞丐,只要他们不妨碍到别人,也不会被驱赶。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全城恒温灯的突然熄灭,应该不会是冻死牲畜那么简单,城里的路灯下少不了成堆的因被积雪限制行动而无法及时避难的穷人尸体。

室外漫天飞雪,国王也无暇顾及阳朔了,开始计划救灾行动。

而阳朔则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能吹灭恒温灯的,只有灵气……”

他喃喃道,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暴风雪无法影响到的室内,恒温灯依旧明亮温暖。

走廊上,白契拍打着一扇木门,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应。

他歪歪脑袋,黑袍人这家伙不在吗?难得他想清楚了,万一过一会儿他就反悔怎么办?

无奈,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宿舍。

经过一周的资料查阅,白契已经充分了解了圣者学院,包括组织构成、教学体系、教育方式、物质资源等方面。经过对比,圣者学院的资源比这里要好一些,当然不包就业。

现在他唯一的顾虑,就是答应以后要是黑袍人不找个合适的理由给他开脱,以后会被找麻烦,甚至从此被禁止进入这个国家说不定。通用课的导师曾经说过,这块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反感其他势力的人员随意出入,想要进行访问必须通过申请。除此之外,某些臭名昭著的人连递交申请都是被禁止的,比如叛徒。

这不就是签证嘛。

白契当时这么想道。说起来,自己以前没出过国,都不知道怎么办签证,顶多有个老妈帮忙办的港澳通行证。

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却突然打了个冷战,惊觉周围的温度有所下降。

不,不止是温度。

白契咽了一下口水,凝望着延伸进漆黑的走廊。

他来的时候,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团恒温之火,负责供暖的同时也负责照明;而现在,他刚刚路过的那团恒温之火似乎象征着终点,光芒和温暖也仿佛走到了尽头。

他怕黑,所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犹豫着要继续走还是原路返回,或者去找卫兵重新把火点上?

“啊!”

正当他摇摆不定时,不经意的抬眼,把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前方幽暗的走廊中央,站着一只有成年火鸡那么大的鸟类。

它浑身漆黑,似是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了一体。听到白契的叫声,它转过脑袋,六只血红的眼睛注视着白契,时不时还眨巴两下。

鬼鸦?为什么会在这里?好像万锦说过…皇城里的鬼鸦都是六眼……

看惯了自己那只毛线球似的刚开始长羽毛的萌萌小鬼鸦,突然看到这么大的成年鬼鸦,说没有冲击是骗人的。直到被这种邪恶的目光注视,白契才意识到鬼鸦实际上是一种很危险的动物。

那么问题来了,这只鬼鸦能击穿钢板吗?

就在白契疯狂思考逃生方法的时候,那只鬼鸦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展开宽大的翅膀飞上窗台,跳了出去。

鬼鸦的这个举动仿佛一个开关,就在它跳出窗外的一刹那,白契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狂奔。他不知道前面的黑暗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待在有光的地方即使不能保障他的安全,但也能给他安全感。

他慌不择路地跑着,在一个拐角处,他和一个人装了个满怀。

“谁啊!宫内走廊不允许急速奔跑!”就在白契捂着被撞红的鼻子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白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我……”

“咦?你是灵生?为什么在这里?”白契撞上的男人穿着卫兵的衣服。“灵生导师不是通知过各位灵生不要出宿舍吗?”

“啊?什么时候?”

“就刚才啊,城里各个部门都通知了,没有工作安排的人尽量不要外出。”

白契出来的早,所以并不知情。

“为什么不能外出?”

“你不知道吗,外面刮起了暴风雪,据说是能吹灭恒温之火,所有室外的恒温灯都灭了,现在抽调了很多人手出去救灾,所以现在宫内巡逻的只有我了。”他顿了一下,“你怎么了,跑这么急?”

“那边走廊的恒温之火都灭了!而且…而且…”白契激动地抓住了卫兵的手腕,抬手指向身后,“我还看见了一只好大的六眼鬼鸦!”

“你说什么?!”

室内的恒温之火居然也灭了,还出现了人人喊打的鬼鸦。

室外的救灾还在继续,不断有生命被掩埋在积雪之下。

落凤将至,却以一场诡异的暴风雪作为先行者。

阳朔身着一袭黑袍负手立于钟楼之上,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拂去了些许碎雪。他眺望远方越发厚重的阴云,眼神深邃,丝毫不在意睫毛上已经结上了霜。忽然,他冷笑一声。

“落凤将至,天灾人祸,呵,真有意思。”

说罢,他拂袖而去,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芒随雪花散落。

“可惜,老子不奉陪了。”

第十九章 万锦的担忧

白契被卫兵送回了宿舍。

他现在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他有些坐立不安,在稍显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走累了就坐到床上将枕头紧紧抱在怀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些什么,脑子里明明乱麻一片,什么也没想,难道是被鬼鸦动了什么手脚吗?万锦好像也没提过类似的事啊……

“呱!”

突如其来的叫声和闷响把白契的焦躁一扫而空。

他寻声看去,小鬼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衣箱里掉了出来。白契没养过雏鸟,不知道雏鸟的正常成长周期是什么样的,如今小鬼鸦满身的绒毛褪了七七八八,飞羽也长得差不多了,整天叽叽喳喳地刷存在感,看起来健康得不得了。唯一让白契担心的,就是它眼后的两个鼓包。两个看起来像蚊子叮咬出的红包,现在竟隐约能够看见皮肤下细小的血管。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进了衣箱就不要随便跳出来啊,真是越大越爱乱蹦……”白契走过去把扑腾着翅膀的小鬼鸦拾起来,小心检查了一下它是否有摔伤。他并没有在自言自语,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十分肯定小鬼鸦是能够听懂他说的话的。

其实他也有尝试过询问小鬼鸦知不知道它脑袋上的两个小包是怎么回事,这么做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小鬼鸦迷茫的歪头下发觉自己做的事情有多蠢。

“喳!”小鬼鸦抬头叫了一声,似是要反驳白契。

说起来,虽然刚才的鬼鸦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是白契手中这坨同为鬼鸦的小煤球却一点都不可怕,甚至还有点可爱。

“啊,这大概就是那个吧……自己养的宠物听自己的话还会取悦自己什么的所以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就以前那些个大街上遛狗不牵绳的觉得自家狗狗那么可爱不会咬人的,别人路过就会担心被咬或者真的被咬了……之类的,说起来鬼鸦比狗可怕多了呀。”

白契嘀咕的时候,小鬼鸦歪着脑袋看着他,直到一人一鸟的肚子同时发出“咕噜”声。

因为一整天都在下着雪,所以白契对时间的概念稍微有些混淆了,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不过就算他现在去食堂也一定还有饭菜的。虽然嘱咐过不能随便出门,但是去食堂是没有问题的。

他确认了一下窗户有没有锁好,保证风不会漏进来吹灭恒温之火。

“我先出去一下,待会给你带吃的回来,要乖乖的哦。”说着,白契捎上了门。

现在小鬼鸦啥都吃,包括谷物和蔬菜在内,无所不吃,再三确认鬼鸦是杂食动物后,白契为了保证它的营养均衡,每天都会喂它一些肉和蔬菜,其中肉食稍微多一点。

他把门关上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万锦的房门。

果然还是不想自己去吃饭啊。

这么想着,他敲响了万锦的房门:“万锦,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意料之外地,他得到了肯定的回应:“没…没呢,一起去吧。”

万锦关上房门,默默跟在白契身后。

白契疑惑地看了万锦一眼,张张嘴,还是说不出什么,他有些郁闷地把手插进衣兜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不发一语。

待二人打完饭后面对面坐下,白契才撑着下巴开口道:“你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自从万锦见过母亲后,一直这般没精神,话痨属性也仿佛改了人设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大概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白契这么想着,却不太好问出口,只能先说点无关紧要的探探口风。

“咦?我看起来很不对劲吗?”万锦的表情如从梦中惊醒一般,语气也稍显慌乱。

“嗯,你最近整个人都蔫掉了啊,都没以前健谈了,发生什么事了?”

“确实有一些事……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万锦垂下眼帘。

“嗨呀,咱俩谁跟谁呀,你就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还能开导开导你……咳,要是不想说也没事啦。”被八卦之心怂恿的白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冒犯了,急忙改口,不知道万锦会不会在意。

万锦沉默许久,白契冷汗直冒。

(怎么办啊!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万一是很难过甚至难过到不想提起的事呢?真是太失礼了!就算是对方小孩子但是也会伤心的吧!而且万锦那么温柔的人不说出来大概是怕影响到我?明明是人家的私事,我刚才那种逼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会让人家为难的吧!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他会不会和我翻脸啊对不起……)

就在白契在脑海中疯狂后悔自己无礼言行的时候,万锦终于缓缓发声:“那个……白契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呢。”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白契结结实实地抖了一下,前世的他被问过无数次这种问题,以至于他对这种问题会产生条件反射:“公务员。”

“公务员是什么?”

面对万锦不明所以的眼神,白契一边在心里给了自己个大嘴巴子,一边拯救自己的无脑回答:“哈,就是皇都里的灵师啊,有稳定工作,多好。”

他自以为这是正确答案了,谁知万锦摇摇头:“不,我不是问以后会从事什么职业啦,我是想问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即使可能性不大的想法也可以哦?”

“嘎?”白契皱皱眉头。为什么一个十岁的小屁孩会问这种成熟过头的问题?

说实话,即使是前世的自己,也很少思考过这类问题。

人小时候所渴望的未来很简单,那就是凭自己喜欢,喜欢甜点的孩子希望未来的自己有数不清的甜点,觉得警察很帅气的孩子会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会成为警察;稍微长大一些,考虑的因素就会更多,喜欢甜点就会想要成为甜品师,想要当警察也不只是因为帅气,还有正义、人民公仆等社会正面形象;长得更大了,人们对未来的幻想会充斥更多的现实因素,因为甜品师不是很赚钱所以干脆成为甜品店老板好了,当警察是因为有铁饭碗之类的。

虽然最终目标是一样的,但是在不同年龄段人们幻想中自己未来的形象却是不同的,小孩子渴望自己未来会成为帅气的警察,而大孩子渴望自己未来会成为工作稳定的警察,这其实是两种梦想。

如果万锦问的只是“想要”的话,那答案就可以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吧。

“我要求不高,有出息就行了。”毕竟是和人约好了的啊。

“那在白契看来怎样才算有出息呢?”

“嗯……”白契挠挠头,掰着手指回答:“就有钱,有权,有人脉,知识渊博,力量强大……”等等这好像有点贪心了吧喂?而且这还叫要求不高?

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的白契尴尬地放下了手,没有继续数下去。

就说万锦是老实人吧,非但没有吐槽,还露出一副很崇拜的样子:“哇!白契你想得好远大啊!”

“我就比较没出息了……”感叹完白契的发言,万锦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我只想有钱就可以了……”

“啊……?”做不到的吧,不管是你还是我。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白契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在翻阅众多资料后,他比谁都清楚维修班的未来。所以黑袍人才如此自信地拉他入伙,他也心甘情愿想要跳槽。

说起来,他今天没有找到黑袍人,又没办法预约,还不能堂而皇之地指名要见他,万一他改变主意之前一直找不到黑袍人呢?太频繁的跑动国王那边会起疑心的吧……

“其实……”有些沙哑的嗓音打断了白契的走神,“我原本是不想来皇都的。”

“啥?”

从这时起,白契才知道,原来灵生是可以在被带到皇都前就拒绝被国家招募的。

灵气使用者有决定是否为国所用的权力。这个规则是大陆上最大的势力九剑盟所制定的,任何国家不容违背,这也是为了防止某一方的过分强大。但是国家们钻了空子:它们并不广泛告知自己的国民他们有这项权力,或者把他们引入不得不妥协的圈套才告知他们。当然,如果知情者提出了拒绝,他们也会按照规定行事,不会有所强迫。

万锦的舅舅也曾是灵生,在他给万锦母亲的信中提到了这件事,万锦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还有这种操作。

按他的说法,他原本是想要拒绝来皇都,留在乡下照顾母亲的。

“我娘身体不好,前两年染上了一种怪病,老爱咳嗽,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皮肤蜡黄蜡黄的,眼睛下面还有些青紫,村子里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病。”

“直到灵力激发大会上,工作人员看到我娘时,我才知道娘是被一种叫暗物质的东西感染了,那种东西会不断吸食人的精气神,跟其他疾病比起来,致死所需时间比较长。”

“所以我想要来皇都寻求治疗方法,却发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只有生活在大陆北方的神族可以净化这种暗物质,但是包括路费在内的一切费用……即使把我卖掉也不够。”

这种说法如果用来开玩笑的话也许会很好笑,但是白契现在笑不出来。或许万锦真的有考虑过把自己卖掉吧。

他急忙安慰万锦:“没钱可以赚啊!皇都工资不低,你自己省着点用,一定很快……”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那么乐观,但是……”说到这,万锦哽咽了一下,眼眶里满是泪水,“可是……昨天再看到我娘的时候,她就像突然老了十岁一样啊……”

“我很害怕啊…如果我攒够钱之前她就不在了怎么办……那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啊?我以后又该为了什么努力啊?如果我当初是选择多陪一陪她呢……”

这么说着,万锦捂住脸,泣不成声。

白契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前世的自己十岁那会儿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个?说起来,前世的自己在充足的物质下渴望着心灵的充足,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没有母亲辛苦为自己营造充足的物质条件,心灵的充足也只能是奢侈品。

如果万锦的家境和前世的自己一样,那只要送母亲出国做个手术就ok。而现在的他,能做的事要么是背负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风险拼命,要么在最后时刻到来前给予母亲更多的快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推上绞刑架。

无法感同身受,自然无法说出同情的话语,白契现在有的只是对万锦遭遇的怜悯。

他轻拍着万锦的后背:“别哭了,只要你以后过的好,你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食堂已经不知何时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万锦的啜泣声和窗外的风声此起彼伏。

“嗯?”白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腾的一下站起来,环顾四周,眉头紧皱。

是不是有点……*静了?

第二十章 食堂遇袭

之前给白契打饭的食堂大妈不知道去了哪里。

之前站在门口闲聊的卫兵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前在周围走来走去的几个灵生也不知去向。

偌大的食堂,只剩下了白契和万锦。

“不对劲……”这份寂静让白契感觉毛骨悚然,他按住万锦的肩膀,刻意压低了声音:“别哭了…跟我四处看看。”

“欸……欸?”

恐惧让他把万锦的肩膀抓得很紧,指节泛白,声音颤抖,还没等万锦同意就几乎是用扯的把万锦带进了配餐操作间里。

说是恐惧可能不太准确,但是白契的心脏突然跳的很快,像是被老师发现上课玩手机那样,在害怕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他说的四处看看,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罢了。

实际上,如果要躲藏的话,仓库是最好的选择。白契之所以会选择上半部分是玻璃的配餐操作间,完全是因为他的好奇心——他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即使好奇心会害死猫。

他拉着万锦缩到了取餐口下半部分的砖石墙后,也不管自己手心有没有汗了,一把捂住万锦的嘴巴。

好在万锦也很识相地没有吭声。

两人蜷缩在操作间的角落里,放缓呼吸,僵了许久。

没动静?我想多了?

白契犯嘀咕,慢慢撑起有些发麻的双腿,透过玻璃看外面……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白契有些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土石砖瓦夹杂着雪花猛然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第二重巨响,不过好在玻璃质量过硬,并没有破碎。

“等等,雪?”

既然碎片不会打到自己,那么白契也顾不上什么溅射伤害了,他猛然抬头看向大厅。

食堂右侧的墙破开了足足有两个成年人并肩那么宽的洞,外部的暴风雪从洞外吹进来,瞬间吹灭了大厅里所有的恒温之火。然而,除此之外,大厅仍然空无一人。

大厅内的气温以诡异的速度下降着,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玻璃上开始结霜了。

为什么说这速度很诡异?因为就算是破开了一个不小的洞,但是大厅也很大啊,按理说室温不应该下降得这么快,毕竟是室内,再怎么说也不会冷得和室外一样。

这么说来,普通的风是吹不灭恒温之火的,雪花靠近也会被瞬间融解。

能吹灭灵气的只有灵气。白契从之前就在怀疑了,这场暴风雪是否带有灵气?如果是,那么为什么自然气象会带有灵气?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多读点书,现在发生了啥都不知道。

“唔!唔!”万锦忽然拽住了白契的衣领,一使劲就把白契拉了下来。他扯掉白契捂着他嘴的手,凑到白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暖气喷到耳朵上,白契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啥都没听清,皱着眉头看了万锦一眼,万锦有些着急,只好又说了一遍:

“洞外面…六眼鬼鸦……”

这下白契听清楚了,也结结实实地抖了个激灵。

万锦刚才虽然被他捂着嘴,但是也确确实实地朝外看了。

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不代表万锦那双甚比放大镜的眼睛什么都没看到。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他看到了。

“大吗?”白契轻声问道。如果是比较小的鬼鸦,他们还可以考虑杀出一条血路。毕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灵气是对活物具有杀伤力的。

万锦很实诚地点点头,还贴心地抡圆了手比划了一下大小,白契彻底陷入绝望。

白契重新探出头去,想在玻璃彻底结满霜之前看看鬼鸦的行踪。

不料,这一探头,他在一片漆黑阴影的笼罩下,直勾勾地与三对血红的眼睛对视了。

“啊!”

“嘎!”

乍一看两边似乎都被对面吓了一跳。

一个是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向后逃窜;另一个则伸展羽翼,绷直利爪,破窗而入。玻璃碎片四处散落,白契只觉得脸颊一阵刺痛,估摸着是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刺骨的雪风。

令人意外的是,鬼鸦顿了一下,没有理会自己身下缩在墙根瑟瑟发抖的万锦,站在墙头,神情似乎有些……尴尬?好吧,白契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去看一只鸟的脸色。

鬼鸦歪歪脑袋,似是想通了什么,忽然鼓动双翅,怪叫一声朝着白契扑去。

眼看鬼鸦的尖锐钩爪就要触碰到自己的胸膛,白契一时间竟吓得忘了躲闪。

“金盾!”

远处传来一声娇喝,只见一层柔和金芒包裹住白契,与鸟爪相接,铿锵一响,迸出星星点点的火花。鬼鸦见打不破这层金芒,索性借力转了个弯,从进来时的洞径直飞了出去,飞入风雪中,不见了踪影。

“你们没事吧?”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马尾跳动着闯入二人的视线。

“你…啊,你是那个……那个谁!”白契很激动,终于见到活人了。

“是钟小仙啦!”女孩嘟嘟嘴,很不开心。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以为是龙套所以没有记名字之类的大实话白契是不会说出来的,所以他只好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钟小仙跑过去扶起吓得腿软的万锦。白契爬起来摸了一下脸颊,并没有血,伤口应该不深,只是破点皮而已,比这更重要的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提了,今天的菜太辣了,我一时嘴馋吃多了点,就一直在厕所那边拉肚子。”

白契摸摸下巴,确实,食堂的卫生间是独立隔间,如果一直待在里面不出声就很难被发现,相对的也无法察觉到周围的人都消失了。

“对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刚从厕所出来就听见玻璃碎掉的的声音,闻声赶来发现大厅里温度低得可怕,墙上还有个大洞,你们……”

白契抬手打断她的追问:“你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没有,对哦,好像这里也只有你们两个……”

“你来时看到过几盏亮着的恒温灯?”

“厕所和走廊上的全亮着呀!”

这么说,大厅里的风没有影响到其他地方。因为鬼鸦把取餐口的玻璃撞碎了,风吹灭了操作间里的恒温灯,白契只好带着二人到走廊里暂时避难等待救援。

谁知他刚踏入走廊就两眼一抹黑,如坠冰窖的战栗感让他打了个冷战。

走廊的恒温灯不知何时已尽数熄灭。只剩下空洞无尽的寒冷黑暗。

白契急忙回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都亮着吗?”这里感觉不到风,应该是不会被风吹灭的才对。又或者,只要有一点点的空气流动就可以把灯吹灭,但是可能性非常小。

钟小仙不知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还是被白契怀疑的眼神惊到了,急得快要哭出来:“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刚从这经过的时候灯真的全亮着啊!没骗你真的!”

白契灵光一闪,想到了刚才扬长而去的鬼鸦。

是它干的吗?

如果真的是它,那么此时走廊里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

这么想着,他心里有些发毛。

“你们,拉上袍子的拉链,我们冒雪跑回宿舍!”灵生穿的白袍实际上是一件灵器,被附上了一种叫“隔离”的灵气,只要拉上拉链,戴上兜帽,就可以隔绝外界不利因素,一般被用来保温、防毒等。

“等等!真的要这么干吗?”万锦抓住白契的袖口,“出去以后万一又碰到鬼鸦怎么办?要是衣服被抓破……”要是衣服破了,肯定会冻死在雪里。灵生袍上的灵气就像人体内的经脉,遍布全身,一旦某个部位遭到物理破坏,整件袍子都会连带着失去灵气。因为有这件袍子,所有灵生出门都穿着薄而轻便的衣服,没有灵气隔绝外部寒冷,他们马上就会被冻僵,说不定会就此冷死,被积雪掩埋。

食堂到宿舍的路程并不近,路上也有一些积雪,走回去难免行动不便,如果刚才的鬼鸦又来攻击,不受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正当白契犹豫不决时,钟小仙拍拍胸脯:“有我在!你们绝对不会受伤的!”

钟小仙的灵气——五色盾,不同的颜色可以隔绝不同类型的伤害,“虽然目前为止我只会用防范物理攻击的金盾,但是如果只是防范鬼鸦的攻击,那可是绰绰有余了!”

听完钟小仙的话,万锦长出一口气,毕竟刚刚可是确实地见识过她的金盾了呢:“小仙真不愧是护卫班的啊,对灵气的使用也那么有针对性。”

白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万锦的灵眼发现了鬼鸦,钟小仙的灵气可以抵挡鬼鸦的攻击,而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摄魂针和缚神丝的持有者选择从事手工业生产了。

这种东西,到底不是寻常刀剑之流,想要用来攻击别人真的太难了,尤其是在面对速度和力量都胜过自己的对手的时候。

三人悄悄溜到大厅正门前,打算从正门跑出去。他们担心鬼鸦还在破开的大洞附近并没有走。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鬼鸦了。

白契不禁想起之前在皇宫里看到的硕大鬼鸦。

(哪只更大呢?或者一样大?会不会是同一只?)这么想着,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之前鬼鸦的神情。

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除了脚下打滑,并没有遇到什么风险。就在宿舍楼渐渐进入他们视野时,一个穿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白袍的人堵在了路中央。

“什么人!”

钟小仙警惕地把万锦和白契护在身后,大声质问着那个低着头跪坐在雪中的人。

待那人缓缓转过头来,三人都发出了惊呼。

“林云?!”

第二十一章 天灾

落凤国王在护卫的掩护下疾步走向皇城大祭坛。

他身着带有灵纹“常春之印”的披肩,丝毫不为暴雪所动,此时却因焦急狂躁而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几分钟前他接到消息,落凤最强的占卜师,右龙大祭司——织羽小姐冒着风雪自己跑到皇城主祭坛中央跪了下来,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磕头。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几个大汉都没能将她拉走,只得留下几人为她扫雪保暖,其他人来请陛下出面劝说。

待他赶到大祭坛,远远便能望到不断磕头的织羽,还有围绕着她的,手忙脚乱的一群卫兵。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安的情绪,踏上祭坛,尽力用他现在能发出的最威严的声音喝到:“织羽阁下!何事令你如此激动?”

织羽被震得抖了一下,终于停止了近乎于自残的磕头动作,猛地转过头来,却是把在场众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白皙稚嫩的面容一时间变得蜡黄憔悴;原本平坦的额头因为无数次不留余力的磕头变得青紫红肿;双眼不再灵动,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的灰暗和斑驳的泪水,墨绿秀发也粘连着一块块的血污和眼泪。她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丝毫没有往日优雅圣洁的占卜师形象。她依然跪着,只是那双颤抖的眼眸望向了人群之中的国王,用一种几近绝望的悲恸声音嘶喊道:“陛下,救救我!”

“你……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失态!”国王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

“凤凰…凤凰和小龙死了!都死了啊!”

“什么!”

