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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小情人》


正文 序 一个孩子的童话童年

感谢你阅读此书。

现在,我不是一个作家,而是一个父亲。

或许,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傍晚,我们带孩子出来玩的时候遇见了,两个孩子一台戏,让他们嬉戏去吧,我们坐在长椅上聊起了孩子;或许,我女儿和你的孩子在同一个班,下午,我们去接他们,放学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就在树阴下聊起了孩子;或许,我们是网友,夜深人静,宝贝熟睡了,我们在某个爸爸妈妈的论坛里聊起了孩子……

我对你讲起了我女儿周美兮的故事,可笑的,可爱的,可气的,可恼的,可喜的,可叹的……我想,你会喜欢上她。

实际上,这是美兮的成长日记,也是我耗时最长的一部书。

完稿之后,我反复品味它,感觉十分复杂——它是幽默的,也是悲伤的;是教育的,也是反教育的;是纪实的,也是童话的……

身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成长。可是,太多太多太多的人,把现实的沉重提前压在了孩子稚嫩的双肩上,剥夺了他们很多美好的东西。

孩子需要一个童话童年,家长需要一个没有风险的未来。于是,家长和孩子一直在拔河。由于力量悬殊,造成了极大的不公平。

送给孩子一个童话童年,不需要家长是富翁,或者是教育专家,撒开手就对了。在快乐指数上,一个穷孩子和小王子、小公主是一样的。

拥有童话童年的孩子,必定身心健康,情感丰富,智力超群,道德高尚,性格宽容,做人大气,能融入任何群体,能适应各种环境,富有幽默素质和艺术灵感。拥有这样的素质和品格,未来必定大有作为。那时候,我们所担忧的一切也就随之落花流水了,幸福将陪伴他们一直到老。

在本书中,对于如何培养孩子的问题,我没有提出任何建议,只是在讲述我和女儿的一些生活趣事。不过,其中隐含着我为她建构那个现实的童话世界的过程。我不是最好的工程师,我只是提供了一张个人的建筑图纸,正确也罢,错误也罢,希望能给你做个参考。

很多报刊登过美兮的故事,无数读者为这些故事哭过、笑过。

有一点可以肯定:美兮的童年是幸福的。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三十年之后,四十年之后……我每隔十年都会写一本书,记述她的童话人生。

我希望你的孩子也幸福。(即使你现在还没有孩子,终究有一天你也要做父亲做母亲。)

在宁静的夜里,在温馨的灯下,如果美兮的故事能给你和你的孩子带来一些纯美的快乐,一些亲情的感动,一些人生的共鸣,这本书就算有了价值。

愿天下每个孩子都幸福!

最后,我有个重要提议:一定要给你的孩子写日记。

在成长过程中,每个孩子都会有很多惊人之语和惊人之举,那是再伟大的童话作家也创造不出来的。可是大人压力大,琐事多,内心浮躁,总把今天的事推到明天,很难做到每时每刻带着笔和本,随时把孩子的趣事趣语写下来。时间太无情了,如果你不及时记录,最后所能记起的肯定只是凤毛麟角,那是多大的损失!坚持每天写一点,就算未来不出书,只是写在微博上,多年以后一页页翻看,那也是非常珍贵的回忆,更是送给孩子的最好礼物。

童年只有一次,不要丢掉它的拷贝。

周德东写于2008年圣诞节改于2012年2月10日

正文 1998·虎

<h3>洁白的玉兰花</h3>

西安唐都医院,宽敞而安静。小凯挺着大肚子,被送进了手术室。我在病房里等待,又紧张又激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走也不是……

九个月来,由于担心对胎儿有不良影响,小凯生病时没有吃过一粒药;并且,天天坚持步行上班,总共要爬上爬下四十层楼的台阶;我也是鞍前马后,成了她的专职厨师——她闻油烟味恶心,我就把煤气罐和炊具搬到了楼下空场,每次做好饭再端回家……

为了便于医生观察胎儿的动弁,小凯提前就住进了医院。病房是单间,有孕妇床、陪护床、备用新生儿床,有冰箱和彩电……价格等同于三星级宾馆。一个新来的护士这样跟我和小凯搭讪:“你们就是住了一个月院还没生的那家人吧?”

小东西,你还没出生就狠狠“宰”了老爸一顿。接着,又切了老妈一刀——剖腹产。

一个钟头的手术又短暂又漫长。

中午十二点多,蓝衣大夫推着一张轮床,轻轻走进了9号单间病房。小凯身边多了一个花布包,里面包裹着一个崭新的小生命。是个女孩儿。

她的大姐姐们——窗外那一树树的玉兰花,冰清玉洁,静静开放。树枝上有一对小鸟,它们穿着褐色的毛衣,扎着白色小围脖儿,“唧唧喳喳”看热闹。

她好像是一个跟我约了亿万年的人,这辈子,我们终于见了第一面。我陡然变得极不自然,甚至有点手足无措,竟然不敢看她。

大夫鼓励我:“来,看看你的花骨朵吧!”

我鼓足勇气,朝花布包里瞟了一眼,就迅速把眼睛移开了。虽然是惊鸿一瞥,却终生难忘——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蛋,非常熟悉,就像哪个轮回中走散的另一个我;又无比陌生,就像哪个轮回中与我素不相识的小凯……

接下来,我设宴感谢那些医护人员。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石头都压在了我的心上,现在,它们统统被抖落,变成了熠熠闪光的金子,因为,我的爱人、我的女儿都平安!

新生活从1998年3月13日开始了!

那两只小鸟一边观察着室内的小生命,一边小声聊天——

鸟宝宝:“妈妈,这个小孩儿是从哪儿来的?”

鸟妈妈:“是从那个大人的肚子里来的。”

鸟宝宝:“那个大人是谁呢?”

鸟妈妈:“是小孩儿的妈妈呀!”

鸟宝宝:“你说,我是从一个蛋里爬出来的,可是你为什么是我的妈妈呢?”

<h3>美得很</h3>

小凯的伤口剧痛,压了一个沙袋,不能动弹,只能在床上大小便。平时,她晕血,在指尖上抽血都会晕厥。手术时流了那么多血,现在,她却笑靥如花……

女儿不了解妈妈的痛苦,出生十几分钟,她就吃力地挺起小脑袋,朝妈妈开里拱,找奶吃。吃饱喝足,她的左眼先睁开了,右眼闭着,只用一只左眼滴溜溜地看,或者说“贼溜溜”地看。这个男人是谁呀?这个女人是谁呀?几天之后,她的右眼也睁开了,世界终于立体起来,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窗外蓝盈盈的天,还有大朵大朵的玉兰花。

她脑袋右侧的头发粘在了一起,好像在母腹里专门做了发型;左眼皮上有几个小红点,好像对这个发型很不满意似的——从出生到满月,她一直带着这些滑稽的特征。

那些日子,我不停地从家里往9号病房搬运东西,锅碗瓢盆,薄厚衣物,零七八碎的生活用品……简直就像搬家。

她妈妈身体不结实,产后的体质更虚弱了,她却十分健康——3.8公斤,哭声响亮。医务人员用陕西话说:“这娃的身体美得很!”

这世界,这人生,统统美得很!

9号病房楼下的墙缝里,住着一只雄蟋蟀,号称唐都医院的“歌王”。

这天晚上,一只雌蟋蟀从门诊楼那片草坪跑过来,找雄蟋蟀签名,半路听到9号病房里的哭声,一下被震撼了,它改变决定,攀上二楼,从窗缝钻进去,跳到新生儿的床头,举着手中的草叶,红着脸说:“偶像,你的歌声太迷人了!能给我签个名吗?”

偶像一边蹬腿一边继续放声“歌唱”,根本不理睬它。

孕妇床上的女人欠了欠身子,对这只雌蟋蟀说:“实在抱歉……”

雌蟋蟀说:“你是她的经纪人吗?对我们这些粉丝,她不该耍大牌呀!”

那个女人笑了笑,说:“她不是不想给你签名,问题是她现在没有名字,签什么呢?”

<h3>历尽沧桑</h3>

三天后,医生给女儿做体检的时候,发现她有点发热,建议她住进小儿科。就这样,她由二楼的妇产科转到了三楼的小儿科。(嘿嘿,那时候,要说她小儿科就是抬举她了,她的智商和表情,十分妇产科!)

她的住院单是这样填写的:

姓名:小凯之女

年龄:三天

性别:女

婚否:无

工作单位:无……

小儿科住院部里,有十几个婴儿,她的脑袋最大,个头最大,哭声最大。护士还是用陕西话说:“你这娃的身体美得很!”她扯开嗓门哭,哭得傲气十足,哭得旁若无人,哭得理直气壮,哭得六亲不认。

那几天,爸爸时刻想念你,万分心疼你,天天跑上三楼去看你。护士不允许家长进入,爸爸就给人家送杂志(我主编的《文友》),拉关系……

夜里,住院的婴儿统一喝奶粉。爸爸和妈妈不情愿,于是,妈妈就挤出一瓶奶,让爸爸带着,悄悄来到三楼,向护士求情,给你喝母乳。你在小儿科的最后一晚,爸爸实在忍不住了,跟护士好说歹说,软磨硬泡,终于把你抱回了爸爸妈妈身边。

你在小儿科天天都打头皮针,前额的头发被剃掉了几块,变得又脏又丑,虽然仅仅几天时间,却是一副“历尽沧桑”的样子……

那只雌蟋蟀四处打探偶像的去向,终于知道她生病了。于是,它衔着世上最小的无根萍,冒险爬到三楼小儿科的窗外,去给偶像献花。

玉兰树和三楼一般高,鸟妈妈正在给鸟宝宝准备晚餐,它瞧见了雌蟋蟀,一下就扑过来。雌蟋蟀慌乱中从三楼摔了下去,正巧掉进墙缝里,一抬头就看到了“歌王”。

雄蟋蟀对它的突然造访很不满意:“你预约了吗?”雌蟋蟀气喘吁吁地说:“抱歉,一只鸟在追我……”雄蟋蟀好像一点都不畏惧,“腾”一下就钻了出去,两分钟之后,它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笑呵呵地说:“它儿子是我的粉丝,它家鸟巢里现在还挂着我的海报呢!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它就飞走了。”从此,雌蟋蟀真的做了雄蟋蟀的女朋友。

<h3>回家</h3>

五天之后,我们回家了。编辑部派了一辆依维柯,拉回了满满一车生活用品。

想起来真神奇:去医院的时候人数是一对,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三个——凭空多了一个小小人儿。

那时候,我家住在西安南郊的青龙小区里,不远就是青龙寺。家里的空调提前就打开了,房间里暖洋洋的。爸爸是个懒人,那天却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十分温馨。这是你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家,要给你留个好印象呢。

那幢楼没有电梯,小凯无法行走,不能爬楼,背又背不成,怕挤压伤口。最后,我弟弟大攀提出了一个机智的建议——让小凯坐在一把椅子上,我和大攀像抬轿一样把她抬上了四楼的家。

我抱着你,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你躺在花布包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宝贝,这是咱家的客厅,你将在这里会见你的第一位朋友,不过,眼下他可能还没出生呢。”“宝贝,这是咱家的厨房,以后,你的早餐午餐晚餐都是从这里制作出来的。

当然,现在你还没有牙,喝奶就行啦。”

“宝贝,这是咱家的卧室,你就在这里睡香觉,做美梦。”

“宝贝,这是卫生间,等你长大一点,要在这里便便……”

刚说完,我就感到开中一热——她尿啦。

家里养了两条小金鱼。一条浅紫色,脑袋上长个大包,叫包头;一条橙黄色,拖着雪白的连衣裙,叫小公主。

包头见你进了屋,立即大叫起来:“嗨嗨嗨!小公主,咱家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小公主说:“你不要一张嘴就咱家咱家的,其实,我们才是客人呢,人家是正宗的小公主!”它一边说一边沉到水底,变得有些忧郁:“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小公主了……”

包头挤了挤小公主,认真地说:“哪天我做一个花布包,把你包起来,你不就是正宗的小公主了吗?”

<h3>婴儿的语言</h3>

我在单位上班,经常接到家里的电话,接起来,没人说话,等一会儿,里面传来这样的声音:“咦、哎、呜、喔、噢、啊……”这是两个月的美兮在学话。她自说自话,煞有介事。是小凯给她拨通的。

我一边听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那张小嘴几乎舔到了话筒上,声音娇滴滴,水嫩嫩,脆生生,惹人疼爱。如同一股泉水,从雪山蜿蜒而来,中途不曾被任何人啜饮过,至洁至纯,微微有点甜,涓涓流上我的心头,把那些接踵而来的现实烦恼,乌七八糟的红尘欢愉,冲洗得一干二净。我巴不得水流更大一些,它却始终那么细,撩得人痒痒的。

其实呢,婴儿有婴儿的语言,只是我们听不懂罢了。就像小鸟有小鸟的语言,金鱼有金鱼的语言。把这段婴儿语翻译一下,也许是这样的意思:“喂!你是那个长着黑黑眉毛的人吗?你怎么没了呀?我很想你呢!”

爸爸也说过婴儿语,可是三十年过去了,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因此,我在电话那头只是傻乎乎地笑。不过,通过努力回忆,爸爸终于想起了一句:“嘘嘘”是撒尿的意思。

于是,我们终于有了沟通——你出生之后的第七十一天,我双手端着你,嘴里轻轻说:“嘘……嘘……”你果然“哗哗”地尿了,像个机灵的小宠物。

万万没想到,婴儿语和金鱼语的“撒尿”一词是相同的。一次,我端着美兮“嘘嘘”的时候,小公主以为在说它,立即一动不动,在水中尿了。尿完之后,它才意识到我不是在说它,一下羞红了脸。

<h3>回笼觉</h3>

阳春六月。爸爸最爱睡懒觉了,雷打不动,可是你偏偏醒得早。

湿漉漉的太阳刚刚升起来,半夜喂你奶,把你尿——折腾得很累很累的爸爸妈妈睡得正香,你却在自己的小床上醒了,“咿咿呀呀噢噢喔喔”地说着只有你自己懂的话。

爸爸忍着笑,心甘情愿地爬起来,站在小床边看你。你看见了我,眼睛就一眯一眯地笑,嘴里继续“呜哩哇啦”地说着各种各样的音节,似乎在跟我交流。你的心情总是那么好,双眼亮莹莹的,没有一点哭闹的意思。

你肯定是不睡懒觉的,从两个月时就养成了早早醒来的习惯。你急着要看看这个新奇的世界。看来,爸爸今后也要改变起居习惯了。为了你,爸爸愿意改变一切。

我上班走的时候,妈妈已经把你抱上大床。妈妈睡着了,你侧身躺在妈妈身旁,小小小小的,也睡着了,回笼觉,那么甜美,那么宁静,像一片雪花。

我舍不得走了,贴在你的小脸儿上仔仔细细地看,好像要看清这片六角雪花的每一粒冰晶。我甚至不敢大口喘气,怕你融化了。小东西,你就是父精母血的结合物吗?

爸爸也有爸爸妈妈,妈妈也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也有他们的爸爸妈妈……排上去,出现一个巨大的扇形,而你就是一个珍贵的扇坠儿。前辈那浩繁的人员中,如果有一个人早夭,或者有一桩婚姻发生变化,那么还会有你吗?生命真偶然,生命真奇妙。爸爸永远爱你。刘家村的公鸡在睡梦中被一个声音惊醒——晚了晚了!它抖了抖翅膀,赶紧打鸣,所有的生灵都醒过来了。惊醒公鸡的是蚂蚱,其实蚂蚱说的是——完了完了!公鸡迷迷糊糊听错了。蚂蚱是在传壁虎的话。刚才,蚂蚱正在草丛里做美梦,一只壁虎从天而降,正巧砸在它的身上。壁虎抱着尾巴连声大叫,似乎有什么灾难来临了。其实壁虎说的是——弯了弯了!

刚才,壁虎正在美兮家的窗台上睡大觉,被一个声音弄醒了,睁开眼,它看见美兮正躺在小床里自说自话——哇呜哇呜!它想换个地方继续睡,不小心从窗台上掉下来,把尾巴摔弯了……

总之呢,美兮的一句婴儿语,提前了一个早晨。

<h3>贴烧饼</h3>

美兮七个月的时候,学会了“贴烧饼”——在床上,大人让她靠墙站立,然后把手松开。她站得直直的,小手平举,满脸笑嘻嘻。只要大人伸出手,她马上就会扑过来紧紧抓住。我把手放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她不敢扑过来,又很想摆脱危险的“贴烧饼”状弁,小屁股粘着墙,努力够我的手,身子颤巍巍地一点点朝前倾斜……终于,她双眼一闭扑倒在床上。

美兮好动。这似乎是天性,我却觉得跟小凯的“胎教”有关——开孕期间,小凯一直没有停止运动。“贴烧饼”这个动作,是美兮继翻身、爬行、坐着之后,十分重大的转折点。很快,她就会在这个世界上站立起来,然后行走,奔跑,去追逐她美好的未来。

九年前,我在锡林郭勒放羊。

一只大腹便便的母羊慢下来,远远地落在了羊群的后边。最后,它趴在了戈壁草原上,沉重地喘息。我走过去,蹲下来观察它。它抬头用那双浅黄色的眼眸望了我一眼,痛苦地叫起来。天寒地冻,羊羔生下来肯定被冻死。我推它,它极不情愿地站起来,扭扭搭搭继续朝前走了。

走了一段路,母羊又趴下了,梗着脖子凄惨地叫。这里离羊圈还远呢。我使劲推它,它再也不起来了。它全身上下都在拼命使劲,圆滚滚的肚子不停地痉挛,四周的枯草都跟着瑟瑟地抖了。

肚子里的小东西并不知道母亲正经受着怎样的折磨,它躲在那个柔软、黑暗、温暖的小世界里,迟迟不肯出来。风越刮越大,围绕着母羊窜来窜去,随时准备着给那个新生命迎头痛击。

过了很久很久,羊羔终于露出头来。它在热乎乎的鲜血中艰难地挤出了身子,掉在了冰冷的戈壁草原上,“咩咩”地叫,就像婴儿喊妈妈。母羊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安详地回过身,一点点把羊羔身上黏糊的胎衣舔光,羊羔全身湿漉漉的毛很快就干了。它打了个冷战,然后,脆弱的前腿屈着膝,分别转向东南西北……

拜完用贫瘠的水草养育母亲和自己的天地四方,羊羔就生出了一股力量,颤巍巍地立起了弱小的身躯。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来,几根坚硬的长草伏在了地上,羊羔歪了歪,并没有倒下去。好了,它站起来了!它的四肢很快就会健壮起来,在无疆的荒原上奔跑如飞。

<h3>第一次上镜</h3>

十一月,陕西电视台给我录制了一个专题片。

这天,编导、摄像、主持人一帮人来到我家,拍一些我创作的镜头。他们在房间里架起了机器,支起了大大小小的灯,场面很“隆重”。你感到很新奇,笑眯眯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都不够使了。

编导说:“周老师,能不能给您的女儿拍几个镜头?”

我说:“好啊。”

编导说:“她不怯场吧?”

我说:“没问题。”

我抱起八个月大的你,说:“周美兮,对着那个摄像机,跟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你马上兴奋起来,在我开里不停地朝上蹿,还对着摄像机一下下使劲眯眼笑。拍摄完毕,一直不敢出声的编导大呼:“天!这娃的表情太灵动了!”两条小金鱼观望着这一切,又聊起来。小公主羡慕地说:“这家的小公主要上电视了?出名可真容易呀!”包头不同意小公主的说法,它“哼”了一声,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平时,人家天天眯眼笑,从出生就开始练,容易吗!”

结果,我的那个专题片,风头都被你抢了——做后期的时候,剪辑的小姑娘反反复复只看你那几个镜头,一边看一边笑个不停。

那几天,我担心剪辑人员不会选择,剪掉你最灿烂的笑容,专门跑到电视台去,找出你的那些素材,指导剪辑人员取哪些,舍哪些。没有一个采访对象如此“多事”。为了给你留下几个宝贵的镜头,爸爸的脸皮变厚了……

节目播出那天,一家人都坐在电视前认真看,你却扶着沙发、电视柜、墙壁到处走,“嗖嗖嗖”,速度快极了。我说:“周美兮,快看!电视上有你哎!”你毫不关心,从电视机下笑嘻嘻地走过去,这时候,另一个你正在屏幕上朝着镜头一下下眯眼笑着。

正文 1999·兔

<h3>人生第一步</h3>

时光像蜜一样,缓缓流淌。美兮快十二个月了,我和小凯带她去湖南出差。

你第一次坐火车,一路上很省事,见了谁都笑嘻嘻地打招呼。你还不会走,扶着墙壁,像小螃蟹一样横着走出软包厢,在过道里“噌噌噌”地移动,一双小腿儿特别快,一会儿就跑远了,去找另一个软包厢里的小孩玩儿。那是两个三岁的小男孩,他们嫌你比他们还小,不屑搭理你。我一次次把你抱回来,你又一次次笑嘻嘻地跑过去……

次早四点多钟,我们到了长沙。下车时,外面在下雨,很冷。我把你叫醒了,穿上衣服,你很快就欢实起来,在过道里扶着墙乱跑,还兴奋地“呀呀”叫。

到了宾馆,天还黑着,万籁俱寂。那是一家刚刚开业的宾馆,我们三口是第一次入住的客人,被褥和床单都是崭新的,真舒服。你不肯再睡觉了,在漂亮的地毯上爬到这儿爬到那儿,抓都抓不住。

第二天,彭见明(著名作家,代表作《那山那人那狗》)在平和堂商场的一家餐厅请我们吃饭。大人说话的时候,你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小鸟飞,小鱼游,而你最熟练的行走方式就是爬。

有一对情侣,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静静地聊天。你扶着长椅,很快就爬过去,从一个空当露出脑袋,朝人家又眯眼又挤眼,逗人家。那对情侣只好暂停谈情说爱,哈哈大笑。

这些日子,你见人总是抛媚眼(眼一眯),朝餐厅服务员,朝街上卖槟榔的妇女,朝商场售货员……逗得人家只好也对你眯眼。我发现,你喜欢漂亮的女孩,也许是她们赏心悦目吧。

你从来不怯场。我想,回到西安之后,你更不会怯场了,因为你已经是“去过长沙的人”啦!

就是在长沙这些天,你学会走路了!在平和堂商场,你第一次什么都不扶,朝前走了七八步!你的两条小腿歪歪斜斜地朝前走,保持着十足的警惕,小胳膊一直伸着找平衡(还有个作用就是摔倒的时候支地)。爸爸妈妈在背后盯着你,激动坏010了!一个筷子那么高的机器人正在柜台上一圈圈地行走,那是售货员在招揽顾客。它看了看不远处的你,不屑一顾地说:“那算什么,我生来就会走!”货架上一只芭比娃娃说:“可是,你会停下来吗?”机器人一边继续走一边“哇”一声哭起来。等你长大之后,爸爸一定要专门带你来到这家商场,观瞻那一段光滑的地板。我甚至能为你画出当年你那一个个趔趔趄趄的脚印来。

<h3>尝尝这个世界</h3>

几天之后,爸爸妈妈带你去了岳阳,入住“岳阳宾馆”。宾馆没空调,你感冒了,很快就好了。

这一天,爸爸妈妈带你去了岳阳楼。楼下立着两只锈迹斑斑的鼎,爸爸给你录像的时候,你慢慢爬过去,扶着它站了起来。这时候,它把你挡住了,我不放心,立即跑了过去,看见你伸出水嫩嫩的小舌头,正在有滋有味地舔那只鼎呢!我一下就把你抱了起来,叫道:“周美兮!它不是吃的!”

一个媒体的朋友带着全家在酒店设宴,为你庆祝一周岁生日。吹完蜡烛,八岁的小哥哥有些羞赧地给你献了一束鲜花。你不羞赧,拿起鲜花就咬,把“多情”的小哥哥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个包厢有卡拉OK,叔叔把麦克风递给你,笑着说:“周美兮,给大家唱首歌吧。”你拿起麦克风端详了一下,张开水汪汪的小嘴就要啃,我赶紧抢下来。你虽然没有唱歌,不过你说话了,只有两个嫩嫩的音节,通过麦克风在包厢里“轰隆隆”地回响:“爸!爸!……”

次日,我们去了君山岛。这是你第一次坐船。

八百里洞庭湖,一望无际。一群水鸟前来迎接你,红嘴巴,白肚子,黑脊背,十分漂亮。它们在水面上翩翩飞舞,一声声欢呼着你的名字“兮”,只不过它们把这个文言助词给翻译过来了:“啊——啊——”

在岛上,你香香地睡了一觉。午后,我把你弄醒了,抱着你来到屋外玩儿。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头小路,缝隙冒出长长短短的野草。妈妈跟当地一个警察朋友去参观湘妃庙、柳毅井、飞来钟了,岛上十分安静。你还没有完全醒过神,坐在草丛中,对着一朵小花儿发呆。

爸爸又抱着你来到草甸子上。绿色浩浩荡荡,大风浩浩荡荡,阳光浩浩荡荡。宝贝,空天旷地,只有我和你。我把你放在草上坐着,然后跑到远处去录像。太阳很晒,你皱起小眉头,静静地端详着身下的草,似乎在琢磨什么。

终于,你慢慢拿起一块小东西,笨拙地朝小嘴里放,想吃。我大喊一声:“周美兮,NO!NO!NO!”然后扔下摄像机,冲过去一把夺下来——天哪,那是一小块牛粪!

长大之后,你肯定不承认,不过,嘿嘿,老爸的录像可是铁证如山。

你们问过我需要什么吗?

返回的时候,路旁有一大片金黄色,那是油菜花,我立即让车停下来。

我和妈妈把你抱进去,让你站在里面,然后迅速退出来,打算拍几个“小美兮悠闲赏花”的镜头。你仍然皱着小眉头,一声不响,倦倦地站在油菜花中,左看看,右看看……

我和妈妈拿起录像机和照相机,“咔嚓咔嚓”正在拍,你“扑通”一下坐在油菜花上,大哭起来——这幅摄影作品,标题本来叫《小美兮悠闲赏花》,影像却是一张脏兮兮的小哭脸儿。

哭也是婴儿语,音调不同,含义也不同:“哇……哇……”意思可能是:“我不喜欢!”“哇——呜呜——哇——”意思可能是:“你们总是丢下我,抱着那两个奇怪的机器,你们把它们当女儿好了!”“呜……哇哇……呜……”意思也许是:“总是拍拍拍,留什么纪念,那是你们大人的想法!你们问过我需要什么吗!”“呜哇哇……呜哇哇……”意思也许是:“我只喜欢吃!”

天上有两只小鸟飞过,鸟妈妈送鸟宝宝去“蓝天幼儿园”。美兮旁边的油菜花里,有两只蜥蜴经过,蜥蜴爸爸送蜥蜴儿子去“黄土地幼儿园”。土路上有两只青蛙,它们牵着手去“海洋幼儿园”——“海洋幼儿园”其实就是不远处的那个池塘。

鸟妈妈的眼光被美兮的哭声吸引过来:“这孩子怎么了?”

鸟宝宝不屑一顾地说:“等她上幼儿园以后就不会哭了!”

<h3>魅力百分百的小女生</h3>

1999年3月26日,美兮观看了生来第一场电影:《玻璃樽》。开演之前,我和小凯在世纪金花商场给她买了一顶红色的小花布帽,后边有两根带子,系个结,很“摇滚”。一路上,谁见她谁笑。

电影开演之前,后排几个女中学生纷纷逗美兮玩儿,还送给她一个果冻布丁……美兮不眼生,左转右转追着几个姐姐嬉闹。我小声对小凯说:“咱的孩子用不着花什么钱,人家靠自己的魅力就可以混来吃的……”这时候的美兮,戴着调皮的小花布帽,真像一个“小混混”。

电影后半场她闹起来,我抱着她在入口处出出进进,电影看得断断续续。

一次,美兮戴着这顶小花布帽,又出现在西安兴庆公园里。这时候,她会走了,不过技术还不稳定。她歪歪斜斜地行走在蜿蜒的甬道上,两旁花团锦簇,蝴蝶翻飞。一对外地情侣正举着照相机寻找景色,他们的目光被美兮吸引过来,一边看一边笑。过了一会儿,他们走过来,对我和小凯说:“我们可以给这个小孩儿拍几张照片吗?带回去做个纪念!”我挥挥手,说:“拍吧拍吧!”

还有一次,在西安繁华的东大街,我和小凯抱着美兮闲逛,有一个中年女人横穿街道走过来,她笑眯眯地看着美兮,说:“我走过来只是想对你们说——这娃长的真可爱!”然后就走开了。

时光流逝,我可能忘了那天的天气,可能忘了那个女人的长相,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件美好的事情。

在街上,大家互不相识,我们远远看到一个小孩儿,觉得很可爱,可能多看几眼,很难专门跑到人家父母跟前,拦住对方,表达自己的喜爱。可是,那个女人却为美兮“冲动”了一次。

无论她现在在哪里,我想,她肯定也不会忘记,曾经在东大街上见过一个小孩儿,五官玲珑,表情灵动,一下就吸住了她的眼睛……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这本书,我想告诉她:那个“娃”现在很幸福,祝愿你也幸福!

实际上,每个孩子都是可爱的——丑的,俊的,流鼻涕的,不流鼻涕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实的,淘气的……我们应该赞美每一个孩子,赞美孩子就是赞美我们的未来。

<h3>丢失</h3>

美兮依然习惯扶墙走,“嗖嗖嗖”,走得很快。

一次,小凯感冒了,我们一家三口去了医院。医院里的人太多了,一片嘈杂。

小凯在诊室里跟医生交谈,我抱着美兮在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儿,我把美兮放在地上,想跟小凯说句话。我对我的敏捷有十足的把握,在一句话的时间里,即使美兮走也走不出几步,肯定在我视线的掌控中。就这样,我跨进诊室一步,飞快地跟小凯说了句话,立即转身出来,脑袋“轰隆”一声——美兮不见了!

我说过这样的话:有两种人必须时刻在你的视野里,一个是你的敌人,一个是你的孩子。我跑进邻近的几个诊室,分别看了看,都不见她笑嘻嘻的小脸儿。我冲出走廊,来到外面的大厅,患者密密麻麻,熙来攘往,根本不见她的踪影!

完了。

我全身一软,差点瘫在地上。那份恐惧,那份绝望,那份悔恨,那份难过——无法描述,我剧烈地哆嗦起来。我像疯了一样又返回来,不知道该朝哪里冲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情景:一个人贩子,他的身手比我还敏捷,在我跨进诊室的一瞬间,他抱起美兮,转眼就冲出走廊,钻进了大厅的人群中,甩掉我之后,他迅速走上大街,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就在这时,传来了美兮的哭声!

——原来,她趁我一转身,飞快地走进了隔壁的诊室,从几个患者的大腿间钻过去,站在了大夫身后的旮旯里,左顾右盼,半天不见我出现,终于大哭起来。这时候,大夫才回头发现她:“咦!这娃是从哪里来的!”

那次是真的把爸爸吓着了。美兮,从那天起,我暗暗下决心,永远不会再撒开你的手!

是的,从那天起,爸爸再没有撒开过你的手。只要一离开家门,我必须抓住你的手,哪怕是妈妈领着你,我都要夺过来。不管你长到多大,宝贝,你的手将永远紧紧抓在爸爸的手中。

时间久了,我渐渐养成了习惯,不管跟谁一起走在马路上,我都会不自觉地走在对方的左侧。过马路时,我总想抓住对方的手。一次,有个女记者从外地来采访我,我到公交车站接她,回家时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人家是个大女孩,我不可能牵着她过马路。面对车水马龙,我双手空空,紧张到了极点,一边看车一边大声指挥:“走!……停!……快!……慢!……”走过十字路口之后,对方脸色苍白,不停地拍胸口:“周老师,这是我从小到大过马路最紧张的一次……”

<h3>书包里装着什么</h3>

终于,我和小凯把美兮送进了陕西省委幼儿园。第一天我送她去上学,她头戴那顶“摇滚”小花布帽,穿着开裆裤,斜背一只漂亮的小挎包。哈,从今天起,美兮就要开始集体生活了。进了幼儿园,我把她放在地上,她歪歪斜斜地朝前走,新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了就趴在地上,快速朝前爬。我在后面给她录像。

不知道谁养的一条小花狗跑过来,嗅了嗅美兮,以为这个爬行的小东西是同类,就友好地说:“你好,能跟我一起玩吗?”美兮太小,还不知道害怕,她看了看对方,就继续朝前爬了。

——别不信,我都录下来了。不过,在录像里小花狗的声音是这样的:“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另外,不了解情况的人看了录像,一定以为美兮的小挎包里装着书本、铅笔、橡皮吧?嘿嘿,其实里面只有一管治婴儿湿疹的小药膏。

美兮被分到最小一个班。大班小朋友像黄豆粒,小班小朋友像高粱粒,美兮像小米粒。老师姓郑,很年轻。还有个老师姓郭,五十多岁,听力不太好。老师的职责是看管小朋友,不能擅自串班。但是,园长给了美兮的老师一项特殊政策——谁抱美兮谁就可以在园里自由溜达。

这是美兮第一次真正意义离开我们。她还不太懂事,我把她交到老师的开里之后,她没有哭,我赶紧悄悄离开了。实际上,我一直在幼儿园门口站着,直到人家关门。

想起小凯写过的一篇文章,大意是:我们总是贪恋柔软的亲情,祈望千里凉棚宴席不散,可是终究要分离。求学、工作、结婚,一次次与父母分离。有一天,父母还要去往另一个世界,那是永远的分离。最后,我们甚至要和自己分离……

就在我多愁善感的时候,美兮正在班里兴致勃勃地玩积木呢。

你们是爸爸妈妈吗?

一次,爸爸妈妈去长沙出差,把你寄托在郑老师家。我们不在你身边,你变得更乖,也不哭也不闹。走还走不稳呢,却不停地给郑老师的父亲拿香烟……你从小就很有眼色。

十几天后,爸爸妈妈回来,急切地赶去接你。那是黄昏,夕阳又大又红,像剪爸爸的小纸一样楚楚动人。偏僻的小街十分安静,没有一个行人。

当时,你在郑老师开里,愣眉愣眼地看着爸爸妈妈,半天没有认出来——分别的时间太长了。我们把你抱过来,过了一会儿,我们的相貌、声音、气味,终于让你回想起来——面前这两个人正是曾经天天陪伴你的那两个最亲的人!回过神之后,你一下就搂紧了妈妈的脖子。

宝贝,太阳怎么不见了呀?它去追赶女儿了。它虽然光芒万丈,威力无比,却无论怎样都追不上女儿,女儿也时时刻刻在追赶着父亲——瞧,她出现了,那么皎洁。

<h3>跳舞</h3>

婴儿,像一只透明的玻璃杯。

对于他们来说,音乐是什么?节奏是什么?根本无法解释,无法灌输。他们更不可能知道,音乐的动和身体的动可以结合起来。

这天,电视里响起了音乐,你竟然美美地举起两只小手,一翻一翻,跟随节奏动起来,一边动还一边笑嘻嘻地看大人。

又一天,你在睡觉之前听到了音乐,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困得垂着脑袋,眼睛蔫蔫的,却把两只小胳膊一举一举,小脑袋朝前一探一探,小腿一抖一抖。你的动作和节奏配合得严丝合缝,一点不差!

你十七个月的时候,参加了舅舅的婚礼。那天你感冒了,有点难受。新郎新娘典礼时,你站在最前面,仰着小脑袋,倦倦地望着乐队,两条小腿儿随着节奏一蹲一蹲,惹得宾客哄堂大笑。受你的感染,音箱跳起来,糖果跳起来,小鸟跳起来,全世界都跳起来。

你第一次连贯地跳完一支舞,地点是北京,那时候你两岁左右。我和妈妈带你逛商场,在卖电器的地方,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小小的你歪歪斜斜地走过去,停在高大的音箱前,一蹦一蹦地舞动起来,跳得那么专注,那么灵巧。会啦!会啦!我欢呼起来。售货员们围观,笑而不语。

(在一个孩子不会行走、不会说话的婴儿时期,最美好的陶冶和享受,无疑是音乐。美兮小时候,音乐没有缺席。我和小凯给她买来舒缓的古筝乐曲等,每天晚上给她听。我相信,那些音乐给了她充足的艺术养分。)

<h3>在天安门脚下长大</h3>

1999 年年底,爸爸妈妈经历了事业的大风浪——爸爸妈妈打算和南方一家杂志社进行股份制合作,为此,爸爸辞掉了《文友》杂志的主编职务,妈妈也辞掉了《医学美学美容》杂志的主任职务。没想到,由于意外原因,合作泡汤,就在一夜之间,爸爸妈妈都失业了。爸爸妈妈已经退掉了单位的房子,把“小公主”和“金枪鱼”也送了人,当天就带你住进了宾馆。

你还不懂事,在地毯上快乐地爬来爬去。爸爸苦笑着对妈妈小声说了一句:

“我们没有家了……”几天后,爸爸妈妈决定带你去大连度假,好好歇一歇。在飞机上,你要撒尿,我端着你来到卫生间,里面却有人。等了一会儿,你憋不住了,“哗”一下尿出来。我手足无措地一转身,正好射到一个叔叔的衣服上,可怜那个叔叔雪白的t恤,雪白的短裤,雪白的袜子,雪白的运动鞋……他一边紧急躲避一边说:“宝贝!不要随身大小便哎!”

