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密室 - xp1024.com
《玻璃密室》


正文 第一章 玻璃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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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位于东京中野区一角。说是位于中野区,但隔了条小河就是新宿区了。交界处挤着好些类似的公寓和小住宅区。

河的两岸是散步道,而道路两旁的树木、樱花、山樱连绵不断。沿着散步道,到处可见长椅和滑台。老人们悠闲地坐在长椅上午休,出租车悄悄地开过。

鳞次栉比的房屋中间是像蜘蛛网般盘根错节的小道。这里一旦遇上火灾,消防车都很难开进,而且又是那种贫民气息浓厚的小市民区交界的地方,如果不是河对面耸立着的东京都中心摩天大楼,你也许会忘记,这里也是大城市的一角,而且还紧挨着市中心。

街道上满是垃圾,到处都能闻到人体的腥臭味。这跟散步道旁的树木与各式公寓楼不相和谐地混在了一起。

该公寓建于很久以前,两层,利用预制件组装起来,房顶平坦。墙面上由于雨水的侵蚀,画上了一道道黑杠杠。

一户一个厨房,没有卫生间,只有淋浴喷头。入住者都是单身男女,多数从事色情业的工作。他们之间几乎互不来往。居住环境虽然绝对谈不上好,但由于交通方便且房租又便宜,入住者平均都住上三年左右。就是换工作了,房子不退的人也挺多。

在东京,到底有多少像这样的公寓呢?就在这无数座小公寓的其中一栋里,原本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聚在同一屋檐下,共度人生的某一阶段,然后又各奔东西。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但入住者间并没有这种感觉。不过是暂时同住在一栋公寓里,其实就跟双方碰巧住在宾馆里相邻的两个房间,或搭乘新干线时偶然抵背而坐一样。有不少人喜欢这种冷漠的人际关系。

在新宿区和中野区,有不少这种供单身男女专用的公寓。东京城里有无数的人,但每个人又都很孤寂。这种公寓就是它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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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是人间沙漠。无数的小沙砾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都市。东京更是个大沙漠。不仅仅是生于斯居于斯的人,无数怀着野心、寻求成功机遇的人也来到了这里。

东京具备人类所追求的一切——名声、财富、工作、首饰、昂贵的衣服、美味佳肴、男人们喜欢的美女,一切欲望的对象都闪着华丽的色彩,使你眼花缭乱。

但这些,对于没钱的人来说,不过是海市蜃楼。穷人与欲望的对象之间有扇透明的玻璃窗,伸出手去似乎能碰到,但又绝不可能触及。

在东京美丽的外观下,人类一切丑陋、凶残、邪恶的因子都在悄悄阴笑。东京的表面越是闪闪发光,它的背面越是黑暗。都市就是一个美与丑、善与恶、正直与腐败交相混杂的地方。

但对东京满怀憧憬的年轻人们却只看到它华丽的表面,而不愿看到它的背面。即使看到了,他们还是被东京的光芒所吸引。即使自卫本能告诉自己,那光芒中隐藏的危险可能会害死自己,但他们还是像飞蛾扑火般聚集在东京的光芒下。

对年轻人而言,对于东京光芒的追求,足以使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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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儿由香说她想上东京时,七条孝文是反对的。但同时他有种预感,他是拦不住由香的。

“待在这样的乡下,我的身心都会腐烂的。”由香说。

“那你打算去东京干什么?”七条问。

“只要去了东京,可以糊口的工作多着呢。”由香满不在乎地说。

“就你这样,你认为你能在东京立足吗?”七条目瞪口呆。

“当然。有几个朋友已经去了,我既然下了这个决心,到了那里就什么都会做的。无论干什么都比待在乡下强。”

离开农村去东京的年轻人,盂兰节或年底回来时,穿着漂亮的衣服,抱着大堆的土特产。他们只说东京好的地方。他们绝不会说为了每年这一两次的荣归故里,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即使这种荣归是假的,但对于还留在乡下的人来说,却仍像昂贵的丝绸般闪闪发光。

由香也想走入东京的光芒中,与光芒合二为一。她觉得只要去了东京,立刻就能走入东京的光芒中。

传媒虽也报道东京有危险与黑暗面,但在年轻人的眼中,东京的负面因子同样闪闪发光。

“我不管您怎么反对,我也是要去的。”由香意志坚定地盯着父亲。

“去了之后就别说哭鼻子话!”

“您放心,就是死了也决不向您求助!”由香斩钉截铁地说。

也许由香真会这么做的。

虽然是骨肉相连的亲生父女,但七条跟由香就是不合。由香小时候一被七条抱着,她就把身子缩得像条虾,而且哭闹不止。别人抱时她都相当老实,自己父亲的手只要一碰,她就会做出拒绝的姿态。

“这女儿对爸爸过敏呢。”母亲笑着说。

但七条自己是知道原因的。

刚生下来父女首次相见时,七条就不大喜欢由香这张脸。按说由香长得细长眼,高鼻梁,紧凑的嘴角,一张挺不错的脸,看过的医生呀护士呀,都说是个大美人,但七条觉得,这个婴儿五官整齐得就像整过容似的,所以不大喜欢。

由香跟母亲还有点像,跟七条就完全不像。最初他甚至怀疑产院是不是抱错了小孩。

七条对长着一张大人式的脸的婴儿由香,由香怀有一种作为父亲不该有的反感。由香敏锐地感觉到七条内心深处的想法,所以才会有那样反应的吧?

随着年龄的增长,七条跟由香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虽然同住一所屋檐下,但由香像把自己锁在玻璃密室里一般。透明的玻璃隔在父女之间,阻隔着父亲的接近。

由香只跟七条进行最必要的交流。就是在家中,两人也不碰面。早上起来了也不打招呼。七条叫她,她也装着没听到。七条呢,觉得作为父亲犯不着低声下气地讨女儿开心,所以也不主动打招呼了。

七条在当地的高中当校长,一直干到退休。但由香读书时避开了七条工作的那所学校,而进了另外一所高中。

七条工作的高中是当地的一所名校,由香有足够的实力自己考进去。但为了躲开父亲,她特意进了一所差生才会去的高中。

高中毕业后,她拒绝去七条推荐的地方公立大学读书,而进了当地的信用合作社。七条想,就这样安定下来也好。就是进了大学,学了文学或经济,女孩子最后还是要结婚,当个平凡的家庭主妇的。主妇么,学问上说得过去就行了。既然迟早都要当家庭主妇,比起去正儿八经的大学,早点走上社会学点实际的东西,也许更有用些。

可是成人仪式结束一年后,由香突然提出要去东京。七条对此是有预感的。

七条退休后基本上待在家里。为了不跟七条见面,由香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星期天、节假日也都要出去。

虽然像是没有特定的男朋友,但由香将薪水都花在衣服跟化妆品上了,穿着打扮也变得花哨起来。

有时还有男人打电话来。

由香是小地方少有的美女。年轻女孩子没有明确的目的去都市时,就必须把“女人”这一性别特征当做武器来使用。也许由香对自己的美貌充满自信,想让它在东京发挥发挥作用吧。

母亲虽然很伤心,但也没办法阻止。

由香已靠着一个先期进京的高中时的学姐的介绍,在东京新宿区的一家超市找了份工作。既然在东京找了个立足之地,七条再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了。于是,由香去东京了。

离开家乡的时候,七条对由香说:“好歹盂兰节或年底时回来一趟,让你妈妈看看你平安的样子。”

由香当时是点了点头,但进京后,却一次都没回去过,跟母亲也只是偶尔通个电话。

但由香工作的超市不久就倒闭了,听说以后她就干些自由职业的活儿。说是自由职业,到底是份什么样的活,七条并不知道。即使问了她,她也不会老实回答,再说七条也不想问她。

七条与由香是名存实亡的父女关系,跟她之间有着深深的代沟。如果换了别人,或许还能填平这代沟,正因为是父女,就无法填平了。

与家里的惟一联系——跟母亲的电话最近也没了。或许由香在东京扎下了根,刻意要跟乡里保持距离吧?

但东京不是那么容易扎下根的地方。生活在东京的人大多没有根,不过是在“飘”罢了。现在定居在东京的人,脚下都踩着无数在东京失败的人的尸骨。无数人来到东京的同时,更多的人在与东京的拼搏中失败、堕落。

七条觉得,由香的消息变得少了,并非她真正融入了东京的生活,而是被东京的毒素侵入体内,变得罪孽深重了。

但他又害怕去东京看由香。由香肯定不会高兴的。如果为了搞清楚女儿的生活状况而上京,也许会瞥见女儿丑恶的一面。

七条害怕这一点。

年轻的女孩子没有固定工作还能一个人生活下去,她能出售的东西只有一样。七条虽能猜到女儿大体的生活状况,但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由香已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已不是在她脖子上套个绳索,就能把她带到父母庇护场所的年龄了。而且七条也缺乏父亲该有的那种热情。七条知道,在由香入京的时候,父女的情分已经断了。

由香毅然决然地说,就是死了也不会向七条求救。七条心里也想,就算由香露尸街头,也只得任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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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寿寿一看到丰崎俊也,就满脸戒备。

“哥,你又死皮赖脸地来要钱吧?我可没有会生钱的聚宝盆,你别太过分了。”

“老哥好久才露了次面,你不该说那种话吧?”

“谁都是不求人不露面,不请自到绝不是只想露个面。”

寿寿把头侧向一边。

“别说这么无情的话了。东京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们二人是兄妹啊。”

丰崎忙哄骗说。

“你就是那样说,我也不会被你骗的。我又没得过哥哥你什么好处,总是被你盘剥。偶尔你也拿出个哥哥样,让妹妹我享享福!”

“你看着吧,早晚我会大发一笔横财,然后就能跟你一起过好日子了。”

“这台词我已听腻了,在你大发一笔横财前,实际上已不知被你浪费了多少钱了。”

“看上去像是无用功,但其实不是。渐渐地会接近我的目的。”

“即使枪法很差劲,打了很多发子弹,也会有打中的。你是说,只有毫无希望地等待啰?”

“我就是这意思。你还能借点钱给我吗?”

丰崎顺着寿寿的腔调赶紧哀求道。

“果然。光说些是来露个脸的体面话是不行的吧!不行,不行,再不能被你骗了。”

“你就让你哥饿死吗?”

“绝对没问题。没这样的哥反而更好。”

“别说这么伤感情的话,你不该把你哥想成就是来要钱的啊。投资,你想成是投资就好了。这是回报率极高的投资啊!早晚会数倍,不,数十倍地返还给你的。我是会骗血肉相连的妹妹的人吗?”

“与其向哥哥投资,还不如买彩票呢。”

虽然这么说着,寿寿还是把几张万元钞票递给了丰崎。

“谢谢。感激不尽。到底还是妹妹值得依赖啊!”

“别说这种话了。我这会儿出去工作,你现在干吗?”

“要是没打算把哥哥带上,就让我在这里睡一觉吧。”

“真不像个男人。但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别把我东西搞乱。”

“不信你哥哥么?”

“不信。感觉就像托个小偷帮忙看守屋子。”

“喂,说什么小偷,你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你还能说你不是小偷啊?每次来都是来要钱。”

在新宿的一家酒吧工作的寿寿,梳妆打扮好后俨然成了一位妖艳的女子。她出去工作了。丰崎一个人留在妹妹的房间里,觉得有些无聊。看了会电视,但没什么轻松的节目。

虽是旧公寓,但到底是年轻女孩子的屋子,窗子上挂着有花纹的窗帘,巧妙地在适当的位置安放了家具,搞得像个住起来很舒服的小屋。

“要是变得靠妹妹过日子,那可真完了。”丰崎自嘲道。

丰崎大学毕业后最初就职的公司,由于母公司的倒闭也倒闭了。接着就开始流浪。

接着,就是工作了他也坐不住了。一旦形成了那种流浪癖,就越来越向坏的方向发展。在流浪的过程中,人也就丧失了认真工作的干劲。

自由职业者的生活比较随意。没有工作的责任也没有义务。厌烦了,什么时候辞都行。丰崎就在游离于这种仅做兼职的日子里学会了依靠女人。向女人低头,日子就能过得舒服,丰崎作为男人虽然还未沦落到这种地步,却也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了。

只要扔掉自尊,就再没比这更轻松的生活方式了。自己什么也不干,由女人养活着,性的方面也没什么不自由。但女人们渐渐地也就对他失去了温柔。

结果,在别无可依赖的人的东京,丰崎可以依赖的就只剩下妹妹了。对丰崎来说,妹妹是最后一个据点。无论他怎么乐观,今后都得想想出路了。

也不能总是向妹妹低头。但现在就算想在公司工作,却怎么也没有从干擦地板的活儿开始的勇气。东京有一千好几百万的人,虽然自己一直乐观地认为,在哪里都能找到立足之地,但在那有限的空间里填着那么多的人,根本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在沙漠般的东京,住在那里的人就是沙砾。而且还是流沙,不停地在流动。沙砾即使被风刮跑,根本就不会对沙漠产生影响。

在刚毕业那会儿,丰崎对东京抱着无比大的雄心,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被吹走。岂止东京,天下都迟早尽在囊中。随着不断的漂泊,过去的野心早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京一方面是干燥的人间沙漠,一方面又具有熔炉般的热量。聚集的人们的体温合为一体,变成能熔化人的熔炉。

在燃烧着青春的热情,对自己的未来尚未失去信心时,大家跳进熔炉中一起燃烧。这种热量在乡下绝对看不到。那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来自全国各地彼此互不相识的人们,聚在一起互相燃烧。无家可归、路死街头也没人会多看一眼。冷漠都市的背后隐藏着互不相识的人们,聚集在一块才具有互相燃烧的巨大能量。

这种燃烧把年轻人深深吸引住了。去了东京什么都会有的,这种错觉就是燃烧的产物。

但某天,你突然慢慢地意识到自己也被烧着了。本是好多人聚在一块互相燃烧的,但结果怎么光是自己一个人在燃烧呢?当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在东京扎下根时,你就知道了这种燃烧的虚幻性。

无论怎么燃烧都只是一味地丧失能量,什么都得不到。在精力、体力旺盛时,以为自己在燃烧的同时也获得了他人付出的能量,但实际上,自己是入不敷出的。

无论如何努力,总不能在东京扎下根来,只是不停地在流动。当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味地在消耗的时候,他们正不停地丧失着互相吸取的热量。那时,对他们而言,东京终于又恢复到它的真正身份——沙漠。

丰崎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东京没给自己任何东西。虽然曾经认为东京是冒险家的天堂,但成功的可能性比中六合彩的概率还低。

既然如此,尽早离开东京好了,他却怎么也离不开东京。就如“落都”这个词汇所表示的那样,离开东京就是败北。不,是输给东京了。

但构成东京的不仅仅是胜利者,还有失败者。而且失败者的人数更多。甚至可以说,正是支持着极少数胜利者的无数失败者,才构成了东京。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东京对失败者是宽容的。如果扔掉人的尊严和作为失败者的屈辱,你是能待在东京的。对失败者而言,日子虽谈不上过得好,但好歹还是能维持下去的。而且东京并没把胜利者跟失败者分得很清,多数人还只是两边都不搭界的中间派。中间派也分成好多等级,有接近胜利者的,也有接近失败者的。

就像流浪者也有贫富差别一样,人类的差别(人性、经济实力、能力、知识水平、健康、容貌等)实在是多种多样。多样性这个词汇跟暧昧相连。东京虽然生存竞争最为激烈,但同时也具有包容失败者及半途而废者的包容力。

在东京,确实有不少人不知道生存的目的而懵懵懂懂地活着。丰崎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喜欢这种暧昧。乡下是没这种暧昧的,但人数和机会太少,无法混日子。

失业后,作为自由职业者,丰崎不停地换工作,从一个女人再到另一个女人,现在则依赖着妹妹。明天该干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计划,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丰崎把头枕在手臂上,用迷茫的眼神盯着电视机。这时,他想起自己已好久没做爱了。有了从妹妹这儿搜刮来的钱,好歹能买个女人玩两三个小时了。这真是现在穷途末路的表现。

虽穷途末路,欲望还在。正因为穷途末路好久没碰女人了,性欲才越来越强。

“隔了好久了,今天就去玩玩吧。”

丰崎的双眼突然放光,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正文 第二章 在天花板上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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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真司在公寓大门口跟隔壁的七条由香擦肩而过。

“呀,回来了?”由香笑着说。

“是啊,今天等接班的花了点时间,所以就回来得迟了些。”北前说。

“夜班真够呛啊。我现在出去买东西,有什么要买的,我一起买回来给你啊?”

“谢谢。今天没什么要买的。”

“那你好好休息吧。”

“哎,由香,今天公司发了这个,不嫌弃的话拿过去尝尝吧。”北前从包里拿出一听罐头,递给由香。

“这是什么啊?”由香有点吃惊。

“我们大厦要面市的肉丁葱头盖浇饭的奶油面粉糊。咖喱奶油面粉糊不稀奇,但肉丁葱头盖浇饭的奶油面粉糊不常见。这罐头在令人怀念的老味道的基础上,又花了新功夫。先在职员中以试用品的形式分发的,你就拿过去尝尝吧。”

“肉丁葱头盖浇饭,听年纪大的人提到过,但还没吃过呢。真高兴。谢谢!”由香喜滋滋地接过了。

北前真司一边在一家城市酒店做守卫,一边在准备司法考试。为了将来能当律师,他一直在挑战司法考试。但日子也是要过的,所以一边做守卫一边准备考试。

他每天学习八小时以上,一天也不间断,坚持个两年半,或许才能达到及格线,也不一定能考及格。司法考试就是这样一种很难通过的考试。

他从大学二部法律系毕业后,由于一边上班一边准备考试,学习时间并不充分。夜班又多,过着昼夜颠倒的日子,从睡眠时间内挤出时间来学习占了相当的比重,效率很差。有时学的知识还赶不上忘了的。

即使如此,北前真司还是没有放弃,相信自己会有一天通过司法考试,把律师牌别在身上的。为了这个梦想,他惜时如金,抵抗住东京的所有魅力与诱惑,埋头于六法全书,一直坚持学习。

对于他这样一个人来说,住在隔壁的七条由香,是孤寂的复习考试沙漠中惟一的绿洲。

她跟北前差不多同时期住进了这座公寓。由于彼此的生活习惯不同,虽说同住同一屋檐下,但碰面的机会很少。

但正因为有同住一屋檐下的缘分,只要见着了,都会说上几句。

名字由于门牌上写着,自然就知道了,不必通过自我介绍或互相拜访而得知。但彼此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职业跟经历。两人就是公寓入住者之间那种基本上不交往的、衍生于都市一角的冷漠的人际关系。

不过,这对于北前来说,却犹如在沙漠旅游的游客见着了绿洲。在不认识其他人的东京,由香是北前惟一的熟人,另一方面也是朋友。北前有几次被叫到由香的屋子里,喝她亲手泡的咖啡。是那种在附近的咖啡店很难喝到的香咖啡。

由香听说北前在准备司法考试,于是说:“努力啊,你一定会成为律师的。到时我请你当我的法律顾问啊。”

“由香小姐嘛,到时候我免费为你服务。”

“就算是高额的咖啡费吧。”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调皮话,描绘着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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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从妹妹那里讨来的钱去玩女人,丰崎俊也突然对这样的自己讨厌起来。本不会对这样的事生起自我厌恶感的,男人的自尊与羞耻早已抛开。游走于都市的底层,不抛开那些东西就无法生存。

但丰崎不知怎的总觉得,从妹妹那儿讨来的一万块钱里,渗透着她出卖自己的怨恨。如果拿这钱去玩女人,就等于拿把妹妹分块出售的钱去玩女人。跟玩妹妹一样。

在此之前,丰崎也有过拿妹妹的钱去玩女人的经历。为什么今天突然生出一股厌恶之情呢?不,倒也不是突然生出的,最近对那种事是渐渐地冷淡下来了。从北方的偏远小城来东京上学,毕业后工作,然后在东京的底层流浪,自己从未想过境遇会如此凄惨。

在人群处于兴奋状态中的东京,自己真是困惑于它燃烧的热量。最近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值得热烈追求呢?只不过是白白燃烧自己的热情罢了。明白了这一点,热情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与此同时,自我厌恶感出现了。

即使拿着妹妹的钱去玩女人,结果还是空幻。一想到这儿,玩耍之心一下子就消失了。看电视也没意思,也没心思看书。书嘛,从大学时代起,除了课本之外就不碰了。打电话叫朋友出来,也常是十次九空。

一旦热情冷却下来,膨胀的时间之海就开始结冰。在名为自由的时间之海中,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就像困在冰海的船只一般,丰崎走投无路了。所有的时间都冻结了,根本无法转身。

丰崎为了打发时间,虽不想上厕所,但还是去了厕所。除了上厕所,就无事可干了。对着马桶解完手,看着好久都派不上用场的自己的命根子,他觉得无比忧伤。

“谚语说‘树上掉下的猴子’(喻无所依靠),到头来,我原来是没女人要的牛郎啊。”丰崎一边解手一边自嘲。

丰崎解完小手,不自禁地抬头看了看厕所的天花板。他发现天花板有点错位。伸出手去试着推了推,天花板错开得更厉害了,能看到黑黑的天花棚。

这下丰崎来了兴致。他站在马桶盖子上卸下了天花板。伸出头看了看四周,他发现天花棚遍及整栋公寓。

丰崎从厕所走了出来,拔下开关上插着的应急灯,又走进了厕所。

丰崎站在马桶盖上,撑上了天花棚,点着灯慢慢地向隔壁的方向移动。不时地有灯光从下面漏上来。天花板上像是有洞。

他把眼睛凑到漏光的孔上,向下望去,是隔壁的,正在看电视。丰崎虽没有看到期待的画面,但从正上方看下去的视野,跟日常的视野真是完全不一样。

人们的日常视野大抵是水平的。虽说站在某一点向上看或是向下看的情况是有的,但如果不乘飞机什么的,是不大可能从正上方来看世界的。

更何况这还不仅仅是俯视图。而是在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偷看其隐私的俯视图。这给了丰崎以新鲜的刺激感。即使是看电视、看书、睡觉等平常的画面,如果是在他人不知情的条件下看到,它也染上了截然不同的色彩。

丰崎还没看过这么有趣的场面。正因为室内的人还没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们,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演技。人的本来面目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

丰崎第一次体会到,窥探他人的隐私是如此的刺激、有趣。

在妹妹外宿的晚上,就是看一整晚也不会厌烦。

冻结的冰海融化了,天花板向他展开了新的人生地平线。这种举动生产不出任何东西,对社会也毫无贡献,更准确地说,它还是违反社会公德的。但爬天花板这件事,毫不夸张地讲,真让丰崎感受到了生存的价值。

匍匐在天花板上窥探着他人的隐私,这才体会到自己的的确确活着。让自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的事,除了这件,还没有第二件。

这确实是违反社会规范的行为,但只要不给被窥探者带来麻烦,是不可能给其身心造成伤害的。六法全书上规定着:所谓盗窃,其目标物是钱物,但丰崎偷盗的并不是这个。而且被害者也没有被害意识。万事不知就是佛,丰崎这样给自己打圆场。

二楼共用天花板的共有十户,其中一户是空的,除了妹妹的屋子还有八间,这些都是自己偷窥的对象。八户中有三户住的是女子,五户是男子。

三户女子中,两个二十多岁,一个三十出头,都像是做色情业的。理所当然,他的观察对象主要是这三个女人。

一提到色情业,就会联想到私生活不检点,但她们却过着非常规律的生活。

观察(偷窥)她们的生活方式,就感觉不到浪费时间了。由于工作关系,她们回家时都接近深夜了,一到家就赶紧洗澡,洗完澡就赶紧睡觉。休息天的前天晚上有时会看碟,但也不会通宵看。

起床时间大抵也是固定的。最晚凌晨3点左右睡觉,第二天10点左右起床。悠闲地吃过早饭,直到下午4点左右上班,其余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

但她们一会儿看看报纸,一会儿写写信,一会儿出去购购物,倒是挺忙的。一到4点左右,她们就把自己打扮得像变了个人似的妖艳,出门去上班。生活方式跟妹妹一样。

但三个女人中,最年轻漂亮的那个人的生活方式稍微有点不一样。

首先她不每天出门。她每周就出去两次,而且比其他两个人要迟,离开家大约是晚上8点左右。虽有最早回来的时候,但常是天亮了才回家。该是跟某个男人共度良宵吧?丰崎不禁羡慕起那个男人来。

从区区一个小孔窥探,视野并不完整,不能完全欣赏到那种美。这虽是件令人遗憾的事,但也正因为只能看到部分,看不到的部分就更引入遐想。

“哥哥最近倒是常来啊。”

寿寿对哥哥最近频繁来自己家感到诧异。来的次数是多了,却不是来要钱。寿寿觉得有些奇怪。

“我想定定心,改改生活态度。”

“来我这儿就能改变生活态度了吗?”

“是啊。至少比起当牛郎,待在妹妹家,我会生活得认真点。”

“是不是有什么鬼主意啊?”寿寿满脸疑云。

丰崎偷窥的次数直线上升。窥其一角就想窥其全部。而且比起平常的画面,更想看戏剧性的画面。

虽是妹妹的屋子,但也不是每天都可以去。还得趁妹妹不在的时候,于是不能够看到她们生活的全景。当然戏剧性的场面也包含其中。

只有把部分的、不连贯的画面依据想像连接成整体。如果运气好,没准能碰上他想看的戏剧性画面,但这样的好机会总是等不到。

这期间,他在不会引起注意的前提下把窥探口弄大,又开了几个新窥探孔。这项工作多少会出点声,必须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干。

而且由于不能阻止木屑的落下,真有被别人发现的危险。把孔开得大些或开新孔时得非常非常小心。这活越干越刺激。

他还想到了用照相机拍下一些画面。当然,不能用闪光灯,胶卷也不能拿到DPE店去。在昏暗的光线下,由偷窥孔照出来的照片无一不影像模糊,但大体的轮廓还是看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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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崎的偷窥事业开始半年后的一个夜晚,他在偷窥最漂亮的那位女子时,看见了使自己血管贲张的一幕。昏暗的灯光下,铺好的地板上,男女交缠的身躯。在所有的偷窥中,偷看别人做爱无疑是最刺激的,从正上方观看,更让人有倒抽鼻血的刺激。

丰崎游荡于夜生活界,自认为算是个情场老手,但看他人做爱,这还是第一次。

商业性的表演没有意思。像这样从惟一的特等席上看这刺激十足的秘密秀才有意思。与老道的演员的表演不同,秘密的二人世界中的行为才显得熠熠发光,冲击力十足。

过了好长时间,终于完事了。男人开始抬起身子,是个25到30岁之间的肌肉结实的男人。女人还躺在地板上,一点儿也没动。

“真开心。今后还想见见你。”男人带着迷恋的眼神望着女人的裸体。

“这种关系仅限于一次,这不是为你好么?”女人揶揄地说。

“说得也是。在街上相逢,彼此情投意合,于是发生了一夜情。挺浪漫的呢!”男人点了点头。

“在街上认识,然后带到我家来,你可是惟一的一个哦。”

“这台词此前跟不少男人说过吧?”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女人嫣然一笑,换了换交叉的裸腿。

虽然刚刚尽情享受过,但男人还是无法控制。

“再让我看到你妖娆的样子,我又想要了。”

“不行。只有一次。”女人断然拒绝了。

“只有一次啊。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照办吧。那咱们就不会再相见了,保重!”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了?”

“忘了什么东西?该没有什么啊。”男人环顾四周。

“最重要的东西忘了呢。”

“我什么也没带啊。”

“钱嘛。难道你就想免费上我这样漂亮的女人吗?”

“钱?……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男人好像才醒过神似的苦笑了一声。

从浪漫的童话世界拉回现实的世界了。男人抽出两张一万块递给女人。

“别犯傻了,你认为我会这么便宜吗?”女人尖着嗓子叫道。

“那你要多少?”男人吃惊地问。

“二后添个零。”

“二十万!别开玩笑了。玩一次会要那么多钱吗?”

“给你便宜点,十万吧。本来还该付旅馆费的。我很贵的。旅馆费、茶水费另算,一晚上二十万正好。”

“停!你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你要这样,我一毛都不掏了。”

“你不想掏就不掏吧。我告你性侵犯。”

“性侵犯?说什么呢,不是你诱惑我吗?”

“彼此彼此。在这种场合男人吃亏呢。你要是个男人,干脆点,快把钱掏出来。打扮得像个社会精英,身上该不会都没十万日元吧?”

“谈成了就付。你也就值两万。”

男人开门见山。男人的话深深地损伤了女人的自尊心。

“那好吧!区区十万就能使你丧失精英地位呢!”女人冷笑着把手伸向了电话机。

男人吃惊地问:“你要往哪打电话?”

“这不明摆着嘛,警察。”

“警察?你认为警察会帮你要卖春费吗?”

“当然不会。我不要钱了,我要告你性侵犯。”

“喂,等等。我现在没带那么多钱,以后我会付给你的。”

“我不是说了我不要钱了么?我绝不会原谅认为我只值两万的男人!”

“不是叫你住手么!”男人压住正要按电话键的女人的手。

男人慌慌张张地用手捂住了女人的嘴。两个人激烈地扭在了一起。男人为了压住女人的抵抗,狠狠地打了女人几巴掌,可惜事与愿违。

“你竟然打女人的脸!”女人满脸的憎恶,怨恨地说。

男人为了不让女人的骂声跟哭嚎放出声来,便掐住了女人的脖子不停地扭。女人终于不动了。

男人这才注意到女人的异样。

“喂,你怎么啦?”男人一边叫一边摇女人的身体,女人毫无反应。

“该不会……”男人依样画葫芦般地做了会儿人工呼吸,但女人还是毫无反应。

男人一下子虚脱了,拿起电话机,想拨119。手到半空又缩了回来。他终于明白了,现在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的险恶!