先人们都说,凤凰和龙拥有漫长的寿命,人世的沧海桑田,在它们看来不过一息之间,因此,彩凤和小龙们会一直保佑着这块土地,保佑着他们在这块土地上世世代代生存下去。而彩凤降临落下的飞羽,确确实实地来自当初那只凤凰,也确确实实地带着它的神力。自建国以来,洪水、地震、饥荒、侵略战争,人们凭借凤羽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灭国之灾。以至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不再想去往外界打拼,而是缩在彩凤的庇护下,享受着稳定祥和的国家环境。

像神一样使这个国家繁荣昌盛的彩凤和小龙都死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或者说不敢相信。这对其他势力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如果没有那场梦,织羽也是不信的。

昨夜,她不知为何突然感到疲惫不堪,便没有占卜明日的运势,甚至连睡衣也没有换,卧在美人榻上进入了梦乡。对于她来说,梦境相当于最强的占卜术,梦中预见未来也是家常便饭,除去随机性大这一点,她倒是挺喜欢做梦的。直到这一晚。

梦中的她竟是从美人榻上醒来,一度让她混淆了梦境与现实,她第一时间还想要爬上床入睡,哪知黑暗中探出的一双锐爪抓住了她的双肩,爪尖刺入血肉,似是明白她不会感到疼痛,尖利的鸣叫响起,接着房间里掀起了一场小型风暴。她只觉脚下一空,一片巨大的黑影裹挟着她破窗而出。

她惊觉这不过是一场梦后她就不再害怕,只疑惑巨大黑影的真身。她仰起头,看到的不过是漆黑无光的夜空而已。

细碎微凉的风拂过她的身体,偶尔会被树梢刮蹭到的脚底板很放松地垂下,肩膀完全感受不到痛楚的她就这么被抓着不知道飞了多久。她打起了哈欠,似乎随时都会睡着。

就在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时,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她的睡意一扫而空。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她还是没在梦中体验过高空下坠的感觉,她扯开嗓子大声呼救,双手徒劳地挥舞着,想要抓住之前抓着她肩膀的东西,然而已经太迟了。

受到“在不知道下面是什么的情况下自由落体可是会摔得很惨的”意识影响,她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的脚踝被温暖的感觉包覆住。

“嗯?”她小心地睁开了眼睛,却险些被周围亮如白昼的光芒刺瞎。

皇城主祭坛,是历代落凤国王蒙受恩泽的地方,是集各大古代名工匠之力制作而成的古建筑,宽阔平坦,气势磅礴,彩凤在此降下落羽,也在此享受众人的叩拜。夜晚的主祭坛静静地蹲伏在黑暗中,从来不曾点灯,据说这是为了让彩凤安心地休息。然而,此时的祭坛上灯火通明。不,可能并不是灯火,只是一些不知名的亮光而已。

而她则被人抓着右脚脚踝,以一种十分尴尬的姿势倒吊着。

自她当上王国最强占卜师以来就没有过的尴尬情绪汹涌而出,她第一时间捂住了脸,丝毫没有顾及翻垂下来的裙子和拖到地上的头发。

“噗。”一声嗤笑响起,织羽终于意识到该看看究竟是谁抓着自己,不料她刚睁开眼睛,入目一片鲜红。

“啊!——”

尖叫声撕破了被夜晚冻结的空气。

如果是现实中有这么大的动静,这会儿祭坛应该被士兵包围了,但是待织羽冷静下来,四周依旧空无一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尖利而嘶哑的大笑声差点把织羽吓得再叫出来。

那人似乎是玩得很开心,放开了织羽,任由她的脸和大地亲密接触。

虽然不会疼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突然被拿来取乐这一点让织羽很是不爽——她可是连国王都要礼让三分的人!她用手撑着地面,抬头怒视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男人。(姑且算是男人吧)

“……你是什么东西?”

鲜红如血,甚至红得有些发光的双瞳,鸦色长发整齐地抹向脑后却没有要绑起来的意思,带着黑羽绒领的皮大衣,苍白的病态肌肤……织羽拼命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却毫无发现。此人并非皇城之人,也没在书籍或者预言中看到过。而她身为强者的直觉告诉她,眼前外形异样的男人有可能不是人类。

如她所料,男人干瘦的双手插进衣兜里,心情很好地吹了个口哨:“不错嘛,或者应该说‘真不愧是你’呢?”

(猜对了?还有……他认识我?)

男人俯下身子,苍白的薄唇缓缓靠近她的脸颊,织羽突然感觉到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等……动不了?!他做了什么?没人能在我的梦里控制住我的啊!)她在心里大喊着。

“好久不见了啊,右龙大祭司。”

“你……”

“嘘,”他明明什么动作都没有,织羽却无法再发出声音,“寒暄就免了…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个?”

(谁要跟你寒暄了啦!话说你是谁啦!)虽然很想说心里话,但是她还是很珍惜出声的机会:“……坏的。”

“嗯哼~原来你喜欢这种顺序啊……”

“啧,你……”

“庇佑你们的那只凤凰和它的龙死了,就在前天,我亲眼看着它们死的。”原本戏谑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道出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织羽目眦欲裂,“凤凰的事岂是你能瞎说的!”凤凰相当于国民所信仰的神,容不得哪怕一丁点的诽谤,尤其是这种不切实际的诽谤,神是不会死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凤凰没了,那么身为占卜师的她在落凤国的安逸生活也到头了。

“暴风雪会证明我说的话是对是错,天灾是你们失去庇护的最好证明。”温热的气息拍打在织羽的耳垂上,有些发痒,但内心如坠冰窖的她无暇顾及。

暴风雪。

这个词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身为占卜师,她并不是没有占卜到这个——只是她过于乐观,将一切希望寄托于凤羽之上。

现在,男人的话已经证实一半。她不敢去想几天后希望破灭的情景,即使这只是假设。

“那……好消息呢?”干燥的嘴唇发出颤抖的、变了调的、近乎于*的声音,她现在急需一个慰藉。

(快告诉我这是骗人的,快告诉我啊!神怎么可能会死!)

“好消息嘛…”微笑重新爬上男人的脸,“当然是预言过落凤降临的占卜师都死了啊~”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织羽有些歇斯底里。

预言过落凤降临的占卜师,不就包括自己么。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而这里是地狱之类的地方?

男人的笑容越发张狂:“当然是好消息啊,因为现在只剩下你了啊~现在你是独一无二的了,高兴吗?”

“等等…你的意思是……”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哟?”

“噫!”虽然语气轻浮,但是织羽明白他眼中的冰冷意味着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想知道她们都是怎么死的吗,上吊、割腕、溺死……我都可以详细地向你描述她们的死状哦?”男人仿佛来了兴致,血红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他再次凑到织羽耳边,以一种带有诱惑意味的口吻低吟:“你呢?你想怎么死?”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宁愿不再从事占卜也不会成为落凤国的占卜师,只可惜没有如果。

“我不想死!不想啊!”

织羽像疯子一样爬向国王。

(我是为国效力才惹来杀身之祸的!)

这么想着,她铁了心要国王或是这个国家负责。

她不会再质疑男人的话是否真实,因为在梦境的最后,男人的身后腾飞起无数漆黑邪恶的生物,以至于遮蔽了半个祭坛的光辉。她也终于知晓了男人的真面目,这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他有足够的能力杀了她,只要他想,她就会死。意识到这点的织羽现在只想活下来,她来到梦境中的地点下跪磕头乞求饶恕,形象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国王此时左右为难:他更在意凤凰陨落的真相,对于织羽,他只担心她死前会对国家做什么不利的事,眼下却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安慰她。虽然她的灵气并没有攻击力,但到底是踏空的强者,没人知道她会不会给国家下什么诅咒。

“呵,小丫头竟落得这般田地,你可是让你的导师颜面尽失啊。”正当国王冷汗涔涔时,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流光大人!救我!看在您曾经指导过我的份上……”织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阳朔的袍子,哭声愈发悲恸。

“既是天灾,全由天命,不过……”阳朔搓搓手指,瞟了一眼国王,后者眼神略带躲闪,“在人祸这方面我倒是可以帮帮你,也就帮你而已。”

“这样就够了!谢谢流光大人!谢谢!我愿做牛做马报答您!”这么说着,织羽再度下跪打算磕头。

谁想天空中惊雷乍起,众人只觉脚下微颤,风声中不知何时掺杂了“桀桀”的笑声。

“来了?”阳朔抬头,不同于乌云蔽日,一双漆黑的羽翼将这个祭坛笼罩在阴影之中。

只见那黑暗中央忽然浮现三对鲜红光点,继而是似噩梦般萦绕在织羽脑海中的熟悉声音:

“你要帮谁?”

第二十二章 疯女人

暴风雪似乎变小了。

食堂与灵生宿舍之间的小路上,白契、万锦、钟小仙和林云保持着距离,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僵持局面。

(刚才打雷了?)

白契皱着眉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说起来每次打雷以后都会下大雨的样子?不过,是我的错觉吗,刚才的雷好像把大地震得颤了两下……)

他发呆的时候,钟小仙走上前去想要扶起林云,不料被林云一把甩开,同时甩出的还有几滴猩红的液体,在钟小仙的白袍上晕开,显得格外扎眼。

“血?你受伤了?”

(不愧是将来要当护卫的人,以前我班上的女生要是被这么对待估计早就炸了……)

白契不禁想到自己高中同班的搞小团体的女生,合不来的两个人就算是摔倒了也不要另一个人扶,宁可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医务室。

万锦和钟小仙都围上去了,白契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双手插袋站在后面。

“都给我让开,烦死人了!”林云小声低吼着,却迟迟不肯站起来跑开,一直蜷缩在原处,他的衣袍下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钟小仙一脸为难,虽然她对林云的态度很不爽,但是导师告诉过他们很多次不能放着伤员不管,况且现在是特殊时期,稍有大意可能会弄出人命:“林云,你不要这样,快点跟我回宿舍……”

林云微微张嘴,呵斥的话语还未说出口,藏在衣袍中的手臂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拉力扯了出来。

“哦…哦?是什么东西能把你伤得那么重?”

只见白契攥着林云的手腕,将他的整条右臂高高扬起,小臂上皮肉外翻的伤口清晰可见,温热血液顺着小臂不断滴落到地上,染红了林云身下的积雪,触目惊心。连白契都被吓了一跳,为了面子他还要强装镇定。

“你!”林云怒瞪着白契,无法使上力气的手臂怎么也挣不脱桎梏,只会让伤口渗出更多的血,“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呵,好一个关我什么事。”白契手中暗暗发力,“能伤到你,又不见那几只跟着你的狗……被干掉了吧?”

此话一出,林云全身都怔了一下。

没错,此时几只流浪狗的尸体正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已被大雪掩埋得七七八八。

“既然有那么危险的东西存在于附近,你瞒而不报,是想害死谁吗?”

面对白契阴阳怪气的询问,林云仿佛被扣上了一顶帽子,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白契嘴上这么说,却不指望林云会说什么,毕竟他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

(是鬼鸦干的吧……)

他见林云紧咬嘴唇,一脸纠结,心中居然有点爽,之前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

“算了,既然你想死就在这呆着吧,万锦,我们先回去了。”

“可,可是……”突然被点名的万锦一脸左右为难的样子。

白契头也不回地向宿舍走去,万锦看了看林云,又望着白契渐行渐远的背影,咬咬牙,随白契而去。

见林云不复之前的暴躁,钟小仙再次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他搀扶起来。

“真是稳重啊……”

站在远处灌木后等待万锦的白契回过头,恰好看到这一幕。

“你说啥?”

“没什么,只是觉得,钟小仙和她的灵气真的很般配啊……”白契用略带羡慕的语气喃喃道。

“哈哈,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善良温柔的人很适合去呵护他人呢。”想起她温柔地给自己道歉换药的万锦,红着脸挠了挠头。

“不止如此……人的心性和灵气使用类型有关系吗,比如相互影响之类的?”

“啊,当然有哦,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影响不大……”

灵气是存在于每个人身体中的一股先天之气,体内没有灵气的人是活不久的,即使苟活,也只能做一个失去灵性的木偶,毫无生气。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样,每个人体内的灵气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不同。

寻常人的灵气藏匿于体内,难以察觉,即使灵气独一无二也无关痛痒;而灵气使用者是能够释放体内灵气的存在,在他们身上,任何微妙细小的灵气特点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在对灵气的漫长研究中,学者们发现,普通人体内的灵气单方面受着人的心性影响,而灵气使用者在影响灵气特性的同时也会受到灵气的反向影响。

大陆范围内的危险分子中有不少因接触了错误的灵气使用方法造成灵气变异或者灵气受到外来污染而走上歧途的人士。按理说产生负面变化的只是他们眼中的“工具”,但是他们本人的内心也确实受到了同样的扭曲。

除此之外,灵气对人也会产生一些其他方面的影响,例如胆小的人如果具备了防御灵气,那他就必须拥有站在前方的勇气;吵闹的人如果具备了加强听觉的灵气,那他就必须耐下性子减少自己制造的噪音。

不知不觉间,这种影响潜移默化,人的心性自然会产生变化。

“当然我们这样最初的灵生多半是性格决定灵气使用类型啦,书上说初心可以直接决定……”

初心?

白契脑子一空,完全没听万锦后面说了什么。

(他奶奶的!早知道我当初直接脑补把枪该多好!我又不是真的白契,为啥要跟着他的记忆走啊!)

今天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肠子都悔青了。

“白契?你脸色怎么那么差,着凉了吗?”万锦看着白契呆滞的脸,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不,我没事,就是有点心绞痛……”

“新脚痛……?”

“大概就是……嗯?大厅怎么没人?”

不只是大厅,整栋宿舍都静悄悄的,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静得令人脊背发凉。

“奇怪。”白契在大厅中转了一圈,最后驻足在了值班导师的桌前。

“怎么了吗?”

“导师杯子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可是他人去哪里了。”

按理说应该有规定值班导师不允许临时离岗,况且刚才在食堂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忽然,白契打了个冷战。

“过来!”他粗暴地将万锦拉到老师的桌子后面,蹲伏下来。

(刚刚那是脚步声吗?而且似乎是用跑的……来了!)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大门口,脚步声被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所取代,慢慢地朝着他们接近。

就在万锦还不明所以时,白契突然站了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啊!别杀我!别杀我!”

突如其来的尖叫把白契吓懵了——他只是想试试先发制人唬住对方而已。

他定睛一看,来者是个狼狈至极的女人。她没有穿鞋子,脚上满是泥水和被石子划出的细小伤口,破败不堪的衣裙贴在佝偻发颤的身体上,沾了大块融雪水渍。

(头发也乱糟糟的,还发绿……该不会是长青苔了吧?)

想到这,白契感觉到自己的面部神经抽搐了一下。

女人的情绪看上去十分不稳定,白契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上去试探:“那…那个,你没事吧?”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怕这女的突然跳起来弄死自己。

女人刚才被那一声吼吓得不轻,抱着头瑟缩在墙角,嘴里碎碎念着“别杀我”之类的话,看样子一时间还无法正常交流。白契有些懊恼地捏捏鼻梁,只能等她自己冷静下来了吗?

“白契……”万锦扯了两下白契的衣角,“现在怎么办啊?”

“坐着!”现在白契心里一团乱麻,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二人席地而坐,白契抬手抚上下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呢,是之前遇见鬼鸦的时候吗?还是去找黑袍人的时候?亦或是更早……现在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制定应对计划都够呛,目前来说我知道的唯一异样就是鬼鸦了,可是它们不是为了落凤来的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离落凤降临还有一些时日……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可是这也不对啊,我看了不少穿越小说,哪有高能变故来得那么早的,难道还有其他人穿越,那个人才是主角?啊啊,不管怎么样还是不想做炮灰啊,作者你写慢点啊我这不还没变强呢吗……)

“救我,救救我,救……”

“嗯?”

白契低头沉思时,肩膀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痛觉促使他抬起头,却见一双清明的眼睛凝视着他。

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只是精神过于紧绷而已吗?

他这么想着,试探性地扭动了两下身体,女人抓得更紧了。

眼看挣不脱,他也只好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们帮你……”如此套话岂不是美哉?

“来了,黑色的羽毛,黑色的……”她的情绪似乎又开始波动了,颤动的眼眸终于注意到了白契的衣服,那一瞬间,她目如死灰地揪住了头发,“不…不……你们是灵生,你们为什么没有去避难,你们帮不了我…帮不了我啊……”

这就是绝望吗。

白契很清楚,他们这种雏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能成为他人的救命稻草,他刚才只不过是想套话才对。

“好吧,虽然帮不上你什么,但是黑色的羽毛是什么意思?”

“他要杀我!我得躲起来……”说起黑色的羽毛,女人又变得激动起来。

白契脑中灵光一闪,旋即开口道:“鬼鸦?”

第二十三章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门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似是正在积蓄下一场暴风雪,蔽天乌云越发厚重。翻滚的絮状云层间隐约可见跃动雷光,却不闻其声。

白契瞧着风息雪停,回想着楼中的诡异寂静,不由得生出一股逃向室外的冲动。

“钟小仙怎么还没回来?”他皱眉,已经过去快一刻钟了,即使带着伤员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慢。

最坏的情况是袭击林云的家伙又攻击了他们。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丢下他们独自走掉的他可是会良心不安的。

“她可能带着林云去了救助楼吧,毕竟林云流了不少血。”

白契一拍脑袋:“对哦。”

宿舍楼的西北方向有一栋专门用来收容治疗伤员的三层建筑物,当初参观时他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会确实没想起救助楼的存在。伤员应该送到那里才对。

他轻咳了一声,在门口傻傻地等着钟小仙是他的主意,现在着实有些尴尬:“不如我们先回房间吧,毕竟……”他瞥了一眼瑟缩在墙角的女人,“更安全些。”

如果是21世纪的文明社会,到处都是警察和警署,他自然会带着善意去帮助这个女人,但是现在他完全不知晓状况,保险起见,他必须让自己和万锦置身于安全的环境中。尽管国王当初许诺过会保护他们,但是即使一两个灵生死了,又怎样呢?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橡皮被同学弄丢时的惋惜感。

就在白契拉着万锦上楼时,女人依旧瑟缩在墙角,并未上前阻拦,亦或是抬眼看他们。

绝望了吗?

白契这么想着,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如果说没有怜悯那是骗人的,前世的他从没在电视剧外见过所谓的绝望之人——惊惧、敏感、脆弱、歇斯底里。不过怜悯又能有什么用呢?作为灵生,即使是钟小仙对上足以把人吓成这样的力量也只能是送菜,更别提他这种还不知道该怎么在实战中使用灵气的人了。况且,他的灵气也不适合用来战斗。

他们走上了三楼,万锦还是担心着楼下的女人,却不敢跟白契说,现在的他左右为难,按理说听白契的话是绝对没错的,一直以来白契总是能做出最好的决定,也从没坑过他,但是就这么把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独自扔在楼下,他的内心惴惴不安。

目送着白契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他的手紧握着门把手,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咬紧牙关转过身,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去。

此时房内的白契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墙上的恒温火把,虽然嘴上长出一口气,心里却仍然放不下。

(是良心过不去吗,不对,这种不安……似乎更像是危机感还没有解除。)

话是这么说,可他抱着枕头冥思苦想了很久,始终没有想到哪里有什么不对,又感觉好像哪里都不对。

“啾!”

清脆的鸣叫声打破了凝重的空气。

早就过了日常喂食时间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鬼鸦自然不会忘了抗议。它现在羽毛丰满,却还不会飞,一方面是没有鸟类教它或者催促它,另一方面白契并不介意把飞禽养成走地鸡,于是它每天除了扑腾翅膀,就是一摇一摆地踱着小碎步跟白契要吃的。至于排便,虽说鸟类都是直肠子,但它从不把粪便排在房间里,大概是有保持巢内干净的习性。

“啊~我就说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对不起啊,今天回来得太急了,你先凑合着吃吧。”说罢,白契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冻得有些硬的面包,掰成小块扔在地上。

“叽……”白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小东西好像还挺委屈的?

(对了,之前我也隐约在那只鬼鸦身上察觉到了情感……)

虽说动物有感情这件事是被证实的,但不同于悲伤、喜悦、恐惧和愤怒,“尴尬”这种复杂情感不像是一只鸟该有的啊?亦或是这种动物的智商还在他的意料之上?

小鬼鸦啄食完地上的面包块,扑腾着翅膀跑到白契脚下,伸长脖子啄食他手里的大块面包。白契很干脆地把面包扔在地上,让它自己撕着吃。

“你倒是很悠闲的样子啊,真羡慕……”当初家里欠债时,自己是否也这样无忧无虑呢。

为什么那时的自己,就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幸福呢。

白契抬起头,看着墙上的火把,有些出神。

只听“哧”地一声,他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跳动火光霎时间化作一缕青烟,随着瞳仁的骤然紧缩,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白契感到脊背涌上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不顾小鬼鸦是否已经吃饱,颤抖着双手将它捞起来揣进怀里。

突然被抓起来的小鬼鸦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不过可能是对白契十分信任的缘故,它挣扎了一会就不再动作,黑色的小脑袋从白契的衣领里探出来,和他一起屏息凝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风雪声,也没有脚步声,无论屋内还是屋外都无比安静,就连一人一鸟的呼吸声也趋于虚无。

死一般的寂静。

白契轻手轻脚地移动到门后,紧靠着房门,双耳努力倾听门外动静的同时,他的眼神无时无刻不观察着房内的变化。半晌,房间中的气温开始下降了。

所幸白契并没有脱下他的灵生袍,即使房间内恒温之火的余温完全散去他也不会有事,现在只需要保持警惕等待救援,继续留在原地绝不会是坐以待毙。

(绝对会有人来的,等其他灵生从外面回来,他们一定是临时有事才出去的,而且国王也承诺过要保证我们的安全,说不定会派……)

“不会有人来的,小家伙,你在期待什么?”清脆的女声兀然响起。

仿佛突然出现一般,只一眨眼的功夫,白契正前方的窗户被一道巨大的黑影遮蔽。它没有破窗而入,而是用三对散发着邪恶气息的血红双眼看着白契;乌黑油亮的喙微微咧开,似乎是属于鸟类的诡异微笑;钢刀般的尖锐双爪嵌入木制窗框中,木屑碎片咯吱作响。

“噫!”白契发誓,他曾经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没有现在的景象吓人。

“你…说话……?”他扶住门边的衣箱,才不至于一个腿软就跪坐在地上,现在必须要有第一时间逃跑的行动能力。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我会说话有什么奇……哦对,在人类的记载里我们是不会说话的。”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它的脑袋歪了歪,“又或者是没有人类听见过我们说人类的语言?算了,人类还真是依赖历史资料的动物啊,总是喜欢把没见过的东西定义为不可能……”

清脆的女声再次响起,虽是如涓涓细流一般的嗓音,但在白契听来却令他汗毛倒竖。他刚才默默回味了很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而,就在窗外的黑影自言自语时,他发觉了:

它的每一句话,都是直接从他的脑海里响起来的。

察觉到这一点后,白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过于颠覆常识的冲击让他一时间无法思考,黑影自言自语的话他也一句都没听进去。

大概是他的意识过于混乱,窗外的黑影也终于停下了越说越兴奋的“嘴巴”。

“啊呀,真不好意思,很久没和人类说话,一不留神说得有点多了呢,擅自把你晾在一边是我不好,那么,作为补偿,我让你先跑一步如何?”

说罢,漆黑巨翼悄然张开,投射下的阴影笼罩住了整个房间。

“不过事先说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哦。”

第二十四章 追逐

落凤王都的灵生宿舍由青砖砌成,一共有四层,除去第一层的大厅外,余下三层各有二十四间宿舍和一间公共厕所。

此时的大楼内寂静无比,走廊的窗边时不时响起落雪堆积的声音,白雪掩青砖,映衬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与其说是宁静,不如说带着一种沉闷的死寂之感。

空荡荡的阴暗楼道里,忽然回荡起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破空声和砖落瓦碎的声音渐渐逼近窗沿。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叫破喉咙了吧。

不知为何,白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现在他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尖叫或者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只要一不留神,紧随其后的锐爪就会贯穿他的身躯——就像击碎他的房门那样。

白契一直以来都很满意走廊的宽阔,如今挤下一只大型鬼鸦,便不再显得那么宽了。对于鬼鸦来说虽然走廊并不狭窄,但也容不下它展平双翅飞行,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振翅猛扑,在青砖铺就的走廊地面留下可怖凿痕。

(明明是飞禽,为什么会有那么凶残的脚啊!又不是鸵鸟!)