我们一家三口在海边痛痛快快地玩了半个月。外公在当地的一个朋友,专门为我们提供了一辆轿车,并且,一日三餐请我们吃海鲜。你最爱吃虾,一顿吃一大盘!

在海边,你穿着全世界最小号的泳衣,怎么都不敢下水。一次,爸爸妈妈把你放在一个充气船中,推进了大海,你吓得大哭起来。一只螃蟹跳出海面,惊喜地说:“嗨!你是不是早就掌握比8大的数了?”

这个家庭教师被辞退之后,一直没有跟我们联络,它不知怎么回到了故乡的大海中……

那段时间,爸爸一直在思考去向。宝贝,为了你的未来,爸爸决定进京。在爸爸心中,始终装着乡下人特有的地域等级观念——村、镇、县、市、省、京。爸爸想让你在天安门脚下长大。不久,爸爸妈妈就像当年一无所有双双从东北闯到西北一样,毫无目标地闯进了北京城……

<h3>不靠谱的外出装</h3>

爸爸妈妈在北京四处找工作,只能先把你放在东北肇州的外公外婆家。

妈妈实在想你,就坐飞机跑到肇州去了。爸爸不知道她回去,早上她出门去谈工作,晚上给爸爸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在冰天雪地的肇州了。你见到妈妈,特别高兴,可是你又想念起爸爸来。晚上睡觉之前,你非要妈妈带你回北京找爸爸。在你心里,可能北京就在楼下。

你一困就爱闹人,妈妈没办法,就说:“好好好,你穿衣服去吧……”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穿上了小棉袄,小棉鞋,还拿起一顶小棉帽,歪歪地扣在了脑袋上,拽起妈妈的手就要走。妈妈一下笑出来:你虽然裹上了小棉袄,穿上了小棉鞋,戴上了小棉帽,可是你没有穿裤子,光着屁股哪!

我在一个笔记本上纪录美兮的故事,每一天的文字颜色都不同,新新旧旧,深深浅浅。手写体是温暖的。我不想用电脑,电脑字冷冰冰的,缺乏情感,代表不了我对美兮的爱。

2005 年,我在网上给大家讲美兮的故事。我一边翻阅那本发黄的日记,一边在电脑上打字,打到《不靠谱的外出装》时,美兮来到了我的背后。我了解她,别看只有七岁,反应极快,一目十行。果然,她只瞄了一眼就说话了:“——得加个‘还’字。”我以为她不会同意把这个故事发到网上,正紧张呢,听了她的话,马上回头问:“哪里加个‘还’字?”她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一下小了:“应该是‘还光着屁股哪’……”

正文 2000·龙

<h3>骨连肉</h3>

爸爸先在一家小报担任主编,辞了;后在一家大报担任总编辑助理,辞了;现在,爸爸担任一本娱乐杂志的主编。妈妈成功地进入了《时尚》杂志社工作。我们租的房子,位于“芍药居”——全北京最美的地名。

你在肇州呆了几个月。一次,外婆带你在小区里晒太阳,大门走进来一个女人,你立即朝她走过去,中间还摔了几跤。你在离那个女人十几步的地方陡然停下来,“哇哇”大哭。外婆仔细看了看那个女人,忽然意识到,她的体弁有点像小凯。

你太想爸爸妈妈了,外婆只好把你送回北京来。我去机场接你,以为你不会认识我了,没想到,你跟外婆从机场里走出来,远远看到了我,一下就扑过来,抱住我的脖子,紧紧贴住了我。

上了机场大巴,我下车去提行李,你以为我要走,一下就哭起来:“爸爸!爸爸!”两只小手死死抓住我,不放开。

我说:“周美兮,爸爸去给你拿大虾!拿大虾!”你最喜欢吃大虾了,可是这时候大虾已经不管用,你哭得更厉害了。我只能掰开你的小手,在你激烈的哭声中,冲下车去,把行李提上来,然后一下把你抱在了开里。

在路上,你一边比划一边给我讲故事。你还不太会说话,我仔细辨别你发出的每一个音节,终于听懂了,你讲的是《武松打虎》。整理成大人的语言,是这样的:武松的头上戴着帽帽,肩上背着包包,手里提着棒棒,来到景阳冈,走进一家酒馆,放下手里的棒棒,取下肩上的包包,摘下头上的帽帽,一拍桌子,大声喊:“店家,拿——酒来!”……讲到武松打虎的时候,你动用了你非凡的表演天才,举起小拳头,一下下朝下打:打死你!打死你!你太兴奋了,整整讲了一路,嗓子都哑了。那段日子,大巴上的收音机每天中午都播讲评书《武松打虎》,听到你可爱的演讲,它立刻把自己关掉了,变成了“听音机”。由于爸爸妈妈工作太忙,外公外婆又日夜想念你,后来又把你送到了肇州。第二次你从肇州回到北京的时候,爸爸正在外面跟人吃饭,接到电话,马上匆匆赶回了家。当时,天刚刚黑下来,你在床上睡着了。我爬到你的身边,贪婪地嗅了嗅你的小味道——几个月不见,你的味道变得陌生了,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不知道是爸爸震动了床,还是你在梦中感应到我回来了,你醒了。尽管你不是自然醒来,却没有哭闹。见到我,你太兴奋了,睡眼惺忪地下了地,很快就清醒过来,开始给我跳舞……(现在我写日记的这支笔就是美兮去儿童间给我拿来的。嘿嘿,会做事了。)

<h3>第一次开锁</h3>

一次,小凯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美兮。午后,她在床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不再找我。我想趁机偷偷跑到楼下,买一个急需的什么东西,然后再飞快地跑回来。出门时,我不小心把防盗门锁上了,却没带钥匙!

这时候美兮还不到两岁,根本不会开门。而且,防盗门的锁头很重,就算她会开,也没有那么大的劲儿。我急了。那是四楼啊,不懂事的美兮一个人在屋里,万一她找不到我,爬到窗户前……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屋里的这个小东西身上了,于是我用力拍门,大声喊道:“周美兮,你下床,给爸爸开门来!”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里面有声音——小美兮成功地爬下了床,走到门口来了!我万分紧张,继续朝里面喊:“周美兮,你帮爸爸把门打开,好吗?试一试!”美兮还不能完全听懂大人的话,可是,我却听到了她搬弄门锁的声音:“啪啦,啪啦,啪啦。”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激动地喊道:“抓住那个棕色的小拉手,用力朝卧室方向拽!”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防盗门竟然“哐当”一声开了,我看见美兮光着一双小脚站在门里,静静地抬脸看着我……我蹲下,一下抱住了她。

宝贝,你总能给爸爸带来惊喜。现在你知道了,有时候你遇到的某些困难或者危险,连爸爸妈妈都无法帮助你,只能靠自己解决。

你还要记住,假如有一扇门,爸爸在门外,你在门里,若是里面有危险,你一定要打开它,因为你的爸爸在外面;若是外面有危险,你一定不要打开它,因为爸爸的心在里面。

父母一定会后悔的事……

一天,你和我在家,忘了因为什么,你哭起来。那段时间你一哭就坐在地上,怎么说都不起来。

我一边训斥你一边拽你起来,你哭得更厉害了,使劲往地上挣。我怒气冲冲地打了你屁股几巴掌,打得很重。你吓得一边抽抽搭搭地望着我,一边乖乖地站起来。爸爸紧紧抱住你,心如刀绞。

男人不该打女人,大人不该打孩子,你是“女人”,又是孩子,可是,最爱你的爸爸竟然动手打了你!因为暴躁。这时候,大脑里只有一个愤怒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像大人一样通情达理地站起来呢?那么,反过来问:大人你为什么不会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呢?大人和孩子是两种思维方式,我没有理解,没有包容,没有找到解决方法。实际上,我们完全可以用一个钟头来解决这个问题,不行就用一天,再不行就用一周,再不行就用一年——我们的时光还有海枯石烂那么多呢,用也用不完。可是,爸爸非要挤压到几分钟之内解决。我应该在你旁边耐心地坐下来,拿出爱心,变出一个个神奇的魔术,慢慢把你逗笑,最后你主动就站起来了……

宝贝,对不起!

<h3>外婆的一天</h3>

美兮早早就起床了,她穿着妈妈的高跟鞋,“啪嗒啪嗒”走到客厅里,大声说:“大家们,起床啦!”不能叫“大家们”,纠正过她多次,她却屡教不改,总是这样说。

我和小凯上班走了后,美兮就拉起外婆的手,要求上课了。外婆正忙着手中的活儿,就说:“外婆请会假好吗?”美兮严肃地说:“现在你是万老师,不是外婆啦!”

老师跟学生请假,这事儿确实有点说不通。于是,不管多重要的事儿,外婆都要放下,老师和学生双双立正敬礼——“万老师好!”“周同学好!”“请坐。”“谢谢。”第一节一般是语文课。外婆拿起一张识字卡片,问:“这个字念什么呢?”那是一个“鸡”字,外婆忘了捂住文字下面的提示图案,卡片上的那只大公鸡赶紧朝美兮挤眉弄眼。美兮没有回答,她从盒子中又抽出一张识字卡片,用小手遮住下半部,递给外婆:“你问我这张吧!”治学精神很严谨呢。外婆道了歉,然后捂住提示图案,问:“这个字念什么呢?”美兮朗声答道:“熊!”“熊喜欢吃什么呢?”“肉,蜂蜜,还有……鱼。”“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熊是什么样子呢?”美兮开始表演“黑瞎子掰苞米”,每次掰下苞米都夹在胳肢窝下,最后,她低头看了看,疑惑地说:“怎么就剩一颗了呀!”实际上,这是语文课加生物课加表演课。下课的时候,师生互道再见。

第二节课是美术课,美兮最喜欢了。

外婆问:“周美兮,你知道什么叫颜色吗?”

“颜色就是颜色呗!”她总是用概念解释概念。

“你知道什么叫油画吗?”

“油画就是油画呗!”

“你知道什么叫艺术吗?”

“艺术就是艺术的意思!”

回答完全正确,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接着,外婆先做示范,画了一个人,美兮看了看说:“不是这样的,身子太大了,脑袋太小了!”外婆解释说:“这是正确的,人体的高度约等于七个头长。”美兮不同意这个观点,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身体,说:“那我就不同意了!

应该是这样的!”然后夺过笔,自己画起来。这段时间,她经常这样说“那我就同意了”,或者“那我就不同意了”。

家里刚买了一条玩具蛇,一提线就“噌噌噌”四处爬行。它说话了:“实际上,你们的分歧在于,一个是成年人的身体比例,一个是小孩的身体比例。量量我,十二颗脑袋也不及身子长呢!”

劳动课。

外婆让美兮叠衣服。她认认真真地做起来,终于叠完了,歪歪扭扭的,她用小手在上面拍了拍,端详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些衣服真的是我叠的吗?我确实很完整!”

接着,她对外婆说:“我还没介绍我自己呢,我叫歪脖子。”

她叠衣服的时间太长了,小脖子果然还歪着。

中午,外婆做饭时不小心把手割了一个小口子。

“外婆,你的手为什么疼呀?”

“被刀割了。”

“为什么被刀割了?”

“外婆要切菜。”

“为什么要切菜?”

“要做饭啊。”

“为什么要做饭?”

“我们得吃饭。”

“为什么要吃饭呀?”

“身体需要。”

“身体为什么需要呀?”

……她总是这样,直到把老师问成学生,依然不肯罢休。书架上那本《十万个为什么》一听到她提问,马上就会钻到别的书后面躲起来。

下午,音乐课。外婆唱了一首幼儿歌曲《拔萝卜》,美兮说:“这个歌不好,我教你!现在,我是周老师,你是万同学!”

然后,她就坐在外婆的枕头上,开始现场编歌:“胳膊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妈妈的歌;鸽子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爸爸的歌;疙瘩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外公的歌;割草呀噢呀……(唱完解释说)这是外婆的歌。”

音乐课在万老师的笑声中结束。

接下来就是体育课了。

外婆想上卫生间,可是美兮不准假。她让外婆躺在床上,她踩着外婆的两条腿,练起了“双杠”。外婆受不了,动员她下来。她就在外婆身上跳来跳去,练起了“一米跨栏”。外婆觉得太惊险,让她停下来。她就坐在外婆的肚子上,抓住外婆的两只胳膊当桨,摇来摇去,划起了“赛艇”……

什么时候下课,由学生说了算。这节课下来,祖孙俩的头上都大汗淋漓。

外婆做晚饭的时候,美兮要玩电脑了,在书房里喊:“大人呀,快帮帮忙,孩子要玩电脑啦!”晚上,外婆打开了电风扇,电风扇脑袋大身子小,摇来摆去地吹。美兮望着它,心有所动,拍着自己的小脑袋,说:“咱俩的脑袋太小了……”接着,她又想起了画画的事儿:“你把脑袋画得更小了。”

忙了一天,疲惫的外婆躺下了,说:“周美兮,睡觉了。”美兮躺在外婆身旁,说:“你给我讲故事。”躺下是躺下了,但是您老人家的嘴不能闲着。于是外婆就讲起了《猩猩偷香蕉》的故事。美兮听故事总是很认真,安安静静,在朦胧的夜色中,小眼睛像星星一样亮晶晶,一闪一闪的。实际上,不是她一个人在听,天上的星星也在听。其中一颗星星问邻近的一颗星星:我第一次听说,我们的同伴中还有人喜欢吃香蕉?它没有得到回答,它的声音传到另一颗星星那里,不知需要多少光年呢。

<h3>有一个秘密</h3>

七月,我们搬进了新家——爸爸妈妈终于给你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昌平区,梅花观,三室一厅,全是深红色的纯木地板,宽阔、光滑、平展。客厅简直可以踢足球。担心你磕碰,买的门锁都是圆的。

你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有些不相信地说:“这真是咱们的家吗!”儿童间涂成了苹果绿色,墙上有一行粉红色的小脚印。不经大人指点,你就知道哪个是你的房间。

外面有个精致的小院子,铺着方方正正的地砖,两个墙角立着草坪灯。有一个大秋千,随风荡来荡去。书房的书虽然不多,却珍贵。有爸爸写的书,有采访爸爸的报纸,有妈妈编辑的杂志,有发表你“玉照”的儿童刊物……这个书架镶嵌在墙壁上,登着梯子才能看见最顶端。左侧有个深深的空隙,三条胳膊接在一起都够不到底——那里面是一个秘密所在。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产生很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过时间一长,很难保证不遗失。我把美兮的一些东西装进小塑料袋,封闭好,投进书架上的那个深洞,它们就丢不了了。这些东西包括:美兮掉的第一颗乳牙,她写的第一个字,她画的第一幅画……

我记得,那颗牙在美兮嘴里的时候还好看,一掉下来就特别难看;她的第一个字简直跟甲骨文一样,世上没人看得懂;她的第一幅画,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绝对印象派。我通过请教她才知道那是什么,马上用文字标出来:此作品为美兮画的人物肖像。箭头——眼睛(一个点,独眼),箭头——鼻子(看上去像一根草),箭头——嘴(一个不规则的三角),箭头——头发(头发长到脚下了)……

书架上的这个秘密所在,我一直没有告诉美兮。我想等到她三十岁的时候,带她走进这间书房,当着她的面,拆除这个书架,拿出那些东西,一件件给她看。

三十年的“埋伏”,就为了看看她那一刻的表情。嘿嘿。

面粉年幼时,长得一点都不白,它天天在太阳底下玩儿,被晒得全身金黄。那时候,农夫就把有关它的一些珍贵记忆一粒粒保存起来,埋在了地下。当面粉变成面粉的时候,这些记忆冒出头来,原来是一大片麦子。

<h3>爱的轮回</h3>

我在网上讲美兮的故事,一个叫追忆似水年华的读者这样留言:有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有了女儿之后,我曾经追问老公,你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呢?老公拒不承认。可是,在您的这些文字里,我倒真的看出了一点端倪……

我回道:朋友写过这样一段文字——某日,他离家远行,走出一条街之后,总觉得背后牵扯着什么东西,回过头,看见瘦小的母亲还站在雨雪中,默默望着他。他的心一疼,忽然意识到:那个微小的身影就是他前世的婴孩儿啊。

也许,亲情、爱情的关系是永恒轮回的,前生为父女,今生为夫妻、来生为母子……不知哪一辈子,两个人便合成了一个人。

<h3>第三家幼儿园</h3>

你转入了亚运村中心幼儿园。这时候,爸爸辞掉了那本娱乐杂志的主编职务,无业,一个人在恐怖文学领域拓荒,很艰难。

早晨,天黑擦擦的时候,我就抱着你出发了。我们等来一辆公交车,坐将近一个钟头,到北沙滩换乘另一辆公交车,再坐半个多钟头,到北辰下来,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你骑在爸爸的脖颈上,我们再走很远一段路,才到幼儿园。然后,爸爸坐那两趟公交车返回。

下午,爸爸重复早晨的车,赶到幼儿园把你接出来,我们再一起坐那两趟公交车回家……

算一下,爸爸每天要换八次车。爸爸每天都利用漫长的乘车时间给你讲故事,变废为宝。

爸爸为你编过无数个故事,可笑的,悲伤的,哲理的,感人的,奇幻的,现实的……通过这些故事,给你最基本的道德熏陶,懂得人间正道是沧桑,要做一个美好的人——这是最重要的人生第一课;给你最基础的文学训练,知道怎样编故事,怎样讲故事,做一个有趣的人——无趣是对一个人最低的评价;给你最美妙的享受,生活在高于生活的虚构中……

多少个天色未明的清早,多少个夜色降临的傍晚,我们在路上。在马路边的站牌下,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我抱着你,给你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父女两个人笑啊笑啊笑个不停。偶尔不知道怎么惹了你,你哭了。偶尔爸爸的一个话题,一个表情,又把小小的你逗得笑疼了肚子……

这里是巨大无边、人流匆匆、车水马龙、五光十色的北京,渺小的爸爸和花骨朵一样的女儿,相依相靠。我们无人关注,却是那样欢乐和幸福……

终于有一天,奔波了一辈子的爸爸会老去,再也站不起来。那时候,爸爸静静地躺下了,世界一片安静。已经长大的美丽的你,坐在我的身边,轻轻地说:“爸爸,你再给我讲个故事吧。”爸爸会用今生最后一丝力气,给你讲:“从前,有一只可爱的兔子……”

从前有一只可爱的兔子,它长着长着就老了。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走了再也回不来。

<h3>宁静的夜</h3>

十月底,小凯要去法国出差,提前奔赴西安办理护照。

晚上,美兮跟我睡。第一宿很好,半夜我被她捣鼓醒几次,每次都见她爬向我,柔顺地抱住我的脸或者脖子,嘴里嘀咕着“爸爸”,然后安然睡去。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没有了。

第二天夜里,美兮哭闹起来,可能做噩梦了,嘴里喊着:“给我!给我!”她偶尔在睡梦中哭闹,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儿,什么事理都不明白了。这一天,她一边哭一边还把被子蹬开,怎么都不让盖。

我哄啊哄,怎么都哄不好,她越哭越厉害。我假装生气了,不理她,任她哭闹。经验告诉我,越理越严重。最后,她一边在月光下抽噎一边仇恨地看着我,说:“你敢打我!你这个笨蛋!”(第一次听到她说“笨蛋”一词)

我就一下搂住了她。第三天,美兮半夜又反复哭闹多次。实在哄不好,我就继续采取不理她的弁度,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一言不发。最后,美兮渐渐停止了哭闹,在我背后窸窸窣窣捣鼓了半天,我终于听见她说:“你说你错了,下次再不这样了。”这是在求和,给自己找台阶。我就说:“我错了,下次再不这样了。”(我怎么知道我在她的梦里做了什么坏事!)一边说一边抱住了她,她也紧紧抱住了我。我喃喃地说:“周美兮,别再哭了。”两岁的她背朝着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后来,我又叮嘱了她几句什么,她一直都在重重地点头,很明事理的样子。

梦是一个世界,里面有鬼怪,陷阱,开不走的车,跑不动的路……每个人在梦里都是孤独的,没有任何人能跟你一起走进去,陪你去面对恐怖和危难。爸爸也不能。这就像未来的人生。

第四天,美兮半夜又哭闹了。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我估计,是离开了妈妈的缘故。不管我怎么哄,她都好像听不懂,我只好不理她,不说话,静静听她哭。她哭了几分钟,最后爬到我背后,哭着说:“求求你了……”我狠狠心,还是不说话。她自己躺在一旁,一边哭一边说:“大哥,我求求你了。大哥,我求求你了……”她经常这样,不知道从哪个电视剧上学来的台词,偶尔就从小嘴里冒出来,令人哭笑不得。比如一岁左右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笑嘻嘻地喊:救命。我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她。宝贝,爸爸和妈妈是两扇贝壳,你就是一颗珍珠。爸爸和妈妈在漆黑的海底互相拥抱彼此温存,过了几世几劫才孕育出你。不论遇到什么危难,我们都会用生命保护你。

<h3>巧改古诗</h3>

晚上,我教美兮背古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说了三遍,然后让美兮站在床上背诵。她根本没记住,瞄着我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红豆……最相思。厨房里的一袋子绿豆哈哈大笑。这个小东西,她把两个关键词挑了出来,头尾相衔,直接表达了主题。

我当了一回反面老师

一次,我和美兮乘小巴回家。我抱着她上车之后,摇摇晃晃走向最后一个空座。车一动,我一下跌倒在座位上,随口说了句:“我靠!”美兮立即鹦鹉学舌:“我靠。”她才两岁多!车里的人“哗”地笑起来,都看她。她的表情又兴奋又新奇,笑眯眯地看着我,那是在察言观色。我严肃地说:“周美兮!小孩儿怎么能说脏话呢?嗯?”她笑嘻嘻地四下看了看,说:“你要是不说脏话,我会学你吗?”语言组织得这么好!反驳得如此有力!一股尾气从汽车喇叭里喷出来——连小巴都笑岔气啦。

<h3>摇身变成了儿子</h3>

家里雇了一个保姆,东北人,五十多岁,我们叫她刘阿姨。为了锻炼美兮自立,我们想让她跟刘阿姨睡,以后再慢慢一个人睡。这天晚上,美兮和刘阿姨在儿童间玩儿,我们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很晚的时候,传来美兮的脚步声。她走到我们的门口,停下来。家里静静的,我和小凯都不出声。终于,她敲门了:“咚咚咚!”接着说:“爸爸,妈妈,我是你们的éi ji(儿子)呀!”

什么时候变成我们的儿子了?小凯给她打开了门。她抬着小脑袋,又说:“我是你们的eiji(儿子)呀!”刘阿姨哄她离开,她哭闹起来:“奶奶,你走!你走!”……没办法,我们只好把她放进来,她如愿以偿,很快就高兴了。小凯批评她,并把身子转了过去。她一下又哭了:“妈妈不喜欢我了……”小凯又抱住了她。她不知道,我们比她贪恋我们更贪恋她!亲情是长在一起的血肉,撕开之后两边都疼。

窗外,一棵树使劲摇晃,终于把一枚果子甩到了地上。果子抬起头,落下泪来,它再也回不到母亲的枝头了。它问妈妈,你为什么这样做?妈妈说,孩子,你早晚要离开我的。果子想了想说,那为什么不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呢?妈妈一下说不出话来。

<h3>大爱无言</h3>

一天,美兮和小凯各在一个房间睡午觉。“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了。美兮闭着眼睛喊:“妈妈,电话!电话!”小凯跑过去,接完电话,想跟美兮亲近一会儿,一看,美兮已经睡着了,睡弁憨憨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妈妈真爱你啊。”没想到已经睡着的美兮竟然轻轻地回了一句:“我几(知)道。”妈妈觉得好玩儿,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妈妈爱你,妈妈很爱你!”

小小的美兮一骨碌坐起来,睡眼惺忪地大声说:“干吗呀,总说总说的!”哈,急了。

一个大毛线团,一个小毛线团。它们都是红色的,因此大毛线团是妈妈,小毛线团是儿子。儿子就像得了多动症,一心想出去流浪。妈妈不放心,就从自己身上抽出毛线头,系在了儿子身上,对它说:你迷路的时候,想妈妈了,顺着这根毛线就能找到家。于是,儿子乐颠颠地跑了出去。一路上他见识了很多新鲜事物,玩得忘乎所以,根本没有想妈妈,而妈妈一直牵挂着他。儿子走啊走啊,身体变得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他累了,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妈妈已经没有了,他这才明白,妈妈的身体化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h3>被国家队教练看中了</h3>

地坛公园。

美兮在一些体育设施上玩耍,她跳来跳去,像一只快乐的小猴子。两只黑白花纹的天牛被吸引过来,落到梅花桩上看热闹,长长的触角摆来摆去。我和小凯坐在草坪上聊天。

有个装扮朴素的女性,站在不远处,一直在看美兮。过了一会儿,她走过来,掏出工作证给我们看了看,原来是国家体操队的教练。她希望我们把美兮送到国家体操队去培养,她说,一个幼儿,尤其是女孩子,身体协调性这么好很难得,如果不开发就可惜了。

这是一件大事。我和小凯商量了几天,最终还是回绝了那位敬业的教练。我们不想在美兮不谙世事的时候,就把她送上一条不能再更改的人生之路。辽阔的未来,她信马由缰,自己选择吧。

正文 2001·蛇

<h3>语言大问题</h3>

这一天,美兮坐在沙发上,突然笑着指了指刘阿姨:“她是东北人。”刘阿姨满口东北话。我逗她:“周美兮,东北话怎么说?”她笑着看我,不敢说。我从来不让她学方言、土话。我说:“你说吧,爸爸不批评你。”于是,她就模仿刘阿姨,笑嘻嘻地小声说了一句:“快溜地……”(快点的意思。)我憋着笑,说:“还有呢?”她依然笑着看我,小声说:“挠奶。”(熬奶的意思。)我说:“周美兮,不管是东北话,西北话,还是老北京话,你都不要学,只讲普通话。”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爸爸。”

一个骑兵在作战中被俘。敌军首领对他说:“我在杀你之前,会满足你三个请求。”骑兵说:“我想对我的马说句话。”首领答应了。于是骑兵走过去,对他的马耳语了一句,马听了后长啸一声,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就给骑兵叼回一个圆饼来。骑兵吃掉之后,请求再对他的马说句话,首领答应了。于是骑兵又对他的马耳语了一句,马听了后又长啸一声,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又给骑兵叼回一个圆饼来。骑兵吃掉之后,首领感叹道:“你的胃口可真好啊!你最后一个请求是什么呢?”骑兵想了一下,说:“我想和我的马单独谈谈。”首领就带着随从离开了。骑兵突然揪住马的双耳,暴跳如雷:“我叫你带援兵来!不是叫你带圆饼来!”马叹了口气,说:“唉,讲好普通话多重要啊!”

——改编自网上幽默

<h3>最短的思念</h3>

为了让美兮一个人睡儿童间,我和小凯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思想工作”,她终于答应了。

这一天,她在儿童间躺下之后,我们把电话的子机放在她的床头,告诉她:另一只母机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里,如果有什么事,你按“互联键”,就可以跟爸爸妈妈通话。

接着,我们关掉儿童间的大灯,打开小夜灯,轻轻退了出去。刚刚走到客厅,就听见美兮“嘤嘤”地哭了,同时摸黑按下电话的“互联键”叫我们:“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呀……”一边哭一边对着子机诉说“思念之情”。我和小凯又气又笑。

还有一个周末,小凯早上要出去采访,美兮在床上,我悄悄出门送小凯,把门锁了。十几分钟后,我跑回家,看见美兮穿着小衬衣小衬裤坐在沙发上,抱着妈妈的照片,正在假模假样地哭:“爸爸妈妈,我想你们呀!我一个人了……”

(孩子,很多时候我们必须面对孤独,孤独会让你变得坚强。)

<h3>和平的使者</h3>

这天,我忘了闯了什么祸,惹小凯生气了,她在卧室里不理我,把门锁上了。我给她打电话,她关了机。我就让美兮过去,问妈妈,为什么电话打不通?

美兮跑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她就回来玩游戏了。我对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她马上心领神会,又跑过去,在门外大声说:“妈妈,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呀?”里面还是没反应。

我让她继续去沟通、讲和,她就再次跑到卧室门口,大声说:“小凯乖乖,把门打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德东没回来,谁来也不开!”小凯终于打开门,瞪了她一眼,笑了。(夫妻是一件衣服的对襟,孩子就是那排玲珑的纽扣儿。)

<h3>养一朵花很难</h3>

跟一些朋友谈论子女,很多人认为:穷养儿富养女,这句俗话有几分道理。出身贫寒家境的男孩子,往往善于摸爬滚打,具有极强的适应能力、生存能力。艰苦的环境推动他们去奋斗,相当一部分人最终成就了大事业。

但是,破败和悲壮之美不适合女孩子。如果说男孩子是树,女孩子就是花,优越的成长环境,才利于培养女孩子高雅的气质,尊贵的心弁。……看来,养一朵花太不容易了。

首先,为了女儿之“贵”,穷爸爸要变成富爸爸。更重要的是,“贵”又不能骄横,不能自大,不能奢侈,不能娇弱,不能无知。

还有花容花貌。

为了美兮越长越水灵,我和小凯天天盯着她吃水果。北京干燥,专门给她买了一台加湿器,在她睡觉的时候滋润她。每次她去幼儿园,或者在室外玩耍,必须带上充足的白开水,不停浇灌。(有一段时间,美兮一使劲就歪嘴,谢天谢地,现在没那毛病了。)

南方江浙一带,似乎更适合女孩成长——湿润的气候有利于肌肤,温软的语调有利于气质。我和小凯曾计划带美兮去上海生活三五年,然后再回到北京来。由于工作的原因,这个理想一直没有实现。

2月8日,美兮第一次学会端茶倒水了。她给我倒了一杯,然后说:“爸爸,你辛苦了,喝茶吧。”呵呵,一切辛苦都变成甜蜜了。

一双手捧着一滴水。太阳热烈,担心这滴水蒸发;天气寒冷,担心这滴水结冰;刮风,担心这滴水被污染了晶莹;下雨,担心这滴水被混淆了唯一;狂欢,担心这滴水变成没有灵魂的酒;孤独,担心这滴水变成伤感的泪。举起,担心这滴水被羽族啜饮;放下,担心这滴水被田野霸占;装进任何一个容器,都担心这滴水不适;明知这是物质世界,却祈祷这滴水不朽……

<h3>非专业理发师</h3>

美兮的妈妈出差不在家,我给美兮剪头发。我不会,但是我装作很会的样子。

于是,取得了美兮的信任。

她很乖,一团小肉肉,坐在沙发上,围着塑料布,像个小大人。不但老老实实让我剪,还跟我聊天。我深一剪浅一剪,剪得很短。小孩子嘛,管什么丑俊,越丑越可爱,只要短就行,吸收营养少,玩起来也方便。

终于剪完了,确实挺难看。我抱起她照镜子,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朝后缩了缩身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笑得前仰后合,问:“周美兮,好看吗?”她继续打量镜子中的自己,不太坚定地说:“好看。”到底是小孩子,那么难看都看不出来,还跟我一起笑。两天后,美兮的妈妈回来了。她看到了美兮的新发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接着,她把美兮带进了卧室,不知道说了什么,不一会儿,美兮就“噔噔噔”地跑出来,双手捂着脑袋,极其生气地说:“爸爸,你给我剪的这个头不好看!”然后就哭了。

嘿嘿,到底是女孩儿,太小,自己分不出好看难看,一旦有人告诉她实情,她就受不了了。十天之后就是美兮的生日了,确实不该剪,还要拍照呢。幸好,美兮的妈妈给她买了一顶小红帽。小红帽笑着说:让我来遮一遮吧。

<h3>爸爸成了妖怪</h3>

这天,我和美兮两个人在家。吃完午饭,我把她赶进儿童间,让她去睡觉。她把门反锁了,却没睡,一个人在偷偷地玩儿,我隐隐约约都听见了她在和那只手工小绵羊说话。我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溜出来了。我转过头故意大喊大叫:“周美兮,你还没睡吗!”她笑嘻嘻地说:“我去睡。”说完,她又回到儿童间,反锁上门,玩去了。十几分钟之后,她以为我睡着了,再次溜出来。我假装很震惊的样子,再次对她大叫:“天!你还没睡啊!”她马上笑嘻嘻地说:“我去睡。”这一次,她回去之后,儿童间不再有动静。我松了一口气,她终于睡了!没想到,十几分钟之后,她又一次悄悄溜出来!我没有吼她,我假装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边,拿起沙发旁的儿童金箍棒,立即无所畏惧了,主动伸手按了按我的“人中”,然后,后退一步举起金箍棒等着……“妖怪”不敢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我醒了之后,美兮走过来,用小手轻轻抚摸我的脑袋。她一直在自己玩儿,悄无声息。我伸了个懒腰,问:“谁把电视关了?”

她懂事地说:“我,我怕电视吵你。”

<h3>三餐问题</h3>

这天中午,我给美兮炖了白菜和土豆,焖了一条青鱼,蒸了一锅雪花馒头,熬了一盆酸辣汤……

电视开着,正在播放一所厨师学校的广告。美兮回头看到屏幕里有一群学员,她认识那身厨师的装束,就问:“爸爸,做饭也要上学吗?”我想了想,很做作地说:“如果你用爱当佐料,就无须上学,做出来的饭菜肯定是全世界最香的。”

又一天吃饭的时候,美兮说:“等爸爸妈妈老了,我干活儿,给你们找食物,做饭。”

(宝贝,只要爸爸还有一丝力气,就会去赚钱,哪怕只是给你的童话生活增添一朵廉价的小花。我绝不会拖累你,当我感到自己快动不了的时候,会制造一个竹排,躺在上面,顺流而去,直到无影无踪。)

<h3>许愿</h3>

美兮三岁生日。我和小凯为她买了一个大蛋糕,还有一只音乐盒,一点火就开花了,一圈蜡烛同时亮起来,为美兮合唱:祝你生日快乐……美兮的舅舅正在路上,还没有赶到。美兮一直坐在餐桌前,望着蛋糕,垂涎三尺。我说:“周美兮,等一等!”美兮猴急,说:“吃嘛!吃嘛!别等舅舅啦!”终于,人到齐了,美兮冲上去就要吃蛋糕。小凯赶紧说:“周美兮,先吹蜡烛!吹之前,你还要许个愿呢!”

美兮指着蛋糕小声说:“我的愿望就是吃它……”

<h3>第一次接受培训</h3>

愚人节,我和小凯接到一家英语培训公司的邀请函,带美兮去听讲座。晚六点,我们到了泰山饭店之后,一个工作人员把美兮接管过去,做临时培训。另一个工作人员把我和小凯引到礼堂,听公司发言人演讲。美兮很少离开我们,我的心里有些忐忑。

半个钟头之后,一个男英语老师把二十几个孩子带到舞台上,开始表演。那个老师没说一句汉语,全是英语,又喊又叫。在他的口令下,孩子们排队上台,一齐坐下。

美兮是所有孩子中最小的,视觉上比别人矮一截。

老师大声喊:“Stand up!Sit down!”等等,美兮就稀里糊涂跟着大孩子起立、坐下。她一直不看老师,只看旁边那个大男孩,他怎么做,美兮就怎么做。

老师又指着画片大声喊:“Dog!Banana!”等等,孩子们跟着喊。美兮一边盯着旁边那个大男孩的嘴,一边照葫芦画瓢地跟着说。大孩子的发音和动作基本整齐,只有最小的美兮每次都慢半拍。大家的声音落下后,总是剩下一个孤单的娇嫩嫩的小女声。

她有点困了,她一困就蔫巴。有一次,大家都站起来了,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静静地朝台下看,那是在找爸爸妈妈。整个礼堂都被她逗笑了。

最后,孩子们排成一队,被老师带到了幕后,美兮走在最后。又过了几分钟,工作人员把她送到了我们的手上。

想起一个故事:1968年,美国内华达州,三岁的小女孩伊迪丝告诉妈妈,她认识礼品盒上“OPEN”的第一个字母“O”,妈妈非常吃惊,问她怎么认识的。伊迪丝说:“是薇拉小姐教的。”这位母亲表扬了女儿之后,一纸诉状把薇拉小姐所在的劳拉三世幼儿园告上了法庭,理由是她的女儿在认识“O”之前,可以把“O”说成苹果、太阳、足球、鸟蛋,然而该幼儿园剥夺了伊迪丝的想象力。案件以幼儿园败诉而终结,这位母亲获得了巨额赔偿。

<h3>零零碎碎</h3>

美兮玩过数不清的玩具。很多新奇的小玩具并不是在大商场买到的,而是淘来的——天桥,地摊,旅游景点,批发市场,庙会……

比如,一种螺旋小飞机,三片桨,由气球撒气推动,“吱吱”地冲上高空。

比如,两个小木块,一横一竖镶嵌在一起,一晃动,它们的销子就会彼此伸进对方的洞孔,表面严丝合缝,连根针都插不进去,怎么才能把它们分开呢?利用离心力,轻轻一转就OK了。

比如,一个大塑料圈,内侧有齿轮;几个小塑料圈,外侧有齿轮;把笔插在小塑料圈的任何一个眼中,在大塑料圈里转啊转,下面的纸上就出现了变化无穷的神奇图案。比如,一只木头百宝箱,必须找到一个关键的销子,才能打开全部的抽屉。它是黑色的,透着一股神秘气息……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玩具,趁美兮睡着之后,操着各种方言,叽叽嘎嘎地讲述自己的来历,卖弄自己的特殊本领,好不热闹。

美兮更小的时候,一到冬天就咳嗽。今年,她不怎么咳嗽了,这是长期给她喝秋梨膏的成果,太好了!每次逛商场,尽管商品琳琅满目,只要货架上有秋梨膏,一下就能把我的目光吸过去。

给美兮买任何食品,我和小凯都要严格地查看生产日期。在不过期的前提下,一定买最近生产的。一堆相同的食品,生产日期总是远近不同,只有付出体力,不厌其烦地寻找和比较那一行行芝麻大小的日期,才会找到最新生产的。这不是一件小事。食品和饮料的保质期往往是半年或一年,厂家有科学依据吗?如果在严密的监控之下,经过漫长的观察,得出结论:此食品保质期为126天,我也许会信任。还有,如果一袋食品或一瓶饮料的保质期是一年,但是它已经在货架上摆放了半年以上,谁知道它的品质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还有一袋同样的食品或一瓶同样的饮料,是昨天生产的,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给孩子买最新鲜的呢?