这期间,丰崎一直趴在天花板上一动也没动。有一瞬间,他曾想过要阻止事情的意外发展,但自己是在偷看他人隐私,不便突然出现。回过神来的丰崎把照相机对着偷窥孔,拍了两三张照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现场。

男人意识到女人不会醒过来后,自卫本能苏醒了,慌忙逃出屋子。屋里就只剩下全裸的女人的尸体。

丰崎考虑了一下自己的立场。要是趴在被杀死了的女子的屋顶上时被人发现,真是说也说不清。倒霉的话会被当做杀人凶手。

不过光离开天花板也危险。该在尸体被发现前离开。对一个本没有什么事、却待在妹妹房里的自由职业者,警察的偏见会先入为主的。

寿寿还不知道自己偷窥这档事。

要是被她知道了,也许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生乐趣又要被剥夺了。要是不能进妹妹的屋子,那么给予了丰崎人生乐趣的天花棚,对他而言就可望不可及了。

寿寿还没回来。他决定在妹妹回来前离开。

对丰崎而言,这时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有人看到丰崎在案件发生时离开了犯罪现场,那么丰崎肯定会被怀疑为凶手。幸运的是,没人看见他离开了公寓。

终于到了安全地带,丰崎一度考虑要不要报案。但要是报了案,警察一定会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住址、姓名都得说出来。即使用个假名字报案,要是被警察推测到报案者是与现场的公寓入住者相关,自己与寿寿之间的关系就会浮出水面。

思来想去,丰崎还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与这件事有什么牵连。反正死者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女人,当时也没想到在公用电话亭匿名报案。丰崎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

正文 第三章 矛盾的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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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由于昨晚同事突然有事,不得不一个人值班,所以很疲劳。幸好没发生什么事,但他整宿都没合上眼。

回到家,发现隔壁七条由香的报筒内还插着报纸。

“由香昨晚没回来吗?”北前喃喃地说,有点失落。迄今为止,由香从来都没外宿过,不管多么迟,总在北前下班前就回家了。

由香在干什么工作?大抵是能猜得出的。但由香的真面目与北前无关。正因为无关,所以能无目的地交往。只要一想到由香就住在隔壁,感觉上就不孤单了。

大都市的孤寂北前在立志上京时就意识到了。但比起一个人在荒凉的人间沙漠里跋涉,有朋友肯定是好的。由香就是北前惟一的朋友。由香像是也把他当做朋友的。

也有几个能打打电话聊聊天的朋友。但他们离得远,不能给他朋友般的温暖。但由香就不同了。她住得离自己如此之近,随时都能让自己感觉到朋友般的温暖。

当他感冒了闷头睡觉时,她会做了热腾腾的饭和汤来看他。在东京有这样的朋友,真是件幸运的事。

今早由于由香不在,常能给他温暖感觉的隔壁就像水泥墙般冰冷了。

“由香回来的话就会变得温暖了。”

北前这样自我劝慰,将疲惫至极的身体放倒在床上。身体累塌了,全身软绵绵的,但精神却非常高昂,怎么都睡不着。这时,从隔壁方向传来了电视的声音。

总觉得声音是从由香屋子传来的。这种事从来都没发生过。由香肯定不在屋子里,但电视机却开着。忘了关电视机就出去了吗?

由香是个很认真的人。出门前会按着电视机、电灯、煤气、水龙头、钥匙等顺序一一检查。检查了一遍后还会再检查一遍。由香绝不会开着电视机就出门的。

这么说来,她是在屋里啦?要是这样,门口插着的报纸又是怎么回事呢?身体不舒服,没拿报纸就躺进被窝看电视吗?

北前担心起来。由香在自己生病时做好热饭热汤来探望自己,现在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管。

北前从地板上爬了起来。重新穿戴好,站在隔壁门前。

报纸还是没人拿。按门铃前竖起耳朵听了听室内的情况。但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视的声音。声音的确是从她屋子里传出来的。

确定声音是从由香屋里传出来的后,北前深呼吸一口,按了按门铃。室内没有任何反应。他又按了按门铃。按完门铃,他敲了敲门,仍然没反应。北前确信,由香是出了什么事了。

为了慎重起见,北前推了推门。意外的是,门轻松地被打开了。门就没关!由香不可能不关门而彻夜不归!北前越来越感到不对头。

“七条小姐!”北前从斜开着的门缝往里打了声招呼。

“我是北前。你还好吧?我进来了。”

北前打了声招呼后侧着身子进去了。屋里的构造跟北前房间是一样的。两间屋,一间四席半一间三席。然后有个厕所跟淋浴室。三席的屋铺着地板,有个小水池和煤气台。里面是带窗的四席半的屋子,当做寝室兼起居室。

与隔壁房间交接的地方有个壁橱。壁橱的位置每户都一样,由香家的壁橱就跟隔壁北前的屋子隔开的。北前家的壁橱就设置在不与由香家交接的那一面。

北前提心吊胆地进了由香的屋子,发现由香裸着身子躺在铺着地板的四席半的那间屋,吓了一跳。进来的时候自己打招呼了,只是没人应答。但无论怎么说,还是闯进了年轻女孩子的闺房,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啊,不好意思!”北前惊惶失措,想离开这尴尬的地方。

由香的身体纹丝不动。不会吧?一股不祥之感直迫北前心房。北前又看了看,不是幻影。

窗帘拉着,灯已熄了,但借着窗帘的缝隙漏过来的微明的光,由香那张异常的脸清清楚楚地映在北前的眼里。由香的脸浮肿,呈暗紫色,那痛苦的表情与生前完全不一样。

“糟了!”

北前没看到屋里的电话,一下子跑到楼道里。

这时,正巧同楼的一个人经过。她被北前那惊惶失措的样子吓了一跳,站在楼道里不动了。

“不,不好了!七条小姐不好了!”那个人猛地听到北前说了这么一句,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由香,七条由香被人杀了!”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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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7日早晨10点左右,有人向110报警,中野区东中野五丁目的一栋公寓210室内,发现一具女尸。报案者为同一栋公寓的住户。

中野署刑事一科的莅原接到报案后,跟同事们一起赶到了现场。机动搜查组的人已先期到达,正在做保护现场和初期搜查的工作。

虽说报案人报案时说不清具体死因是什么,但尸体明显的是他杀的痕迹。死者的颈部有明显地用手掐的痕迹。如果用手拼命掐脖子,该部位就会留下因手指压迫而产生的内出血的痕迹。根据该掐痕可判断凶犯手的大小。人是不可能用自己的手把自己掐死的。

现场在中野区的一幢旧公寓里。它是一座两层楼、有二十个房间的建筑物。其中的十八个房间都住了人。被害者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的210室。发现尸体的人住在隔壁209室,名叫北前真司,是一位25岁的守卫。

被害者是210室的房客,名叫七条由香,大概是两年前搬进来的。刚住进来的时候,好像是位白领丽人,之后却没有在哪家固定的公司工作的迹象。

死者赤身裸体地横躺在四席半大小的卧室的地板上。经确认,死者生前明显有做爱的痕迹。室内没有抵抗或东西被搜过的痕迹。

在四席半的房间里的衣柜中,找到了大约十万块现金。由此可见,案件也不像是图财害命。根据检查,推断出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昨天深夜至今天早晨两点左右。

“今天早晨9点左右我回到家,发现七条小姐的报纸还插在她家门前的报筒里。我想她是不是还没回来呢?但七条小姐房里传来了电视的声音。我觉得奇怪,就叫了她一声,但没人回答。试着去推了推门,门却没锁。往里面一瞧,七条小姐已经死了。”

“就算报纸没拿,但房间里有电视的声音,那不就能说明房间里有人吗?”

莅原问道。

“如果七条小姐在屋里,她一定会出来取报纸的。人肯定不在的房间里,却传来了电视的声音,所以我觉得奇怪。”

“七条小姐被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在工作单位。正巧我值夜班,从下午6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我都在单位。上午9点多回到家,注意到隔壁电视的声音,然后发现了七条小姐的尸体。”

“你跟七条小姐有来往吗?”

“有的,我们就像邻居般地常亲切地说说话。但也就只是见了面打打招呼的程度。”

“那你还闯进她屋子发现了她的尸体?”

“她曾三四次把我叫到她屋子里请我喝咖啡。”

“这么说来,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就不只是见了面才打打招呼这么简单吗?”

“但邻里的交往也就如此了。”

如果发生了杀人案件,首先怀疑尸体的发现者是调查的常情。犯人自己装成报案人报案,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但发现者有不在场的证明。

初步调查首先从同一栋公寓的住户开始。住户共十七人,其中男性十二人,女性五人,全部都是单身。住户之间基本上不交往。

调查进行到这一步,被害者与发现者之间的关系引起了警察们的注意。

警察们开始调查北前证词的可靠性。经调查,确实如他所言,案发当晚,从晚上6点到第二早晨8点,他一直在工作场所新宿区新宿的一家酒店里值班。

但卡上只会记录职工们到来及离开公司的时间。没人能证明他在案发时间段内就在酒店。

晚上一般都是两人一起值班的,但那天晚上,同事突然生病了,没法调其他人来上班,所以就北前一个人值班。从他工作的地方到犯罪现场,晚上的话往返三十分钟就足够了。就算他在犯罪时间段内离开,一个小时也足够他往返了。北前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案发现场除了北前跟被害者的指纹,没有什么其他明显的指纹。而且,也没发现跟犯人有关的遗留物品。

与被害者家乡的亲属取得了联系,被害人的父亲来东京确认了被害者的尸体。

母亲听到女儿的噩耗后一病不起。这项令人伤心的工作就落到了父亲的肩上。

被害人的尸体被交付司法解剖。根据解剖推断出来的死亡时间,与初步调查的结果大抵一致。

死因为手掐脖子,气管压迫,导致窒息也就是扼杀。没服用过有毒的物品。被害者的下体中还残留着O型血的男性精液。

北前真司的血型,从其公司厚生课保存的健康诊断资料处得知,也是O型。

至此,警视厅调查一科那须警长也加人了调查,中野署成立了公寓女子杀人案件搜查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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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0日,中野署以初期调查和解剖结果为基础,召开了第一次调查会议。中野署的莅原报告了被害者的尸体被发现后初期调查的全过程。

“被害者大概两年前住进犯罪现场中野区的该公寓。老家是福岛县会津若松市,进京前在当地的信用合作社工作。刚来东京的时候,经在东京的朋友介绍在一家超市工作,三个月后离开了那家超市,之后职业不明。来东京前及来东京后,都没找到固定的异性朋友。”

“同公寓的人之中,除了发现发现者北前真司外,其他人都不熟。”

“从被害人的家中找到了一张银行存折。上面有被害人来东京后存下的七百多万块钱。在物价如此高的东京,一个年轻女孩子能存下七百多万块,只能让我们猜测,她是不是被人包养了或在卖春。”

莅原报告完后,会议开始了。会议的焦点逐渐集中到发现人的嫌疑性上来。

“我们可不可以认为,发现尸体的北前,之前就对被害人有非分之想。案发当晚,他向被害人求爱遭到拒绝,所以恼羞成怒,就把被害人给杀了?”

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似乎大家都有这样的疑问。

“但为什么非得挑自己值班那天去求爱呢?很少听到有人在自己值班的时候偷偷溜出来去说服女人跟自己做爱的。”

有人提出疑问。

“会不会他老早就有杀人之心,所以借自己值班之机,造出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被害人生前有做爱的痕迹。如果该案是早有预谋,凶手不会傻到在被害人生前与之性交,从而在被害人体内留下重要的证据。”

“为了让被害人误认为自己不在家从而放松警惕,所以特意从单位跑了出来。要跟被害人做爱,却受到拒绝,所以就强奸并杀死了她。”

“没有痕迹表明被害人在做爱的时候是出于被迫。被害人全身裸体也不像是被人剥光的,而像是自己脱光的。也就是说,不会是凶手强迫被害人做爱,遭到拒绝后,便恼羞成怒,将被害人掐死了。”

“就算被害人没有抵抗的迹象,我们也可以认为,是凶犯将凶器抵在被害人身上,所以被害人无法反抗。”

讨论全部以北前真司的嫌疑性为前提。

考虑到被害人尸体发现前后的情况,北前的言语及举动都有矛盾之处。大多数人都赞同这一点。

第一次调查会议做出了调查被害人生前的异性关系及进一步调查北前真司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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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条孝文接到东京方面的警察送来的由香被害的讣告后,人都傻了。警察说,由香被人杀了,希望家属去认领尸体。

由香去东京后就跟父亲不来往了,跟母亲偶尔还联系联系。但由香似乎不让妻子把消息告诉七条,七条什么都不知道。

不让妻子告诉七条,这就说明由香在东京有不想让父亲知道的事。七条也不想搞清楚由香在东京的具体生活情况。

她上京的时候,七条就打算断绝父女之间的缘分。由香想必也是一样的吧。但七条孝文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不是去确认她生活情况,而是确认她死后状况的地步。

到了预约地点——中野区内的一家医院,两个刑警已等在那里了。他们是中野署的莅原跟调查一科的栋居。

由香的尸体安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由香进京的时候,七条想她就是露尸街头自己也不会有丝毫伤心的,但一看到女儿那再也不会开口的尸体后,不禁泪湿两颊。

眼梢的泪顺着脸颊、下巴吧嗒吧嗒地掉到地面上。听到那声音,七条才明白自己原来哭了。七条对自己的心境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您女儿吧?”站在一边的莅原例行公事地问。

“是由香。没错。”就这么一句话,23岁的由香的生命就此画上了休止符。

由香脸上呈现出来的临终前的痛苦表情,就像是后悔让父亲看到自己违背其意志进京却不幸惨死的样子。

“您女儿遭到如此的不幸,事前您有没有预感?”

“没有。她进京后我们就没有联系。”

“进京前,有没有跟您女儿特别亲近的男性?”

“我跟由香是名存实亡的父女,她进京前,我们就不怎么交流。女儿跟什么样的人交往,我一点都不知道。”

办案人员似乎对由香进京前的人际关系也不怎么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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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香的住所由警察监管了。由香的遗物中或许包含有能显示凶犯是谁的证据,所以所有的遗物也都被警察拿去调查了。

由香的尸体经确认后被拿去进行司法解剖。解剖完又被缝了起来,还给遗属。尸体在东京都内的殡仪馆火化后,七条带着由香的遗骨回了老家。

警察查阅后,由香的遗物就还给了遗属。七条决定将由香的遗物整理整理,把她日常用的一些小东西带回去权作纪念。

把遗物处理完,房屋腾空,由香在东京的生活痕迹就彻底消失了。东京茫茫人海中,区区一个生命的逝去有如泡沫的消失,什么都不会留下。

就是由香在东京的落脚点——这间屋子,也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搬进来住,开始新的生活吧。七条在由香的屋子里一边收拾着她的遗物一边想。

这里面有一束已变色了的老照片。七条拿起照片一张一张地看着。突然他的手停住了。他拿起的这张照片上,七条跟幼年的由香靠在一起。像是在游乐园拍的,照片的背景上有观光车。

七条记得这张照片。是那次跟由香两个人一起去游乐园玩,请身旁的路人拍的一张快照。由香很讨厌只跟七条两个人一起去游乐园,为什么那次却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七条不怎么记得了。但跟父亲两个人去游乐园的双人照片,由香却非常认真地保存着。

七条感动得热泪盈眶。一直以来都以为由香是讨厌父亲的,但她却好好地保存着小时候跟父亲一起去游乐园的照片。那张变色的照片诉说着由香对父亲难以言明的思念。

“由香,你……”

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现在想来,由香跟父亲唱反调只是她表达爱意的另一种方式。由香不能真实地表现出她对父亲的爱意。通过跟父亲唱反调来向父亲倾诉自己的感情。而七条没能明白这一点。

“由香,原谅我。”

七条心痛万分,无以言语。他没有痛哭流涕,而是全身阵阵发抖。对杀死由香的凶手的愤怒,从身体的内部涌现出来。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死由香?由香来东京才两年,有非得杀死一个才23岁的女孩子的理由吗?七条觉得,由香是被东京给杀了。

如果不来东京,她就不会被杀死。七条憎恨东京。跟父亲唱反调,怀抱梦想进京的由香,被东京无情地抛弃了。

七条绝不能原谅杀死由香的凶手!不能把查找凶手的任务只交给警察。跟由香在一起拍的那张双人照片似乎在向七条控诉,让他帮她逮住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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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初步调查方针,决定进一步挖掘北前真司的嫌疑性,集中调查他身边的情况。警方获得了搜索令,对北前真司的屋子进行了搜查。

结果,从北前真司的屋子里找到了重要线索。北前被当场带走。

搜查本部押走了北前,对其进行了严格的审讯。审讯他的是山路和莅原。作为报案者,北前接受了例行案件问讯后,一度获得警察批准,回到了自己家里。但几天后,警察又来说要他回警局协助调查,北前感到搜查本部的气氛不同于上次,很是严峻。

北前领悟到,自己在警方眼中,已由最初单纯的报案人演变为重大嫌疑犯。

“这个东西,您有印象吗?”

山路拿出根据搜查令没收的东西,把它推到北前的面前。

北前看了看山路推过来的东西。那是鞋垫。还没用多长时间,还很新。

北前的眼中浮现出怀疑的神色。

“这是……”

“正如你所看到的,是你的鞋垫。”

山路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您”变成了“你”。

“这东西怎么会……”

“你再看看这个。”

山路使了个眼色,莅原把一张发票递了过来。

“是附近一家叫福助的超市。你经常在那儿买东西吧?”

但北前不知道福助的发票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张发票上列的第十三号,有个九百六十的数字。在福助超市,十三号表示的是衣物、鞋装柜台。也就是说九百六十这数字就是你的鞋垫的价格。你再看,这张发票下面打着一百一十三这个数字。这表示这是当天开业后第一百一十三号客人。从这个数字,我们可以判断出是上午的一个客人。这张发票是在七条由香的房间里找到的。日期是七条小姐被杀的前一天。

“这张发票上列出来的东西,除了其中的一样,都在七条小姐房中找到了,剩下的一件就是这个鞋垫。七条小姐生前最后一次在超市买的东西中,为什么就有这么一样铺在你的鞋底呢?”

山路的目光像利器一般直直地抵在了北前身上。

“我想起来了。发票上显示的那天,我从单位回来,在公寓门口很巧地碰到了七条小姐。当时,她正准备出去买东西,她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说她顺便帮我买,我就请她帮我买个鞋垫。七条小姐把鞋垫塞在我的信箱里,钱我还没给她。”

北前想起来了。在给她钱之前,她就被人杀了。

“哦,这么说来,这鞋垫老早就铺在你鞋底啰?”

山路讽刺地说。

“是的。我脚底走路不平,很难受,正想买个鞋垫,七条小姐那么说,我就拜托她帮我买了。”

“鞋垫之类的东西,买的时候不要根据个人的尺码吗?”

“超市卖的鞋垫,尺码大多不差。标准尺码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前后倒是合情合理。但请你看看这双鞋垫脚尖的部分,能看到有淡淡的液迹吧?经鉴别科鉴定,这是七条小姐的体液。你鞋底上怎么会有七条小姐的体液呢?”

山路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

“那,那该是我发现她尸体时粘到脚底的吧。”

“我也这么认为。七条小姐生前明显发生过性交。凶手杀害七条小姐前跟她性交过。于是,当时流出来的体液粘在了凶手的脚底上,然后又被带到了鞋垫上。粘到脚底就是那个时候吧。”

“不,不是。我没有杀七条小姐。我叫门时没人回答,是进屋发现她尸体时粘到脚底的!我没有要杀她的理由。”

“你是说,脚底所粘的被害人的体液又渗到了被害人生前给你买的鞋垫里了?要撒谎也得撒得漂亮点!你杀死七条小姐后,想起曾经请她买过鞋垫。你想到女人房间里却有男人的鞋垫,也许会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就只把鞋垫拿走了。没把发票一并带走,真是你的失策啊。撒谎也该适可而止,快老实交代!”

山路咄咄逼人。

事情突然急转而下,北前一片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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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真司当场就被逮捕了。但他坚决否认自己杀了人。

北前的嫌疑非常大。搜查本部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北前就是凶手。但也有包括栋居在内的少数人不这么认为。

“正如北前所说,被害人的体液是在他发现其尸体时沾到脚底上,后来又移到了鞋垫上的,这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鞋垫上沾有被害人的体液并不能成为北前杀人的证据。北前害怕会招人怀疑,事后想把鞋垫带走的假设也有不合理之处。北前请被害人买过鞋垫这件事,除了当事人谁都不知道。对北前而言,鞋垫就这么放在被害人的家里反而是安全的。而且就算假定北前他把鞋垫从现场带了出来,他立刻就用上了,这一点也无法解释。如果北前是凶手,他绝不会穿这样危险的东西的。他该立刻就把它扔了。”

栋居这么认为。

但大多数人都不支持他的观点。

再来,又有了对北前不利的消息。被害人颈部的掐痕,其大小跟北前手掌基本一致。至此,北前的嫌疑被确定了。

正文 第四章 骨肉之间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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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七条由香的邻居遭逮捕的报道,丰崎很惊讶。电视上、报纸上登出来的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和丰崎在天花板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逮捕的嫌疑犯是个25岁的守卫,但丰崎看到的罪犯的年纪却在25岁到30岁之间。

嫌疑人是个长脸、瘦瘦的年轻人,而凶犯的体格却很健壮,颧骨也很突出。而且最大的区别是,嫌疑犯留着长发,而罪犯则理了运动员式的短发。

“搞错了,他并不是罪犯。”

丰崎确信这一点。

但如果告诉警察自己亲眼看到了案发过程,那么自己的怪癖就会露馅。趴在天花棚上偷看别人的隐私,这种行为也许已构成犯罪,足以被逮捕。

把那难于启齿的怪癖公之于众已够为难的了,要再遭到逮捕的话就更不值得了。自从在东京的底层开始流浪,丰崎就尽量躲开警察。

无辜戴上嫌疑犯的帽子的确可怜,但也没人规定自己得冒着危险去帮他,再说原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就当守卫他自己倒了大霉吧——丰崎这么对自己说。

案件被报道后,妹妹寿寿打来了个电话。

“哥哥,你有没有看新闻?”

“新闻?什么新闻?”丰崎故意装糊涂。

“就是住在我们公寓的七条由香被杀的案子。案件发生时,你不是正巧在我屋吗?你没发现什么吗?”

“我怎么会发现什么呢?”丰崎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但根据报道,案件恰恰是在哥哥待在我屋的时候发生的啊。那天客人请我吃饭,我吃完了才回来的,所以比平时要晚。回来的时候已接近第二天上午10点了。那时七条小姐该已被人杀死了。哥哥你不会是杀人犯吧?”

寿寿的话虽是有点开玩笑,但话里头还是藏着疑问。

“喂,你胡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杀死七条由香?”

“但哥哥你不是一直都对她挺有兴趣的吗?你不是老问我七条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男人都对年轻女孩子感兴趣的嘛。就为了这个就被当做杀人犯,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啊。”

“开玩笑的。哥你为什么那么生气?越来越怪了。”

“说话也该有个分寸嘛,我挂了。”

“等等。警察也来我屋调查来了。哥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要注意到了什么要讲啊。虽然跟七条小姐没什么交往,但住在同一公寓的人被人杀了,真让人害怕。凶手不尽快抓到的话,我晚上睡觉也不安心。”

“这话真不像你说的。”

“哥哥是凶手的话,该不会杀我的吧?”

“我真的要生气了。”

“当时你要没来我公寓说不定会好点。哥哥你是最容易招人怀疑的那种人嘛。”

“那天晚上我待在你屋的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

“很好理解嘛。要是警察知道七条小姐被害那晚我是待在你屋的,他们肯定要来问我情况的。我讨厌那样。”

“你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无论别人怎么问,不是都该没什么的吗?”

寿寿的语气里透着怀疑。

“我才没做什么亏心事呢。被警察问来问去的太烦,我讨厌那样。”

“是和我住在同一公寓的人被杀了,你不该协助警察调查吗?”

“又不是在我公寓。”

“你真无情。如果我被人杀了,哥哥你是不是打算就像没事人似的?”

“你别担心。你不是那种会被人打、被人害死的人。”

“那你干吗这样?”

“没什么,没人会杀你的。”

“虽然这话有点不中听,哥哥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你小心点为妙。”

“为什么我得小心呢?”

“哥哥你不是常惹得女人们很伤心吗?与其说哥哥你会杀女人,不如说你也许会被女人杀死。”

听了寿寿的话,丰崎大吃了一惊。原本以为那案子跟自己没有关系,但如果让警察知道自己当天晚上是在寿寿的屋里的话,是会找自己问话的吧?到时候该怎么推得一干二净呢?

自己虽不是凶手,但如果警察搞台测谎仪的话,自己就会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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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地被冠上杀人犯帽子的北前真司,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绝望了。

就算罪名被澄清了,一旦曾经是杀人嫌疑犯,司法考试时也许就会留下污点。被处以禁锢以上刑罚的人,就没有资格当审判官、检察官和律师。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以成为律师为目标而准备司法考试的,现在却没有这种信念了。

每天学习八小时,坚持两年半才能达到及格水平。挑战被公认为所有国家考试中最为困难的司法考试,必须要有坚强的意志。

得抵抗住年轻人的烦恼与各种诱惑而拼命学习。平白无故地被人戴上杀人犯的帽子,支撑自己的意志一下子就崩溃了。

随着意志的崩溃,一直以来当做奋斗目标的司法考试也变得毫无价值。为了那玩意儿而放弃了自己两年半的青春,真是个笨蛋。

每天晚上不仅要做守卫工作,还要牺牲睡眠时间来看六法全书,现在看来,这样的生活真是丧失了人生价值。只会看六法全书的人成了司法从业人员,这样的人能裁决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惩治社会黑暗现象、帮助弱势人群吗?

曾经听说过这么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一个退休的审判官竟被人骗了。如果只关注于法律,对于活生生的人群及社会的错综复杂,就会认识得不足吧。

作为一个要参加司法考试的人,好歹要指出警察冠给自己的杀人罪名中的疑点,以学习的法律知识为武器。维护自己的利益吧?但支撑北前的价值观崩溃了!丧失了价值观的人就丢失了斗志,北前觉得全身虚脱。

北前真司并不承认罪行,就这样被送到了检察厅。

拘留了两天后,他又被检察厅扣留了十天。这期间,北前就被扣留在警署接受调查。

就在被拘留十天后,北前就自己招供了。精神、体力都不堪重负,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根据他的招供,调查本部进入了有根据的调查。该调查为了确认本人的供词是否真实,将本人带到犯罪现场,让他重演犯罪过程以取得相应资料。

北前以杀人罪被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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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北前真司自己招供了罪行并被起诉的消息后,栋居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

栋居觉得就凭着鞋垫上粘有被害者的体液这一点,就判定北前是犯罪嫌疑人是不充分的。发现由香被杀时粘在脚底的体液移到鞋垫上去了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鞋垫上的体液,不能作为北前就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况且,从凶手抢走曾托被害人代买的鞋垫后立即使用这一点,也与凶手的心理不符。

虽然被害人颈部掐痕上的手掌印、血型都与北前的相吻合,但同一血型、同一手掌大小的人也有的是。被害者与北前关系密切这个事实,使得调查本部形成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如果北前一直否认的话,检察官也会犹豫要不要起诉吧?

栋居不明白,北前为什么突然丧失了斗志。

调查本部还没解散,正在为收集公判用的证据而工作着。他们通过把犯人带到现场让他重演案发过程,来判断犯人的自供里有没有不符合事实的。如果自供里有谎话,这时就会显露出来了。由于是遣送检察院后自供的,所以警察也一块儿过去了。

栋居跟北前一起去了,并一一确认。关于鞋垫,不是从现场拿走的,而是案发前晚,被害人放在北前屋前的报纸筒内,然后北前又穿在脚上的。供词没有发生变化。

“为什么偷着从单位跑出来而去了七条小姐的房间呢?”栋居问。

“同事都休息了,其他的也没什么事好做,很无聊,不由得就想去看看七条小姐了。”

“迄今为止,有没有中途从单位出来过?”

“没有。守卫由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必须处于时刻准备的状态中。”

“既然如此,那么那天晚上为什么会中途开溜呢?”

“一般都是两个人一起做守卫工作的,但就那天晚上变成我一个人了,想着了魔似的,认为驾驶摩托三十分钟就能往返了。”

北前骑着一辆125CC的摩托。

“是七条小姐给你开的门?”

“是的。她一开始奇怪我怎么突然来了,但还是给我开了门。”

“这之后怎么样了?”

“看到七条小姐后就亢奋起来了。七条小姐一开始不愿意,但后来就由着我去了。做完后,七条小姐说要告我强奸。我正在准备司法考试,如果遭到这种投诉就什么都完了,想到这里,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我本来不想把她掐死的,但发现的时候,七条小姐已软软地躺在那里了。我慌忙按着以前看过的人工呼吸的方法,做了会儿人工呼吸,但她还是没活过来。”

“七条小姐开门的时候穿着什么衣服?”

“睡衣。”

“是什么睡衣?”

“那个记不大清楚了,总之是睡衣。”

“发现七条小姐的时候她是光着身子的。衣服是你脱的还是她自己脱的?”

“我让她脱的。”

“你把她杀了后又干什么了?”

“立即回到了工作的场所,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直工作到天亮。”

“明明是你杀了人,为什么要装成发现者的样子报案呢?”

“我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装成发现者的话也许不会遭到怀疑。”

北前的陈述大抵跟犯罪现场及尸体的状况相符。

北前在现在的这家酒店已工作了两年,在这期间都是全勤,工作态度也很认真。他为什么会离开工作场所去被害者的家呢?这方面的证据还是不充分,但调查本部比较之后,决定还是维持送交公审的决定,并且认为已找到了北前有罪的充足证据。在收集证据为目的的调查的基础上,检察官也开始进行起诉的工作了。

调查本部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北前就是杀人犯,但检察官对于案件的起诉都非常慎重。

尽管栋居觉得光凭警察提交的证据是不能起诉的,但获得了本人的招供后,检察官似乎也有了自信。

也有被告人在法庭上否认自己对警察和检察官讲的话。但没有充分的证据,光说自己是逼供的或是被警察诱供的,法庭一般是不予理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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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真司被起诉后不久,栋居的办公地来了位不速之客。

栋居接到所辖署前台的通知后出来一看,有个年轻女人在等他,是位目光清澈的女子。一时间,栋居将眼前这个女人与本宫桐子的身影重叠起来。

她说她叫北前友美。

“这么说来,你是北前真司的……”

“妹妹。”

栋居不知说什么好了。

“报纸上登出哥哥已招认了,但我不相信。哥哥真的说是他杀了人吗?”

“是的。”

“你们有没有逼供?”

北前友美直盯着栋居的脸。

“没有这种事。凶手自己招供时,我们是不会逼供或诱供的。你哥哥是自愿招供的。”

“但我哥绝不是会杀人的人。我是他妹妹,我能保证。”

“不仅是他个人的招供,还有证据也说明他杀了人。”

“什么证据?有人在现场看到我哥杀人了吗?”

“没有目击证人,但你哥在案件发生的那个时间段在现场出入过,被害人颈部留下的掐痕,也就是用手掐的痕迹及血型等也都符合。”

“血型、手掌大小一致的人很多。”

“但你哥哥如果没做过,他又为什么要承认呢?”

“精神支柱一下子没了,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这种心情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我能理解你想帮哥哥辩护的心情,但光靠作为妹妹的你的感觉,是不能证明你哥哥没杀人的。”

“但既然没有目击证人,最后不也是靠裁判长及警察的个人感觉来下结论吗?”

友美的话越来越尖锐。

日本的裁判制度奉行自由感觉主义。

刑事诉讼法上,证据是否可靠,其是否采用,及在犯人自己招供或证据基础上判断有罪无罪,最后得出结论,整个过程并无法律的约束,就依赖于审判长个人的判断。

结果就算证据堆得像山一般高,但最后判断犯人是否有罪,还是靠裁判长的个人感觉。

“警察先生,拜托你了。哥哥他在撒谎,哥哥他在自暴自弃。连一只小虫都不会杀死的哥哥是不会去杀人的!哥哥如果是撒谎的话,他的话中肯定有什么地方是有矛盾的。你们警察不是擅长找出犯人谎言中的破绽吗?既然如此,并不是真凶的、无辜受害人供词中的破绽,你们一定能找到的。”

“岂止是不会杀死一只小虫,哥哥也不是那种在工作时间放弃工作离开工作场所的人。”

“如果哥哥不知道作为真正的罪犯该知道的东西,那么,那就是哥哥无罪的证据。”

友美在栋居的面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点名找我?”