这么想着,白契往右侧翻,利用走廊拐角又一次躲开了鬼鸦的飞扑。

利爪插入地面的同时,鬼鸦身形一偏,右翼飞羽点过墙根,左翼猛然扇动,掀起的风压在它转弯的瞬间击碎了拐角处的窗玻璃,玻璃与碎雪四散纷飞,少许拍打在白契的后脑勺上。

白契丝毫不敢回头,只觉后脑一凉,刺骨寒意并没有助他找回些许冷静,反而使他的神经又紧绷了几分。

似是在戏弄猎物一般,鬼鸦把大半的注意力都用在如何保持自认为优雅的猎捕动作上,几乎每一次追逐进攻都鲜有杀意。

随意得好像雏鸟正在通过玩耍锻炼捕猎技巧一样。

尽管如此,还是把白契吓得不轻。,

再往前就是楼梯口了。

(上楼还是……下楼!)

仅仅几秒的时间,白契凭着本能做出了决定。

他现在位于三楼,短时间内的爆发冲刺让他的腿力大打折扣,比起用力地往楼上跑,不如往下跑来得快。

整个楼梯包括扶手在内也是青砖制成的。虽然不同于前世的金属扶手,但这青砖扶手表面也算是打磨得光滑,白契顾不上太多,坐上扶手就往下溜。

他本想借着惯性直接滑进二楼的走廊,谁料鬼鸦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收拢翅膀,朝二楼走廊入口处俯冲而去。

如果他敢这么滑进去,那绝对会被啄爆脑壳。

白契心下一惊,手忙脚乱中想要抓住扶手,翻身跳到下一段楼梯,奈何扶手有些过于光滑,他没有抓稳,一时间无法保持平衡,整个人就这么仰面掉到了楼梯上。

背部和后脑勺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眼前一黑,眼泪夺眶而出。“喳!”缩在白契怀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鬼鸦显然也吓了一大跳。

(好疼!动不了……)

泪眼朦胧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依旧清晰。它站在上一层的楼梯扶手上,发出了嘶哑尖利的鸣叫声。

它在嘲笑白契。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将白契的意识从钻心剧痛中拉了回来。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无暇顾及痛到抽搐的四肢,手脚并用地朝着大厅跑去。

(居然在旁边看笑话而不是趁人之危……它是在玩吧,它果然是在玩吧!)

“啧!”

背后拍打翅膀的声音穷追不舍,撵着白契冲进了大厅。

(那个女人……?!)

白契的神情突然有些呆滞。

那个疯女人不见了。

“难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鬼鸦。

(不会的,不会的……这太荒谬了,不可能的,最好还是不要瞎猜,她一定是到别处寻求救援了,毕竟她还有理智……而且声音也不像,不会的!)

他摇摇头,现在没空去想这些了。

(现在怎么办?往外跑吗?可是出了门就没有障碍物限制它的飞行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上楼了……必须在这里解决它吗?又或者躲起来?)

他眼珠一转,之前值班导师的办公桌映入眼帘。

他改变前进路线,朝着办公桌飞奔而去。与此同时,鬼鸦也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向着办公桌冲去——它认为白契想要将桌子作为掩体。

然而,白契拿起了导师的水杯。

导师们特别青睐一种被绘上了灵印的杯子,这种杯子可以根据使用者需要被画上带有各种灵气的灵印,比如持续保温、迅速冷冻等,只要灵气不散,灵印的效果就可以一直存在,方便至极。而且这种杯子由于被批量生产,所以即使是收入微薄的人也是买得起的,对于冬天值班的导师来说自然是人手一个。

不过当时白契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是看到杯子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才决定赌一把。

鬼鸦估错了白契的意图,径直下落,双爪贯穿了桌面,本打算连同躲在桌子下的白契一起贯穿,却看到白契拿起了桌上的杯子。

它愣住了,白契的眼中浮现一抹狠戾之色。

只见他右臂一挥,杯中茶水倾洒而出,尽数泼洒在鬼鸦的头颅上。

眼部传来的灼热刺痛让鬼鸦发出了凄厉刺耳的嘶嚎,旋即剧烈挣扎起来。它那被桌面卡住的双爪还未抽出,以至于在挣扎中掀翻了桌子,将它压在了下面。

白契当然不会认为鬼鸦会被这么干掉。

趁此机会,他躲进了大厅东北角的杂物间里。

木门紧闭,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惨叫声,他靠在门边的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漆黑的环境和他自己剧烈的心跳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他从自己的手心里抽出一枚银针,摩挲了两下,冰凉的触感似乎令他想到了什么,他斜睨了一眼木门,反手把针放进了衣兜里,又抽出了几根针。

感受到片刻的安宁,小鬼鸦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啄了一下白契的下巴:“啾!”

白契想摸摸它的脑袋,考虑到手里还捏着针,于是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待会要是失败了,我俩都得变成鸟粪喽……”

话音刚落,门外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白契打了个冷战,小鬼鸦也再次钻进他的衣服里。

那种诡异的安静,又来了。

不对。

白契的耳朵贴近门缝,流动的空气中,隐约有拍打翅膀的声音。

(忽远忽近……在找我吗?)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衣领上。

刹那间,微弱的风声化作熟悉的破空声席卷而来。

白契的手臂高举过头顶,紧握成拳,指间隐约可见一缕寒芒。

(来了!)

厚重木门顷刻化作碎片,飞舞的木片在白契的手臂上、衣裤上、脸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划痕。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拳头击打在鬼鸦的背上。

他早就发现了,虽然这只鬼鸦可以轻而易举地撞碎石块,但是为了优雅,亦或是减少损失,它会尽可能地避免拿肉体去冲撞障碍物。进出门时,它大可以直接撞碎门框,但是,就像所有鸟类穿过环状物时那样,它会收拢翅膀,在那一瞬间变为纺锤形,以便快速通过。虽然它巨大的翅膀可以扇断他的肋骨,但是在进出房门时,都会收起来,这时就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为了尽可能延长它收拢翅膀的时间,哪怕是0.01秒也好,他选择躲在杂物间。杂物间原本就是用于堆放无用之物的地方,门也不用太大,所以杂物间的门比普通房门要窄将近三分之一;而杂物间的黑暗可以让它第一时间无法用爪子对他进行攻击。

鸟类收缩翅膀的时间非常短,白契能够打中它完全是凭运气。

看着不远处扑腾着的鬼鸦,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打中了哪里,不过他觉得自己大概把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

摄魂针,伤魂不伤身,即使鬼鸦背部铜皮铁骨,也丝毫不会对摄魂针的刺入造成影响。

由于用力过猛,白契的右手有一种疑似脱臼的错觉。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鬼鸦,发现这只鬼鸦虽然扑腾得厉害,翅膀把杂物间掀得满是黄尘,但是它那双坚硬如铁的爪子却是直挺挺地拖在身后,似乎已经僵硬了。

(看来是打中了背的下半部分……)

继续让它这么挣扎也不是办法,白契扛起一大块碎门板,从衣兜里拿出一根摄魂针,就这么站在了鬼鸦身后。

“嗯……左边吧。”这么说着,他吃力地举起门板,结结实实地盖在了鬼鸦的左翼上。

见门板有要被掀起来的架势,他索性整个人都跳到了门板上,指尖银光闪过,鬼鸦的左翼没了动静。

“接下来是右边……”白契再次扛起了门板。

“哈哈…哈哈哈哈……”

“嗯?”

白契的脑海里突然传来女性的笑声。与之前的清脆声音不同,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些沙哑,让人不免萌生沧桑之感。

“我活了那么久,杀了那么多人,竟然会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哈哈哈……”

白契皱起了眉头,虽然这话没什么不对,但是听起来好不舒服啊。

“小子,那是摄魂针吧。”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女声带上了一丝哽咽。

“你知道?”

不知何时,鬼鸦已经停止了挣扎,猩红双眼凝视着白契:“我当然知道……摄魂针和缚神丝,哈哈,我最后竟然是被摄魂针和缚神丝给……哈哈哈哈哈!”低声呢喃后,它突然爆发出了大笑声。

奇怪的是,白契总觉着这笑声中同时夹杂着喜悦和悲伤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来到这个世界后,对情感的洞察力增强了吗?

他这么想着,毕竟最近总是会在与别人的交流中感受到一些有的没的情绪,包括小鬼鸦。

小鬼鸦从他的衣领处钻出来,看看他又看看伏在地上的鬼鸦,没有出声,和他一起沉默着。

笑了许久的鬼鸦,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

“小子,要做个交易吗?”

第二十五章 一笔交易

王宫内空无一人,地面上隐约可见由水渍构成的杂乱脚印。

墙壁上漆黑的火把早已结满一层霜,凛冽寒气嚣张地穿梭于走廊之间,急促奔走的白契打了个冷战。

十分钟前,宿舍楼杂物间中的鬼鸦还精神烁烁——它现在大概已经寒了尸骨。

“小子,要做个交易吗?”猩红眼瞳中闪过一抹诡谲。

白契未语,指尖又现银白针尖。

“我是不会放了你的。”说罢,他缓缓靠近鬼鸦的右翼。

“是吗?这样啊…这样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白契不明白,以鬼鸦的智商,为什么会对他的仁慈抱有期待?

鬼鸦没有回话,自言自语着:“这样啊,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是什么意思?”白契的眉毛拧成一团,这破鸟说话怎么就云里雾里呢?

此话一出,便是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你倒是理我一下啊!什么毛病!)

白契觉得自己的尴尬癌要犯了。

他黑着脸蹲下来,拈着银针刺向它的翅根。

“摄魂针,伤魂不伤身……”

“我知道。”白契有些不耐烦。

“呵,你以为这个‘伤’真的是单纯地指受伤吗?”

鬼鸦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轻蔑与不屑:“灵魂不同于肉体,一旦受损就很难自愈。”

再加上摄魂针本身就对带有毒一般的持续破坏性,一旦被摄魂针整根没入体内,如果其使用者不及时抽出游离在他人体内的灵气,那么那个人就必死无疑。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当然,关于这一点,鬼鸦并没有说。若干年后白契才从书中知晓此事。

方才白契那一拳是结结实实地把针全部钉入了鬼鸦的身体内,再加上左翼那一根针,要不了多久,即便强健如鬼鸦,也会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当然,有一件事它还是决定告诉这个傻小子。

“我跑不了,说吧,要不要做个交易。”它的语气突然无比平静。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鬼鸦一族从不说谎。”鬼鸦确实是不会说谎的,这涉及到它们在几千年前和帝剑做的交易。

此时的白契并不知情,他眨眨眼,还是把针插入了它的翅根里:“如果是亏本生意的话我可不要哦,我也没啥好东西可以跟你换的……”此时他已经动了心,再补一针只为提防意外,“毕竟我只是个小孩子。”

“哈,就你?”鬼鸦轻笑一声,“怎么说呢,你看起来确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东西,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小孩子,我的直觉一直很准。”所以我才会提出跟你做交易啊。鬼鸦这么想着,眼珠再次转动。

“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交易。”白契摸摸下巴,又赶紧补上一句:“我可不一定同意。”

“我可以告诉你落凤国最后一片凤羽保存在哪里,你可以用它实现任何愿望;作为交换,你要对我保证你永远不会抛弃你怀里那个孩子,然后……杀了我。”

白契愣住了。

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亏本生意,甚至赚得有些太大了,让他难以置信。

“我怎么保证?是不是要签什么契约之类的,比如血契……”(帝剑大陆并没有血契这种东西,这是白契看中二病小说那会儿看来的)

“口头保证就可以了。”

这好像过于简单了?

“你要做什么言灵术吗?”(也没有言灵术这种东西)

“我什么都不会做,你说就可以了。”

鬼鸦说得那么坦然,即使白契心中疑虑未消,但是还是做下了承诺。

“唉。”待交代完前往凤羽存放点的路线后,鬼鸦张张喙,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仿佛心里放下万担巨石:“你不喜欢做承诺吗?”

白契瞥了它一眼,道:“我不喜欢向别人承诺什么事,因为说了,就一定得做到吧。”无论经历什么困难都必须做到。

鬼鸦有气无力地挪动了一下脑袋,阖上眼睑:“无论什么动物,只要被摄魂针完全刺入头顶,那就必死无疑,你们似乎叫天灵盖?”

白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暗暗记在心里:“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来吧,杀了我。”鬼鸦的声音已轻如落雪。

望着鬼鸦一副安然赴死的模样,白契反而犹豫了。

(怎么那么便宜我?会不会有诈?说不定是陷阱……)

尽管白契并不明白鬼鸦的意图,但是他现在确实需要那片凤羽,也许自己就可以借此回家了呢!

他咬咬牙,还是打算放手一搏。

下了决心的白契抽出摄魂针,蹲在了鬼鸦的脑袋边,投射下一片阴影,鬼鸦原本漆黑的脑袋变得有些不真切了。

在这片阴影下,和银针一起落下的,还有鬼鸦眼角的那一滴清泪。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究竟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但是它很想多看他一眼。无论是在那时的走廊上还是食堂里,它总是忍不住去在意这个小孩。它现在终于知道它在意的是什么了,不只是对于年龄的直觉,还有他手中的针和线。

小鬼鸦歪着小脑袋,静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白契揉揉它的头,把它按进衣服里。

之后的时间里,它都不曾作声。

巨大的鬼鸦,渐渐没了呼吸。

它最后一口温热的气,隐没在刺骨的风雪里。

王宫正殿后,琉璃塔边。

鬼鸦是这么说的。既然有回去的一线希望,那他就一定要尝试。即使有落入陷阱被杀掉的风险。

他在路过楼梯口时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最终还是决定不叫万锦了,不知是私心所驱还是不知如何告别,他想自己一个人去。同时他也很清楚,盗窃王国至宝,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是怎样一种重罪,此行一去不复返,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在这个国家继续待下去了。但是万锦不一样,他还有他的未来。

白契贴着墙边,蹑手蹑脚地前进着,每当他到达一个路口,他都要蹲下来听四周是否有脚步声。

他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静了,该死的,刚才忘记问鬼鸦那么多人都哪去了,还有那个疯女人也是。)

虽然他依稀记得女人说过大家似乎都去避难了,但是去哪避难,为什么要避难,什么时候去避难的?又为何唯独没有通知他们?而且即使是避难,也不至于一个士兵也不留守吧?难不成是鬼鸦动了什么手脚?

这么想着,他狼顾狐疑,绕过了王宫正殿。

第二十六章 祭坛之乱

在漫天黑羽的洗礼下,经由千万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黄金与翡翠堆砌的祭坛,如它正中央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凤凰一般,支离破碎,只余下残垣断壁任风雪掩埋,不复往日辉煌。

因受到重击而凹陷的坛面上落雪已被扫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数朵暗红血花,在碎石浮土上肆意绽放,将地面上的凤凰图案晕得鲜红。坛下不远处则是保护国王而陷入苦战的士兵们。

“陛下!已用灵能水晶召集所有兵力前来支援,通知其余人员前往皇城门口避难,只是……”

“把话说完!”

跪在地上的一名士兵面色惨白,嘴唇发青,颤抖着声音道:“所有的灵能水晶……炸了……”说罢,便摊开手掌,只见那掌心中横着几片失去光泽的灰暗晶体。

灵能水晶是一种天然生成的矿物,因为其内部蕴含的特殊灵气可以传播声音,千年来一直被用作人们的远程通讯或者监听;由于矿物的不可再生特性,目前人们正在研究它内部的灵气以便制造其他用品取代天然灵能水晶。而灵能水晶失去灵气后会变成灰色且易碎,无法再传播声音。

国王黑着脸,不敢去看祭坛,只在众人的层层保护下向后退去。虽然有出卖阳朔的嫌疑,但是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如果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局面,那也只得动用最后一片凤羽了。

在那之后,就像其他国家一样,来一场改革,重新规划国家的发展方向吧。国王这么想着。他很早就曾幻想过,这个国家太依赖凤凰了,只一味地乞求恩赐,万一没有凤羽了该怎么办?

“凤羽总会在灾难之前降临。”他从父皇那里得到的答复是这样的。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他攥紧了身上的衣物。

鬼鸦群数量庞大,铺天盖地,即使个体战斗力不强,也是逼得士兵节节败退。

漫天鬼鸦中,唯有一人片羽不沾身。

“流光圣者,我尊你一声圣者,可否告知为何要护一区区踏空之人?”

祭坛残骸之上,他负手而立,周身包覆暖黄金芒,如耀阳降世,对背后的喧闹置若罔闻,只冷眼注视着正前方的一抹妖影。半晌,他嘴唇微动,冷哼一声:“畜生而已,无可奉告。”极尽嗤鄙之意。

哪想那妖影竟爆发出尖利嘶哑的大笑:“哈哈!不错!果然是站在人类顶峰的存在,这般狂妄自大可是与我刀下亡魂有过之而无不及!”旋即甩出三支羽刃,却被耀眼金芒弹开,插在地面上,腾起缕缕黑烟。

阳朔斜睨一眼,道:“到底是宵小之辈,尽是些不入流的阴毒把戏。”

只见他柳眉稍挑,左手微蜷,掌中便跳动起一团白光:“一向栖身于帝剑庇护下的鬼鸦一族,竟也打起了这凤羽的主意?”

“凤羽?我可不稀罕那玩意。”浓厚黑雾中突然浮现一张脸庞,面色如纸,目中猩红,鸦发如瀑,俊秀的五官此刻显得十分诡异。

“化形?”阳朔皱眉。

鬼鸦属妖,妖族练体,身体只会变大变强,追求肢体上的粗暴力量,绝无化为人形一说;这化形,是精怪的绝活。

“莫不是要这凤羽化为人形?”

“堂堂圣者,却与俗人一样只在意凤羽之事?”

“哦?那敢问小鸟儿有何高见?”阳朔勾起唇角,散去掌中白光,指尖轻摇,一看便是来了兴致。

却见那张俊脸霎时间冷了下来。

“流光圣者,告诉我,你是在戏弄我还是认真的?”

阳朔眨眨眼,开口道:“一知半解。”

他在几个月前就察觉到了,其他圣者在讨论着什么事。一向不合群的他并未过问,因为没人特意前来告诉他的事,那就与他无关。直到前往落凤国之前,他才在与星河圣者的闲聊中知道:

有人在狩猎神兽。也有可能不是人。

所谓神兽,就是一部分上古时期力量强大而和善贤明的妖族。它们曾经帮助人类抵御凶兽迫害和天灾侵袭,却在人类壮大后销声匿迹。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又为什么会消失。久而久之,人们也不再在乎这未解之谜,只有对神兽的崇拜流传至今。

从理论上来说,神兽的存在与否本身就是个谜,更别提找到并且狩猎它们了。

但是,鬼鸦绝不说谎。

再加上种种异象表明,凤凰,确实已经死了。

如今看来,凤凰成为了受害者,亲身证明了消息的正确性。也许还有其他受害者他们没有发现。

他思索着,抬眼看向黑雾,道:“那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他的语气中满是戏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鬼鸦从来都不曾是神兽吧?还是说你们对这个国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凤凰陨落后就要大举入侵这里,还要顺便得瑟一下?”

“关你什么事?好一个关你什么事!”那鬼鸦顿时怒目圆睁,“你身为站在力量之巅的圣者之一,不就是要维护天下秩序的吗!”

它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当年那个称霸大陆的男人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啊!凤凰死了!千年前给人类带来无数恩惠的神兽们在被狩猎!不止是你,你们十三圣者为什么一点动作都没有!我明明都已经把消息带给你们了!”

吼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阳朔别开视线,沉默不语。

安静了许久,鬼鸦的嗓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就因为……它们不是人类,对吧?”

阳朔之前浮现的笑容早已烟消云散,他屏住呼吸,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这次反倒是鬼鸦笑了,笑得很僵硬:“我果然还是太信任你们了,人类……”

“你恨,所以来到这里报复了,还是为了把我逼出来,亲口告诉我这件事?”

无言。

“又为何杀害所有预言过落凤降临的人?”

静默。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无暇顾及此事呢?”

“住口。”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今天,你要护的那个人跑不掉,而这里世世代代接受了凤凰庇护的人类……都去给它陪葬吧!”

话音刚落,妖影之下,成片黑雾升腾而起,瞬间笼罩住了祭坛上的整片天空,雾中隐约可见无数黑羽,似乎瞄准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死!”

一声令下,黑羽便化作倾盆暴雨。

“光幕,起。”阳朔垂下手臂,右手掌心向上缓缓抬起,柔和的五彩光芒应声而起,将落下的黑羽与光幕内部的残余鬼鸦尽数熔化。

受到保护的众人松了一口气,随即看着头顶上的温柔光芒惊叹连连。

欣喜间,一柄黑剑刺破光幕,直击阳朔面门而去。哪想阳朔身形一滞,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半空中,只在原地留下残影,这一下刺了个空。

“烦人的把戏。”他冷哼一声,猛然举起手臂,掌中猛然迸发一道刺眼白光。

只听得不远处传来惨叫,他俯身上前,一拳打出,伴随着光箭刺入物体的声音,一截带着浸血黑羽的翅膀掉落下来,像一块钢板一样,在地上砸出了裂纹。

“啊!”

只短短几招,感受到剧痛的鬼鸦已经不知是该捂住眼睛还是握住翅膀,索性翻身出了光幕,投入黑暗的怀抱。

不甘心的鬼鸦咬牙切齿,召回已经被光幕熔化了一点的黑剑,正盘算着下一次攻击。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冗长而尖利的鸣叫声,空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鬼鸦之间正在交谈着什么。

“阳朔!你在干什么!乘胜追击啊!不能让它跑了!”

阳朔不耐烦地回过头,看着国王一个一个地推开护在身边的士兵,抬着头朝他走过来。国王双目圆睁,眼球上满是血丝,显得十分激动。

“谁给你的权力命令我?”

国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站在原地喘不过气来,嘴唇气得发紫。

听到黑雾中传来鬼鸦的声音,他才将自己冰冷的视线从国王身上移开。

“好了,现在我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没必要再临时起意和你打个你死我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流光圣者,你们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后悔了……”

说罢,黑雾突然散尽。

是在逃跑。

“阳朔!你这是放虎归山!你……”

还未等国王呵斥完,只见那空中黑袍一摆,和光幕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灰色的天空,又开始飘雪了。

第二十七章 高塔

“飒……”

“起风了?”白契没有来得抖了一下,迈出去的腿倏地收了回来。

他听到风中隐隐夹杂着些许哭声,在这种万物皆寂的情况下格外地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怎么会有哭声?是我听错了吧……是风吧,是风声太大了。)

这么想着,他环顾四周,咽了一下口水。曾经看过的各种恐怖片片段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他只能找各种理由不停安慰自己那些都是骗人的。

拼命抑制着心脏中疯狂跳动的恐惧,他踮起脚,贴着墙壁走出了王宫。他前脚刚落地,细碎的哭声就戛然而止,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王宫后的草地上还平铺着不少积雪,偶尔探出几棵枯黄的草尖;周围无太多树,只有寥寥数棵,漆黑的枝干上光秃秃的,满是厚重积雪,树下散落着似乎是被雪压断的树枝;方才起了风,树上的积雪摇摇欲坠,倒也为这景添了些动感。

即便如此,这里也还是显得寂静又萧条。

这片荒凉地带的中心,一座高塔突兀地伫立着。

那圆柱塔身上满是斑驳的暗红色,大概是年代久远而外漆剥落的结果吧;塔顶的瓦片并非王宫所用的变色瓦,而是普通的暗红瓦片,与周围的建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更为奇怪的是,塔的周围,包括塔顶在内,没有任何积雪。

(有谁在打扫吗?可是刚刚才下过那么大的雪……况且为什么没有扫出小路延伸到塔的周围?看守塔的人不用换班或者吃饭吗?这座塔看起来似乎不像是可以储存食物的样子……)

白契慢慢靠近那座塔,塔方圆几百米内没有任何其他的建筑物,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那,背后毫无生气的王宫和阴暗天空衬得它愈发阴森诡异。

平整的雪地上只有白契留下的一串脚印,格外醒目。

白契没空管那么多了,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以防自己在雪地里摔倒,又要尽快靠近那座塔。鬼知道之后会有什么东西过来呢。

奈何这个身体还小,腿实在是太短了,踩到积雪稍微厚一点的地方就显得有些寸步难移,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只走了一半,他愣是弄了一裤子的雪水。

虽然身上的袍子有保暖措施,但是他的裤子和鞋子没有,而且还不防水。打湿了的裤子和鞋子如千斤重物坠在他身上,又重又冷,他也不能就这么脱掉,不得不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在白契离目标只有几十米,一脚踏入一片积雪时,他不知是不是踩到了地面上凸起的岩石,只觉重心不稳,侧身倒在了积雪中。

被积雪包住半个身子的白契没有着急爬起来,而是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

(还好,没有崴到脚。)

他松了口气,继而想要撑着地面,直起身子站起来。

谁想他身下的积雪太过松软,他一双手直接陷了下去,直直地按在了一截棍状物体上,把他原本就僵硬的手硌得生疼。

(啧…什么东西?好像是金属棒……为什么会有金属棒?)