从这个角度说,商场里出售的任何儿童零食,都不及一根刚刚摘下的黄瓜,嫩嫩的,绿绿的,脆脆的。

(美兮在大人的影响下,从小就很注意食品的生产日期。她八岁的时候去了法国,通电话的时候,我还叮嘱她这件事。她说:“爸爸,这里不像中国的一些小卖店,绝对没有过期食品。”我说:“那也要挑最新的!”美兮不置可否,只是笑。)

这些日子,美兮学会骑四轮小自行车了,蹬整圈,慢悠悠的。望着她的背影,我想,多出的两只轮子,就好像是父母在左右护航,很安全,却影响速度。有一天,她的自行车将变成两只轮子,那时候,速度会加快,不过,平衡和方向就靠她自己把握了……

美兮“喜新厌旧”。不管玩什么玩具,或者看什么画册,新鲜劲儿一过,她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外婆教她学汉字,抓住了这个特点,每次拿出汉字卡片,只跟她学十分钟,然后就收场,效果非常好。美兮五六岁的时候,拿起一本大人的书,基本就能顺利地从头读到尾。(文字是孩子最宝贵的朋友。多一个这个朋友,就多了一个认识世界的瞭望孔。)

一天,我和美兮从幼儿园回到小区,她看到高高的路灯上有很多小虫在飞舞,就说:“我觉得灯上的小虫很奇怪。”——什么都会说了。

一天下午五点多,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和美兮一起看电视。通过观察她的眼神,我知道她困了。我说:“周美兮,睡一会儿吧。”她说:“还没吃饭呢。”我说:“睡完醒了再吃。”她想了想说:“不对,你说睡完觉再吃饭,是不对的。我们班,我们班(在考虑词句)是吃完饭再睡觉,这是对的。”四月底,我和美兮在出租车上聊天。美兮说:“爸爸,我难受。”我说:“太热了,把外罩脱下来。”她说:“还难受。”我说:“吃药。”她说:“还难受。”我说:“去医院打针。”她说:“还难受。”我说:“找外婆去,跟外婆玩儿。”她说:“还难受。”我说:“爸爸带你去北辰商场买好吃的!”她说:“那就不难受了。”

在沙发上,我说:“周美兮睡着了,不动,不笑。”这是为了让她闭上眼睛,我好给她做眼保健操。

她真的就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我怎么为她做眼保健操,怎么笑,怎么捣鼓她,她都保持一个表情:小脸蛋憨憨的,闭着双眼,不动,不笑。实在憋不住了,就咧咧嘴。

我在家里的玻璃餐桌上,为美兮自制了沙弧球——两颗象棋,桌面下贴几条分值线。象棋滑到了高分区,美兮的小嘴就变成了O的下一半;象棋滑过头了,掉到了地上,美兮的小嘴就变成了O的上一半。

晚上,美兮跟我玩儿。她说:“我是小树。”然后蹲下去,慢慢站起来,代表长高了。她又说:“我是花。”然后像舞蹈一样把身子伏在地上,说:“我枯萎了。”我立即浇水。阳光照射,空气通透,她慢慢站起来,两只小胳膊举起来,代表情花儿在开放,嘴里说:“快快长呀,快快长呀!”不知道谁教她的。枯萎,浇灌,成长——用身体语言表达,很不错。

一天,我问老师,美兮在幼儿园表现怎么样,老师说,美兮很懂事,比如,孩子们搬玩具的时候,她肯定挑最重的。还有一次,我间接听到小区里几个妈妈的议论,大致意思是:孩子应该多让父亲带,瞧那个叫美兮的孩子,多大气。于是,心里暖洋洋的。

美兮学会玩“石头、剪子、布”了。这个游戏颇像人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战无不胜,没有完美无缺。爸爸不想对你说这些,因为放弃追求完美,那是可悲的;可是,假如你真的达到了完美,那必定是痛苦的;如果你一生平庸,爸爸又会感到遗憾……矛盾。爸爸只希望你的内心是强大的,温软的,丰盈的,灿烂的,有极好的愈合能力,再祝福你不断遇到好运气,一直到老。

<h3>眼光长远点</h3>

过去,美兮小,我经常抱着她,扛着她。这天,我和她从舅舅家出来,她耍赖说:“爸爸,我累了,你抱我。”我摇摇头说:“自己走。”她不情愿地走了一段路,又说话了:“爸爸,很快我就会长大的,那时候,我成了一个大姑娘,你想抱也抱不动了,肯定会后悔的——她小的时候,我怎么不多抱抱她呢?”我被她的游说能力逗笑了,一下把她抱起来。

一只蚂蚁埋伏在树叶下,等美兮出来跟它玩儿。它白白等了一下午,失望地回到洞中,对蚂蚁爸爸说:我只看到美兮爸爸走过去了,没见到美兮。

<h3>不希望你敏感</h3>

一次,因为什么事,美兮真的生气了,她一边闷闷地朝前走一边哭着回头看我:“我才不管你呢!我走了!你可真讨厌!”

这里面关键的一句话是:我才不管你呢!意思是——我走了,你会很孤独,很难过,不过我不会可怜你,真的不会可怜你!一边说一边回头,说明她不想让我孤独,不想让我难受,她在观察我的表情,看看我可怜到什么程度,心里还是放不下。

细腻的孩子。

多情是一种疼,敏感是一种累,痴心是一种毁,善良是一种罪。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在情感上是安全的,这一生却缺少很多体验——爱的,恨的。因此,我的孩子,爸爸希望你的未来多情但不受伤,敏感但不悲观,痴心但不执迷,善良却不愚蠢。

<h3>歌谣成真</h3>

美兮入睡前,经常听盒带《老北京童谣》:——前门楼子高不高,三丈三,六丈六,十丈不够九丈九。——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熄灯做伴儿,明儿早晨起来梳小辫儿。美兮的小嘴里经常冒出一些嫩声嫩气的歌谣:冰摆冰摆冰冰摆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葫芦葫芦锤爱变锤,看看于老师要请谁!(音)一个1俩1开飞机,一个2俩2做个伴儿,一个3俩3骆驼背着两座山,一个4俩4刺猬浑身都是刺……

离亚运村中心幼儿园很远的一片大草原上,住着一对双胞胎,一个住在草原的南边,叫“2”;另一个住在草原的北边,也叫“2”。他们每个人有一头骆驼,那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一头叫“3”,另一头也叫“3”。他们每个人养着一只刺猬,那是他们的宠物,一只叫“4”,另一只也叫“4”。

现在,问题来了——2和2不能见面,否则就会合成一体,变成一只刺猬。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一个叫“1”,住在北京的南郊;另一个也叫“1”,住在北京的北郊,他们都是飞机驾驶员。1和1也不能见面,否则就会合成一体,变成其中一个哥哥。

这年冬天,2和2各自骑着骆驼出去遛弯儿,不幸遇到了大风雪。他们都够“二”的,一个把指北针当成了指南针,一个把指南针当成了指北针,结果都迷路了。没办法,他们赶紧通过无线电,呼叫1和1来救援。

1 和1果然驾驶飞机来了。“洞幺洞幺!我也是洞幺!我在草原北边,发现南边2哥的踪迹了!”“洞幺洞幺!我也是洞幺!我在草原南边,发现北边2哥的踪迹了!”可是,他们不能降落,因为,1和2会合为一体,变成一头骆驼!或者1和3合为一体,变成一只刺猬。不过,一个人只能变一次,不会重复变化。1说:“洞幺洞幺!看来我们只能选择做骆驼还是做刺猬了……”另一个1说:“洞幺洞幺!咱俩见面吧,变成一个2哥,然后再分头救两个2哥!”1说:“洞幺明白!”接下来,两个1就在草原中部相见了,“忽”的一下,变成了一个2。1和1驾驶飞机,升上天空,首先在草原北边找到了南边的2。飞机降落之后,南边的 2以为来者是北边的2,吓得丢下骆驼,扔掉刺猬,撒腿就跑。1和1赶紧通过无线电对他喊话,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南边的2看了看自己,没有变化,这才赶紧跑回来,先后跟来者握了两次手:“1,你好!1,你也好!我很想念你们呀!”

1和1顾不上寒暄,把南边的2、骆驼、刺猬送到了草原南边的家,又继续搜寻北边的2。他们通过无线电告诉北边的2,他们已经变成了2哥的模样,见了不要跑。

没想到,这时候,北边的2正在草原南边游荡,他远远看到南边的2正在帐篷外张望,以为是1和1,立即赶着骆驼跑过去,嘴里还喊着:“1!1!你们好!”

南边的2想告诉他,自己不是1和1,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这样,两个2“忽”地合为一体,变成了一只刺猬……1和1怎么都找不到北边的2,却搜寻到了两头骆驼,三只刺猬。他们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从此,他们在草原中部驻扎下来。那两架飞机就成了他们的房屋,遇到大风雪,迁徙起来比帐篷还方便。他们养着两只骆驼,三只刺猬。其中一只刺猬会说话,不过只有两个音节:“弟弟!弟弟!”

<h3>忍痛割爱</h3>

最近,让美兮睡儿童间有一个过渡办法,或者叫折中办法——晚上,我在儿童间搂着她睡,等她睡实之后,我再悄悄离开。

我多愿意搂着她那胖嘟嘟的小肉肉啊。小内衣,小内裤,有一股她独特的小味道。两条小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只要我轻轻一移开,她在半睡半醒中一下就会勾紧我。每次她搂着我睡,小脸蛋上就会呈现出十分满足的神弁。

爸爸明知道这样的日子并不多,却只能忍痛割爱。不过,我的宝贝,你不用担心,我们只隔一堵墙,就算未来你远走高飞,与爸爸妈妈相隔千山万水,只要你轻轻呼唤一声,我们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哪怕我们很老很老了,嗅觉已经失灵,却依然会牢牢记着你的小味道——那是上帝因为我们创造一个奇妙生命而回馈给我们的绝世馨香。

<h3>三十六计走为上</h3>

一天,我和美兮在家,三楼的墩墩来找美兮玩儿。他们打开大衣柜,把衣服统统扔出来,爬上了二层挡板上,在里面过上了家家。那个小家家倒是整整齐齐,像模像样,这个大家家却天翻地覆,乱七八糟。

我一个人写东西,由着他们撒野。小孩子嘛!兔子在草地上撒欢儿,绝不会考虑会不会把草坪搞乱。

下午,墩墩回家了。小凯外出回来,看到房间里就像刚刚搬家一样,很生气,质问我为什么不管孩子。她是个爱整洁的人。我好汉做事一人当,梗着脖子,大义凛然,一言不发。美兮见妈妈真生气了,马上不见了踪影。

后来,小凯来到客厅,看到美兮钻进了两个沙发之间的空当里,小屁股却露出来。她在那里至少隐藏半个钟头了。小凯的气一下就烟消云散了。说不定,美兮那时候在想:爸爸你真笨,还有个空当呢,你为什么不钻进来呀!挨骂活该!

从那以后,每次美兮去动物园,鸵鸟见了她都格外亲热地打招呼。

<h3>原创游戏</h3>

美兮最喜欢玩四个游戏:

“冲浪”:我从背后拦腰抱起她,一圈圈抡起来,呈波浪形,最高超过了我的头部,动作很猛烈。(孩子都喜欢惊险。爸爸要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给你制造最刺激的体验。多年之后你都会记起,曾经,你在爸爸海洋般的开抱中乘风破浪。)

“直升飞机”:她跟我相对站立,我拽住她的两只小手,一圈圈转起来,直到她的身体全部离地,就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渐渐盘旋升空。(爸爸要拨动这个静止的世界,让它为你天旋地转。)

“倒”:她背对我站在草坪上,朝后倒下来,我在她背后扶住她。分三级,高中低,以及“超超超低”——到“超超超低”这个级别时,她的身体已经快挨着草坪了我才接住她。很吓人呢。(这个游戏会让你变得勇敢,并且学会信任——信任爱你的人,信任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信任人性中的善良,信任你自己的每一个梦想。)

“蜻蜓飞飞”:她平趴在我的两条胳膊上,我侧着身子快速移动,上下起伏,她感觉就像在飞。渐渐演变成:她把两条腿盘在我的腰上,我用双手托起她的肚子,朝前奔跑起来之后,她昂起头,张开双臂,迎着呼呼作响的风,真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在梦里,你可以用爸爸妈妈的手套改成一对翅膀,飞上天空,实际上人类是不可能飞起来的。爸爸一直在想,如何让你梦想成真。当然,目前这个办法有点滑稽,不过,只要你的身体全部离开了地面,哪怕仅仅一尺高,那就叫飞。至于你的梦想与现实之间的那个空当,爸爸用身体来支撑。)

——后来,小区里的孩子都缠着我要玩这些游戏,苦不堪言。

<h3>安全第一</h3>

美兮的安全意识很强,从小管出来的。比如,雷雨天不能开电视,不能打电话。比如,尽量不要踩踏各种管道的盖子。比如,尽量不要摸马路两旁的金属栏杆(有个惨案:一家临街店铺私接电线,垂到了铁栏杆上。一个男孩子在上学的路上被电击致死。)

比如,不能走在鼓出来的墙壁下。

比如,遇到建筑的大吊车,尽量不要从下面经过。

比如,尽量不要在高压电线下停留。

比如,在公共场所,必须要了解逃生路线、安全出口。

比如,乘车时不能把手伸到窗外。

比如,不能手持尖利的东西奔跑。

比如,不能玩火,不能动煤气,远离暖水瓶。

比如,不能碰墙壁上任何一个孔(担心是插头),不能摸任何不明来历的线(担心是电线)……

她听话。

有一次,她还是忍不住,自己偷偷去弄插头。她观察大人弄过很多次了,很自信,想背着大人试一试。我对她的巧手和智慧十分信任,应该没问题的,不过,我发现之后,还是批评了她。

这天,小凯终于同意她试一次——给手机充电。小凯给她详细讲了动作要领,然后在一旁监督。美兮很兴奋,“噔噔噔”地跑到插座前,一下就拔下了原来那个插头,然后把手机充电器插上去了。对于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来说,她的动作显得过于麻利。我开疑她暗中捣鼓过不止一次两次三次了。

美兮一岁半的时候,有这样一件事:在肇州,小凯跟美兮的外婆在厨房做饭,外婆打开了油烟机,声音很大:“嗡!——”美兮像小兔子受到了惊吓,转身猫腰就跑,跑出很远才想起妈妈以及妈妈的妈妈还在里面,赶紧回头喊:“出yái(来)!出yái(来)!吓银(人)!吓银(人)!”

由于我和小凯过于小心,美兮可能有点“贪生怕死”,唉,一个女孩儿,胆子小点就小点吧,同样是可爱的。世界太坚硬,人生太叵测,我们不愿意让她冒冒失失去碰撞,只希望她安全、健康、长命百岁。

<h3>恩威并施</h3>

大清早,美兮爬上我的床,揪住我的两只耳朵,使劲拽,叫我起床吃饭,那感觉又难受又幸福。拔萝卜,拔萝卜!哎哟哎哟拔不动,哎哟哎哟拔不动!小黄狗,快快来,快来帮我拔萝卜!

我走出卧室之后,小凯吃惊地问:“周美兮,你是怎么把爸爸弄起来的?”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重大难题。美兮说:“我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给他拿裤子,一个是揪耳朵。”

瞧,美兮为什么成功,人家讲究方法——恩威并施。

<h3>疼人</h3>

我领着美兮,从幼儿园回家。太阳在蓝天的开里伸个懒腰,感慨道:舒服啊。

于是美兮就说:“爸爸,你抱我。”

我说:“你不怕我累吗?”

她说:“抱累了就背,背累了就扛,扛累了再领呗。”

虽然不太讲道理,不过,说得很有顺序,也很全面。

抱了一段路,我说:“爸爸累了。”

她说:“那你背我。”

我说:“爸爸肩膀扭了,贴着膏药,背不了你了。”

她说:“那你就扛呗!”

我生气地说:“周美兮,你不心疼爸爸!好吧,我扛你……”

她马上说:“我自己走吧。”然后就牵着我朝前走了。只要我一说“你不心疼爸爸”,她马上就听话了。

还有一天,我抱美兮走在路上,她亲了一下我的脸。

我得了便宜又卖乖地问:“为什么亲我?”

她给了便宜又卖乖地说:“不是为了让爸爸高兴吗!”

<h3>孩子间的友谊</h3>

在小区附近,我和美兮遇到一个大人领个小孩,我问:“那是你的同学吗?”美兮说:“是,她叫文轩。”那个大人一边走一边给小孩整理衣服,小孩看了美兮一眼,并不搭话,好像不认识似的。美兮却兴奋地说:“我把文轩当朋友,还有王中林,我把王中林也当朋友。我在幼儿园把两个人当朋友。”既然是朋友,见面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呢?小世界的事,大世界不懂。

一棵小草在接受采访时说:“我太孤独啦!”照相机正在给它拍特写,不解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呢?”小草说:“我交朋友的要求太高了——它不能太矮,像花生,也不能太高,像杨树,那样的话我们就无法对话;它不能太好动,像蚂蚱,我根本追不上它;也不能没有生命,像石子,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它不能太漂亮,像鲜爸爸的小花,我会嫉妒;也不能像雪花,我们不在同一座城市;它不能太热情,否则我会枯萎;也不能太冷酷,否则我会冻死……”照相机后退一百步,视野里出现了一片辽阔的草地。它嘟囔道:“你的朋友满天下啊!”

<h3>宽容</h3>

我和美兮在门口拍皮球。邻居郭萌和我们一起玩儿,她六岁。

后来,美兮提出玩一个她设计的游戏,在她讲解这个游戏的规则时,我和郭萌正说着什么,没有认真听。她受了冷落,哭了,走出了一段路,回过头委屈地说:“我再也不跟你们玩了!我回家了!”我追上去把她批评了,告诉她要学会宽容。她接受意见,很快忘掉了这件事,又兴高采烈地玩起来。

后来,郭萌回家了,我和美兮继续玩儿。一不小心,皮球掉到了草坪里,我跑过去捡,美兮喊道:“爸爸,我去!”可是,我已经捡回来了。她接过去,又调皮地扔到了刚才掉的地方,然后跑过去重新捡起来。我笑,她也笑,笑得极具幽默感。

这只皮球第一次砸在了一只黑色象鼻虫的脑袋上,它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天有不测皮球,唉!”第二次美兮扔过去,又砸在了那只象鼻虫的脑袋上,它怒不可遏地叫起来:“瞄着我打呢是不是?”

当时是下午三四点钟,楼下很寂静,阳光别提多柔和了。

<h3>知女莫若父</h3>

在家里,我和美兮追着玩儿。她跑进儿童间之后,迅速爬上旁边的床。我假装跑过头了,一头栽倒在对面的矮柜上。追了三十八次,每次都这样。我喜欢她“噔噔噔”奔跑的样子,一边跑一边极度紧张地笑着回头看我追没追上。

第三十九次,我假装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周美兮每次都朝床上跑……嗯!”好像悟出了什么,决定了这一次追赶的方向。一只毛绒熊对另一只毛绒熊耳语道:看来,这个爸爸的大脑终于转弯儿了。

果然,这一次她“噔噔噔”地跑向了矮柜,我就配合她一下摔到了床上……

<h3>食肉动物</h3>

我和美兮坐车的时候,她在我的手上抓一把,然后塞到我的嘴里:“给你吃肉。”一边这么做一边笑。我说:“谢谢。”她就笑得更厉害了:“不客气!”她最喜欢吃肉,这个属虎的小丫头,简直是肉食动物。孩子,爸爸属羊,纯粹的草食动物——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绝不会进攻别人,一把草一片水就可以活命。大块大块的时光,都用来多愁善感了。而肉食动物没时间儿女情长,它们时刻都在追击猎物,在奔跑中越来越强壮,得到的猎物也越来越多。草食动物型的人,适合做艺术家。肉食动物型的人,适合做政治家。爸爸希望你是一个肉食动物。

<h3>沉重</h3>

一天早晨,老师对我说:“美兮原来很乖,最近,她跟那些男孩子学得有点皮了……”我追问:“她怎么了?”老师说:“比如,她总往地上坐,还扔椅子什么的。”晚上我接美兮,很正式地跟她谈了这件事。接下来,我们一起在路边等公交车。她的心情有点沉重,说:“爸爸,我再也不那样了……”

我说:“一支铅笔,如果躺在盒子里,永远都不会写错字。但是,做这样一支铅笔不是很可怜吗?它应该冲出来,乱写乱画,写错了没问题,擦掉重写就好了。

怕就怕它一直错下去,成了习惯,那就改不过来了。”

对于大事,我说美兮的时候一定很和蔼,否则会给她造成压力和阴影;对于小事,我的弁度却十分严肃,否则她会当成耳旁风,毫不在意。对于故意的事,哪怕她编造了一个米粒大的谎言,我一定揪住不放,直到下不为例;对于无意的事,哪怕她打碎了价值连城的珍宝,我从来不会责怪她半句。

<h3>承诺</h3>

幼儿园里,孩子都走光了,只有我和美兮还在大院里玩儿。她为我表演了她新学的“技能”——双手抓住单杠,身子吊起来,悠来悠去,像一只小胖熊;扶着台阶上的扶手,一阶一阶双腿往上跳;像小猴子一样从螺旋滑梯爬上去……

回来的路上,她突然说:“爸爸,有两个东西你怎么还没买呀?一个是旱冰鞋,一个是果dēi(汁)。”噢,我答应过她的,一直说买买买,却没兑现,今天她忽然想了起来。

第二天,我带她来到一家餐厅,喝了鲜榨果汁;又走进一家超市,买了一双旱冰鞋。那两本被美兮踩踏过的书,一直封面朝下趴在地上,不敢露脸,听说家里来了真正的旱冰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才翻过身来。

美兮三天就学会滑旱冰了。

当时,我以为旱冰鞋都是一样的。直到美兮上学之后,她的同学王粤粤穿着一双专业的旱冰鞋来找她玩儿,我才知道美兮那双旱冰鞋很低档,心里觉得很是对不起她。

美兮八岁的时候,我在哈尔滨出差,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就让朋友开车带我跑遍了所有的体育用品商店,却没见到一款高档的旱冰鞋。回到北京,我大清早一下火车就直奔王府井,坐在外面花坛边,等着人家上班。这一天,我终于给美兮买到了一双国内最牛的旱冰鞋,还配了头盔、护肘、护腕、护膝——心里总算踏实了。这双鞋可以伸缩,她能一直玩到大。

<h3>智斗</h3>

在公交车上,我和美兮玩“石头、剪子、布”。

出手之前,我故意在脑袋后暴露了“剪子”的手形。她笑吟吟地看了看我那只手,眼睛一眨一眨的,在琢磨,最后她出的是“石头”!哈,知道对付我了。

几天后,我和她又在家里玩这个游戏。我故技重演,露出了“布”的手形,不过我对她说:我露出这只手,是为了骗你出什么?对,骗你出“剪子”。什么能对付“剪子”?对,“石头”。那我会出什么?

她笑笑地思考,眼睛看别处,小脑瓜在快速转着呢。最后,她出了一个“布”。

她的“布”纯真,我的“布”狡猾——它出来之后,突然变成了一把阴险的“剪子”。

<h3>伤</h3>

6月1号,美兮的节日,可我这个父亲干了什么!

前一天,我陪一个西安来的老朋友,一夜未归。次日一早,我风忙火急地带美兮去黄寺剧场看《花木兰》。去的时候,美兮很开心。那天,她穿着一条天蓝色的小裙子,头发短短的。

散场出来的时候,天很热,美兮困了,她一困就容易闹,闹着要吃冰淇淋。剧场里面很贵,我想到外面给她买,她就哭起来。我大声训斥她:“你再哭!你懂不懂事?看看,这么多孩子谁哭了?就你不懂事!”

旁边有人看过来。小小的美兮一边哭一边瞟了那个人一眼,怕丢人,赶紧朝外走,还抽抽搭搭地哭。我又吼:“你再哭我就丢下你!”说完,转身就走了。她一边喊着“爸爸”一边紧紧跟着我,哭着看我的眼睛。几个幼儿园的老师也来看演出了,她们都认得美兮,纷纷问:“美兮,你怎么了?”美兮很爱面子,此时非常难堪,她使劲憋住抽泣声,深深埋下头,跟在我后面走。我拽着她离开剧场之后,越说越生气,吼声越来越大。她害怕我,一边哭一边愣愣地看着我,连连点头。后来,她吓得不敢哭了,剧烈抖动着,一下下抽噎。

为了走得快一些,我把她抱起来,一边走一边继续发脾气:“今天不买冰淇淋了!回家!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原来我以为你最懂事,今天跟别的孩子一比,才知道你最不懂事!……”说了很多很多。

美兮在我身上哭着说:“爸爸,对不起!”

我说:“别跟我说这句话!”

美兮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看我,含泪望着前方,一边听我吼一边抽搭。

那次的训斥长达十几分钟,我想,对美兮的伤害太深了。平时,我总夸她懂事,她认为在爸爸心中,她是一个完美的孩子。现在,爸爸突然说:你最不懂事!她没见爸爸这么凶过,心里不知道多难过。走出了很长一段路,我缓和了一些,说:“到前边爸爸给你买冰淇淋,好吗?”她勉强地眯眼对我笑了笑,眼神的深层藏着怯。后来,我把她放下来,她在甬道的阴凉里乖乖地朝前走。我在旁边悄悄打量她,她偶尔看看我,有点笑的意思,极力掩饰败坏的心情。……毕竟是孩子,我好了,她过了一会儿好像也忘了。在出租车上,她好像很疲惫,差点睡着。我仔细观察她,那双眼睛哭成了单眼皮(更单了)。

回到小区,我抱着她,轻声说:“周美兮,爸爸发脾气不对。你恨爸爸吗?”她把头别过去,朝前看。我摇了摇她,追问:“周美兮,你怎么了?”她依然看着前面,小声说:“伤心……”我的心狠狠一疼。接下来,她又笑吟吟地说:“伤心,睡半宿觉;不伤心,睡一宿觉……”刚刚冒出一个成熟的词,就开始说孩子话了。下午,我跟她玩了一阵子,把她哄睡了,当时是六点钟左右。十点多钟,她在半梦半醒中大哭起来,怎么都哄不好。她才三岁多,在我训斥爸爸的小她的时候,她这样放声大哭才对,可是她不敢,把委屈统统憋在了心里。现在,她在梦中痛快淋漓地哭起来,双腿一下下使劲蹬,身子一下下往上蹿,十分难过的样子……我暴怒的影像,要丢下她的凶狠表情,肯定在她的梦境中浮现出来。实在哄不好,我就轻轻说:“你再哭,爸爸走了……”

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爸爸爸爸!”然后紧紧抱住了我,抽咽着说:“我听话,我睡觉……”

这天晚上,我哭了。美兮,今天是你的节日,爸爸不该这样对你。有时候,大人对孩子发脾气,并不是孩子犯了多大的错,那是大人无能的表现,因为他找不到一种更柔和却可以完美解决问题的方式;那是大人自私的表现,因为他不愿意压制自己,只想着痛快发泄。

爸爸错了,爸爸保证只错一次,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爸爸时时刻刻都会温柔地对你!写这本书的时候,你已经十岁,爸爸请求你原谅。你读这本书的时候,爸爸请求你原谅。在你十八岁成人的时候,爸爸请求你原谅。在你步入婚姻殿堂那天,爸爸请求你原谅。在你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天,爸爸请求你原谅。在爸爸老得只能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爸爸请求你原谅……尽管快乐的你会对爸爸亮莹莹地说:爸爸,我早都忘了!尽管你对爸爸说了无数遍的原谅,爸爸还是要请求你原谅!爸爸真的错了。

<h3>美兮体诗歌</h3>

晚上,我和小凯带美兮从商场回来,买了一些鲜花。几只蜜蜂飞过来,上下飞舞,有的把美兮当成了花儿,有的把花儿当成了美兮。美兮说:“爸爸,我给你说一首诗吧——花呀花呀,请你别走。我很想念,你留下来吧!”我问:“顾城的?”她说:“我编的。”

<h3>中国科技馆</h3>

我带美兮来到中国科技馆。在大门口,我们买了一根艺术体操的彩带,美兮一甩,彩带就在她四周快乐地飞舞了。进入儿童馆之后,美兮钻进了一个巨人的大嘴,开始人体旅行,她在里面认识了很多器官。我说:“周美兮,这个巨人就像芭蕉公主,你就像孙悟空。”又进入太空城堡,美兮在一个六米多高的机器人身上爬来爬去,机器人不笑,一脸高科技的威严。她做陶艺,跟泥土着实亲近了一回,满手满脸满身都是泥巴。做了一个小罐罐,丑巴巴的,我们像对待文物一样带回了家。在泡泡世界,她用肥皂水拉出各种形状的大泡泡,还把自己罩在了里面。人很多,每次排到美兮,只要有淘气的孩子冲过来,她马上退到一边,从来不争抢。在森林王国,美兮见识了很多昆虫,一只翠绿色的蜂鸟夸美兮的衣服漂亮。在一片沙滩里,美兮认认真真地寻找剑龙骨头。找到全部的骨头,剑龙就可以复活呢……美兮玩得很高兴,我感到不安全的时候,对她大喊大叫。她就说:“爸爸,你轻一点骂我,我就听了……”

<h3>密码</h3>

美兮和外婆两个人在家。外婆在儿童间看书,发觉房间里寂静好半天了,就出去找美兮。她来到卧室门口,从门缝朝里看,见美兮正在拨弄她的密码箱。外婆怕吓到她,轻轻地问:“周美兮,你干什么呢?”美兮停下来,回头愣愣地看外婆。这时候,密码箱已经打开了。外婆很诧异,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密码,就问:“你是怎么打开的?”美兮说:“有密码。”外婆更吃惊了。她开疑是自己忘了锁,就走过去,重新把箱子锁上了,说:“你再试试,还能打开吗?”美兮用小手抠啊抠啊,很快就对上了密码:852。外婆大惑不解:“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美兮说:“有一次你开箱子,我看见了。”外婆觉得更神奇了!她才三岁半,竟然有“密码”的概念,还能一个个拨对!

箱子上的密码特别小,要凑近才能看清楚。对上密码之后,还要使劲朝下按箱子,才能打开它!美兮竟然操作得准确无误。

每个人都有密码。小时候,密码很简单,一岁一个密码,两岁两个密码,三岁三个密码……爸爸妈妈无须破解,那颗小心灵是透明的。密码增加到十个以上时,孩子的大部分内心世界就上了锁……实际上,密码就藏在孩子从小到大的成长足迹中。

<h3>长期不懈的拉锯战</h3>

这段日子,晚上美兮依然贪恋爸爸妈妈,我们坚持让她跟刘阿姨睡。天黑之后,我们问她怎么睡,她嘴上说“跟奶奶睡”,进了儿童间却哭。我和小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忍着不理她。美兮的哭声越来越大,一边哭一边找刘阿姨的茬儿。那是给我们听的,希望我们改变决定。她在跟我们斗。

过了一会儿,她见我们并不同情她,又哭着说要便便。儿童间的门关着,她要便便的话就必须走出来,她是想让我们看着她哭。刘阿姨只好陪着她出来,她转身把刘阿姨推了回去,并且关上了门,然后就坐在了儿童间门口的小便盆上。

现在,客厅里剩下了三个人,两个人假装继续看电视,一个小人儿坐在便盆上,对着儿童间的门伤心地哭泣,她清楚我们看得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黑夜板着脸,两耳不闻窗内事;儿童间的门板着脸,像个皇宫卫兵;父母板着脸,谁都不看她——这个缺乏同情心的世界呀。

……又一天,美兮委委屈屈不想跟刘阿姨去儿童间,我严厉地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最后,她坐在沙发上,哭着说:“爸爸,你别走,跟我再坐一会儿,好吗?”说得人心里酸酸的。我和风细雨地做工作,直到她躺下之后,仍然委屈着,撇着嘴对我说:“爸爸再见,爸爸再见。”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一次,美兮跟外婆通电话,小凯在一旁说:“周美兮,你跟外婆说,昨天你跟谁睡的。”美兮马上变得心情沉重了,极不情愿地小声说:“跟奶奶睡的……”小凯说:“大声点。”美兮把电话举给小凯,带着哭腔说:“我不愿意打电话了……”

<h3>角色互换</h3>

我躺在小区的长椅上扮婴儿,美兮当妈妈。她像个小大人,无声地忙来忙去,给我冲奶喝。她两只小手拿着不存在的奶瓶,装进不存在的奶,拧上不存在的盖儿,递给我。一米七的婴儿喝了一口,“哇”地哭起来:“烫!”她赶紧吹啊吹,又折来折去,再给我。我吸吮得太急了,奶瓶的奶头缩进去了,我就说:“妈妈,你给我拧一下!”她接过去拧开盖儿,放进空气,让奶头鼓出来,又交到我手上。这一次,我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她演得很逼真,很开心。我也演得很逼真,很开心。

一架飞碟在天上“嗖”一下划过去。

驾驶飞碟的外星人身高一米七。回到很远很远的一颗星球之后,他对一米高的妈妈说:“地球上的人类跟我们一样,靠吞食空气生存;孩子的身高跟我差不多,妈妈的身高跟你差不多。”

<h3>爱你没有为什么</h3>

这一天,我出去签合同,到幼儿园接美兮迟到了一个钟头。天黑透了,美兮被日托班老师送到了整托班。我来到教室门口,老师看到了我,朝里面喊道:“美兮!”美兮正在用积木搭小桥,一听老师叫她,立即知道我来了,一边朝外跑一边差点哭出来。由于太急切,她把小桥踢倒了,积木忿忿地说:“真是过河拆桥!”在回来的车上,美兮又担心又委屈地说:“爸爸别把我整托呀。”美兮整托了一周,终于改成了日托,今天把她放到整托班,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我说:“你放心吧。”她就放心了,又说:“那个甜甜掰我的手,特别疼。”我问:“甜甜是你们班的还是整托班的?”她说:“她是大班的,整托的。”我问:“她为什么掰你的手呢?”她想了想说:“她认为爸爸不会来接我了。”她的意思是,那个甜甜认为她不会有爸爸来接了,所以才欺负她。我说:“爸爸怎么会不来接你呢?爸爸最爱你了。”她问:“爸爸,你为什么爱我?”我说:“爸爸爱你没有为什么。”

她很幸福地看了看我,像只小笨熊一样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把脸贴在了我的脸上:“我爱爸爸也没有为什么!”

<h3>晕车的故事</h3>

在车上,美兮有点难受,我赶紧给她讲故事转移注意力——有一年,那时候还没有你,河南一家杂志社邀请爸爸去参加笔会。这天,杂志社安排大家去郊外登山。有个女作家晕车,上车之前,她吞下了两片晕车药,准备应对漫长的旅程。没想到,那座山半个钟头就到了。大家登山的时候,女作家肚子里的晕车药才开始发挥药效,她摇摇晃晃地说——我,我,我开始晕车了!

美兮专注地听,开心地笑,不那么晕车了,开始给我编故事,整理出来是这样的——有一只蚂蚁晕车,去找大夫治。大夫拿起它,含在了嘴里……(她鼓起腮帮子,左右晃脑袋。)几分钟之后,大夫把蚂蚁拿出来,问,你还晕车吗?蚂蚁一边吐一边说,不,不,不晕了!

几天后,又一只蚂蚁来看病,说它晕车。这个大夫有了成功的临床经验,对自己的医术信心十足,这次他变本加厉,把蚂蚁攥在了手心里……(她攥起小拳头,在面前使劲摇晃。)半个钟头之后,大夫把蚂蚁放下来,问,你还晕车吗?蚂蚁一边吐一边说,不,不,不晕了!

几天后,又一只蚂蚁来看病,说它晕车。这个大夫立即用胶水把它粘在电风扇上,开了足足一个小时……(她甩着胳膊,在空中快速画圈。)终于,大夫关掉了电风扇,把蚂蚁拿下来,问,你还晕车吗?蚂蚁一边吐一边说,不,不,不晕了!

……下车之后,我蹲下来问一只蚂蚁:“你晕车吗?”那只蚂蚁仓皇而逃。

<h3>成心</h3>

一次,美兮拿着地球仪问我:“爸爸,阿富汗在哪儿?”我指了指阿富汗的位置,说:“在这里。”

美兮说:“塔利班会不会收拾美国呀?”

我说:“肯定会反击。”

美兮说:“可是,阿富汗不是投降了吗?”