“他们不让我见哥哥。哥哥的辩护律师让我来见见你。”

“让你来找我……”

“可能在哥哥接受栋居先生的调查时,他感觉到了什么吧。警察不应该仅仅是抓人吧?洗清无辜背黑锅的人的罪名,这不也是警察的职责吗?”

按照刑事诉讼法,调查员的工作就是,为了维护社会的秩序来调查事情的真相。追求真实性是调查最本质的目的,所以在逮捕犯人的同时,为无辜背黑锅的人洗清罪名,也是警察的基本职责。

但这常常是说说而已,追查犯人的警察及检察官更热心于收集犯人有罪的证据,却不会为了洗清犯人的嫌疑而花大力气。

调查员及检察官首先是怀疑有罪。在断定被告人、被告嫌疑人有罪前会推定他是无罪的。而站在该假定的基础上,收集证明嫌疑人无罪的证据,则是与调查员及检察官的心理相背的。

北前友美向栋居提出了一个与刑警的心理相反的要求。

初步调查后,调查本部的大部分人就形成了一种北前有罪的心理定势。但栋居却感觉到有些东西不能释怀,被并不是真凶的嫌疑人的虚假供词所困扰,北前友美说中了他的心思。

准备参加司法考试的人却被当做杀人嫌疑犯,这种打击与重创该是非常严重的吧?北前友美说这是“没了精神上的支柱”,这一点栋居深有体会。他自己不在家时,妻子受到坏蛋的袭击而死,家庭因此而被破坏,那种“没了精神上的支柱”的感觉栋居并不陌生。

支撑自己从那几乎不能承受的深渊爬起来的力量,就是对凶手的愤怒。虽说即使逮住了凶手,家人也不会死而复生,但总觉得只有抓住了凶手,妻子才能安息。

凶手至今还没被抓住。只要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栋居就不能放弃警察这份工作。

虽然自己不能随意地去找凶手,但他相信,作为刑警,与社会的敌人战斗,这并非与追踪杀死妻子的凶手无关。

这种激励栋居从深渊中重新站起的“愤怒”,在北前真司身上却是找不到的。无缘无故地背了黑锅,就算“愤怒”也跟妻子被人害死的“愤怒”大不一样。精神上的支点丢失了,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北前就这么陷入了这种精神状态中,不停地下沉、下沉。也许北前觉得,抗争已完全失去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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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友美相信哥哥是无罪的。哥哥别说杀人,就是一只虫子都不会杀的。在父母都还健在的童年,哥哥还因放走了捕鼠器中的老鼠而被父亲骂过。

如今竟然还强奸隔壁的女邻居并把她杀了,更不像是哥哥会干的事。

从乡里一起进京来,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哥哥一边做货车驾驶员、上门服务公司的汽车驾驶员、家具推销员、送比萨等各项兼职,一边支持友美读书,自己也以司法考试为目标而认真准备着。友美大学毕业后能进一家大出版社工作,也多亏哥哥的支持。现在她在该出版社所属的综合月刊《现代社论》工作。

进京后,有段时间友美是跟哥哥住在一起。毕业工作后,为了不妨碍哥哥准备考试,就分开来住了。现在回想,自己要跟哥哥住在一起,就不会惹上这等倒霉事了。一想到这儿,友美就后悔得不得了。友美去过调查本部,向那位名叫栋居的警察申诉哥哥是无罪的。之后,她一一拜访哥哥所住公寓的每一个人,也许他们知道哥哥是无罪的。

警察当然会向住户们做调查。但如果嫌疑犯的亲属去问的话,也许会知道些别的什么。友美这么想。

但几乎所有的住户什么都提供不出什么。平日里就没有往来,而且绝大部分人在案件发生的那个时段都睡了,或者是不在家。

凶手充分利用了都市里人际关系冷漠这一点而杀了人。或者,住户虽然知道些什么,但害怕会牵扯进去,所以都三缄其口。

自己是个外行,却能轻易地找到精于调查的警察问了一圈都没问到的东西——友美没这么设想过。

友美几次来公寓,都碰到了休息在家的丰崎寿寿。寿寿像是对被诬陷了的哥哥很同情,对友美很友好。

“我有时会碰到北前君,我怎么也不相信北前君会杀死七条小姐。他在家的时候总在认真学习。虽说跟七条小姐是邻居,关系看上去比较密切,但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却怎么也看不出,他们之间会发生杀人或被杀的事情。我也这么跟警察讲了,他们却一点都不听。我觉得,北前君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

听了寿寿的话,友美觉得在四面楚歌中,终于碰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谢谢你。七条小姐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哥值夜班。以哥哥的性格,他绝不会在工作期间放弃工作而去七条小姐屋的。我觉得我能听到真凶的笑声。请问丰崎小姐那晚注意到什么了没有?”

“那晚我回来得特别迟。说回来得迟还不如说我是第二天回来的。七条小姐的被害时间是深夜到第二天清晨2点左右吧。我回来的时候是上午10点左右了。北前君从七条小姐屋里跑出来说七条小姐被人杀死了的时候,我正巧撞上了。”

“凶手当时已不在现场了吗?”

“凶手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该是不会待在由香的屋子里的吧。他杀了人之后会立刻逃走的。”

这时门铃响了,门外似乎有人来了。

“有客人来啊?那我就先走了。”

“没必要。反正要么是推销员,要么是上门送东西的。你等我一会儿。”

寿寿站了起来,一边问是谁一边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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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哥哥啊。”

寿寿的声音听来有点失望。

门口传来男人的声音。一位30岁左右、有点落魄的男人毫无顾忌地探头向里看。

“对了,哥哥,你来得正好。七条小姐被杀的那天晚上,你是在我屋的吧?”

“你这话怎么没头没脑的啊。”

寿寿哥哥的声音听来很震惊。

“现在正巧北前君的妹妹在我屋。她不相信北前君会杀人,她想自己找出真凶来。哥哥你就帮帮她吧。”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法帮忙。”

寿寿的哥哥慌慌张张地说。

“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事也没关系,您如果知道些什么,请您告诉我。”

友美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地问。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寿寿回来之前我就回去了。犯人大概是在我回去了之后来的。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工作没做,那我就回去了。”

寿寿的哥哥急急忙忙地说完这些话就起身告辞了。

“真怪,他平常总是待到很晚的。”

寿寿看了看友美迷惑地说。

友美离开丰崎寿寿的屋子后,回忆起她哥哥的举动来。寿寿说案发时候他待在寿寿的屋子里,平常他来都待得很久,今天寿寿跟友美一问他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他就突然慌张起来,板凳还没坐热就走了。

他是不是知道有关案子的什么事呢?如果他知道些什么,又为什么不说呢?如果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该很积极地把知道的关于杀人案件的真相讲出来吧?

他缄口不讲,该是有难言之隐吧?或者,他也许不想牵扯到案子里去。

丰崎寿寿的哥哥也许知道案子的什么情况。不,他肯定知道。

得再见见寿寿的哥哥。警察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吗?肯定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会找他问话的。

案发当晚,离案发现场那么近的一个人,警察是不会不去向他调查情况的。如果他在警察调查时讲了些什么,他没理由不告诉寿寿的。

就算是警察让他什么都别说,他在寿寿和友美的面前那么慌张也太奇怪了。疑团在友美心中迅速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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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条孝文慢慢地整理着由香的遗物。东西都整理完了,由香在东京的生活痕迹就彻底消失了。七条就像害怕这一点似的,慢慢地在整理由香的遗物。

已经是退休的人了,有的是时间。七条就住在由香的屋子里。晚上就用由香的睡具。有由香的味道。就像小时候抱着由香睡一样。

由香活着的时候,七条一次都没抱过她。父女二人身处阴阳两界后,两人间的距离却被拉得如此之近,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无论距离如何地拉近,却不能直接跟由香说话了。人死了才眷念起她来,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彼此那么反感呢?

七条裹着由香的被子入梦,梦里碰到了由香,父女两人和好了。猛地一睁开眼睛,枕头都湿了。

遗物整理完了后,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了,室内顿时觉得空荡荡的。留在由香的屋子里,什么都没得做了,但七条还是不想离开。

屋子里就算没有了由香生前用过的东西,还有她生活的味道。七条一走,新的入住者一来,就像新录音把旧录音抹掉一样,由香的味道就彻底消失了。

七条蹲在四壁空空、再没有任何由香的物品的屋子中央,嗅着由香的味道。

据说凶手就是由香的邻居,他已经自己招供了。凶手从隔壁跑过来杀人吗?七条觉得大城市真是恐怖。邻居来了,一般人都不会戒备的。邻居不是列车上或酒店里偶然碰到的不认识的人。就算彼此不交往,早晚见了面还是会打声招呼。

凶手就利用了这一点。大灰狼跟小白兔住在同一屋檐下,披着邻居的皮的大灰狼早就盯上了小白兔。

这时,七条听到隔壁的屋子里像有人说话的声音。那间屋子就是被怀疑杀死由香的那个人的屋子。他招供后就被起诉了,现在该是在拘留所里。

七条觉得奇怪,就走出了由香的屋子,站在走廊里,纳闷隔壁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隔壁的门打开了,一位年轻的女孩子走了出来,差点跟七条撞上。两人彼此惊讶地看了看。

隔壁出来的那个女孩子看见了七条,说:

“您是七条由香的亲属吗?”

“是的。”

“我是北前真司的妹妹,我叫友美。”

她自报家门并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是七条由香的父亲。”

“对于七条小姐所遭遇到的不幸,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悲痛之情。在由香小姐生前,我来探望哥哥时,曾见过几次面。我正想见见由香小姐的家属。能在这里见到您,我觉得是由香小姐的魂灵所指引的。”

七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干脆不说话。

“哥哥不是罪犯。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在由香小姐遭遇不幸的那天晚上,哥哥正在单位值班。”

自称叫北前友美的女孩子这样辩解道。

“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进来吧。”

七条把友美让进了由香的屋子里。但屋里只有一个坐垫和一只茶杯。

“这屋子今天就要退了。”

七条说。两人就坐在什么都没有的屋子的中央。友美再次向七条打了招呼,并强调自己的哥哥是无罪的。

妹妹庇护受到怀疑的哥哥是理所当然的。但友美的话不仅仅是作为直系亲属的偏袒,她的话具有实质性的内容,很有说服力。

“但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你哥哥为什么会招供呢?”

七条提出了最大的疑问。

友美说,那是因为哥哥这个一心准备司法考试的人却被当做了杀人犯,于是变得毫无斗志了。但这回答中还是有不能让人释怀的东西。

“我想,哥哥是觉得他同时丢失了两个生存目标,于是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所以才会招供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

“两个生存目标……”

“其中的一个当然是司法考试。司法考试不是平常的考试,它是一项需要参加考试的人至少在两年半的时间内,克服住任何欲望与诱惑,一门心思学习才可能通过的考试。为了司法考试而白白浪费一生的人也不在少数。而哥哥现在却丧失了挑战这项考试的勇气。而另一个生存目标就是由香小姐。”

“由香是他的生存目标……”

“是的。哥哥喜欢由香小姐。他提到由香小姐的时候真是很开心。说得更准确一些,他是远远地爱慕着由香小姐。由香小姐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由香是我自己的女儿,但她好像过得并不像是女神的生活。你哥哥知道了由香的真面目,偶像破坏了,爱之越深恨之越深,因而……”

“由香小姐跟哥哥差不多是同时住进来的。在同一屋檐下作为邻居共同生活了两年,对于彼此是做什么工作的,该大体上猜得出来的吧。哥哥知道由香小姐的事,仍然把她当做女神般地来崇拜。”

“你这话对警察讲了吗?”

“讲了。但他们说这仅是我个人的感觉,光凭这一点还不够。”

“那么,如果你哥不是杀死由香的凶手,你觉得又是谁杀了由香呢?”

“这我也不知道。但哥哥不是杀人犯,这是件千真万确的事。警察们说光凭我个人的感觉是不够的,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哥哥的一切,我都知道。哥哥想当律师也是想为弱势群体做点事。哥哥经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就是,自己想成为一个不仅是行使权力、更是维护权利的人。”

“警察是重视证据的,他们不会关心嫌疑人的人性、个性的。警察由于案子才与嫌疑人发生了接触,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样的人生经历、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生活环境。他们就根据引起嫌疑的一夜发生的事,透过有色眼镜来看待嫌疑人。但人的性格绝对能说明一个人会不会犯怎么样的罪。”

“显然这种人性及性格的不被重视,是洗清罪名的不利证据,警察只是热衷于收集嫌疑人有罪的证据。凶手闯进由香的屋子时哥哥正在值班。那天晚上,同事突然没来上班,只剩下哥哥一个人。警察说,就因为只有一个人了他才溜开的,但哥哥一直在准备司法考试,是个责任心强的人,单位上只有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再说,当晚哥哥也没有非见由香不可的理由。有事的话,打个电话就行了。”

“哥哥通过律师让我去见见调查本部的一位叫栋居的警察。栋居刑警好像也怀疑哥哥不是杀人凶手。哥哥托人告诉我这个,就暗示着他希望我在见过栋居刑警后,请他来帮自己洗脱罪名。”

“那你见着栋居刑警了?”

“见了。栋居刑警也说,光凭我个人的感觉是不够的。但他却很热心地听我讲话。那个人也许会帮我哥找到无罪的证据。”

“如果真凶真的另有其人,他听到你哥遭起诉了,别提有多高兴呢。”

七条听友美讲话发现,她所谓的她哥哥无罪的关键性证据就是友美本人的感觉。就因为是妹妹,才有确信哥哥无罪的根据吧。那就是与哥哥一起生活的经历及哥哥的性格,而不是警察片面性的认识。

“我会按我自己的方式来寻找真凶的。近亲看问题的角度跟警察不一样。”

“你说你会按自己的方式寻找真凶,那你打算怎么找呢?”

七条觉得友美的口气中透着自信。

“现在还仅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

邂逅了友美后,七条发生了微妙的动摇。本来,被害者的家属跟嫌疑人的近亲该是仇敌。但见过友美后,七条却觉得在杀死了由香的东京大沙漠里,第一次碰到了志同道合的人。这种亲近感也可成为友美所说的证明她哥哥无罪的证据之一。不可能会对敌人感到亲近的。友美作为无端背上黑锅的人的家属,也许就是女儿被人杀死了的七条的同志。分手时,七条对友美说:“我要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不该是被害者的家属对嫌疑人的妹妹说的话,但七条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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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崎俊也从那之后就不怎么去寿寿家了。案子发生后不久,有一次去寿寿家时却碰上了北前真司的妹妹。他真没想到北前真司的妹妹会到寿寿房间来。

被她那清澈见底的细长眼睛盯着,又问注意到了什么时,丰崎真有被看透了的感觉。再去看寿寿的话,就还会有碰上她的危险。

再说,就因为他什么都不说,北前真司才会背上了黑锅。碰上他的妹妹真是件令人难受的事。

案发后,丰崎丧失了最大的乐趣。案子还没风平浪静,就去现场附近是件危险的事。

但那晚发生的事灼烧着丰崎的眼睛。再怎么花大价钱,也没有看杀人现场的机会了。

对他而言,那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机会。

亲眼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杀人场景,再看其他什么东西就都没意思了。看再怎么逼真的连续剧跟电影那也是假的,名演员演得再怎么逼真也不是真的。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私闯禁地的人会受到老天惩罚的。他有这种感觉。

案子发生后,丰崎在银座六丁目的一家叫“花坛”的店里找了份接待的工作。反正也干不长的,暂且混饭吃吧。

这是家在银座具有三十年历史的老店,著名文化人及受欢迎的艺人们都喜欢来这里。有时候政治家也乔装打扮后过来。

在这种店里撑大梁的一般是女人,男性工作人员一律是杂役。他们的工作就是打理侍候、领路、整理与代人送物。

客人走后,尽快地把桌子整理干净,换上新盘子为下一批客人做准备,这就是“打理侍候”。客人来了之后,把客人领到整理好的桌前,把毛巾、水、要喝酒的客人的冰块等一并准备好了放在桌上,同时听清客人要点什么及点哪位小姐坐台。这家店里点哪位小姐出台,也包含在订单里。

给站在厕所里的客人替换毛巾、调配车辆,或者领客人去车子那边,都是由做了些年头的男接待担任的。下雨下雪天还要调配车辆跟接送,看上去像是很辛苦的工作,但新手是干不上的。因为这些是客人肯定会给小费的好活儿。

这份新工作没干多久,丰崎的新公寓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天是星期天,丰崎还在床上。门铃不停地响着,丰崎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看了看表,已经过正午了。

“要是卖东西的,人不在家啊。”

丰崎隔着门对来访者大叫道。

“我是北前友美。上次我在你妹妹的屋子里见过您。”

门外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丰崎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在寿寿家碰上的嫌疑人的妹妹特地跑到这里来了。

“等——等等,我刚起床。”

丰崎结结巴巴地说,连忙把室内赶快收拾了一下。把蒲团塞到壁橱里,把室内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到墙角,又在外面盖了张报纸。室内好歹收拾了一下,但刚刚起床的脸却是无法掩饰的。

开门后,丰崎本想问问她来访的目的,但北前友美已从门缝里探头进来了。

在丰崎晨起的眼睛里,友美那清秀的面庞中像透露着什么。这也许是心虚的一种表现。丰崎不由得说了声“请进”。

“打扰了。”

友美像吹来一阵清风般地飘进了丰崎乱七八糟的屋子。

丰崎越来越坐立不安。原本知道她哥哥是被冤枉的却闭口不语,这事本身就是自己最大的弱点。

“屋内很乱,不好意思。”

丰崎低着头,把屋内惟一的坐垫推给了友美。

“对不起。在您休息的时候来打搅您。”

“我真吃惊。你竟知道这儿。”

“我问寿寿的。我有话一定要问您。”

丰崎定了定神。难道又是来问那事的?但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事的?

“你想问我什么?”丰崎抑制住内心的不安,问道。

“丰崎先生,在七条小姐被杀那晚,您是在您妹妹的屋子里吗?”友美立刻问道。

到底是来问那事的。

“那天晚上我是去了寿寿家,但在出事前我就回来了。”丰崎立刻竖起预防线来。

“丰崎先生对那案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友美直视着丰崎的眼睛。

丰崎把视线挪向另一边。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相信我哥哥没有杀人。如果丰崎先生知道些什么,请务必告诉我。我并不想给丰崎先生带来麻烦。”

友美把手撑在地板上,低下了头。

“你别那样。我真的不知道。”丰崎很为难。

“我相信我哥哥是无罪的。这样下去,我哥哥会被当做杀人犯定罪的。如果您对案子知道些什么,还请您告诉我。即使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即使是些会对哥哥更不利的线索,也请您告诉我。哥哥现在情况很糟,再没有比现在更糟的事了。”友美认真地恳求着。

“我要知道点什么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虽是这样说,但丰崎的内心产生了动摇。友美与丰崎迄今为止遇到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她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清爽,使丰崎犹豫起该不该告诉她真相。

如果友美知道了自己的怪癖,她会怎么想呢?在东京的底层摸爬滚打,人生充满了污点,身心疲惫的丰崎首先想到的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怪癖。

第一次见面以来,丰崎就一直被友美的气质所倾倒。但此时,它反而给友美带来了相反的效果。

“贸然打扰,又尽问些失礼的问题,真不好意思。请您原谅。”

友美像是觉得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站了起来。

“什么忙都没帮得上,不好意思。”丰崎道歉。

他此刻是真想帮她一把,但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怪癖。

“您要是想起了什么,还请您告诉我。”

友美把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递给丰崎。

“是什么使你觉得我会知道些什么呢?”丰崎下定决心,问了这么一句。

“上次碰到丰崎先生时,我和寿寿刚一问您在案发当晚待在寿寿家里有没有发现什么,您就发火了。原本案发时间段内,您待在您妹妹屋子里,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们的问话一点都伤害不到您。但您却强调您在案发前就回去了。难道您待在您妹妹屋里的时候,您发现了什么吗?”

“我,我怎么不记得我当时很生气?”

友美的观察很敏锐,丰崎的腋下开始流汗。

“我听起来像是这样。也许是我为了找我哥哥无罪的证据而神经过敏了。对了,对了,丰崎先生离开您妹妹屋子大抵是在什么时候?”友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那,那大概是在凌晨0点左右。”

虽然天气不热,但丰崎不仅腋下出汗,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是吗?根据报道,案子发生在凌晨零点左右到凌晨两点左右。这么说来,丰崎先生离开的时候正好在这个时间段呢。”

“如果凶手就在我离开的时候来的,我们就真的擦身而过了呢。但我当时谁都没碰到。”丰崎说。

正文 第五章 再会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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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座那边的店,营业的黄金时间大抵是在晚上9点之后。结束了工作,吃完了饭,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就出现了。

他们一般都吃会餐。在高级日本料理店或西餐厅接待完客人,为了换个场所,改改气氛,于是就到银座来了。也就是说,他们是挥霍公款吃喝的一帮人。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通常带着个小姐来。也有人带着艺人、体育运动员等来的。

泡沫经济崩溃后,银座虽也变得没往日繁华了,但星期四的晚上还是比较热闹的。星期五呢,由于第二天有高尔夫球的约会或跟家里人约好一起出去玩的,人们一般都早早地回家了。丰崎工作的这家店不愧是拥有三十年历史的老店,丝毫没有任何不景气的迹象,常常有很多客人光顾。

但不景气体现在小姐的数量上。全盛期时这家店有四十多个小姐,现在却只有二十个左右了。有人有时还不来上班,糟糕的时候竟然只有十个小姐。

虽只想在这店里待段时间玩玩,但有时晚上看到客人白着眼坐在那儿,店里却只有寥寥几个小姐的时候,丰崎的心里也真不是滋味。而且那时出来的净是工作了三十年的老女人,年轻女孩子都不出来的。

出了高价钱,却只能跟老女人一起喝酒,看到客人无聊的面孔,丰崎觉得他们真可怜。

店的核心战斗力——年轻的女孩子,是很难在一家店待多久的。

店一般都由工作了多年的老女人和刚进店不久的年轻女孩子构成,中坚力量大大缺乏。

看到杂志上的招人广告,从白天的工作跳槽过来的白领丽人或打工的女大学生,她们只有年轻这一项优点,却不知道该怎么伺候客人和说话。不光是说些失礼的话,有时还会让客人勃然大怒。

丰崎自从在这家店工作之后,他渐渐地发觉,银座的萧条不仅仅是因为泡沫经济的崩溃。

看见这家店工作时间又短薪水又高,就从白天的工作跳过来了,这样的女孩子不少。但这些女孩子大多缺乏职业意识,不知道该怎么向客人问话,虽然是日本人,讲话却太直接,缺乏日语应有的暧昧、含蓄之美。对客人来说,跟这样的女人喝酒,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

于是,客人们流向了卡拉0K等服务设施。

客人满意的话就会掏钱。但是银座的客人都是一定程度上的成功人士,为了显示其社会地位才来银座的。挥霍公款吃喝的人,能来银座,也反映了他在所属单位的地位。

银座客人的变迁,可称得上从侧面反映了势力关系的变化。对他们而言,来银座本身就深富意义。来银座的客人,就算他是打肿脸充胖子,也证明了他的自信和实力,而不是过得紧巴巴的。利用这一点,银座建立起一种暧昧的商业规则。在银座,暧昧的服务能够存在,其建立的基础就是客人的这种心理。

但随着世道的艰难,就是银座,这种暧昧的商业规则也渐渐地行不通了。泡沫经济崩溃后的世道,使得这种暧昧的商业规则在银座也采用“欠账”的形式了。

进店后不久的一个周末的晚上,9点左右,有一群人来店里了。这天晚上,小姐们难得地来得挺齐,等着黄金时间的到来。她们用无比灿烂的声音一起欢迎该群客人的到来。

带队来的是店里的常客,一家酒店的高层管理人员。看到队伍中一年轻男人的脸后,丰崎大吃一惊。此人头发剪得很短,颧骨很高,身体肌肉结实。没错,正是杀死七条由香的凶手!虽是从天花板上看到的,但那天夜里的场面深深地留在他的脑海里,不会看错的。当然对方不认识丰崎。他也不知道丰崎看到了犯罪场面。

丰崎靠着意志力才把惊诧压了下去,把包括凶犯在内的一行人引到座位上去。

叫大山的这位酒店高层管理人员称凶手为立野。大山看上去对这位立野挺用心,主要的客人看上去像是立野。

一行人落座后,大山订的酒就送过来了。大山首先举起杯子来敬酒:

“让我们为了立野订婚而干杯!今后多多关照。”

“我们去拜访你的新家时,可别让我们吃闭门羹啊。”

“要是真那样,我们可就在你新家门前撒尿了。”

笑声沸腾,酒杯交错。

“恭贺您订婚。下次请带着您太太一起来。”

妈妈桑不失时机地插了这么一句。

“喂喂,立野的订婚对象可是个大家闺秀,她可不是会来这种鬼地方的人。”

“大山专务,不是有这么一句成语叫‘鹤立鸡群’吗?”

“呀,您这么说,我们不就成了鬼地方的‘鸡’了吗?真过分。”

妈妈桑像是有点埋怨。笑声又响起来了。

丰崎站在那里,不大听得懂他们的话。但立野好像攀上了高枝,麻雀要变凤凰了。

接着,又有其他客人来了,店里突然变得很忙,不能听立野那队客人讲话了,何况也听不到。

妈妈桑像是把立野当做了今后的重点对象,派了店里最好的小姐去陪他。立野回去的时候对妈妈桑说:

“我还会来的。”

倒不是客套话,像真的对店里满意。立野像是没看到丰崎等人。

“吉野,你来送送客人。小心点啊。”

妈妈桑对最有经验的男接待轻声地说。

听到这话,丰崎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妈妈桑把立野当做上等客人,尽最大可能地关照他。立野也许就是丰崎美味的猎物。

立野没注意到丰崎,这就说明他并没意识到,丰崎看到他杀人了。如果把立野是杀人犯这件事捅给订婚对象的家长的话,这门亲事会泡汤的吧?

对立野而言,这门亲事是平步青云难得的好机会。这时,出现了捏着他致命把柄的丰崎,那会怎么样呢?

这就是钱啊!丰崎本能地想。

而且是一生都能丰衣足食的美餐。

虽不知道立野攀上了什么样的高枝,但从今天大山、随行的其他人的态度就可推测到,他未婚妻那方绝对不简单。

立野像是对花坛挺满意的,那夜之后时不时地就来店里转转了。只跟大山一起来过一两次,大多是带着两三个人一起来的。

这期间,丰崎收集到了立野的资料。他是家大酒店的职员,在一次晚会上与三立总业社长鸠饲辉久的长女美奈子相识、相爱而订婚,据称已被内定要进入三立总业。

三立总业是家旗下拥有商社、电气化钢铁加工、商场、酒店、休假中心、高尔夫球场等的大企业集团的核心公司。为了把立野带入家族产业,公司高层是会替他安排一个相当高的职位的。立野现在觉得,天下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不知道丰崎已要向他吐出毒牙,还不时地叫丰崎过来做事。

立野站在厕所里时,碰巧最有经验的男接待出去调配车辆了,丰崎就把毛巾递给他。立野大大方方地擦完手后,问:“你在这儿能拿多少?”

丰崎说了个大致的数字。

“你要愿意就去我那儿吧。人挺伶俐的。”立野大度地说。

“谢谢您。”

丰崎敬了个最恭敬的礼,刚想走开,立野叫住了他。

“喂,等等。”

丰崎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来。立野问:

“我觉得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你有印象吗?”

丰崎一时没缓过神来。

“没有,我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您的。”

丰崎镇静地挽回了局面。

“是吗?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也许我记错了。”

立野也不再追问了。

丰崎曾经想过,自己偷看七条由香被害一事会不会被立野察觉到了,但那是不可能的。躲在天花棚上、从小孔里偷看的丰崎,立野该是注意不到的。

立野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丰崎,是因为立野对握有其致命把柄的丰崎的意图,潜意识中也有所察觉吧。

一旦立野明白了丰崎手里握有的是什么,双方的攻守位置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丰崎期待着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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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崎隔了好久又去了寿寿的家。他想事件都发生那么长时间了,嫌疑人都招供了,调查该结束了吧。七条由香那屋说不定又有新住客了。很想再爬到天花板上去看看。

“呀,哥,好久不见了呢。是不是又没钱了?虽然你天天都没钱。”

寿寿满脸疑惑地接待了丰崎。

“好长时间才又见到哥哥,也不打声招呼。你别担心,我工作了。现在我不为钱发愁。”丰崎说。

“这次是什么工作?反正你不会有什么好工作的。”

“你每句话里都有刺呢。这次是份跟你同行的工作。”

“同行?就是夜里的工作啰?”

“是位于银座六丁目的一家叫花坛的店。客人都是有名人士呢。”

“我听过花坛的名字,是家老店吧?”

“是。对了,说起工作,这次我可真的能过上安闲的日子了。”

“安闲的日子?你这话我都听腻了。别尽想着安闲度日,我只要你好好地工作!”

“真的。我逮到了一个一辈子都吃不完的好机会。”

“反正不是好事。认真工作的人会逮到一辈子都吃不完的机会吗?”

“也不是什么坏事。倒不如说是伸张正义呢。”

“正义?哥哥你说正义,正义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我要生气了。我看到那家伙了,凶手!”

“凶手?”

“杀死210室住户的凶手。”

“你说什么呢?杀死七条由香的凶手?”

“210室的住客除了她还有谁?我看到那凶手了!”

“你快说,哥哥你怎么知道杀死由香的凶手是谁的?”

被寿寿这么一问,丰崎不知说什么好了。一不留神说漏嘴了,寿寿不知道自己有爬在天花板上偷看的怪癖。

“那,那是因为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呗。我看到凶手那天晚上从210房间跑出来的。”

“不会吧?”

“真的。”

“真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我讨厌警察。我可没有跟警察合作的打算。”

“不告诉警察,那还有什么正义可讲?”

“我代警察向罪犯实施制裁。我把那晚我看见他杀人的事告诉他,他就会给我一大笔钱。”

“这就是哥你说的赚钱的好机会啊?这不是正义反而是敲诈啊。”

“我替被害者复仇来着。而且还能捞到一大笔钱,这不是一石二鸟的事吗?”

“你说什么蠢话啊?你快别干这种事!”

“不行。跑来这么只肥鸭,我做不到不吃它。”

“跑来的肥鸭?这么说来,凶手是你这次工作的店里的客人啰?”

“那个坏家伙攀上了个特有钱的人家的小姐,现在正乐得不行呢。”

“攀高枝吗?”

“俘获了社长千金的心,婚礼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都杀了人,我可不能让他这么快活。我得替被害者要点香火钱。这不就是正义嘛。”

“哥哥你头脑有没有问题?你要做的事可是犯法的啊!”