出于好奇,他索性握住了那根金属棒,打算抽出来看看是个啥玩意儿。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一个刚刚开始长个的十岁小人儿,正打算在雪地里拔起一根不知道多长的实心金属棒。想想都是不大可能的,更何况他的手脚还冻僵了。

他的小脸憋得通红,一口气拔不出来,他就一点一点地使劲儿,跟一根铁棍杠上了,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铁棍破雪而出的那一刻,白契因为巨大的惯性再一次栽倒在雪地上,只不过这次是仰面躺下而已。

“哇…终于,终于弄出来了,怎么那么重啊……咦?”他有些欣慰地看向拔出来的铁棍本体。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屏住了呼吸。

(长枪?为什么那么眼熟,好像经常在哪里看到过…刃部为什么是红的……?是、是血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忽地,他左眼的余光瞟到一抹殷红。不祥的感觉汹涌而来。

他机械地转过头去,瞳孔骤然紧缩,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瞬间血色全无,嘴唇微张却迟迟无法发出声音,哪怕是惨叫也好——恐惧让他忘了该如何尖叫。

在那片被长枪掀翻开的雪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一具*横流、面目全非的尸体。从它身上流淌出的血液染红了周围的雪地,如今早已凝固,使积雪犹如板结土壤般,只撬起一角,便把整具尸体暴露在了空气中。它身上覆盖的那层积雪并不算厚,大概是刚死不久,身上落凤国士兵的衣服此时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外翻的皮肉。

白契双腿一软,瘫坐在原地,捂住嘴不敢出声。他第一时间想去求救,但是不知道该去找谁;即使他找到人了,估计也是暴露了自己吧。他疯狂扒拉着积雪,向后猛退了一段距离,捶打心脏强迫自己大口呼吸,借着干冷的空气冷静下来。

惊吓过后,他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

(是守卫这里的士兵吗?)

他这么猜测着,也不是很确定。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里应该已经被袭击过了,凤羽可能也已经不在,罪魁祸首可能就是让所有人都去避难的根源。如果他猜错了,那这个卫兵是干嘛的?又是被谁杀的?为什么会被扔在这里?这么想着,他突然想到为什么大家去避难了却没人告知自己。

(是太过匆忙了吗?可是我和万锦当时在食堂,工作人员和其他人完全可以喊上我们一起走的,可是他们却仿佛人间蒸发般突然消失了,我甚至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向,之前也没收到过提前通知,而且他们的避难速度未免也太快了?除了林云和钟小仙,还有那个疯女人,我们好像没遇到过其他人……等一下,林云那孙子会不会知道什么?!)

毕竟他可不像是不会坑人的家伙。不过现在想逼问已经太晚了。白契有些懊恼地搓了搓下巴。

思考到烦躁时,他不经意地抬头,死相凄惨的尸体再次映入眼帘,又把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次。心下想着不能再这样了,他抖着双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像螃蟹一样,面对尸体,朝着塔走过去。他之前看过的不少恐怖片让他不敢背对尸体,因为他总感觉它会突然站起来。虽然它只是尸体而已。

好不容易脱离了瘆人的积雪范围,踏上了塔周围的空地,他一眼便看见了高塔的木门入口。

第二十八章 塔内惊魂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发出了陈年旧物特有的刺耳*。

(没有抖落灰尘,铁制的门把手也很光滑……看来是时常有人来这里)

白契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门缝。

入目便是古朴油亮的石阶,呈螺旋上升式延伸向楼顶。

四壁并未开窗,但是里面的光线却意外地好,这得归功于楼梯内侧墙壁上的暖黄明灯,暗红漆木灯罩与藏青小罩顶间透露出耀眼光芒。似是感受到周围光影的变换,许久不动的小鬼鸦把脑袋伸出来,跟着白契一起左顾右盼。

他屏住呼吸观察了一会儿,并无动静,于是一个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合上门。虽然把门关好可能让他在遇到危险时不是很方便逃脱,但是如果不恢复原样,万一被人发现有人潜入就糟糕了。

(温度变化不大?看来墙上的不是恒温灯……是什么呢?)

就像知道灯泡不止白炽灯一种一样,他很明白不可能只有一种照明工具,不过即使是身处皇都的他,也只见过恒温灯和大殿里照明的石头而已。读书时也没有发现关于这方面的说明。既然没有温度,那应该不会是火焰之类的;如果是石头,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放在精美的灯罩里,直接嵌进墙里不就好了。

他盯着灯看了一会儿,到底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得摇摇头踏上石阶。

因为周围过于安静,所以他不得不拼命放轻自己的脚步,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小鬼鸦也很给面子,只是探头,或在白契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叨两下他的脖子,催促他赶路,没有发出过任何叫声。

白契再一次开始嫌弃自己的身体了,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孩子,爬个稍微陡一点的楼梯就累成这样,当年自己可是楼梯赛跑跑过第一的人呢。

不知爬了多久,他发现楼梯中间空出了一块明显的平地,而内侧墙壁的位置,是一扇残破的木门。门的上方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

(杂物间?)

原来这里确实有储存东西的空间,守卫这里的人或许真的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出去,尤其是在这种大雪天,扫出道路的话说不定一会儿就又被掩埋了吧。

想到这,他脑海里又闪现出雪地里的惊魂一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走到现在也没发现有人的动静,死在雪地里的人,该不会真的是这里的卫兵吧……可是看他们也不像是刚死的啊,就尸体被平整地埋在雪里这一点来说应该是雪停之前死亡的,可是这塔的四周却没有任何雪,明显是有人在雪停之后清理过的……)

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毛骨悚然,他索性不想了,将精力集中在感官上,观察着周围,继续向上走。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顺利走到了楼梯的尽头。

他站在通向塔顶房间的铁门前(也许不是铁而是其他金属),汗如雨下。

(没有人巡逻!)

他不相信放着国宝的地方没有任何看守巡逻,但他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

(他们一定在这里面休息,对,肯定是午休时间,或者不在这而是在杂物间呢?他们估计是在吃饭呢……)

这么安慰着自己,他因紧张而无力的手握了握,似是下了决心般握住了门把手。

谁料,看似厚重的铁门,就这么顺势打开了。

白契一时懵逼,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看着门缓缓打开。他就是想制造个可以偷窥的小缝而已,考虑到铁门的重量他稍微用了点力,没想到这破门不仅轻,还没关严实!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将房间内的景象一览无余——一盏壁灯,一个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空无一人。

他猛然回头,不知是想确认有没有人追上来,还是希望有个人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然而,谁也没有来。一切都那么寂静。

他咽了一下口水,踏进房间里。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关上门,估摸着拿了东西马上跑出去,关门的话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房间里只有一盏灯,与外面的灯一模一样,散发着没有温度的暖黄光芒;箱子就在灯的正下方,散发着金属的光泽走上前。

他快步走上前,拿起满是铁锈的箱子锁时,他却迟疑了。

(虽然有点无法理解,但是既然是异世界,会不会有宝箱怪之类的东西?)

白契怀疑自己大概是游戏打多了,现实里怎么会有宝箱怪……

就算这么想,他还是抽出了一根丝线,在锁扣上缠了两圈,打了个结。

(就当是防一下机关吧,这可是国宝,没有看守已经够诡异了,如果鬼鸦没有骗我,要么外面的尸体就是……要么这里一定有机关。)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他用力拧了一下生锈的锁头,想试试这锁有多结实。

“咔吧!”锁竟然就这么被拧坏了!

就好像是故意让他拧坏的一样。

吓得白契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手心里断掉的锁头。

(这!假货吧!落凤国那么穷吗连把好锁都买不起!)

他的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奈何情况特殊,他也不好多做抱怨,扔掉坏锁,朝箱子伸出了手。

“咚!”

“啊!”

箱子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撞,但是碍于锁扣被缚神丝缠住,一时无法出来。随后,里面的东西开始了更加猛烈的撞击。

被这么一吓,白契觉得自己的腿快软成烂泥了。直到小鬼鸦对着骤然变绿的灯发出嘶鸣,他才手忙脚乱地跑出门去。逃跑时,他能明显感到涌进来的冰冷空气似一道小旋风,朝着发出荧荧绿光的灯席卷而去,原本没有温度的灯光似乎变得冰冷彻骨。风声中,他似乎又隐约听到了哭声。

(那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灯会变成绿色啊!是鬼火吗!该死的,鬼鸦果然是在骗我吧!)

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把门带上,阻止里面的东西出来。但是这会儿他连因为下楼太快崴了的脚都顾不上了,一个劲闷头往下冲。不一会,只听楼道里回响起“咚、咚”声,且离他越来越近。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忽然,他发现自己跑到了杂物间门口。

(这样下去肯定跑不过,不管这破门能不能保护我,也不管里面有没有卫兵会把我抓起来,先进去再说!)

他拉开摇摇欲坠的门,一头扎了进去。

第二十九章 彩凤?白凤?

“咚、咚……”

白契背靠在门后,心脏剧烈跳动着,他捂住嘴巴,听着外面的撞击声由远及近,又在一声巨响后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一些回音飘荡在楼道间。

他有预感,箱子里的东西还没出来,目前只能带着箱子一起移动,一旦它挣断了缚神丝,他就死定了。当初他没有莽撞地打开箱子真是明智之举,里面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反正很危险就是了。

既然它暂时下去了,也没有发现白契藏在这里,那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去,它迟早还会找回来的。

(怎么办?原路返回估计是行不通了,到最顶楼的房间躲起来吗……虽然那箱子怪找上来不一定打得破那扇门,但是我也就被逼入死路了,况且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呢?刚才那盏灯分明是变绿了……)

想到那诡异的场面,他不禁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十分重要的一点。

他抬头,环顾四周,仍旧漆黑一片,果然这地方没有一丁点光源。没有光就意味着白契很难确认这里有什么。他空咽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双手还不忘在身边摸索,试图了解房间内的物品陈设。

然而他什么都没摸到,即使小心地挪动步子,贴着墙向左边走了几步,还是啥也没摸到。他心下一乱,不免有些狐疑。

(都是救了我一命的杂物间,为什么这里这么空阔?)

再联想到外面那几个很随便的大字,确实很让人横生猜疑——虽然区区杂物间写得随便一些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是有人后来故意添上去的呢?这里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为了掩人耳目,那这里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地方。鬼鸦说的没错的话,那这里会不会就是……

这么想着,白契试着向前走去。

“啪!”

“噫!”

他刚走了两步,脚尖就不知道把什么东西踢飞了出去,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僵在原地,汗流浃背。待他站得腿脚发麻,他才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去。

(没动静,应该就是堆放在这里的杂物吧?不过是什么杂物会这么轻,居然还能被我踢飞?)

这落地的声音明显不是皮球之类的小玩意,更像是某种不规则物体。

正当白契寻思着是否要继续上前一探究竟,他的耳边却飘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啜泣声,乍一听还有些熟悉。

(等等,这不是进塔之前听到的哭声吗?)

发觉这一点,白契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这下他不敢再安慰自己这是幻听了。

他咬咬牙,反正已经无路可退了,不如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吓唬他!

“谁…谁在那!”他鼓起勇气,尽可能用清晰强硬的声音说道。他不敢喊出来,因为他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把下面的怪物吸引上来,或者再吸引来别的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哭声又消失了。

还未等白契松一口气,他的眼前陡然出现一个白点。

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用力揉了两下眼睛再看,只有一片“小星星”和慢慢变大的白点。仔细看的话,白点还闪烁着幽幽荧光,且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强。

白契看呆了,并非他不想跑,只是这道光芒,有种莫名让人安心的力量。

随着光线的扩散,白契渐渐看清了自己的手,自己的上身,自己的脚尖,还有地面上的地砖。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能直视那光源这么久而眼睛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还萌生出一股向光源走去的冲动。他闭上眼睛极力抑制着自己,谁知道这是不是飞蛾扑火呢?

“呜呜呜…元影大人……呜呜……”

他耳畔猛然传来这么一道清晰的哭声,同时一双冰冷刺骨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吓得他几乎是挣扎着甩开了那只手,狂退至门边,睁眼看向前方——一个身穿金白两色华美长袍的人站在他刚才站的位置。

那人身形颀长,皮肤白嫩,如雪华发倾泻而下,却被精致白色头纱遮掩。他的手还保持着刚才抚摸他脸的姿势,皱着眉,泪迹未干,细长凤眼中的金色眼眸看向他,带着一丝不解。

“元影大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在下太冒犯了?”那个人像是犯了大错一般,显得十分手足无措。

“圆什么?”白契有点莫名其妙,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像是有思考能力的正常人,可是他在念叨些什么呢?圆?园?袁?什么颖?那是谁啊?这人衣着不凡,能被他尊称“大人”的估计是个大人物,可是落凤皇家姓程啊?

那人见白契一脸懵逼,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边走还不忘念叨着:“元影大人,您回来了吗?您还记得在下吗?这么多年您到哪里去了……”

眼看他半跪下来,又要捧自己的脸,白契索性双手交叉护住了自己:“等一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家大人!”而且我也不大啊!

察觉到白契的抗拒,那人慌忙垂下手,低着头退到一边,语气却依然坚定:“不会的!在下是不会认错的!不管大人变成什么样子,在下都会……”

(然而你确实认错了啊,同志!)

白契眼珠一转,既然他那么坚持,那自己为何不趁此机会打听一下怎么出去?虽然他知道这么利用别人很缺德就是了。

“那个,你知道怎么出去吗?除了正门。”他可不想再碰上那个箱子怪。

“回大人,顶层有一房间,房间内有一铁箱,铁箱下有通往地下甬道的阶梯,可由此甬道逃往王宫正西。”

白契眼前一黑,他可不想再回那个房间一次了。

“呃…还有其他方法吗?”

“如果大人不愿屈尊偏门,也可将这凤羽拿去,攥于手中默念心愿即可。”说罢,他右手探入怀中,拿出一块水晶状物体,其中央洁白圣洁的凤羽清晰可见。

白契大惊,显然是没想到凤羽竟在这里,而且居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你就这么给我了?这可是王国的至宝,你……”你该不会因此受到惩罚吧?

哪知白契还没说完,那人摇摇头道:“无妨,在下一直在等您回来,奈何命数已尽,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量抽出一丝残魂附着在我遗留在世间的凤羽之上继续等待大人,不曾想才过了几天就等到了,造化弄人啊……”

说到这,他又开始落泪:“在下已无法再追随您了,请让在下最后再尽一次忠吧……”

那人后面说的一堆话白契都没怎么听,信息量太大,他脑袋里嗡嗡响。

(等下,他就是彩凤?!这明明是白的!不过五颜六色的光混合到一起好像确实是白的,这么一说好像也在理……亏我以前一直以为彩凤花里胡哨的!还有,他说他死了?才过了几天?彩凤前几天死了?)

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封存着凤羽的水晶块,发现彩凤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

“如果我使用了凤羽,你会怎样?”

“魂飞魄散。”

彩凤云淡风轻的回答,使白契的内心五味杂陈。

(哇,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好意思用啊!虽然你不介意,但是我良心过不去啊……)

“你…你可以帮我解决楼下那只箱子妖吗?”他实在不想回到楼顶的房间,也不想为这件事轻易用掉凤羽。

“回大人,在下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毫无妖气可言,自然是无法对那咒妖造成伤害,恕在下无能。”

(原来那玩意叫咒妖……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可是彩凤啊,谁能杀的了你?”白契愕然,这彩凤只是一根羽毛便有满足愿望的力量,又是何方神圣可以杀死他呢?

“在下的记忆并不完整,只记得要等待大人归来而已,所以无法回答大人的问题。”

这个答案让白契有些意难平,这个世界究竟存在着怎样的怪物啊?

他一手捧着凤羽,一手放在木门把手上,回头看了一眼几近透明的彩凤残魂。他温和而满足地笑着,目送白契离开。白契不免有几分心酸,他移开视线,道:“那个,对不起,我确实不是你的那个什么大人,你是个好人……有缘再见了。”说罢,他迅速走出去,把门带上了,待的越久他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渣滓。他并没有听到,彩凤最后那虚无缥缈的呢喃:

“您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即便在下不在您身边,您也还是曾经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千万年来,大家对您的景仰,都从未改变……”

第三十章 神秘巨船

楼道里和白契来时一样寂静,壁灯里不知名的光芒仍在冰冷地燃烧着,此时似乎已带上了一丝死气。

虽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但白契还是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他不敢撒丫子跑,生怕那一点脚步声引起咒妖的注意。他竖起耳朵留意着空气中一丝一毫的动静,尽管箱子的撞击声十分巨大,不过谁知道那只咒妖有没有爬出来呢?对他来说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无法察觉到怪物的靠近。

(说起来,这凤羽该怎么拿出来啊?这玩意看起来不像是会被轻易摔破的样子?)

他低头摆弄了一下那水晶块,忽然发现这玩意的质感更像是凝胶。

(我就要这么回去了吗?我还对方婆婆发过誓呢……而且我借着白契的身体重生,会不会是他有心愿未了?又或者是天意注定?为什么会注定这种事?不管了,等我安全逃出这鬼地方再想办法弄开这玩意儿,只要有这凤羽我就可以回家了,赶紧离开这个国家,管他判不判我死刑呢!)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如果他回去了,就是对“白契”的不负责,可是如果他不回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他心碎。他必须做出选择,因此他选择了自己熟悉的世界,即使那个世界并没有给他多少美好的回忆。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了顶层房间的铁门。

准确来说,是被撞得严重变形了的铁门。白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咒妖的蛮力要是用在他身上,估计他就只剩一滩糊糊了。

“咕噜。”咽下口水,他迈开发颤的双腿冲进房间里。逃生通道近在咫尺,他可没必要去在意脚步声了,这会儿就算是那咒妖听到他的脚步声也绝对追不上他了!

这么想着,他疯了似的跑进房间,只见那盏灯依旧散发着绿光。当他跑到灯下时,那光芒似有似无地跳动了一下。

之前放置箱子的位置确实有个将近一平米的入口,看来彩凤确实没坑他。这么说来,凤羽确实在这,那鬼鸦也没有坑他。这俩货帮他的理由莫名其妙,但是确实地给了他好处。他挠破头也想不通,这个世界的鸟类都爱做亏本买卖的吗?

也罢,这种问题日后再想,况且离开了这个世界,怎样都无所谓了。

白契踏上入口处的台阶,歪头探去,螺旋下降的阶梯远处竟隐约可见橙黄火光。他欣喜万分,加快脚步向下走去。

“这里的壁灯就是恒温之火了?”靠近壁灯,感受到温暖的白契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一个秘密出口和正门的照明工具不一样呢?脱离了那刺骨的寒冷,小鬼鸦也探出头来“喳喳”地叫了两声,舒服地甩甩脑袋,活动一下冻得僵硬的身躯。

(这通道是被那一箱咒妖压着的,也就是说那咒妖应该知道或者迟早会发现通道的存在,为了防止它沿着通道爬出来,这通道里绝对会做一些防护措施……难道它不能受热,所以楼道里才会用没有温度的灯?)

谁知道呢,反正这会儿它有很大的可能进不来,知道这一点就足够让白契安心了。

(不过,这招玩得溜啊,竟然反常识地把宝物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真正看起来像宝物的却是致命的陷阱,如果没有彩凤的帮助,就算我进了正确的房间也不一定可以找到凤羽吧……)

然而白契不知道的是,历代国王使用的凤羽也是由彩凤递上的,准确来说是彩凤的灵魂附着在祭司身上递给国王,而且国王必须跪下接来凤羽。

这会儿他已经走到了楼梯尽头,紧接着是彩凤口中的甬道。不知走了几分钟,虽然道上都有恒温之火,白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但是现在他可能和那种情况差不了多少——他遇到了岔路口,而且是Y形岔路,根本不存在直行这种选项。

“哦豁,完球了。”他是路痴,纯的那种,方向感极差,说是通往西边,可是哪边才是西啊?!

(我记得好像有听过说有风吹过来的那边是通的?不对啊,这两边都没什么风啊!咋办呢?做记号什么的大概也行不通吧,这又不是迷宫,而且万一岔路很多怎么办?我总不能一条一条地去试吧?万一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回不来……)

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但是他又不能就这么干站着不走,没办法,他把小鬼鸦从怀里掏出来。

“啾?”突然被放到地上的小鬼鸦疑惑地望着白契,不知道自己为啥被放下来。

只见白契一脸坚定地蹲下来,和小鬼鸦对视:“决定了,这小东西往哪边走我就往哪边走!”似是在自言自语,抑或是说给小鬼鸦听。

不知小鬼鸦了解自己突然肩负的“巨大使命”没有,还不会飞的它扑腾两下小翅膀,迈开小短腿,义无反顾地朝左边的通道跑过去。

看它选得那么果断,白契一拍大腿,稳了!随后又一手捞起小鬼鸦塞回衣领里。

(好像有点太草率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听说动物的直觉很准的!)

不出所料,小鬼鸦果然很顺利地帮他找到了出路。

只不过这条出路是错的。

要问白契做过的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都有些什么,其中肯定有两件事,那便是自己十岁时,一是让小鬼鸦选路,二是推开通道尽头的那扇枣红色大门。

话说这会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枣红色大门的白契傻了眼——大门的另一边依然是被恒温灯照耀的室内。

不同于狭小通道的是,这里异常开阔,以至于每一面墙上都要放数盏恒温灯才能保证光线的充足。而这些恒温灯照耀的,是悬停在房间中央的一艘巨船。对船只知之甚少的白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艘船,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震撼,走近它,白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渺小,即使不是巨物恐惧症患者,一种压迫感也油然而生。

它就这么安静地悬停在这里,悄无声息,偌大的房间内只回荡着白契的脚步声。

由于白契整个人都还没有这艘船与地面的距离高,所以他可以直接看到四面墙的底层部分。

(只有这一扇门吗……死路啊。)

他有些失望地弹了一下小鬼鸦的脑壳,责怪它瞎带路,小鬼鸦居然还不服气地叫唤了两声,大概是在顶嘴吧。

既然没有别的门,白契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船上。

(呜啊,不管怎么看都好大啊……)

白契站在船下,一个劲儿仰头想看清船的全貌,却看得脖子酸疼。

(这是谁的船啊?为什么会停在这里?我可没听说过落凤国还有这玩意,就算有,也不可能只有一艘啊,来的路上只有一个岔路,如果另一边是彩凤口中的正确出口,那其他的船停在哪里?而且这玩意是怎么飘起来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类似热气球的东西吧,就算是飞机停着的时候也是着地的啊,这不科学……)

他捂着脖子绕巨船走了一圈,突然发现一截垂下来的软梯。那软梯因为颜色和墙体相近,所以刚刚白契站在船的另一侧并没有注意到它,现在被白契抓在手里东拉西扯。

“哟,还挺结实。”

(那我为什么不爬上去看看?这么安静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而且说不定上去了就知道是谁的飞船了。)

说干就干,他抓住软梯,摇摇晃晃地往上爬。

他有点恐高,不过如果不往下看倒是屁事没有。他就这么一股脑地往上爬,到底还是小孩子,大概爬了一半的距离就有些累了,他把住梯子,打算站在上面休息一下,却无意中瞟到旁边的船身。

“咦,这是……”

第三十一章 圣者之忧

“吱啊!”

王宫前的草地上响起一声尖利的怪叫,一滩黑色不知名的石油状粘稠液体覆盖了大片草地,散发着浓烈恶臭与带有腐蚀性的黑色气体。

九一拾起地上四分五裂的符咒端详片刻,随后满脸嫌恶地扔掉了。他擦拭着手中奶白色大弓,直到确认弓身没有沾染到黑色液体才作罢。

这张弓可是由巨象妖神的象牙做成的,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至宝,即使是射出一截树枝,也有雷霆万钧的威力。他平时可是宝贝得不得了,刚才如果不是这玩意突然蹦出来吓他一跳他也不会下意识地拿出这把弓。

“我说,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咒妖这种东西啊?”他拍拍眼前黑袍人的肩膀,言语中满是抱怨,“难不成是鬼鸦留下来的?这可是人类的手笔,如果是落凤国的产物,那个国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呵,谁知道呢,他可是连捕音蛛都改造了的人。”

阳朔冷笑一声,脑海中却是鬼鸦对自己的质问。

“凤凰死了!”

“千年前给人类带来无数恩惠的神兽们在被狩猎!”