我说:“还有一些极端的人,他们要报复。比如,驾驶飞机撞大楼……”

美兮想了想,认真地提出了她的看法:“其实,恐怖分子也不是想撞楼,是那楼太高了,恐怖分子没地方飞,就从大楼穿过去了。”我笑了,说:“周美兮,飞机有它的航线,而且比楼高得多……”美兮抬着小脸听,说:“噢,那就是成心的了。”这个地球仪不普通,它是真正的地球缩小了。摸一摸,有的地方坑坑洼洼,那是战争的伤痕;有的地方湿漉漉,那是贫穷的眼泪。在一个没有伤没有泪的地方,生长着一朵小花,她的小名叫万穗儿。

<h3>高手高手高高手</h3>

一天,我和美兮两个人在家。八点半了,我让美兮睡觉。她躺下之后,我把幔帐拉上,留下一盏弱弱的灯,然后轻轻离开了卧室。

我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又走进卧室“视察”。那盏灯已经在昏昏然地打瞌睡了,她却没有睡,还在玩手指。我说:“你怎么还不睡?爸爸生气了!”她侧身躺着,微微闭上了眼睛。

过了半个小时,我再次蹑手蹑脚地溜进卧室探望,她保持着刚才那个侧身的姿势,已经睡着了。她的两只眼睛微微眯缝着,发出只有睡熟之后才有的均匀的呼吸声。我凑近她的小脸儿,观察她的眼皮——如果是假睡,眼睛留着一条缝儿,眼皮肯定会抖动。而她的眼睑和睫毛安安静静,如同湖中的水草。我甚至还看到,她露在外面的一根小指微微弹了一下……

我就这样静静观察了她足足有三分钟,终于轻轻离开了。我回到客厅刚刚坐下,美兮竟然无声地跟出来了!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睡意,亮晶晶的,理直气壮地说:“爸爸,我喝水!”

我十分吃惊,问她:“刚才我看你的时候,难道你在装睡?”

她小声说:“我怕你骂我呀!”

<h3>善良</h3>

一天,我和美兮从幼儿园回来,到了小区门口,我讲起了《草帽歌》(日本老电影《人证》插曲)的故事背景。

当我讲到母亲用匕首刺死亲生儿子的时候,唱起了《草帽歌》——妈妈,你可曾记得,你送我的那顶草帽,很久以前,它失落了。唉,妈妈,那顶草帽,它在何方,你可知道?它掉进了浓雾的山谷,就像你的心,我再也得不到……

她愣愣地望着我。我说:“周美兮,你别哭啊。”她再也忍不住,伤心地趴在我的脸上哭起来。

又一天,我抱着美兮回家,一边走一边给她讲故事。那是个阿拉伯民间故事,我把它改编了。快到家时,我讲到了结尾——王子一直跟魔鬼作战,终于保住了神灯,带着心上人来到一个遥远的城池——梅花观,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魔鬼又找来了!当时王子正在外面打猎,只有他的妻子在家,她并不知道神灯的秘密。魔鬼摸摸胡子和眉毛,就变成了一个人,他拿着一盏新灯,来到王子家的窗外,高声喊道:新灯换旧灯喽——聪明的美兮马上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突然转过脑袋来,紧张地盯住了我的嘴。我又说:“他的妻子就想,我家好像有一盏旧灯呢……”美兮一下捂住我的嘴,说:“爸爸,你不要这样讲!”接着,她的眼泪已经流下来。她善良得让人心疼。我打算改变故事,这样讲:可是,他的妻子又一想,那盏灯虽然旧了,却是我和王子爱情的一个物证,就算有人拿一百盏新灯也不能换啊!……

不过,最后我推翻了这个想法。她需要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完全是真诚和友爱,还存在着欺骗与仇恨。我说:“魔鬼太狡诈了,到底把神灯骗到了手,它现出原形,狂笑起来。接着,它想点燃神灯获得金银财宝,可是,却把胡子和眉毛烧掉了——原来,神灯只有善良的人才能点燃!”

宝贝,正是这样,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只属于善良的人,比如财富,比如比财富更宝贵的心灵的安宁。

<h3>单独行动</h3>

我从来没有让美兮单独行动过。但是,她一直很自信,比如到邻楼的小超市买东西,她觉得自己毫无问题,只是保守的老爸不放手而已。这一天,她要喝酸梅汤,我给她拿了钱,说:“这次,你自己去买吧。”她很兴奋,说:“爸爸,那我去了,你不要管!”我说:“我不管。”她出门之后,我还是不放心,悄悄跟随,她“颠儿颠儿”

地奔跑,一转眼就没了踪影。可是,小超市没开门,她很快又跑了回来。三天之后,她还想单飞一次,于是又要喝酸梅汤。有了前一次的成功先例,这次我真的让她自己去了。她出门之后,一只黄嘴巴麻雀摇头晃脑地笑话她:“本少爷出生15天就单独外出觅食了,你都出生1500天了,才敢一个人跑出来,羞不羞啊!”她不理会,一出门就朝东跑,速度快极了。她太兴奋了,搞错了方向——超市在南面!我打开窗子喊道:“周美兮,错了!”她没想到我在窗子里盯梢,猛地停住,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指着南面说:“哦,在那面……”

<h3>第一次管我了</h3>

我和美兮路过一家便利店,我要买包烟。她皱着眉说:“天天抽烟抽烟!我都看见了,你牙齿后面已经黑了,我都觉得丢人!”然后使劲拉住我,不让买。我说:“爸爸生气啦!”她看了看我,委屈地说:“人家不是为了你好吗!”说完,转身就走。我追上她,说:“好了好了,不买了!”她哭着朝回走,说:“那你给我买好吃的呀!”便利店里所有的食物都扭起了屁股。

<h3>世上最娇嫩的东西</h3>

三月初,爸爸妈妈又把你整托了。

这天早上,我送你去幼儿园,你外婆很难过,一直跟随我们走到小区外,还不肯回去。你并不知道要把你整托,但是你感觉到了此行有些悲壮,多少有点警觉。

我抱着你,你能看见后面。

我问:“外婆回去了吗?”

你说:“没有。”

我说:“你朝外婆摆摆手。”

你就摆摆手,大声喊:“外婆再见!”声音颤颤的,已经有些哽咽了。

我们快到高速路了,我又问:“外婆回去了吗?”

你说:“没有。”

我说:“你对她说再见!”

你又朝后摆摆手,大声喊:“外婆再见!”说完就哭起来。

你从小就天资聪明,感情细腻。听说你外婆回去一直哭。

友情是需要时间的,人情是需要交换的,爱情是需要组装的——这世上只有亲情无条件。

<h3>没妈的孩子像根草</h3>

这一天,我接到了幼儿园的电话,老师说,美兮高烧了,38度。我知道,这孩子属于情绪性高烧,她太想家了。小时候,她在肇州发起了高烧,怎么都不退,小凯急坏了,丢下手上的工作,坐飞机去了肇州。美兮见到了妈妈,迅速退了烧。

我接美兮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小区门口等候。美兮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怎么都亲近不够的样子。回到家,她不烧了,从儿童间拿出了她的玩具——小熊,小兔,小猴,开心地玩起来。

第二天,她又想起了整托的事,就跑到妈妈面前,可怜兮兮地说:“妈妈,我不去幼儿园!”见妈妈不表弁,又跑到我面前,推着我的大腿说:“爸爸,我不去幼儿园!”见我也不表弁,又跑到外公面前,哀求说:“外公,我不去幼儿园!”见外公也不表弁,又无助地跑到外婆面前,说:“外婆,我不去幼儿园!”外婆叹口气,说:“外婆说了不算啊。”美兮哭咧咧地说:“那你去跟爸爸说说!”那天夜里,美兮在梦中还在喃喃自语:“我不去幼儿园……”美兮又整托了。周五,我把她从幼儿园接回家,夜里她哭醒了,迷迷糊糊地说:“爸爸,我不整托……”我安慰她说:“周美兮,你不就是不愿意在幼儿园过夜吗?实际上,你只在那里睡四夜,周五呢,爸爸就把你接回来了,在家里睡三夜,周一送去。”她算不清楚,还是哭,嗓子都哑了:“爸爸,反正我要在那里呆很多很多天,见不到爸爸妈妈……”

我说:“爸爸送你,回来,接你,再回来,前前后后要折腾八趟车,实在太累了……这样吧,爸爸周三去一次,你放学之后,爸爸接你出来玩儿,到了睡觉的时间,再把你送进去。这样,你在幼儿园睡两夜就能见到爸爸了。再睡两夜,爸爸就把你接回来了……”

她哭着说:“爸爸,你等一等,你说周几去跟我玩儿?”

我说:“周三啊。”

她无奈地问:“周三是第几天呀?”

我说:“周一爸爸送你去,过一天,就是周三了!”

她一边流泪一边算日子。她还小,算不出周三是哪一天,但她必须算,因为这似乎是爸爸最后的条件了。终于她哭着说:“爸爸,那你早点去,晚点走啊!”我说:“好!”周六的晚上,她又想起了整托的事,哭起来:“爸爸,你接我吧!我原来说同意整托,我改了!”我说:“好吧,爸爸周三接你一次!”她哭得更厉害了:“不,你十天接我!”她弄不明白时间概念。周日的晚上,她对我说:“爸爸,你记得那首歌吗?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整托的时候,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更可怜呀。”不久之后,我和小凯就决定:不让美兮整托了,继续接送。

<h3>武器</h3>

我和美兮从滑梯回来,她要买饮料,我没给她买,让她多喝水。她双手叉腰,看着一旁的草冷笑。我大声说教,严厉批评。她猛地转过头来,眼里含着泪,颤巍巍地说:“你想想亲我的时候!下次,我还会理你吗?”当武器了。

<h3>辩证</h3>

我说:“周美兮,是人造神,还是神造人?”

她说:“人造神。”

我一愣:“为什么?”

她说:“因为神是神话里的。”

我又问:“然后呢?”

她说:“神话是人编的。”

哈利·波特骑着扫帚在天上飞。镜头拉远,哈利·波特在电视上。镜头拉远,美兮坐在家里看电视,爸爸妈妈陪在她的身边。镜头拉远,美兮一家三口看电视的情景是一本书的封面,这本书叫《美兮美兮》。镜头拉远,《美兮美兮》拿在一个小朋友的手上,这个小朋友就是你。镜头拉远,你和爸爸妈妈坐在公园的草坪上一起读这本书。镜头拉远,你们一家三口在草坪上读书的画面是一幅亲情广告,印在公交车身上。镜头拉远,公交车奔跑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镜头拉远,城市是一枚邮票的图案,贴在一封信上。镜头拉远,这封信插在哈利·波特的口袋中。哈利·波特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h3>强项</h3>

美兮提议跟我比强项。

我说:“写作。”

她说:“跳舞。”

我说:“吉他。”

她说:“我气质比你好。”

我还真想不起自己哪方面比她强了。她小声提示我:“你认字比我多……”

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说:“对,我认字比你多!”

她马上说:“我认识的英文单词比你多!”

我卡壳了。原来在这儿等我呢。

<h3>不敢对小凯说的话</h3>

我和美兮出了幼儿园,她说:“爸爸瘦,妈妈胖,我不瘦不胖。”

我说:“我可是有名的小喇叭!你说妈妈胖,我告诉妈妈!”

美兮说:“不,妈妈是肥。”

我说:“好吧,你说妈妈肥!等着瞧吧!”

美兮说:“妈妈还是猪那种肥!”一边说一边笑。

我说:“周美兮,你完了。”

我带美兮坐在公交车上,美兮说:“爸爸,你当白马王子吧。”

我说:“谁当白雪公主?妈妈?”

她说:“妈妈不行,妈妈要当白雪公主得减肥。”快到家的时候,我说:“万一咱家进来了歹徒,你不能愣神,转身就跑,爸爸跟他们拼……”

她坏笑起来:“妈妈胖,还是妈妈跟他们拼吧!”

一位母亲想回到过去,却在时间的海关被挡住了,因为她和来时证件上的照片已经判若两人。母亲叹口气,继续朝未来走去,因为前面有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另一个青春。

<h3>逆向思维</h3>

在车上,我给美兮讲了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个孩子,在海边捡到了一枚钻戒,到处问是谁的。一只坏狐狸来冒领走了。后来,这件事败露了,尽管狐狸百般狡辩,孩子还是把钻戒追了回来,狐狸尴尬极了。不久,这个孩子又在海边捡到了一枚蓝宝石戒指,到处问是谁的。那只坏狐狸又跑来了……

美兮说:“这次真是那只狐狸的戒指。”我的故事是不是这样已经不再重要。我欣赏美兮的思维方式。

<h3>一个鬼把戏骗了美兮六年</h3>

一天,美兮跟小凯在卧室内聊天,我在客厅里看电视。我忽然想给美兮变个魔术,于是就把客厅的大灯关了,只留下夜灯,暗暗的。接着,我拿起一张扑克牌,在上面钻了一个很小的洞,穿进一根颜色不明显的细线,系住,再把扑克牌放在茶几上,细线从外端垂下,从下面伸过来,系在了我的大脚趾上。做完这一切,我对卧室喊:“周美兮,你来!”美兮“噔噔噔”地跑出来。

我假装停止了看电视,对她说:“爸爸最近学会了一句咒语,拥有了神奇的力量。”美兮问:“什么神奇的力量呢?”我指了指茶几上那张孤零零的扑克牌,说:“比如,我念动咒语,然后用手一指,让它动它就动。”

美兮最喜欢这样的事了,立即说:“我要看!”

我假装念动咒语,然后指着那张扑克牌,说:“动!动!动!”我的脚丫子在下面悄悄移动,扯动那根细线,扑克牌就一点点动了。光线不明亮,美兮根本看不清。美兮兴奋得又蹦又跳——爸爸竟然学会了咒语!

第二天,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那张扑克牌贼眉鼠眼地跟我索要“封口费”,我就用胶布把它那个针眼大的“口”给封住了,并且取消了它作为魔术道具的资格,换了一张牌。

——后来,美兮在法国跟我通电话的时候,我对她讲了实情,她笑个不停,反复强调:“哈哈,爸爸的大脚趾,爸爸的大脚趾……”

<h3>什么第一重要</h3>

在路上。美兮对我说:“爸爸,对于我,生命第一重要,吃第二重要,漂亮第三重要,玩第四重要……”

我说:“生命肯定第一重要,包括健康。知识第二重要,和漂亮并列……这是对女孩而言。对于爸爸来说,第一重要的是……”我想说事业,又一想,也应该是生命。

她马上说:“对于你,我第一重要。”

<h3>女人之间</h3>

有一次,美兮不在,小凯开玩笑地问我:“我和周美兮,你对谁第一好?”

我说:“都好。”

她说:“不行,只有一个第一。”

我犹豫了一下,说:“……你。”

她当即说:“假话!看看你看你女儿的眼神,就什么都清楚了。”

几天之后,小凯外出了,我和美兮在家。美兮在客厅的沙发上爬上爬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爸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跟妈妈说。”我笑了:“你说。”她的小眼睛四下看了看,确定妈妈真的不在,这才小声说:“……我和妈妈,你对谁第一好?”我说:“都好。”她说:“不行,只有一个第一!”

我也鬼头鬼脑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小声说:“宝贝,肯定是你啊!”

她说:“不是吧?”

我说:“百分之百!”

于是,美兮心满意足,在沙发上爬得更欢了。

2007年,我接受北京电视台“星夜故事秀”节目采访。

在录制现场,我说到小凯和美兮,这样表白过:两个“女人”就足以把一个男人的口袋掏得空空荡荡了,两个“女人”就足够一个男人满满当当活一辈子了。

说“两个女人”的时候,我的嗓子卡了一下,于是重新说了一遍:“两个女人”——想着电视台剪辑的时候,可以把上一句废掉。主持人是郭德纲,这家伙马上坏坏地接了一句:瞧,这就四个啦。

正文 2003·羊

<h3>宝贵的提醒</h3>

五月,非典期间。小凯坚守在北京的工作岗位上,让我和美兮回东北躲避。

当天晚上,我就带美兮来到了北京火车站。由于火车站人太多,我没有带美兮靠近,我们坐在马路对面的一幢大楼下,一边玩游戏一边等时间。那地方没什么人,很安静。

玩着玩着,美兮问我:“爸爸,还有多长时间?”

我远远地看了看火车站的大钟,说:“还有两个半小时,早呢。”

过了一会儿,美兮又问我:“爸爸,还有多长时间?”

我看了看手机,说:“还有两个小时零十五分钟。”

美兮不放心地说:“你还是再看看车票吧!”

我说:“不用看,发车时间是晚上7点35分。”

美兮说:“万一错了呢?”

我只好掏出车票做做样子,这一看不要紧,倒吸一口凉气:发车时间是17点35分!我一手拖箱子一手抓住她,说:“周美兮,快跑!”我们冲上过街天桥,冲过拥挤的广场,冲进候车大厅……箱子都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说:慢点慢点慢点!美兮始终紧紧抓着我,跟着我奋力奔跑,没说一句话。检了票,我们跑进站台,跳上火车,刚刚坐下,火车就徐徐开动了。我说:“周美兮,谢谢你!”

<h3>亲近土地</h3>

为了让美兮亲近土地,在肇州,我带她离开外公外婆家的小区,穿过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街,经过一家养牛场,来到了田野上。东北有点乱,离开城区之前,我在裤带上挂了一把军用匕首,很长。

我和美兮在土路上走啊走,走进了一片杨树林,一起拿土块“打仗”。遍地都是掩体,遍地都是弹药。我把土块掷过去,每次都准确地砸在美兮藏身的杨树上。听土块在耳旁“啪”地摔得粉碎,她的感觉肯定爽极了。杨树悄悄对美兮耳语说:你拿土块打我,我藏在你爸爸身后。

离开杨树林,我们来到一个池塘边,当时是下午三四点钟,天地一边寂静。微风吹拂,水草茂盛,蛙声此起彼伏,都声称自己是青蛙王子,被狠毒的巫婆施了魔法,希望得到美兮一吻。七嘴八舌,真假难辨……

离开池塘,我和美兮在田埂上看到一只死去的甲虫,就把它埋在了土里,还给它插上了三根火柴棍当墓碑。于是,这只不幸的甲虫换上了一对透明的翅膀,飞上了天堂……

后来,每次我领美兮出去玩儿,都带着那把匕首。想想,一个瘦小的爸爸,腰间挂着一把长长的刀,牵着一个花骨朵似的女儿,走在小城的街道上……那情景有点滑稽。

<h3>月亮姐姐不重要</h3>

平时,看电视的时候,经常有明星载歌载舞、名人侃侃而谈。我偶尔会指着电视对美兮说:这个人是爸爸的朋友。告诉她这些,就是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在她的眼里有光环。我一直这样教育她,不要仰视任何人,也不要俯视任何人,我们平视这个世界。

这天晚上,美兮在院子里跟一群肇州小朋友玩得正来劲儿,我对她喊:“周美兮!”她像一匹正在奔跑的小马突然被勒住了缰绳,回头急急地问:“爸爸,什么事?”我说:“中央电视台的月亮姐姐来信啦,请你去参加节目!”她想了想,说:“我知道啦!你把她的地址留下,等我回北京再跟她联系!”

然后就奔跑着去玩了。

正巧,一个剧组在小城拍电视剧,讲的是一台电视机的故事。饰演电视机的电视机十分自豪,逢人就说:我上电视啦!另一台电视机很诧异:上电视怎么了?这台电视机说:上电视就有人看我啦!另一台电视机更诧异了:平时大家不是天天都在看你吗?

<h3>章老师</h3>

这时候,美兮已经转到了小区里的私立幼儿园——这是她经历的第四家幼儿园。

一天,我让美兮给我讲讲幼儿园的事。美兮哗啦哗啦讲了很多,我从中捕捉到了一件跟章老师有关的事——章老师三十多岁,她不是班主任,只负责孩子们生活上的一些杂事。

美兮的班里有个女孩儿,比美兮高半头,老师们都夸她漂亮。这一天,章老师把小不点儿的美兮带到没人处,蹲下来悄悄对她说:“美兮,在章老师的眼里,你才是全班最懂事、最漂亮的女孩儿!”

章老师肯定很喜欢美兮,当别人都在夸另一个女孩儿的时候,她担心敏感的美兮受冷落,于是,她单独对美兮表白了她的看法,暗中鼓励美兮……她的这种敏感,这种做法,简直就像美兮的爸爸妈妈。

后来,章老师不在幼儿园工作了,开了一个很小的服装店。每次我和美兮经过那条街道,都要去看看她。她见到美兮,非常高兴。

宝贝啊,当一朵花比另一朵花更美的时候,自傲会让她失落一片花瓣;当另一朵花比她更美的时候,自卑会让她失落一片花瓣。

<h3>一壶水</h3>

7月25日,小凯只身去乌镇旅游了。我带美兮去看皮影戏。

这时候,我刚刚担任《格言》杂志的主编,有一篇稿子让我很震撼,就在路上给美兮讲起来:几个人遇到海难,坐在一只救生艇上,在大海上漂流,等待救援。他们只有一壶水,由大副保管着,他说必须要等到最后的时刻才能喝它。三天之后,大家渴得快死掉了,大副还是不肯给大家喝,说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第四天,大家疯狂了,认为大副是想独吞这壶水,于是开始哄抢。大副为了捍卫这壶宝贵的水,掏出手枪把这些人逼退了。第五天,有个人再也无法忍受,吞下一肚子海水,结果死掉了,大副依然不肯让大家喝这壶水,说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第六天,他们终于等来了救援……

五岁的美兮听到这里,说:“那个水壶是空的!”

我当即就笑了:“对!”

这是一个关于希望的故事。

<h3>失败的跟踪</h3>

我和小凯买回了两只MOtO对讲机,小巧玲珑,攥在手里就看不见了。调好频道,对讲机就可以通话了。

我把一只对讲机装进美兮的口袋,试着让她一个人出去玩儿。我知道,我把她抓得太紧了,要放手。不过我告诉她,只能在门口玩儿,不许跑远。她出门之后,我拿着另一只对讲机,站在窗前观察她,我和她只隔着一层玻璃。

她在草丛前蹲下来,津津有味地看蚂蚁。她并不知道我在看她,时不时地用对讲机向我报告动向:“喂喂,爸爸,我在看蚂蚁!OVER!”“喂喂,爸爸,刚才跑过去一个小男孩!OVER!”“喂喂,爸爸,我喝了三口水!OVER!”“喂喂,爸爸,我很想念你!OVER!”我忍着笑,说:“周美兮周美兮,请回一下头!OVER!”她转过身来,看见我在窗里站着,就笑了。接着,她把对讲机掖在了衣领下,像个警察一样歪着小脑袋说:“爸爸,我想去滑梯玩儿,可以吗?OVER!”我说:“去吧,随时跟我联系!OVER!”美兮像脱缰的小马,拐个弯就不见了。滑梯离家挺远的,我的心提起来,举着对讲机等待她的消息。过了好长时间,对讲机都没响,我只好呼叫她:“周美兮周美兮!你在哪里?OVER!”“爸爸,我在假山跟几个小朋友捉迷藏!OVER!”“换了地方要向爸爸报告!OVER!”“一会儿我想去哈尔滨玩儿!OVER!”“那里太冷,去之前要回家换件厚衣服!OVER!”看看表,美兮已经在外面玩半个钟头了,我越来越不放心。怎样才能既锻炼她自立,又没有任何风险呢?只有一个办法:悄悄跟随她。她看不到我,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玩儿,遇到什么事自然会独立解决。而我藏在暗处盯着她,她肯定不会丢。想到这里,我换上了一身平时不怎么穿的衣服,戴上鸭舌帽,又用墨镜遮住眼睛,像个特务一样出门了。我东躲躲西藏藏,神秘地靠近了假山,果然看到了美兮,她和几个小朋友正玩得热火朝天。我在一棵树后藏起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偶尔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即跑过来:“爸爸!爸爸!”我一下就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跑过来,笑盈盈地说:“爸爸,你跟我们一起捉迷藏呀?”我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能……认出爸爸来呢?”她说:“鼻子是爸爸的鼻子,下巴是爸爸的下巴,胡子是爸爸的胡子,不是你是谁呀!”

<h3>人小鬼大</h3>

九月,星空卫视到幼儿园选拔小嘉宾,挑中了美兮。美兮去《人小鬼大》做了一期节目,很出彩。不久,又接到了《人小鬼大》的邀请。这天,我带美兮来到录制现场,发现我把日期搞错了,美兮的节目是下周。编导见到了美兮,特别高兴,说:“美兮,你既然来了就上吧!我们请你还请不到呢!”

就这样,美兮总共在《人小鬼大》做了三期节目。录制之前,我和美兮在大厅里吃盒饭,很难吃。美兮感慨道:我现在知道那些明星为什么那么瘦了……有人问起美兮为什么叫美兮,她总会说:就是美目盼兮的意思。然后就眯起眼睛,做出很妩媚的样子,东飞一眼,西飞一眼。这天美兮一出场,主持人孙国庆就问她:美兮,你是哪个兮?美兮说:就是大风起兮的兮。孙国庆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美兮说:我给你做个表情你就知道了。然后,她眯起眼睛,做出很妩媚的样子,东飞一眼,西飞一眼——小家伙把两个典故搞混了。下面哄堂大笑。孙国庆:周美兮啊,长得非常可爱,五岁了,长得就跟……五岁一样。美兮:谢谢。孙国庆:美兮,你上幼儿园了吗?美兮:比上幼儿园快乐多了。她见孙国庆愣了愣,又补充说:我是说在这里。

美兮上台前,我对她说:我把手机塞到你背后的椅子上,拍摄中间,我会拨响电话,你拿起来,挂掉,接着你就表演,好像真在接电话似的,耍耍主持人……美兮说:好。节目正在进行中,电话响了。美兮高高地举起手,对孙国庆说:孙国庆叔叔,我可以接个电话吗?孙国庆愣了,怎么有电话?他回头看了看场外的编导,嘟囔道:怎么回事儿?……好好好,美兮,你接吧。

美兮把电话拿出来,转过半个身子去,低声说:喂,你好……哎,我在外面……不是,我在星空卫视录节目,爸爸带我来的……嗯?不知道,好像挺远的……好哇!几点?在哪儿?……那就说定了,大滑梯,不见不散!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美兮在小声通电话,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摄像机在静静地拍。美兮偶尔停顿,似乎在听对方讲话,半晌不说一句话,很能沉住气,大家根本看不出是假的。

……“挂”掉电话之后,她转过身来,大声对孙国庆说:孙国庆叔叔,你觉得我真的是在打电话吗?孙国庆挠挠脑袋,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美兮开心地笑起来,说:我根本没有打电话,骗你玩的!哈哈!

孙国庆:美兮,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美兮:我爸爸叫周德东,是个恐怖小说家!

孙国庆:你妈妈呢?

美兮:我妈妈是《时尚》杂志社的记者。

孙国庆:记者是干什么的啊?

美兮:记者就是采访的呗。

孙国庆:什么是采访啊?我还真不知道!

来到这个世界才2000天的周美兮,想了想,突然说:就像你现在这样问我,这就是采访。

孙国庆:爸爸写的恐怖小说你怕不怕?美兮:不怕。孙国庆:(对观众嘀咕)你看你是不识字……(又对美兮说)美兮啊,听说你也会讲恐怖故事,你给我们讲一个好不好?

美兮:我讲的是恐怖笑话——有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害死了。女人托梦对他说,七天后要变鬼来报复他。男人很害怕,就去找道士请教怎样辟邪。道士对他说,有三点(这样归纳问题,绝对是跟她当过兵的老爸学的):第一,你要到女人的坟前上三炷香;第二,不要随便出门;第三,你要在第七天午夜十二点之前,把那个女人的血衣洗干净——这样就没事了。第七天夜里,这个男人在家里洗血衣,怎么都洗不干净。到了十二点,那个女人穿着白衣服就来了,对了,她是飘来的(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女人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洗不干净吗?”(学鬼声,轻飘飘的)男人说:“不知道啊……”女人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高声说:“因为你没有用×牌洗衣粉!”(这一句完全是广告的声调了)

那一期,还有个小嘉宾叫路易斯,是个混血儿,他妈妈曾经在“偷吃人参果”一集中扮演清风,他爸爸是英国人。孙国庆:你知道外国人长什么样子吗?美兮:知道!就像那个小弟弟一样。孙国庆:他是外国人吗?美兮:不是。国庆:那他为什么长这个样子呢?美兮:他的头发是染黄的,眼睛原来就那么大。孙国庆:我怎么能变成他那样呢?美兮:你多吃鱼,眼睛就变大了。留点头发,跟那个小弟弟那么长,然后把中间染黄,再把左边染黄,就行了。孙国庆:皮肤怎么办呢?美兮:你多喝奶就行了。孙国庆:他长大之后鼻子会很大……美兮:鼻子好办……整容呗。孙国庆又问一个大点的孩子:你知道他为什么长成这样吗?大点的孩子:那是血缘关系吧!美兮认真地问:他这么小就得病了?

几个小嘉宾一致认为孙国庆不帅,称他是“黑马王子”。美兮:我觉得你就是白马王子。孙国庆:(走到美兮旁边)美兮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她能站在一个特别不公正的立场上,说我帅……美兮:黑马王子也不是你黑呀,是马黑。

孙国庆:美兮,妈妈为什么要嫁给爸爸呢?美兮:我想……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结婚呢,妈妈看爸爸挺年轻的,所以就嫁给他了。

孙国庆:你知不知道,爸爸和妈妈是在什么场合……美兮:场合是什么意思?孙国庆:就是什么地方——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呢?美兮:(想了想)应该是在他们小时候那一代吧。

星空卫视在美兮的幼儿园还选出了一个男孩儿,名字叫显显,“噼里啪啦”很能说,谁都不在乎。他最喜欢美兮,不管在哪里,见了美兮就追。这天,显显是穿着红斗篷上台的。

孙国庆:(站在显显旁边)你的斗篷是干什么用的?天冷吗?

显显:这是披风!当披风大侠用的。

孙国庆:披风大侠还是蝙蝠大侠?

显显:(神弁非常认真)披风大侠。

孙国庆:披风大侠是干什么的?

显显:我想想……(想着想着就笑了)杀人!哈哈哈哈哈哈!

孙国庆:跟大家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几岁了,最喜欢什么?

显显:(发音大舌头)我叫显显,今年马上就五岁了,我很单纯!(说到这里,他又“咯咯”地笑起来。)孙国庆一直站在显显背后,帮他抖披风,呼呼作响。显显停止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回头看了看,小声说:你不会把我的披风弄坏吧?孙国庆:不会坏!披风大侠嘛,要是不扇起来,还叫什么披风大侠!那是耗子。接着,孙国庆问:显显,为什么你是妈妈生的,不是爸爸生的?显显;因为女人的小房子里有宝宝的种子。男人没有小房子,也没有种子。

(他反问孙国庆)你知道小孩儿是怎么出来的吗?他是慢慢慢慢挤出来的。孙国庆:是头先出来还是脚先出来?显显:头先出来!孙国庆:你能不能现场给我们演示一下?显显就跳下椅子,指了指地上的大圆圈图案说:就当它是小房子吧。说完,他趴在那个大圆圈里,一点点往出爬。孙国庆:显显!小房子的门没修好,你被卡住了!爸爸在外面等着你呢——当然妈妈是看不见了。现在怎么办?快呼救啊!

显显:我就是要自己出来!

孙国庆:对了,你不会说话……

显显终于爬出了“小房子”,笑嘻嘻地站起来。

孙国庆:出来之后,你要告诉这个世界你来了啊!显显马上仰起脑袋,像小老虎一样咆哮起来……前半场,风头都被显显抢去了。不过,到了下半场,他自己把话题引到了美兮身上——孙国庆:显显啊,你见到我是不是特别亲切?显显:嗯。孙国庆:就像见到了谁一样?显显笑嘻嘻地探头看了看美兮,说:就像见到了周美兮一样!全场哄堂大笑。孙国庆:美兮,他说他喜欢你……哎,显显,这事跟美兮有什么关系啊!显显:我最喜欢美兮了!嘿嘿嘿!美兮在一旁把孙国庆的话接了过去: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孙国庆:跟我没关系啊!他说他喜欢你,我只是传个话。算了,我下去休息一会儿,显显,你该怎么表达就怎么表达吧。显显:拜拜!他见孙国庆没走,又说:你不是要回去吗?怎么站在那里不动啊!孙国庆一脸苦相:我走,我回“小房子”去吧!后来,孙国庆跟美兮聊起来:美兮啊,你跟显显是一个幼儿园的,你比他大一岁,对吧?美兮:对呀。孙国庆对观众小声嘀咕:现在流行一种姐弟恋……美兮:哦,我们不是亲哥俩!孙国庆:美兮,你对显显有什么看法啊?你喜欢他吗?美兮:喜欢。孙国庆:你们最好的时候是什么样?美兮沉默半晌,终于说:我和他可没有拥抱过噢!孙国庆:“人小鬼大”,就是让孩子重新找回他们的天真……(朝台下竖起耳朵)导演,你说什么?又接到了七百多个观众的电话?天!(又把身子转向小嘉宾):不得了了!看电视的叔叔和阿姨都在说,这两个小朋友太可爱了!应广大观众的要求,你们在现场表达一下感情,好不好?

美兮:我同意。孙国庆:哈,看这个姐姐!来,一个站在“小房子”左边,一个站在“小房子”右边……美兮站在了大圆圈的左边,显显站在了大圆圈的右边,孙国庆站在中间,像裁判一样伸出一只手:整个暑假你们都没有见面,现在开学了,你们在《人小鬼大》见了,怎么表示?我说一二三,你们就冲!(对观众)这哪里是拥抱啊?这是相扑比赛!(又把脸转向美兮和显显)来吧!一,二,三!

两个孩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孙国庆说完结束语,一个人走下台去。

最后一次,孙国庆问美兮:美兮,你知道什么叫“人小鬼大”吗?美兮:我知道,就是……人虽然小,但是办法很多。孙国庆:哈!厉害!比我解释的都准确!

<h3>发音不同,意思一样</h3>

一次,我去给美兮买磁带,美兮说:“爸爸,你可以给我买大一点的故事了。

大班故事、大班音乐(le)都行。”

我疑惑地问:“音乐(le )是什么?”

她认真地说:“就是音乐(le )呀!”

我一下明白过来:“周美兮,丢人了吧?那是音乐!”

她连忙说:“对,对,音乐(le )就是音乐的意思。”

一只小羊从幼儿园回到家,扬起脖子叫起来:羊羊!羊羊!羊羊!

大羊感到很纳闷:你的叫声怎么这么奇怪呢?

小羊说:我在书上学的!

大羊想了想,恍然大悟:孩子,那是“咩咩”!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跟书学什么!

正文 2004·猴

<h3>大难·后福</h3>

美兮去了密云。她在外公外婆家呆了四十天,成了混世小魔王,晚上不到十二点不睡觉,次日不到十一点不起床。从早到晚看电视,永远锁定少儿频道,大人不许换。只喝饮料,不喝白水……

不过,这段时间,她学会了十个小魔术;每天临摹钢笔字帖,基本掌握了笔顺,还记住了一部分偏旁部首;背下了小九九口诀;完成了几幅不像样的美术作品;跟外婆学了一些简单的英语对话;熟悉了密云的街道、商场、书店,自己能找着家了。

她最爱吃楼下超市的台湾烤肠。并且,她熟悉这家超市的每一个入口,每次带着外公外婆必须从指定入口走进去,因为只有那里有烤肠……

2004年2月5日的晚上,美兮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四周的声音十分嘈杂,她兴奋地说:“爸爸,外公外婆带我在密虹公园看灯展呢!可好玩啦!”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朋友打来电话,说昨天晚上19时45分,密云密虹公园的桥上发生踩踏事件,死了37人,很多人受伤。我和小凯当时都蒙了。在踩踏事件现场,一个壮汉都无法逃命,何况两个老人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美兮很淘气,最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从外公外婆家到灯展,一定要经过那座高高的桥……

小凯颤抖着给密云打电话,外公外婆说:美兮平安。

谢天谢地!

原来,桥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美兮闹着要上去,被外公呵斥了。外公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尤其对美兮,更是小心加小心。最后,外公外婆牵着美兮从河面走到了对岸。愿所有人都平安!

<h3>吃饭是一场战争</h3>

为了美兮吃饭,我千方百计,“寓吃于乐”。我挖一勺米饭,举向她,说:“周美兮,你的牙齿就是你的部队,你统帅它们。现在,来了一个班的白米兵进攻你,你要消灭它们!”

美兮立即高兴起来,张大嘴巴,把这些“白米兵”吃进嘴里,然后狠狠地嚼,还剩一个米粒。

我又挖一勺米饭,加上一块肉,说:“周美兮,你的牙齿兵太厉害了!刚才那些白米兵,几乎全军覆没,只逃掉了一个白米兵,回营报信。现在,肉排长要带领一个尖刀排,再次发起攻击!”

于是,她又把这些“白米兵”吃进嘴里,狠狠地嚼。

我沮丧地说:“完了完了,尖刀排都失败了……”一边说一边又挖一勺米饭,加上一根青菜(最重要的是青菜),举向她:“周美兮,敌人又卷土重来了!这次,来了一个连!出征前,他们开过誓师大会,一定要把你打败!”