“为什么?我只是替受害者惩罚一下坏家伙罢了。跟警察一说,香火钱就拿不到了。我先替她把香火钱要到,再供到被害者灵前。”

“这样哥哥不是拿不到钱吗?”

“我当然会要代收费的啊。理所当然的报酬嘛。”

“净是些浑话我听不下去了。你来就为说这个?”

“我想让你也高兴高兴。我可不是闲来无事。这次不会错的,这是一辈子享清福的好机会。”

“你别再提这档事了,我不要这个。不要让北前的妹妹知道,搞到电视、报纸上去。”

丰崎的话寿寿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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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是真的想敲诈犯人。寿寿清楚哥哥的性格,他一定会做的。哥哥总是说要干一次大事,把一辈子的钱都挣回来,这次,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实现这一目标的机会。

哥哥不是个寿寿拼命阻拦就不会去干的人。说给警察听,他们也不会当回事的吧?如果说得不怎么好,还会把哥哥拖入困境。虽然哥哥那副德行,但哥哥还是哥哥。寿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无论自己怎么说哥哥看到了凶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警察会笑死的吧?

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却不能保证他会一直做下去。迄今为止,哥哥一直过着无家可归、到处漂泊的日子,他无论说什么都不能信的吧?自己犯不着那么担心。寿寿尽力地安慰着自己。

正文 第六章 偷窥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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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真司被起诉后,北前友美收到了哥哥吐血进了拘留所医院的通知。据说肺部穿了孔,病情很重。

友美接到通知后非常吃惊,这才明白了哥哥为何如此虚弱。原来哥哥一直身受肺结核的困扰。一边工作一边为残酷的考试而努力,这样的劳累拖垮了哥哥的身体。

哥哥如果身体健康的话,是会以所学的法律为武器维护自己的利益的,不会仅仅因为被诬陷为杀人犯就萎靡不振的。哥哥已完全丧失了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奋斗的体力。自己只知道他病得很重,但不知道具体的症状。拘留所内的医院能给予哥哥良好的治疗吗?

现在只是扣留,还未受到审判,不允许外人探望。据说他的肺结核正处于活动期,因而受到了隔离。

友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现代医学的水平,肺结核并非不治之症。但如果病人丧失了生存的意志,那就会很快被病魔打倒。比起任何一种良药,患者决心与病情斗争的心态,更是战胜病魔的重要条件。而哥哥恰恰缺乏这一点。缺乏继续活下去的意志的哥哥,会不会无条件地被疾病所征服呢?

“哥哥这个笨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友美对着遭隔离的哥哥,恨恨地抱怨道。

这种时候,既没有可依赖的人,也没有可商量的人,友美想起了栋居。他总是认真地听着友美的诉说。友美再次去了调查本部拜访栋居。

碰巧栋居刚刚出外调查回来,他接待了友美。

友美一看到栋居就说:

“我哥在拘留所咳血人院了。”

“我听说了。本想告诉你的,但我想拘留所会通知你的。”

“警察先生,我哥是无罪的!染了结核病,都咳血了,他不可能把女人掐死的。从这一点上也能判断出哥哥是清白的。”

“的确是证明你哥无罪的有力证据。”

“那为什么不把哥哥放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啊。案件发生时,你哥还没有发病。对你哥不利的证据也没被排除。你哥招供被起诉后,调查本部仍在继续工作,也是为了搜寻你哥无罪的证据。”

“警察先生,警察真的在调查我哥无罪的证据吗?”

“当然。我们主要是追踪、逮捕犯人,但维护犯罪嫌疑人的人权也是我们的职责。这就是经过推理判断,排除犯罪嫌疑人及未审判的被告人的犯罪可能性。”

“警察先生,拜托你了。请帮我洗脱哥哥的罪行。”

友美抓住栋居的手真诚地拜托道。

北前友美再次造访申明哥哥无罪,使得栋居越来越觉得北前是无罪的。北前结核病的发作,给调查本部带来了微妙的变化。

但结核病者也会犯罪。由于长期的应试准备而郁积下来的忧虑,也会随着不正常的性欲而突发出来。结核病者性欲高亢也是常有的事。

栋居能够理解北前友美那种为了在拘留过程中病倒了的哥哥而孤军奋战的孤寂心情。警察在调查过程中决不能掺入个人的感情,但办案人员并不是机器。人的调查中掺杂着人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栋居想起北前友美还没有男朋友。这种时候,如果有男朋友的话,会最先向他求助的吧?在没有可依赖的人、认识的人的东京,惟一的亲人却遭到了扣留、隔离,栋居想到这一点也不禁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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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友美的来访使栋居产生了动摇。友美指出来的若干疑点,与栋居的疑虑完全一致,这使栋居觉得警方的调查漏掉了什么。

但光靠怀疑是没有说服力的。警方已多次勘查了现场,从现场收集到的资料也不知看了多少遍,却毫无新发现。

犯人可能遗留下若干宝贵资料的地方,被害人的尸体及现场,都已被彻底检查了。一根头发、纤细的纤维片,也可通过发达的微小物品鉴定技术,成为与犯人紧紧相连的重要线索。

识别科的科员们通过用于收集微小物品的集尘机、采集用的胶带、盐化塑料纸、试剂等,从现场采集到各式各样的微小物品。

在这些微小物品中间,如果有与被害者无关的东西,就有可能是凶手遗留下来的。可对现场采集到的东西进行分析后,没有发现特别与犯人有关的东西。

头发、纤维晶的微屑等,经鉴定其主人为被害者,此外的东西则为垃圾。

栋居注意到垃圾中有木屑。虽没判断出木屑的木材种类,但那是跟棉絮、丝线、纸屑等一起从现场采集到的。其他的东西经确认都是室内的东西,但木屑却无法判断。

被害者入住的公寓的建筑材料也是木料,但不会产生木屑的。虽然数量很少,但木屑也是从现场采集到的。这就说明其源头要么在现场、要么它就是从外面被带进来的,两者必居其一。

如果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话,就可能是凶手带进来的。搜查了北前真司的房间,却没找到木屑的源头。

栋居把有关木屑的疑问在调查会议上提出来了,但有人反驳道:“木屑大概是随风飘进来的吧?而且不能确认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现场的,不能当做凶手留下的证据。”

此后就没有人再提这事了。

但栋居却执拗于木屑这个问题。他觉得这木屑可以揭示案情的真相。

被害者的室内整理得很干净,他不可能几天不打扫屋子。

栋居灵机一动,请鉴别科来鉴别一下现场的吸尘器中有没有木屑。而吸尘器中并没有从现场找到的那种木屑。

栋居觉得自己的着眼点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被害者既然爱干净,那么一天至少会打扫一次。如果案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她做了打扫的话,那木屑又是谁带进来的呢?

调查之网还未涉及到案发前后出入现场的人。木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栋居跟中野署的莅原一起,再三调查了现场。但在现场却怎么也找不到会起木屑的东西。

“这样的话,只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莅原自言自语地说。

“从天上掉下来的……”

受到莅原的话的启发,栋居抬头看了看房顶。房顶上安着红木的天花板。

“是红木的呢。跟木屑材质一样!”

莅原点了点头。

“难道木屑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吗?”栋居喃喃地说。

“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但天花板上怎么会掉下这样的东西呢?”

“莅原君你仔细地看一看,天花板上不是有个小洞吗?”

“红木会有裂缝吗?”

“对啊。”

莅原也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如果人为地在天花板上凿一个洞,木屑就会掉到室内了。”

“但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凿孔?”

“偷窥孔。如果有谁想偷看的话,没有比那更好的地方了。”

“是谁要偷看呢?”

“当然是住在这个公寓的人。其他人没这么容易爬到天花板上。”

“也就是二楼的哪位呢。”

被害者的房间在二楼,所以偷窥者必定是共用天花板的二楼的住户。

“假使木屑从天花板上掉下的时间正好与案件发生时间相符,偷窥的人也许就目睹了案件的发生过程。”

“如果他亲眼看到了,为什么不报案呢?”

“那会把自己偷窥别人隐私这件事给抖出来啊。”

“杀人跟偷窥,这性质可不一样。”

“也许偷窥者自己并不这么觉得。总之,我们要确认这件事情。”

栋居把房间里剩下来的一把椅子搬了过来,放到天花板上有洞的那个部位的下面。站在椅子上,用手指捅了捅天花板上的那个洞,又有些木屑粘在自己的手指上。

“没错,木屑就是从这里掉下来的。”栋居断定地说。

“我想爬到天花板上去看看。”莅原说。

“我也这么想。肯定可以从什么地方爬上去。如果不在这个房间,那也在二楼的某一个房间。”

“但是我们不能进入其他人的房间。”

“先看看这间屋。大概壁橱或厕所的天花板的某一块木头是活动的。”

栋居先看了看跟隔壁房间相连的壁橱处的天花板。伸出手去推了推,一点也没动。

“这里是固定着的。”栋居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进了厕所。

厕所的顶棚有个四方形的边框,那里似乎有个可装卸的盖子似的东西。栋居站在马桶盖上顶了顶边框里的木头,天花板就这么被顶开了。

“这块板可以卸下来。”

莅原明白栋居的想法,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个手电筒。

“两人都爬到天花板上可能会有危险,你就在下面等着。”栋居对莅原说。

他拿起手电筒,照了照天棚。屋檐跟天花板之间散放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栋居打开了天花板上的灯。天花板上净是灰尘,其中没灰尘的地方愈发明显。很显然,最近有人爬过!

痕迹基本上在每个房间的顶上都发现了,但尤以七条由香的屋顶上为甚。似乎偷窥者经常偷看她的房间,于是灰尘都被擦掉了。

栋居借着灯光搜寻着这痕迹是从哪里开始的。痕迹直接经过了北前真司的房间。它是从204室的天花板上开始的。那间屋子的主人是位名叫丰崎寿寿的年轻女人。

栋居为这个发现而大为困惑。年轻女人爬到天花板上偷看同公寓里住着的其他各人的隐私,这事真让人难以相信!

栋居确认了痕迹及其来源后就下来了。

“有什么发现吗?”久等在那里的莅原问。

“偷窥的痕迹很明显。”

“爬在天花板上到处看别人的隐私,真是个坏小子。”莅原自言自语地说。

“但好像不是男人干的。”

“不是男的吗?”莅原的表情很惊讶。

“痕迹是从204室的一位女人的屋子开始的。”

“真的吗?”莅原惊讶地问。

“住在204室的是位叫丰崎寿寿的年轻女人。虽是干晚上那种工作的,但却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

栋居想起去做调查时对她的印象。寿寿虽然长得挺艳丽,但人看上去倒不是很油滑。对于被害者的同情也不仅限于与己无关的程度,对于调查也很配合。

“也许有哪个男人经常出入她的房间。”

栋居猛然想起了这一点。即使偷窥的脚印是从寿寿那屋开始的,也不能说明寿寿就是偷窥者。只要是进出她房间的人,都能爬到天花板上去。

“不错。肯定有个男人经常出入204室。我们去问问丰崎寿寿吧?”

“正有这个打算。”

就在这栋公寓,如果本人就在屋内的话,那就很直接了。晚间工作的人傍晚时分正是要去上班的时候,时间正凑巧。

站在丰崎寿寿家门前,按了按门铃。有人应答,两人相视了一眼。

门开了个细缝,丰崎寿寿探出了头。

“警察先生,有什么事吗?”寿寿一边问一边卸门上的链条,样子一点都不迷惑。

“有点事想问你,方便吗?”

“离出门还有点时间,请进。”

寿寿打开了门。室内由一间四席半的房间跟三席左右的地板房构成,跟被害者的屋子一样。整理得也挺干净,像个女孩子的闺房。

栋居跟莅原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室内,没有男人住过的痕迹。寿寿本人对于警察的再次造访也没显得惊惶失措。两人觉得,丰崎寿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暗藏在天花板上偷窥他人隐私的人。

“在你要出门的时候还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长话短说。说真的,关于前些日子发生的七条由香的那件案子,我们在她家天花板上发现了有人偷窥的痕迹。”

“真的吗?”寿寿的表情很惊讶,不像是演戏。

“不仅偷看了七条小姐的屋子,这栋楼二楼的房间几乎无一幸免。”

“真恶心。那我不也被偷看了吗?”寿寿像是大受打击。

“但你的房间却没有被偷看的痕迹。”

栋居跟莅原若有所思地紧盯着寿寿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

寿寿不明白栋居话中的含意是什么。

“也就是偷窥人对你没兴趣。偷窥者的足迹是从你家厕所的天井上开始的。”

“是吗?”寿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觉得,你是绝对不会偷窥别人的隐私的,也就是说,出入你家的人从厕所那边爬上了天棚,然后到处偷看。而且还有痕迹显示,在七条小姐被杀那晚,偷窥者也偷看到了。也许他亲眼目睹了七条小姐被害的过程。”

“是哥哥。”寿寿低声地说。

“你哥哥?”两人盯着寿寿的脸。

“能自由出入我屋的人只有我哥。哥哥虽住在其他地方,但经常来我这里。钱没了就来我这儿要。一定是哥哥在我外出的时候,爬到天花板上的。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什么意思?”栋居催促道。

“七条小姐被害的那天晚上,哥哥也来了。我那天晚上回来得比平常要晚,是第二天上午10点左右,哥哥一直到我去上班的时候都待在我屋。哥哥说七条小姐被杀时他已经回去了,但也许他并没回去。”

“如果你哥从天花板上看到了犯罪过程,为什么不报案呢?”栋居问。

“哥哥讨厌警察。他虽没做什么特坏的事,但也没做什么好事。更何况把看到了犯罪过程这事说出来,从天花板上偷窥别人隐私这事就露馅了,所以干脆就不说出来了。我是这么想的。”

“你觉得除了你哥,会不会有其他人爬上天花板呢?”

“没有。能进我屋的男人只有我哥。”寿寿回答得很干脆。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哥的住处?”

“可以。但他是不是住在那儿我不能肯定。哥哥就像没根的草,经常换工作和住处。”

“最近你有没有见过他?”

“七条小姐被害后,哥哥有次来告诉我,他找到新工作了。”

“新工作?”

“他说他在位于银座六丁目的‘花坛’里工作。我觉得,他反正是干不长的。”

“银座的花坛,是吧?”

栋居和莅原互相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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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再次造访使得寿寿大为震惊!直到现在,寿寿才理解了上次在家里见到北前友美时,哥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了。当友美问哥哥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哥哥却断然否定了。在这之前,寿寿告诉哥哥有关由香的报道时,哥哥的反应都很奇怪。

警察走了之后,寿寿站在马桶上顶了顶天花板。天花板就这么被顶开了。

寿寿想撑上去看看,但她不擅长做这个,腕力不够。但哥哥是能做到的吧。

最近一直没联络,他大概敏感地察觉到警察的动向,所以就不来了吧。

寿寿对自己嘴快觉得后悔,竟把爬上天花板偷看的人或许是哥哥这事告诉了警察。虽是被警察诱导着才这么说出来的,但表面上看来却是妹妹向警察密告了哥哥。如果警察就那么找到哥哥的话,哥哥会恨自己这个妹妹的。

但那是杀人案件!如果哥哥知道凶手是谁或案情真相的话,作为市民不是该协助警察的吗?被害者是个跟寿寿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寿寿同情被害者。也许就是出于这种心情,自己才会告诉警察的吧。

她想告诉哥哥警察来过了,或许还会去他那里。预先知道了这一点,就算警察找上门了,他心里也会有准备的。

由于平常自己不会有事找哥哥,所以不知道哥哥的电话号码。要是问了就好了,寿寿心里很后悔。

寿寿突然想出了个法子,通过日本电讯电话会社(Ntt)查到了银座花坛的号码。打了个电话到花坛说明自己的情况后,一个像店长的男人回了电话。

“丰崎的妹妹啊?你电话来得正好,丰崎君这四五天无缘无故地都没来上班,店里也很奇怪。我们向他留下来的联络地址那里打了多次电话,但总是没人接。你是他妹妹,该知道他去哪里了吧?”他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店方也许会知道,所以才来问的。”

“妹妹都不知道他的电话?”

店长的声音听上去很吃惊。寿寿变得越发不安。

最后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他在案发当晚曾看到一个像凶手的男人从由香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并说几天后又看到了凶手。而那个男人攀上了高枝,麻雀变凤凰了,自己要替被害者向他要点香火钱。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寿寿没告诉警察这一点,是因为如果哥哥真的敲诈了罪犯,那就是犯罪。偷窥跟敲诈的性质可大不一样。

也许哥哥碰到了凶手并向他敲诈,因而被凶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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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居和莅原按着寿寿说的地址去了丰崎俊也的住处。但丰崎已几天没回位于新宿区内的家了。店那边也几天没去了。

“我感觉有点不妙。”

栋居和莅原面面相觑。

案发时,一个极有可能目睹了凶手真实模样的人,却无缘无故地好几天从住处和工作地点消失了。丰崎的失踪不仅说明了他有可能看见了凶手,还说明有的事情警察还不知道!他知道凶手是谁,如果告诉了警察,就什么都进不了自己的腰包。如果用自己看到的事实来威胁凶手,也许能大赚一笔。或许丰崎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才没把真相告诉警察。

受到丰崎的威胁,凶手干脆就杀人灭口了。贪心过大,反被灭口。典型的敲诈案例。

“丰崎会不会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所以远走高飞了?”莅原问道。

“发现天花板上的偷窥孔还是刚刚的事。而丰崎从几天前就不知踪影了。在我们采取行动前就远走高飞,不是太性急了吗?”

“是啊。看来他还是被灭口了。”

“虽然不能断定,但感觉不妙。”

“丰崎失踪了,这就说明真凶另有其人!”莅原的脸色很是凝重。

如果丰崎的失踪真跟案子有关,那么丰崎是不可能向蹲在拘留所的北前真司敲诈的,他一定是向真凶敲诈的。

但北前真司自己招供了罪行,公审已开始了。光凭案发现场天花板上留下的偷窥的痕迹和偷窥犯(未确认)的失踪,是不能说服调查本部的。

如果真凶真的另有其人,调查本部的颜面何存,警察的威信何在?

丰崎虽是自作自受,但如果调查从一开始就按着正确的方向进行的话,丰崎也许不会被灭口的。

栋居想起了拼命为哥哥的无罪而努力的北前友美的脸庞。

栋居和莅原要离开丰崎家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个人影。双方都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彼此都“啊”了一声,呆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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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友美确信丰崎俊也该知道些什么,如果不停地去问他,他一定会把知道的告诉自己的。她这么想着,所以又去了丰崎的家,但在丰崎家的门外,却意外地遇到了两位捷足先登的警察。

“真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找丰崎有什么事?”栋居先开口问。

由于是在丰崎屋前碰上的,不能撒谎说是来拜访其他屋主。

“我有点事找丰崎君……”

“什么事?”莅原立刻接着问。

“问他对于哥哥的那件案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想?跟被害者住在同一公寓的是丰崎的妹妹,而不是丰崎本人啊。”

“我听他妹妹说,他当晚就在他妹妹的屋子里。”

“从他妹妹那儿听说的啊。你是第一次来拜访丰崎吗?”

“是的……不是……”

“到底是不是?是第一次来还是之前就来过?”

“这是第二次。”

“真让我们警察惭愧。我们今天是第一次来。也就是说,你在我们之前就知道丰崎可能知道案子的一些情况。”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我听他妹妹说,案件发生当晚,他就在他妹妹的屋子里,所以我想他也许知道些什么。”

“是他妹妹告诉你这个的吗?”

“案子发生后,我去丰崎寿寿家时,正巧她哥哥也来了。然后寿寿告诉我,她哥当晚在她屋子里。”

“她哥告诉你什么了吗?”

“没有,他赶紧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觉得,他知道些什么,所以又来了。”

“你认为丰崎知道些什么的证据是什么?”

“丰崎君总是避开我。我觉得,这是因为他知道这案子的一些情况,却又不便对人说。”

“丰崎几天前就没回来了。”

“没回来……”

“店那边也好几天没去上班。也就是说,他下落不明。”

“真的吗?”友美看来很惊讶。

“如果丰崎真是因为跟案子有关而下落不明的话,也许你一直主张的你哥是无罪的这件事就是真的。”栋居插嘴道。

“真凶把丰崎君怎么样了吗?”

“有可能。我们也问过他妹妹,他像这样突然变得杳无音讯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也就是说,丰崎君知道凶手是谁,而被凶手灭了口……”

“还没断定,有这个可能。”

正文 第七章 安闲度日的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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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友美从栋居那里得知丰崎俊也下落不明后,深受打击。栋居暗示说,丰崎知道凶手、案件的一些情况,所以就被凶手杀人灭口了。

就如友美推测的那样,丰崎知道案子的一些事情。知道了还不告诉友美,是因为说了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吗?难道丰崎自己也有见不得人的事吗?

但他可以匿名将自己看到的、知道的告诉给警察的。再说,连无故蒙上不白之冤的嫌疑犯的妹妹都不告诉,也太那个了吧。

或许他有着就是匿名也不方便讲的事?

友美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突然,她想到了一种能完美地解释上述疑问的可能性。

难道丰崎要敲诈凶手?丰崎目睹了杀人现场,并以此为要挟来敲诈凶手。对凶手而言,丰崎是个威胁。同时,丰崎为了把自己的所见所知换成金钱,他不得不拼命掩藏。

如果向警察报案或告诉友美,则换不到一分钱。如果他已经敲诈了凶手,丰崎自己也会作为罪犯而被逮捕。就算友美求他也不能讲的理由就在此吧?

贪婪的敲诈者被被敲诈者灭口是常有的事。就算不贪婪,或者根本就没有敲诈,凶手因有人知道自己的把柄而再次犯罪的案例也不少。

栋居没有详细地说,但他的意思就是这个吧。栋居来拜访丰崎的住所就证明,他已推测出丰崎的意图了。

也许丰崎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透露给寿寿。到底是亲兄妹,不能告诉警察和友美的事情也许会泄露给寿寿的。

寿寿将从丰崎那儿听来的告诉栋居他们了吗?如果丰崎将关于凶手与案子的事泄露给了妹妹,杀死丰崎灭口就没有意义了。

丰崎被人杀死了,这就意味着他没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如果寿寿知道些什么,丰崎失踪后她不可能毫无动静。不过,也许寿寿从哥哥那里听来些什么,但没把它与哥哥的失踪联系起来。

不管怎么说,看来有必要见见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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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美再次拜访了丰崎寿寿。听了友美说哥哥的失踪也许跟七条由香的被害有关的话后,寿寿的脸上呈现出沉思的神色。

“你有没有听你哥说过跟案子有关的话?有可能你哥是由于知道凶手是谁而失踪的。”

“哥哥没音讯前,他曾对我讲,他找到了一棵让他一辈子都能快活过日的摇钱树。”

“一辈子快活度日吗?”

“原来就想告诉你的,哥哥说他看到过杀死七条由香的凶手。”

“真的吗?”

“哥哥没必要撒这样的谎吧?”

“也就是说,你哥知道凶手是谁。”

“哥哥那天晚上看到了凶手。”

“看到了凶手为什么不说?”

“从天花板上偷看到的。”

“天花板?”

“哥哥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从厕所那里爬到天花板上,然后偷看入住者的房间。那天晚上,他就这样看到了凶手杀死由香的画面。偷窥这种事是不能告诉警察的,也不能告诉别人吧?”

“你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了吗?”

“警察在天花板上找到了哥哥爬过的痕迹。”

“你哥是在哪儿又看到凶手的?”

“他没明确地告诉我,但在工作的店里碰到的可能性很大。”

“你哥工作的店里?”

“位于银座六丁目的一家名叫花坛的店。哥哥在那里工作。”

“凶手未必会对你哥怎么样的。你哥也许因为其他的事情而暂时躲起来了。”

友美对寿寿感到亲切。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哥哥总喜欢说撞一次大运,然后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我跟他说,我不要安闲度日,只要认真地活着就行了。哥哥却焦虑地寻求着人生的捷径。我总觉得他是掉进了捷径上挖的陷阱里。”

“如果杀死由香的凶手对你哥下手的话,那就能证明我哥是无罪的了。”

“为了给你哥洗雪冤屈,我会跟警察讲的。”

“等确认了你哥的失踪是与案子有关后再讲不更好吗?”

“说的也是。如果哥哥跟七条小姐的案子无关的话,我不是没事找事吗?”

没事找事也会搞出大事来的。丰崎目睹了案发过程,却隐瞒不说,还用报警来敲诈凶手。

如果妹妹将这事告诉了警察,即使一段时间后,丰崎又安然无恙地出现了,他也会很快成为警察的目标人物的。

哥哥官司缠身,妹妹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寿寿,对于你哥的下落不明,你还有什么想法?”

“有的话,就是跟七条小姐那件案子的纠葛。但我对我哥的生活几乎不了解,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地何时得罪了什么人。”

“我觉得杀死七条的凶手就在花坛的客人中。”

“我也这么觉得。哥哥确实没做过什么值得人称赞的事,但也不是个到处结怨的恶人。他是个真心为妹妹着想的人。为了让我过得好些,他实在费了不少神。”

“寿寿,你跟我一起寻找杀死七条小姐的凶手吧。”

“找凶手……”

“我想凶手一定知道你哥的下落。”

“但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要进花坛。”

“进花坛?你不是有工作吗?”

“银座的店夜里一直缺人,所以经常招人做兼职。我向现在的公司申请一个星期的假,然后去花坛打零工。待上一个多星期,大概情况就会摸清了。”

“不过如果犯人是花坛的客人,他早就该不去那里了。”

“就算凶手不去花坛了,但还是会知道你哥跟哪一个客人较熟的吧。”

“连你都能知道的事,警察说不定早就知道了。”

“警察还没注意到花坛。”

“哥哥下落不明以后,警察首先就会查他的工作关系。”

“就算如此,又怎么样?我为了救哥哥,不能光指望警察。”

“不能光指望警察……说得没错。你真了不起!那我也去吧。”

“寿寿你?”

“是啊,我在现在的店里也已干了两年了。我正想着换个地方呢。借着这个机会去银座也不错。”

“寿寿能跟我一起去的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我去花坛的话,你就不必去了。”

“我说过了,我也去。”

“好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这样更容易找到线索。我一直都在夜里的店里做的,我知道这个行当的人都会守口如瓶,就是警察也不怎么能从她们口中听到什么。但圈子里的人就不一样了,彼此之间经常会说说客人的隐私的。”

两人之间达成了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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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友美跟寿寿就一起去花坛面试了。花坛的妈妈桑看了她们一眼似乎就挺满意。

“我们店是家有三十年历史的老店,我们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请抱着这种意识来工作。”

虽问了问她们迄今为止的经历,但没说什么挑剔的话。但到底是妈妈桑,她看了寿寿以后,就觉得寿寿在这行做了一段日子。

“像你这样的人,又没人介绍,为什么急着要进我们店呢?”

“我想来银座。”寿寿的回答合情合理。

这种店的兴衰是与女子的工作挂钩的。会赚钱的女人是业界争夺的对象。先期支付大笔钱,挖了其他店里的墙角后,说不定还会带来几个。

更何况两人都是璞玉,妈妈桑没理由不接受的。

第一次面试后就决定录用了,妈妈桑说希望她们当晚就开始工作。这正是两人所期望的。

如果寿寿觉得店的氛围好的话,就在这里落脚也没问题,但友美并不打算辞掉现在的工作。她想最大可能地利用休假来进行调查摸底。

妈妈桑是店长,另一位有经验的小姐是副店长,还有专务、常务、部长、课长、系长。职位的安排跟一般的公司无异。当然在客人的面前是不叫职位的。

不愧是有三十年历史的老店,带徒弟的都是有着三十年、二十年从业经验的人。但那之后就出现了断层,净是些工作了才一年的年轻女孩子。

上白班的女孩被这里的高薪、工作时间短所吸引,不少人跳槽过来了,但都不会在这里久待。短的一两天就走了。业界把这样的女孩子叫做“三日蚬”。

有些人稍稍熟悉了些就去了条件更好的地方,结果店里的女人就光是上了年纪的老手跟“三日蚬”。

泡沫经济崩溃后,银座虽说是萧条了,但漂亮小姐多的店客人还是很多。女孩越漂亮越是各家店争夺的目标,能否确保小姐的数量、质量,是各店烦恼的根源,也是关系到店子存亡的大问题。

进店的时候,店里只是要求登记一下个人的出身等,根本没有烦人的询问。

登记时,寿寿用了娘家的姓。

“既然来店里工作了,就请待一段时间。如果突然辞职,就很让我们为难。”

妈妈桑提醒道。

友美的心紧了一下,但她想,寿寿留下来的话,好歹就说得过去了。

两人从那天晚上就开始工作了,但友美看到寿寿那驾轻就熟的样子,不禁还是大为感叹。

客人来自各行各业,层次也好。这里还有友美和寿寿都认得的名人。

客人看到她们两个后,交相议论起来。

“新人嘛。”

“是这个店里少有的美人嘛。”

“鹤立鸡群就是这回事了。”

“鸡群,您这话也太伤人心了吧。”

上了年纪的老手这么一抗议,客人就说:

“不是鸡群那是什么呢?”

“说穴场呀巢洞之类的不行吗?”

“就是穴洞也有好的和差的之分呢。”

“你看你看,这话比鸡群还伤人心。”

大家就这样围绕着两人热火朝天地打趣着。

“我叫寿寿。这是相当于我妹妹的小美。”

寿寿大方地向客人介绍自己跟友美。正如妈妈桑所说的那样,店里的气氛很好。寿寿像是对花坛也很满意。

两人本来还准备着,如果栋居他们来这里问话该怎么办,但他们却没有出现。或许在两人来这里之前,警察就已经来过了。

进花坛后不久,寿寿看到一本摊开的周刊上,登载着一张嵌有“射中三立总业千金之心的男子——立野恭一”这样肉麻的话的巨幅照片。

照片上,一位颧骨凸出、一脸精明相的、体格像运动员的男人与一位披着婚纱的新娘正无比灿烂地笑着,一边拿起小刀切向结婚蛋糕。

照片上附带说明,男方原是大酒店的员工,在一社交聚会上与三立总业的社长千金相遇,现双方正在准备婚礼。

说明里还有着这么一段略带讽刺的话:“当代男子版灰姑娘的典范。他举刀切向蛋糕就如同走向了王座,让我们来联想一下他在三立总业的预定职位。”

大幅照片的说明与前些日子哥哥的话惊人的一致,寿寿为此大吃一惊!这个人就是哥哥所说的抓住的摇钱树吧?或者仅是偶然的巧合,但这样的概率很低。如果哥哥没撒谎的话,那么这张照片上笑得很灿烂的男子就是杀害七条由香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虽这么想着,但视线却怎么也离不开那个男子。寿寿直觉上觉得哥哥没撒谎。

周刊在哥哥说那话时还没发行。哥哥在周刊发行前已预测到了巨幅照片的内容。估计是哥哥在周刊发行前已从什么地方听到了这事。他根本没理由编个故事讲给寿寿听。

两人前几天不露声色,没采取任何行动。等终于熟悉了店里的情况后,这才开始了调查。小姐从晚上7点开始工作。男性工作人员下午6点就来上班了,做做店内的打扫,准备准备晚上要上的东西。客人7点左右就来了。7点开始,以妈妈桑为中心有一个简单的例会,这之后、客人来之前,小姐们就聚集在客人座位上闲聊。

这时也许会有两人想知道的消息,所以她俩竖直了耳朵听着。但闲聊的却只是女人们,男性工作人员则在勤快地收拾着。

男性工作人员似乎不在女人们的眼中。店的支柱是女人,男人只不过是连配角都谈不上的杂役。

她们想了解的也许男性工作人员会知道,但又不能问他们丰崎俊也的事。那样的话,他们立即就会怀疑自己与丰崎的关系。

到了第五天,终于从客人那里听到了想听到的消息。

“最近看不到丰崎的影子了嘛。”

一位叫大山的酒店管理人员问。

“啊,丰崎他不干了。”部长美春若无其事地说。

“哎,他不干了?他不是还没干多久吗?”大山惊讶地问。

“据说他个人有点事情。”

“个人有点事情,这话含糊其辞呢。”

“我们也不大清楚。是突然辞职的,我们也在想他是怎么回事。”

“难得店里来了个机灵的男接待。真可惜。”

“妈妈桑也在惋惜呢。这么说来,立野君最近都没来了呢。立野君就是在丰崎刚进店的时候第一次来的吧?”