“你们十三圣者为什么一点动作都没有!我明明都已经把消息带给你们了!”

“就因为……它们不是人类,对吧?”

往日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泛起一抹苦涩。他当时很想开口说:“对。”可是他却如鲠在喉,怎么也不说出话来。

他知道啊,他当然知道了,甚至知道得比鬼鸦还要早。应该说,关于神兽狩猎这件事,他,不,应该说他们,十三圣者,再清楚不过了。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又或者说他们根本想不到真的有神兽被狩猎了。所谓的“不采取行动”只不过是为了一边观望一边提前把人类保护起来。虽说这次的“无作为”只是个意外,但他们确实是把人类的安全放在了首位,毕竟可以杀死神兽的力量对大部分人类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他揉了一下太阳穴,皱着眉问道:“最近学院那边有消息吗?”

九一摊开手:“没有,估计还卡在谈判方面呢。”

“……”阳朔突然觉得有点胃疼。

他们计划张开三重结界,其中第一重便是请求分布在大陆各个区域的帝剑在它们所庇护的区域张开防护结界,不过除了无法找到的神秘帝剑弑天,至今为止只有三把帝剑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虽说通天山脉的公孙世家提出可以由他们张开结界,但到底还是帝剑的力量比较让人安心啊……)

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垂下脑袋,却被草丛中的微弱光芒吸引了注意。

“这是……”他蹲下来,从草叶间拈起一根银丝。

“你在看什么呢?”九一歪着脑袋凑过来。

“没什么。”他放下手中的银丝,“其他帝剑怎么说,是不同意还是没找到?”

帝剑的封印地是大陆上最大的秘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其中就包括十三圣者,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要通过重重困难才能真正见到帝剑,例如恶劣的环境、凶狠的原住民、帝剑本身自带的迷阵等。即使是找到了,以部分帝剑的脾性也不一定会答应帮助人类,可能还会收取一些“报酬”。

听到这个问题的九一瞬间变成了苦瓜脸:“三天前发来的信息说,帝剑封月不同意张开防护结界,理由是永冻大陆本来就杳无人烟,没必要浪费灵气;尘卷圣者、永夜圣者和星河圣者还在破解迷阵;金砂圣者被天雷所伤,现在伤大概已经快好了,准备再闯绝情崖……最新消息待会去船上问问吧。”

“然后就是我们十三人一起前往通天山脉寻找弑天了吗……”阳朔的声音逐渐变轻。

似是看出了他的左右为难,九一搓了搓下巴:“说起来,就算你们全部一起上,就真的有把握找到弑天吗?那可是连曾经的大陆最强者——那位大人直到死都没有找到的帝剑啊,没有缔结全部契约估计是他一生的遗憾吧。”

“嗯。”阳朔若有所思,他们十三圣者以前追随那位大人寻找过弑天,结局当然是无功而返。

不过,他从那天起就多了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位大人。

九一一拍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看到织羽小姐了吗?听说她在你们打起来的时候吓得跑了出去。”

“八成是被鬼鸦抓走或者杀了。”他之前清楚地听到鬼鸦说“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不就是杀人吗?

“啊?”九一傻眼了,“你干嘛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啊!你不是说要护着她吗,这下不是自打脸了吗?”

“哼,场面话谁不会说?她是辰月的学生,不是我的。”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轻蔑,“况且,这种给老师丢脸的无能学生,保她何用?”

“呃…有点道理哈,这活法确实挺窝囊的。”九一明白他的脾气,便不再多话。撸猫都要顺毛撸呢,更别说这只大刺猬了。

这么瞎聊着天,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扇枣红色大门前。

不见阳朔伸手推门,九一不解,想上前主动推开门,不料却被阳朔一把抓住了手腕。

“宵小之辈,滚出来!”只见他一个眼刀甩向身后,大片鬼鸦腾空而起。

矮小的灌木如爆炸般钻出无数鬼鸦,直奔阳朔而来。

(我就奇怪鬼鸦这向来记仇的畜生怎那么容易罢休,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他心下了然,反手打出一束白光,顷刻间眼下可见的所有鬼鸦灰飞烟灭,却有源源不断的鬼鸦从灌木丛中冒出来。

“哼,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说罢,他聚光为剑,身形一晃,如电光石火般穿过纷飞鸦羽,一剑刺入灌木丛中。

只听“啪嚓”一声,便不再有鬼鸦钻出。阳朔抽出光剑一瞧,一张画有传送灵符的草纸正被光剑滋滋灼烧着,散发着焦味。

(看来鬼鸦是确实撤退了,留下这玩意传送兵力过来给我找麻烦……虽然不是幻术而是实体,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正当他疑惑时,身后却传来九一焦急的大吼:

“阳朔!这余下的鬼鸦打破门钻进去了!”

(糟了!难不成他想破坏飞船?)

这下阳朔突然明白为什么要用实体鬼鸦了,起码灵符被破坏后它们不会消失。如果它们靠近飞船,那他的范围杀招就不能用了!

“该死!”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的阳朔怒从心起,猛然推门冲了进去。

第三十二章 暂得休整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艘船是圣者学院的。”白契摩挲着甲板上的纹章,自言自语。

一剑,一书,一卷轴,便是帝剑大陆最高学府纹章的全部,辨识度极高,即使是放大了无数倍印在船身上,白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它象征着绝对的知识权威与至高无上的权力,几乎等同于力量的代名词。学院内人才辈出,皆以此纹章为荣,带有这纹章的船只自然是来头不小。

(这大概是黑袍人他们的船吧?我依稀记得好像听说过他是坐飞船走的……)

白契轻抚下巴,双眼微眯,暗自思忖着。

(如果真是这样这倒也省去我很多麻烦,反正我也决定要投靠他了,只是不知他何时走,也不知他会不会乘其他交通工具回去,果然还是应该去告知他一声吧?不过我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贸然跑出去会不会有不少危险呢?呃,好像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绝对安全的……)

他脑袋里越想越乱,干脆不想了,到舱室里找找有没有吃的才是正经事,可以的话还能闲逛一圈找个厕所啥的,毕竟他可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呆多久。

他踏入漆黑舱门的那一刻,整艘船内部都亮了起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这光似乎是从木头墙壁的缝隙间渗透出来的,均匀明澈,不带温度又找不到明显的光源,白契只好将这光芒暂且归为灵气。

“呜啊,这结构昵称居然和普通船一样?”

白契没坐过几次船,不过找厕所时他特意留心过船舶内部图,再加上大伯父的科普,船内各个舱室的功能他记得一清二楚。如今这飞船居然也有这样的图张贴在门口,可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嗯…让我看看,工作舱室…工作……啊,找到了。”

兜着饿得呱呱叫的小鬼鸦,他一路小跑着找到厨房。意料之中,厨房除了放置得整整齐齐的厨具和碗碟,啥都没有;意料之外,这厨房居然没有抽油烟机(有这玩意才奇怪吧),洗菜池和灶台,同样是木制的房间中央只是静静地漂浮着一团小火球,看得白契心慌:“这些人做个饭不怕把船点了?”

他早就料到了厨房里啥都没有,不过冷库里肯定有吃的!

虽然很有可能都是生食,不过对于体力消耗过大,饿得眼前发黑的一人一鸟来说,生啃青菜也算救命了。再说白契也不是那种不会做饭的人,这里厨具齐全,放火上烤一下完全不是事儿。他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的一侧,眼前是一扇写着“冰室”的门。虽然用词不太一样,不过他觉得这里十有八九就是储存食材的冷库。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门只推开一道缝,扑面而来的凛冽气息吹得他脑袋生疼,眼睛突然干涩,怎么也睁不开。

(卧槽!太低估这冷库里的温度了!等等,冷库里原来那么冷的吗?)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知识的不足。

白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看过的几起人被反锁在冷冻室被冻死的新闻,他探头进去看了一眼门后,确实也是有把手的,不过到底能不能从里面打开还真不好说。罢了,架不住肚子饿,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试一试的。

他眼珠一转,想到个好办法。

只见他一手紧抓着外侧门把,另一手随身体挪进门内,向着最近的食物探去。有着灵生袍的庇护,他也算是不受寒冷掣肘,身手灵活地拿了一袋面包果,旋即快速退了出来。实际上他是很想拿上一大块肉的,奈何肉都堆放在冷库最里层,门口也多是一些不知名的蔬菜水果,他只好挑了一袋自己认识的面包果出来。不过说来奇怪,分明是低温的冷库,这些个不知放了多久的果蔬怎么仍是一副新鲜水灵的模样?

不管了,他拿出一个面包果,用衣袖擦拭了一下就狼吞虎咽起来。

面包果,一种生长在灵气流动之地的果实,带有大量淀粉,外形和口感类似于土豆,基本上没有汁水,但是受灵气的影响,味道极其甘甜且不易腐坏,目前作为大陆上的优质出行粮而被少数几个地区规模化种植,不过因为单位产出很少,所以价钱较高,即使是落凤国也只给远征的军队供应面包果。

(不愧是大陆一霸啊,冷库里居然还有这玩意,你别说还真挺好吃的,有这甜度还不粘喉咙,要是有水喝就更好了……)

“啾!啾!”小鬼鸦扭动着肥屁股从白契的衣领里翻了出来,大声抗议这个只顾自己吃的主人。

“啊,不好意思。”一袋面包果也就七个、八个左右,白契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一口气吃掉三个了。

好歹有了东西垫肚子,他也没那么急,拿起一个面包果,这果肉比较硬,他担心小鬼鸦没法吃,只得一点点地咬下来喂给它。

大概是饿坏了,小鬼鸦竟然吃掉了整整两个面包果,吃完后挺直身体,神采奕奕地拍打了两下翅膀,左右踱步巡视厨房。待白契吃完剩下的几个面包果,它却突然跳过来踩住了白契准备收起来的袋子,竟在上面拉起了便便。

白契嘴角一抽,这鸟还真是直肠子,难怪这一路上都没随地大小便呢,原来是饿着了。他原本是想把袋子收起来重复利用的,这下好了,毫无回收欲望。小鬼鸦断断续续地拉了好一会,半个袋子都沾上了鸟粪它才心满意足,白契提拉着袋子的一角,满脸嫌弃地把它扔向火团,别说这火团还真给力,瞬间就把袋子烧成灰烬不说还没烟,有够环保的。

他正盯着火团感叹,余光却不经意瞟到一抹黑影掠过,他打了个激灵,大吼道:“谁!”

“叽!”回应他的是歪着脑袋的小鬼鸦,它站在桌子上,正悠闲地理着羽毛。

白契揉揉眼睛,似乎是自己看错了:“你…会飞了?”

仿佛有意回应白契的话,小鬼鸦再次腾空而起,直冲白契面门,吓得白契赶紧用手臂遮挡,它却稳稳停在白契的小臂上,“喳喳”叫着,像个因恶作剧得逞而大笑的孩子。

“我滴个妈耶……”白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训练过它,也没有其他鸟类的教导,对于小鬼鸦的飞翔,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小鬼鸦自羽毛渐丰起就不断站在衣箱边拍打翅膀,居然还真让它学会了!

(难不成飞翔是刻在每只鸟基因里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还苦恼要是小鬼鸦在他衣服里便便怎么办,这下就可以让它自己在外面飞了。

他就这么端着手臂,让小鬼鸦站在自己小臂上,走出了舱室。他前脚刚迈上甲板,身后舱室里的光芒尽数消失,又是把他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一惊一乍下去迟早得出心脏病。

他打算在甲板上巡视一圈,看有没有别的发现,谁料,他刚走了两步,左边那堵墙猛然传来振聋发聩的爆炸声。

“什……!”他扭头一看,左边哪还有什么墙,只有一扇熟悉却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枣红色大门兀然出现,只那一瞬,大门已千疮百孔,那无数孔洞中钻出的正是白契自以为已经摆脱的噩梦。

“为什么连这里都会有鬼鸦啊!”

第三十三章 驶离皇都

白契几乎是用跳的逃回了船舱,慌乱中还差点把小鬼鸦甩飞出去,他也顾不上它会不会随地大小便了,又把它塞进衣袍里。

他惊慌失措地把门关上,却找不到门锁,只好用身体死命抵住门,现在他不得不信任一下门的质量了。

门外响起“咚、咚”声,鬼鸦们猛烈撞击着门。不知是门的质量过硬呢还是它们的目的并不是白契呢,鬼鸦们只撞了几下便在四周开始大肆破坏。白契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发觉脚下传来阵阵颤动,船体竟开始摇晃起来。

(不是吧?这么大个玩意这么脆?)

白契完全没想到船体会被破坏得这么快,当然也不排除鬼鸦数量超乎他想象的情况。

(等一下,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些鬼鸦是把墙打穿了进来的?不对,那一瞬间好像突然出现了一扇大门,说起来,我之前也只是看看而已,并没有去触碰那堵墙,难不成有什么幻术之类的把门隐藏了起来?)

这个解释似乎是行得通的,但是白契搞不懂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弄给谁看呢?

此时门外作乱的鬼鸦已尽数陨落,阳朔已撤去那金丝黑袍,着一袭黑衣立于桅杆顶,原本别在头顶的发夹或许是跟不上他的速度吧,不知落在何处,任凭他那过长的厚重刘海垂下,遮盖住他满是愠怒的双眼。区区畜生也敢算计他?

待地上铺满鬼鸦的尸体,他锐利的眼神又射向船舱。

“九一,船舱里的夜行光亮着,有东西。”他沉下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舱门,眼中金芒微闪。

“我的老天啊,别是闯进去破坏内部设施了吧,你先进去看看,我检查一下船的外部有没有被搞出什么问题来。”九一的语气已经有些崩溃,毕竟船只的维护工作都是他在做。

“嗯。”

他微微颔首,眨眼间,便出现在舱门前。

(关上了?鬼鸦这种畜生还会想到关门?)

这么想着,他一掌拍在门上,竟将手掌生生嵌入门中,再一用力,颇有余裕地卸下了整扇门。

“卧槽!”

“嗯?”

里外二人皆是一惊,大眼瞪小眼,半晌没缓过神来。

……

“喂,阳朔,你那边怎么样啊?阳朔?喂?喂!吱个声啊喂!”……

沉默。

阳朔高举的手上还抓着卸下的门,白契因阳朔释放的威压而动弹不得,还保持着瘫坐的姿势。

尴尬。

起码白契觉得尴尬。

“……‘卧槽’是什么?”阳朔率先开口。

“不,重点是这个吗?!”合着这货呆愣这么久是在琢磨这个?

槽点太多白契不知道从何吐起,亏他刚才还做贼心虚来着。

看到阳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又赶忙转移话题:“那个,您是?”确认一下总是好的,他总觉得这货的声音很耳熟。

“我们见过面的,小子。”阳朔一把扔掉卸下的门板,拍拍双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过面?

既然这是圣者学院的船,那他见过的就只有黑袍人、‘教导主任’和几个接待人员,可是能有这种怪力的大概只有……

“那个,我想好了,我要跳槽…呸,跟你去圣者学院。”这下可找着救命稻草了。他支着身子站起来,胡乱拍了两下屁股上的灰尘。“怎么也找不到你,不知怎么就跑到这来了。”

他并不打算把自己拿了凤羽的事告诉脱了黑袍的流光圣者。这么说着,他的眼神游离,不经意瞟到了散落在甲板上零零碎碎的鬼鸦尸体,目光一怔。

“哦?这样啊……”阳朔嗤笑一声,绕过白契走入船舱内。

其实白契也觉得自己这理由说得很敷衍,似乎有些侮辱智商的意味了。他看不到对方那双被厚重刘海遮起来的眼睛,自然难以判断对方的想法。

(说起来,黑袍人脱了黑袍就长这样啊?这小身板哪来的怪力?不愧是圣者,话说那个兜帽居然还有固定刘海的功能?一定是太懒了导致刘海过长……)

“你,傻站着作甚,跟上!”

正当白契YY得起劲时,阳朔的声音从拐角处传过来。

“喔…喔!”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啥,但是白契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默默跟在阳朔屁股后面。

被闷在衣袍里的小鬼鸦早就憋不住了,大概是阳朔撤去了刚才的威压,它索性从白契的领口钻出来,站在他肩膀上,“嘎嘎”叫了两声。

走在前面的阳朔突然停了下来,扭头斜睨着小鬼鸦:“我就说这里怎么还弥漫着畜生的臭味,原来在你这里。”

感受到他的视线,白契慌忙侧身掩护小鬼鸦,赔笑道:“那个,这是我养的宠物,请圣者大人不要介意,如果味道真的很大我可以把它放在甲板上……”

“罢了。”阳朔回过头去,摆摆手,“以后唤我师父便可。”

“啊?”白契有点傻眼,据他所知圣者学院中是互称老师和学生啊?师父和徒弟是什么鬼?再说高高在上的十三圣者之一居然要收自己当徒弟?他可是想都没想过的,当初流光圣者和他提起这件事时,他只当是圣者学院招生办的阴谋。

“到了。”阳朔停在一堵巨大的墙前面。

“到哪了?”白契左顾右盼,一头雾水,这有什么东西吗?不就是普通的走廊吗?

话音刚落,阳朔一脚迈出,竟直接走进了墙里。

白契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这大概是施加了什么和之前那扇大门一样的幻术。他咬咬牙,闭上眼睛,紧跟阳朔的步伐一头扎进了墙里。

说来奇怪,明明是大雪纷飞的冬日,他进去的一刹那却感觉和煦春风扑面而来。他缓缓睁眼,只见自己身处空阔房间中,除了白墙就是白地板,居然没有任何家具或者设备。

“这里是?”

“中央控制室。”

“……”鬼才信你!哪有中央控制室是一间空房的!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想到有被打javascript:飞脑壳的风险,白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见阳朔大踏步走向正对着门口的那堵墙,在墙前站定,抬起双手,十指触上墙壁,竟有无数细小纹路从他的指尖蔓延而出。白契一愣神的功夫,整面墙壁都闪烁起了白光。

阳朔的指尖依旧放在墙面上,双手分别朝两边缓缓移动,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股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白契心下一惊。

(船动了?)

他第一次见这么开船的,果然这船是用灵气驱动的吗?大概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吧?

“小子,去,左边的墙。”

突然被使唤的白契有些诧异:“我?”

大概是有着“好话不说第二遍”的原则吧,阳朔并没有鸟他,只专注地移动着双手。

白契撇撇嘴,走近左边的墙,学着阳朔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指都放上去。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

“喂,那个,师父,啥事都没发生啊?”

“……你直接把整个手掌都放上去。”

(等下,你那个无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嫌我弱智吗?)

“喔……”

白契搓搓压得发红的手指,紧接着两个巴掌拍到墙上。

谁料在那一瞬间,他宛如触电般浑身一颤,倒在地上。

就在刚才,这堵墙,抽走了他体内的全部灵气!虽然从墙内回流了一点灵气让他不至于原地暴毙,但是那一刻灵魂出窍的感觉让他永生难忘。他又想起当初为了探测灵气储存量而不停抽丝的试验来,同样是抽取灵气,这势头可比自己慢慢抽猛多了,他缓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地坐起来,面色如纸,汗如雨下。

“几乎用尽全部的灵气也只能打开这种程度的灵眼吗,也罢,到底还是个小屁孩。”阳朔冷不丁来了句风凉话。

惊魂未定的白契登时怒火中烧,猛然抬头,正打算还嘴,却见自己刚才触碰的墙壁上,赫然浮现一扇敞开的大门,那正是之前被鬼鸦破坏的大门,而且视角还在不断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着,似乎要通过大门。

“这…你们就是通过这个看到前面的?”白契之前没看到窗户,还以为是盲人驾驶。话说他那个刘海厚得大概也算盲人驾驶了吧?

阳朔没吭声,白契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什么,师父你知道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是没有回答。白契悄悄翻了个白眼。

“九一,开路!”阳朔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差点又把白契吓傻

(啥开路?)

白契还没想明白,灵眼中就突然冒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了解!区区阵法幻兽还奈何不了我!”

“教导主任?”白契满头问号,这货在这干嘛?

“谁?”

“啊不,没什么,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师父。”

“圣者学院。”

“啊?那么快啊?去那里上学是不是还要通过些什么……”

“不用。”阳朔顿了顿,又道:“这些问题你都不必在意,我会帮你解决的。”

虽然刚才差点被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便宜师父坑掉小命,不过这保送重点学校之恩,还是让白契热泪盈眶。

“对了,有件事我还是很在意。”二人沉默片刻后,阳朔忽然开口道。

“什么?”

“‘卧槽’到底是什么?”

……

白契突然觉得自己前途堪忧,要不要直接跳船算了?

第一章 刁蛮大小姐

“欸,你听说了么?两年班最近来了个大少爷!”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有钱进这学院的非富即贵,哪个不是少爷小姐的。”

“哎呀,不一样啦,那可是公孙家的大少爷呢。”

“公孙家?就是那个雄霸整个通天山脉几百年的世家大族?”

“对呀!而且现任家主晚年得子,宠得不得了,难怪会花大价钱把儿子送进这里,这招生已经结束很久了,想中途插进来后台得多硬啊。”

“这么一想,你说这个大少爷会不会被宠成了传说中的小霸王?”

“可不是嘛,我听说他们大家族自成一派,子嗣一般都是在家族内培养,这宝贝少爷会被送到这里来管教,是因为他把家里闹了个鸡犬不宁呢!”

“那真是个麻烦……还有啊,你看到那条消息没有?那个落凤国的国宝凤羽被盗的事。”

“看到了啊,通缉令发出大概有些时日了吧,据说是被一个灵生偷走的,不过说起那个灵生的名字也挺奇怪的。”

“奇怪的是为什么一个国家的国宝会被灵生偷走吧!我早就觉得那个落凤国就是依赖着凤羽跻身大国行列的,内里果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

两名妇女随意地坐在办公桌前,转动指间的萤笔,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某个梳着俏皮偏马尾的小女孩,她抱着一摞作业在旁边站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打断老师们的谈话。

“老…老师!作业收齐了!”

其中一名妇女停下手中转笔的动作,伸手接过了作业:“辛苦啦,田兮。”继而又转头对另一人笑道:“你看看,我们一年班的孩子就是那么可爱,那么让人省心,突然有些同情两年班的老师了呢,突然要应付个大少爷。”

说罢,二人又谈天说地起来。

(我应该是可以走了……吧?)

这么想着,名叫田兮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迈出导师办公室门的那一刹那,她一扫之前乖巧腼腆的表情,露出得意的微笑。

“老师表扬我啦!老师说我可爱!”女孩笑出声来,“是不是因为我今天穿的小裙子特别可爱呢?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可是挑了好久呢,可能是因为这个蝴蝶结发卡?这是我特意让妈妈买给我的,说不定是因为我笑得很好看?”她最喜欢别人夸她可爱了,就像她夸自己的布偶可爱一样,每次被这么夸奖她都会很开心。

田兮高兴地转着圈,哼着小曲儿蹦回教室。

只不过刚回到座位上,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啊——!!!”

尖利的嚎叫声折磨着每一个学生的耳膜。

坐在女孩前面的男孩转过身来,有些烦躁:“又怎么了?”

“我的小熊不见了!”田兮带着哭腔答道。那可是她最宝贝的玩具熊,因为它的毛粉粉的,戴着华丽的小皇冠和蝴蝶结,脚底还有一个大大的爱心,最重要的是,妈妈说它可以保护她。

男孩皱皱眉,左右环视了一圈儿,犹豫再三,慢慢靠近她,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刚才你把泠玉她们几个的作业强行收走的以后,她们就说要把你的熊扔到男厕所去,我还以为她们在开玩笑。”说完,他就逃似的跑开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田兮一怔,旋即竖起了眉毛:“什么!她们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她们不做作业的!”

然而已经没人回她的话了。

可能田兮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同学们多少有些不待见她。作为灵气研究所骨干成员夫妇的独生女,父母长时间工作在外,优渥的家庭条件让她习惯了做一个指挥者,缺少和别人平等交流的经验,以至于她刚入学时不仅自称本小姐,还对同学们指手画脚的,自然结下了不少梁子。后来她虽然因为爸爸说“自称本小姐一点也不可爱”而改口,但是那管天管地的样子可是一点都没改,在老师经常夸奖她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再加上她入学时过人的天赋和优异的实战成绩,同学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当然不排除某些后台和实力都比较硬的人和她作对,比如以南方飓风岛岛主之女泠玉为首的一众小团体。

她气呼呼地巡视了一圈教室,并没有发现那几个恶作剧女生的身影,大概是故意躲起来了吧,这下田兮更确定是她们干的了,愤怒无处发泄,顿时眼泪直冒。

“不能哭,我又没做错事情,都是她们的错!”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大踏步朝厕所方向走过去,丝毫没有理会响起的课铃。对她来说,小熊比老师的表扬更重要一些。

(等我拿回我的小熊就要你们好看!)