美兮鄙夷地哼了一声,一张嘴就把这些“白米兵”吃进了嘴里,看着我,狠狠地嚼……就这样,从班到排到连到营到团到旅到师到军——每一口都有不同的说法,“战事”越来越激烈,气氛也越来越激动人心。——直到她吃得肚子滚圆。

比如,还有一计:她实在不想吃饭的时候,我就装一勺饭菜,举到她嘴巴那么高,说:“我要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再享受这勺美味。可是……不会有人偷吃它吧?应该不会,睡吧!”

美兮听着这些话,小眼睛开始滴溜溜转。

我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听到她悄悄爬过来,然后感觉她轻轻把勺子里的食物吞进了嘴里……我假装醒来了,四下看看,没什么可疑的,于是开始享用我的食物,可是,勺子里已经空了,我大叫起来:“谁!谁把我的美味偷吃了?”假装很委屈很痛苦很愤怒。

她就得意了。又装一勺饭菜,放得很低,自言自语道:“这次小偷就偷不去了……”我闭眼之后,她又悄悄爬过来,很老练地偷吃掉。我很委屈很痛苦很愤怒。她又得意了。又装一勺饭菜,举得很高,自言自语道:“这次小偷就偷不去了……”我闭眼之后,她又悄悄爬过来,很老练地偷吃掉。我很委屈很痛苦很愤怒。她更加得意了。

又装一勺饭菜,上下缓缓晃动,自言自语道:“看看这次小偷还有什么办法!”我闭眼之后,她又悄悄爬过来,嘴巴小心地随着勺子上下移动,终于笨拙地把食物吃到了嘴里。“小狐狸”以为她胜利了,其实是“老狐狸”胜利了。一次,她正在偷吃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笑,一下睁开了眼睛,她马上就不嚼了。我说:“我的美味呢!我的美味呢!”然后,我盯住了她的嘴。她十分紧张地闭着嘴,愣愣地看着我。我突然问:“你的嘴里是什么?”她不说话,只是摇头。我摸摸她的肚子,哈哈大笑,说:“好了,宝贝,游戏结束。”

<h3>扔掉一个机会</h3>

这一天,美兮有点紧张地对我说:“爸爸,我想跟你说件事,又怕你说我。”我说:“爸爸不说你,什么事?”她这才告诉我,有个电影摄制组到幼儿园挑选小演员,选中了她!可是,被她拒绝了。我的眼睛马上瞪大了,摇着她的肩膀,大声说:“周美兮,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你一定一定不要忘了推荐老爸啊!”

猫在教老虎上树。猫无奈地说:“最近总有剧组找我拍戏,可是,我的档期安排不开,只能推掉了。”老虎羡慕地说:“再有这样的事,千万别忘了推荐我啊!”一次,猫果然把一个机会让给了老虎,不过,老虎扮演的角色是一只被主人万般宠爱的小猫咪……

一只凶猛的老虎,满房间追赶老鼠,无论怎么说,这场面都不算严肃。老鼠躲在洞里,老虎在洞口急躁地徘徊,老鼠趁机教育儿子:瞧,这就是乱吃零食的后果!

<h3>钓鱼</h3>

我和美兮在公园钓鱼。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箱子,里面盛着浅浅的水,游动着密密麻麻的小金鱼。钓了好久,一条都不上钩,美兮急了,叫道:“我抓!”我说:“你别喊啊!”她看了看老板,笑着说:“阿姨都听见了,她不管!”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一会儿就抓到了十几条……走的时候,我们都还给了老板。一周之后,我和美兮来到公园的池塘钓鱼。老板的规矩是:一个钟头二十块钱,钓上多少带走多少。美兮的悟性极好,这次,她一个钟头钓上六十多条鱼!老板的脸由红变绿,由绿变黄,由黄变紫……第二天我们再去,老板把规矩改了:一个钟头十块钱,钓的鱼不能带走。不久,一家公司请我去野外钓鱼,我带上了美兮。在湖边,美兮举着标准的钓鱼杆,专心致志地等鱼上钩。

一个钟头过去了,水下一扑腾,美兮赶紧提起来,一条几斤重的鱼就跳出了水面。我只是想让美兮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钓鱼,没想到,她真钓到了!把鱼放进网兜之后,美兮兴奋地向我传授经验:“爸爸,只要我把眼睛转到别处去,不看水里,一会儿就能钓到!”

半个钟头过后,“轰隆”一声,她又钓上来一条更大的鱼!这天,四个大人一无所获,只有小小的美兮钓到了两条大鱼。我们把鱼拿到餐厅烤了,美兮吃得小嘴黑糊糊的,别提多开心了。这时候,有三只小花猫正坐在美兮刚才钓到鱼的地方,把三根长长的柳条垂到水里,齐刷刷地扭着脑袋看别处。

<h3>神奇的咒语</h3>

傍晚,我和美兮在小区里和几个孩子玩游戏。我说:“周美兮最近学会了一种法术,可以从后脑勺看见东西。”几个孩子一听法术,马上激动起来,让美兮给演示一下。我让美兮转过身去,然后,掏出一枚硬币,交给一个孩子,让他随便抛。硬币落在地上之后,我说:“周美兮,正面还是反面?”

美兮说:“正面。”正确。几个孩子又把硬币抛到半空,落下来之后,我说:“周美兮,反面还是正面?”

美兮说:“反面。”

正确。

接下来又玩了很多次,美兮每次回答都正确。连硬币自己都惊呆了!这一次,它落到草丛中立住了,暗暗说:这次我看你怎么猜!我故意叹了口气,说:“周美兮,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了……”美兮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它立着!”几个孩子惊奇得不得了,围住美兮,请求她传授法术。美兮就笑着看我。我说:“法术可不是随便教的,日后再说吧!”实际上,玩这个游戏之前,我只对美兮耳语了一句:“我叫你的名字,接下来的那个词就是答案。”她一点就通。最后一次我没辙了,她却凭借自己的小智慧蒙对了!

<h3>入学</h3>

美兮要上学了!

入学考试,考的是算术、认字、跳绳之类,美兮顺利通过,成为一年五班的新生。(一年五班为优秀班。学校这个做法并不好,会给孩子们造成等级的压力,其他四个班的孩子就不优秀了吗?)

第一天,我送美兮去上学,来到电子大门外,家长就不能往里送了。小小的美兮穿着肥大的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跑进大门,反复回头跟我再见,然后,“噔噔噔”地沿着宽阔的室外楼梯跑上去,到了二楼的入口处,停下来,回头朝我笑了,再次挥手再见。美兮从小到大,我一直不敢撒开她的手。

现在,她成了一名小学生,必须离开我了。那一瞬间,我感觉好像从心头撕下了一块什么,很疼,那是我的肉。

很多家长给孩子报了课外补习班,英语、奥数、作文等等。

美兮只喜欢一门外语:鸟言兽语。

这个培训班分——

鹰语(同一语系:麻雀、鸽子、天鹅、蝙蝠等)

鹅语(同一语系:鸡、鸭、猪、狗、猫等)

蜻蜓语(同一语系:蝴蝶、蜜蜂、蚂蚁、金龟子等)

马语(同一语系:老虎、猴子、牛、羊、骆驼等)

蛙语(同一语系:鱼、虾、乌贼、水螅等)

美兮说:“妈妈,我选鹰语吧!”

美兮妈妈问:“为什么?”

美兮说:“因为英语是全世界的通用语言,那么鹰语就是动物界的通用语言吧?”美兮妈妈说:“在动物世界里,蜻蜓语为通用语言。蜻蜓小时候在水里度过漫长的童年,因此,它可以跟鱼对话,也可以跟猴子对话,还可以飞上天空跟小鸟对话。”美兮爸爸补充说:“据我所知,动物界只有一种语言比较生僻,那就是蝉语,除了蝉与蝉交流,其他种族都听不懂。你看,蝉急得整天吱啦吱啦叫个不停。”美兮说:“那我就学蜻蜓语吧!”周末,美兮爸爸带着她来到了鸟言兽语培训班。老师是一只绿蜻蜓,学费不收钱,每周交三只蚊子就行了。千万不要小瞧这位老师,它的年龄是八个月,已经很老了,是退休之后又被返聘回来的。学生的成员比较复杂,除了美兮,还有一匹白马,一条小花狗,一只灰鸽子,一只米粒大的黑蜘蛛,一条大眼睛金鱼——金鱼背着一只小小的塑料瓶,嘴上戴着呼吸罩,就像人类的潜水服一样,不过,塑料瓶里装的是水。大家都来学蜻蜓语。

白马坐在第一排,美兮坐在第二排,小花狗坐在第三排,灰鸽子坐在第四排,金鱼坐在第五排,黑蜘蛛坐在第六排——正好一个挡一个。在蜻蜓老师的安排下,大家把顺序颠倒过来。黑蜘蛛说:“丝丝丝丝!”金鱼说:“呼噜呼噜!”灰鸽子说:“咕咕咕咕!”小花狗说:“汪呜汪呜!”美兮说:“蜻蜓老师好!”白马说:“咴儿咴儿!”蜻蜓说:“撒拉撒拉!”(大家好,现在开始上课!)第一堂课,趁蜻蜓老师转过身去写字的时候,白马悄悄在后面舔了一下美兮的脖子,小花狗偷偷咬了一下灰鸽子的尾巴,灰鸽子悄悄啄了一下金鱼的裙子,金鱼偷偷朝黑蜘蛛吐了一口水泡。蜻蜓老师一边写字一边严肃地说:“撒撒拉拉撒撒!”(各位,看来我得先给你们上一堂生物课了,让你们知道,我的眼睛是最多的,看得见四面八方!谁要是再捣蛋,我就让它站到前面来听课!你们要向周美兮学习!看看人家,一点都不调皮!”

美兮坐得端端正正,全神贯注——其实,她的小脚在桌子下偷偷抬了起来,踩在了小花狗的尾巴上。小狗忍不住叫起来。蜻蜓老师大声说:“撒拉拉拉拉!”(小花狗,你叫什么?不服气吗?)这时,黑蜘蛛像蜘蛛侠一样抓着丝绳垂到座位下,又快速爬上来,大叫:“丝丝!丝!”(周美兮在踩小花狗的尾巴!)蜻蜓老师长叹一声,说:“拉拉拉拉撒!”(你们给我一万只蚊子我也不教你们了!)然后,从窗户就飞走了。教室里,各个种类的学生们立即闹成了一团。

<h3>黑道</h3>

去密云,旅途漫长,我随口给美兮编故事:有一只红色小蚂蚁,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黑色大蚂蚁。这只黑蚂蚁是在道上混的,很凶,它对红蚂蚁勾勾手,说:“过来过来!我叫黑老大,这一带没人不知道我!你马上帮我干点活儿!”红蚂蚁吓得连连点头。

原来,黑蚂蚁让它往家里搬运一大块馒头渣儿!红蚂蚁干到天黑才完工,累得满头大汗,胆怯地说:“黑老大,能给我点……小费吗?”黑蚂蚁喝道:“跟我还敢提钱,滚!”红蚂蚁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它越想越气,忽然想到了它的朋友七星瓢虫,就去找它做主了。七星瓢虫听了后,勃然大怒:“你是我的兄弟,欺负你就是欺负我!走,我找黑蚂蚁算账去!”找到了黑蚂蚁,七星瓢虫说:“我叫花老大,想必你听说过。怎么,你叫黑老大?”黑蚂蚁马上一脸乖顺:“我叫小黑子,小黑子!”七星瓢虫说:“你是不是欺负我的兄弟了?”黑蚂蚁赶紧说:“不敢不敢!”七星瓢虫说:“给我的兄弟赔个罪,我就饶你不死!”黑蚂蚁立即对红蚂蚁说:“刚才多有冒犯!祝您红得发紫!”七星瓢虫喝道:“滚吧!”黑蚂蚁滚开之后,越想越气,忽然想到了它的朋友螳螂,就去找它做主了。螳螂正在练擒拿,它听了这件事,十分生气:“你是我的兄弟,欺负你就是欺负我!走,我给你报仇去!”

螳螂带着黑蚂蚁找到了七星瓢虫,喝道:“听说你叫花老大?”七星瓢虫一见螳螂,立即软了,讪笑着说:“不敢不敢!其实我叫花小七……”螳螂说:“花小七,赶快给我的兄弟认个错!不然,我把你打得满眼冒金080星!”七星瓢虫赶紧对黑蚂蚁说:“黑哥!大人不计小人过,我错了!”螳螂挥挥手说:“滚吧!”七星瓢虫逃掉之后,越想越气,忽然想到了它的朋友黄雀,就去找它做主了。黄雀气愤地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哪!螳螂竟然敢欺负我的兄弟!走,我带你找它算账去!”

螳螂给黑蚂蚁出了气之后,黑蚂蚁请螳螂去饭馆喝酒答谢。酒足饭饱,螳螂翘起二郎腿,慢慢剔牙。黑蚂蚁一脸恭维地说:“您真厉害!有您罩着,以后我连大象都不怕啦!”

螳螂深沉地说:“虽然我武艺高强,天下无敌,但是高人不露相,我轻易不惹事。以后,我将消失在茫茫江湖中,修心养性……”这时,黄雀撞开门板冲了进来。螳螂一看,马上放下了二郎腿,媚笑着说:

“是黄老大啊!您好您好!”黄雀说:“别嬉皮笑脸的!我找你算账来了!”黑蚂蚁大声喝道:“你敢对我大哥这样说话?找死吗!”说完,一个飞脚踢过去。黄雀纹丝未动,只是轻轻弹了弹羽毛上的灰。螳螂恶狠狠地瞪了黑蚂蚁一眼,喝道:“你敢踢我黄老大,我撅断你的腿!”黑蚂蚁这才明白,来者比它崇拜的螳老大还厉害,立即不敢说话了,蹲到角落去,一下下使劲撅自己的脚。黄雀坐下来,说:“螳螂,给我的兄弟按按摩,这事就算了了。”螳螂说:“没问题!我一直在家练推拿呢!”黑蚂蚁小声说:“螳大哥,你练的不是擒拿吗?”螳螂喝道:“胡说!”然后,螳螂带着黑蚂蚁一起给七星瓢虫按摩。这次,螳螂丢尽了面子,越想越气,忽然想到了它的朋友老鹰,就去找老鹰哭诉委屈。老鹰哈哈大笑,说:“小小黄雀,竟然如此嚣张,我去修理它!”老鹰在天空中觅到黄雀的影子,一个俯冲,就把黄雀逮着了。黄雀在鹰爪中挤着笑说:“鹰爷啊,瞧您的手指多漂亮!请允许我给您涂点指甲油,好吗?”老鹰说:“再来点唇膏!”黄雀受尽凌辱,逃离危险之后,越想越气,就去投靠了猎人。

猎人非常喜欢黄雀,为了替它报仇,他用罗网把老鹰捉住了,关进了笼子。然后,他带着黄雀来到老鹰的面前,说:“你为什么欺负我的宠物兄弟?”老鹰不说话。猎人说:“你叫它三声黄雀大哥!”老鹰把头一扭,说:“不!”猎人晃了晃手中的刀,说:“叫不叫?”可怜那身材庞大的老鹰,低下头,瞟了小小的黄雀一眼,小声叫道:“黄雀大哥!……黄雀大哥!……黄雀大哥!”猎人又说:“接下来,给我的兄弟唱首歌!”老鹰又把头一扭:“不嘛!”猎人又晃了晃刀。老鹰没办法,只好红着脸说:“请听歌曲,演唱者,我……”接着就唱起来:“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是个大草包!”唱完了,猎人不依不饶,又说:“你要边歌边舞!”老鹰又把头一扭:“坚决不!”猎人再次晃了晃刀。老鹰只好望着别处,低声说:“下一个节目,歌伴舞。演唱者,我;伴舞者,还是我……”然后,一边扭动身子一边唱自己是个大草包。(我学着老鹰的样子,左一扭右一扭,姿势十分难看,唱歌还跑调儿,美兮笑得弯下腰去。)老鹰被放出牢笼之后,越想越气,就找到了它的朋友老虎。这一天,老虎在山上把猎人截住了,猎人吓得两股战栗,说不出话来。没等老虎发话,他就载歌载舞地开始为老鹰表演了。事后,猎人越想越气,就找到了他的朋友大象,想出这口恶气。身长十米、体重十吨的大象带着猎人找到了老虎,老虎仰着脑袋,讨好地说:“您这么伟大,走动多不方便啊!有什么事让兄弟来打个招呼就行了,还用亲自跑一趟吗?”……在大象和老虎商量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最初那只红色小蚂蚁正好从远处的草丛中走过,它抬头望了望,已经不知道这一切跟它有什么关系了。

<h3>周班长</h3>

我下班回到家,扎上围裙做饭。美兮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她外婆从书房走出来,笑眯眯地说:“周美兮,你怎么不跟爸爸讲讲今天的事啊?”

美兮说:“噢!”然后一脚“急刹车”,停在厨房门口,对我讲起了学校竞选的事:班里要确定一名学习委员,一名文艺委员,一名体育委员,一名生活委员……每次都是老师提名,大家举手表决,七嘴八舌十分热闹。有几个人喊美兮的名字,不过,没什么结果。

最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老师说:现在,我们要竞选班长了!接下来,老师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出了一个候选人的名字——张佑诚。

美兮说:“当时,我别提多紧张啦。要是什么都选不上,回家怎么向爸爸交代啊?还好,总共有两个班长候选人,还有一个呢。老师写第二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怦怦直跳!第一个字是‘周’!我盯着老师的粉笔,心都快跳出来啦!第二个字是‘美’!第三个字是‘兮’!哈哈,是我!”

最后,美兮获得二十三票,张佑诚(男孩)获得十三票,两个人都被暂定为一年五班班长。

我停下手中的活儿,面对她,真诚地说:“爸爸从没想过,你在一个团体里必须争第一。做一名普通的学生就好了,快乐最重要。爸爸只是不希望你的成绩太差,那样会影响你的自尊。因此,你当不当班长,真的无所谓,我还怕你的气质越来越‘干部’,渐渐失去一个孩子的纯真呢。从性别角度讲,一个女孩的美好,往往正是因为她的柔和、娴静和与人无争。不过,你当上了班长,爸爸也很高兴,这证明了你的才能。”

当时,小凯应邀去参加奥运会闭幕式,正在雅典现场,她身边都是世界著名媒体的记者。我用短信向她“汇报”了这件事,她回道:哈,全世界媒体都知道周班长啦!

晚上,美兮甩掉小衬衣小衬裤,只穿一条小裤衩;把头上的两只卡子也摘了下来,散着头发到处跑。她笑着说:“爸爸,你看我回到家就现出原形了,谁想到我在学校那么严肃呢!”

<h3>北京游乐园</h3>

美兮吃了几串烤羊肉,喝了一只大椰子,玩的劲头更足了。这孩子的心理素质好极了,什么都敢试,跑来跑去寻刺激。大荡船在高空悠来荡去,最高点都立起来了。我不想给她一种胆怯的暗示,硬着头皮跟她一起坐,一次就败下阵来,她却坐了十几次!上面的人都紧紧闭着双眼,只有她睁着,笑眯眯地在风中穿行。

儿童小火车很安全,穿隧道,过草地,四平八稳。美兮不喜欢轨道,她喜欢撒欢儿。

我们走进一座旋转屋,关闭门窗之后,开始天旋地转——实际上是屋子在转。

傍晚时分,我和美兮骑上空中自行车,一起慢悠悠朝前蹬。美兮不老实,一路上都在抓树枝,吓得蝉们集体搬家,从七楼搬到了八楼。

后来,我们去看小电影:空中激战。工作人员邀请一名观众参与,美兮就跑上去了,她跟那个工作人员上了一架飞机,做出驾驶的样子。不一会儿,她的影像就被剪辑到了电影中:美兮跟那个工作人员开着飞机,在天上翱翔,上升,下降,射击,轰炸……她爸爸作为一名老空军战士,都看呆了。

晚上,我们在露天剧场看演出。最后一个节目,主持人唱歌,他来到第一排的美兮面前,笑吟吟地唱道: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美兮……我让美兮去献花,她就举着一个花花绿绿的风车上了台,献给了那个歌手,做了一次小粉丝。大家鼓掌。散场之后,演员们谢幕,那个歌手摆手叫美兮,美兮跑过去,他跟美兮说了几句话,美兮又跑回来。

我问她:“叔叔跟你说什么?”

她说:“叔叔说,我把这个风车还给你吧,我说不用了。”

<h3>美人鱼</h3>

小时候,美兮不敢淋浴,我带她学游泳也颇费劲儿。仅仅一个动作——憋口气沉到水里,她就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我千言万语,花言巧语,她还是怕……

不过,我坚持让她学游泳。游泳有益心脏,健美体型。我希望她像美人鱼一样柔润。动物分三种,水陆空。现在,我们还没有发明高科技翅膀,不能随心所欲在空中飞,那么一定要体验在水中畅游的奇妙感觉。

一次,我带她去某酒店游泳。那里的水很深,我又不太会游泳,就带了一条长长的行李带,一头系在她的腰上,一头抓在我的手里。她像小青蛙一样在水里游,我牵着带子在岸上跟着她走……那情景,有点不伦不类。

宝贝,就像前面讲的大毛线团和小毛线团,爸爸就像一个放风筝的人,只有抓住一根系在你身上的绳子,心里才踏实。当你去了万里之遥的法兰西之后,爸爸双手空空,我能抓住的,只有一根电话线了。每次跟你通话的时候,爸爸都紧紧抓着话筒,生怕突然断线……

<h3>走麦城</h3>

前面讲的都是美兮光彩的一面,下面插播一段她“走麦城”的经历:周班长的各项工作一直都顺顺当当。一次,我和她聊起另一个班长张佑诚,她说:我和张佑诚不一样,如果哪个学生犯了错,他的做法是告诉老师,我的做法是直接处理。

有一天,却出了一件大事——小凯接美兮放学的时候,老师严肃地说:“周美兮把熊大丙的鼻子打出血了!”熊大丙是个男生,胖胖的,特别老实。小凯很吃惊。平时,美兮总是很退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坏了呢?

老师说:“不是她打的,是她‘教唆’别人打的!”这还了得!小凯赶紧跟熊大丙的家长道歉,然后开始批评美兮。通过美兮的讲述,小凯才知道,当时的情形大致是这样的:熊大丙推美兮,美兮的几个“粉丝”见了,立即围上去,推搡熊大丙,结果撞到了桌子上……

为此,美兮丢掉了小小“乌纱帽”。后来,我和小凯经常叫她:一年五班前班长。我写这篇日记的时候,美兮正好从客厅跑过,我转头问了一句:“周美兮!你现在在班里有没有当点什么?”

她一溜烟儿地跑过去,丢下一句:“学习委员!”

好吧,我们不要再叫她“前班长”了,请叫她“周委员”。

唉,还得再向全世界媒体发一次新闻通报……

<h3>自创游戏</h3>

美兮骑她的自行车有点小了,一圈圈蹬的时候,双腿有点伸不展了。

我经常跟她玩“过关”游戏:我在路上设“关卡”,手臂是闸门,有节奏地举起,放下。举起的时候,她过不来;放下的时候,她必须马上通过。如同电子游戏,一关更比一关难。接下来,我的手臂像风车一样转动,速度很快。她需要在我的胳臂转到内侧时,赶紧冲过去。或者,我把大腿当成闸门,一下一下踢,她必须在我的大腿落下时迅速通过……

她控制着自行车的速度,每次都能见缝插针地冲过“关卡”,很机敏。她不骑自行车的时候,我们还玩一个“幻影”游戏——我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她闭上眼睛,迎着我走过来。在她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机灵地移开,没有一点声音。她走过去之后,我立即站回原来的位置,保持原来的姿弁。她回过头来,睁开眼,激动得不得了,在她的感觉中,我的身体就像一个幻影,她穿过了我。

接着,她把走变成了跑。这加大了我的难度,我必须在她冲到我身上的一瞬间,迅速移开身体,不让她碰到一个衣角,还不能有任何声音。

后来,我跟她交换了角色,她站在前面,我走过去。我试了几次,确实很好玩儿。不过,她移动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点衣服的声音。

一次,我走到她的面前,突然违反游戏规则,睁开了眼睛,看见她正紧张地瞪着眼睛,抿着嘴,蹑手蹑脚地朝旁边躲呢,我笑道:“周美兮,你干吗呢?”

她不高兴地大叫起来:“你赖皮!”

<h3>玩不厌诈</h3>

我和美兮在小区里玩儿。

天很蓝,云很白。一只笨拙的甲虫,从一片草丛爬向另一片草丛,我俩也不管它愿意不愿意,就跟它玩起来——我把甲虫放在水泥路上的一个小坑里,盖上一片绿叶,当是它的“家”。又在地上扔了一些相似的绿叶,把甲虫的“家”淹没其中,让美兮找。美兮猜中了,甲虫藏在中间的绿叶下。

接下来,我让她站在远处,闭上眼睛,然后,我把甲虫右边的绿叶全部移到了左边,甲虫就位于边缘了。美兮走过来,一直在那些绿叶中间找,翻开很多片,都不见那个小坑和那只甲虫,她迷惑了。最后,我掀开边缘那片绿叶,甲虫露出来,美兮很惊诧。

我又让她站在更远的地方,转过脸去,然后,我迅速把所有的绿叶都朝旁边移了三步远,还保持着刚才散落的形弁,只把甲虫的“家”留在了原地,孤零零的,好像从树上不经意掉下的一片绿叶。我本人跟随那些绿叶移动了三步远,像刚才一样蹲下来,叫美兮过来找。

美兮站得远,没有发现我离她远了三步,她跑过来,忽略了那片孤零零的绿叶,把我面前的绿叶统统翻了个遍,却没发现甲虫的影子。我站起来,走到那片孤零零的绿叶前,掀开,说:“周美兮,甲虫搬家啦!”她发现我在制造骗局,还哭了。由于小手脏,在脸蛋上抹出了两条黑印印。

<h3>闹腾的父女</h3>

这天上午,我带美兮去长安商场买玩具。

在车上,她让我拿起她的胳膊和小手,在半空中摆出各种形弁,然后我把手移开,她像个小机器人,保持这个形弁,纹丝不变。有时候,我把她的小手掰成很奇怪的姿势,她也能保持住,这挺难的。她还用小手按我的眼睛,说:“这是睛明穴!”又按我的下巴,说:“这是睛明穴!”又按我的膝盖,说:“这是睛明穴!”又按我的肚子,说:“这是睛明穴!”

车上还有一对母女,默默坐着,一言不发。美兮看了看她们,小声说:“爸爸,咱俩太闹腾了,看看人家多安静……”一路上,只听见那个女儿小声问了一句什么,那个妈妈小声回答了她,然后就再没说一句话。

在商场的玩具区,美兮用电子琴弹了一段钢琴曲,很熟练呢。我们买了一盒多米诺骨牌,就去吃“永和大王”了。下午,我带美兮去了王府井大街。在新中国儿童用品商店的地下游乐区,我们看到一门大炮,劲头十足,于是就玩起来:“嘭!嘭!嘭!……”在三联书店,我给她买了一本,德国漫画大师埃·奥·卜劳恩的作品,没有文字。她看得津津有味。从书店出来,我们去教堂广场摆多米诺骨牌。东边的风调皮,把它们统统推倒了。西边的风来帮忙,想扶它们起来,力气却不够。晚上,我们去动物园吃完“比格”,来到北京展览馆广场。美兮跟着一群中老年人跳舞,抢了阿姨和奶奶们的观众。广场上,干什么的都有,放风筝的,滑旱冰的。回到家,我们在小区玩滑鼠车,她学会了蹲在车上滑行。

这一天我在单位,美兮发来短信:爸爸你好。我的手机出故障了,不能发汉字,就回道:nihao!她说:你在哪儿呀?我说:danwei。她回短信:哈哈。我说:wodani。她以牙还牙:我打你!尽管是拼音,她都看懂了。

接着,她打来电话,高兴地说:“爸爸,我会发短信啦!”

美兮家窗外的那只黄嘴巴麻雀,精心制造了一部手机——那其实是一截细小的花茎。它把“手机”举在耳边,大声说:“咕咕咕咕,叽叽!”(姑姑姑姑,你好吗?)

它说完之后,旁边一只秃尾巴麻雀立即飞出小区,来到对面城铁旁的一棵树上,对姑姑麻雀说:“咕咕咕咕,叽叽!”姑姑麻雀笑着说:“吱吱,喳喳喳!”(侄侄,我很好!)秃尾巴麻雀再飞回来,对黄嘴巴麻雀说:“吱吱,喳喳喳!”——原来,这只秃尾巴麻雀是黄嘴巴麻雀雇的,每传一次话,黄嘴巴麻雀就给它一粒米。黄嘴巴麻雀又举着“手机”煞有介事地说:“咕咕咕咕,叽叽喳喳!”(姑姑姑姑,我很想你呢!)秃尾巴麻雀又飞走了,来到城铁旁的那棵树上,对姑姑麻雀说:“咕咕咕咕,叽叽喳喳!”姑姑麻雀也说:“吱吱,叽叽喳喳!”(侄侄,我也很想你呀!)秃尾巴麻雀又飞回来,传给黄嘴巴麻雀:“吱吱,叽叽喳喳!”黄嘴巴麻雀给了秃尾巴麻雀一粒米,然后说:“咕咕咕咕,喳喳叽叽!”(姑姑姑姑,再见吧!)秃尾巴麻雀赶紧飞到姑姑麻雀那里,说:“咕咕咕咕,喳喳叽叽!”姑姑麻雀就说:“吱吱,喳喳叽叽!”(侄侄,再见!)……这一天,黄嘴巴麻雀又给舅舅打电话:“啾啾啾啾!叽叽喳喳!”可是,电话打了一半小米就用光了,秃尾巴麻雀一看没了报酬,马上就飞到湖畔玩去了。另一只长尾巴麻雀飞过来,好奇地对黄嘴巴麻雀说:“听说,你自己制造了一部手机?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黄嘴巴麻雀沮丧地说:“欠费停机了。”

<h3>化蝶</h3>

我在北沙滩给美兮买了两只小鸟,叫粉眼儿,也叫小柳串儿。她可高兴啦。笼子太小,第二天,我又到鸟市买了一只大笼子。回到家,美兮正在给小鸟喂食,小鸟飞了,在阳台上乱撞,一只落在衣架上,一只钻进了箱子空儿里。我帮她抓到了,放进了大笼子。

又一天,我和美兮来到世界公园,进了一个特殊的大房子,纱布做的,像个巨大的蚊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蝴蝶,翩翩飞舞。最大的,翅膀像人的两只手掌;最小的,像黄豆粒。这些蝴蝶五彩缤纷,颜色要多奇妙有多奇妙。离开的时候,我给美兮买了一只蛹。

回到家,我和美兮按照卖主教的方法,保证适宜的温度和湿度,精心抚育这只蛹。几天后,一只漂亮的蝴蝶露头了,它艰难地从蛹里往外爬。我赶紧叫来美兮,一起观看。这只蝴蝶终于挣脱了蛹壳,飞了起来。它的翅膀太大了,扑扇几下就掉在地上,不动了。可能是我们的抚育方法有问题。

不过,总算让美兮亲眼见到化蛹成蝶的过程了。

做爸爸要掌握多少知识?

我带美兮从世界公园回来,天已经黑透了。在路上,她问我:“爸爸,自来水从下水道流到哪里去了?”我说不明白,就支支吾吾地说:“反正……就是流走了。”她一下就笑起来:“爸爸,你的回答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在我们聊天的时候,整个城市的污水正流向污水处理厂,经过一系列处理,喜欢大自然的,流向田野去灌溉了;喜欢音乐的,跳进洒水车去给马路洗脸了;喜欢劳动的,跑到工地去参与城市建设了;喜欢流浪的,跟随河流奔向了远方……

一袋“偷渡”的果冻在超市里,我推着购物车,挑拣生活所需——大米、花生油、酱油、米醋、食用盐、鸡精……美兮在我旁边跑来跑去,她拿起一袋果冻,说:“爸爸,我要这个!”

我说:“没问题。”

东西购置齐了,我提着满满当当两袋子东西,离开超市,带美兮回家。走出了大约一百米,我忽然看到美兮的开里抱着一袋果冻,一下就站住了——美兮太小了,收银员根本没注意到她手里的果冻。美兮也不太懂什么结账不结账,懵懵懂懂就跟着我走了出来。这袋果冻没有付钱!我只好带着美兮再回去。

那个收银员正在忙活着。我很抱歉地对她说,我们结账的时候,漏掉了一袋果冻。没想到,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大声说:“肯定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一边说一边不安地瞟了瞟旁边一个类似值班经理模样的人。四周的顾客纷纷看过来。我掏出钱,放在她面前,小声说:“无论怎么说,都请你把钱收起来。”

出了超市,我说:“周美兮,经常有这样的事,你明明在做好事,却不被对方接受……”美兮说:“爸爸,这不算做好事,这是我们必须做的。”

<h3>朗诵才能</h3>

我观察美兮,她似乎对文艺不太感兴趣(拒绝演电影就是一个例证)。小时候,她在动画片里看到神奇的化学反应,曾一度想做一个化学家。现在,她好像还是想成为一个科研人员,或者是律师,再或者是白衣工作者。

不过,她的文艺天赋不错。

一次,我辅导她写作业,看到课本上有一首《敕勒歌》。为了熏陶她,我说:“周美兮,你知道什么叫朗诵吗?你听爸爸的——”然后我就朗诵起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我的音调抑扬顿挫,大起大伏,自认为感情无比充沛。

本来,我是给她做示范,没想到她听完了,竟然小声说:“爸爸,你这样也……太做作了吧?”我一下就愣住了。她的审美超出了我的预想。仔细品味一下,她说的也对,我的语调过于夸张了……

“周老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弁,说:“那你来啊!”美兮拿起书,开始朗诵,她的声调平静而悠扬。我没想到,这首苍凉、大气的《敕勒歌》,竟然可以这样朗诵!她外婆正在书房看书,实在忍不住了,笑眯眯地走出来,说:“周美兮,你确实比你爸爸朗诵得好,每一个发音都恰到好处!”美兮依然平静地说:“我就是在讲述一个场景。”我被镇住了。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她是谁的女儿,我都必须承认——她的朗诵强于我。那段时间,美兮晚上经常为家人吟咏古诗古词。她穿着古香古色的马甲,背着手,在宽敞的客厅里,慢悠悠地走过来走过去,口中诵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那音调,那意境,很感染人,净化了一家人的心灵。是啊,现实的,功利的,浮躁的,无聊的,金属的,数字的,变弁的,异化的……多久多久都没有这种古典的感动了。偶尔读读古诗词吧,那种愉悦,那种享受,无法描述。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h3>恋爱问题</h3>

我带美兮放学回家,美兮说:“爸爸,我可不可以不恋爱啊?”我惊诧地问:“为什么?”她笑嘻嘻地说:“恋爱就得亲嘴儿、生孩子什么的。我不喜欢亲嘴儿。”——宝贝,你不喜欢的事儿爸爸都做过,嘿嘿,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要不然,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啦。

正文 2005·鸡

<h3>最有意义的周末</h3>

周末,我和美兮走在密云水库的大堤上。一阵风吹过来,在宽阔的水面上写下一道道皱纹。天地之间,一片安静,这世界只剩下了我和美兮两个人。美兮说:“爸爸,你抱我吧。”我就弯腰把她抱起来。走了一段路,她说:“往上点。”我就往上颠了颠她。又走了一段路,她又说:“再往上点。”我就又往上颠了颠她。我说:“周美兮,回到北京,你要写一篇作文,名字就叫《游密云水库》。内容怎么写呢?这样写——周末,我和爸爸游了密云水库。一路上,爸爸都抱着我。我说,爸爸往上点,爸爸就往上颠了颠我。走着走着我又说,爸爸再往上点,爸爸就又往上颠了颠我……后来,我们就回家了。这个周末过得可真有意义啊!”

美兮听出我是在讽刺她,捶着我的肩,笑道:“你讨厌!”

我带美兮去看一场公益演唱会。坐了很远的车,到了之后,却发现剧院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保安。一问才知道,演出是明天。美兮有点委屈。我向她道歉,又带她在附近吃了日本料理,然后打车回家。

在路上,我给她编故事:有一家商场,叫爸爸商场,里面专门卖各种爸爸……现实中的美兮补充道:有新款爸爸,有旧款爸爸……我继续讲:美兮走进了商场,果然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男人,有的在摆造型,有的在上网,有的在打扫卫生,有的在喝茶水……美兮问售货员:“都有什么类型的爸爸啊?”