一个叫美知的年轻小姐想起了什么。立野这个名字吸引了寿寿全部的注意力。

“立野他是不会来这种难民营了。”

“真过分。鸡窝又变成了难民营?不过,立野君为什么突然不来了?”

“身份变了嘛。”

“他的身份……他的身份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攀上高枝了嘛。你没看周刊之类的报道吗?”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在美容院的一本杂志上像是看过。”小姐美知说。

“捕获了雄霸天下的三立总业的社长千金的心呢。他再不会来这种鸡窝了。”

“鸡窝,鸡窝,您别再说了。就是三立总业的新贵我们也接待得起。”美知抗议道。

寿寿从客人与小姐那里意外地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那天打烊后,寿寿不露痕迹地邀请美知一起吃饭。

“美知姐,有空的话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有家店的东西很好吃。”

“哇,我也想去。”友美立刻凑过来说。

美知进店比她们两人稍微早点,听说原来是一家电视局的前台小姐,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

她进店的时候正巧就是丰崎在花坛的时期。那位叫大山的客人所说的攀了高枝的立野,就是报道上所讲的那个人。店里工作的女孩子在店内不方便讲的话,到了店外嘴就没那么紧了。

“呀,我真开心。我正想着回家前去哪儿玩玩呢。”美知上钩了。

三人让车子从银座开向六本木。到了这个时间段,那些在东京的游乐场没玩够的人和没喝够的人就集中到六本木来了。

六本木以凌晨0点为界人流就变了。这之前主打的年轻人随着最后一班车的开走就哗地全撤走了,六本木变成了一条洋溢着浓厚的国际色彩的大玩家之街。

因为有像三人这样在店打烊后还不想回家的女人们,所以就有些男人为了追逐女人也聚集到这里来了。

在六本木的十字路口拐弯,折向一条小巷,车在一家民族料理店前停下了。拥挤的小店内净是客人。既有像三人这样在店里干完活后的女人们,也有些看来像恋人的男女。

美知用新奇的目光看了看店内充满民族风情的装潢,不停地赞叹道:

“竟然还有这样的店。”

“这家店菜又好吃价格又合理。”寿寿自得地说。

“第一次是哪个好人带你来的吧?可不便宜喔。”美知的眼神透着试探。

“哪有这样的事。我是在美食介绍上看到的。”

“好了,好了。”彼此打趣着,亲近感无形中加深了。

没过一会儿,店里的招牌菜——肉菜饭、红酒煮蛤蜊、炸蔬菜就上来了。

“这家店里的肉菜饭比我在西班牙吃得都美味。”美知津津有味地吃着。

“是啊,日本的外国菜比在本国的还要好吃呢。”寿寿的神色就像菜是自己做的。

话题围绕着料理,气氛一片融洽。

“不愧是花坛,来的客人就是不一样。”瞄准时机,寿寿试探性地说了这么一句。

“听说店里还有攀上高枝的呢。”友美立刻跟上替寿寿帮腔。

“店里的客人嘛,一个叫立野的客人跟财阀的千金结婚了。运气真好。”

“我也想像他这样呢。”

“说真话,我来花坛也是想,或许能傍上个大款什么的。”友美也过来凑热闹。

“虽谈不上攀高枝,但听说有人是与客人结了婚的。据说常务、部长都是跟人结过婚后又回来的。”美知中了友美她们的圈套。

“再回来也行啊,好歹尝试一回。”

“花坛里这样的人很多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我也不是非常渴望结婚的那种人,但我总觉得女人结过婚才更像女人。一辈子不结婚逍遥自在的固然挺好,体验体验结婚的滋味也不是件坏事。”

“就更像女人了……美知姐,你这话说得有道理。”寿寿一边把肉菜饭塞进嘴里,一边感叹地说。

“但没人点我的名。”

“你进店不是还未满半年吗?”

“听说课长绘里姐进店才一周就被客人一眼相中,然后两人就结婚了。”

“那真跟坐新干线似的。”寿寿跟友美碰了碰头。

“相对的,离婚就跟成田机场一样。据说有人新婚旅行一回来就离婚了,然后又回到店里了。”

“坐着新干线上了高枝,坐着飞机又从高枝上落到了成田机场。”三人异口同声,然后大家都笑了。

“就是那个攀了高枝的叫立野的客人,他为什么之后就不来花坛了呢?”友美把话又转向正题。

“来花坛会掉价嘛。大山君不是说过吗?”

“花坛里面也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天外有天嘛。花坛虽是家老店,但却不是超高级的俱乐部啊。”

“但一结了婚就不来花坛了,这也太势利了吧?是不是待在花坛有令人心情不爽的事?”

“他原本就不是店里的常客。”

“对了,在立野君不来店里的同时,一位男性工作人员也不来了呢。”寿寿装出一副想起来的样子。

“啊,小丰啊。”

“小丰?”

“他叫丰崎,店里的人都叫他小丰。他反应又快又讨客人喜欢,本人也像是对店里的气氛很满意,究竟是为什么不来了呢?”美知侧着头沉思。

“那个小丰跟立野关系怎样?”友美问。

“小丰跟立野有什么关系吗?”美知反问道。

“你不是说两人差不多同时来店里的吗?比方说两人从前就有纠葛,那么小丰的辞职不就令人可以理解了吗?两人没显得特亲热吗?”友美问。

“倒也没特别亲热。如果真像你说的,小丰为什么不向店里打个招呼就辞职了呢?”美知反问道。

“那么快就辞职了,妈妈桑那里说不过去的啊。不过就是店里的小姐,也有拿了工资第二天就不来上班的。”

“说的也是,这种事情常有呢。但你们为什么对小丰的事这么感兴趣?”

被美知这么一问,两人一时无言以对。但友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偶然注意到了嘛。也许立野想找个人陪呢?要是麻雀变不了凤凰,好歹也有个人陪嘛。”

“找个人陪?听起来有点道理。这么说来,小丰倒是一直留心着立野呢。”

“留心着立野?怎样留心?”

“有天我去上班的时候,小丰正在看周刊。周围还没有其他人来上班,小丰他一见到我就慌慌张张地把杂志合起来了。那时我瞥了一眼,是立野君结婚的照片。”

“被人看见在看杂志有什么值得慌张的?”

“所以我说他留心着立野嘛。”

“也就是说,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一点?”

“也许吧。其实他留心立野又有什么关系。真是个怪人。”

“是不是这之后没多久,立野君跟小丰就同时都不来店里了。”

“是不是同时我不大记得了,先后都不见了倒是真的。”

“就算小丰成了立野君的玩伴,他也没必要远离店里啊。”

“把小丰挖墙脚挖过去了,不好意思来了吧。”

“挖墙脚?挖去哪里啦?”

“我怎么知道呢。是不是让立野介绍了其他工作呢?说说罢了。如果是被人挖走了,那该是与立野君有关的一家什么公司吧。”

美知像是有点烦了。友美跟寿寿觉得是该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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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友美跟丰崎寿寿进花坛工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栋居他们的耳中。

“那两个人正有所动作呢。”莅原感叹地说。

两人进花坛,明显地是为了查找丰崎俊也的下落。也就是说,在花坛有关于丰崎下落的关键线索。如果找不到这个线索,办案人员的调查就只能在原地打转。友美跟寿寿该是从其他角度来思索这个问题的吧。

“我们可以这么推测:丰崎的失踪与花坛的相关人士有关。而花坛的相关人土就是客人和店里的工作人员。”

栋居说到最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迄今为止,还没有该店的客人或工作人员与调查扯上联系。店里倒不是对员工下了禁口令,但确实没什么线索。如果成为店里的工作人员,也许会找到办案人员都找不到的消息。她俩的目的一定是这个。

现在,调查本部的大部分人都不觉得丰崎俊也的失踪与由香被杀一案有关。怀疑与之有牵连的,仅是栋居和莅原的个人意见。

“目前就让她俩尽情地调查,怎么样?”莅原说。

“我也这么想。现在比起干涉她俩而言,放手让她们去干,更容易获得有用的情报。局外人难以得知的内部情报,或许进入花坛内部的她俩倒能收集到。反正两人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栋居同意了。

但是如果凶手知道两人在查丰崎的下落,她俩不会遇上任何的危险就不一定了。找到丰崎俊也的下落的关键线索就在花坛,这也只是两人想当然的猜测。不过,却与栋居的着眼点相符。

如果与由香被害一案有关的丰崎俊也死了,凶手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再光顾花坛的。

在凶手不来的这段日子里,两人就能确保安全。

但如果花坛内部有凶手的眼线,两人调查这件事也许就会传到凶手那里。虽说如此,向她俩出手对凶手而言,还是太危险了。

在得知她俩在调查自己的同时,凶手就会知道,栋居他们也盯上了花坛。警察的关注就是对她们安全的保障。栋居这么推断。

正文 第八章 瓜田李下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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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知那里听到丰崎俊也跟立野有牵连,友美和寿寿都觉得有必要重视这一点。

“还只是我们的想像。哥哥的下落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就是问立野,他肯定不会老实告诉我们,再说我们现在也找不到他。”友美困惑地说。

好不容易才找到嫌疑犯的蛛丝马迹,但真相仍然隐藏在雾林深处。

“从那之后,立野就没在店里出现过。”

“心中有鬼,只好不来了。”

“让带立野来店里的大山再把他带来怎么样?”

“那很危险。寿寿,在没见过立野之前就请人那样做,不用说立野了,就是大山也会怀疑我们的。”

“请美知帮忙呢?”

“那她就会怀疑我们为什么对立野那么感兴趣了。”

“千辛万苦才找到了立野这么一个人,却什么都不能做。”

“虽然很危险,不过还有个借口可以试试。”友美忽然想起了什么。

“借口?什么啊?”

“用我工作的杂志的名义。用杂志的名义请他接受采访,他也许会答应的。”

“采访……好借口。那家伙对媒体不大了解,肯定会答应的。”

“但总编辑不知会不会答应……”

“总编辑答应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采访的稿子不登出来的也很多啊。”

“是三立总业社长的女婿呢。采访他的稿子没理由不登出来的吧。这样干的话肯定会遭投诉的。盗用杂志社的名义,我也许会被撤职的。但即使我丢了工作,为了救哥哥还是有试一试的价值。”

“要是被杂志社撤职了,就把花坛当做本职工作吧。你素质那么好,点你的客人又那么多。你在这留下来,妈妈桑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那该是寿寿你吧。我不过是见样学样,模仿寿寿你罢了。”

“你素质不同嘛。很快就会成为花坛的头号花旦的。”

“头号花旦?我们先不谈这个,我倒真意外地发现这工作挺好玩的。能看到男人的真面目。白天戴着VIP的面具和盔甲的男人们,来了店里后,就卸下了面具和盔甲,把心里的话说给我们听。平日里无法接近的大人物原来跟我们也没什么差别,知道这一点后反而更觉亲切呢。”

“是啊,这么几天就能明白这一点,友美你真厉害。”

“但对男人真不能掉以轻心呢。虽想着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说点真心话,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小的侧面,我觉得他们还有第二张、第三张面孔。女人就不会有那么多面孔,而男人就是多面体的。我们所看到的他们的真面目,也只是他们的一面罢了。”

“越来越厉害了。你把男人看得很透呢!你就拿这种口气去采访立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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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跟寿寿商量时想起来的点子,但友美问了问总编辑,没想到却很顺利。

“就是那个三立总业的幸运儿啊?《写真周刊》虽然抢先刊登了,但他本人没怎么说话,倒是还有充分挖掘的余地。你准备从哪个角度采访呢?”

“听说他刚开始是在一个社交聚会上抓住了这个好机会,俘获了社长千金的心,我想问问他这方面的话题。”

“那的确很有趣,但他会老实讲吗?”

“我想先把他惹急。他一急就不会考虑得太全面,事情就容易办了。我就把他说的话记下来,怎么样?”

“多少有点冒险,但挺有趣的。一般报纸杂志还没有涉及呢,这是麻雀变凤凰的幕后故事。”

“立野已经32岁了。没人相信他订婚前根本没跟女人有过关系。我想他该是在搭上社长千金后,就把现有的女性关系清理了一番。就抓住这一点,怎么样?”

“想法不错。跟过去的女人的纠葛是他的薄弱环节。我希望你也采访采访他为了当上大老板的女婿而甩掉的女人。被甩了的女人们一定很恨立野。把立野过去的女人给我找出来。跟采访立野的报道一起,把那些女人的怨声也登出来。结婚也许会因此而搁浅。拿出一份搞不好就会遭投诉的轰动性的稿子来!”

说着说着,总编辑就兴奋起来了。

原本编辑部的方针就是写出给政、官、财界、娱乐圈等多方面带来冲击力的报道。杂志既然要给人们熟悉的事物以冲击——破坏既成观念,带来巨大的文化冲击,那么,将采访一飞冲天的男子的报道,与被这个自私的男人抛弃的女人的控诉一并登载出来,这实在是件很刺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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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总编辑的首肯后,友美就向立野恭一提出了采访申请。

立野现在都快飞起来了。妻子就算没有巨大的遗产继承,也是充满魅力的女人。结了婚,将来就有保障了。从区区一介酒店工作人员一跃成为大企业集团老板的女婿,真是现代灰姑娘的男子版。

他现在有天下尽在其手的感觉。夺得天下已不是梦想。借着妻子的势力,天下尽在掌握之中。对于野心勃勃的青年而言,这真是个黄金机会。

媒体一般都善意地报道了这个男子版现代灰姑娘的故事,这使得立野对传媒没有什么警惕心,更未察觉到友美危险的意图。

通过媒体的采访,将自己美好的形象展现出来,出于这种心态,他答应了采访。他指定原先工作的酒店作为接受采访的地方。而酒店方面觉得这是宣传自己的好机会,当然很高兴地答应下来。

友美在指定的时间赶到了酒店,座位立野已订好了。这本是要求采访的一方该准备的。

这似乎也能说明立野此时欢欣雀跃的心态。

立野已在会见场所等着了。干练的神态、结实的肌肉、合体的西装,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是女人喜欢的类型。但友美经职业的磨炼,却看到他微笑的面具下面藏着金属般的冷酷。

“初次见面,我是《现代世论》的堀沢。今天您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来,真是无比感谢。”

友美一边拿出印有在公司用的笔名的名片,一边做初次介绍。

“哪里,得到闻名天下的《现代世论》的垂青,我无比荣幸。还请您笔下留情。”

立野微笑着回答道。这时客房服务生已把饮料送过来了。

“这是我的工作,请您不要有所顾虑。本来该是我们考虑到的地方您也考虑到了,真是感谢。”

“请别介意。工作原因,我订房间不过是举手之劳。”

立野一边劝友美喝饮料一边圆滑地说道。

这期间,立野的视线透过友美的衣服搜索着她的身体。友美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这双眼睛一定也看过七条由香的裸体及她临死前的表情吧。

“恭贺您即将结婚。首先是一般性的提问,听说您跟您太太是从酒店的社交聚会上开始认识的,最初是谁先开口打招呼的?”

“是美奈子。她说身体不太舒服,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稍稍休息会儿……”

“接着就发生什么了?”

“我就把她领向空着的客人休息室了。”

“在那种场合,常把客人引向客人休息室么?”

“这要相机行事。也有把客人领向酒店内的医务室的。而当时我想,美奈子休息一会儿就该没事了。”

“这就是最初的相逢吗?”

“是的。几天后,美奈子特意来道谢,一起吃了几顿饭,渐渐地就熟了。”

“最初碰到美奈子的时候,你就知道她的身份吗?”

“不是。以后才知道的,我大吃了一惊。”

“是谁先求婚的?”

“关于这一点,我们两个都不怎么记得了。口头上还没明确提出求婚时,我们就隐隐约约觉得我们今后会在一起。”

“你有没有想过,跟美奈子结婚后,自己的人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我曾经想,就是结了婚,我也继续在原来的酒店里工作。”

“根据先前几家媒体的报道,说是您会加入三立总业?”

“美奈子的父亲劝我去他公司工作。我一直认为,一生就在酒店工作或在其他领域白手起家挺好的。”

立野无懈可击地回答道。

“听说您今年32岁了?”

“是的。”

“在此之前,您是没有婚史啰?”

“没有。”

立野的音调提高了。他像是预料到下面会问什么样的问题,看上去一副有所准备的样子。

“最近,无论男女,结婚年龄都推迟了。男人35岁才与学生情结彻底告别,成为社会人,也正是成为公司的中坚力量,工作最有干劲的时候。我想,这才是结婚的合适年龄。您对美奈子的什么地方感兴趣呢?”

原本以为友美会问些“迄今为止有没有跟其他异性交往过”这类问题,结果却不是。于是立野说:

“一言难尽。可以说是两人互相吸引吧。用语言难以表达清楚,反正就是感觉到遇上了惟一……”

“真让人羡慕啊!一般人都遇不到命中的惟一而只能彼此妥协。”

“就算妥协了,命运中的那个人还是存在。”

“从第一次相见就感觉到这次是自己的惟一吗?”

“是的。”

“这样的相逢真是难得啊。”

“我感谢丘比特的眷顾。”

“在碰到您太太之前,完全没碰到可以妥协的人吗?”

友美突然这么间。立野一瞬间脑子转不过来,搞不清这话暗地里含着什么深层含意。

“那个……”立野一时语塞。

“在遇到命中的惟一——您现在的太太之前,尽碰到不能妥协的女人吗?曾有可以妥协的女人存在吗?”

立野的脸色有点变化,靠着意志才将感情的变化抑制下来。

“当然会碰到各式各样的女人,但却没有动心的。就像路旁开着的野花,差不多都是些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女人。没一个值得我妥协。”立野巧妙地躲闪着。

“男女交往有着先后顺序的问题。假使在您太太之前,您所碰到的女人想法跟您并不一样,那会很麻烦吧?”

“话题有点扯远了吧?这我不清楚。”

“也许立野君认为只是路边的不知名的野花,但如果对方把您当做真命天子或今生的惟一,那该是挺麻烦的吧?”

“那,那只是她一相情愿,跟我无关。”立野有些语无伦次。

“男女之间没有绝对的誓言。就算曾经海誓山盟,一旦一方的热情冷却下来,一切就结束了。如果碰到更有魅力的,心就被这更有魅力的人吸引过去了。这时如果先前的那位很干脆地就同意分手,当然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如果他(她)强调先来后到的话,那就麻烦了。立野君对您在结婚前碰到的路边的野花是怎么处理的呢?我对这个问题有兴趣。”

“没必要处理。原本就没入我的眼……”立野斩钉截铁地说。

“您好像时不时地去银座?”友美变换了提问的角度。

这是致命的第一个问题。听到银座这个词,毫无心理准备的立野脸色有点变化。

“由于公司接待方面的需要,有时我会去那里。最近我改为在公司内部接待客人了,于是就不怎么去了。”

“是吗?前些天,因为工作关系我去过银座六丁目的一家名叫花坛的店,那里的女孩子在说立野君你的闲话。”

“花坛么?有人曾带我去那里过三四次。小姐们还记得我的名字,我真高兴。”立野若无其事地说。

“小姐们看不到立野君很是寂寞呢。她们还说你提拔了店里的一位男接待。”

“我提拔了店里的男接待?谁说的?我怎么不记得?”立野的话流露出他的不安。

“是吗?那女孩子的名字我记不得了,但她说您点过她。不好意思说了些无聊的话。也许是因为您和那个男接待差不多同时不来店里了,所以才把立野君您跟他联系起来的吧。”

“真头疼啊,出这种谣言。”

立野有些不快。他明显讨厌这个话题。

“当然,这件事与此次采访没有关系。”

听了友美这番话,立野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关于花坛的那个男接待的事,实际上,我由于工作关系采访他妹妹时,她告诉我立野君您曾经在她家附近出现过。”

友美看准时间打出了王牌。立野的脸色明显地变了。

“突然之间你说什么呢?这跟我没有关系。”立野气急败坏地说。

“如果惹您不高兴了,还请原谅。男接待的妹妹在她家附近看到您,您就不开心吗?”

友美偷偷地看了看立野阴沉的脸。

“你的话跟这次采访无关。你究竟是来采访什么的?”立野拼命地压抑着。

“不过换了个话题,没想到您这么不高兴。请您原谅。”

“不是,你突然问了个无关的问题,搞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对她所说的话不该有所反应的,他的反应暗中就表明他跟丰崎有关。友美心里有数了。

立野跟丰崎的失踪有关。他与丰崎一事有关,这就说明他与七条由香被害一案有关。友美抑制着想问由香一案相关情况的冲动,说道:

“今天承蒙您抽出宝贵的时间来接受采访。报道登载出来之前,有些细节问题我可能还要打扰您,到时还请您赏脸。”

这事还没结束,友美暗地埋下了伏笔。

“稿子写出来后,请先让我看看。”

这正是友美所希望的。以稿子为由又能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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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美将采访立野恭一的结果在告诉总编辑之前先告诉了寿寿。

“你哥哥失踪肯定跟立野有关。虽没得到他明确的答复,但立野肯定知道你哥的下落。”

“知道哥哥的下落,就是说立野就是杀由香的凶手。”寿寿的表情有点兴奋。

“虽还不能断定,但接近于事实。”

“立野在采访中受了刺激,他有没有做什么啊?”

“做什么?”

“他没查你的公司或花坛的底吗?”

“那不是自掘坟墓吗?立野很难对付。光是刺激他一两次,他是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我,要写报道。”

“但是,关于结婚的报道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冲击的。”

“写他与你哥哥的失踪有关。”

“不是没证据吗?”

“光写推测。”

“他不会控告你诽谤他名誉吗?”

“立野如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会有所动作的。只要他有所动作了,事情就好办了。”

“光是臆测的报道,总编辑会让你登载吗?”

“不必让他登出来的。”友美的话很令人意外。

“没必要登出来?”

“光是把事情记下来,然后拿给立野看,瞧瞧他的反应。”

“危险。”

“立野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好歹我背着个《现代世论》的牌子,他会有所顾忌的。”

“把报道给他看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恐吓他。”

“这样一来,友美,他会在背后采取行动的啊。”

“赌一赌。如果立野背后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他肯定不会报警的。他要是觉得钱能解决问题,他也许会出钱的。他要是给钱了,那就是我们的有利证据了。如果立野是清白的,他会申辩自己与你哥的失踪无关的。但你哥的失踪是与由香的被杀联系在一块的。追究你哥的行踪,就有可能把杀死由香这事给带出来。这可是立野最担心的事。”

“立野他会不会倒打一耙呢?”

“虽是臆测,但报道一语中的,这对立野而言是个威胁。如果他认为我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他肯定会上钩的。”

“这样就让我们拿到了有力的证据。”

“是的。立野他还不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跟你哥是什么关系,从你哥那里听到了什么,又听到了多少,他肯定会不安的。只要他不安,我想他就会屈服在我的恐吓下。通过采访,我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很害怕。他必定会上钩的。”友美的腔调透着自信。

“不过,不要太勉强。”

光凭友美的个人判断而采取恐吓立野的手段,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法子。如果立野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一定会上钩的。如果他是清白的,他会对这样的问话摸不着头脑的。

电视上学来的,要是不引起被恐吓者的恐惧心理,恐吓就不会成功了。对被恐吓者说些于他无关的狠话是不会令他害怕的。

友美立即着手写采访报道。主要目的倒不是要登在杂志上,而是要恐吓立野。

并没有写怀疑他与七条由香被害案件有牵连。但读者读了之后会觉得丰崎的失踪与由香一案有关。凶手读了这样的报道一定会战栗不已的。而且还会担心笔者对事件的真相究竟知道多少。凶手的不安正是友美的攻击点。

该报道虽没有任何证据,光是臆测,但对于凶手而言,如果它一旦发表出来,威胁就大了。这将是一篇能一下子击溃刚刚建立的、根基脆弱的家庭的、威慑力十足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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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美写完报道后,在拿给总编辑看之前,先联系了立野。

“谢谢您前些天对我刊采访的合作。报道已写好了,您要不要先看看?”

“我想早点看到。P酒店的前台休息室怎么样?”

立野像是有点急,一下子说了两件事。

“好的。”

他想着要像上次那样订了酒店的房间就麻烦了,这次他订的公共场所的前台休息室,心就放下来了。

没让友美发传真送给他看,而是指定了另外一家酒店,这也能让人感觉到,立野的心态与几天前大不相同。

友美跟立野订好日期后就联系了寿寿。

“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我也去吧。我坐得稍微离你们远些看看情况。”

“在酒店的前台休息室,他不会拿我怎样的,但寿寿你能跟我一起去的话,我胆子就更壮了。”

“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万一出了意外,好歹还能帮你大喊,求人帮忙。”

“到时就拜托了。”

友美按着约定的时间去了指定酒店的前台休息室。立野已来了,坐在那儿等着。友美若无其事地在前台找了找寿寿的身影,寿寿还没到。

前台的一角,坐在友美对面的立野说:

“写得不对的地方可以改吧?”口气没上次轻松。

“当然。如果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敬请您毫无顾虑地指出来。”友美微笑着回答。

立野安心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就看了,没问题吧?”

这时,友美的视线中出现了寿寿的身影,心里原本的担心,见到她后放下了不少。

友美拿出了稿子。立野也没点饮料就看了起来。友美凝视着立野。看着报道,立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虽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感情,但内心的震荡是无法掩饰的。脸上下抽动着,睫毛不停地扇动着,嘴唇抖动着。

读完全文前,立野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用颤抖的声音诘问道:

“这稿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将采访的结果直接反映在文章里而已。”

“你把什么反映在文章里了?充满胡乱推测的诽谤。”

立野太气愤了,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周围的视线一下都集中到这里。

“如果惹您生气了,还请您原谅。这篇报道在什么地方写得不对呢?”

“全文充满语言的暴力。就像我跟那个叫丰崎的男接待的失踪有关似的。”

“您读后觉得是那样啊?我只是写那是偶然的巧合。”

“如果是偶然的巧合,为什么在写我的报道中要提到丰崎的事呢?”

“在您订婚结婚的同时,您久不涉足的那家银座店里的男接待失踪了。我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

“新婚不久,下班了就直接回家了,这有什么不对吗?没关联的男接待差不多同时失踪了,读者读来可不会觉得好笑。”

“其实那个男接待极可能跟一件杀人案件有关。”

友美对着敌人的弱点射出了一箭。立野的脸立刻变得像纸一样的白。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搞得我真像与杀人案件有牵连似的。”

“没什么。这话我可一句都没写。”友美知道要适可而止。

“就算你没在文章里写这话,但在文章里,一个与杀人案件有关的男接待差不多是在我结婚的同时失踪,难保谁会据此做出什么胡乱推测来!”

“这还是初稿,未必会登载的。”

“要登出来我就麻烦了!还请你放弃算了。”

“光凭立野君你不喜欢这一点,我是不会放弃的。如果没有具体的理由……”

“不是说了吗?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光凭与杀人案件有关的男接待的失踪与立野君您结婚差不多同时这一点,是不能推出您跟杀人案件有关的吧?不过是种偶然的巧合,不会给您带来麻烦的。或者立野君您真知道该案的什么事?”

“怎么可能呢!我跟这种恐怖的事一点牵连都没有,所以你的报道会给我带来麻烦。如果你坚持要把稿子登出来的话,我要告你诽滂。”

“我在报道中根本就没写损害您名誉的话。您要是控告的话会不会反而招人妄测:您是不是真有见不得人的事?”

被友美这么一问,立野不知说什么好了。友美的逼问虽有些鲁莽,但立野却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友美瞅准这个机会说:

“当然,关于这篇报道是否发表,我们可以商量商量。”

立野的表情立刻缓和下来。

“那你什么意思呢?”他反问道。

“您解释一下就可以了。我们也不是一定要登。如果登了真的会引起立野君不快,我们可以放弃登载。”

“没有什么令我不快的事,只是发了这样的报道让我为难罢了。”

立野的口气变得有点缓和。

“那么我们就商量商量吧。”

“商量什么呢?”

“我个人意见是不登也没关系,就当您没接受采访。”

“如果那样就太感谢了。登出来之后,虽没有什么引我不快的东西,但正如‘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所劝诫的那样,我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我不能给别人可乘之机。当然,你会把事情办得很妥当的。”

立野的口气变得柔和起来。

“请不要误解。我别无他求。”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好不容易写好的稿子却登不出来,没有点作为补偿的东西我内心也不安啊。”

友美知道猎物终于上钩了。

“交稿期限就在眼前。这一两天就得决定要不要发表。”

“现在能不能把这稿子卖给我?”

“交稿前的初稿是不能卖给社外人士的。”

“那么你想想,报废稿子的辛苦费该多少吧。你所付出的劳动如果没有回报,我内心会不安的。”

立野当场就拿出支票本来,在上面填了个五十万,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立野把支票推到友美面前。

“这我不能收。”友美又把支票推了回去。

“我说过了,这是你的辛苦费,你不要想得太多。”

支票在两人之间推来推去。

“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我先帮你保存着,这样可以吗?”

“你不会发表那稿子了吧?”

“您不是讲了吗?‘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收了这支票我就极可能招人猜测了。我替你保存支票就是我相信您的凭证。”

友美援用了立野所用的谚语,语带讥讽地说。

“拜托你的人是我。请你相信我。”

友美终于抓到了立野的把柄。

在友美的诱导之下,立野不知不觉将重要的证据交到了友美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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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美赶紧告诉了丰崎寿寿。

“这下好了。立野自己承认是凶手了。”寿寿难掩兴奋的神色。

“他与七条小姐的案子有关,具体的证据就是这张支票。如果立野告我恐吓,这支票就会到警察手里。对于他开支票给我这件事,警察一定会追根究底的。而立野他是不愿自己跟杀人案有一点点的牵连的。立野不会告我恐吓的。他已陷入了一个就算想控告也无法控告的泥潭里。我要在这张支票的基础上再让他给我几张,这样他就会越陷越深。支票越多,立野有罪的证据就越充分。”

“凭这张支票还不能告立野吗?”