话是这么说,不过当她站在厕所门前时她却左右为难起来——妈妈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进男生的厕所,那样做会被大家讨厌的。

但是现在是上课时间,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不知道可以拜托谁帮她拿出来,而且她也不知道小熊被放在哪个位置了。

(把头探进去看一看吧?泠玉也是女生,一定就放在门口附近,女孩子不可以进男厕的!)

“看一眼应该没问题的吧,不算进去的吧……大概。”田兮小声嘀咕着,趴在门框边,悄悄朝里面看去。

由纯白乳岩打造的净手池边,一抹醒目的灰色身影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过去时,那人恰好伸手拿起了一只放在净手池边的粉红小熊玩偶。

“呀!我的小熊!”

田兮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小熊,突然激动起来,妈妈的告诫也抛到九霄云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一把夺过自己的小熊,心疼地擦拭上面的水渍,还不忘抬头责备眼前的人:“你干什么啦!手那么脏,不要随便摸人家的小熊,你看,脏水渗到毛里擦不掉了!”

确实,那人手上还沾着发黑的污水,刚才一时好奇拿起小熊,那些被污水碰到的细腻绒毛被染成了灰色。

田兮瞪着眼睛打量着眼前人,明明和她差不多的身材,却穿着只有清洁大妈才会穿的灰色肥大工作服,戴着白色的面罩,把整张脸遮得只剩下一双眼睛,手上还拿着之前擦拭净手池的抹布。

看起来是同龄人,她也不虚,反正同龄人里没几个是她的对手。正打算继续斥责,没想到对方率先发出沉闷的声音:“同学,这里是男厕所。”

平静无波的一句话在田兮耳边犹如惊雷,脸色瞬间涨红——天哪,她居然不听妈妈的话了!

“我…我不管!你给我道歉!只要你给我道歉我马上就出去!道了歉我就…就不怪你了!”

那人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有另一道声音从田兮身后响起:“哪里来的女流氓!竟然在这里男厕所欺负人!”

田兮吓得转过身去,一身穿锦袍、绑着马尾的男孩插着腰站在门口,显然是刚上完厕所出来洗手,只见他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小爷最看不惯欺负人的事了,那个玩偶从我进来的时候就放在那里了,人家帮你拿起来你居然还要人家道歉,信不信我把你这个女流氓抓到圣者大人面前告你的状!”

从小娇生惯养的田兮哪里被这么吼过,而且还是被小孩子这么说,更糟糕的是自己还不占理。她懵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

“哇——!”她就这么大哭着跑了出去,男孩作势要拦,却差点被撞飞,显然是没料到这女孩子力气这么大。

“……”

(所以我讨厌小孩子。)

白契耸耸肩,打算继续擦拭净手池。

他转过身去,却突然被一只手以一种诡异的力道钳住了肩膀,迫使他再次转回去。

(好了好了,大小姐之后是大少爷么……你们有钱人家真难伺候。)

这么想着,白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穿着锦袍的男孩倒是饶有兴致,索性搂住了白契的肩膀:“这位小兄弟,小爷名叫萧梧栖,你叫什么名字呀,看你这么呆,一定总是被欺负吧,以后就有小爷罩着你!”

(大哥你还没洗手呢吧?)

“……我叫白。”我也不呆。

第二章 烦人大少爷

“唔…虽然名字只有一个字蛮奇怪的,不过我不介意,以后你就是我小弟啦!”

萧梧栖是这么说的。

白契捏了两下拧成一团的眉心,烦躁地合上手中的书。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周前,他搭乘流光圣者的船,突破了落凤国的封锁,抵达这个位于大陆正中央的最高学府。随后落凤国便在整个大陆发布了针对他的通缉令。他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明明没人看到他,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师父。

说起他的便宜师父,把他带到这个最高学府来,他原以为自己会成为这里的学生,没想到却是做了个藏书先生,顺便帮忙处理一下杂务,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

“这特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如果不是打不过阳朔,他很想把书册甩阳朔脸上。

(等下,好像并没有说好吧?)

他向阳朔抱怨时,阳朔还振振有词:

“这里的课程对你没用,你该学什么由我来教。”

“我的讲学你可以旁听。”

“去听课还不如把这藏书阁的书看透了。”

“你身份特殊,现在已经发布了带有你画像的通缉令,不宜抛头露面。”

诸如此类。

说实话,除了最后一条理由,白契觉得其他的都是屁话。当初挖人时明明说来这里接受最好的教育,结果只是接受那家伙的教育而已,圣者都像他那么自大吗?

抱怨归抱怨,阳朔还是勉强尽到了当师父的责任的。他让白契平日里外出时戴上白色面罩,别人问起,就说是为了掩盖脸上的巨大胎记,以防万一,他还在白契脸上附了一层暗灵气,在别人看来确实是一块狰狞丑陋的胎记。随后他甩手不知去了何处,走之前,嘱咐白契务必看完《穿针引线》一书,如果可以的话,在他回来之前,看完藏书阁十分之一的书籍。

不可以。

白契看着琳琅满目、数以万计的藏书,在心中默默吐槽。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这一周的时间,还发生了对他来说很糟糕的状况。

不知是谁传出风声去,藏书阁来了个有史以来最小的藏书先生。这可不得了,往日鲜有人问津的藏书阁顿时围满了小屁孩,无论是一年班的还是九年班的,都想看看这个没有花白大胡子的藏书先生。还有些调皮捣蛋的小屁孩,看他是小孩好欺负,故意给他找麻烦,结果当然是免不了被老师一通教训。在各个老师说出“他是流光圣者大人的徒弟”后,他清静了许多,却还是免不了一些断断续续来看书的学生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或是窃窃私语。

目前为止他最后悔的事便是那天早晨帮请假的清洁大妈打扫男厕,为此他惹上了两个烦人精。

一个是灵气研究所骨干成员家的大小姐田兮,自从那天他不小心得罪她以后,只要他一出藏书阁,就会被她追着要求道歉,还朝他吐舌头。他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借口不再外出打杂。

至于另一个……

“哟!白老弟!你又在看书啊?”又是一只熟悉的手搭上白契的肩膀。

萧梧栖,公孙家大少爷,今天也在逃课中。

“看书多无聊啊,我们出去爬树吧,我今天发现第一教学厅后面有一棵特别高的树,关键是树枝还很粗壮,不用担心摔下来……”

好吧,相比于田兮恶意的骚扰,萧梧栖这种友好反而才是最麻烦的,无视他的话太没有礼貌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能把他骂走吧?自从那天被强行认为兄弟以后,他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白契是藏书先生,只要他一逃课,肯定会来找白契玩。尽管他不断怂恿白契出去玩,不过无论是游泳还是爬树都勾不起白契这个乡下孩子的兴趣,前几次怂恿都以白契把他留在这里看书到放学而告终。

(这家伙嘴上说着看书无聊,自己还不是看起武学典籍和英雄自传就没个够,真香。)

白契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爬树有多好玩的大少爷,吹了个口哨,只见一道黑影扑棱棱落在搭着白契肩膀的萧梧栖的手上,吓得他猛然后退,差点把白契从椅子上带下去。

萧梧栖定睛一看,顿时两眼冒光:“哇?这是鬼鸦对不对!我在英雄格尔的传记里看到过!还有苏达的自传,里面的大反派就养着很多鬼鸦!这鬼鸦是你养的吗?太帅了!”

除了遭受过鬼鸦攻击的落凤国之外,在这片大陆上,没有哪个国家或者地区对鬼鸦带有偏见,所以他才敢放心地把小鬼鸦唤出来。当然他把小鬼鸦唤过来也不是为了炫耀。

他拿出早已写好的纸条,卷起来,从手心里抽出丝线,把它绑在小鬼鸦的脚上。鬼鸦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聪明到只用两天便可以帮助白契和阳朔传递消息。阳朔不知在忙些什么,当白契对《穿针引线》的内容有所疑问时可以写成纸条,让鬼鸦把纸条送到他那边去。

说起《穿针引线》,白契早就有所耳闻,这书便是记载着如何使用摄魂针和缚神丝进行攻击的绝世孤本(因为根本没人看),如今一阅,白契什么顿悟都没有,倒是生出了几分想去当裁缝的意思。

书中第一页就实力劝退:

摄魂针与缚神丝,八大常见双生灵气之末,因伤魂伤身特性不一而鸡肋者,伤魂不如点魂指,伤身不及华发针与金刚丝,练之为伤人实属不易,劝初学者另辟蹊径,如缝衣穿孔之流,应有较大作为。若仍有执意者,请继续翻阅,此书乃古今摄魂缚神大师经验之谈,如有困惑不解,随时可弃。

其他内容就是说这灵气用来缝纫和穿孔怎样好,有多么大的市场,多么受欢迎等等。

(我第一次见劝人别看的书……)

里面的内容也是难懂,什么凝气于腕,飞针碎木,外线回流,稍微简单易学一些的也就是拉线设陷,不过这对丝线伤魂者的作用更大,白契的丝线是作用于实体的啊!如果说丝线伤魂者能无声无息切割掉别人脚部的灵魂,那白契顶多是能把人绊倒而已。他这次想问师父的,是他可以在哪里进行实践训练,毕竟光说不练可不好。

“啊,飞走了!”萧梧栖看到小鬼鸦从窗户飞出去,有些可惜地嘟囔了一声。

白契把书放回书架,看了一眼计时沙漏,说:“你知道哪里有比较空旷人又很少的地方吗,最好要有树。”

第三章 星沉湖

“这你可问对人了!”萧梧栖拍拍胸脯,得意洋洋地扯着白契往外走,生怕他临时反悔。

“难得白老弟愿意出来玩,那我就带你去个超~~有趣的地方!”

“对了萧梧栖,你怎么不自称小爷了?”

“叫我大哥就好啦,我只有对外人才自称小爷,现在咱俩是兄弟了那么见外作甚。”

“哦……”白契笑笑,这家伙还真有点意思。

(不过这家伙为什么就认我做小弟呢,他不是还有同学吗?)

通过偷听员工和老师们的谈话,他多少了解了一些萧梧栖的情况。

大陆东南部的通天山脉,绵延千里,山高谷深,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山地地貌类型,部分高峰四季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生物种类十分丰富,自古以来就是灵气研究人员和探险者们的向往之地。因为帝剑弑天藏于此地,所以山脉中灵力充沛,供养了世家大族公孙家在此繁衍生息,也承担起了守护通天山脉的任务。

而萧梧栖正是这世家大族公孙家唯一的儿子,家族内视若珍宝,在外人眼中自然是得罪不起的大佬,据说他被养成了个骄纵的性子,无法无天,把家族内闹得鸡不宁,为了管教他才把他送来圣者学院。如今一看,他本人似乎并没有什么蛮不讲理的样子,那他的老师和同学巴结他都来不及,怎么会轮到白契和他称兄道弟?未免也太奇怪了。

“你要带我去哪啊……为什么还要乘气升箱?”白契皱着眉头回望已经离自己很远的藏书阁。

圣者学院本身是个受灵气抬升而浮到空中的浮空岛,而它的正下方,被挖掘出的一大块漏斗形坑洞则蓄满了水,滋养了方圆百里的动植物,以圣者学院为中心形成了一片大森林。从最底端的大森林,到圣者学院最高的建筑物,人们凭借着一种叫“气升箱”的东西上下移动。

这玩意构造很像电梯,都是在一根管道中塞个箱子,然后上下移动运输人和物。不同的是,驱动气升箱要把灵气集中到手指,再把手指按在操作条上移动,操纵气升箱的上升和下降。尽管需要的灵气微乎其微,但是不能将灵气外放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乘不了气升箱的,所以即使它很方便,也只能用在圣者学院这种几乎没有普通人出没的地方,无法像恒温灯一样广泛普及。

“到了你就知道啦,差不了几层的。”萧梧栖笑嘻嘻地划拉着操作条。

(你“唰啦”一下把操作条划到最顶部是几个意思?!)

白契差点炸毛,他来这一个星期没去过任何建筑物的最顶部,更何况萧梧栖把他拉进了战术训练楼的气升箱,而这场景多样、平常给学生们用于实战的战术训练楼,他不仅没踏进来过,还清楚地记得学院规章上明确写过这个建筑的最顶楼禁止学生入内。

“要不算了吧,萧梧栖,你就不怕被开除吗?”白契倒是无所谓,毕竟自己可不算学生。

“叫我大哥就行,有我老爸呢,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顶多就是批评教育一顿。”

(你这二代的身份用得还挺溜啊。)

白契嘴角抽搐两下,显然是没想到这哥们看得那么开。不过说来也是,就他这三天两头的逃课,换了一般学生早就退学处理了,哪来的睁只眼闭只眼。

“到了!快出来!”

箱内光线渐渐充足,白契抬眼望去,天空还是圣者学院上方的那片天空。

“室外?”不知是不是和传闻中某些战术训练室那样由幻术模拟了天空。

“对呀,就是室外哟。”

白契的视线又回到萧梧栖身上,只见他插着腰站在一条小土路上,他的身后是一片茂密幽暗的树林,小路径直穿过树林绵延向远方。

白契缓缓走出气升箱,踏上柔软草地的那一刻,清爽的草木香扑面而来。

(很大概率是真草吗?谁会在建筑物顶部弄这么大一片树林呢?而且这对建筑来说真的好吗……)

他跟在萧梧栖身后,沿着小路走向树林深处,边走边瞧。

(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树……人确实很少,但是并不空旷啊?难不成前面有空地?)

不出所料,树林的尽头确实有空地,而空地前方则是一片湖泊。白契不知道自己形容得是否准确,可是那体量已经不能称之为池塘了。墨色湖水似乎深不见底,他靠近湖边时,竟隐约看到湖中一点微光划过,待他再眨眨眼欲一探究竟,却只剩下平静无波的漆黑湖面。

他目瞪口呆,这战术训练楼的占地面积究竟是有多大啊?圣者学院还真是财大气粗。

“嘿,白老弟,怎么不说话,吓傻了?”萧梧栖拍拍白契的脸。

“我说这湖好诡异啊,你怎么发现这里的?”黑色的湖,没有什么异味杂质,周围的植被也很茂盛的样子,丝毫不像是被人为染色的。可是又是什么东西会把湖变成黑色的呢?

“嗨呀,几天前我吃坏了肚子没赶上我最喜欢的实践课,老师先领队上去了,我只好自己一层一层地找,就干脆从最顶层找起啦!”

“为什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过学院规章啊……”

“放心,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这地方根本没人上来,”萧梧栖挺起胸脯,“要是白老弟喜欢,那我们以后就在这玩吧,正巧没人打扰!”

“……我可不是来玩的哦。”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这么想着,白契走到湖边的一棵树旁,四下观望。

“我知道了,你是来这里练习使用灵气的对不对!果然这所学院里的人都会使用灵气!”萧梧栖一拍脑袋,登时兴奋起来,“你的是什么样的灵气啊?厉不厉害?我们来对练吧,我可是很强的哦!”

白契有些无语地转过头来,合着这小子不知道他会使用灵气呢,难怪之前都闭口不谈灵气的事。

他叹了口气:“行吧,切磋一下也可以。”说起来他似乎没有真正地和别人练习过任何技术,就连之前和万锦的对练也被强行打断。

(也不知道万锦怎么样了……没看到相关消息,大概是平安无恙吧,我不在了,但愿他能凭自己的力量打出一片天。)

想起那个怯懦自卑的万锦,眼前的萧梧栖简直和他完全相反。

“爽快!那我就……”这么说着,他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探,愣住了。

白契皱眉:“怎么了?”

谁知这小子脸色微红,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嘿嘿…因为平常上课的时候都不带木剑的,所以……下次!下次我一定记得!”

“木剑?”白契饶有兴味地摸摸下巴。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有些灵气是不能直接外放使用的,需要和某些物品配合或者经过某些物品引导使用,例如方婆婆之前说的一刀劈出金光抓贼的警卫。因此学者们把灵气使用方法粗略地分为【气】和【物】两种,前者对灵气使用者本身的身体素质要求非常高,而后者的强度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器物的品质。

既然萧梧栖无剑不切磋,那他的灵气使用方法绝对是依赖“剑”或是“木剑”的了。白契在心中暗暗猜测起来。

“对啊!我的剑术可是很强的哦!”

(废话,能进这学院的哪个不是天赋异禀的怪物?)

看着萧梧栖随手折了一截树枝在那瞎比划,白契嗤笑一声,走入一片灌木中:“也罢,我也不是很想正面打架,我到这里来本就是打算独自练习的。”

“哇!”

“又怎么了?”再次被打断的白契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活泼一点是好事,可是太吵了也不好,他不由自主地又怀念起万锦来。

“鬼鸦耶!”

“嗯?!”白契一惊,这里并没有其他鬼鸦啊,难道……

如他所料,小鬼鸦扑腾着翅膀,娴熟地降落在他的肩膀上,悠闲理羽,脚边是一张发白的纸条。

白契摘下纸条,左右回避着萧梧栖好奇的目光,低头一看:

“战术训练楼顶,星沉湖”

“原来这玩意儿叫星沉湖啊……”白契嘴角一抽,这好像不是流光圣者的东西吧?他怎么隐约记得这是传说中星河圣者占卜观星的地方呢……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便宜师父为了给他借这块场地,帮星河圣者擦了一年的水晶球。

“不就是借个地嘛,辰月怎么那么小气……”

“你可闭嘴吧,那可是她砸了好几块水晶才弄出来的宝贝湖泊,要是被你徒弟弄脏了当心她让你给水晶球抛一年的光。”在旁边喝茶的永夜圣者淡淡地说道。

第四章 拉线设陷

白契回头朝萧梧栖笑笑,将纸条揉成一团:“萧梧栖,你在外面玩多久都不会有人来找你吗?”

萧梧栖眨眨眼睛,回道:“不会啊,我是寄宿的,大概每年回去一次,没人管得着我啦。”

由于圣者学院地域位置特殊,所以除了部分交通便利的学生,大部分学生都是寄宿在学校的。高昂的寄宿费虽然不是一般家庭能承担得起的,不过对于这所学院里非富即贵的学生们并不是问题,而这些寄宿生们如无特殊情况,只会在新年时返家一趟。

(看来公孙家这次是真的狠下心了啊。)

这么想着,白契换了个问法:“我是说你的老师和同学,或者朋友之类的,你每天都跟我呆在一起他们不会担心吗?”

谁知此话一出,萧梧栖的脸就垮了下来,他瘪瘪嘴说道:“切,他们估计开心还来不及呢。”

白契皱眉:“此话怎讲?”

“我亲耳听到的呀,他们在背后偷偷地说我是不讲理的大少爷……所以…所以……他们都不和我讲理了,就一个劲地顺着我,献殷勤……”萧梧栖的脑袋垂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嘀咕:“跟那些姨娘一个德行。”

“啥?”最后那句话白契没听清楚。

“没啥!我有你一个兄弟就够了!谁让你又呆又老实呢!”萧梧栖突然笑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手掌又拍上白契的后背。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觉得我呆的?你对“呆”这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白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闪身躲开将要碰到自己后背的手,不料却被一把搂住。

“欸,说实话,我好奇很久了,白老弟你为什么总是戴着这个面罩啊,不闷吗?”

“啊,因为我脸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很丑的。”

“可以摘下来让我看看吗?我不会笑你的,我保证!”说着,萧梧栖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不可以。”

白契无视掉萧梧栖可怜巴巴的表情,很干脆地拒绝了他。师父的原话:“你现在身份特殊,就算是面对小孩子也必须设防。”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萧梧栖居然没有很任性地擅自扯下他的面罩,他不禁对这个疑似熊孩子的家伙多了一点好感。

聊天到此为止,他还是要抓紧时间干正事的。

关于《穿针引线》内容的实际操作,他打算从最简单的拉线设陷学起。

虽然名字里只有“线”,但是对于白契这种银针伤魂者,设陷的关键却是“针”。

伤魂的摄魂针作用于灵魂上,准确来说是作用于灵魂中的灵气,不受物质制约,而这天地之间灵气充盈,无论是土地,树木,还是有灵气附着的建筑物,都可以很好地埋藏摄魂针,甚至比作用于物质的摄魂针还要方便。在丝线没有切割灵魂功能的情况下,同样是用两根针拉起一根线,丝线伤魂者可以借由丝线对灵魂的切割一击毙命,而丝线伤身者则是借丝线被拉扯的力道将针从埋藏点带出,再由灵气使用者散去凝聚成丝线的灵气,只余下银针刺入对手体内。

之所以说对丝线伤魂者的作用更大,是因为散去丝线的时机难以把握,而且一旦扯出银针的力消失或是埋藏的地点不对,都达不到预期的阴狠效果。

刚才白契是被萧梧栖急吼吼地扯出来的,忘了带上书,这会儿只能试试自己依稀记得的几个技巧。

他拿出摄魂针,小心地扒开一丛杂草。

“哇,白老弟,这是你的灵气吗?针?难道是八大常见双生灵气之首——华发针与金刚丝?”

白契的手顿了一下,寻思着通缉令上似乎提到了他的灵气类型。

“嗯。”他点点头,眼珠一转,一把抓住自己肩膀上的小鬼鸦,把它递到萧梧栖手里,“你先跟它玩吧,我还有点事。”

到底还是小孩子,萧梧栖如获至宝,就这么把小鬼鸦放到头顶上绕着湖跑了起来,嘴里还说着些难懂的话。

(大概是传记里的台词吧?)

白契耸耸肩,抽出缚神丝继续实践。

他先是将一根针系上线,埋进土里,试着往上拉扯。

书上说,埋藏在有灵气的物体上的针必须用上一定的力气才可以拉出,如果埋藏地没有灵气,那银针便与悬在空中并无两样。

如他所料,圣者学院必定是灵气充沛之地,这银针是稳稳地扎入了土地之中。

(接下来是树……)

他凝视着身边的树木,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被自己扎死的小鸟和鬼鸦。

摄魂针伤魂,对于灵魂来说,它带有天然的毒性。但与动物不同的是,植物体内的灵气并不是个体独有、永久固定的,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呼吸着天地的灵气,内部灵气交换频繁,如果是微弱的灵魂之毒,对它们造不成太大影响,只要不把针长时间留在它们体内就行。

白契犹豫了一会,还是咬咬牙把针插入了一棵树的树干。

现在线、土地和树木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几近透明的丝线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竟没有受到阳光的照射而现形,若不是白契知道那里有根线,他估计会不经意地走过去。

他小心地把两根针取出来,再一次埋入相同的地方,但是这次他插针的手法有些变化——他并没有垂直插下去,而是倾斜着插入地面和树干,丝线却和之前一样绷直。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伸出右手食指,钩住丝线,猛地一扯,两根银针飞速弹出,分别触碰到白契的膝盖和胸口,随后双双掉落在地上。

“卧槽!”白契抹了一把冷汗。

虽然师父早就讲过摄魂针对使用者无效,会像普通的针戳到铁一样被弹开,但是刚刚它们弹射出来的那一瞬间真的有吓到他,以至于他差点本能地尖叫出声。书上说过把银针扯出时会有弹射的效果,不过白契确实是没想到居然可以射得那么快。

(如果是这个速度的话……不把线散掉好像也行?)

因为不受物质制约,所以只要针的任意一头碰到目标就可以直接刺入,他忽然不太明白散去丝线的意义是什么。

白契挠挠头,在不接触的情况下散去凝成实体的灵气需要单独学习并加以练习,如果不必要的话他是非常想省去这个时间的,还不如多学些有用的东西。当然书上也并没有说可不可以不散去丝线,他只好记下这个疑问去请教师父。

“白老弟……”

“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中央大厅那边有武术表演的宣传!我们去看吧!”

“你怎么不自己……”白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强行拖了回去。

他现在开始怀疑萧梧栖这小子是不是嗑药了,明明是个还没发育的小孩子,力气怎么那么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怪力?

第五章 有些事就是要钻研

圣者学院难得下起了暴雨。

“是负责管理天气的尘卷圣者外出了吗?”