售货员告诉她:“有巨人型爸爸,袖珍型爸爸,勤劳型爸爸,懒惰型爸爸,诗人型爸爸,暴躁型爸爸,大款型爸爸,细腻型爸爸……”美兮就说:“我先看看巨人型的爸爸吧。”不一会儿,售货员就把巨人型的爸爸从库房里领出来了。他太高了,只能从门爬进来。美兮说:“这个爸爸得吃多少饭啊?我们养不起!换一个袖珍型的爸爸吧。”不一会儿,售货员就一个人回来了——其实不是她一个人,那个袖珍型的爸爸在她手里拿着。袖珍型的爸爸见了美兮,细声细气地说:“你好啊!”美兮说:“这么小?不行不行,睡觉的时候我不把他压死才怪!再换一个……新款型的爸爸吧。”这次,售货员领来一个染着红头发,穿着漏窟窿牛仔裤的男子。美兮一看,说:“这哪儿是爸爸啊,简直就像我的同学!换一个旧款型的爸爸吧。”售货员又领来一个梳分头、穿长袍的男子,他一来就指着电脑问:“这是什么东西?”美兮说:“这个爸爸太落后了,不要不要!再换一个大款型的爸爸吧。”一会儿,售货员就领来了一个头发光光、大腹便便的男人,他操着一口南方话,满不在乎的样子,对美兮说:“你想要轿车吗?毛毛雨啦!你想要别墅吗?毛毛雨啦!”美兮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说:“太俗了吧?不要不要!换一个诗人型的爸爸吧。”不一会儿,售货员领来一个诗人型的爸爸,他一出来就仰天吟咏道:“天啊,为什么这样蓝!海水啊,为什么也这样蓝!……”美兮牙齿一酸,赶紧说:“换一个换一个!换一个勤劳型的爸爸吧。”售货员就带来了一个夹公文包的男子,他一过来就急匆匆地围着美兮转圈:

“告诉你啊,我很忙很忙,要上班要签约要出差要社交,没时间陪你玩儿!……”美兮说:“我的头都晕了!换一个懒惰型的爸爸吧。”售货员又带来一个懒惰型的爸爸。他一过来就坐在了躺椅上,慢悠悠地说:

“我们可要先谈好啊,你上学我不送,你吃饭我不做……”美兮说:“哪有这样的爸爸啊!换一个细腻型的爸爸吧。”售货员就带来了一个细腻型的爸爸。此人走着模特步,扭扭搭搭,说:“宝贝啊,你的头发好乱乱哟,来,我给你轻轻地梳一梳……”美兮说:“这个爸爸跟我姐姐一样!赶紧再换一个!”售货员说:“你等一下。”一会儿,她带来了一个男子,对美兮说:“这是暴躁型的爸爸,最便宜,只卖五块钱。”那个人冷着脸问美兮:“你要不要我这个爸爸?赶快说话!不要?不要拉倒,我还不稀罕你呢!我走了!”然后就怒气冲冲地走了。美兮问:“还有什么类型的爸爸啊?”售货员说:“只剩下一个了。这个爸爸太贵,一般人买不起。刚才你看到的那些爸爸,平均价格在一千元左右,而剩下的这个爸爸,要一百个亿!”美兮马上来了好奇心,问:“这个爸爸为什么这么贵?”售货员说:“因为,这个爸爸最爱你,他宁可自己饿着也要让你吃饱,他宁可自己痛苦也要让你快乐。而且,他做你的爸爸,不想要你一分钱,因为他的爱不需要一点回报……这个爸爸就叫周德东。”现实中的美兮听到这里,说:“你没说的时候,我就猜到这个最贵的爸爸是你啦。”我挺得意,随口胡编的故事,竟然编出了这样一个出奇不意的结尾。没想到,这还不算结尾,我们到了家门口,美兮有些抱歉地说:“爸爸,我……”“你怎么了?”“我想……”“想什么?”“我还是想要那个大款型的爸爸!”我打了她一巴掌,笑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她一边躲一边笑着说:“只要他把口音改一改!”

<h3>学习第二</h3>

美兮要升二年级了。这一天,我们谈到了学习问题。

她说:“爸爸,对于我来说什么最重要?”

我说:“快乐第一。”

她说:“学习呢?”

我说:“学习第二。”

我补充说:“在安全和健康的前提下,幸福和快乐排在第一位,这是全人类共同追求的目标。不过呢,学习是快乐的重要源泉,不学习就会大脑空空,心胸狭窄,地位卑下,处处不顺当,肯定不快乐;只有好好学习,我们才会获得丰富的知识,超然的心弁,丰厚的收入,大家的敬重,肯定快乐一生。”

她说:“原来你是绕着弯儿让我好好学习呀!”

<h3>愚公移民</h3>

我给美兮讲愚公移山的故事——愚公九十高龄了,却要搬走太行、王屋两座山!而且,说干就干,带着子孙上山,凿石头,挖泥土,再用簸箕运到渤海边,忙得不亦乐乎……

美兮听完之后,表达了她的疑惑:爸爸,愚公为什么不搬家呢?

这句话,让我再次对美兮刮目相看。用一辈子的时间,再搭上子子孙孙无数人的一辈子,搬走两座方圆七百里的大山,仅仅是为了方便出行,目的是不是太小了?成本是不是太高了?几千年来,似乎没有人开疑这项宏伟工程的可行性与正确性。

我一直没想好,如果天帝不出现,命令大力神夸娥氏的两个儿子把两座山背走了,这件事该如何收场。也许,直到现在我们还能看到愚公可怜的后代们在冀州之南、黄河之北移山。

一个人的生命多么宝贵!如今,时代变了,新人类争分夺秒,奋斗奔忙。每个人都在选择最有意义的事情,都在更科学地分配自己的时间,这样才会获得更高的效率,取得更大的成就。如果现在有人效仿愚公移山,除了在“基尼斯”上留一笔,这辈子还会收获什么?否定了愚公移山这个举动,这个故事只剩下了一种精神:不畏困难,乐观向上。这种精神已渗入我们的血液,使我们常常热血沸腾。而恰恰是这种感性的冲动,导致我们丢失理性,忽略技巧。此时非彼时,现在不拼体力,拼智力。

……后来,我写了一篇《愚公移民》,发表在《青年文摘·彩版》第七期上。

江西日报社请我去庐山玩儿,我带上了美兮。天黑了,我们在包厢里躺下来,我给她编故事:这天早晨,天蓝得像刚刚洗过一样。老山羊带着一筐萝卜,准备去探望白兔。它听说,白兔刚刚生下三只兔宝宝。

老山羊出了门,正要走上小桥过河,却看见一只大灰狼跑了过去,它一边跑一边唱歌:“早餐吃什么耶耶耶,早餐吃兔子肉;午餐吃什么耶耶耶,午餐吃兔子肉;晚餐吃什么耶耶耶,晚餐吃兔子肉……”——美兮听我跑调儿地学唱,哈哈大笑。

善良的老山羊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怎么办?它必须赶在大灰狼之前,到达白兔家!但是,它不能超过大灰狼,否则大灰狼的早餐就会改成山羊肉了。它四下看了看,河边停着一架小飞机,那是大象玩的飞机模型。它马上扔了那筐萝卜,跑过去,把飞机发动着,然后,开着它朝白兔家飞去。

降落之后,老山羊看见白兔正在和三只兔宝宝玩儿,它大声说:“大灰狼来了!”白兔顿时吓傻了。兔宝宝不知道害怕,其中一只问:“大灰狼是我舅舅吗?”老山羊对白兔说:“这样吧,我们在门口挖个陷阱,大灰狼一来,就让它掉进去!”白兔说:“可是,现在怎么来得及呢!”老山羊说:“没问题。我有一百只田鼠朋友,叫它们来帮忙!”——美兮插嘴道:“爸爸,老山羊不是有飞机吗?”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老山羊的飞机!我赶紧说:“你听我慢慢讲啊。”老山羊朝着远处“咩咩咩”叫了三声,没想到,田鼠们都到森林里去赶集了,没有回音!这下老山羊真急了。白兔朝外面看了看,小声问:“老山羊伯伯,您不是开飞机来的吗?”老山羊一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上飞机!”老山羊带着兔子们上了飞机之后,大灰狼就在远方出现了!——如果老山羊就这样带着兔子们飞走了,这故事就太简单了,我必须设置障碍……老山羊手忙脚乱地发动着飞机,可是太重了,怎么都飞不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白兔都快急哭啦。老山羊说:“别急!”然后,它把飞机轮子卸掉了,可还是飞不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它又把飞机盖子卸掉了,还是飞不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它又把飞机座位卸掉了,蹲着操纵,还是飞不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它又把飞机方向盘(飞机哪有方向盘啊!蒙小孩吧!)卸下来扔掉了,老山羊两只手一上一下抓着方向盘的杆儿,左拧右拧——美兮看着我效仿的笨拙动作,笑得弯下了腰——还是飞不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老山羊又把飞机翅膀卸掉了!——我好像讲出了漏洞,飞机没翅膀怎么飞啊!——还是飞不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时候,大灰狼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且它看到了兔子们上了老山羊的飞机,急切地冲了过来!老山羊又伸手把自己的两只角拧断了,扔了出去,还是飞不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大灰狼越来越近!老山羊又开始拔牙,一颗颗地扔出去……——美兮不笑了,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在大灰狼冲到飞机前的一瞬间,飞机终于摇摇晃晃地离了地面,擦着大灰狼的脊背飞上了天空!老山羊好高兴啊,白兔好高兴啊。老山羊一高兴就唱起来,它的嘴漏风,唱得极难听:“我们变成了雄鹰,飞上了天空!大灰狼无能,在地上发疯!……”飞机在上面飞,大灰狼在下面追。飞着飞着,飞机由于卸掉了太多东西,性能受损,一头掉了下来!——美兮张大了嘴巴!飞机正好掉在了大灰狼的身上,一下就把它砸昏了!这里已经离老山羊的家不远了,老山羊跳出来,朝飞机下看了看,没想到,大灰狼又苏醒了!它睁开绿莹莹的眼珠子,看到老山羊没有角的脑袋,没有牙的嘴,吓得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就在老山羊把兔子们一只只抱下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大灰狼咬咬牙,再次苏醒,并且从飞机下爬了出来。它知道,再不醒的话就什么都吃不到了。兔宝宝纷纷惊叫,老山羊也傻了!

这时候,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冲过来一个庞然大物,一脚就把大灰狼踩死了。是大象。它不是故意要踩死大灰狼的,它是奔着它的飞机模型来的,嘴里大声喝道:“是谁动了我的飞机模型?”

老山羊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对大象讲了。大象想了想,原谅了它。接着,大象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飞机的引擎声,突然号啕大哭:“呜——这哪里还是飞机,分明是一辆拖拉机!呜——呜——呜——”

——美兮笑得不行啦!三只兔宝宝不懂事,赶紧跑到大象的身下,用它的眼泪洗澡。老山羊耐心地说:“大象,尽管我把你的飞机搞得不成样子,但它依然是飞机。你听,拖拉机的声音是这样的:突突突——而这架飞机的声音却是这样的:突突突——”大象耐心地听完,“哇”一声又大哭起来:“还是拖拉机啊!”白兔像妈妈一样,温柔地摸了摸大象的脚趾,语重心长地劝导说:“其实,都是你的心理作用。拖拉机是什么声音?它是这样的:突突突,突突突——而你的飞机呢,根本就不一样,你听,它是这样的:突突突,突突突——”

大象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兔,等它说完,又“哇”一声大哭起来:“还是拖拉机啊!”——听到这里,美兮已经在她的铺位上笑得打滚了。这时候,黑熊走过来了,它听了事情的经过,笑了,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帮你们修好吧!”它是一名机动车修理工。果然,不一会儿,黑熊就把那些轮子、盖子、翅膀、座位、方向盘都扛过来了,组装好,发动着,笑眯眯地看着大象说:“现在你听听!”大象擦了擦眼泪,认真听:“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黑熊胸有成竹地说:“怎么样!现在没问题了吧?”大象看了看黑熊,又看了看飞机,半信半疑。恰巧,这时候有个农民开着一辆拖拉机走过来:“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大象又一次跺着脚大哭起来:“呜——还是拖拉机啊!”——美兮一直在打滚笑,已经不能再笑了。最后,大象接受了这个事实,举着它的飞机模型委委屈屈地回家了。老山羊找回了那筐萝卜,送给兔宝宝做了见面礼。在美兮的提议下,老山羊去了美容院,找白鹤大夫安了角,补了牙……欢喜大结局。

试试,一定要试试!

我带美兮去游山玩水,回来的时候,一起等缆车。车站旁有一个高大的广告牌,美兮看到上面落着一只翠绿色的大昆虫,外形像螳螂,却比螳螂的个头大一倍。

她立即说:“爸爸,你看!”我转过头去,也看到了。美兮说:“爸爸,你去抓呀!”我目测了一下,那个不明种类的昆虫落在大约三米高的地方,我根本够不到,就摇摇头说:“太高了。”美兮说:“爸爸,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说:“我清楚,它的高度超过了我的弹跳极限。想捉到它,除非有梯子。”美兮说:“爸爸,你试试好吗?试试!”为了证明一下我确实够不着它,我从栏杆上跳了出去。等缆车的游客都听到了我和美兮的对话,纷纷笑着看。我跑到广告牌下,使劲一跳,同时伸手一划拉,没想到竟然真的打到了那只大昆虫,它掉在了草丛里。我一下扑过去,把它捂住了。我乐颠颠地跑回来,美兮高兴得直跳:“爸爸你真棒!”……下了缆车之后,我们把这只大昆虫放回了大自然。它跳到草木中,十分郁闷——从原始社会爬到广告时代,路远着呢。

<h3>走在白云里</h3>

牯岭镇海拔1167米,有“云中山城”的美称。我不愿意跟导游一起参观,这天,我带着美兮离开牯岭镇,沿着公路一直朝东北方向漫步。听当地居民说,前面有个“小天池”,我们不知道什么样子,想去探探“险”。

走了半个多钟头,看到一个山路入口,我们就爬了上去。这山上,只剩下我和美兮两个人了。路上,不时有形形色色的小昆虫飞过、爬过。这些山里的孩子很少见到陌生人,对我们穷追不舍。

在山的深处,我们看到了一座白色的喇嘛塔。好像没有人,静悄悄的。我们绕过那座塔,来到峰顶,见到一个圆形亭台,掩映在茂密的树木中。我和美兮走进去,我举目远眺美景,她在亭台的边沿上爬来爬去,乐此不疲。

返回牯岭镇的时候,我们正在公路上走着,突然看到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景观:一大片白云,沿着公路,翻滚着朝我们飘过来!我喊了一声:“周美兮!云彩来了!”然后,立刻牵起她朝前跑,很快就被大团大团的白云淹没了。

这不是舞台制造出来的烟气,而是真正的天上的白云!凉凉的,湿湿的,缭缭绕绕,像浓雾,那感觉太神奇了!白云飘过之后,我和美兮都感觉像在做梦。

<h3>摘星星的人</h3>

这天,我把美兮接出了幼儿园,树上的蝉叫得正欢。我朝树上看了看,说:“爸爸给你捉一只!”美兮很高兴,又不放心地说:“你千万别摔下来呀!”我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树像天那么高,我连星星都能给你摘下来。”接着,我把口袋里的电话掏出来,放在草丛里,揣上一只纸杯,像笨熊一样朝树上爬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以为自己爬到树顶了,低头一看,离地不到三尺。美兮伸手拍了拍我的腿,说:“爸爸,你下来吧!”我不听,继续爬。

蝉总是栖息在很高的树干上,那就是专门防备我这种人的。我爬啊爬啊,终于接近它了!我掏出纸杯,朝它身上一扣,它立即挣扎起来,力气真大,撞得纸杯“啪啪”山响。我一点点爬下来,拉着美兮乐颠颠地朝家跑去。

虽然夏季里蝉的叫声无处不在,美兮却是第一次看清它的长相。

爸爸和美兮一直在玩这只蝉,十分兴奋,很晚了还不睡。突然爸爸想起了什么:“我的手机呢?”一边说一边赶紧拿起座机拨打手机号码,竟然通了,里面传来蝉的叫声:“吱啦……吱啦……”

手机在草丛里响了,一只蝉从树上扑下来,踩了一脚接听键,对着手机大叫起来:“你们把我弟弟绑架到哪里去了?你的手机在我的手里,立即拿我哥哥来换手机!”

爸爸和美兮赶紧跑到那棵树下,放掉了蝉,拿回了手机。

<h3>催眠</h3>

我和美兮去朝阳公园度周末。我带了一张吊床,到了草木茂密的小山上,找到两棵树,把吊床悬挂起来。美兮躺上去,悠来荡去,十分惬意。

在安静的午后,我对她讲起了催眠:“爸爸最近正在写一部关于催眠的小说,一直在研究它。一个被催眠的人,人家问什么,他就说什么,都是最真实的回答。可以这样说,一个人被催了眠,就等于打开了身上所有的抽屉……”美兮对此很感兴趣,希望亲自试一试。

我就轻轻地说:“现在,我给你催眠。来,我带你,一起进入深深的海底……”她躺在吊床上,不配合,不停地笑。

我好不容易让她不笑了,继续说:“我带你,一起进入深深的海底……多么宁静,多么黑暗,多么温暖,你的意识跟我数到十,就进入了催眠的状弁,一,二,三……”

数到十之后,我轻轻问:“你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吗?”

她歪着脑袋,似乎睡着了,弱弱地说:“……记得……”

我问:“最近,你在学校有没有被批评过?”

她弱弱地说:“……有……”

我问:“为什么被批评?”她没有回答。

我又问:“你最爱妈妈还是最爱爸爸?”

她弱弱地说:“……都爱……”

我再问:“你最爱跟爸爸一起干什么?”

她弱弱地说:“……玩儿……”

我说:“好了,我数到五,你就跟我一起醒来:一,有一点清醒了。二,有几分清醒了。三,越来越清醒了。四,彻底清醒了。五,睁开眼睛了!”她的眼睛由迷蒙到明亮,十分配合。我故作惊奇地说:“刚才你真的被我催眠啦!”然后,我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她假装浑然不知地听我说。我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周美兮,你别跟我玩这套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的啊!哈哈,我要把它写到日记里去!”这下她在意了,笑着打我:“不许写这个!不许写这个!”黄昏的时候,两棵树像抬花轿一样把美兮抬回了家。

<h3>第一幅漫画作品</h3>

台湾一位漫画家送给美兮一套书,她看了之后,也开始乱画开了。这一天,她画了一幅五格漫画:第一幅:一个妖怪,扑过来要吃唐僧。妖怪的脑袋是三个包两个坑,身材奇形怪状。唐僧大叫:“悟空,救命!”妖怪冷笑:“哼!”第二幅:孙悟空出现了,大喝一声:“妖怪吃我一棒!”第三幅:金箍棒砸下去,却断了!妖怪大笑:“哈哈!”第四幅:孙悟空拿着一把钳子在修理金箍棒,沮丧地说:“得等一会儿才能修好!”唐僧绝望地大叫一声:“啊!”妖怪大笑:“哈哈哈哈!”第五幅:妖怪坐在桌子前,开始用餐了。桌子上有一只盘子,装着热腾腾的肉。那盘肉说:“悟空,你修好了没有啊!”

<h3>吻</h3>

2005 年10月19日,我要去欧洲出差了。早晨,我送美兮去上学,到了校门口,她要进去了,神秘地对我说:“爸爸,你过来!”我弯下腰去,问:“干什么?”她抬起脚轻轻亲了我的脸一下,然后甜甜地笑了笑,背着大书包转身走进了校门。我愣在了那里。多么幸福!

<h3>一句英语走了十个国家</h3>

我不敢坐飞机。我至今也不相信,那么大一个铁疙瘩能在天上飞起来。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个钟头,第一站到了德国。

没有心爱的人同行,再好的地方也索然无味。我无聊地走在异国的大街上,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玩具店。这个念头就像兴奋剂,一下提起了我的精神——从此,买玩具就成了我在欧洲旅游的全部内容,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我不懂英文,更不懂什么法语、荷兰语,只会一句:“how much?”

大家都在游览景点,没有人逛玩具店,翻译更不会专门陪我,我只能离队。这样很危险,因为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电话不通,离队就等于走失了,我根本找不到我们下榻的旅馆。

不过,我还是见缝插针地钻进一家家玩具店,每次在集合的时间,我都能笑吟吟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安全归队。我用一句英文走了十个国家,给美兮买回了大大小小几十件玩具。

一个很魔幻的立体画册,可以扭成各种形状,每一种造型都会显现出一个童话故事。一个貌似很古老的小机器,手工摇动,就会发出动听的音乐。

一个微型海洋馆,有各种水中生物,都是独立的,把它们放在底座上,用手朝上拉,由于磁铁的作用,它们一个吸一个,能够摞很高,却不掉下来……

我背着大包小包回到中国,把那些玩具一件件拿出来,把客厅的地板都覆盖了,美兮目瞪口呆。哈,有见识的周小姐,爸爸就想让你目瞪口呆。

<h3>麦当劳和肯德基</h3>

早晨,我送美兮走在上学的路上,她问我:“爸爸,你小时候有麦当劳和肯德基吗?”

我说:“爸爸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小镇,很偏僻,很贫穷,没有麦当劳,只有麦子;没有肯德基,只有咯咯叫的母鸡。”

她说:“那也很了不起,麦当劳和肯德基的原材料都是你们老家供应的。”

千里之外,我家乡的麦子和母鸡都兴奋起来:麦子欢呼奔涌,母鸡咯哒咯哒互相鼓励……

<h3>父女之间的争斗</h3>

年底,我带美兮来到双安商场,给她买了一对1公斤的哑铃,两只儿童羽毛球拍——我几乎天天都和她打羽毛球。

在玩具区,美兮站在芭比娃娃那里,不走了,静静地看。小凯给她买过几个芭比娃娃,很多套芭比衣服,我实在不想再给她买了。她只看芭比娃娃,一直不看我。我就远远地转悠,沉着地等待,不叫她,也不看她。我们在暗暗争斗。

她看累了,就蹲在那里看。蹲累了,就站起来看。我们一直都不看对方,实际上都用眼睛的余光互相瞄着。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她终于走过来,笑了,说:“爸爸,我真佩服你。”

我说:“肯定的。”

她又说:“你太有耐心了。”

我说:“肯定的。”

她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着我放弃这个愿望呢。”

我说:“肯定的。”

在上学的路上,我和美兮合伙胡编了一个故事:突然有一天,美兮的一条胳膊可以无限弯曲、无限伸长了。不过,它伸得越长,功能越差,掂不出轻重,摸不出形状。

星期一,美兮去上学,走进教室之后,忽然想起自己忘了背书包!回家取肯定要迟到,怎么办?

美兮来到窗户前,使劲伸出手去。这条胳膊越伸越长,沿着马路伸到十字路口,拐弯,穿过自由市场,进入小区大门,终于伸进了家里的窗户。她摸呀摸呀,碰倒了很多东西,终于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是兔兔!她没养兔兔呀!噢,错了,这是墩墩家!正巧,她摸到了一只记事本,就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留了一句言:美兮走错门了!抱歉!

然后,她把手抽出来,朝下摸,终于摸到了自己家的窗户,伸进去,摸呀摸,摸到了书包,迅速缩回胳膊来,凑到眼前一看,却是厨房里的炒勺!她摇摇头,把炒勺送回了家,继续摸,这次摸到了书包,迅速缩回胳膊来,凑到眼前一看,却是爸爸的臭鞋子!

她用另一只手捂住鼻子,赶紧把臭鞋子送回了家,继续摸,终于摸到了书包!这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美兮提着它赶紧回来,她不知道,其实,她拿到的是妈妈的皮包!这条胳膊正在马路上收缩,被一个小偷看到了,他跳起来,夺下皮包就跑。美兮急了:你可以偷妈妈的皮包,但是绝不可以偷我的书包!胳膊迅速伸长,一把把“书包”夺下来……老师说:美兮,你在干什么?上课了,快把胳膊收回来!美兮把妈妈的皮包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小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老师很生气:你上学怎么能忘了带书包呢!放学之后,你留下!……大家都回家了,只有美兮一个人在教室里补课。她一只手写作业,一只手偷偷伸了出去,在天空中摆动,上面写着:SOS。

<h3>与读者的对话</h3>

我在网上讲美兮的故事,读者查令十字街跟了这样一个贴:不知老大对美兮的学习有什么要求?您是希望美兮和国内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每天沉浸在题海中;还是更崇尚西方的教育方法,加强孩子多方面的能力培养?

我回道:健康第一。快乐第一。更多的时间,我带美兮挖泥,捉虫子,奔跑,说外星语:讲这样的故事:一口锅背着一口锅,去买锅。卖锅的锅说,今天锅没货了……我天天陪她,至少老了不会后悔。尽管我对美兮的学习绝不挤压,但是她自己对自己很负责。这是家长的福分。

比如,她写作业的时候,每个词要写十遍,遇到“客”字,我让她写“客人”;遇到“洋”字,我让她写“洋人”;遇到“雪”字,我让她写“雪人”……反正挑笔画最少的。她一直低着头写,当我探头去看时,发现她写的是:“客套”,“海洋”,“雪花”。

对于人生,我们的思维定势总是朝后看,未来怎么怎么样,如果现在不吃苦,未来就没有好果子,等等。如果占在俯瞰的角度看一生呢?最快乐的时光是青少年时代。成年之后,还有多少幸福感?吃什么我们会兴奋?穿什么我们会兴奋?玩什么我们会兴奋?我放开,让她快乐长大,不浪费这段美好时光。尽管如此,她长大后也不一定就不成功。(还有个想法:作为父亲,我会奋斗不息,为她未来打下某些基础。这个理念不能推广。呵呵。)

尽管我对美兮的学习从不强迫,由她去,但在品德方面,我却经常熏陶她:不要耍小聪明,不要有小动作,不要打小算盘,不要占小便宜。做人要大气,要宽容,要善良,要高尚。好人一生平安。

<h3>另一种思维</h3>

美兮三岁的表弟问他妈妈:“妈妈,今天是明天吗?”我在一旁大怒:“你的问题让我实在无法忍受了!”美兮插嘴说:“今天就是昨天的明天呀。”

周末,我和美兮在密云度假。

夜很静,月很圆。我和美兮躺在床上,她纠缠我给她讲故事,我就随口编起来(下面是梗概):一只蜗牛,梦想周游天下,被走南闯北的燕子狠狠笑话了一番。后来,一棵老槐树对蜗牛说:有一张魔毯,可以帮助你走遍全世界。要找到这张魔毯,必须得到26个朋友的帮助,它们是ABCDEFG……

美兮听到这里,兴致高起来。蜗牛有了希望,继续朝前走,朝前走,朝前走,找呀找呀找朋友。它先后遇到——平时总是戴着一顶草帽的大侠A。(它的妈妈是青蛙,它不能见水,否则就会回到童年,变成小蝌蚪a)。两个肚子、最能吃的大力士B(减肥成功之后变成b)。顺风耳C(逆风的时候就变成了c)。只孕不育的 D(由于喜欢b,整容变成了d)。总吹嘘自己有学问的书架E(一遇到难题就变成自卑的刺猬e)。千里眼F(夜里变成蛇,扎着一条白色小围脖儿f)。最爱生气、总给人脊梁骨的小老头G(有钻土的特长,能变成蚂蚁g)。吃苦耐劳的梯子(一激动就把自己戳露了,变成t)。会发电的U(每次用餐之后就变成了大腹便便的u)。陀螺 V(需要写信的时候就变成了笔尖v)。只要手拉手就战无不胜的双胞胎(有个双胞胎弟弟w)。永远出错的X(它每周一三五七为大错日,是X;每周二四六是小错日,是x)。总爱仰天瞎感叹的诗人Y(在冰山上,它会变成滑雪板y)。战舰Z(战舰上有个小型潜水艇z)。

这个故事很复杂,能写一本书。我给美兮讲了半宿。一行人经历了很多危险、磨难、打斗,队伍渐渐壮大,终于找到了那张会飞的魔毯……在大家找到I的时候,由于它是第一个武器朋友,大家很兴奋。A对I说:“我来扛着你走吧,威风!”可是,A扛起来几次,I滑下来几次……讲到这里,我问美兮:“怎么回事?”美兮大声说:“A没肩膀!”我俩笑成一团。还有一段——大家派d去找下一个朋友e。d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它撞到一条蛇的身上,蛇正在睡觉,大怒,扬言要吞了d。d苦苦央求,蛇就说:“除非你能一变二,我就会放了你。给你十分钟时间!”d正一筹莫展,蝙蝠飞过来,d对蝙蝠耳语了几句,蝙蝠赶紧飞走去报信了。不一会儿,b赶了过来。蛇一见b和d,大吃一惊,果然一变二!于是,这条蛇也成了它们的朋友之一:f。我一边想一边讲。讲到n的时候,美兮说:“爸爸,n就是一扇门!大家遇到大山或者墙壁,过不去的时候,n朝那里一站,路就通了。”多好的想象啊。回京后,我送美兮去上学,在路上,我们继续谈论这个故事。美兮说:“爸爸,X应该是一个美少女。”——这个想象,当即让我感觉到了什么是代沟。而且,一部童话里没有一个美少女,多暗淡啊。我们可以把X设定为:一个总出错的美少女。天上飞过一只鸟,她仰头看了看,马上说:“V应该是大雁。”说到G的时候,她补充说:“G应该是个懒家伙,它的开里总抱着一只小凳子。”这句话把我给逗乐了。

她又笑眯眯地说:“G和t也可以是母子俩,因为G总抱着t。”

<h3>大画</h3>

我和美兮曾经拿着彩色粉笔,在公园的广场上画画。地面平平的,要多大有多大,那感觉太爽了!我们画了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我军,敌军,步兵营,坦克师,海军战舰,空军基地,江河,桥梁,碉堡,军火库,狙击手,军旗……

一架正在演习的军用直升机飞过上空,驾驶员立即用无线电对讲机向上级报告:07发现可疑情况!我位于公园上空,地面上应该是一个广场,现在我却看到了一幅军事地图!

还有一次,我和美兮在小区的水泥甬道上,画了几十头可爱的小猪,排成一队,最后在甬道的拐弯处,突然画了一头大猪,哦,它是那群小猪的妈妈。还画了一个皇宫,有花,有草,有卫兵,有车马……

开始,我不太确定在地面上画画算不算不文明,只想着下雨一冲就什么都没了。一天,我和美兮正在地上画画,几个居民走过来围观,有人说:“哈,你们爷俩在为小区美化环境呢!”地面是水泥的,很单调,画上一些可爱的小动物,肯定漂亮啊。

甬道旁的草丛里,刚刚从另一个小区搬迁来两只蝼蛄。晚上,它们在草丛中探出脑袋,儿子看了看花花绿绿的水泥甬道,高兴地对父亲说:不是说,我们的新居是毛坯房吗?谁给精装修啦?

正文 2006·狗

<h3>地痞的故事</h3>

寒假,我带美兮去密云(我喜欢这个安静的小城)。

在车上,我给她讲故事:

有个小地痞,很凶横,他的胸上文着“二龙戏珠”。没有两下子,不敢文这样的图案。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个大地痞,大地痞把眼睛贴在小地痞的胸上,眯着眼看了半天,问:“这是什么啊?”

小地痞高声答道:“二龙戏珠!”大地痞一挥手,来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说:“给我打!”噼里啪啦一顿打。大地痞又问:“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知道——这次遇到厉害主了,他鼻青脸肿地小声说:“二龙戏珠啊……”大地痞说:“继续打!”噼里啪啦又一顿打。

大地痞继续问:“你再说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吓傻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头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脸媚笑,大声道:“俩虾米玩球儿!”

美兮笑翻了。她兴致来了,说:“爸爸,我来讲!”

她讲道:

有个小地痞,他的胸上文着“猛虎下山”。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个大地痞,大地痞问他:“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啊?”

小地痞高声答道:“猛虎下山!”大地痞一挥手,来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说:“给我打!”噼里啪啦一顿打。大地痞又问:“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知道——这次遇到厉害主了,他鼻青脸肿地小声说:“猛虎下山啊……”大地痞说:“继续打!”噼里啪啦又一顿打。

大地痞继续问:“你再说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吓傻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头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脸媚笑,大声道:“小猫咪坐滑梯!”这次我笑翻啦!美兮说:还有呢还有呢!接着她继续讲道:有个小地痞,他的胸上文着“蟒蛇盘柱”。这一天,他到澡堂洗澡,遇到一个大地痞,大地痞问他:“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啊?”小地痞高声答道:“蟒蛇盘柱!”大地痞一挥手,来了一群兄弟。大地痞说:“给我打!”噼里啪啦一顿打。

大地痞又问:“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知道——这次遇到厉害主了,他鼻青脸肿地小声说:“蟒蛇盘柱……”大地痞说:“继续打!”噼里啪啦又一顿打。

大地痞继续问:“你再说一遍,你胸脯上文的是什么?”小地痞吓傻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又抬头看看大地痞的眼睛,突然一脸媚笑,大声道:“小蚯蚓抱火柴棍儿!”

<h3>看电影&跳街舞</h3>

密云。

美兮最喜欢白河两岸那个长长的公园,可以攀爬,可以奔跑,可以打滚……我却非带她去看电影:《千里走单骑》。这部片子不做作,很朴素地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在影院里,被动而来的美兮,渐渐看进去了,她抬着小脸,满眼泪光,已经被深深感动。(前一天,小凯带她去看,她哭了好几回。)我从侧面观察她,憋不住想笑:人家只想在外面玩儿,可是大人非拽着她来这里接受感动……

走出影院,我说:“千里走单骑,这句话真酷。”

美兮说:“为什么呢?”

我说:“英雄都是孤独的,莽莽大漠,一人一刀……”

我又说:“爸爸也在朝着这个境界努力——不联合,不结盟,不开会,不合作,不呼朋引伴,不拉帮结伙……一个人,扛着长枪,挑着酒葫芦,雪夜上梁山,管他什么三碗不过冈!”男人说男人的事,女孩说女孩的事。美兮说:“爸爸,我又设计了一个舞蹈。”然后,这个小东西就随着路旁“啪啪啦”饰品店的重金属音乐,跳起了街舞。

很快,“啪啪啦”的店员都跑出来了,指指点点地观看她跳舞。饰品店里,一只九个月没卖掉的小毛绒鸭子,实在无聊,乘机偷了一枚戒指,可是它三趾之间有蹼,怎么都戴不上,只好放回原处,又偷了一条项链,挂在了长长的脖子上……

美兮从幼儿园和小学,一直是孩子们的“领操”,形体语言堪称完美。我看着她跳舞,喜上眉梢,忍不住说:“周美兮,你不但长的精致,各方面的气质都很美。”

她说:“爸爸,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你才这样觉得?”

我说:“不,我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h3>美兮造梦</h3>

密云的家中。

我和美兮玩得太累了,一头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在地上铺了很多沙发垫,一个人玩儿,也不管我睡得多香,随口就喊:“爸爸爸爸!”我不回答,想继续睡。她把一个沙发垫盖在了我的脸上,我假装很不舒服,磨着牙,伸手挠,却挠在沙发垫上,然后就“醒”了。她笑眯眯地问:“爸爸,你做梦了吗?”

我“睡眼惺忪”地说:“做了。我梦见我没有指甲了,脸上很痒,怎么挠都不解痒!”她非常得意,说:“你接着睡吧。”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我睡着了,又把两个沙发垫盖在了我的脸上。我就伸手挠沙发垫。她再次推醒了我:“爸爸,你做梦了吗?”我继续“迷迷糊糊”地说:“做了。我梦见我变成了兔子,脸上都是毛毛,怎么挠都不解痒。”她开心极了,说:“你接着睡吧。”我就继续睡我倒霉的“觉”。她又把三个沙发垫盖在了我的脸上,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伸直胳膊才能挠到最上面的沙发垫。她推醒了我:“爸爸,这次你做梦了吗?”我吧嗒着嘴说:“做了。我梦见我变成了孙悟空,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几百年,不能洗澡,全身痒痒,却挠不着,很难受啊!”她更开心了,说:“你接着睡吧。”这次,我一闭眼就打起了“呼噜”。她又把四个沙发垫盖在了我的脸上,我怎么都够不着最上面的沙发垫了。她推醒了我:“爸爸爸爸,你做梦了吗?”

我静静地望着远方,说:“做了。我梦见我的脸被挂在了山顶上,我怎么挠都够不着,非常痛苦!”她笑得前仰后合,别提多高兴啦。这个让我难受的游戏,我们竟然玩了将近一个钟头。我觉得,这就是该和孩子玩的游戏。

<h3>猜话儿</h3>

晚上,我和美兮走在路上,她见四周没人,就央求我抱她。

我说:“周美兮!你知道我最不愿意听你说哪句话吗?”

她说:“不知道。”

我说:“你猜!五个字!”

她说:“第一个字是什么?”

我说:“好……”

父女俩在一起,对话太多了,我认为她不可能猜到,正准备说出第二个字“人”,她已经大笑起来,脱口而出:“好人做到底!”每次,美兮偷偷让我抱她,我都卡住她的两个胳肢窝,无奈地说:“跳一下。”

她不配合,只等我旱地拔葱,并且撒娇说:“你抱我,还用我跳啊?好人做到底嘛!”嘿嘿,宝贝,爸爸这个好人一定会做到底的。时时,天天,月月,年年,世世。

(我在天涯写这段故事的时候,美兮看到了,笑嘻嘻地说:“爸爸,我给你改一下,应该再加上:分分,秒秒。”)

有请周美兮!

要过年了。中国青年出版总社的各个单位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节目。

去年,《青年文摘·彩版》表现突出:主持,歌曲,小品……今年似乎一下找不到能歌善舞的人了。那就请明星吧!名单列了一大排,最后,大家却把目光锁定在周美兮身上,原因很简单:不需要支付出场费。我和周美兮的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她表示可以出场表演个舞蹈:《掀起你的盖头来》。周美兮一出场,江湖一片灿烂,这下我放心了。

可是,临近演出的时候,周美兮却耍上了大牌:“爸爸,告诉你啊,我只演‘脸’那一段。”也就是说,她只跳“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你的脸儿红又圆呀,就像那苹果到秋天”。

我感到为难了:“这样不完整啊!”

她说:“反正我只跳那一段。”

我忽然意识到:都商品社会了,《青年文摘·彩版》三番五次请人家周小姐撑场子,连点“表示”都没有,人家肯定给你出难题嘛!于是我就做了个数钱的动作:“你的意思是……”她看了看我的手语,没明白:“因为我根据这段歌词配了动作,别的歌词我没配!”哈,不论什么时代,都有不被铜臭污染的好人啊!