“就一张还不够。好歹得要四五张才行。”

“会不会是立野的圈套呢?”

“立野为什么要给我们设圈套呢?如果自己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他何必不让初稿登出来,又开支票给我呢?如果自己是清白的,没必要给我设套子的。”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再要些支票吧。把这件事情告诉由香的父亲吧。”

“这主意不错。没准立野是我们三个共同的敌人呢。”

寿寿哥哥的遇害虽没得到确认,但丰崎失踪得越久,寿寿就越绝望。

友美的哥哥蒙上了不白之冤,七条孝文死了女儿。如果这一切都是立野干的,那么三个人就可以结成统一战线,一起向立野进攻。

正文 第九章 双面犯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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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条孝文每天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精神状态下。由香活着的时候,父女关系就已经疏远了,虽然得不到改善,他也没怎么在意。但当父女之间隔着阴阳两界时,这无法弥补的距离便展露在面前,失落感深深地填满了胸膛。

就算由香还活着,父女之间的代沟还是不会发生改变。但想见女儿就能见到,这与女儿已远在另一个世界真有天壤之别。七条在女儿死了之后,才明白由香存在的重要性。

由香已经死了,再怎么也回不来了。如果不把凶手抓起来,由香的灵魂就无法安息。

杀人嫌疑犯已经自己招供了,正在受公审。但嫌疑犯的妹妹北前友美却在上诉,说哥哥无罪。由于她是北前的妹妹,她的上诉不会对判决产生什么影响,但七条的心里觉得像堵了些什么东西。

听说公审过程中,嫌疑犯在拘留所内结核病发作,被送进了医院。

只要真凶还没被绳之以法,失去由香的痛苦就不能减轻,遗属的愤怒也无法平息。但七条每日都没力气干事,无精打采地混着日子。

案件发生数月后,七条突然接到了北前友美的电话。友美告诉他事件发生后,丰崎俊也就失踪了,并说她自己怀疑丰崎的失踪是不是与由香的案子有关。

为了寻找丰崎的下落,友美跟丰崎的妹妹寿寿隐姓埋名,进了丰崎生前工作过的银座的一家店,顺藤摸瓜地找出立野恭一这个嫌疑分子。立野害怕友美写的稿子刊登出来,两次开支票给她。听了友美的这番话,七条兴奋起来。

“友美,我马上进京来。我想见见你。”

“我也想见见你。”友美说。

七条草草地打点了行装就进京了。友美跟寿寿在东京车站接到了他。

再见到二人,七条感觉上就像见到了战友一般。北前友美是招供杀了由香的未决犯的妹妹,自己跟她本该处于敌对关系的。想想看,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他们已成为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而并肩战斗的战友。三人共同的敌人就是真凶。大家都认为,真凶不是北前真司,而是另有其人。

“我们找个能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的地方。”友美说。

三人在车站附近的西餐馆的包间内,再次做了别后的问候。问候完,友美从手提包内取出支票,放到七条面前。

“这是立野给我的支票。”

“会不会被作为恐吓而遭立野控告?”

七条自接到友美电话起,一直就在担心这一点。

“基本上不会。如果他告我恐吓,那就意味着那篇稿子会公布于众。就算稿子不会登出来,警察那儿也会调查寿寿哥哥的下落的。正因为他心虚,所以才会开支票给我。”

“手里握有这玩意儿真不错。这张支票也许会带我们走上揪出真凶的列车道。”

“岂止是列车道,简直就是新干线嘛。”寿寿插话道。

“要把它变成新干线,还需要四五张支票呢。”友美说。

“不把他逼得太紧或许更好些吧?”

“不逼他紧些,他的狐狸尾巴露不出来啊。而且我们还得确认你哥哥的下落。”

“我觉得我哥已不在人世了。”寿寿的声音有些梗塞。

“别灰心啊。”

“哥哥的失踪绝对跟由香一案有关。也就是说,杀死由香的另有其人。”寿寿说。

北前真司与丰崎俊也失踪一事毫无牵连,这是肯定的。如果丰崎的失踪真的与七条由香有关,那么真凶就真的另有其人。

“警察盯上立野了吗?”七条问。

“好像还没有。”

“迟早的事。我们得在这之前再多要些支票。”

“如果警察没注意到我们的行踪,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所以索要支票就得趁现在。做好事宜快不宜迟嘛。”

“这的确是好事呢。”

三人不由得相视而笑。虽是违反社会规范的谈话,但因商量出了一项好计划,使得三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温馨。

“上次之后,你哥哥病情怎样了?”七条问。

“不让我们见面,所以不怎么清楚,好像是不容乐观。”友美的声音有些不对头。

“虽说是拘留所的医院,但那是归上面管的,我想他会受到应有的治疗的。”七条安慰着友美。

但友美觉得那不过是骗人的话罢了。对于七条而言,在事情真相尚未明朗之前,对于北前真司真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我相信哥哥没有杀人。杀死由香的一定是其他人。我想哥哥之所以会把罪名承担下来,是因为病的缘故。我一定要把立野恭一揪出来。”

友美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坚定。

“听说上次你见立野的时候,寿寿是跟着去的。请千万不要一个人去见立野。你再去会立野时,我也跟着去。”七条主动要求。

七条觉得事态的发展真是奇妙。北前真司的杀人嫌疑还没得到证明,现在又有他的供词又有当时他在场的证据,但七条说他会保护友美,这就等于说,他已排除了北前真司的犯罪嫌疑性。他内心已是对立野非常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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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美再次要求与立野见面。

“没必要跟我见面。”立野愤愤地说。

“关于上次的采访稿,我们还有些地方需要再讨论。”

“说什么讨论呢。不就是要我买下那篇稿子吗?”

“我可没打算卖。”

“那你不是收下了支票吗?”

“我先替你保管着。”

她这么一说,立野似乎想起她以前就这么说过。

“那么你想谈什么呢?”

“我不会在电话里讲的。”

立野对友美的话深感压力。立野不得不答应跟友美见面。见面场所定为另外一家酒店的酒吧。上次见面是由寿寿暗中保护的,这次则是七条秘密地跟友美一块去。酒店的酒吧是商务洽谈或讨厌人们注视的情侣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友美按时到了,发现立野已在那里等着。

“到底怎么回事?关于那篇稿子不是已经谈好了吗?”

立野一见到友美就开始发难。

“你是不是搞错啦?我记得我可没说过事情已经谈好了。”

“怎,怎么回事?”立野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还是准备发表那篇稿子。”

“你骗我!”

立野一时血色全无,一副要冲过来打人的架势。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先忍了下来。

“你要敢登我就告你恐吓。”

“请便,我又没打算收你的支票。”

“你这话你认为警察会信吗?”

“会信的。你要是告我恐吓,警察肯定就要问我稿子报道内容的真假。你给我支票的真实原因也会受到严格的质询。”

“你……”

友美的话击中了立野的痛处,他无话可说,全身颤抖。

“那你想要什么?”

立野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反问道。

“这个还你。”

友美把上次收的立野的支票摆到他面前。这是一场赌博。如果立野收下支票并且不愿给新支票的话,一发就鸡飞蛋打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代你保管的东西物归原主罢了。”

“嫌少吗?”友美笑笑,不吭声。

立野觉得友美是笑里藏刀。

“你要钱吧?”

“请别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你是个有钱人,所以立刻就把事情跟钱挂上了钩。”

“那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

“接下来我要问你了。你为了阻止稿子登载出来,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你不说我具体地该做些什么,那你只能拿到相当于稿费的东西了。”

“稿费公司会付给我的。”

“也就是说,你要我付超过稿费的价啰?”

“我讲过我不要钱的……”

“那你要什么?”

“请你表示点诚意。”

“诚意吗?”

“没有明摆着的理由,报道是不可以随便放弃发表的。我有我作为作者的自尊,公司也有公司的立场。请写份道歉信。”

“道歉信?”立野哑然。

“你说什么呢,要写道歉信的人该是你吧!你的报道会引人误解,如果你发表了那东西,我的名誉很可能受损。你要执意发表,那真让我头疼呢。”

“请不要把话题扯远。我不是问过你了么,那报道在什么地方损害了你的名誉。我也没打算利用那篇稿子给你带来麻烦,所以请你务必要写份道歉信。”

“我肯定不会写那东西的。”

“那就无话可谈了。”

“等等。等等!我是不会写道歉信的,但以感谢金的形式给点补偿,你看怎么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表示我的诚意了。你要理解。”立野的话又软了下来。

“真让人为难呢。”

友美也注意着讲话的分寸。

“那稿子还只是你个人的东西,还没有拿到编辑部去吧?”立野不安地问道。

他想把这件事搞清楚。

“如果稿子都交给编辑部了,我就不用来这里了。”

“总之,这是我的一点诚意,请你务必先收下。”

立野又在支票本上写下了个数字,连同刚才友美递过来的原来的那张,一并交给了友美。

“我不是作为个人收下这张支票的。就把它当做社会福利事业的捐款怎么样?”

“我给你的稿费,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立野改了腔调。

“那么,请你在支票上添上:这是给社会福利事业的捐款。”

立野就照着友美说的那样,又在支票上添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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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真司在公审过程中发病住院了。病情据称很严重。

来年的1月中旬,栋居接到了北前真司在医院里病死的消息。据称是结核病旧病复发导致的呼吸衰竭。北前原本一直就有会发生这种事的预感。

一方当事人即被告在公审过程中死了,于是法院做出了放弃公诉的决定。即使他真的无罪,他也得背着黑锅去见上帝了。

栋居接到北前真司的讣告时,想起了拼命为哥哥上诉的友美的脸。虽说是北前自己招供的,但若是北前因生病万念俱灰而胡乱招供的话,作为调查本部的一员,栋居真是无脸见友美。

“这可真糟糕!”

莅原似乎也是这个想法。如果北前没被逮捕,如果他没死……一想到这,真让人黯然神伤。

“栋居,北前被逮捕时就已得病了。至少他是得到了充分治疗后才离开人世的。”莅原安慰着栋居。

“我也想这么想啊。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这错误却无法挽回了呀。”

“我觉得他是用自己的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如果真是清白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个人的选择吧。无故背了黑锅,又生了病,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无法复员,所以干脆执意寻死。丧失了生存的意志,就把命交给病魔了。”

栋居对北前的选择虽不怎么理解,但对北前的死还是非常遗憾。

为什么不活得更长些呢?他急着自寻死路证明自己清白的同时,也无声地向使自己蒙上不白之冤的警察发出了抗议。

死,并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自愿选择了死,却能向世人表示抗议。

前些日子,栋居一直忙着寻找为北前翻案的证据,但没找到有力的翻案证据。

而且,情况越来越不利。就是公审,北前也完全是一副不与检察官辩论的姿态。

丰崎俊也依然下落不明。其妹丰崎寿寿提出了寻人申请,其失踪被害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以此为目的的调查也已开始了。

但栋居所主张的此事与七条由香的案子有关,还在拘留所的北前不可能杀害丰崎的意见,在警察局内部应者寥寥。

如果采纳了栋居的意见,警察们也就等于自己承认起诉后病死的北前真司原本是无罪的。

就是只考虑到警察的面子问题,栋居的意见也没那么容易通过。

但北前的死,使调查本部内部的看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北前都死了,该案的调查小组竟还继续存在,这本身就说明了看法的变化。

一直以来,警察厅在年末年初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调查失踪人口的强化月,要求全国的警察追踪有杀人嫌疑的失踪人口。丰崎俊也由于可疑点甚多,也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于是,调查七条由香被害一案的调查小组继续存在。

不公开承认七条由香被害一案的被告无罪,却以调查可能存在的真凶及怀疑与案件有关的失踪人口下落的形式,来展开调查。

栋居他们对丰崎失踪前工作过的地方又进行了一次大的集中调查。

进人花坛工作的丰崎寿寿当然受到了警察的盘问。

“你进花坛是为了查找哥哥的下落吧?进店后有什么线索?”栋居问寿寿。

“一点都没有哥哥的消息。而且我原本也不是要查找哥哥的下落才来花坛工作的。”

“那你为什么要去花坛工作?”

“我老早就想来新宿了。听哥哥说花坛的客人不错,所以我就过来了。”

“店方好像不知道你是丰崎的妹妹。”

“哥哥突然失踪了,我不想让店里的人拿有色眼镜看我,所以我就隐瞒了这个事实进店来了。也请你不要说出去。”

“北前友美跟你一起来的吧?”

“她是兼职,早辞了。”

“她另外有工作,为什么要在花坛打工?”

“她说她想取得银座俱乐部的实地资料。详细的原因你问她本人好了。”

“我们认为,你跟北前友美一起进了你哥失踪前工作过的地方工作,是别有用心。”

“没什么其他的目的啊。”

“你们认为,杀死七条由香的不是北前真司,而是另有他人。”

“友美她一直这么主张。”

“于是,你们推测你哥的失踪与真凶有关,接着你们就进了花坛……是这样的吧?”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么,你们有没有找到相关人士呢?”

“没有啊,也许我们当初的推断错了。”

寿寿的话含糊其辞,不得要领。

不过,栋居他们从寿寿的同事,一位名叫美知的坐台小姐那里,却听到了有用的线索。

“这么说来,寿寿跟友美倒是对那个跟丰崎差不多一起在店里出现、又差不多一起消失的客人很感兴趣呢。”

美知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那个客人是谁?”

“立野。就是最近那个跟三立总业的千金小姐结婚的立野恭一啊。他一步登天,成了现代灰姑娘的男子版,让媒体热闹了好一阵呢。”

“啊,就是那个从酒店工作人员一跃成为三立总业社长的女婿的……”

“对,对,就是那个立野。”

“立野在丰崎俊也开始来店里工作的时候出现,又跟他差不多同时从店里消失,你说得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有一阵子店里传言,丰崎被立野网罗过去了呢。”

“寿寿和友美对立野有兴趣吗?”

“她们两个说也想攀高枝,很有兴趣呢。”

“这之后,立野来过店里吗?”

“没有,结婚后好长时间都没来了。偶尔来这儿玩玩又不会遭天谴的。告诉你喔,立野好像对我有点意思喔。我在花坛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就是立野,之后他几次来店里都指名要我呢。”

“之后有联系吗?”

“一个电话都没有。现金交易嘛。”

“你有没有联系过立野呢?”

“没有。他刚当上大老板的乘龙快婿,对我们这种人避之惟恐不及吧。”

“立野不来这里玩了,未必是因为刚当上大老板的乘龙快婿,而是发生了他不便来此的事。你有没有这么想过?”

“不便来这里的事?”美知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

“你说过,丰崎的失踪跟立野不来店里了差不多是同一时间。也就是说,假使立野由于跟丰崎的失踪有关,那他就不能来店里了……”

“也许吧。立野如果就像传言那般把丰崎提拔在什么地方工作的话,我们店里的门槛也变高了呐。”

美知按完全不同于栋居的思路推测出另一种关联性。

“丰崎失踪前有没有跟立野发生过口角呢?”

“丰崎跟立野发生口角?这里的工作人员怎么会跟客人吵架呢!对我们来说,客人就是上帝,客人的话总是对的。”

“店里客人是上帝,店外大家就平等了。”

“店外的事就不知道了。不过完全没那种迹象啊。相反,立野倒是很注意丰崎。所以才有传言说立野是不是把丰崎挖走了。对了对了,现在想起来了,立野曾问过丰崎两人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以前碰到过吗?那么丰崎怎么回答的呢?”

“他回答说没碰到过。接着立野就侧着头说,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栋居考虑着这件事的含意。虽然首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但是栋居非常重视。根据栋居的判断,从天花板偷看到犯罪现场的丰崎有可能记得凶手的脸,但被偷看的凶手绝对不知道丰崎的存在。两人是在犯罪现场以外碰到的可能性很大。

至此,花坛的客人立野恭一浮出了水面。调查小组的大部分人都开始认为,丰崎的失踪与七条由香被害一事有关。

立野和丰崎差不多在同时期远离了花坛,这其中的真相还需进一步调查。现在仅仅是道听途说,立野和丰崎的失踪到底有无牵连还不能肯定。先入为主是办案人员的大忌。

但如果把立野放在凶手的位置上考虑,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假设立野结婚前与七条由香发生了危险的情爱关系后把她给杀了,而这场面被丰崎偷看到了。犯罪后,立野正处在青云直上的关键时期,却遭到丰崎的敲诈。对立野而言,丰崎只要还活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麻雀变凤凰的机会就始终存在着威胁。

如果结婚前跟吧台小姐有染、完事后又把人家杀了的事一旦露馅,就会从云端一下子跌到地狱里。立野是这两件杀人案的杀人凶手(由香被害与丰崎失踪),这一点毫无疑问。栋居虽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先入为主,但对立野的怀疑却确切无疑了。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也注意到了立野,她们的依据该也和栋居差不多吧。

她们两个仅仅是对立野感兴趣吗?友美相信自己的哥哥无罪,拼命想澄清哥哥的嫌疑。寿寿也因哥哥突然消失而四处打听哥哥的行踪。两人或许就接触过立野。

如果立野就是凶手,他就与七条由香的被害与丰崎俊也的失踪有关。如果他觉得友美和寿寿对自己有威胁,难保他不会向这两人下手。栋居冷静地审视着自己正在逐步收缩的调查网。

正文 第十章 处于盲点的确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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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多摩山区交通方便,去到市中心很容易。但这里地形复杂,原生林覆盖山谷,树种众多,大小瀑布悬挂于溪流间,人造湖湖水荡漾,到处都有充满魅力的观光资源,一年四季吸引了无数的观光客。

正因为如此,该山区也受到世俗化的严重侵蚀。随着大批车辆的到来,山坳坳里都设了信号机、加油站、停车场等。山间小路不时地被整修,就是很深的山谷里也是小旅馆、餐厅密布。荒僻的山村也像城市那样得到开发,山貌由于伐木的原因,也有些秃了。到了休息日,交通就堵塞。沿着将机械文明的触手伸向山坳坳的车道,蜂拥而至的车辆毫无顾忌地将废气和噪音散布在山间,压倒了山气。但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废气和噪音。

1月26日,年末年初的客人都散去了,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时,一辆私家车开进了冬季干枯的深山。车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恋人。

握着方向盘的男子开着车从杵在溪流上游的巨大岩石下穿过(一般人开车到这里都会折回去的),把车向密林深处开去。在初春或红叶的季节也有人这么做过,在这万物干枯的冬季,一般人是更不会这么做的。也许这个男子是要向坐在助手席上的女朋友显示自己开车技艺的高超吧。

山道上还残留着前些日子下的雪。车上的链条够不到轮胎上,但男子似乎对在这样的路上开车很有信心。他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在道路的转弯处,积雪结成了冰,开车人慌忙急转方向盘,但车子经不起强烈的离心力,从路边飞了出去。

不幸中的万幸,车子被山腰的树林挂住了,没翻到悬崖下去。车内的一对恋人也都只是受了点轻伤。

两个人爬出车外,沿着山道向上攀登,并打手机求援。两人首先被抬到救护车上,送往医院。随后而来的吊车将掉在山腰的车子拉到山道上,用拖车拖离现场。

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这也就是常有的交通意外。

但工作人员为了将掉到山腰的车子拉到山道上而下到掉落现场时,发现由于车子掉落过程中强烈的震动,有些古怪的东西散落在山腰的土堆中。

刚发现时,有些不知其然,靠近了仔细一看,却看见了像死人头发一样的东西。此人呼喊站在山腰上方的同事下来看。现场还有所辖署的警察。

在山腰的土堆中埋藏着一具男尸。好像已被埋了很长时间,尸体的损伤很严重。第一次看到尸体的警察脸色发青,赶紧向本署报告。

本署指示保护现场。埋在奥多摩深山中的尸体,不会是交通事故或是自杀。如果不是这对糟糕的恋人将车开飞,尸体还会长眠在奥多摩山中。

本署得到消息,赶紧派了办案人员来。现场位于都下西多摩郡枪原村的管辖区域内,是枪原村本宿北秋川沿岸的最深处。

进入北秋川的大多数车子都是想观赏神户岩。到了休息日,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大多数的车子一看过神户岩就回去了,但路本身穿过岩石仍向隧道深处延伸。

从奥多摩到东京市中心很方便,沿路适宜地分布着些充满魅力的娱乐场所。到了休息日或娱乐季节,车子猛地就多了起来。尤其是糟糕的驾车手更喜欢来这里。

但却很少有人把车开进这么个深坳坳里。又不在娱乐季节,而是在严寒季节,开进林道深处的车更是少之又少。那是一条地上还留有几天前下的雪的、极难开的路。

“轮胎链哪边该朝里哪边该朝外都不知道的菜鸟,竟敢把车开进这种地方,简直就是自杀嘛。”

赶到现场的五日市署的办案人员盛川对保护现场的该地警官合志说。

“链条都还没够到轮胎上呢。”合志回答。

“一定是想让女朋友看看好风景,所以才开进这种地方的。结果这里差点成了他们为情自杀的地方。”

“也许是冥冥中这具男尸引他们开到这里来的吧。”

“也许吧。埋在这么荒凉的山里,怎么也不会自然地露出来的。”

尸体经当地消防员的共同努力被全部挖了出来。现场位于林道下十米的橡树、枫树林,坡度稍稍缓和些。

尸体所埋地附近没有人家,山腰南侧则是深谷。凶犯原本想把尸体扔到谷底,在把尸体运到这里后,临时改变了主意,就埋在这里了。

由于埋得浅,掉落的车子一震动,尸体就露了出来。

据推断,死者为男性,年龄在25到35岁之间,身高一米七O左右,体格瘦削,死于三个月到四个月之前。头后部经确认有遭钝器袭击导致头盖骨破裂的伤痕。

死者身穿黑裤子、衬衫、牛仔裤。没穿鞋子。衣服上并没标名字,身上也没带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与警视厅调查一科联系后,据现场情况,跟与调查一科一起将此案定为五日市署的杀人事件,同时设置了该署“杀人、尸体遗弃事件”调查本部。

尸体在检查后,为了司法解剖,已被搬了出来。

调查从确认死者的身份开始。被害者身上没有身份证、月票、名片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调查本部开始翻查都内、都下及临近县市的失踪人口调查委托书。

根据该委托书并结合被害者的身体特征,东京都中野区中野五丁目的丰崎寿寿报告失踪的其兄丰崎俊也(29岁)与该男尸相符合。

从去年9月18日起,丰崎俊也就无故从其工作场所中央区银座六丁目的俱乐部“花坛”缺勤,从此音汛全无。

另外,该被害者作为5月27日被害于中野区东中野五丁目210室的七条由香(23岁)一案的知情人,该案调查本部一直在追寻其行踪。提出委托书的是与第一被害者(七条由香)住在同一栋公寓的丰崎寿寿。

自己的所辖区域中发现的被害者,竟是另外一桩杀人事件的知情人,五日市署调查本部很是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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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居接到奥多摩山中发现了丰崎俊也的尸体的报告,觉得会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丰崎显然与七条由香一案有关。但那仅是栋居个人的判断,没有任何证据。丰崎目睹了七条由香的被害过程,不久他自己就被埋在奥多摩山中。这两件案子不可能没有联系。接到五日市署的报告,调查本部内一片哗然。警方对无故失踪多日的丰崎的搜查,以其非自然死亡而画上了休止符。该事实无疑加大了招供自己杀了由香而在公审过程中死去的北前真司无罪的可能性。

丰崎俊也的尸体经解剖,结论与现场推断相符:头部受棒状钝器重击而导致的头盖骨破裂,大约死于三个月到四个月之前。

根据伤口面积,凶器该是木棍或铁棍,凶手该是从站着或坐着的被害者的正上方将凶器垂直地击下来。

被害者受伤昏倒后一段时间内还活着,有可能是在气息尚存的时候就被活埋了。被害者的身份被确认了。工作地点为银座六丁目的花坛俱乐部。生活圈与交友圈都局限于东京都内,与尸体的发现地枪原村无关。据此,将中野署设为调查的前沿阵地。这实际上是五日市署与中野署二署的合作调查。

1月29日,根据解剖结果,两署的调查本部召开了第一次联席会议。会议从一开始就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

中野署署长简短的开场白后,五日市署调查本部的现场指挥石原警部汇报了尸体的发现经过及初步调查结果。

在开会之前,五日市署调查本部的各警员都已被告知丰崎俊也(第二被害者)与七条由香(第一被害者)之间的牵连。整个会议非常沉闷。两署的署员们面面相觑,没人愿意发言。

编人五日市署调查本部调查一科石原组的大川终于站了起来。

“丰崎俊也偷看了七条由香的卧室,但有证据证明他看到了她被杀的场面吗?”

“还没有。也没听丰崎俊也说过。不过,从第一现场的天花板上留下来的、一直延伸到丰崎妹妹的屋子的窥探痕迹及现场发现的天花板的木屑,可以断定丰崎就是在案件发生前,在天花板上开了孔,亲眼目睹了第一被害者的被害过程。”栋居回答道。

“就算丰崎目睹了案件发生的全过程,也不能肯定他就是借此敲诈罪犯,最终被杀人灭口。”

大川抓住了两个案件相关牵连中的最大漏洞。

“丰崎没有其他被杀的理由。他既没房产也不做大生意,没有暴力团伙的朋友,也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总之,从寻仇这条线来看,除了与第一被害者有关外,没有其他可能。”

栋居还不想说出立野恭一的名字。这还为时尚早,现在就把他当做嫌疑犯说出来,就有毁坏其名誉的嫌疑。迄今为止,栋居所获得的有关立野的资料如果拿到联席会议上来讲,还是站不住脚的。

对立野的怀疑还仅限于栋居个人的判断,调查本部尚未允许其暗中调查。立野至多是杀人嫌疑。更何况他是三立总业社长的女婿,更要慎重再慎重。

“我听说七条由香一案的凶犯已自行招供,在公审过程中,被告病死,而法院做出了放弃公诉的决定。”

五日市署警员盛川的话说中了中野署心头的最痛。如果把凶手杀丰崎的动机与由香的死联系起来,那就等于承认杀死由香另有他人。

“北前真司虽招供是自己杀了第一被害人,但在其病死前丰崎就失踪了。很明显,丰崎曾目睹了第一被害人的被害过程。至此,我们不得不怀疑丰崎的失踪与七条由香被害一案有关。”

“如果北前真司的供词没有可信性,那么他为什么要撒谎说是自己杀了人呢?”

“我们也不明白他的心理。我们推测,他被捕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重病缠身,所以万念俱灰呢?”

“北前病死后,贵署一直在调查丰崎俊也的下落,是不是觉得真凶不是北前而是其他人?”大川问。

“可以这么说。”山路说。

在部内总是站在栋居相反立场上发言的山路,这时出来给栋居帮腔。

“假如第一案件的真凶的确另有其人,但丰崎就凭看到了案发过程,他后来又是怎样认出真凶的呢?”

五日市署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丰崎认识罪犯,另一种则是丰崎过了数日又偶然碰到了罪犯。”莅原代替栋居回答道。

“还有一个疑问。如果丰崎真的认识真凶,那他为什么隐瞒呢?”

“说了的话,他从天花板偷看他人隐私的怪癖就会曝光了。”

“他可以匿名报案的。”

“也许,他对警察敬而远之或害怕跟案子有所牵连吧。告诉警察又拿不到钱,敲诈真凶的话,反而能大捞一笔。”

这是中野署调查本部讨论后的一致结论。

当天的联席会议上,双方相互交换了信息,决定今后要加强联系,共同推进调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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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寿很快就收到了丰崎俊也的尸体发现联络单。寿寿并不惊讶,她早有心理准备。哥哥都失踪四个多月了,不可能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她立即与北前友美和七条孝文取得了联系。七条接到寿寿的通知后就上京来了。

三人就丰崎尸体被发现一事商讨了今后的计划。聚在寿寿屋里的三人各自发表了看法。

“这样就可以肯定,友美的哥哥不是真凶。”寿寿先开了口。

“现在只能说你哥是与由香那个案子有关,所以才被杀人灭口的吧?”友美克制地说。

“一定是杀死由香的罪犯把寿寿的哥哥给杀了。你哥在那种地方被杀,不会是得罪了其他什么人。”七条说。

七条跟友美各自在猜想着对方的心理。

“哥哥曾说过,他见过罪犯。对真凶来讲,哥哥是个威胁,所以就干掉了哥哥。”寿寿强调了七条的话。

“那寿寿你准备怎么办?把立野的事告诉警察吗?”友美问寿寿。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寿寿反问友美道。

“立野是杀死由香和你哥哥的凶手,这一点不会错。要不是这样,他不会两次开支票给我。告诉了警察,立野就会被逮捕,然后受到法律的惩处。”

“会判死刑吗?”

“难讲。但杀了两个人该判得很重的。”

“杀死由香的凶手,我只能让他死。”七条说。

“我也是。杀人凶手该以命抵命。友美的哥哥要不是背了黑锅也不会死。友美哥哥的名誉、生命都因此而被剥夺了呢。”

三人互相看了看,试探着说出各自心中已酝酿了好久的想法。

“我,不会把立野交给警察。”友美深思熟虑后说。

“我也是。”

“我也是。”

寿寿跟七条表示赞同。

“警察也许已盯上立野了。如果我们想法一致,就该快点采取行动。”友美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要有了立野杀害由香和寿寿哥哥的铁证就好了。”七条说。

“立野开支票给友美不就是铁证吗?”寿寿奇怪地问。

“类似于铁证,但我要的是能证明事实有无的直接证据。立野想拿支票封友美的口,这就说明了寿寿的哥哥肯定握有立野杀死由香的铁证。如果没那东西,不管寿寿哥哥说什么,立野都会以无凭无据为由反驳回去。他也没必要害怕友美把采访的那篇稿子登出来。他杀了由香,而证据握在寿寿哥哥手里,于是他就杀人灭口。他不想让人查你哥哥的行踪。因而就开支票给友美。但这仅是警察所说的间接证据,而不是证明事实有无的直接证据。你哥哥凭什么恐吓立野的呢?我要的是那个。”

“他会不会是拍了照片?”寿寿恍然大悟。

“如果有照片的话,该能在你哥屋里找到。”

“不会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吗?”

“要是放在保险柜里,该会有钥匙留下来的。”

“在哥哥留下来的东西里没有这样的钥匙。”

“没有录了音的磁带之类的东西吗?”

“也没有。”

“寿寿哥哥手里这样的证据,如果既不在留下来的东西里,又不在银行的保险柜里,那只能在寿寿你的房间里。”友美说。

“我的房间里?”寿寿表示不解。

“你哥既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又没有关系特好的朋友,他除了你的房间,又能把重要东西搁哪儿呢?你哥生前常来你屋玩吧?”

“那倒是。但那东西要是在我屋,我该会发现的。”

“他一定藏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了。”

“大家也看到了,就这么大的地方。就在这样的一个家里,还有哪儿是我不会注意到的呢?”