白契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自言自语道。

往日里因为有尘卷圣者将积雨云吹散,所以学院内部没有任何雨具,突如其来的大雨对学院的所有活动都造成了影响,萧梧栖估计是跑不过来了,白契也不得不蜷缩在藏书阁内,百无聊赖地翻阅书籍。

他已经在星沉湖练了五天了,离岗期间还收到了几个投诉,不过这对他来说构不成威胁。真正令他头大的是越实践,不懂的细节也就越多,堆积如山的课题也不知何时才能得以解决。

“啊……师父到底到哪里去了啊,都没有实质性地教过我什么……”

这么抱怨着,白契趴在桌子上,却感觉到一滴雨珠落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瞪大双眼慌忙抬头,熟悉的黑袍出现在他眼前。

“找书。”阳朔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便在门口抖落黑袍上的雨水,走进藏书阁。

(说曹操曹操到啊!)

虽然很想大叫“来得正好!”,不过再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个藏书先生,本着职业精神,白契拿出记录图书的小册子问道:“什么书?”

阳朔见状,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古阵法图册》、《五行诀》、《寻龙》。”

“《古阵法图册》在二层四十号书架第二排,《五行诀》在一层三号书架第四排,《寻龙》在一层二十三号书架第五排,还有吗?”

“这些你都看过吗?”

白契在心里“呸”了一声,光是《穿针引线》就够他受的了,还有功夫看别的?他面上倒是不改色:“没有,师父你要是不赶时间的话我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吗?”好不容易逮着这家伙,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赶,限你在我拿书时问完。”说罢,他迈开两条大长腿就往里走。

白契一时语塞,没办法,只得拿起笔记追上去问。

“书上说拉线设陷有提到针被拉扯出的那一刹那要散去丝线,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如果你的目标在碰到线的时候会感觉到线的存在,如果他的反应足够快,那么他就可以通过牵动你的线而影响你的针的弹射轨迹。”

白契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操作。确实,他的反应跟不上不代表所有人都跟不上。

“埋藏银针的地方的灵气的充沛程度会影响到银针的弹射速度和力道吗?”这里到处都是丰富的灵气,以至于他无法作对比实验,还是直接问来得实在。

“会,但是改日我会教你注灵法,人为固定银针,你自己也可以摸索一下。”

白契一愣,注灵法是什么玩意儿,他怎么没听说过?

来不及细想,他又问起下一个问题:“我想尝试书上说的飞针碎木,可是无论怎么试针都会插进木头里,明明说了就算是银针伤魂者也可以练习的,是有什么技巧吗?”

“你是不是还没尝试过凝气于腕?”

突然被反问的白契挠挠脑袋:“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那个好难啊,所以打算最后尝试……”

“飞针碎木的前提是凝气于腕,你气、力不足,当然打不碎木头。”

“可是我的针不是不作用于物质吗,为什么可以击碎树木?”

“看来你不仅没试过凝气于腕,还没仔细读过对吧?”

白契不好意思地搓捻着纸张,他确实是因为开头太难懂就干脆略读了全文,也没有再次翻阅过。

见白契不吭声,阳朔叹了口气,用刚取下的书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会取巧是好事,但有些事情就是需要傻傻钻研的。”说完他又走向下一个书架,白契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跟上去。“击碎树木的不是你的针,而是你附着在针上的灵气。”

“说起来,我之前好像有在书上看到过一种通过突然扩散灵气冲击周围物体而产生爆炸效果的灵气类型叫做‘气爆’?和那个的原理差不多吗?”

阳朔点点头:“没错,曾经这片大陆的最强者的灵气类型就是气爆。”

听到这句话,白契偷偷嘀咕:“原来如此,难怪你那么懂,原来是师祖教的……”

“还有什么问题?”

“哦,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摆脱缠人的家伙?”

是的,白契确实是被烦透了,不止是萧梧栖,他比较担心某天田兮会发现他和萧梧栖偷偷前往星沉湖,他倒是没什么问题,要是萧梧栖被告发了估计够麻烦的。

“打。”

“如果是女生呢……”

“打。”

“……”白契停止了思考。

半晌后,阳朔已经半只脚迈出门了,他才憋出一句:“师父,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阳朔疑惑地回过头:“是啊,怎么了?”

“……女人会影响你出招的速度?”

“这你也知道,我跟你提过吗?”

“没什么,师父慢走。”白契朝他挥挥手。

待他目送黑袍没入雨中,他再次往桌上一趴,笔记随意地扔在手边。

(得,就问了几个比较要紧的问题,还有好几个细节没来得及问,还顺便发现了自己不可能有师娘的事实。)

(说起来,最近他都在忙些什么呢?刚收的徒弟不管了,星河圣者的星沉湖闲置了,就连尘卷圣者也没空管理天气了……是不是和之前落凤国的事情有关?那些鬼鸦……啊啊不管怎么想,那只鬼鸦的态度还是很奇怪啊,它好像认识我,不然怎么会那么便宜我,可是我没印象啊……)

“嘎!”当他想着鬼鸦的时候,确确实实的鬼鸦叫声把他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只见小鬼鸦站在桌前,歪头看着他。

“小东西就知道吓我!”白契抬手,作势要给它个爆栗,却发现它爪下压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

他对小鬼鸦伸出手,小鬼鸦识趣地把纸送到他手里,仿佛是专门带过来给他看的。

“灵生斗技开始报名?”

他刚刚进入这所学院时就听说过这玩意。

说到灵生斗技,就要从这片大陆最大的武斗会——降灵大会说起。

降灵大会是由最大江湖侠士联盟——九剑盟主办的,五年一次的比武活动,随机在大陆上各个国家或地区举行,每次的竞技主题都不同,最后的获胜者个人或是团队可以得到巨额的财富和至高的荣耀。不少隐世高人通过降灵大会被世人所熟知,无数新生才子在降灵大会上横空出世,每到大会的时候,各大势力抛开恩怨,各路豪杰汇聚一堂,可谓是盛大无比。

作为大陆的最高学府,圣者学院自然也模仿其举行了类似活动,灵生斗技就相当于降灵大会的小屁孩版本,每四年举行一次,没有过多的名利和生死搏杀,以切磋为重,为防止切磋过度,每次都有任意一名圣者负责观察监督。

每次斗技都会提前一年开始报名,在比赛开始前三个月截止,这张纸已经有些褪色了,大概是在外张贴了好些时日。

(灵生斗技吗?听起来很有意思,我要不要也去玩玩?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收获……)

第六章 奇怪的名字

“啊?白老弟你想参加灵生斗技?”萧梧栖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眉毛少见地拧作一团。

“有什么问题吗?”

白契惊诧于萧梧栖的反应,揪着地上青草的手悬在空中。

萧梧栖原本正在星沉湖边练习剑术,这会儿他已经把手中的木剑插回腰间,挠着脑袋:“那个……别说大哥我不够义气啊,灵生斗技是由圣者直接负责的,我也不能把你弄进去……”

看着他那扭捏样,白契嘴角抽动两下:“我就不能和你一样直接报名吗?”

没错,萧梧栖在他刚入学时就已经报了名,这会儿他正以“为了灵生斗技而进行实战练习”为借口,拉着白契来星沉湖操练。只敢用线的白契自然是被修理得很惨,只能拔拔青草撒气。

“可是灵生斗技的参赛者只限于学院的学生啊。”

白契哽住了,默默地在心里把阳朔又吐槽了一通。

“那算了。”他叹了口气,继续糟蹋脚下的青草。

反正他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有点兴趣而已;况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可以说是几乎没办法应对任何正面攻击,去了也只是献爱心。

“唔……其实比起灵生斗技,我更想跟那个偷走落凤国国宝的家伙较量一下。”这么说着,萧梧栖兴奋地攥紧了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啊、啊?”白契整个人都僵住了,手心冷汗直冒,眼中满是心虚,“为、为什么啊?我……我听说那人只是一个初阶小灵生而已……”

“哎呀,白老弟你是真傻,灵生初阶的小菜鸡怎么可能盗取国宝嘛,肯定是装的啦,大家都在猜他是哪一级的高手呢,我觉着大概是登王或者踏空吧,就可以伪装成小孩子这一点来看绝对不止是灵师……”

白契张张嘴,却挤不出一句话,所有吐槽都哽在喉头,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他绝对不会知道那个偷走国宝的家伙已经被他修理得很惨了。

“这么说你打不过的吧……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你是灵生八阶?”

“啊,我前两天已经达到九阶了哦。”

白契愣了一下,虽说等级、品阶越低提升越快,不过这家伙成长得也太快了吧。一般来说,用平常的方式修炼大概一年升一阶,力展后大概两年或三年升一阶,所以民间的散人在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灵师时也多是步入中年之辈。与之相对,各大势力各有自己的培育体系,在这种体系下不少人得以在壮年时期踏入灵师境界。当然也不乏一些天赋异禀之人,半年或一年便可提升一阶,圣者学院便是这类人才的聚集地。不过萧梧栖这种家伙确实是超人的存在,从他入学时的七阶到现在的九阶,也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引用他的老师们的话来说,他就是个“十足的怪物”。

但是在他本人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我看,应该说那些耗个一年半载才升一阶的是废物才对。”看着白契呆滞的神情,萧梧栖不屑地说道。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又慌忙补充:“当然这是针对学院里那些享受好资源的家伙们,白老弟要是能入学绝对可以达到和我一样的水平的,绝对!”

看着萧梧栖满脸的坚定,白契真的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也不知道是谁坑得他不能入学来着?不久前他趁大家都在上课,偷偷跑到测灵柱前测了一下,好嘛,还是停留在灵生初阶。在看到灵气使用者的升阶时间时,他甚至怀疑自己要到古稀之年才能成为灵师,再惨点,大概一辈子都到不了。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现在抱紧萧梧栖的大腿预定一个在他家打杂的名额。

更糟糕的是,他听说封印着凤羽的凝胶状物体必须由神茂以上的人注入灵气才能化开。

绝望的白契默默把它锁在了自己房间的柜子里。

话又说回来,萧梧栖既然听说了自己被通缉的事还参与了八卦乱猜,那他到底了解多少?不过不管他了解多少,都不能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能。

这么想着,白契试探道:“要是那人那么厉害的话大概是个老头子吧?身高体重是多少?我记得易容灵气好像只能改变外貌不能改变体型吧?”

萧梧栖挠挠脸:“不清楚欸……我就是听说他是今年新进的灵生,偷了国宝,灵气是摄魂针和缚神丝,还有就是……哦对了,他的名字好奇怪的,居然叫白契。”

白契突然懵逼:“奇怪?哪里奇怪了?姓白名契,不是很正常吗?”

“你不知道吗?说起来,我也是听我舅舅给我讲的,他说某些人可以通过和帝剑签订契约来获得力量,这份契约就被称为白契。”

“啥子?”白契目瞪口呆,“那…那也不能说奇怪吧,可能只是单纯地撞了名呢。”

“因为有个传说,据说自古以来,名字与九帝和帝剑相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比如之前在南部大森林自称灵帝的家伙,被他自己所驾驭的灵兽撕成了碎片;有个名字里带了‘弦音’的小女孩,因为染上暗物质而夭折了;几十年前也有一个叫‘白契’的人,他拥有和曾经的大陆最强者一样可以和帝剑签订契约的资格,但是他很不幸地在完成第一把帝剑的考验时就无法再使用灵气,成了废人,好像是两年前就意外死在了一次地下势力的交火中,真的是点儿背……”

听萧梧栖“吧啦吧啦”讲个不停,白契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妈的,难怪白契会淹死,原来是他父母不想让他好过啊!不过他的表情变化很好地被面罩掩盖住了。

“停停停,打住!我知道了!话说,你有没有怀疑过这次作案的家伙是你说的那个废人白契?”

萧梧栖得意地笑了起来,宛如在教导智障一般:“不会的,早就确认死亡了,而且你的疑问在这之前也被人提过,不过被落凤国否定了,因为身高不对,灵气也不对。”

白契有些欲哭无泪,原本打的祸水东引的算盘落空了。

“唔,说起来,白老弟的名字也很奇怪呢,我第一次见单字的名字,像传记里杀手们的代号一样,好帅啊。”

听到这句话,白契猛地打了个冷战。

“还有灵气也很像啊,都是用针线……”

萧梧栖说到这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白契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同时,一根银针从白契手心划出,被他藏在指间。

对啊,阳朔和他说过的,一旦有人发现或者怀疑了他的身份,必须马上灭口,不然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冷冷地盯着一脸天真的萧梧栖,心里默默盘算着应该用几根针才能让目标快速死亡。

谁料,当他全身紧绷时,萧梧栖却是大大咧咧地搂了上来:“不过华发针金刚丝到头来说还是和摄魂针缚神丝不一样嘛,而且你这又呆又弱的,连我都打不过,估计偷颗鸟蛋都够呛,对不对?哈哈哈哈……”

(不,鸟蛋还是能偷的。)

白契腹诽道。

看萧梧栖这个样子,他也长出一口气。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他知道萧梧栖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无论中听还是不中听,他说的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这几天我陪你玩个够吧,你不是想爬树吗,走吧。”

“咦?你要去办什么事吗?”

“我师父说尘卷圣者外出了,所以三天后……圣者学院要像其他地方一样下雪了。”之前的遭遇历历在目,对于雪,白契可不是一般的忌惮。不过他知道圣者学院不可能有落凤国那种诡异的暴风雪就是了。

令他意外的是,萧梧栖居然也不喜欢雪。

“啊,怎么又是雪啊,我可是听说圣者学院一年四季都是好天气才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通天山脉经常被白雪覆盖啊,一点都不好玩,死气沉沉的,我又不能经常下山去找那些小动物玩……”

“哦,对,顺带一提,下雪降温的话我是不会出门的,我怕冷。”他才不会说他有保暖的灵生袍呢。

看着眼前的萧梧栖一副可怜巴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努力憋笑道:“回暖之前你就好好上课吧。”

第七章 女流氓?

三天后,曾经洒满和煦阳光的圣者学院飘飞着鹅毛大雪,室外空无一人。

白契独自一人小心地在藏书阁的每个角落都挂上了一盏恒温灯,室内顿时暖如平常。干完活的他坐在椅子上,拍了两下大腿,望着亮堂堂的藏书阁发呆。

“好闲啊……”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多久了呢?似乎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没有一刻松懈过,像这样好好地发个呆呢。说到底,还是安全感不足吧。

白契这么想着,伸了个懒腰。圣者学院这种绝对安全的地方,多少也会让人有所放松啊,包括修炼方面。

作为这所学院的员工之一,白契早就发现了,这所学院虽然人才济济,但是如果没有老师的敦促,不少人才迟早会变成废材。资源是好资源,苗子是好苗子,可是没有了外部因素的刺激,这些出身高贵的孩子们多少会有些得过且过。包括他自己,师父不知所踪,他工作清闲,自然也放松了下来,灵气再无长进。

他有些失望地捶打自己的脑袋,试图给自己打气:“振作起来啊,说好的要回家呢!”对啊,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灵师,只要达到神茂境界就可以拿到凤羽了嘛。

可是……

“咦?”他的目光落在昨天刚送来的新闻卷轴上。

这种由泛黄纸张制成的卷轴类似于报纸,收录了大陆各处的新闻,一周送来一卷,如果没有经过特殊处理,大概一年后自动消散,藏书阁专门有个柜子收录一年内的新闻卷轴。

他展开卷轴,瞟了一眼里面的内容,旋即被一条加粗加大的标题吸引。

“落凤国首都拆去城墙,大量农民和军队被发配开垦周边平原,千年古国首都被疑有扩张打算?”

内容大概就是落凤国首都拆去了古老的城墙,开始向四周的荒芜平原扩张城市范围,目前是将大量农业生产者外迁,城镇人口密度锐减,原来的生产区域另作他用,另外周边的几个小村庄也被划进了首都范围,有军队驻守。

白契眉头微皱,回想起师父临走前问的一番话: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什么?”

“你究竟有没有拿凤羽?”

“没有啊,你不是说那是他们通缉我的借口吗?”

“不,我只是怀疑而已。”

为了防止师父使用类似读心术之类的手段窥探自己的想法,只要他一和自己提起这件事,白契就强迫自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例如晚上吃什么菜。其实通缉令刚出来的时候阳朔已经询问过他一次了,这次再问,他之前还怀疑是不是阳朔发现了什么,现在看来,是落凤国的一系列反常行为引起了他的猜忌。

(不过只要我否认,大概就不会有问题吧?)

说起来,白契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带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落凤国就是不直接放他走。

要说天赋高的,这所学院多的是,要说灵气使用方式又强又罕见的,他这灵气不仅鸡肋还是八大常见双生灵气之一,怎么就混着个圣者当师父了?一定另有隐情,看师父的样子是不想主动告诉他了,他决定等个机会询问。

就拿萧梧栖来说,如果让白契选徒弟,他肯定要选这种又强又努力的家伙做徒弟。

他伸长脖子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会,确认周围只有皑皑白雪后,他关上藏书阁的门,拉上门帘,缩在桌后,小心地从怀里拿出被凝胶状物体包裹着的凤羽。

既然是铁了心要撒谎,察觉到阳朔的怀疑,白契自然是不敢将它留在房间里,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被突击查房。

他左右翻看着凝胶中散发着洁白光辉的凤羽,又开始担心起母亲来。如果没有时间差,那么他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几个月了,那边的她已经死了几个月了,说不定连骨灰都埋好了。如果回去的话会是用什么方式回去呢?

“嘎!”突然的一声鸦鸣吓得他差点把凤羽扔出去,待他手忙脚乱地塞好凤羽,却发现是小鬼鸦发出的声音。

这小东西现在舒服得很,天气一放晴就飞出去耍,晚上就直接飞回白契的房间睡觉,第二天一开窗就又出去了。这样也好,省的白契喂它,不过不知道它都在吃些什么就是了。

最近下雪,它霸占了一块闲置的抹布作窝,这会儿正缩在一边享受恒温灯的温暖,舒服地眯上眼睛,昏昏欲睡。

“哎呀,上次忘了问师父鬼鸦头上长肿块是怎么回事了!”他端详了一会小鬼鸦脑袋两边的小鼓包,叹了口气。小鬼鸦本身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依旧惬意地打着瞌睡。

白契举起手,打算捏住它的脑袋仔细看看小包,不料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啊?大冷天的还来看书。”

这么嘀咕着,他放下小鬼鸦,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怎么是你!”

两边都异口同声道。

“我本来就是藏书先生,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我本来就是学院学生,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再次同步。

这下他们两个都沉默了,大眼瞪小眼,鼓着腮帮子等对方率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最后还是白契先开口了:“咳,要不你先进来?”好吧,其实是因为他实在是受不住源源不断灌进来的冷风了。

“哼,算你有风度。”似是找到个台阶下,田兮抖落衣服和马尾上的雪花,走了进去。

白契也懒得跟这个小祖宗废话,索性走到桌前拿起书册,一副办公的口气:“看书还是借书?”

田兮一愣,用诧异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白契:“你……等等,老师说新来的藏书先生不会就是你吧?”

白契挑挑眉:“怎么?难得来看一次书的小同学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什么叫难得!我最近是因为……因为没有时间才没来的,我很爱看书的,以前我经常呆在藏书阁好嘛!”听到白契戏谑的话语,田兮小脸一红,当场炸毛,“而且你不是个扫厕所的嘛!古尔丁爷爷呢!藏书先生我只认他一个!”

“退休了。”面对田兮大声的质问,白契翻着书册轻描淡写道,面上波澜不惊,眼睛都不抬一下。实际上心里已经叫嚣了几万遍“扫厕所怎么了看不起扫厕所的啊?”

“什么?我也就没来大概两周而已啊?”

白契轻轻合上书册:“哦对,准确来说,古尔丁老爷子是‘被退休’了。”他抱着手臂斜倚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看着田兮:“所有现在藏书先生确实只有我一个,这位同学,藏书阁请保持安静,如果你只是来找我麻烦的那就请你出去。”

“你!”田兮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奈何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撇撇嘴:“我要借书!《古阵法图册》!人家本来还想在这里看的……”

无视掉她暗自嘀咕的后一句话,白契闻言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古阵法图册》?这小崽子居然能看那种书?有点意思。)

“二层四十号书架第二排。”

见他答得这么干脆,田兮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书册都不翻?你不会是故意耍我呢吧?”

“谁稀罕耍你。”白契再次回呛,“流光圣者不久前把那本书借走了,那是孤本,现在还没还回来,你改天再来吧。”

田兮显然是不信,一拍桌子,正欲开口,谁知藏书阁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冷风夹裹着雪花飘散进来,冻得白契结结实实得打了个冷战。和冷气一起进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白老弟我来找你玩……女流氓?”

第八章 约架

三人互瞪,目瞪口呆。

沉默。

沉默,是今天的藏书阁。

“咦,你们怎么都不讲话了。”呆了半天的萧梧栖挠挠头。

白契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合着你刚才不是尴尬而是在等我们的反应啊!你的登场一点都不华丽好不好!哪有一见面就喊人女流氓的啊虽然她确实是给你那个印象了!还有,为什么要在一波奇怪操作以后问我们为什么不接话啊!这话我没法接啊!看看气氛啊!大哥你是真的有当ky的潜质啊!话说你赶紧进来把门关上啊我好冷啊!)

“大哥,您真的是我大哥,您先坐,小弟我去给你拿传记看……”

三十六计走为上。

“哎呀别突然那么见外嘛,我知道我突然跑过来给你太大惊喜了,坐着,传记而已,大哥我要看就自己拿。”这么说着,他强行把白契扯回来,按在椅子上。

(卧槽!你到底是不是自己人!而且刚才只有惊没有喜好吧!)

白契一脸便秘的样子,有苦说不出,奈何这俩小屁孩都不怎么会看脸色。

他反手抓住萧梧栖,小声逼逼:“我不是说了下雪天不陪你出去玩了吗,给我乖乖回去上课啊!”他不走也不会放这坑货走。

“嗨,别提了,我努力在那坐了一上午,做了大概三四个梦吧?”

见萧梧栖这一脸有理的样子,白契竟无话可说。

(你这样在我们那边是要读完义务教育就辍学的……)

到底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田兮终于反应过来,气呼呼地走上前来扯住萧梧栖披着的厚重锦袍:“那是我不小心闯进去的啦!你们两个果然是一伙的,亏我还以为你只是路过呢,快给我的小熊道歉!”

“欸?”所以现在她坚持的是要给小熊道歉吗?

既然如此,白契也想一了百了,他正打算开口,萧梧栖却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我兄弟那是好心,这样,弄脏了我来给你洗,成吧?”

田兮和白契皆是一愣,前者双手叉腰,闷哼道:“哼,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不过我已经洗过了,下次脏了再让你洗好了。”

白契闻言长出一口气,这大概算是放过他了吧?

(虽然是小屁孩,但是这家伙还挺讲义气的嘛……如果我真的是他们的同龄人,认他这个大哥也不错?)

“唔,话说回来,你俩是兄弟?这光看上半张脸就长得不像啊?”觉察到田兮疑惑的目光,萧梧栖有些不屑:“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女人懂什么!”

(大哥,你别说得那么社会好吧,大家都是还没发育的小屁孩啊!)

“我怎么就不能懂了!老师说我现在可是懂得比三年班的人还要多呢!”

(不,就你会看《古阵法图册》这一点来说,你已经懂得比这个学院的大部分人还多了。)

“好啊!那你说说那是什么!”这么说着,萧梧栖突然指向窝在角落打瞌睡的小鬼鸦,吓得白契和小鬼鸦同时看向他的手指。

“当然是鬼鸦啊,那么明显的四只眼睛~”

(很明显吗?我寻思着小鬼鸦这眼睛也不大啊?)

“错!”

(啥?)

田兮一顿,白契也停下了心中的吐槽,满脸写着“痴呆”,那不是鬼鸦还能是啥?他有一种萧梧栖要弄幺蛾子的强烈预感。

“那是大黄!”

果然。

几天前:

“白老弟啊,你这鬼鸦叫啥名啊?”

“不知道。”

“啊?那你平时怎么喊它的啊?”

“吹个口哨就来了,取啥名字啊?”

“你看它这羽毛乌黑发亮的,眼睛也是红彤彤的……不如就叫它大黄吧!”

……

好吧,那个时候的白契和现在的白契一样,头上满是问号。

(哇噻大哥,你要真不想要人家答对,给人挖坑能不能挖得高级一点啊?说是小黑也好啊,不对这个好像不是重点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得好我也想这么说。)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你们要实在是互相看不顺眼出去打一架也行。”白契承认他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真是疯了才会围观小孩斗嘴。

“好啊,打架!我最喜欢打架了!”

“哼,教训一下你们也好,说吧,去哪打?”

为什么这俩在这种方面达成了共识?白契只不过是想叫他们别吵了而已,他人生第一次对自己劝人的常用句产生了怀疑,原来还真的有人会说打就打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再次开口调解,这俩人倒是开始自行约架了。

“两年班萧梧栖!”