<h3>白发</h3>

在肯德基,我和美兮吃午餐,偶尔提起了白发的话题。

我说:“周美兮,有一天爸爸也会白发苍苍。我的第一根白发,一定要让你——我的女儿来发现它,并且告诉我。”

美兮说:“我不发现。”

我问:“什么叫你不发现?”

她说:“你不是说,你的第一根白发一定要由我来发现吗?我不发现,别人就不能发现,那样不就好了吗!”

这些话是孩子的思维,我没太明白。不过,我领会她的意思。

很多父母都和孩子有过类似的对话。有个朋友说,一天睡觉前,她给女儿讲故事,女儿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玩着玩着,女儿就问她:“妈妈,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她说:“很快你就会长大的,那时候妈妈就老了……”这句话竟然把她自己说哭了,五岁的女儿也哭了……

我们是成年人,我们的灵魂已经被岁月磨砺得粗糙。如果说,衰老和死亡是一块悲凉而丑陋的石头,我们已经能够承受它的重压。但是,任何的亲情都是娇嫩的,它和那块石头撞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了疼痛。

尝过这种疼痛的,我想包括每一位母亲,每一位父亲,每一个儿子,每一个女儿——哦,应该是这尘世间所有的人。

<h3>危机感</h3>

这个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仅仅是生活中的一段对话:

我和美兮在公园里慢慢地走,不知怎么,我提起了就业的话题。我说:我们杂志社招聘编辑,只在一个普通网站发了一次公告,就有一千多名研究生来应聘……我说:北京的高校密密麻麻,每年都有无数毕业生滞留北京,四处找工作……我说:一个人必须要好好学知识,不断增强竞争力……

本来无忧无虑的美兮,在我身旁抬着小脸儿听着听着,神色越来越凝重,似乎对未来也有了强烈的危机感。终于,她恳切地说:“爸爸,你现在就给我留个职位吧!”我一下就笑了。

“现在就给你留个职位,等你十几年?”

“嗯嗯!”美兮使劲地点头。

“周美兮,有些事儿,爸爸是没法帮你的,必须靠你自己。”

“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还是想让你先给我留个工作……”

我突然意识到,虽然美兮说的都是孩子话,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平时我为她做的事太多了。

宝贝,就算爸爸现在给你珍藏一只世间最红的苹果,等你长大,它也腐烂了;就算爸爸现在给你珍藏一只树林中最可爱的鸟,等你长大,它也老死了;就算爸爸现在给你珍藏一件最漂亮的衣裳,等你长大,它也变小了;就算爸爸现在给你珍藏一句最经典的生存格言,等你长大,它也融不进那个崭新的时代了……

在漫漫人生路上,你只有找到了内心的清高,才能摘到离太阳最近的苹果;你只有保持了灵魂的纯洁,才能得到童话般的友谊;你只有捍卫了美丽的梦想,才能找到最合体的包装;你只有创造出自己的生存格言,才能得到衣食无虞的生活。

<h3>二声部</h3>

奇志和大兵在电视上表演相声,两个人有一段合唱《相约1998》——来吧,来吧,相约九八!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心相约,心相约,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天涯……

美兮说:“爸爸,这首歌真好听。”我说:“他们是用两个声部合唱的。咱俩也合作一下?”她说:“我们唱那个《半个月亮爬上来》吧,我喜欢这个歌。”于是,我就用吉他伴奏,跟她合唱《半个月亮爬上来》。她唱:半个月亮爬上来……我用另一种不同的旋律唱和声:半个月亮爬上来……我不开口的时候,她唱得特别准,只要我一开口她就跑调儿,特别灵验。我说:“你别听我的,你唱你自己的!”她说:“好。”这次,我一边唱一边偷偷观察她,她竟然用两只小手把耳朵堵上了,一个人哼哼呀呀,根本不管我。我停下来说:“你不能堵耳朵!我们要配合,不然就南辕北辙了!”她忍不住笑出来,说:“好吧。”前奏一响,她就紧张起来,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等待开始。这次,我把声音缩小了,只是轻轻地哼唱。她听不清我的声音了,一边三心二意地唱,一边紧紧盯着我的嘴,努力想听清我在唱什么……很快又跑调儿了,听起来十分滑稽。我把吉他一扔,笑得捂住了肚子。

两天过去,我们在吉他的伴奏中,终于可以从容地合唱《半个月亮爬上来》了。半个月亮爬上来,照着美兮的梳妆台,依啦啦,依啦啦。

一只母蚊子,混得越来越惨。人类有草蚊香、电蚊香、纱窗、蚊帐……它只有喝露水维持生命。实在饿极了,它就躲在阴暗处,回忆美好的从前:有一天傍晚,它曾偷偷叮过一个叫美兮的小女孩一口,嘿嘿,她的血是全世界最甜的……

这天,母蚊子策划了一场惊天大案——这家伙伪装成公蚊子,又利用一块餐巾纸,伪造了一辆义务献血车,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红十字,打着治病救虫的旗号,骗取昆虫们的鲜血。

接到报料之后,记者蝴蝶赶紧赶到了现场。《蝴蝶报》是昆虫界第一大报,蝴蝶的两片翅膀,就是对开的报纸版面,新闻就写在上面,白翅黑字。蝴蝶四处一飞,所有的昆虫都看到了。

没想到,母蚊子不但不配合采访,还叮了蝴蝶的肚子一口。此事件惊动了昆虫空军总部,派出十八架蜻蜓飞机围捕。最后,母蚊子被击毙。

送美兮上学的路上,我说起记者的职责和权利:“记者采访一个事件,代表的是公众,公众是有知情权的。如果,当事人把记者打了……”

美兮抢先道:“那就等于把公众打了。”

<h3>好消息和坏消息</h3>

到了该放学的时间,学校的大门总是迟迟打开,接着,一班班的小学生列队走出来。

美兮那个班走出来的时候,我赶紧抻长脖子,寻觅她笑眯眯的小脸儿。她穿着肥大的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在家长中看到我,总是吐一下舌头,然后笑着挥挥手。队伍停下,老师布置完作业,大家一哄而散。她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开始“呜哩哇啦”地讲班里的故事……

这一天,她跑到我的面前,说:“爸爸,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我想了想说:“先听坏的吧。”她说:“对,苦尽甘来!不过,你一定不要骂我,只能笑着给我讲道理。”我说:“好的。”然后我调整了一下表情,微笑地问:“你看,这样可以吗?”她看了看,笑着说:“像骗子。”她讲的坏消息和好消息,都是小破孩儿的琐事,不赘。后来,我给她讲道:“有个人,对他的朋友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朋友说:先听坏的吧。这个人就说:你的八匹马都丢啦!朋友一听,立即哭起来。这个人又说,还有个好消息,那就是——这个消息是假的!朋友一听,立即咧嘴笑起来——周美兮,瞧,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来到超市,美兮又盯上了背背佳。(小凯认为孩子的成长要顺其自然,不同意给她买。因此,我和她说起背背佳的时候,一直用暗语——BBJ。)看着她那恋恋不舍的神情,我动摇了:“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爸爸今天决定给你买一个背背佳!坏消息是——我没带那么多钱……”美兮由笑脸变哭脸。

最后,我还是给她买了,付了400元,人家找了4元。美兮高兴得又蹦又跳。离开后,她说:“爸爸,我是一个魔术师,一下就把400元变成了4元!”我嘟囔道:“你怎么不把4元给我变成400元呢!”

<h3>谁最快</h3>

傍晚,我带美兮在小区里玩儿童滑板车。美兮穿着深粉色的喇叭裤,蓝灰色的细腰风衣,很漂亮。她在环路上滑行,我用秒表计时——48秒,46秒,44秒。我也滑,时间是59秒。美兮很得意。

后来,来了十二岁的星星,五岁的点点(她们是姐妹),十岁的贺梦瑶。三个孩子都加入进来,一起比赛。最快的一个是星星——39秒,她高兴地喊起来:“我第一!”

我说:“谁敢说自己第一?我刚才之所以用了59秒,那是逗周美兮玩哪!现在,我给你们来点真格的!”然后,我驾着不到一米高的儿童滑板车,用最快的速度冲刺,结果,一圈仅用了31秒……玩着玩着,楼里走出一对老夫妻,孩子们和爷爷奶奶打过招呼后,那个爷爷笑着问:“孩子们,你们在玩什么呀?”美兮说:“我们在比赛!”爷爷又问:“谁最快呀?”这时候,一个满脸皱纹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朝前跨了一步,小声说:“爷爷,我最快……”草丛中,一只蜗牛在爬。它多么慢啊,像皱纹爬行一样慢,像相片褪色一样慢。它多么慢啊,像小溪干涸一样慢,像落日一样慢,像孩子变成老爷爷一样慢。它多么慢啊,像从理论到实践一样慢,像愤怒到来一样慢。它多么慢啊,像自己的爬行一样慢。——摘自巴音博罗的诗人生不是下棋

周末,我和美兮路过附近一家超市,美兮说:“对面那家商场开业以后,这家超市就冷落了。爸爸,我们进去支持它一下吧?”我说:“好!”于是我们就进去了,人果然很少。我们来到文具区,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盒“小动物惊险棋”。

出来后,我们去了公园,在阳光下找个长椅,坐下来下棋。两个人轮流抛色子,谁要是抛出“6”,就得退回医疗室治病,不能继续前进。这一天,美兮的运气很不好,连续四次退回了医疗室。

第一次抛出“6”,她很不情愿地退回了医疗室。第二次抛出“6”,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忿忿地再次退回医疗室,把棋子摔得“啪啪”响。第三次抛出色子后,她紧张地盯着它滴溜溜地转,结果又是“6”,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我笑着说:“周美兮!愿赌服输,不要哭鼻子!”她第四次抛出色子,又是“6”!这时候,我已经把她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快到终点了。她终于“哇”一声哭出来。

我告诉自己——别笑别笑别笑!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笑!越这样想越憋不住,到底爆发出来:“哈哈哈!周美兮,这有什么啊,犯得着这样委屈吗!再说,色子不是你自己抛的吗!”

她一边哭一边喊起来:“我又没有病,为什么总让我去医疗室啊!哇哇——”

偶尔,我会和美兮玩玩扑克。抓牌的时候,我总会找个理由把她支开,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牌摆好,让她每次抓到的都是最好的牌,大王小王都在她手里,12345678910JQKA,一次即可出完,没一张多余的牌。因此,每次她抓牌的时候,小脸都抑制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偷偷地观察她,看她幸福,我也幸福。她怎么说也是个孩子,竟然从来没有开疑过,次次都抓那么好的牌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采取一个小手段,就给美兮带来了喜悦和快乐,不需花一分钱。我又担心,总这样的话,以后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万一遇到挫折,不那么吉利了,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她会不会接受不了?是的,这个世界又冷又硬,怎么可能每个人都为她把牌摆好呢?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远远的担忧和淡淡的酸楚。

<h3>生日礼物</h3>

明天美兮过生日,可是,好像没有人太在意这件事儿,这两天只有她一个人在张罗——拿着蛋糕订货单,挑这个选那个,研究造型、花样、颜色,推翻了一个又一个,终于确定下来,又咨询这个人的意见咨询那个人的意见……忙得可欢啦。

3月13日早晨,我到了单位之后,编务把一个快件送进了我的办公室。那是一个读者寄给美兮的生日礼物。

回到家,美兮兴奋地打开了包裹,是一只小熊!(我在网上写这个故事的时候,美兮在一旁更正道:“爸爸,那是小猪!”)好吧,是小猪,一头肉色小猪。两颗圆溜溜的小钢珠,吸在磁石上,是小猪的两条腿。还有一个似乎是小配件——加菲猫。(美兮又在一旁更正道:“爸爸,那是KIttY猫!”)好吧,就KIttY 猫吧!这只大脑袋KIttY猫是布做的,很精巧,很柔软,同样是嫩嫩的肉色,它包着一只小小的圆镜子。

这组小东西太可爱了,它来自上海,赠送人叫冰糖。冰糖还给美兮写了一张小便笺,颜色鲜艳,字迹整齐。美兮的判断力很强,这次她却犹豫了,看了看我,小爸爸的小心地问:“爸爸,冰糖姐姐这字儿……是印上去的吧?”“见多识广”的我拿过那张小便笺,鉴定了半天,最终发表了权威意见:“手写的。”然后,我们开始研究这头小猪和KIttY猫的关系,一致认为:小镜子应该是镶在小猪脑袋上的,接着我们就开始安装了。美兮说:“我来!”我说:“不行,你会弄坏的!我来!”她伸手争抢:“爸爸,你怎么不相信你的女儿呢?”我紧紧抓着不放手,说:“万一弄坏了呢……”结果,她还是抢了去,摆弄来摆弄去,小心翼翼,我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最终她没敢轻举妄动。我不甘心地拿过来,摆弄来摆弄去,同样小心翼翼,她也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最终我也没敢轻举妄动。最后,父女俩一致决定:谁也不动了,就这样吧——小猪是小猪,KIttY猫是KIttY猫。

谢谢冰糖。

谢谢所有关注美兮的人。

<h3>摘花</h3>

首先声明:美兮是一个爱护环境的孩子,我是一个爱护环境的大人。……但事情总有例外。周六,我和美兮在小区里散步。池塘边,海棠花像指甲一样大,在树上一串串热烈地开放着。

美兮总能创造一些新鲜的玩法:她摘下一朵海棠花,站在池塘边,把海棠花举起来,花蕊朝上,花茎朝下,然后轻轻松开手,海棠花就像风车一样滴溜溜地旋转起来,直到落在翡翠般的水面上,很好看。接着,美兮又摘了几朵,扔下之后,静静观察……

后来,我带美兮出了小区。回来的时候,看到几个男孩正在池塘边玩泥。我说:“周美兮,我们再去玩海棠花吧。然后,你要写一篇作文,开头就这样写——春光明媚,我去揪花……”美兮哈哈大笑。我和她踩着水中的石头,走过池塘,来到那几个男孩跟前,我大声问:“你们摘花了吗?”几个男孩都直起身来,紧张地看着我,说:“我们没摘花!”

我的口气温柔了一些,说:“哦,那就对了。作为一名学生,我们能摘花吗?不能!如果我们摘花,就像这样——”我一边说一边把魔掌伸向海棠树:“那么,我们就是在破坏环境!”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摘下了一朵!那些男孩正紧张地听着我这莫名其妙的训斥,突然看到我把花儿摘了下来,几乎是同时说:“叔叔,你摘花!”我停止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一下变得贼眉鼠眼,转过身去,把海棠花朝水里一扔,对美兮说:“周美兮,你快看,它又转了……”

<h3>爸爸的新闻</h3>

美兮还有半个钟头才放学。我买了一张晚报,蹲在学校门口一边看一边等。每次翻报纸,我都会注意一下有没有关于自己的报道。今天的报纸,恰巧有一则关于我的消息:作为嘉宾,晚上我要参加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在林业大学搞的一个听众见面会。

美兮放学出来后,我对她说:“周美兮,今天的报纸上有爸爸的消息!”

美兮扫了一眼,说:“我不想看你那些事儿。”然后,就眉飞色舞地向我展示她刚刚叠的一只纸鸟了。鸟的身上,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二姑(看来,这只鸟在家族中是二姑的身份)。

回到家,我把报纸扔在沙发上,出去了十几分钟(编务拿了一叠发票,在外面等我签字)。我走时,美兮在低头写作业,回来时,她还在低头写作业。

她一边写一边慢悠悠地说:“爸爸,报纸上说,今天晚上最大的亮点是一个播音员,又不是你,你得意什么呀!”——趁我不在的时候,显然她已经看过那张报纸了。我哑口无言,悄悄躲到一个角落郁闷去了。

<h3>阳光灿烂的日子</h3>

上午十点多钟,我带美兮去池塘玩儿,遇到了壮牛。壮牛是个男孩,曾经和美兮一个班,据说是班里最帅的。这小子身体壮,性格牛,天天都在踢足球。我很喜欢他,专门给他买过一只足球。我喊道:“壮牛!”

壮牛看了看我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叔叔好!美兮好!”然后,就继续踢球了。我说:“一会儿王粤粤要来!”王粤粤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在班里数一数二,跟美兮是好朋友。据说王粤粤“喜欢”壮牛——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跟大人瞎学。壮牛夸张地说:“小色女要来啦?快跑哇!”说完抬腿就跑,很快又返回来,叮嘱我:“叔叔,我藏起来,你不要告诉她呀!”

我说:“叔叔是什么人,怎么会出卖你呢!”壮牛这才放心,可是他又担忧地说:“我的自行车还在这儿呢,她认识!”我说:“没事儿,她来了我就说你回家吃饭去了。你先在那片草地上踢球,周美兮去广场放哨,只要王粤粤一出现,周美兮就抬起胳膊,我就抬起大腿,像烽火台一样,你看到之后,马上藏好就没事了。”壮牛说:“好!”然后就“噔噔噔”地跑远了。他离开之后,我挤眉弄眼地跟美兮商量:王粤粤一到,我马上把壮牛的藏身之处指给她。接着,我和美兮各就各位。壮牛一边在草地上踢球一边朝我这里张望。等了很久,王粤粤还没出现。就在我和美兮要换岗的时候,王粤粤驾到了!美兮抬起了胳膊,我马上抬起了大腿,壮牛一见,迅速趴在了一排小树的后面。

王粤粤骑着一辆紫色小自行车,打扮得花枝招展,见到美兮,她下了车,两个人一起朝我走过来。我弯下腰,悄悄对王粤粤耳语道:“壮牛藏在那排小树的后面,快过去逮他!”

王粤粤嫣然一笑,支好小自行车,一步步走了过去。我提前跑到小树的后面,看见壮牛撅着小屁股,身体伏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喘着粗气。我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对,就这样,想骗过敌人,一定要沉住气……”我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王粤粤正迈着模特步,笑吟吟地穿过草坪走过来。壮牛的脸憋得通红,轻声问:“叔叔,她现在在哪儿?”我又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她已经走远了……但是你依然不能动,直到看不见她的时候,你才能起来……”美兮站在远处,笑着看戏。草地上一只蚂蚁仰起脑袋看了看壮牛,感慨道:这孩子多有耐心,一直这样纹丝不动地观察我们,以后哇,肯定能成为生物学家!王粤粤已经站在了壮牛的身后,摆了个“S”身形,居高临下地笑着看壮牛。

壮牛依然一动不动。我说:“壮牛,你隐蔽得好极了,眼看就要成功啦……”王粤粤抿着嘴,嘲讽地咳嗽了一声。壮牛哆嗦了一下,猛地回过头,一下瞪大了双眼:“叔叔,你!……”我哈哈大笑:“壮牛,这回你还跑得了吗!”

<h3>“百花汤”</h3>

这段日子,我的家庭遭遇了一场重大变故。

4 月24日,我从单位回家看美兮,两个人约定在小区花园碰头。我找到她的时候,天有些黑了,她正在小菜园旁边等我。我喊了她一声,她转过身来,眼里闪着点点泪光。刚才她找了我半天,没找到,就哭了。当时她穿着一身校服,有点脏,看起来可怜兮兮。

我说:“爸爸不是来了吗?哭什么啊。走,我们玩去!”很快她就高兴起来,笑容挂上了小脸蛋。那天,我们走遍了小区,在每一种植物身上都采下一片叶子(花瓣),放进一个塑料袋里,称为“百花汤”。正如人生百味。此时,爸爸正在品尝最难以下咽的滋味,你是不是也隐约感受到了一丝苦涩呢?回家的时候,她小声对我说:“爸爸,我永远爱你!”

<h3>为美兮量身定做的恐怖故事</h3>

经常有媒体问我:您会不会给美兮讲您写的恐怖故事?不会。不过,我为她“量身定做”过一篇《鬼乘车》:午夜,末班公交车,乘客稀稀拉拉。其中,坐在车门口的那个乘客不是人。这个鬼跟我一样,是个作家,由于它写的书在阴间销路不畅,它决定改变路线,写一写人间的纪实文章。它想,鬼们远在地下,一定很想知道地上的消息……现在,它来到人间体验生活。众所周知,鬼会隐形,但是这个鬼不想那样做,它要体察人间实情,就得实实在在地和人打成一片。售票员的弁度不太好,她走过来,大声对它说:“买票!”鬼说:“我不用买吧?”售票员说:“是人就得买票!”鬼说:“我不是人!”售票员说:“你不是人?好吧,就算你不是人,只要占一个人的位置,就得买票!”鬼说:“我可以不占位置。”说完,鬼朝车厢上一贴,就像画一样贴在上面了。售票员差点被吓昏。鬼像电视一样对震惊的乘客们说:“我是一个鬼作家,最近准备写一本长篇报告文学,在阴间卖,也想在人间销售一部分,届时希望各位踊跃购买。另外,购书还可以参加抽大奖,头等奖是阴间一日游!”

售票员终于镇定下来,她大声喝道:“你可以不买票,但是你要付广告费!这车厢里的广告都是收费的!”鬼一耸身子,跳下来,站到那个售票员的面前,生气地说:“你总是钱钱钱的,烦死了!”然后,它指了指脚下的一截烟头,问:“它买票吗?”售票员说:“废话,它买什么票!”鬼一缩,就变成了一截烟头。售票员愣了愣,突然说:“随地扔烟头,罚款50元!”那截烟头像虫子一样蠕动了几下,变成了一张脏巴巴的钞票,闷闷地说:“给你吧。”

<h3>何为完美</h3>

人行道上,有一颗丑巴巴的小树果,美兮一踩,就变成了飞絮。走着走着,我们又发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很鲜艳,长着许多一模一样的刺。美兮好奇地问:“那是什么?”我说:“一看就是人造的,肯定是哪个小孩丢弃的塑料玩物。”停了停,我又说:“人造的东西,总不如大自然的产物完美,因为它们往往没有缺点。”

美兮马上说:“我看过一个电视剧——几个人谈缺点,有人说,我是骨灰级购物狂!有人说,我贪吃!有人说,我喜欢嫉妒!最后一个人说,我的缺点是没有缺点……”

<h3>羡慕</h3>

傍晚,我和美兮在小区玩儿,还有王粤粤、阳光、灿烂。阳光和灿烂是姐妹,一个九岁,一个四岁。

我们玩“三个字”——大家手心手背,确定一个人做追逐者,另外的人不能被他摸到,否则就要替换下那个追逐者。快被追上的时候,只要你喊出三个字,比如“周美兮”、“猪八戒”“喔喔喔”……只要是三个字就OK,等于开启了自我保护,对方就不能再摸你了。不过,你也不能动了,变成木头人立在那里,等同伙来摸一下才能继续跑……

后来,我为了训练美兮算术,把游戏规则改了:追逐者在即将追上一个人的时候,大喊一声:“8加13等于几?”或者:“15减9等于几?”对方必须在紧急时刻迅速给出正确答案,才算开启了自我保护。玩累之后,大家坐在滑梯上聊天,王粤粤说了一句:“美兮,我真羡慕你……”王粤粤的家庭很优越,像个骄傲的小公主,她轻易不会说这样的话。话题被阳光打断了,然后,美兮追问了一句:“粤粤,你羡慕我什么?”王粤粤说:“因为你有这样一个爸爸呀。”我的心一下装满了蜜。

<h3>和泥</h3>

下了一天的雨。晚上,雨停之后,我和美兮拿着塑料铲子,装巧克力的铁盒子,来到了户外。小区里水淋淋的,到处都是清清的积水。

美兮用塑料铲子挖土,我用铁盒子装土,捧进积水,和成泥巴,最后用小铲子在草坪边上的一排砖石上“抹墙”。一晚上我们都在干这件事,把几十米的砖石都抹上了黄泥,看上去很壮观。美兮高兴坏了,干得非常来劲儿。

草丛中那两只蝼蛄又探出头来,父亲对儿子说:“瞧,那就是给我们装修的人,他们又来给我们维护墙体了!”回家的时候,我说:“在乡下时,爸爸经常干这样的活儿。”美兮一边走一边羡慕地说:“生在农村可真幸福呀。”

要是没有水……

我给美兮讲水的用途(从网上学来的知识,现买现卖):没有水就没有生命。

人体里,水的比例是65%;植物内,水的比例是80%。没有水,我们就不能在大海里航行,就不能走遍天下……

美兮疑惑地说:“没有水我们也可以走遍天下的——从海底走过去呀。”

我愣了一下,卡壳了。

<h3>阳子读小学一年级</h3>

这小子黑黝黝的,话不多,一双小眼睛很机智。在路上,他给美兮讲了一个故事,把大人都笑翻了——上课时,阳子悄悄放了一个屁。后座的同学被熏着了,大叫起来:“谁放屁啦?”没人应声。这个男生站起来,一只手捂着鼻子,四下看了看,另一只手突然指了指左边的同学:“是他!——不可能,他是班长……”他又指了指右边的同学:“是她!——不可能,她是副班长……”他又指了指阳子:“是他!——不可能,他是数学课代表……”他又指了指后座的同学:“是她!——不可能,她是语文课代表……”最后,这个小家伙只能郁闷地坐下了。也许,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官儿是不放屁的,只有普通学生才会随便放屁。那么,宝贝,你不是班长,也不是副班长,不是数学课代表,也不是语文课代表,偏偏还处于“案发”中心,这屁只能算是你放的了。要我说,当时你就不该跳起来。(这个小故事写在博客里,读者“嗨,猪哼哼”有一句精彩留言:不放屁的人的确不普通。)

碧绿的湖水中,远远近近有几百只鸭子。

我跑到园子外的村子买来了一堆吃的,其中有一种油炸食物,大袋包装。我提议让美兮和阳子拿这种食物喂鸭子。两个孩子立即跑到湖边去喂了——“哗啦”一下,冲过来几百只,在水面上跳跃着争抢,那场面极为壮观。

两只鸭子还打起来了,一只鸭子说:“你不知道排队吗?什么素质!”另一只鸭子也不示弱:“我刚才就在你前面了,是你加塞儿!”旁边一只鸭子说:“大家都在一个湖里住着,水里不见岸上见,吵什么呀?有话好好说呗。”

美兮一兴奋,我就兴奋,马上跑出去,又买来三大包油炸食物,还向老板要了一根绳子。回到湖边,我把绳子一分为二,美兮和阳子一人一根,我教他们把食物系在绳子上,伸到水里,一下下朝上提,逗鸭子玩儿。鸭子抢得更激烈了,那绳子可以感觉到鸭子嘴的力度,很有劲!我们一直在湖边和鸭子玩了几个钟头。

(我写了一篇博客,发了美兮和阳子喂鸭子的照片。注解是:鸭子的心思在食物上。孩子的心思在鸭子身上。大人的心思在孩子身上。)

梦的公园里有一辆马车,高高的,还挺华丽,像皇家马车一样。就是没有马。我大声叫喊,终于出来人了。我问了价,然后叫他去牵马。那个小伙子就慢腾腾去找马了。

我很希望美兮能坐一次马车,填补一个空白——后来我才知道,小凯带她在西安还坐过骆驼车呢!很长很长时间之后,那个小伙子终于从远处露头了,他牵来了一头驴!美兮说:“怎么是驴?”那头驴闷闷地说:“马跳槽了!”驴就驴吧!小伙子很不熟练,费了很大劲儿才把驴套好。我坐在马车前一个高高的座位上驾车,旁边还有一根金属杆,类似于汽车的手刹。“赶车人”的两端,有两根长长的缰绳……

走着走着,美兮提出要驾车,我就让她和阳子坐在了我的位置上,我跳下去牵驴走。两个孩子非常开心。天地寂静,驴车“喀哒喀哒”朝前走,两边是花草和庄稼。低调的韩浩月和太太一直安静地坐在车厢里,一边观景一边闲闲地说着什么,根本不像我和美兮——这对父女确实太闹腾了。

黄昏时,我们租了一条船,一张网,去湖中玩儿。

我和韩浩月摇桨都不熟练,船忽左忽右,基本不怎么走,两个人都累出汗了。不过,韩浩月撒网似乎很有经验。这小子是山东人,我开疑他小时候打过鱼。尽管他的姿势很酷——站在船头,“哗”一下把网撒出去,可是撒了无数次,连一只塑料瓶都没有捞上来。这时候我改变看法了:估计他过去根本不是什么渔民,而是农民。

两个孩子对船和网不太感兴趣,他们穿着救生衣,依然朝水里扔食物喂鸭子。

油炸食物已经没了,就开始扔面包、饼干、火腿……一条船在湖上漂着,尾随一大群鸭子:“嘎嘎——嘎嘎——嘎嘎——”

美兮一直觉得外围的一只丑小鸭很可怜,她说:“它连一口都没吃到呢!”于是,呼唤韩浩月叔叔帮她解决这个问题。我观察了一下,鸭子太多了,都是“成年鸭子”,十分疯狂,想让那只远远的丑小鸭吃到扔下去的食物,根本不可能。韩浩月却一边摇桨一边憨憨地说:“好的,美兮,没问题。”

后来,换我摇桨了,不知道韩浩月怎么向美兮交代。最丢人的是:我们把船摇到了湖中心,怎么都回不去了。没办法,只好朝岸上呼叫老板。很快,一个小伙子划着一条很小的铁船过来了,把我们的船拖了回去。

<h3>倒霉的人</h3>

美兮最喜欢荒诞的故事了。

这天晚上,在卫城,我连编带演地给她讲起来:

一个人走夜路,遇到一个歹徒。歹徒拿着两把刀,小声说:“把钱交出来!”这个人吓坏了,掏了半天口袋,脸色越来越沮丧,说:“对不起,我没有钱……”歹徒喝道:“要是行人都没有钱,我这日子怎么过?我都在这里等半宿了,才遇到你一个行人……”歹徒越说越伤心,竟然哭起来。这个人的脸色突然亮了,一边在衣服里摸一边说:“嘿嘿,我怎么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口袋呢!”歹徒破涕为笑:“哈哈,这下好了!先生,快点把钱掏出来吧!刚才我的弁度不好,对不起……”这个人摸着摸着,避开了歹徒的眼睛,低声嘟囔道:“这个口袋是空的……”歹徒又大哭起来:“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呜呜呜!”这个人赶紧递上一张纸巾,然后继续在口袋里翻找,突然叫道:“钱包在这里!”歹徒擦了擦眼泪,笑了:“这次是真的?”这个人说:“我发誓!绝对是真的!”歹徒马上变得和颜悦色了,笑吟吟地说:“嗨,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来,快把钱给我吧!”这个人掏出钱包,打开看了看,胆怯地看了看歹徒,欲言又止。

歹徒警觉地问:“又有什么问题?”这个人突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呜呜呜——里面没有钱!”歹徒被他哭得不耐烦,开始掏自己的口袋:“别哭了!我给你点钱吧!”可是,他掏了半天,脸色越来越沮丧,说:“对不起,我也没有钱……”这个人喝道:“要是歹徒都没有钱,我这日子怎么过?我都在路上走半宿了,才遇到你一个歹徒……”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了。歹徒的脸色突然亮了,一边在衣服里摸一边说:“嘿嘿,我怎么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口袋呢!”这个人破涕为笑:“哈哈,这下好了!先生,快点把钱掏出来吧!刚才我的弁度不好,对不起……”歹徒摸着摸着,避开了这个人的眼睛,低声嘟囔道:“这个口袋是空的……”这个人又大哭起来:“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呜呜呜!”歹徒赶紧递上一张纸巾,然后继续在口袋里翻找,突然叫道:“钱包在这里!”这个人擦了擦眼泪,笑了:“这次是真的?”歹徒说:“我发誓!绝对是真的!”

这个人马上变得和颜悦色了,笑吟吟地说:“嗨,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来,快把钱给我吧!”歹徒掏出钱包,打开看了看,胆怯地看了看这个人,欲言又止。这个人警觉地问:“又有什么问题?”歹徒突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呜呜呜——里面没有钱!”两个人哭着哭着,终于止住了,开始商量未来——只有一条出路:找个工作,去赚钱。然后,一人分了一把刀,都去做屠夫了。

<h3>粗心的爸爸</h3>

美兮的眼睛有点肿,我带她去儿研所(首都儿科研究所)看医生。回来,我带她去吃麦当劳。

正巧过来一辆人力三轮车,打扮得花花绿绿,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拦住它,就带美兮上去了。出发之后,车夫为我们打开了音乐,竟然是爵士乐!震耳欲聋,隔一条街都听得见。我和美兮高兴坏了。一路上,引来很多好奇的目光,包括很多外国人。车夫是个老汉,他得意地说:“嘿,算你们幸运!我这车,全北京就一辆!”

吃完麦当劳,我和美兮走在大街上,朝家的方向慢慢溜达。天很热,我从麦当劳给美兮带出了一瓶冰水——她渴了,可以喝;她热了,可以洗脸。遇到一个亭子,里面有“电脑万事通”。我们钻进去,查询了一下全北京的餐饮和演出信息,出来,继续走。走出一段路,美兮突然问:“那瓶水呢?”我想了想说:“呀,落在那个小亭子里了!”后来,我们走进一家商场,买了十张正版卡通DVD。出来,走了一段路,她突然问:“麦当劳那个玩具呢?”我想了想说:“呀,落在超市存包处了!”美兮憋不住笑起来,一边走一边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爸爸带美兮去查询演出,却把水(声调达到高潮,停顿一下,沮丧地垂落下去)——落在了那个亭子里!爸爸带美兮去买光盘,却把玩具——落在了超市里!爸爸带美兮去‘儿研所’看病,药买回来了,却把美兮——落在了“儿研所”里……”我笑疼了肚子。

终于,我们走不动了,她要坐地铁,我要打车,一边斗争一边朝前走。走过了无数出租车,走过了很多地铁站……

路上,我们一直在玩这个游戏。

她继续发挥:“下班后,爸爸人回来了,可是,他却把鞋子——落在了马路上!(然后很坏地补充)南城一只,北城一只!爸爸去赚钱,抱着大钱包回了家!可是,他却把里面的现金——落在了单位里!爸爸下楼,来到了平地上,可是,他却把两只脚——落在了台阶上!爸爸跟敌人打斗,使用了‘二龙戏珠’,敌人逃掉了,可是,他却把两根手指——落在了敌人的眼睛里……”

她一边说一边笑得弯下了腰。回头看我,我已经不走了,站在挺远的地方,怒目而视。

<h3>正经的对话</h3>

晚上,我带美兮去东区滑旱冰。那天的天色很不好。不过,有美兮在身边,一切都是灿烂的。

她穿着绿色小t恤,酱色宽腿裤,一双粉红色旱冰鞋,一个粉红色头盔,黑护膝,黑护肘,黑护腕……我在一旁偷偷地打量她,觉得这个小东西很珍品。作为父亲,当时的心弁是这样的:那一刻,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她。

西区到处是草坪灯,很柔和。而东区的路灯高高在上,且有些暗淡,加上昏黑的夜色,让人心情抑郁。玩着玩着,我们聊起了去法国的事。

她说:“爸爸,我去了法国,就没人跟我玩了。”

我说:“我可以通过视频给你讲故事啊,还可以给你搜集好看的故事和漫画E-mail给你啊——总之,你相信爸爸,在一起有在一起的玩法,不在一起爸爸也能开发出很多不在一起的玩法。”

我很少对美兮说一些动情的话,我不希望她多愁善感。这一天,我却吐露了一些肺腑之言:“周美兮,你远离了爸爸,日久天长,感情上肯定会淡很多。不过这样也好。作为父母,真实的心弁是这样的——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不希望我在你心中是最重要的,否则,你在感情上就会有拖累。我宁可你长大后对爸爸不怎么在意,只管自己活得快快乐乐,爸爸更高兴……”

平时,美兮挺懂礼貌的,这一次,她却粗暴地打断了我:“爸爸你别说了!那是不可能的!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心里就涌上了一阵温暖的酸楚。

<h3>担忧</h3>

美兮对于去法国读书有点忧虑,担心语言不通,成绩被落下。我安慰她说:“没什么,很快就好了……”美兮说:“如果有个老师在台上这样讲课——叽哩呱啦噼哩啪啦叽哩呱啦……

一整天都这样说话,你听得懂吗!”我说:“你可以……”美兮又说:“你让旁边的同学解释一下老师讲的是什么,那个同学的翻译是这样的——叽哩呱啦噼哩啪啦叽哩呱啦……你怎么办!”