“无论什么地方都会有盲点。就在眼前,你却看不到。”

“就算哥哥真有这样的证据,杀人犯也得在确认证据已经到手后,才会把哥哥干掉的吧?如果是胶卷的话,也早该落到凶手手里了。”

“胶卷可以复制好多份的啊。把底片给了凶手,而拷贝却保存着……”

“哥哥偷偷地把这种东西藏在我屋里……”寿寿有些难以置信。

“完全可能。寿寿你好好想想,你哥会把东西藏在你屋的什么地方呢……”

“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想不起来呢。”寿寿用迷惑的眼神扫了扫室内。

正文 第十一章 危险的遗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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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居觉得有必要见见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

两人为什么对立野恭一感兴趣?光凭丰崎从花坛消失的时间与立野远离花坛的时间大抵一致是不能说明什么的。两人进入花坛工作显然是要查寻丰崎俊也行踪的线索。

她们在找到非店内人士无法知晓的线索后,就盯上了立野吧?

迄今为止的调查,都没找到七条由香和立野恭一之间有什么牵连。

两人今后会对立野采取什么行动?美知只知道两人对立野感兴趣,并不知道她们下一步会干什么。如果两人盯上立野是找到了什么线索,那么为什么不对警察讲呢?两人是否找到了线索还是个疑问。栋居有种不祥的预感。

北前友美一直坚持自己的哥哥无罪。丰崎俊也的尸体被发现后,其与七条由香被杀有关的可能性很大。这样一来,拘留期间病死的北前真司无罪的可能性就更大。

相信哥哥无罪的北前友美和哥哥同样是被杀、尸体埋在奥多摩山中的丰崎寿寿的悲哀真是难以愈合的。这也暗示了两人进入花坛的动机。

刚进店时,丰崎俊也的行踪还未被确认,当其悲惨的结局确认后,寿寿当然就跟友美站在一起了。两人正采取着与警察不同的行动,栋居强烈地有这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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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居再次造访了北前友美。虽然他来得突然,但友美早就预料到警察会来。

“听说你跟寿寿进了花坛?”栋居直截了当地问。

“我仅在那里打了一周的工。”友美回答。

“即使如此,两人一起进入花坛该是有原因的吧?”

“你不是知道么?是为了查找寿寿的哥哥的下落。”

“找到什么线索了么?”

“没。在找到之前,寿寿哥哥的尸体就被发现了。”

“那么,是不是找到了丰崎与立野之间的牵连呢?”

栋居单刀直人地问。友美猛地听到了立野的名字,脸色稍稍变了变。

“是立野恭一吗?”

友美反问道,像是在探询栋居问话的真意。

“是的。”

“立野恭一像是到店里去过几次,不过我们去了之后他就没再去过。”

“你跟寿寿对立野像是很感兴趣。”

“没有啊。为什么你这么说?”

“丰崎进入花坛工作又消失不见,不是跟立野出现在花坛的时间大抵一致吗?”

“那不是偶然吗?”

“你见过立野吗?”

“没有。”友美迟疑了一下,否认了。

栋居思索起这慢了一拍子的深意来。如果友美撒谎的话,去立野那里求证一下就明白了。但如果立野也有必须隐瞒见过友美的隐私,那他就会和友美的口径一致。

友美的回答之所以会慢一拍,是在考虑如果栋居去见了立野情况会怎么样吧。

“店里有传言,说丰崎敲诈立野。”

“有这种传言吗?”友美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想寿寿的哥哥是不会敲诈立野的。他像是对花坛感兴趣。”

“听说你见过丰崎。”

栋居想起丰崎失踪后在其住所曾见过友美。

“事发后很偶然地在寿寿家见过他。”

“此后还见过吧?”

“据称丰崎在七条小姐被杀的那晚恰巧在寿寿的家。我想他对那桩案子会知道些什么,所以见了他一次。但他告诉我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丰崎说什么都不知道,但你又去了一次,是认为他该知道些什么吗?”

“是的。”

“这样说来,你也认为丰崎的死跟七条由香的案子有关啰?”

“我怀疑。”

“在丰崎的下落还不明朗时,你就一直怀疑吗?”

“有点怀疑。寿寿哥哥的尸体被发现后,就证明了我哥哥是无罪的。”

“就是说,你认为杀死七条由香和丰崎俊也的是同一个人?”

“是的。丰崎知道谁是凶手,所以被杀人灭口。”

“寿寿也这么想吗?”

“她的想法跟我一样。你们警察在发现了丰崎的尸体后,不也认为跟由香的案子有关吗?”友美试探着说。

“我们怀疑。但并不认为一定有牵连。”

“为什么?丰崎一定是因为认识凶手才被杀死的。就因为你们警察办事磨蹭,所以我哥哥才会蒙冤而死。”

“我也为你哥的事感到遗憾。但现在还不能证明你哥哥无罪。”

“又说这种话。丰崎的死不就是证明我哥哥无罪的证据吗?”友美提高了嗓门。

“如果你这样确信,当你和寿寿找到凶手的线索时,能立即告诉警察吗?”

友美听到栋居这句话怔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明白你和寿寿的心情,但你们不可以单独采取行动。有了什么新发现,请务必告诉我们。”栋居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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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莅原和栋居分手后去见了丰崎寿寿。莅原就像栋居问友美一样,又问了寿寿一遍。如果两人的话中有出入或矛盾,就能说明她们在撒谎了。

但两人像是早对办案人员的造访有所准备,说法完全一致。

栋居和莅原聚在一起谈了谈见了北前友美跟丰崎寿寿所获得的结果。

“两人都避而不谈立野,她们尽量把话题从立野身上引开。换个角度来看,可以把它看做两人其实关心立野的证据。”

“我也有这种感觉。两人或两人中的一个跟立野在接触,并获得了其隐瞒事实的有力证据。但如果她们真觉得立野可疑,为什么对我们隐瞒呢?”

“我对这一点也很困惑。本该兴高采烈地告诉警察的,为什么对我们隐瞒呢?”

“那就逮捕立野吧?”

“为时尚早。我们手上的证据还不充分,就算拘捕了立野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面对面的交锋没准会被立野倒打一耙,那就弄巧成拙了。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虽然在撒谎,但仍能感觉到她们很自信。她们的自信就能证明立野跟由香的案子有关。友美跟寿寿在追寻着什么,如果她们不拿出进一步的证据,是不会向立野出手的。对我们而言,立野只不过是花坛的一个客人。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他跟七条由香有关。在花坛,也没什么可以证明立野和丰崎俊也有关的证据。”

“真可惜。凶犯已浮出水面了,但我们却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先争取暗中调查吧。”

“现在这个阶段,就是暗中调查也得不到批准吧?”

所谓暗中调查,就是为了进一步挖掘证据而展开的秘密调查。由于会有侵犯他人隐私的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允许的。

“我总觉得那友美和寿寿对我们隐瞒情况是有什么企图。两人的至亲都被杀了,如果罪犯是同一个人,希望她们不要在我们之前采取行动就好了。”栋居的表情很是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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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栋居与莅原造访的友美和寿寿明白,警察已经追过来了,两人赶紧见了面。

“警察也盯上立野了。他们见了立野,就会知道我们撤了谎。”寿寿说。

“没关系。立野绝对不会说跟我见过面的。说了的话,为了阻止我把稿子登出来而开支票给我这件事就曝光了。这是自掘坟墓的事。他叮嘱过我千万别把这事捅出去,所以就算他嘴裂了,他也决不会说见过我的。”友美自信地说。

“但警察也会全面调查立野的,时间紧迫啊!”

“那就赶紧联系七条先生,把计划付诸实施吧。”

“不过现在确凿的证据还没找到。”

“我们一起找。你哥一定把证据留在你屋了。”

“已经没地方可找了。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我已全部看过了。”

“肯定有盲点。外国小说里不是写的吗?东西不是藏起来了,而是放在可看到的地方……”

“可看到的地方我也查过了呀。说是藏东西的,不就是四席半跟三席的空间吗?厕所、壁橱、冰箱、地板下面、天花板上面,我到处都查了。”

“有人把纸团塞在面包箱里,又有人把凶器藏在金鱼缸里。”

“面包箱我当然也看过了,我没养金鱼。”

“有没有腌咸菜的缸之类的东西?”

“没有啊。”

“电视机、空调、立式钟、玩偶、沙发、坐垫,你都看过了?”

“一开始就看了。”

“佛坛呢?”

“我没佛坛。但现在该买了。”

寿寿失魂似的苦笑着说。

“我也是啊。对了,会不会藏在骨灰盒里呢?”

“你说什么呢,哥哥还活着的时候,他是不可能在自己的骨灰盒里藏东西的吧?”

“哦,是啊。”

“哥哥是不是没有那样的证据啊?”

“不会的。有了确凿的证据才敢敲诈凶手的。要是没证据,你哥哥说那样的话,会因爬天花板窥探他人隐私罪而被捕的。”

“哥哥会不会把东西藏在我屋子之外的什么地方呢?”

“该没有吧。你想想看,你哥要是有其他朋友,会死赖在妹妹屋里并爬天花板偷看别人的隐私吗?”

接到友美跟寿寿的通知后,七条孝文上京来了。

“警察要是真盯上了立野,我们就不能再犹豫了。立野落到警察手里的话,我们就不能拿他下手了。”七条说。

“但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寿寿说。

“一定藏在寿寿屋里的什么地方。”友美自信地说。

“我也这么想。一旦我们找到证据就行动。”

“如果没找到呢?”寿寿看了看七条跟友美,问道。

“就算没确凿的证据,也改变不了立野是凶手的事实。他要不是凶手,为什么撕支票给我?可以说支票就是证据。”友美断言。

“立野是罪犯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不会错的。但只要还有百分之一的疑虑,我们就不能拿他下手。万一复仇搞错了对象,那就无法挽回了。”七条分析道。

三人已多次推敲,计划只等着实施了。

“如果怎么也找不到确凿的证据的话,该怎么办呢?”寿寿问。

“那就把支票给警察,看警察怎么办。”

“我不愿意。要是交给警察,立野也许就不会被判死刑。法律的救助对受害者一方总是不充分的。七条先生您的女儿、寿寿的哥哥都被他杀了,我哥哥拜他所赐含冤而死,这样的罪犯如果还不被判死刑,那就太不公平了!死去的三人的灵魂不会安息的!对他,除了死刑再没其他合适的制裁了。”友美申诉道。

“我也这么想。”

“但法律禁止复仇。正因为我们要违法复仇,所以绝对不能搞错复仇对象。万一搞错了,我们的罪足以判死刑。我们不是杀人狂。正因为我们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所以绝对不能搞错复仇的对象。”七条循循善诱。

“如果在我们找到确证前立野就被警察抓住了,那该怎么办?”寿寿问。

“那时就没办法了。让我们来祈祷法律会公正制裁凶手吧。”

“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一定有确凿的证据。”友美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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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崎俊也被杀并陈尸野外一案,调查自一开始就困难重重。虽已对丰崎生前的人际关系进行了调查,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对象。

丰崎在进入花坛前过的是自由职业者的生活,没有稳定的人际关系。以前像是做牛郎的,但也跟那些女人断绝了来往。

毕业后进的那家公司很快就倒闭了,这之后由于一直干的是临时性的工作,难以把握其交友关系。

调查本部中也有人怀疑是不是流动犯罪。但流动犯把尸体拖到奥多摩山中掩埋,却是难以解释的事。

结果,该案件与七条由香一案有牵连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根据中野署调查本部栋居的报告,丰崎曾偷看了由香被杀一幕(未证实),这一情报是不容错过的。

栋居在五日署调查本部诸位为丰崎的案子而大伤脑筋时,将有关立野恭一的资料提交给调查本部。

丰崎进花坛工作及消失的时间与立野在花坛出现及离去的时间大抵一致,丰崎寿寿跟北前友美进花坛兼职工作一事,更是引起了两调查本部的兴趣。但也有人认为,光凭这些就推断立野跟这案子有关有些勉强。

“丰崎寿寿和北前友美像是抓住了立野恭一的什么小辫子,这一点的迹象很明显。两人为了获得与凶犯有关的资料而进入花坛与立野接触的可能性很大。请允许我暗中调查立野。”栋居主张。

警方事实上还没找到立野与案件有关的任何证据。但有迹象表明,受害者的近亲们将会在警察之前采取行动。

对民事案件的相关人士先行盯上的人物进行暗中调查,关于这一点调查本部是很抵触的。

但为了推动调查工作的进展,却又没理由拒绝栋居的建议。在现在这个阶段是不能向立野出手的。说是民间的资料,更准确地说,是警察在一定迹象的基础上独立挖掘证据。民间的情报成了破案的关键,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有没有跟立野接触还没确认吧?”山路问。

“虽没确认,但见过友美后,我觉得这一点可以保证。”栋居回答。

“即使他们有过接触,也不能说明他们的会面与案子有关。以这种连情报都谈不上的暖昧会面为基础开始暗中调查,不是很危险吗?”

“问问立野怎么样?”有人提出了其他的意见。

“如果那样可以的话,我们就不用烦心了。友美和寿寿一边跟立野接触,一边还敢瞒着我们,一定是确信立野是不会说出去的。所以现在就跟立野做面对面的交锋还为时尚早。”笠原在一旁插话道。

“可是七条由香与立野恭一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那须插话道。

“七条由香是吧台小姐,她的客人中间没准就有立野。”

“如果只是有一面之缘的客人,我们还是不能够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丰崎有敲诈凶犯的嫌疑,立野就是罪犯。丰崎手上肯定握有让罪犯难以逃脱的证据。光是亲眼目睹了案发现场或案发过程,是不足以给凶犯相当大的震慑的。丰崎寿寿是不是就拿到了她哥哥的铁证呢?她以此为武器来与立野接触……”

“这只不过是你的想像。”山路说。

“确实是想像,但可能性很大。”

“等等。如果丰崎寿寿真的从哥哥那里拿到了凶犯的罪证,那她何必绕个大圈进花坛寻找线索呢?干脆直接找立野谈判好了。”山路提出疑问。

“不是不确定凶手的特征么?比如说照片。光看照片,除非是名人,特征是看不出的。”

“有那样的证据,丰崎寿寿为什么不把它交给警察?”那须问。

“我觉得她的意图很危险。”

“意图很危险?”

“丰崎寿寿与北前友美的哥哥被同一人害了,也许她们想直接报复罪犯。”

“直接报复?”大家都叫了起来。

“如果她们抱有这种危险的意图,那么立野现在就处于危险中。请立即批准暗中调查。”栋居陈述道。

“明白了。对立野恭一进行暗中调查吧。希望各位采取行动时要慎重,不要触犯他人隐私。”那须下了指示。

终于可以对立野恭一进行暗中调查了,办案人员们很紧张。允许暗中调查立野,实际上是两调查本部之间的默契。被害者的遗属与扣留期间病死的犯罪嫌疑人的遗属一起追查罪犯,进度比警察还快,这样的例子并不多。

调查本部的任务就是,在暗中调查的基础上,尽快依法逮捕立野,逼他自己招供。

正文 第十二章 璇宫之高超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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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璇宫非常热闹。该餐厅位于东京都中心皇冠酒店的最顶层——四十三楼,整体呈圆形,以可旋转三百六十度而闻名。人待在东京都中心,不仅能看到东京湾、丹泽与奥多摩方面的山脉,天晴的时候还能看到富士山。到了晚上,都市里一切罪恶与肮脏的东西都掩藏在暮色里,眼前只剩下像镶嵌着宝石般美丽的夜景。

璇宫之所以比东京塔更受人欢迎,就因为它一小时转一圈,从各个方位都能观察到东京的美景。有传言说,酒店方面曾经稍稍加快过旋转的速度,但连续有客人感觉到不舒服,于是赶紧又调整到原来的速度。

2月19日星期五的晚上,璇宫又变得很热闹。这天晚上风很大,东京的上空一丝浮云都没有,非常晴朗。到了晚上,由于空气对流,气温一步步地下降,视野就像磨过了的硬质玻璃般的透明。回旋席上的客人一边喝着软饮料或鸡尾酒,一边尽情欣赏着时时刻刻变化着的绚烂夜景。

回旋席上坐不下的客人,就坐在呈圆桶形的餐厅中心的固定席上。就算是固定席,只要你环顾四方,四周的风景也能尽收眼底,所以如果能这么坐下来,一般也没人会抱怨。璇宫将外围设为回旋席,里面设为固定席。内外交接的部位有道圆形的沟。外围的回旋席以一种不为人察觉的速度不停地在转动着。

晚上8点左右,一对男女坐到了回旋席上。是立野恭一和北前友美。

“你让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立野苦着脸说。

“我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友美说。

“我不信。”

“我也不想再给您添麻烦。就像您说的‘李下不整冠’一样,要是被人看见我俩在这种地方,是会引人误解的。我倒没有什么。”友美诱惑性地笑了笑。

立野的表情有点不安。

“那今天是什么事?”立野催促道。

这时侍应生过来问点什么。两人的谈话一时中断了。友美点了两份软饮料,一边笑着对立野说“点一样的东西没问题吧”,对饮料没讲究的立野点了点头。侍应生走了之后,友美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到立野面前。

“这是什么?”

“那篇稿子。上次给你看的是拷贝,我现在把原件给你。”

“原件?”

立野的表情很疑惑,像是在探询友美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这篇稿子我不要了,给你吧。”

“咱们说好不登它的,我已开了支票给你。”

“我们没那个约定。我只是暂时替你保管支票。这次我正式决定不登这篇稿子了,所以郑重地在这里把原件给你。虽然我不愿把这东西给你,但我收下你的支票了……”

“那么,你确信你不会登这篇稿子了吗?”立野开朗起来。

“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会面了。”

“原本就是篇充满了无根据的臆测而容易引起别人瞎想的报道,所以我才请你别把它登出来的。不管怎么说,我的正当请求得到了满足,太好了!”立野显出一副释然的表情。

“我觉得我自己并没有瞎写些没根据的话而误导读者。不过,既然事情都已解决了,我们就不要旧事重提了。”

“我也不是想跟你争论。今后还有事要请你帮忙,今晚就为我们的和解干了这杯酒吧。”

立野担心好不容易谈成的君子协定又作废,赶紧换上讨好的语气,伸手去拿侍应生送过来的饮料。

这时广播传来“立野恭一先生,有电话找您,请您到就近的固定电话接电话”的声音。

立野的脸色变了变,说:“真奇怪,怎么有人知道我在这里的呢?我先去接个电话。”

他侧过头跟友美打了声招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立野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电话打错了。又不是那种常见的名字,竟然同名同姓呢。”

“那么,就为了我们最后一次的相见而干杯吧。”坐回原位的立野向饮料伸出手去。

“这干杯真有些奇怪呢。”友美苦笑。

“以后不为这种事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

立野看了看友美的脸色。嘴上说“李下不整冠”,一旦威胁去除,他就迫不及待地用男人的眼光,透过友美的衣服搜索友美的身体。

“今后我们再不见面了,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这样啊。”

立野的表情有些惋惜,干了酒杯里的酒。友美一动不动地看他喝完酒杯里的酒后,也把酒给干了。

不久就有了异常。两人的回旋席快要转回原位时,友美要站起来,而立野还坐在那里不动。

“立野君,我们转回原位啦。”友美喊。

立野扑通一声从椅子上倒在了地板上,身体就像虾一样地折了过来。周围的客人站了起来,一片哗然。酒店里的保安和侍应生吃惊地赶了过来。

立野在地板上挣扎了一小会儿就再也不动了。餐厅里有客人是医生,他过来把了把立野的脉,但立野已断气了。

“像是喝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先把杯子保存下来。”医生说。

接到酒店的紧急报案,所辖署的办案人员很快赶到了现场。跟立野坐在一起的友美被扣留在现场接受调查。

根据检查,判定立野是氰酸化合物中毒而死。

氰酸化合物的致死量在一百五十毫克到三百毫克之间。有学者认为在五百毫克到八百毫克之间。致死所花的时间因人而异。

氰酸中毒的症状首先是头疼、眼花、胸闷、脉搏加快、呼吸困难,然后是喉咙里有压迫感,从呼吸困难发展到呼吸不规律。脉搏越来越弱,开始痉挛,全身麻痹,意识不清,呼吸停止。但现场保留下来的杯子、立野和友美用过的杯子经检测都没有毒。杯子上倒是有不属于立野和友美及酒店工作人员的指纹。

给他们带路的工作人员说,他们是晚上8点左右坐到酒店璇宫的回旋席上的,8点50分左右发生了异常。

两人点了同样的软饮料,但他们的杯子上都没检测到有毒的物质。跟立野坐在一起的友美,女警员对其身体及所带物品进行了极其严格的检查,但别说由氰酸化合物了,就是其他有毒物质也一概没有。当然立野本人是不会带有毒物质的。

根据坐在两人附近的回旋席上的客人称,事件发生前靠近过两人的桌子的人,只有来问点什么饮料后又送过来的酒店工作人员。

立野最近刚跟三立总业的社长千金结婚,是受人羡慕的当代第一号幸运男人。他根本不会自杀。

氰酸化合物不可能就这么原封不动地吃下去的。虽然警方推测是和在什么饮料中喝下去的,但却找不到是什么溶液以及盛放它的容器。现场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情况。

在摩天酒店的璇宫旋转一圈的过程中,客人吃下了有毒物质而死,周围却找不到投毒的餐具和毒物残渣。旁边还有好多目击者,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把毒物与餐具拿走的。

无论如何,友美的犯罪嫌疑性首当其冲。但她自从坐到回旋席上后直到异常发生站起来时,都没有离开过座位,这一点好多人都可以作证。就算是她向立野的酒杯里投的毒,她也不可能把它这么快就处理掉。躲过那么多人的眼睛让共犯把毒物残渣从现场带走,也是不可能的。

在调查过程中,立野去接了一个外线电话而暂时离开过座位这件事浮出了水面。接线员确认打电话来的是位年轻的小姐。

如果要向立野投毒,就该在这期间。虽有机会投毒,但盛有毒物的餐具是什么时候且又是怎么带走的呢?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立野恭一的尸体经检查后被交付司法解剖。解剖后发现,死因为:摄取了过量氰酸化合物。死亡时间是在2月29日晚上8点到9点之间,与检查的初步结果相符。

但还不能排除自杀的可能性。2月22日,麦丁署设立了自杀、他杀两种可能的调查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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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野恭一在酒店被毒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中野署调查本部和五日市署现场调查本部。

调查本部一片哗然。根据两调查本部的共同会议,刚刚决定暗中调查立野,当事人就被毒死了。而且案件发生时,和被害者坐在一起的就是北前友美。栋居意识到,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栋居一直以来就觉得友美的意图很危险,现在她终于付诸行动了。友美一直认为她哥哥无罪,但她哥哥却在拘留过程中病死了。一定是友美等不及法律的审判,直接向立野报复了。

但经检查,友美和被害者都没有携带任何有毒的东西。栋居立刻想到是谁在案件发生后,把有毒的东西从现场带走的。

是哥哥被人杀害后埋在奥多摩的丰崎寿寿。寿寿在她哥哥下落不明后,跟友美一起进了她哥哥生前工作过的花坛。

案发当晚她一定在现场。寿寿一定以什么方式不引人注意地在案发后把毒品和餐具从现场带走了。

她们相信立野就是杀死各自哥哥的凶手,并直接对其进行了报复。从她们进入花坛开始,栋居就觉得她们不对劲。

她们直接采取了行动,也就是说她们找到了立野恭一是凶手的证据。

接到中野署调查本部的电话,麦丁署东京皇冠酒店璇宫投毒事件调查本部紧张起来。

被害者作为其他连续杀人案件的重要嫌疑人,才被确定为暗中调查的重点对象。

案发当时跟被害人坐在一起的女人,就是其中一起案子中自供杀了人、又在拘留过程中病死了的嫌疑人的妹妹。

第一次调查会议在解剖结果的基础上于麦丁署召开了。中野署及五日市署的办案人员们也参加了会议。中野署和五日市署的调查本部现已采取合作的态度。

此次案件的被害者既是最近成为人们话题的三立总业社长的女婿,又是先前发生的两起杀人案件的重要嫌疑人,会议从一开始就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

麦丁署的会议室里,以担当此案调查小组组长的调查一科科长为中心,署长、副署长、刑事科长等干部都坐在一起。室内就像公审开始前的法庭那般安静。

首先调查一科的科长站了起来作了训示。接着署长做了简单的开场白,担当初期调查指挥的警官就案件发生后初期调查的经过,做了个简单的报告。

此后,中野署调查本部及五日市署调查本部的现场调查小组,就先前两起杀人案的关联及把立野恭一作为暗中调查的重要嫌疑人的过程,做了个报告。

就这三件案子交换了相关情报之后,进入讨论。

讨论的焦点就是现场不可思议的状况。立野死的时候,跟他坐在一起的友美最为可疑,但现场又没找到作为杀人武器的毒药。

友美从跟立野一起坐到回旋席上直到立野死亡,都有人确认她没离开座位过。

这之后,得到酒店方面的协助,立野跟友美所点的软饮料被保存起来。友美直到办案人员赶到现场,都一直待在原地,多位证人可证实这一点。就算友美有向立野投毒的机会,也绝不可能把毒药带走。

这时栋居站了起来,说了自己的假设:会不会丰崎寿寿作为共犯,在立野喝完有毒的东西后,把毒药带走了呢?

加入麦丁署调查本部的村川班的桑田刑事部部长立即反驳道:

“假使共犯从现场把毒药拿走了,案发前后,坐在立野恭一和北前友美周围有不少客人,还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共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带走毒品是不可能的。多位客人都表示案发前后没看到有人靠近过两人的桌子。在立野死之前,只有酒店的侍应生曾因询问点什么及送来所点食品,去过他二人的桌子两次。但我们已确认,这个侍应生跟二人毫无关系,跟这个案子也没任何牵连。”正是栋居意料中的反驳。

“被害者临死前接了个外线电话,一度离开了座位。我们可以认为,北前友美就是利用这个空挡把毒品混入了被害者的软饮料中。但这之后,她却没有处理毒药的机会。除非我们能揭开毒药是怎么被带走的,否则我们就不能拿北前友美怎么样。”

接着村川班的内藤刑警也作了发言。

“坐在北前友美和立野恭一附近的客人中会不会有共犯呢?”五日市署的盛川问道。

“由于酒店方面的协助,案件发生后,坐在被害者与北前友美桌子附近的回旋席上的客人都被留了下来,直到调查人员赶到现场。这些客人的身份都得到了确认,跟二人没有任何联系。而且案件发生时在现场服务的酒店工作人员也与这二人没有任何联系。”麦丁署的富永回答说。

“坐在他们附近回旋席上的客人,在异常发生前有人站起来过吗?”莅原问道。

莅原问题的含意是,在立野吃下了有毒的东西后、异常发生前,是否有人站起来把毒药带走了?

“坐在回旋席上的客人,到在璇宫转一周回到原来的位置为止,基本上没人站起来。当晚回旋席都坐满了人,客人还有排队的。大抵相同位置的人在同一时间被带到同一位置上去,因此站起来的时间差不多一致。在两人的周围,在转一周的过程中没有客人站起来过,这一点已由酒店方面加以证实了。”富永回答道。

共犯在案发后将毒药从现场带走的可能性为零。

“丰崎俊也的妹妹寿寿一定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参与了案情的。虽说案件发生当晚在现场及附近都没看到丰崎寿寿,但我们还是有必要对她进行调查。”栋居主张道。

即使不知道毒药处理的方式,但丰崎寿寿一定对友美的犯罪提供了帮助。立野死前打过来的电话是个年轻的女声。电话虽没被录音,但栋居相信那声音就是丰崎寿寿的。

但就算寿寿参与了这起杀人案件,还是无法解释她是如何从现场把毒药和餐具带走的。

立野和友美所坐的桌子上盛有所点的两瓶软饮料的玻璃杯虽被留了下来,但玻璃杯中并没有检查出有毒药。即使放了毒药,也肯定放在其他的餐具里。

显然侍应生不会把客人没点的餐具(可能盛有毒品的)送到客人桌上。酒店方面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共犯以一种不为人察觉的方法将毒药从现场带走的话,两人桌上就应该少一只杯子,而实际上没有。结果,当天的调查会议没得出什么具体性的结论。三调查小组一致决定,为了查出立野中毒案件、七条由香与丰崎俊也被害案件的相关联系,秘密合作,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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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居想去看看立野死亡现场。跟麦丁署原来的同事富永打了声招呼后,他就去了东京皇冠酒店四十三楼的璇宫。富永和跟莅原一起去了。

栋居在麦丁署工作的时候,曾多次去过该酒店。那时他办理的一桩黑人暗杀案件,就是在该酒店的四十二楼拉开帷幕的。

为了寻找现场的感觉,栋居一行人差不多是在案发同一时间来到了璇宫。当天虽不是休息日,有些座位上还空着,但不愧是市内受人欢迎的场所,回旋席上基本上都坐满了人。坐不上回旋席的客人,就只好坐在直升台周围的固定席上。

这天晚上没有风,并不像案发当晚那样视野开阔。光之海弥漫着一种迷幻的色彩。坐在回旋席上的基本上是年轻的恋人们。

“不错,在这里如果中途站起来,或靠近立野和友美的桌子,好多人都会看到呢。”莅原说。

各张桌子上都装着蜡烛灯,侍应生在辛勤地忙碌着,跑来跑去地问点什么菜或送菜过去。除此之外,客人们都坐在回旋席上欣赏美丽的夜景。但就算人们沉浸在美景与二人世界中,如果有人中途离座,还是会引人注意的。

除了侍应生,还有引座员,收银台的收银员,穿着黑衣服的大堂经理等人。躲过这么多人的眼睛靠近两人的桌子又把东西带走,是不可能的。

而且坐在两人附近的客人在案发后都被留在现场一段时间。经确认,他们当中不会有把毒药带走的共犯。

“玻璃密室啊。”

看完现场,栋居自言自语道。

所谓密室就是指在杀人现场表面看来凶手不可能自由进出的空间。它不仅仅是密封着屋子。即使房间是开放的,但借着目击者、雪、沙子或其他物质的包围,而不在现场留下足迹或让外人看到,这也构成了密室。

密室没必要使出入双方都难以进入现场。能够进来却没法出去或相反的情况都构成了密室。这就是单向的密室。

不仅仅是凶手,从转移物体困难的现场将肯定应该存在的凶器弄消失,这也是密室的变形。

而现在,被害人跟凶手(嫌疑人)就在现场,凶器(毒药)却消失了,案子就像不可能发生的一般。除非弄明白凶器是怎么消失的,否则就不能判定友美是杀人凶手。

现场有无数双封闭的眼睛,或者说,虽没有构成密室的明明确确的墙,但却是个玻璃密室。

虽然说凶手是明摆着的,但只要不打破这玻璃密室,就不能逮捕她。密室是守卫凶手的墙。

从最早的利用门或室内构造来杀人,到利用被害者意外的行动或心理错觉、利用人之外的动物、改变作案时间等等,狡猾的凶手们想出了各式各样的密室。

栋居称之为玻璃密室的该案件的现场,凶手本应害怕人看到的犯罪行为被放到了大众的眼皮底下,以人们的眼睛为墙建立起密室。凶手就潜伏在这墙下将被害者给杀了。而且凶手本人都没离开现场,只是将凶器藏了起来。

凶手没必要从现场逃走,逃了反而危险。他(她)将自己暴露在多名证人的眼皮底下,从而证明自己并没有杀人。

不可能发生的犯罪是不会受到惩罚的。栋居看完现场后,觉得凶手借着坚固的玻璃密室而被好好地保护着。

正文 第十三章 自救三人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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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前友美、丰崎寿寿、七条孝文当初就决定该控制彼此见面的次数。显而易见,警察已盯上友美了。盯上她的话,搜查的触手必然会伸向丰崎寿寿。然后没准顺藤摸瓜就会找到七条孝文这里。

这些亲属被杀的遗属们不等法律的救助而直接报复了凶手。法律的救助通常总是慢一拍,对遗属来说也是不充分的。以牙还牙,被害人遗属的悲哀只能由罪犯的生命来补偿。

这次的报复,如果没有三人的通力合作是不可能完成的。因此一旦三人的合作关系被证实,精心策划的报复行动就会浮出水面了。

三人为了不留下联系的痕迹,决定通过公用电话联系。立野恭一死后,三人的亲密感越来越强,他们已是在同一条船上了。

当他们肯定了立野恭一是共同的敌人后,就携手把他干掉了。法律的救援无法愈合他们丧失至亲的悲痛。三人携手达成复仇的目的后,就是要接受法律制裁的戴罪之身了。

“我半个身子都入土了,但你们还年轻,绝对不能被抓住。万一警察查过来了,你们就把事情推到我身上。”七条说。

“不能把责任只推到七条先生身上,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友美和寿寿说。

“你们这样说,我很高兴,但你们不该跟一个老人绑在一块。逃吧,必须设法逃跑。我们要是被逮到了,死去的三个人会伤心的,也等于没达成复仇的目的。”七条这样教训两人。

七条觉得,比起对于法制社会不容许存在的自救(复仇)行为的责任感,他对这两个女孩子更负有责任。作为最年长的自己,不是该阻止二人的复仇行动吗?结果自己却领着她们把复仇计划付诸实施。

而且把最危险的工作交给了友美。警察要是侦破了三人共同设置的玻璃密室,友美第一个就会被捕。自己早有接受法律制裁的心理准备,但不能连累两个女孩子。想方设法帮她们摆脱这种困境,这就是七条的责任。

警察还没找到立野杀害七条由香和丰崎俊也的确凿证据。这就是七条一行人可利用的地方。

如果没有立野杀害二人的确凿证据,友美、寿寿、七条就没有杀立野的动机。光凭着友美和临死前的立野坐在一起这一点,是不能直接推出她就是罪犯的。

警察对友美的怀疑只能停留在心里。又没动机,又没证据,警察是无法向躲在玻璃密室里的友美出手的。七条这样劝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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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现场及酒店内的所有人,但就是没人在现场看见丰崎寿寿出现过。她难道是在旅馆外算准了时间给立野打的电话吗?