“一年班田兮!”

“下周四,下午放学后,战术训练楼楼顶!”

“欸?!那个不是禁止进入吗?”

“哼,就问你敢不敢来!不来就是胆小鬼!”

“谁…谁是胆小鬼!来就来!”

自报家门,时间地点,挑衅收尾,一气呵成,以至于白契开始怀疑自己面前这俩人是假的小学生。

注意到约架地点时,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萧梧栖扯到一边:“喂!你忘啦?那是咱们的秘密啊!”其实他是担心田兮把这件事暴露出去,毕竟师父只允许了他一个人去星沉湖。

大概是发现不妥又覆水难收,萧梧栖挠挠头:“那…那怎么办啊?我刚才没想这么多……因为学院不允许私斗,在其他地方打的话被人看见可不好……”

“算了,就这样吧……”白契松开抓着萧梧栖的手,转过身去,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对田兮说道:“喂,这件事要保密听到没?别带帮手,单挑!要是带人来我们可看不起你啊!”

如他所料,田兮似乎很吃这一套:“谁稀罕带帮手!等着看吧,我一个可以打你们两个呢!说话算话,倒是你们别跑了!”说罢,她一甩头发,摔门而去。

(应该是稳了。)

这么想着,白契露出一抹疲惫的笑,他是真不想掺和这俩倒霉孩子的事了

“哇,白老弟,想不到你学约架学的那么快啊,不过你放心,就算是她带了帮手我也可以把他们全部解决,你只要在旁边见证我的光辉时刻……”

好吧,看来他是不会被放过的。

“为什么别人穿越是去干大事,而我却在围观小学生打架呢……”

第九章 大佬间的战争

田兮最近的状态不大好。

先不说她上课溜号被老师点名批评,也不提她考试走神耽误时间,就她这几天落下的功课来说已经足够让她心烦意乱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办公室,刚被老师训完话,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思考从那天以后一直困扰她的问题——战术训练楼顶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从小就是个好奇宝宝,因为父母工作的特殊性,所以她的求知欲总是可以得到满足,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懂得很多课外知识了。不过自从来到这个学院,有了很多明令禁止的事物,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去探索。直到几天前,她听说那两个讨厌鬼居然去过战术训练楼顶,这下她可憋不住了,不能无视规定擅自跑过去,她只好自己幻想着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既然是禁地,那……会不会有什么吃人的奇珍异兽啊?难道有龙?”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哇,传说中的龙族啊~不,等等,他们两个都能去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多危险,可能是很重要的训练场地?可是为什么没人发现他们去过呢?经常没人去的地方……植物园吗?”

她一路走走停停,否定了不知多少猜测,随即又有新的想法冒出来,她懊恼地抓抓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顾不得翘起的发丝,大踏步向二年班走去。

(真是的,干脆直接去问那家伙不就好了嘛!)

下定决心的田兮气势汹汹冲到二年班门口,迎面撞上一个叼着棒棒糖的男生。

“那个,把萧梧栖叫出来一下。”

那个男生见她语气不耐,瞟了她几眼,嗤笑一声:“怎么?你也是来找麻烦的?”

田兮不解地眨眨眼睛:“找麻烦?也?”那人该不会是个惹事精吧?

“啊,对了,也就你们这种外班人会喊他萧梧栖,他叫公孙梧栖,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自称萧梧栖。”男生取出嘴里的棒棒糖左右摇晃着。

“公孙?”田兮略微思索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惊呼:“就是那个小霸王?!”

男生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绕过田兮:“他因为护着班里几个被抢了零食的软蛋和五年班的人起了冲突,这会大概还在楼下广场对峙呢,真是多管闲事,估计是智力有点问题……”说罢,他就径自走开了。

田兮咽了一下口水,这下似乎是招惹上了不得了的人啊,难怪他敢往禁地跑。要知道通天山脉因为难寻帝剑踪迹,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公孙家在守卫,是弥补了帝剑庇护空缺的存在,就算是十三圣者也会给几分面子,她这么公然挑衅还约架,会不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啊?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知道战术训练楼顶有什么!

这么想着,她往广场跑去。

“可是,他好像没有那么霸道啊,他还说过可以帮我洗小熊作为补偿呢……”

田兮小声地嘀咕着。

待她跑到广场,那里已经零零散散围了一圈人了,更多的人加快步伐走开了,大概是不想被搅和进去吧。

她仗着自己身材娇小,挤到了最前面,只见萧梧栖插着腰独自挡在三个男生前面,而他的面前是十几个高大的五年生。

“嗯……唔哦~那个不是巴弗洛帝国的三皇子吗?”

巴弗洛帝国,位于帝剑大陆西北部沿海地区,拥有悠久的历史,在众多国家中其国土面积仅次于大陆东部的落凤国和西南部的桑德尔国,垄断了大陆西北部的海洋资源,是四大主要灵气商品贸易市场之一,由于毗邻灵气最充沛也是最神秘的岛屿——精灵岛,所以是广大探险者们在旅途中的重要落脚点。

而这三皇子费尔南德,虽然是出生在一方势力之中,但是他无论是天赋还是潜力都远远强过自己的两个哥哥,就连他的灵气使用类型都是极其稀有的,所以被送来圣者学院培养。家大势大,为老师们所称赞的绝世天赋,这些成为了他在学院内飞扬跋扈的的资本,田兮刚入学时妈妈就曾告诫她,离那些“校霸”远远的,越远越好,其中一个就是费尔南德。

“难怪他敢和公孙家的大少爷叫板……”

萧梧栖的身材在同龄人里算是高大强壮,不过在已经抽条的五年生眼里还是不够看。他们面带嘲讽地看着萧梧栖,眼中满是轻蔑,仿佛随时会走过来给他一耳刮子。

不过萧梧栖倒是无所畏惧,挺胸抬头怒视着他们。

“既然零食你们已经吃掉了,说吧,怎么赔?”

此言一出,对面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没把你们打一顿就都算好的了,还想要赔偿?小屁孩,自己心里有没有点数啊?哈哈哈哈哈!”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笑得最开心,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把垂下的深棕色卷发抹到脑后,露出翡翠般的眼眸。

田兮见他衣衫工整,袖边衣角缀满了繁杂华贵的花边,墨色修身长裤上隐约可见金丝闪亮,估摸着这大概就是费尔南德了。

“那个……我记得他的灵气使用类型是什么来着……”

正当田兮歪头思考时,萧梧栖却是大踏步走上前,伸出手指着费尔南德的鼻子说道:“怎么不能要赔偿了?你不就比我们早生几年,凭什么欺负人!”

他的举动似乎是刺激到了费尔南德,后者本来挂着笑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我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你到底还是不懂事,你以为来了这所学院就不分三六九等了吗?”

田兮打量了一下在萧梧栖身后瑟瑟发抖的三个人,没一个是她有印象的,大概是一些普通的官员或者富商之子。

“这跟身份有什么关系?做错事就该道歉!”

“啧,看来你还是不懂规矩,那我就来教教你好了,让我看看所谓公孙世家的大少爷究竟是几斤几两……”

说完,他便招呼着一群人朝萧梧栖走去。

围观人群见要动手了,便开始躁动起来,田兮看这阵仗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余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下注。

“慢着,你带那么多人是什么意思?没信心打赢我就想以多打少?”萧梧栖倒是一点都不慌,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哟,看你说的,这些都是跟我混的弟兄,跟我一起行动怎么了?不服你也叫人啊?”他这么说着,还抬眼看看萧梧栖身后悄悄后退的三个人,冷笑道:“你该不会只有这三个软蛋吧?”

“谁说的!我兄弟忙的很!用不着找他来我也可以单挑你们全部!”

“好大的口气,你……”

“住手!”

眼看费尔南德伸出的手就要掐住萧梧栖的喉咙,田兮心下一急,大声吼了出来,引得众人侧目。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田兮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心虚地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攥紧裙角,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手心的冷汗渗入裙子中。

“你想干什么?”

费尔南德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田兮的身上游走,带着浓重的威胁和警告。

“我…我……”田兮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让她接近“校霸”了,她突然很佩服萧梧栖能在这种压迫感下作出反抗。

当她终于快承受不住,打算低头认错时,就在她身旁响起了熟悉的沉闷声音:

“啊,我想说一下,我其实挺闲的。”

第八章 约架

三人互瞪,目瞪口呆。

沉默。

沉默,是今天的藏书阁。

“咦,你们怎么都不讲话了。”呆了半天的萧梧栖挠挠头。

白契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合着你刚才不是尴尬而是在等我们的反应啊!你的登场一点都不华丽好不好!哪有一见面就喊人女流氓的啊虽然她确实是给你那个印象了!还有,为什么要在一波奇怪操作以后问我们为什么不接话啊!这话我没法接啊!看看气氛啊!大哥你是真的有当ky的潜质啊!话说你赶紧进来把门关上啊我好冷啊!)

“大哥,您真的是我大哥,您先坐,小弟我去给你拿传记看……”

三十六计走为上。

“哎呀别突然那么见外嘛,我知道我突然跑过来给你太大惊喜了,坐着,传记而已,大哥我要看就自己拿。”这么说着,他强行把白契扯回来,按在椅子上。

(卧槽!你到底是不是自己人!而且刚才只有惊没有喜好吧!)

白契一脸便秘的样子,有苦说不出,奈何这俩小屁孩都不怎么会看脸色。

他反手抓住萧梧栖,小声逼逼:“我不是说了下雪天不陪你出去玩了吗,给我乖乖回去上课啊!”他不走也不会放这坑货走。

“嗨,别提了,我努力在那坐了一上午,做了大概三四个梦吧?”

见萧梧栖这一脸有理的样子,白契竟无话可说。

(你这样在我们那边是要读完义务教育就辍学的……)

到底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田兮终于反应过来,气呼呼地走上前来扯住萧梧栖披着的厚重锦袍:“那是我不小心闯进去的啦!你们两个果然是一伙的,亏我还以为你只是路过呢,快给我的小熊道歉!”

“欸?”所以现在她坚持的是要给小熊道歉吗?

既然如此,白契也想一了百了,他正打算开口,萧梧栖却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我兄弟那是好心,这样,弄脏了我来给你洗,成吧?”

田兮和白契皆是一愣,前者双手叉腰,闷哼道:“哼,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不过我已经洗过了,下次脏了再让你洗好了。”

白契闻言长出一口气,这大概算是放过他了吧?

(虽然是小屁孩,但是这家伙还挺讲义气的嘛……如果我真的是他们的同龄人,认他这个大哥也不错?)

“唔,话说回来,你俩是兄弟?这光看上半张脸就长得不像啊?”觉察到田兮疑惑的目光,萧梧栖有些不屑:“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女人懂什么!”

(大哥,你别说得那么社会好吧,大家都是还没发育的小屁孩啊!)

“我怎么就不能懂了!老师说我现在可是懂得比三年班的人还要多呢!”

(不,就你会看《古阵法图册》这一点来说,你已经懂得比这个学院的大部分人还多了。)

“好啊!那你说说那是什么!”这么说着,萧梧栖突然指向窝在角落打瞌睡的小鬼鸦,吓得白契和小鬼鸦同时看向他的手指。

“当然是鬼鸦啊,那么明显的四只眼睛~”

(很明显吗?我寻思着小鬼鸦这眼睛也不大啊?)

“错!”

(啥?)

田兮一顿,白契也停下了心中的吐槽,满脸写着“痴呆”,那不是鬼鸦还能是啥?他有一种萧梧栖要弄幺蛾子的强烈预感。

“那是大黄!”

果然。

几天前:

“白老弟啊,你这鬼鸦叫啥名啊?”

“不知道。”

“啊?那你平时怎么喊它的啊?”

“吹个口哨就来了,取啥名字啊?”

“你看它这羽毛乌黑发亮的,眼睛也是红彤彤的……不如就叫它大黄吧!”

……

好吧,那个时候的白契和现在的白契一样,头上满是问号。

(哇噻大哥,你要真不想要人家答对,给人挖坑能不能挖得高级一点啊?说是小黑也好啊,不对这个好像不是重点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得好我也想这么说。)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你们要实在是互相看不顺眼出去打一架也行。”白契承认他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真是疯了才会围观小孩斗嘴。

“好啊,打架!我最喜欢打架了!”

“哼,教训一下你们也好,说吧,去哪打?”

为什么这俩在这种方面达成了共识?白契只不过是想叫他们别吵了而已,他人生第一次对自己劝人的常用句产生了怀疑,原来还真的有人会说打就打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再次开口调解,这俩人倒是开始自行约架了。

“两年班萧梧栖!”

“一年班田兮!”

“下周四,下午放学后,战术训练楼楼顶!”

“欸?!那个不是禁止进入吗?”

“哼,就问你敢不敢来!不来就是胆小鬼!”

“谁…谁是胆小鬼!来就来!”

自报家门,时间地点,挑衅收尾,一气呵成,以至于白契开始怀疑自己面前这俩人是假的小学生。

注意到约架地点时,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萧梧栖扯到一边:“喂!你忘啦?那是咱们的秘密啊!”其实他是担心田兮把这件事暴露出去,毕竟师父只允许了他一个人去星沉湖。

大概是发现不妥又覆水难收,萧梧栖挠挠头:“那…那怎么办啊?我刚才没想这么多……因为学院不允许私斗,在其他地方打的话被人看见可不好……”

“算了,就这样吧……”白契松开抓着萧梧栖的手,转过身去,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对田兮说道:“喂,这件事要保密听到没?别带帮手,单挑!要是带人来我们可看不起你啊!”

如他所料,田兮似乎很吃这一套:“谁稀罕带帮手!等着看吧,我一个可以打你们两个呢!说话算话,倒是你们别跑了!”说罢,她一甩头发,摔门而去。

(应该是稳了。)

这么想着,白契露出一抹疲惫的笑,他是真不想掺和这俩倒霉孩子的事了

“哇,白老弟,想不到你学约架学的那么快啊,不过你放心,就算是她带了帮手我也可以把他们全部解决,你只要在旁边见证我的光辉时刻……”

好吧,看来他是不会被放过的。

“为什么别人穿越是去干大事,而我却在围观小学生打架呢……”

第九章 大佬间的战争

田兮最近的状态不大好。

先不说她上课溜号被老师点名批评,也不提她考试走神耽误时间,就她这几天落下的功课来说已经足够让她心烦意乱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办公室,刚被老师训完话,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思考从那天以后一直困扰她的问题——战术训练楼顶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从小就是个好奇宝宝,因为父母工作的特殊性,所以她的求知欲总是可以得到满足,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懂得很多课外知识了。不过自从来到这个学院,有了很多明令禁止的事物,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去探索。直到几天前,她听说那两个讨厌鬼居然去过战术训练楼顶,这下她可憋不住了,不能无视规定擅自跑过去,她只好自己幻想着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既然是禁地,那……会不会有什么吃人的奇珍异兽啊?难道有龙?”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哇,传说中的龙族啊~不,等等,他们两个都能去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多危险,可能是很重要的训练场地?可是为什么没人发现他们去过呢?经常没人去的地方……植物园吗?”

她一路走走停停,否定了不知多少猜测,随即又有新的想法冒出来,她懊恼地抓抓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顾不得翘起的发丝,大踏步向二年班走去。

(真是的,干脆直接去问那家伙不就好了嘛!)

下定决心的田兮气势汹汹冲到二年班门口,迎面撞上一个叼着棒棒糖的男生。

“那个,把萧梧栖叫出来一下。”

那个男生见她语气不耐,瞟了她几眼,嗤笑一声:“怎么?你也是来找麻烦的?”

田兮不解地眨眨眼睛:“找麻烦?也?”那人该不会是个惹事精吧?

“啊,对了,也就你们这种外班人会喊他萧梧栖,他叫公孙梧栖,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自称萧梧栖。”男生取出嘴里的棒棒糖左右摇晃着。

“公孙?”田兮略微思索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惊呼:“就是那个小霸王?!”

男生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绕过田兮:“他因为护着班里几个被抢了零食的软蛋和五年班的人起了冲突,这会大概还在楼下广场对峙呢,真是多管闲事,估计是智力有点问题……”说罢,他就径自走开了。

田兮咽了一下口水,这下似乎是招惹上了不得了的人啊,难怪他敢往禁地跑。要知道通天山脉因为难寻帝剑踪迹,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公孙家在守卫,是弥补了帝剑庇护空缺的存在,就算是十三圣者也会给几分面子,她这么公然挑衅还约架,会不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啊?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知道战术训练楼顶有什么!

这么想着,她往广场跑去。

“可是,他好像没有那么霸道啊,他还说过可以帮我洗小熊作为补偿呢……”

田兮小声地嘀咕着。

待她跑到广场,那里已经零零散散围了一圈人了,更多的人加快步伐走开了,大概是不想被搅和进去吧。

她仗着自己身材娇小,挤到了最前面,只见萧梧栖插着腰独自挡在三个男生前面,而他的面前是十几个高大的五年生。

“嗯……唔哦~那个不是巴弗洛帝国的三皇子吗?”

巴弗洛帝国,位于帝剑大陆西北部沿海地区,拥有悠久的历史,在众多国家中其国土面积仅次于大陆东部的落凤国和西南部的桑德尔国,垄断了大陆西北部的海洋资源,是四大主要灵气商品贸易市场之一,由于毗邻灵气最充沛也是最神秘的岛屿——精灵岛,所以是广大探险者们在旅途中的重要落脚点。

而这三皇子费尔南德,虽然是出生在一方势力之中,但是他无论是天赋还是潜力都远远强过自己的两个哥哥,就连他的灵气使用类型都是极其稀有的,所以被送来圣者学院培养。家大势大,为老师们所称赞的绝世天赋,这些成为了他在学院内飞扬跋扈的的资本,田兮刚入学时妈妈就曾告诫她,离那些“校霸”远远的,越远越好,其中一个就是费尔南德。

“难怪他敢和公孙家的大少爷叫板……”

萧梧栖的身材在同龄人里算是高大强壮,不过在已经抽条的五年生眼里还是不够看。他们面带嘲讽地看着萧梧栖,眼中满是轻蔑,仿佛随时会走过来给他一耳刮子。

不过萧梧栖倒是无所畏惧,挺胸抬头怒视着他们。

“既然零食你们已经吃掉了,说吧,怎么赔?”

此言一出,对面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没把你们打一顿就都算好的了,还想要赔偿?小屁孩,自己心里有没有点数啊?哈哈哈哈哈!”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笑得最开心,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把垂下的深棕色卷发抹到脑后,露出翡翠般的眼眸。

田兮见他衣衫工整,袖边衣角缀满了繁杂华贵的花边,墨色修身长裤上隐约可见金丝闪亮,估摸着这大概就是费尔南德了。

“那个……我记得他的灵气使用类型是什么来着……”

正当田兮歪头思考时,萧梧栖却是大踏步走上前,伸出手指着费尔南德的鼻子说道:“怎么不能要赔偿了?你不就比我们早生几年,凭什么欺负人!”

他的举动似乎是刺激到了费尔南德,后者本来挂着笑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我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你到底还是不懂事,你以为来了这所学院就不分三六九等了吗?”

田兮打量了一下在萧梧栖身后瑟瑟发抖的三个人,没一个是她有印象的,大概是一些普通的官员或者富商之子。

“这跟身份有什么关系?做错事就该道歉!”

“啧,看来你还是不懂规矩,那我就来教教你好了,让我看看所谓公孙世家的大少爷究竟是几斤几两……”

说完,他便招呼着一群人朝萧梧栖走去。

围观人群见要动手了,便开始躁动起来,田兮看这阵仗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余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下注。

“慢着,你带那么多人是什么意思?没信心打赢我就想以多打少?”萧梧栖倒是一点都不慌,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哟,看你说的,这些都是跟我混的弟兄,跟我一起行动怎么了?不服你也叫人啊?”他这么说着,还抬眼看看萧梧栖身后悄悄后退的三个人,冷笑道:“你该不会只有这三个软蛋吧?”

“谁说的!我兄弟忙的很!用不着找他来我也可以单挑你们全部!”

“好大的口气,你……”

“住手!”

眼看费尔南德伸出的手就要掐住萧梧栖的喉咙,田兮心下一急,大声吼了出来,引得众人侧目。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田兮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心虚地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攥紧裙角,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手心的冷汗渗入裙子中。

“你想干什么?”

费尔南德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田兮的身上游走,带着浓重的威胁和警告。

“我…我……”田兮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让她接近“校霸”了,她突然很佩服萧梧栖能在这种压迫感下作出反抗。

当她终于快承受不住,打算低头认错时,就在她身旁响起了熟悉的沉闷声音:

“啊,我想说一下,我其实挺闲的。”

第十章 墩布大战皇子

“白老弟?!你来啦!”

看到出现在田兮身边的白契,萧梧栖的眼神亮了起来。

“哦~你是那个新来的藏书先生啊,我倒听说过,流光圣者的徒弟。”费尔南德眯起眼睛,视线从田兮身上移向白契。

“不过你在那歇着就好,看大哥我怎么收拾这些坏东西。”

此话一出,费尔南德的注意力又回到萧梧栖身上,他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青筋暴起,面部轻蔑的表情渐渐被愤怒取代。

“呵…好啊,收拾我?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话音刚落,他便挥出一拳,直冲萧梧栖面门而去。

萧梧栖纵身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当当落在地上。他伸手拂去衣服上的灰尘,慢悠悠地抽出腰间的木剑。

他刚刚站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大坑,由洁白的混合岩石制成的地面凹陷下去,无数碎石散落开来。

白契拍拍田兮的肩膀示意她放松,待她的呼吸稳定后,又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费尔南德。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大庭广众下公然搞事,不,如果不是圣者们不在,他大概不会这么嚣张,顶多打打嘴炮;这会儿真枪实弹开打了,估计也是无所畏惧的。

看到地板被破坏的白契从身上肥大的工作服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萤笔,闷声写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瞟一眼他们有什么新动作。

“哦!我想起来了!费尔南德的灵气使用类型是【恶魂】!”缓过劲来,正捂着嘴围观的田兮突然这么喊了一声。

“嗯?”白契瞥了她一眼:“只是【恶魂】而已吗?”

“当然!因为至今为止没人见过他善魂的样子,所以学院已经确定他只是【恶魂】了!”

白契停下的笔又开始刷刷地动了起来,嘴里还念叨了一句:“那真可惜。”他还以为可以见识一下四大稀有双生灵气的厉害呢。

四大稀有双生灵气之一——【善恶双魂】,是一种作用于灵魂,将灵魂一分为二的灵气。善魂爱好和平,内心纯良友好;恶魂骁勇善战,极端疯狂偏执。善魂转变为恶魂后战斗力会暴增,且会暂时失去痛觉和理智,变成最好的杀戮机器。两者一般在同一具身体上交替存在,不存在一方始终霸占身体的现象,一般拥有这种灵气的人训练的主要目标就是学会主动切换双魂。

双生灵气是指两种不同的灵气使用类型出现在同一个个体上,且互相不影响使用,所以由【善恶双魂】拆分成的【善魂】和【恶魂】也是存在的。既然费尔南德从未呈现过他的善的一面,那他的灵气使用类型就只是【恶魂】而已。

“跑什么!你不是要收拾我吗小东西!”

此时的费尔南德似乎已经开始失控了,他的表情愈发狰狞,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再次接近萧梧栖,一路上踩出的脚印清晰可见。

萧梧栖并未搭理他,岔开双腿,双手微抬,木剑剑尖直指不断靠近的费尔南德。

两人仅隔一米时,费尔南德一跃而起,又是一拳砸下,萧梧栖上前一步,凭借体型优势缩在费尔南德身下,木剑刺出,捅在费尔南德右颊处,紧接着他转动身躯,竟是用力将费尔南德抽打到了地上。

痛感丧失的费尔南德顾不上被甩得红肿的下颌,借力从地上弹起,抄起方才震碎的两块砖石朝萧梧栖掷去。

萧梧栖剑尖轻抖,侧身一挑,将其中一块砖石挑飞了出去,顺势闪过了另一块砖石。

谁料这块砖石笔直地飞向他身后看热闹的费尔南德的小弟们。

“不好!”

他猛然回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显然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一时间愣住了。

“危险……”田兮手忙脚乱地抓住腰后的小熊,却见一把墩布飞过,硬生生把砖石打落在地,而墩布的柄也断成了两截。

她还未把小熊扯下来,便怔在原地,木然扭头,看着白契走过去,捡起带着墩布头的那一截。

“白老弟干得漂亮啊!我……”

“你还敢东张西望?”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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