找不到寿寿作为共犯的证据。案发时她正处于安全圈内,也就是说投毒的不会是寿寿。但要是没有共犯的帮助,友美是不可能将毒药从现场带走的。一定有共犯!栋居在北前友美身边寻找共犯。如果使用了不知情的第三者,事件发生后,第三者就会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使用第三者是危险的。假设有杀人的共犯,那么这人本身也该对立野怀有仇恨才对。

在友美的身边,除了丰崎寿寿还有这样的人吗?栋居审视着自己的推断。

友美的哥哥在招供自己是杀害由香的凶手后,在拘留时期死去了。虽说没证据说明立野就是杀害由香的凶手,但如果他真是,那么由香的遗族原来对北前真司的仇恨自然就转到了立野那边。

一直困惑于自己的推断的栋居恍然大悟了!如果北前真司是凶手,那么对于女儿被杀的由香的亲属而言,他的妹妹就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仇人的家属。认为友美跟七条的家属处在敌对关系,这就是自己思考的盲点。

如果北前真司是无罪的,那么友美跟七条家就不存在敌对关系。七条说不准反而同情起受真凶拖累、无故蒙上不白之冤、命丧黄泉的北前的遗属呢。

栋居想起了站在女儿由香遗体前无声恸哭的老父亲的形象。像雨点落在地板上的恸哭声,久久萦绕在栋居耳边不能离去。

如果立野是真凶,他就是友美、寿寿、七条家共同的敌人。

该注意七条家!一直以来都把七条家放在了搜查对象中受害者这一边,但如果犯罪嫌疑人真的是无罪的,那么被害者的家属就会站在仇恨真凶者这边。

七条由香的遗属是她父母。她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据称,母亲在案发后因大受女儿被杀的打击而卧床不起。确认女儿的尸体、善后、丧礼等等,都是父亲经办的。

七条孝文,他后来都干些什么了?

栋居把自己的着眼点先跟莅原讲了讲。

“栋居君,这思路不错。”莅原表示赞同。

“行吗?”

“行。我们还没注意到七条。如果北条真司真是无罪的,七条就没理由憎恨北前兄妹。他们应该会一起对付真凶的。”

“莅原君,你这么说我就更有信心了。但还只是我的推测,拿到侦查会议上是讲不通的。如果七条参与了杀人,那案发当晚肯定有人在现场及附近见过七条。”

“如果找到目击者,案子就破了。”

“七条肯定是想了什么法子,从立野和北前友美的桌上把毒药给拿走了。”

但只要没找到七条在现场的证据,玻璃密室就不会捅破。虽然共犯浮出了水面,但友美仍然被保护在密室内。栋居和莅原为了找到七条孝文在现场的目击者,在酒店的璇宫及整个酒店内广布眼线。

但却毫无消息。当然,七条就算是同谋,他肯定会乔装打扮的。他一定会尽力做到不引人注目,不被人看到。

在事件发生前后,没人靠近过立野和友美的桌子,这一点已被证实了。因酒店方面很配合,案子发生后坐在二人附近的客人都被拦了下来,他们的住所警方是知道的。栋居曾问过他们,但他们对七条毫无印象。

但栋居自信七条一定在现场,而且帮助友美把“凶器”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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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条孝文感觉到搜查正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自己已是半身入土的人了,报了由香的仇后,就是自首也没关系。但如果自己自首,必然就牵扯到友美和寿寿。决不能单独行动!此后,三个人仅通过公用电话联系,避免直接接触。表面上,警方也没有采取什么调查行动。

但私底下,调查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七条晚上把耳朵枕在枕头上时,总能听到警察的脚步声。一直以来都没想过要逃脱法律的制裁,但他想帮助两个年轻的女孩。要帮助她们,自己就得想方设法躲过法律的制裁。七条为此矛盾、苦恼。

有时他会接到友美和寿寿的电话。

“伯伯,我们想见你。”她们说。

“警察还没解除对我们的怀疑,我们见面是很危险的。”七条拒绝了。

她们想见七条,一方面是由于彼此的合作达到了复仇的目的,亲密感增加,另一方面如果三人见了面,不安的心情似乎能稍稍平复些。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见面?”寿寿问。

“你难道不明白么?在警察的意识里,我跟你们俩是分开的,尤其是我跟友美,他们认为我们是水火不容的。如果让警察知道我们关系密切,他们就会一下子揭开我们合力布设的现场之谜。”

“见面时,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吗?”

“不能小瞧警察。对于你们,尤其是友美,他们一定盯得挺严。”

“没感觉到啊。”

“他们当然不会让你们感觉到。再坚持坚持。”七条阐述道。

现在三人共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已没有任何必须会面的理由。作为共犯,三人该互相敬而远之的。

事件发生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的亲密感越来越强。年龄差距颇大,也不会存在男女爱慕之情。尽管如此,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想见恋人般地想见七条。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心理。

也许她们在心理上已经走到极端了。

“那么,什么时候我们能见面呢?”友美问。

“我们不见面比较好。不,我们就不该见面了。”

“为什么?我讨厌那样。”友美哑着嗓子说。

“我们达到目的了。在商业上出于某种目的而结成的伙伴关系,一旦目的达成,它也就解散了。”

“我们所做的是商业交易吗?”

“是违反社会规范的伙伴关系吧。为了三个人,尤其是为了你们,最好大家不要见面了。尽量彼此不联系就更好了。”

“这办不到。伯伯,你不是说过么?‘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友美表示异议。

“那是在目的达到之前。现在不同了,你们这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能跟我这样一个老头子搅在一起呢?”七条恳切地劝道。

原本连这种联络都该避免的。如果警察盯住了七条,他们或许会窃听的。

七条对事情的发展很是惊讶。原想着那么时髦的两个女孩子,在达到目的后会很干脆地跟自己划清界线的,没想到她们却粘着自己。她们好像不知道这是件多么危险的事。七条觉得自己的由香虽然死了,却又得到了两个女儿。七条也想见她们。但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必须克制。

危险期完全过去后,才是他们光明正大见面的日子。那时,即使七条还活着,她们两个也该完全忘了杀人这件事而开始了崭新的人生吧。保证她们在危险期的安全,这就是七条的责任。

正文 第十转四章 死角的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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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把七条列为了共犯,但因抓不到确凿证据,调查陷入僵局。除了七条再没有共犯,栋居确信这一点。

但光凭栋居的确信是无法使调查进行下去的。在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栋居去见了本宫桐子。

“调查一定遇到了瓶颈。”

桐子像是一下子就看透了栋居的内心。不过能跟栋居约会,她还是很高兴。

“你怎么知道的?”

“一向如此。调查顺利时就没空见我了。”

桐子顽皮地笑着说。

“调查确实不顺,不过真的想见你。”

“真开心啊。也许对你不公平,我真想你常常调查不顺利。”

“调查顺利时我也会来见你的啊。”

“不是心甘情愿的也没关系。我只要能见到你,我就开心了。”

约会还是老一套。在中意的西餐馆一起吃饭,然后去看电影或听音乐会。如果没有特别想看的,就在宾馆或街上的酒吧慢慢地品酒。一般来说,桐子只要喝上一杯鸡尾酒,双颊就熠熠发光了。

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了。两人这样纯洁的约会已持续了好多年。如果栋居有意发展这种关系,桐子随时都欢迎的。栋居却不敢再深入一步。也不是不爱桐子,只是自己曾发誓不再建立新家庭了。

虽然也把桐子当成了家里人,但栋居在自己与桐子之间筑了垛墙。自己方便时就把她当家人看待,不方便时就躲进墙里,躲避作为家人的责任。怯懦之墙,自从留在家里的妻子被人暗杀后,自己就给自己筑了这垛墙。

虽然桐子被隔在了墙外,但栋居对她的责任并没有减轻,反而在精神上与桐子的关系变得更密切。

说是待她如家人一般,但如果别居一处的桐子也像妻子一样遭人暗算,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话,栋居该是觉得比妻子被害时更不负责任吧?

栋居当初根本没料到妻子会遭人暗算。但他现在却知道,生活在墙外的桐子同样也处在危险中。明明知道,却还是不想对她负起家人的责任来,把她隔离在墙外。

担心再次失去家人,因而把桐子隔离在墙外。如果因为自己而失去了桐子,无论她是在墙内还是墙外,栋居都会心痛不已。

既然无论在墙内墙外都一样,那不就该欢迎她加人家族么?虽这么想,但栋居不敢付诸行动。现在桐子就是栋居弱点的证明。

一边带着这个弱点,一边与犯罪分子做斗争。如果照栋居的想法,岂不是刑警们都不适宜建立家庭?但并不是所有刑警的家属都遭人暗算了,栋居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心灵的创伤很深。即使能承受住一次的创伤,但也没信心能承受住第二次。他的自卫本能就成了他的弱点。

“我想听听你现在调查的案子的情况。”桐子向坐在对面的栋居央求道。

“这不是吃饭时说的话吧?”栋居犹豫着。

“没这回事。我就想听你说工作的事。工作时的你最像你了。以前你不也说过么,说我已是你们警部的一员,对我已没什么秘密。”桐子说。

桐子是个有名的职业侦探。在桐子的帮助下,有好几次困难案件的思路都被打开了。栋居在案件处于僵局时,无意中形成了依赖桐子的习惯。既然桐子都这么说了,话题就转到了无时不在困惑着他的案件上来。

听完栋居简单的案情叙述后,桐于说:

“确实没证据说明七条由香的爸爸就是共犯。我想去现场看看。我想现场的构造一定隐藏着解开谜底的钥匙。”

“我也这么想,但现场就是看不出破绽。”

“喂,吃完饭能不能带我去现场的璇宫去看看?”桐子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准你会有什么新发现。”

“就是两个人一起看呢。”

桐子把这叫做“复眼”。一个人看不到的东西,两个人来看就看到了。不管单眼还是复眼,栋居期待着桐子会有新的发现。

吃完饭,两人去了皇冠酒店。由于正巧是周末,璇宫那边非常忙。柜台服务生认得栋居,所以也没让两个人等,就把他们带到回旋席上去了。

幸运的是,那天天空晴朗,东京的夜景在无限地向四周扩展。第一次登上酒店璇宫的桐子为能看到东京的全景而大为惊叹。白天被烟雾所笼罩的地平线,在视线所及之处,被无数灯火所淹没。各处密集的灯火再次让人感觉到了东京的广阔。

在这灿烂的灯光之下有着多种多样的人生。在这像散落的宝石碎片般的光海中,交织着男女的爱恨情仇,掩藏着令人发指的罪行。

东京的夜景存在着光明与黑暗两种不同的元素。而且在深夜之前,确实是光明压倒了黑暗。

璇宫以一小时转一圈的速度旋转着。该酒店建于幻想中的原子弹的投下点,占据着即使坐着不动也能看到东京全景的绝佳位置。

回旋席是从池袋开始旋转的。以一栋格外出类拔萃、白天阳光满楼的六十层高楼为起点,餐厅按着顺时针方向慢慢地转动着。过了三十分钟左右,银座方面的灯火进入了视线。

从这里能看到灰暗的东京湾海面,海角方向则能看到像渔火般的一串灯光。转过涩谷、新宿又回到了出发点。转一圈换一批客人,基本上没人中途站起来。

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玻璃密室的秘密。回旋席上各张桌子都有烛光,室内朦胧的光线不停地闪烁。走近任何一张桌子都会碰到周围人的目光。

只有穿着白衣服的酒店服务员不时地到各张桌子收订单、送东西。他们的白制服在灯光中格外引人注目。

犯罪者一定刻意地躲过了目击者的目光,接近了被害者和友美的桌子。

“再转一次吧。”桐子像是看透了栋居的心思。

“只要你愿意。”

“只要跟你在一起,转多少圈都没关系。”桐子像是很欣赏夜景本身。

回旋席又开始通过了那栋白天阳光满楼的六十层高楼,缓缓地向上野方向转动。与曼哈顿那类狭窄地域内摩天大楼密集的纽约相比,东京则是个在广阔的土地上扩散开来的平面城市。

但入夜后,这种平面性就被黑暗所淹没,各个建筑物都摇晃着灯光,强调着自我的主张。光点在每个地域都大片大片地拉开一张光网,压过了天上的星网。不愧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其夜景真是又壮观又有气势。

当银座方向进入视野时,坐在栋居隔壁的一位客人跟固定席的客人交谈起来。两人像是很熟。

“服务员说是回旋席已满,想要个座位的话,要再等三十分钟,所以我就坐这儿了。”

“那我们换换吧?”

“不了,坐这儿转转脖子就什么都看见了。”

就在这么交谈着的时候,两人的位置随着回旋角度变化稍微变了变。

“不好意思,香烟抽完了,你有吗?”坐在固定席的客人喊了声。

“我有七星。”

“行啊,谢谢。”

从回旋席上传下一包烟草来,固定席上的客人们就那样坐着一个挨一个地把烟递了过来。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的栋居和桐子彼此恍然大悟地看了看。

圆形的璇宫外围设置着回旋席,圆心则是固定席。回旋部分跟固定部分之间被一道圆沟隔开。固定席的最外围与回旋席相邻,就像传香烟一样,就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也能把东西递给回旋席上的客人。距离就这么近。

玻璃的墙壁就在这一瞬间崩溃了!一定是在立野接到丰崎寿寿的电话而离席的空隙里,北前友美向立野的杯子里下了毒药。

回到座位后的立野不知道酒里加入了毒药,一饮而尽。过了一会,毒药发作了。在人们发现异常前,一直在伺机行事的七条就坐在固定席上,伸手把装有毒药的杯子与自己的杯子掉了个个儿。

掉包后,七条拿着装有毒药的杯子离开了座位。这时,坐在回旋席的客人将视线固定在夜景方向,没注意到掉换玻璃杯这一幕。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掉换了杯子,这也逃过了酒店工作人员的眼睛。交换后,相互的位置由于移动而分开了。

这之前,警察们脑子里尽想着没人站起来接近过立野和友美的桌子,而漏掉了有人会坐在固定席上与位置时刻变化的回旋席接近这一点,导致了思维的死角。

七条该是先实地考察了一番,算好了回旋席转到什么位置时打电话给立野,坐在固定席的什么位置能在要投毒时自己的位置刚好接近立野他们的桌子。

固定席的客人又不像回旋席的客人,在转一圈的过程中被固定在椅子上,无论何时站起来都不会引人注意。固定席上少了一只杯子,工作人员也不会太在意的。

但是,虽然玻璃密室的墙壁破碎了,但那仅是解释了下了毒的杯子是怎么消失的,并不能证明七条的罪行。固定席的每个客人都有成为凶手的可能。

“还存在着一个高大的玻璃壁呢。”桐子说。

“不管怎么说是接近了一大步了,还要感谢桐子你呢。”

“别这么说,是栋居君自己发现的。”

听完栋居的报告,调查本部沸腾了!围在现场四周的玻璃墙壁已被拆掉了。大家讨论着是不是该随时提审七条。

但正如栋居提出来的,固定席上的每个客人都有嫌疑。

“确实,固定席上的每个人都有从立野的桌子上拿走下了毒的杯子的可能性。但我不认为毫无关系的人会把这样一只杯子拿走。七条当晚肯定在现场。七条的犯罪痕迹一定留在现场。”

“但现场没人看见过七条。”山路插嘴道。

“他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罢了。只要再次对案发现场及周边地区进行搜查,一定会找到线索。”

山路也没再反问。他也对栋居的着眼点深感兴趣。

调查本部的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对七条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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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条感到刑警的脚步声已渐渐地到了自己背后。肩膀猛地被人一拍,他会转过身去看,只见两个男人站在背后。他总有这种感觉,不停地回头。绝不是疑神疑鬼,而是现实一步一步地靠近。

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同样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她们难耐这种不安,于是想联络七条。

必须想办法逃过惩罚,七条对自己发誓。不逃过司法的惩罚,就谈不上达到复仇的目的。就算警察查到自己这儿了,也得千方百计地帮友美和寿寿逃脱。

但只要警方冲过三人一起建立的现场之玻璃之墙,三人之间的联系就无法被否认。

在这之前,七条的脑子里只想着复仇,现在却为把那两个女孩子拉进来而深深懊悔。就算她们求自己帮忙,作为最年长者也本该阻止她们的。

就算杀了立野,由香也活不过来了。友美、寿寿也是如此,她们的哥哥也不会死而复生。

复仇只是消除了遗属的怨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有。如果因为复仇而给遗族今后的人生、未来带来莫大的牺牲的话,就算死者也不会安心的吧。

七条已是风烛残年,可为什么要把未来还充满着无限希望的友美和寿寿带进这不毛的复仇之地呢?随着警察的一步步逼近,七条深感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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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本部确定了七条孝文的嫌疑后,决定对其提审。在提审的基础上迫使其招供,然后再拘捕他。七条一旦被捕,必然会波及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

3月8日上午7点左右,聚集在会津若松市七条家附近公园的中野署、五日市署、麦丁署及会津若松署的警察们,等着到7点30分的时候造访七条的家。

得到会津若松署的合作,已确认七条从昨夜就一直在家。为了今日的调查,警视厅三署的警员们前天晚上就赶到了会津若松市。

当警员进了七条家时,七条跟妻子正坐在早餐桌前。栋居代表三署调查本部向七条提出提审要求时,七条镇静地说:

“知道了。我去换衣服,你们稍等。”

“你出什么事啦?”

七条妻子看到来了大批警察很惊讶,不知所措。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在家等我。”

七条安慰着妻子,走向调查团,催促道:

“久等了,快走吧。”

七条从自己家里被带到了会津若松署。

署里的会议室被设为调查室,由栋居作主审官,五日市署的盛川与麦丁署的富永做副手。

那须警部高度评价了栋居的着眼点,将调查权交给了栋居。虽说是协助调查,但因对象极可能就是罪犯,因而调查组的气氛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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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以栋居为首的三署的警员们对自己的协同调查要求,七条觉得该来的终于来了。

七条每天晚上听到的脚步声绝不是幻觉。警察确实逼过来了。

与七条料想的不一样的是,本以为拍自己肩膀的盯梢者是两个人,打开门一看,却有十几个警察站在那儿。由此可见,自己的嫌疑是多么大。

而且警员还不仅是一个警署的。调查组由三个警署共同组成。七条当然知道这三个警署之间的联系。

“要镇静。”

还只是处于协助调查阶段,犯罪事实还未被确认。警察们常采取随意问问的形式,找出嫌疑犯陈述中的破绽。没带拘票来,就证明他们还没拿到足够的证据说明自己有罪。警察最拿手的就是诱供,可不能上当受骗。他们就等着七条说错话。为了保护那两个女孩子,自己必须想法子逃脱。七条这样对自己说。

对方还没抓到实质性的证据,注意自己的言辞,应该能脱身的。

“大清早的,打扰了。”

坐在七条对面的栋居低姿态地开始审问。女警官端来了茶,栋居很快地接过了茶,好像很香地喝着。两个助手也端过了茶杯。七条不禁也伸出手接过了茶杯。由于紧张,喉咙很干,于是觉得茶很好喝。

刚喝了一口茶,栋居就开始问话了。

“今天传讯你也没什么事,你认识北前友美吗?”

“前些日子在拘留期间病死的杀死由香的凶手的妹妹吧?”

七条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说。

“北前友美一直坚持认为,她哥哥没杀人。”

“作为妹妹,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杀人。”

在调查员面前,一定得显示出与友美处于一种敌对关系。

“你认识立野恭一吗?”

栋居的提问开始进入核心部分。

“立野……不认识,这叫立野的是个什么人物呀?”

“最近轰动日本的麻雀变凤凰式的、大家都在谈论的人物。从一个酒店职员摇身一变,成了三立总业社长的女婿……”

“哦,是那个立野恭一啊?我在哪本杂志上看过他的专访。”

“就是这个立野恭一,前几天在市中心酒店的璇宫上被人投毒杀死了。”

“这条新闻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

七条注意着警察的这种诱导式提问,并像打擦边球一样地回答着。

“立野君被杀死时,北前友美就跟他坐在一起。”

“这我就不知道了。”

电视的新闻总是报道个大概,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们怀疑是不是北前友美在立野的杯子里投了毒。”

栋居等三位调查员的视线都集中在七条的脸上。栋居已把友美抛了出来。

七条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时就什么都不说,这样安全些。

“北前友美认为,是立野恭一杀了你女儿。”

七条被带入了不能再保持沉默而非得讲话的境地里。

“杀死由香的凶手你们不是抓了,那人不也招供了吗?”

“北前友美相信哥哥是无罪的,立野才是真凶。于是就下了毒。如果这是真的,对你而言,立野才是杀死你女儿的凶手呢。”

“我相信警察调查的结果。”

“有迹象表明,立野曾受到北前友美的恐吓。”

“这不是跟我没关系吗?”

“你听好了。如果真是北前友美在立野的杯子里下了毒,那她一定握有立野杀死你女儿的证据。只是怀疑是不会杀人的。如果立野真的是杀死你女儿的凶手,那么北前真司就是被立野陷害而病死的。对北前友美而言,立野就是不能被原谅的人。”

“这不是该跟北前友美说吗?”

总觉得有点上了栋居的钩的感觉,但又不得不说。

“当然对她讲过了。但她说这无凭无据,否认了。”

“那对我说也没什么用啊。”

“为什么?如果北前友美真握有立野是真凶的确凿证据,她没必要隐瞒你的。她一定会把证据展示给你看的。”

七条咬了咬下嘴唇。还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幸好还不是致命的。

女警端来了盛有新茶的茶杯,拿走了喝光的旧茶杯。

“您的妄断真让我迷惑。北前友美是否跟立野坐在一起过,跟我毫无关系。”

“确实,如果立野跟你女儿的案件无关,他是死是活、当时北前友美是不是跟他坐在一起都跟你无关。但如果真的无关的话,在立野被杀的当晚,除非出于偶然,你是不该出现在现场的。”栋居的话尖锐起来。

“我在现场吗?”

“现场留有当时你在场的痕迹。”

“别说傻话了。为什么我要去那种地方呢?”

本想心平气和地说的,结果却声色俱厉。

“请你听我说明。你于2月19日下午8点到9点左右,即立野喝下毒药中毒身亡这段时间,在东京皇冠酒店四十三层的璇宫。”栋居单刀直人地说。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七条已顾不得注意自己的措辞了。

“立野和友美一起坐在璇宫上喝了一杯茶后就被毒死了。但桌上留下来的两人的茶杯里,我们没检测到有毒药。证明北前友美身上并没带毒药。于是我们判断,是她的共犯把那只下了毒的杯子和毒药拿走了。”

“胡说。如何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把下了毒的杯子跟毒药拿走?那样做既引人注意又可能留下有毒的杯子?”

“杯子交换了。凶手事先跟北前友美订了软饮料,然后把那只杯子跟立野的杯子掉换了一下……”

栋居解释了坐在固定席上的共犯是怎样坐着不动而接近了坐在回旋席上的被害者,然后瞅准机会换了杯子的。

“这仅仅是你的推测。的确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这样把杯子换了,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坐在那附近的所有客人不是都可以那么做吗?”

七条准确地抓住了栋居推断中的弱点。

“话说得没错。但除你之外没人能那么做。”栋居的口气满怀自信。

“为什么这么说?”

“你聚精会神地注意掉换杯子,而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忘记了……”

不安像渗了水的墨汁一样在七条心中扩散开来。

“在留下来的立野的杯子上查出了你的指纹。与立野没关联的你,为什么会把指纹留在立野的杯子上?你当晚出现在现场有可能是偶然。但如果是偶然的,你的指纹是不会留在立野的杯子上的。你在交换杯子的时候指纹也掉换了啊。所以除了你之外,不会有人掉换了立野的杯子。”

“为,为什么说是我的指纹?”

七条很奇怪。他没有前科,也记不得在什么公用资料上按过指纹。协助调查也不会强制你按手印。

“刚才的茶好喝吧?”栋居微微地笑了。

七条恍然大悟。眼前的杯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换过了。

他想起来,就在一会儿之前,女警端来了新茶,撤走了旧茶。

“你本该在交换茶杯时戴着手套的。”栋居一语击中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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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条明白他已无处可逃。绞尽脑汁建立起来的玻璃之壁已被调查组打破了。对于七条而言,栋居的结束语听来就像玻璃之壁破碎的声音。

七条招供了。

“杀死由香的是立野恭一。丰崎俊也从天花板上目睹了这一幕并把它拍了下来。如果这照片早点发现的话,北前真司就不会蒙受不白之冤了。立野不仅杀死了由香,还让北前真司背了黑锅害他病死了。后来他又杀死了看见他杀人的丰崎俊也,把丰崎掩埋在奥多摩。

“提议向杀死三人的立野复仇的是我,全部都是我计划的,友美只是按我说的去做罢了。

“我不能把杀死由香的立野送去法办。立野雇个好律师会巧妙地脱身的。被丰崎看到、照下来的照片都不是铁打的证据。他会说从天花板上偷看他人隐私的人的证词值得信赖吗?拍下来的照片他也可以赖掉,说不是那天的事。

“杀死丰崎这事可以说明是立野杀了由香,但没证据说明是他杀了丰崎。我觉得绝不能放了立野,我决定凭自己的力量为由香复仇。为此,我多次考察了皇冠酒店的璇宫。毒药是我从网上购到的。

“最大的难关是掉换杯子前,喝了毒药的立野开始难受,然后可能引起别人注意这一点。从摄人氰酸化合物到致死的时间因人而异。不可能在毒效开始发作前不让立野发现而掉换了杯子,他开始难受后更不可能换杯子。必须抓住这短短的时间掉换杯子。但立野就如我期望的那样,喝了毒药后开始难受前意识就模糊了,这就给了我掉换杯子的可能。

“我已度过了人生的大半部分,是个快死的人了。友美还有将来,友美只是按着我说的去做。希望你们能宽大处理。”七条陈述道。

“连警察都没找到的杀死由香的证据,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栋居问。

“在寿寿的影集里一张照片的下面。丰崎把照片放在保存照片最安全的地方。原本也没想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照片堂而皇之地放在影集里。”

虽说抓住了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这一心理盲点,但这实在是个危险的赌博。在七条提供的照片上,定格着由香跟立野像动物般交缠的画面。虽然拍得不大清楚,但被拍者的身体特征还是能看出来的。看到本不会看到的、女儿身体的侧面像,七条的心情该是怎样的呢?

根据七条的供词,再次提审了北前友美。这次友美老实地承认自己是在立野中途离开时向他杯子里下了毒。友美说,杯子掉换后,她把立野的指纹按在新杯子上。

但友美跟七条都否认丰崎寿寿参与了这次事件。两人都否认,寿寿本人又不承认,除了立野本人之外没人知道是谁打电话给立野的。

向接了无数电话的接线员求证,是谁打电话给立野的,这是不可能的。

为了减少损失,很明显,七条和友美在庇护寿寿,但警方还是放弃了对寿寿立案。

根据七条孝文和北前友美的招供,案件真相大白了。在栋居调査过的案子中,这个案件是最特别的。

当第一件杀人案件发生后,如果没误捕无辜,就不会有第二、第三件杀人案,而且说不定会阻止无罪的被告病死。凶手虽说是逮到了,但作为警方的确有些事需要反省。

栋居在获得七条和友美的供词时,想起了“无益的杀生”这个词。杀死丰崎俊也和立野恭一,让北前真司病死的间接犯罪人不就是警方么?

栋居没被庆功宴上的“干杯”冲昏头脑。

对于被害者的家属来说,法律的救助通常是不充分的。岂止是不充分,凶手与作案者往往会抓住法律的漏洞,依靠权力和财力躲入安全圈内而发出得意的笑声,这样的情况可不是少数!如果法律不能替被害者向凶犯追讨责任、实施制裁,那么又由谁来干这事呢?七条和友美就以自己的行动做出了一个榜样。

栋居想起自己的妻子在家里被人残杀后,自己也曾想过追到天涯海角为妻子复仇。就是直到现在,这种心情也没变。他能切身理解至亲被杀的遗属们的心情。

但他作为警察,必须要保卫的人中也包含有罪犯。与美国西部大开发时代不同,现在不允许自我救助。栋居为自己的信条与职业道德的矛盾而苦恼。

栋居突然很想见见桐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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