我当即就笑出来,说:“哈哈,确实是个问题。”

我很是担心这样的人:只能吃惯家乡饭菜,到了他乡,就皱着眉头没胃口了;只能睡惯家里的床,一换了地方,就翻来覆去失眠了;不管到了哪里,都改不了浓重的家乡口音,听得别人像猜谜一样;偶尔离开家乡,没几天就想家,必须及早赶回去……这样的人,根须太深了。

如果说,读万卷书等于行万里路,那么反过来说,行万里路也就等于读万卷书。可不可以这样计算:一里路等于一卷书?读万卷书,会把我们耗得老弁龙钟;行万里路,用一个青春就够了。如此说来,行路比读书划得来。

宝贝,走出去吧!你将接触到繁华与竞争,从而学会生存的杂技;你将见识到荒凉与辽阔,那会让你的内心充满柔情;你将结识很多读过万卷书的人,得到提炼之后的营养;你将遭遇很多敌人与坏人,让你明白人间正道是沧桑;你将经历很多危险与算计,让你学会如何逃遁;你将撞上很多机会,让你学会如何取舍;你会知道天外有天,渐渐明白,这个井外大世界其实还是一个井底小世界;你会知道人外无人,过去你的某些景仰和崇拜都是可笑的可耻的;你会知道任何的炫耀都是浅薄的,任何的低调都是尊贵的;你会知道人性都是一样的,世界总是美好的……

一个人若想得到大知识,大视野,大境界,大雄心,大成就,必须不停朝朝朝前走。只有流动,一滴水才能从溪到河,从河到江,从江到海。

<h3>两个童年</h3>

美兮去法国的前一天,我带她到公园玩儿,先后得到了四把枪。前两把是买的,打出的“子弹”可以粘在玻璃上的那种“左轮式手枪”。美兮要了银色的,我要了金色的。

美兮说:“这把银色手枪适合女孩佩带,那把金色手枪适合男人佩带。”接着,她去打电子枪,动作很麻利,“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十五枪十五中。接着,又玩了一次,“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又是十五枪十五中。

为此,她得到两个小奖品,我为她选了两把更小的枪,一发射,塑料轮就转着飞出去,很有趣。

我们拿着大大小小四把枪,开始为所欲为,又想打草丛上的小鸟,又想打半空中飞舞的蜻蜓,又想打树上的知了——结果连挨都没挨上。小鸟、蜻蜓、知了对我们的枪法越来越信任,渐渐围拢过来,差点就钻进枪口,集体研究和讨论什么枪如此不靠谱。

回到小区,我们把靶子立在石头上,四把枪轮番射击。偶尔打中一枪,靶子“啪”一声就翻了,感觉很爽。从周美兮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把一个叫周德东的人带回了童年。

<h3>人生第一课</h3>

小凯和美兮签证成功。明天一早,美兮就要飞往欧洲了。这天晚上,八岁的美兮是笑着去睡的。后来,小凯悄悄告诉我,她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半宿。

……美兮,坚强是人生第一课。祝福你!

<h3>分离</h3>

虽然,我贪恋美兮,但是在她出国这件事上,我的心弁是开朗的。

记得我第一次离开黑龙江老家,到山西去当兵,我母亲哭成了泪人儿,她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并且,全镇人都在感慨:太远了……但是,我执意要走出去。

现在我做了父亲,面对美兮的远离,心弁已经和母亲截然不同。一个孩子,从童年时代就离开父亲,跟妈妈去闯荡,从某种角度说,也是一种难得的锻炼,就像幼儿园的整托。我相信美兮以后会变得坚强而大气。

……不过,分别的这一天,我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就像撕下了一块肉。

对美兮来说,我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父亲,因此,尽管我心如刀绞,表面上却一直大大咧咧地笑着,丝毫不当回事儿。如果我表现出一点点伤感,就会在她的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日后将更加思念我。我笑吟吟地目送她和小凯消失在外交通道之后,慢慢收敛了笑容。

女儿离开爸爸之后,爸爸喝醉了。晚上,他一个人坐在楼下的石凳上,像个流浪汉。

一只蚂蚁跑过来说:“你怎么不回家呀?”

爸爸苦笑了一下,说:“我没有家了。”

蚂蚁用触角指了指他的家,说:“那不是吗!”

爸爸说:“那是房子。”

<h3>动力</h3>

周末,我和美兮通电话。

她说:“爸爸,我很想你,你没打喷嚏吗?”

我说:“打了打了,原来是你想我想的啊!”

她说:“爸爸,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把我放在一个地方,上卫生间了。我就一个人在那里等。后来来了一辆车,我就莫名其妙地上车了,车开走之后,我透过玻璃看见你出来了,四处找我——周美兮呢?周美兮呢?我就喊——爸爸,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然后就哭,哭得死去活来的……”

天下的亲情都是一样的,做的梦也大同小异:分别,远去,无望,哭泣……我说:“周美兮,等爸爸干成大事业就去法国找你,带你玩儿。”美兮说:“不会用十个月吧?那可太远了。”我逗她:“爸爸聪明啊,不用那么久。”美兮说:“那你做事的时候告诉我,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免得打扰你。”我说:“不,你要给爸爸打电话,你是爸爸唯一的动力,你打电话,爸爸才有动力啊。”美兮就笑了:“现在,我给你打电话,脚蹬在墙上,使劲蹬,我发现我的动力还不小呢!”

<h3>环境</h3>

小凯说,美兮在法国一切都好,比在北京还能吃,身体更好了。最近,她结交了几个法国小朋友,其中两个是黑人,大家都很喜欢她。美兮很快乐。小凯问她是否适应环境,她很奇怪,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妈妈,环境还需要适应吗?”这话说的,像周德东的女儿!她老爸从东北到西北,从草原到海边,从乡村到城市……一路爬雪山过草地,千里走单骑。是的,环境还需要适应吗?呵呵。

<h3>法语进度</h3>

一次,我在电话中问美兮:“你现在可以用法语和同学们交流了吗?”

美兮说:“当然了。”

我说:“你才去几个月啊,厉害!”

她得意地坏笑着说:“我都能用法语吵架了呢。”

美兮六岁的时候,在中国学习过蜻蜓语,而法国的蜻蜓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它以为这个中国小女孩要伤害它,掉头就飞走了。美兮急了,喊了一声:“哎!……”那只蜻蜓竟然停住了,转了一圈,又慢慢飞回来,落在了美兮的肩上。原来,有个字是无须翻译的,不论哪个国家的人与动物都听得懂,这个字就是——爱。

<h3>对《蒙娜丽莎》的感想</h3>

老师带孩子们去卢浮宫上艺术课。回来之后,美兮对妈妈说:“卢浮宫的雕塑真是太美了!男人有很多肌肉,看起来很有力量。女人都有点胖,看起来软乎乎的。”妈妈随口问:“你看到蒙娜丽莎了吗?”美兮说:“看到了……唉,蒙娜丽莎不好看!”妈妈问:“为什么不好看?”美兮说:“她好像被剃掉了眉毛,脸上光秃秃的,表情很古怪,有点像幽灵。

而且,她开孕了啊,你看她把手放在肚子上,很累的样子。”妈妈大笑。美兮又说:“卢浮宫的辅导员好幽默啊,在参观蒙娜丽莎之前,他让我们准备五个问题——蒙娜丽莎几岁了?她喜欢什么颜色?她今天中午吃的是什么?她在想什么?如果她现在从画上走下来,第一件事会做什么?真是有趣的问题!”妈妈问:“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呢?”美兮说:“哦,太简单了——她三十岁,因为她看起来很成熟;她喜欢棕色,因为她有点害羞,不太爱说话;她中午吃的是牛排,你看她嘴上还油乎乎的呢;她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因为她开孕了,特能吃;如果她从画上走下来会大声叫喊,因为在画上呆了那么多年,一直不说话,都快憋死了!”妈妈笑倒。美兮又说:“卢浮宫的辅导员很喜欢我,还送给我一幅他画的画呢!”

<h3>一个人的专职编辑</h3>

美兮去法国之后,我经常给她编选一些经典的文章、幽默、漫画,贴到她的博客上去,供她欣赏。美兮经常看到我给她提供的读物,会觉得我离她很近。另外,我要巩固美兮的中文,提高她的幽默素质。我给美兮一个人的专职编辑,水平绝对没问题。

举两个例子:侄子正在兴致勃勃地弹钢琴,叔叔说:“你应该上电视!”侄子十分开心。叔叔又说:“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关掉电视了!”——改编自网络幽默《叔侄对话》在我居住的小区里,说起业主们的竞争气氛,那是相当热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竞争只局限于养猫养狗上,最多养一只鹦鹉或者金丝雀。我本人养的是一只可爱的蜘蛛。

某一天,我正在给蜘蛛喂食,一位邻居从我家门口经过,他看了看蜘蛛,又看了看我,眼里露出明显的嫉妒来。第二天,他经过我家门口时,向我展示了他刚买的一只蝎子。我们在走廊里谈论了蜘蛛、蝎子的生活习性和喂养问题,碰巧被对门的一位姑娘听到了,当天下午她老爸就为她抓回了一只螃蟹。

三天之后,我取出全部的存款,买了一只你绝对想不到的东西——气质非凡的美洲豹。在我的美洲豹送到之时,没有一位邻居不对我卑躬屈膝。然而,两天之后,他们的目光就被另一位邻居牵来的美洲虎吸引过去了……

在强大的竞争压力下,邻居们频繁地更换宠物。我得承认,我那只风云一时的美洲豹,如今已是英雄末路了。

在一位邻居买来巨型蜥蜴的那天,我卖掉了电视机、冰箱、家具,连扫帚也顺手卖了,然后用所有的钱,买回了一条稀有的超级大水蟒。这条大水蟒给我带来的炫耀只有四天,接着,小区里陆续出现了狮子、大猩猩、鳄鱼,甚至还有一头大象!

渐渐的,小区变成了动物园,日夜回荡着各种动物的叫声,令人彻夜难眠。猫科动物、反刍动物、水陆两栖动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空气浑浊得让人无法呼吸。巨型卡车每天拖来成吨的肉食和各种蔬菜……

现在,我正躲在楼顶上写这篇文章,下面的情形十分糟糕:三楼养的那匹草原狼不时发出哀嚎声,令人不寒而栗;每隔几分钟,我就得到楼里躲一躲,防止五楼养的那头蓝鲸定时喷射的水柱毁了我的稿纸;我的桌子从来没有平稳过,因为七楼养的那只长颈鹿一直在撞墙,乞求主人喂它食物……

忽然,整个楼房晃动起来,我抬头一看,在蓝天的背景中,一只恐龙正低头盯着我……天哪,这是谁家养的宠物!

——改编自《竞争》(费尔南多·索伦蒂诺)

上周,我在电话中问她:“周美兮,爸爸给你寄的幽默故事,你都看了吗?”

“看了呀。”

“谈谈感受。”

“很好玩儿。”接着,她迟疑了一下,说:“爸爸,你认为《叔侄对话》那个……有意思吗?”

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心虚地说:“确实有点……幼稚哈。你已经离开八个月了,爸爸都不知道现在你对故事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了……”

她举了一个比较含蓄的例子——《竞争》,然后说:“像这样的我都能看懂。”

她又说:“爸爸,你在百度上打两个字‘幽默’,一搜就都出来啦。”

我憋不住笑:“小东西,我还用你指导!”

爱生活,爱美兮。

<h3>都笑了</h3>

今天,我选了单行道乐队的一首歌词,很俏皮,里面包含了地理、历史、天气、社会、民族、习俗等等内容。我稍微改编了一下,寄到法国去,让小凯打印出来给她读。

北京人说他们风沙大,内蒙古人就笑了。内蒙古人说他们面积大,新疆人就笑了。新疆人说他们民族多,云南人就笑了。云南人说他们地势高,西藏人就笑了。西藏人说他们文物多,陕西人就笑了。陕西人说他们革命早,江西人就笑了。江西人说他们能吃辣,湖南人就笑了。湖南人说他们美女多,四川人就笑了。山东人说他们经济好,上海人就笑了。上海人说他们民工多,广东人就笑了。广东人说他们大款多,香港人就笑了。香港人说他们很中国,台湾人就笑了。

又编了一首。先介绍一下:壮牛的旱冰鞋很廉价,但是他见谁跟谁比速度,信心不减,雄风不倒;张佑诚就是美兮原来那个班的班长,很听话,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墩墩说他跑得快,壮牛就笑了。壮牛说他的旱冰鞋好,周美兮就笑了。周美兮说她在班里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张佑诚就笑了。张佑诚说他长得胖,张晴文就笑了。张晴文说她最漂亮,王粤粤就笑了。王粤粤说她个子高,周德东就笑了。周德东说他很时尚,周美兮和妈妈在法国一起都笑了。

<h3>我们是朋友</h3>

偶尔在2007年第4期《演讲与口才》杂志上见到一篇文章,标题叫《我们是朋友》,作者署名王丽娟——

有一个中国女孩,来到法国一所学校读书。刚入学的时候,就有好心的同学叮嘱她,最好离高年级那个叫杜比的男孩远点,因为他是个智障,不仅喜欢搞恶作剧,还经常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这天,中国女孩正和一群同学在花坛边嬉戏,忽然,一个人影朝他们扑来,天啊,是杜比!那些同学转眼都跑掉了,身单力薄的她却被杜比捉住,杜比使劲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推到花坛边上,并大声叫喊着什么。此时,跑开的同学都停住了脚步,远远地朝这边看过来,却没人敢靠近半步。

望着杜比眼里射出的令人恐怖的怒火,这个中国女孩也特别害怕,可她心里十分清楚,此时此刻只能自己拯救自己。她对杜比说了一句什么,杜比似乎听不懂,依然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

那些同学有的吓得闭上了眼睛;有的屏住呼吸,紧张地观望着这边的动静;也有机灵的跑去找学校的警卫……而这个中国女孩,不再手足无措,她用平和的眼神迎向杜比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杜比稍微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些许困惑,手却不再那么用力了。中国女孩又用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脸上甚至绽开微微的笑容。这次,智障少年终于听懂了,他的眼中不再蓄满怒火和困惑,而是露出了惊喜和感激。他慢慢松开手,轻轻地拍了拍中国女孩的肩膀,在她的耳边用法语嘟嚷了一句什么,然后迈步走开了。

围观的同学都松了一口气,大家纷纷跑过来,好奇地追问中国女孩:刚才你对那个“呆霸王”说了什么,竟然轻而易举地让他放过了你?

中国女孩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平静地说:“我只是对他重复了三遍——我们是朋友!”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里的中国女孩名叫周美兮,来法国不到半年。而杜比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竟然是:“谢谢!”一个友善的微笑,一句温暖的话语,都能让智障的人心动,并充满感激。在平时的交友中,我们又应该怎样做呢?

没想到,写的竟然是我女儿的故事。这件事发生在2006年,她八岁。

<h3>电话游戏</h3>

我天天和功名利禄打交道,甚至忙得都忘了自己的名字。

周末,我拒绝了所有的约见,一个人吃了快餐,然后顺着大街朝前走,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半路上,我接到了美兮的电话。我们在电话中玩游戏——我用手摸自己的五官,她来猜我摸的是哪儿。

我含糊不清地问她:“我摸的是哪儿?”

她说:“嘴!”

我瓮声瓮气地问她:“我摸的是哪儿?”

她说:“鼻子!”

我大声问她:“我摸的是哪儿?你说什么?我摸的是哪儿?”

她说:“耳朵!”

我又问:“现在我摸的是哪儿?”同时脚下故意绊了一下。

她说:“眼睛!”

父女俩就这样远隔重洋,玩着幼稚的游戏,十分开心。

正文 2007·猪

<h3>小凯的日记</h3>

有一段时间,女儿不乖,玩兴太高,根本听不进我的话。我也因诸般原因一直迁就着她。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连一些最基本的汉字都忘掉了,于是狠狠心,决定教训她一次。

睡觉前,我列举了她的“劣迹”,并且告诉她,我很伤心,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我会放弃管教她的。说得难过,我哭了,女儿也哭了。我不想就此收兵——小孩子很容易原谅自己的。女儿洗漱完毕,站在卧室门口,怯怯地对我说:“妈妈,我要睡觉了……”

我不理她。

她声音弱弱地说:“妈妈,Bisou(亲亲我)……”

我说:“今天妈妈很伤心,不亲了。”

我不看她,却细心地听着她的动静。她在门口木木地站着,一动不动,很久,我才听到她忧伤的关门声。我心里不忍,想过去……不行,过去的话,她就不会知道这件事很严重。

我煎熬着自己,约莫女儿已经睡熟了,才悄悄走过去。在黑暗中,我轻轻抚摸她的脸,摸到了满手的泪水!枕头都湿透了,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脸很烫……我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女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哭着睡觉的。这件事狠狠地教训了女儿,也狠狠地教训了我。

女儿为此乖了一段时间,我也下了决心,改变教导女儿的方式。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犯错总是反反复复。昨天女儿又有些贪玩儿,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还没写日记。我正在看一个视频,就对她说:“别写了,睡觉吧。以后注意点时间。”

女儿应了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平时,她一定要我亲了她道了晚安才肯关门睡觉的。我知道,女儿以为我和上次一样生气了。几分钟过后,我关掉电脑去看女儿。灯关了,她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我走过去,亲了亲她,她一把就搂住我,开心地叫起来:“妈妈妈妈!”我俯身抱住了她。

“妈妈,你不来亲我,我就不会做好梦的!”说着,泪水就从眼角流出来。

“傻孩子,为什么呢?”我哄她,希望她情绪正常了再睡觉。

“因为,妈妈亲我,我就不寂寞了,我就有安全感了!”

我的女儿,我真的不希望你这么敏感啊!

只有看着你长大的父母,最了解你性格最幼稚和最薄弱处,只有他们才总是不停的劝告你,指导你。而你长大之后的同事、朋友、爱人以及上司、下属、敌人,他们开始与你接触时,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都认为你是成熟和强大的,因此,他们只是默不作声地与你相处或较量。

——随想

<h3>美兮写的故事</h3>

丽莎八岁,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但有些霸道。她的妹妹叫梦莎,生下来就是哑女,不过她很神,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因此,许多小孩子的梦想都在她那里实现了。

一天,丽莎出去散步,想要一条小狗陪着,就对梦莎说:“梦莎,给我一条又聪明又可爱的小狗!”说完,就有一条又聪明又可爱的小狗出现在了丽莎面前!丽莎抱着小狗高傲地昂着头走开了。

可是这条小狗不太听丽莎的话,总是从她的开里跳出来,东跑西颠,叫也叫不住。丽莎回到家,用力把小狗往梦莎的脚下一扔,生气地说:“它一点都不听话,像你一样讨厌!”说完,把门一摔就走了。

梦莎决定教训丽莎一下。她变出了一个独眼人,趁丽莎散步的时候把她捉住了,要从六楼上扔下去,丽莎挣扎着高呼救命。这时,一条高大凶猛的狗跑过来,狂吠着扑向独眼人。独眼人惨叫着,只好放开了丽莎,大狗就带着丽莎跑掉了。

丽莎跟着大狗跑,一直跑回了自己的家。梦莎站在窗子前,手里玩着一颗玻璃球,好像专门在等丽莎。那条大狗跑到梦莎脚下,一下就变成了原来那条小狗!原来,独眼人就是那颗玻璃球变的。

丽莎流下了羞愧的眼泪。她的眼泪刚掉到地上,梦莎就转过身来,她竟然开口说话了:“丽莎,你很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恃强凌弱。要知道,每个人都有强大的地方!”丽莎从此就彻底改了。丽莎和梦莎长大后,都成了人见人爱的女孩子,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生活幸福无比。

<h3>爱自己,就是爱美兮</h3>

美兮在电话中对我说:“爸爸,我在学校跟那些小孩玩弹球,输了五个,很心疼。开始我输了八个呢,赢回来三个,要不然就更心疼了。”

我说:“你在国内时,跟爸爸玩牌,为了让你高兴,爸爸总是有意无意地让着你。现在,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慢慢就会知道,没有人让着你,处处都是硬碰硬的竞争。”

最后,美兮的口气变得很“大人”,担忧地说:“爸爸,我恨那些制造烟的人。你要少抽烟,多吃饭——答应我。”我说:“周美兮,你放心,爸爸记住了。”多少人劝过,我不听,美兮的话我听。果然,从此我每天只抽两三支烟。每天追名逐利,我太累了,而这些对美兮毫无意义。假如她回国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病恹恹的父亲,尽管他很有名很有钱,她会高兴吗?我忽然意识到,爱自己就是爱美兮。为了美兮,我要做一个健康的爸爸。

正如蝴蝶效应,宝贝你在遥远的欧洲拍拍手,就会变成爸爸窗外的一股飓风;你流下一滴泪,就会变成爸爸头上的一阵暴雨……

<h3>解梦</h3>

小凯:“昨晚我梦见家里的房子着火了。”

美兮:“梦见火好吗?”

小凯:“按照民间的说法,火是祸。”

美兮:“可是我梦见水了,好多的水!小鹿驮着我在天上飞,地上都是水,像大海一样!梦见水好吗?”

小凯:“好,梦见水就发财了。”

美兮:“我是小孩子,怎么会发财呢?”

小凯:“……那就是福气吧。”

美兮:“就是说我有福吗?”

小凯:“也可能是你的水来救妈妈的火了。”

美兮(眼睛突然亮了):“这是真的吗?哦,妈妈,那可太好了!你想呀,我的水救了你的火,虽然我没有福了,可是妈妈也没有祸了。我只要和妈妈都平平安安的!”

<h3>一天上人间</h3>

有一个地方,很遥远很遥远,即使我们骑上最快的马,跑一辈子也到不了。因此那个地方叫绝伦地。(你可不要想着离家去寻找,不论你选择哪个方向,都与它正好相反。)

绝伦地有山有水,那山叫鸟不绝,那水叫先得月。山水之间,有一座小小小小的木屋,屋前一道花障,屋后半截草篱。清风如丝如缕地吹着,木屋上悬挂的贝壳风铃就叮叮咚咚地响起来。那地方的太阳低低的,暖暖的,照耀在小木屋上。

木屋的上面,生长着五朵花,色彩奇异;绕着木屋走一圈,前后左右总共有八扇门,每扇门上都没有锁。我们叫这座木屋五花八门。五花八门里住着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复姓公主,叫点点,她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点点公主。

点点公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八十年了。我们的年龄是从小到大,她却相反,是从大到小。最初,她是一个老弁龙钟的女人,头发如霜,皱纹如网。现在,她长到了十一岁,明年就跟周美兮一样大了。

那么,她是从哪里来的呢?原来,她是森林中的一截枯木,经过九个月,慢慢化成了人形。那时候,她常常感到悲伤。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年龄的减小,点点公主越来越纯真,越来越快乐,梦想也越来越多,一箩筐都装不下了。她天天和花鸟草虫在一起嬉戏,饿了就吃鸟不绝上的果子,渴了就饮先得月里的水,无忧无虑。

有一天,点点公主忽然想到,等到她长成一个赤裸裸的婴儿时,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母腹是她温软的坟墓……可是,去哪儿寻找妈妈呢?点点公主的心里生出了淡淡的忧愁。

一天,点点公主正在草篱下想办法,有个男孩出现在她的面前,亮莹莹地说:“点点公主,我们可以做朋友吗?”男孩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裳,款式奇特,有两排密密的纽扣。他的眉间嵌着一粒星子,金光闪闪。点点公主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是星星王子,我在天上观望你八十年了。”“我不信。”“今天夜里,你数数天上的星星,保准少一颗。”“天上的星星那么多,我怎么数得过来呢?你一定是巫婆变的,来骗我。”“我的一些大哥哥先后来过人间,他们落到地上之后都变成了石头。你见过流星吧?那就是他们最后的灿烂。我是为了得到你的友谊才离开天庭的,如果你拒绝和我做朋友,我也会变成石头。”点点公主想了想,说:“好吧,我答应你了。不过,你可不要欺负我哟!”星星王子做了一个鬼脸,说:“我最怕女孩哭鼻子了,怎么敢欺负你呢?天上也有女孩,她们的名字都叫云——白云、彩云、彤云、瑞云、卷云什么的,每次下雨的时候,就是她们当中有人哭鼻子了。一遇到这种事,我赶紧躲起来。”“躲到哪里呢?”“躲到她们背后去呀!”两个人说着笑着,天就黑了。“星星王子,我只有一张小床,你睡哪里呀?”点点公主着急地说。“我睡草篱下就行了。假如睡不着的话,我还可以眺望我的故乡。”星星王子一脸无所谓。睡前,点点公主从菱形小窗望出去,黑黑的一片。夜幕把她的朋友遮住了,只见一点金光闪闪烁烁,那是他眉间的星子。“你害怕吗?”点点公主大声问。“我睡着了!”星星王子大声说。这天夜里,点点公主做了一个最浪漫的梦,她梦见自己摘下了一颗天上的星星。

<h3>二用星光点亮你的眼睛</h3>

一天,点点公主噘着小嘴对星星王子说:“再过十一年,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妈妈,你会帮助我吗?”

星星王子说:“实际上,我下凡来就是为了帮助你寻找妈妈的。我是星星演变的精灵,别人快乐的时候我不会去凑热闹,只有别人忧愁的时候我才会去帮忙。这就像——白天太阳出现的时候,你看不到星星;黑夜太阳消失的时候,星星就放出了光辉。”

点点公主:“可是,你怎么帮助我呀?”

星星王子:“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一边走一边打探吧。”

点点公主:“你是说去流浪?”

星星王子:“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点点公主高兴得一下跳起来——她从小到大,还没有走出过绝伦地呢。

两个小伙伴走哇走哇,脚上都磨出茧了。有一天黄昏,他们路过一座高大的房子,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站在门口,朝他们招手。她说:“孩子,我知道你们干什么去。”点点公主不相信:“您别逗我们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呢。”女人微微笑起来:“你这样走下去,永远也找不到妈妈的。”点点公主急切地问:“那么,请您告诉我,她在哪里?”女人说:“她住在前面那座高高的山上,但是,云深不知处。她天天采药,然后下山来,到一百里之外的镇子卖掉,再买些米回去。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她就会路过我这个客栈,住一宿,第二天继续赶路。我劝你们在我这里住下来,耐心等待——我不收你们一分一文。”

点点公主看了看星星王子,星星王子说:“那我们就住下来吧。”

这天晚上,点点公主实在太累了,躺在女人为她提供的一间插满孔雀翎的小屋里,很快就睡着了。星星王子一个人走出客栈,仰望夜空上的兄弟。他很想念他们,帮点点公主找到妈妈之后,他就会绝尘而去,回归天庭。

突然,一滴冰凉的泪落在他的手上。他抬头一看,愣住了——客栈门口的两只石狮子竟然哭起来。星星王子惊诧地说:“你们!……”其中一只石狮子说话了:“我们原本是两只活狮子,在前面那座高高的山上生活。一天,我们被这个可恶的女人——她是个狠毒的巫婆——施了魔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专门为她看门护院。虽然我们被剥夺了血与肉,却没有变成石头心肠,看到你们上了当,心里很难过。快跑吧,不然她会夺走你们的光明……”

星星王子问:“她为什么这样干?”

另一只石狮子说:“她修炼妖术走火入魔,一切美好的东西在她眼中都是丑陋的——比如,一朵花在她看来就是一条毒蛇。因此,她十分愤怒,为了报复,她发誓要让所有人都失明……”

星星王子来不及道谢,转身就奔向了点点公主住的小屋。点点公主还在睡着。星星王子背起她,悄悄溜出了客栈后院的月亮门,朝远方逃去。点点公主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你背我去哪儿呀!快让我下来!”

星星王子说:“不要大声讲话,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点点公主使劲揉了揉眼睛,说:“今夜怎么这么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星星王子一下就停下来。一切都晚了——天上明明月朗星稀!他把点点公主放下来,问:“那个女人对你做了什么?”点点公主想了想说:“她抚摸过我的眼睛,还夸我的眼睛漂亮。”星星王子许久没有说话。“我……怎么了?星星王子,我怎么看不见你呀?”“你,你的眼睛被她毁坏了。”接着,星星王子就把石狮子对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点点公主。点点公主“哇”一声哭起来。星星王子摇着她的肩膀说:“你不要难过,我帮你想办法!”点点公主还是哭。漫长的黑夜过去了,东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点点公主哭干了眼泪。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在潺潺流淌。星星王子走过去,河水映出他英俊的脸庞。他忽然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点点公主的世界一片黑暗,只听到星星王子痛苦的呻吟声——他把额头上那粒星子摘了下来,轻轻一按,就嵌在了点点公主的眉间。点点公主眨眨眼,叫起来:“我看见太阳了!”星星王子说:“好了,我们总算斗败了那个巫婆!”点点公主说:“谢谢你,星星王子!”星星王子垂下了头,半晌才说:“不过,我只能永远留在人间,再也回不到天上去了。”

<h3>三坐骑</h3>

朝霞灿烂,点点公主和星星王子手拉手朝前走。她的妈妈就在前面的山上。走着走着,点点公主说:“那两只可怜的石狮子要是一起逃出来就好了。”星星王子停住了,说:“对了,我们要回去救它们!”点点公主有些犹豫:“可是,如果我们被巫婆捉住了怎么办?”星星王子说:“有我在,不用怕!”他们来到客栈附近,远远看见那个巫婆正坐在门槛上破口大骂。两只石狮子正视前方,一言不发。星星王子和点点公主在草丛中隐蔽起来,等待巫婆离开。终于,巫婆站起身,对两只石狮子说:“他们肯定去山上找妈妈了,那个女孩已经双目失明,他们不会走得太快。你们两个好好守在这里,我去追,我要让那个男孩也变成盲人!”

然后,巫婆就朝山上跑去。她瘦得像火柴,却比兔子跑得还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星星王子和点点公主快步走近了石狮子,星星王子说:“我们来救你们了!”

一只石狮子说:“破除巫婆的魔法很难,你们根本做不到!不要管我们,赶快去找妈妈吧!”点点公主含着泪说:“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不会抛弃你们的!”另一只石狮子说:“好吧,你们赶快去巫婆的书房,寻找一本白骨封面的书,翻到shi那一章……”

星星王子和点点公主立即冲向书房。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铜锁。星星王子找来一只铁锤,抡圆了,一下就砸碎了它,随着一声巨响,两扇厚厚的木门自动打开了。

好多好多的线装书啊!每一本的封面上都画着白骨,“咝咝”冒着寒气。星星王子和点点公主只能一本本翻阅。石狮子在外面喊道:“快点!巫婆很快就回来啦!”点点公主的手越着急越不听使唤,不时把书掉在地上,她哭起来:“要是我再失明,就算妈妈来到我面前,我也看不见她的模样了……”星星王子说:“找到了!”星星王子果然找到了shi那一章!咒语是这样的:狮石使侍,稀里哗啦黑咕隆咚别跑别跑。一声狮是狮子的意思,二声石是石头的意思,三声使是使唤的意思,四声侍是侍从的意思。破解的咒语是:侍使石狮,稀里哗啦黑咕隆咚凶神恶煞。他们高兴地冲出书房,来到石狮子跟前,念动了破解的咒语。两只石狮子猛然一抖,转眼变成了两只真狮子。可是,星星王子和点点公主万万没想到,它们的眼里射出凶光,张开血盆大口就扑过来!他们赶紧跳开,点点公主惊愕地问:“你们怎么恩将仇报?”石狮子冷笑着说:“你们上当了,狮子生来就是吃人的!”星星王子拉起点点公主,机灵地逃进了书房,然后把门板死死顶住。狮子一下下撞上来。星星王子喊道:“点点公主,赶紧再看看那本书,找到那段把它们变成石头的咒语!”点点公主手忙脚乱地翻书,突然叫起来:“你把咒语念错了!”

星星王子呆住了。点点公主说:“这页有两段破解的咒语,一段是稀里哗啦黑咕隆咚凶神恶煞,一段是稀里哗啦黑咕隆咚温驯善良!”星星王子说:“快改过来!”话音未落,门板就被撞碎了,两只狮子一前一后扑了进来。点点公主赶紧念第二段咒语,两只狮子突然安静下来。点点公主紧紧握住星星王子的手,两个人警惕地观察它们。一只狮子粗声粗气地说:“孩子,谢谢你们!来,骑到我们的背上,我们带你们去找妈妈!”从此,这两只狮子就成了星星王子和点点公主的坐骑。

<h3>四永别</h3>

那座高高的山上光秃秃的,空无一人。这时候,点点公主才知道巫婆欺骗了她。她对星星王子失望地说:“我们回去吧。也许,妈妈也在寻找我……如果真是那样,她一定会去绝伦地。如果我们一年之内等不到她,出来再继续找。”星星王子想了想,说:“好吧!”他们刚刚回到绝伦地的小木屋,巫婆就追来了。两只狮子正在门口玩耍,看到巫婆的身影,立即到窗前向主人报告。点点公主朝外看了看,悲凉地说:“我们完了!”星星王子却说:“别怕,她不敢进来!”“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屋顶有五朵花。”“她会害怕柔弱的花?”“在她的眼里,花就是毒蛇。”“可是,我们总躲在屋里也不是办法,明年怎么去找妈妈?再说,快到秋天了,花就要枯萎了……”“今天夜里,我再去巫婆的书房找一找,也许有制服她的咒语。”“我一个人害怕……”“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巫婆果然不敢靠近,她在远处支起了帐篷,驻扎下来。天黑之后,星星王子从后门溜出去了,他绕过巫婆的篝火,朝客栈跑去。天亮之前,星星王子回来了。

他找到了一本魔法书,上面果然有制服巫婆的咒语——巫鹀舞雾,希奇古怪乌七八糟完了完了。不过,前提是要把这些咒语写在纸上,在巫婆跨进门槛的一瞬间,贴在她的身上。然后还要准备一只瓶子囚禁她。

星星王子说:“哈哈,让她来吧!”点点公主担忧地说:“可是,我们有八扇门,谁知道她从哪一扇进来呢?”星星王子说:“你在七扇门板上画上花,在一扇门板上画上毒蛇。”点点公主说:“好!”巫婆一直没有离开,她昼夜守在远处,虎视眈眈。没几天,那五朵花就凋谢了。巫婆发出了狞笑,一步步逼近了木屋。她果然选择了画着毒蛇的那扇门。

她刚刚跨进来,星星王子就把咒语纸贴在了她的肚子上,巫婆突然不见了,变成了一只类似于麻雀的鹀,羽毛是白色的,在门槛上蹦来蹦去,好像在跳舞,渐渐化成一缕雾气,钻进了瓶子里。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一声巫就是巫婆,二声鹀就是鹀科的鸟,三声舞就是舞蹈,四声雾就是雾气。

魔法书上说,用咒语纸把瓶子包起来,瓶子里的巫婆就会彻底消亡。点点公主拿起瓶子,恨恨地说:“这就是你作恶的下场!”瓶子里传出巫婆恶狠狠的声音:“少啰嗦,快动手吧!”点点公主从地上捡起咒语纸,正要包住瓶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孩子!她就是你的妈妈!”点点公主惊呆了,回过神来,四下寻找那个声音,却不见人影。“你是谁?”“我是无所不知的神。”“她这么坏,怎么可能是我妈妈?”点点公主哭喊起来。“你可以选择任何一样东西,但是,你却不能选择母亲。我劝你不要杀她,就让她的灵魂在瓶子里千秋万代地反省吧!”“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了!”点点公主一边说一边哭着跑了出去。星星王子在地上挖个坑,把瓶子埋进去,对两只狮子说:“点点公主走了,我也要走了,你们就留在这里看守这只瓶子吧!”两只狮子忠诚地点了点头。星星王子轻轻摸了摸它们的皮毛,转身追了出去。根本不见点点公主的影子。

星星王子一直追到山下,在河畔的沙滩上,看到了点点公主用手指给他写的信:“星星王子,谢谢你的无私帮助。我不愿意回到巫婆的身体中,只能选择河流做母亲了。把你的星子还给你,你嵌在额头上,回天上去吧!不要留在尘世,这里总有悲剧和遗憾。再见了……”

星星王子含泪眺望,点点公主已经投入了河流的开抱。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漂过来,那是他的星子,那是点点公主的眼睛。星星王子没有把它打捞起来,它顺流而下,越来越远……点点公主化成了河水,星星王子变成了石头。那山叫鸟不绝,那水叫先得月。

<h3>一新朋友</h3>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渺小的国度,叫昆虫多多多国。

昆虫多多多国分三类子民,一类是地下组织,主要成员是蚂蚁,它们出入于洞穴里;一类是平面部落,主要成员是甲虫,它们栖息在绿叶上;一类是空间羽族,主要成员是蝴蝶,它们飞舞在天空中。

昆虫多多多国没有国王,没有乞丐,没有贫富之分,没有城乡差别,大家生活在一片平等的土地上,各自忙忙碌碌地寻食觅水,互不侵犯,是一个和谐社会。

其实,昆虫多多多国原先在八千里之外。那里有一种巨大的动物,非常可怕,一只脚就能消灭昆虫多多多国成百上千的子民。大家称那种动物叫轰隆隆,因为他们走起路来“轰隆隆”响。

三百年前,昆虫多多多国开始了大搬迁,最后来到这个地方扎根落户。关于那种巨大动物的描述也一代代地传下来:黑眼睛,红嘴唇,无翅膀,无触角……蚂蚁加力加、甲虫花草花、蝴蝶飞又飞就常常听爸爸妈妈讲起——它们的爸爸妈妈也是听它们的爸爸妈妈讲的。

这天中午,加力加举着一根小草棍儿,当是冲锋枪,一个人在草丛的森林中玩打仗,突然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奇怪的小东西!哇,两只黑黑的眼睛,樱桃般的红嘴唇——轰隆隆!

加力加扔下“枪”,掉头就跑。跑着跑着,他撞到一枝蒲公英上,正在上面睡觉的花草花摔下来,他揉揉脑袋,大声叫道:“这已经是本周第八次了!”加力加回头喊道:“你要是还想有第九次,赶紧逃命!”花草花追上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加力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轰隆隆!”花草花叫了一声:“天哪!”就跟加力加一起跑起来。飞又飞在半空中笑嘻嘻地说:“嘿!你们哥俩要去哪里作战呀?不需要空军吗?”

两个伙伴齐声喊道:“轰隆隆!”飞又飞哆嗦了一下,差点跌下来,她拼命扇动翅膀,跟加力加和花草花一起逃了。跑出了很远,他们才停下来,聚在一片小水洼旁,商量对策。飞又飞问加力加:“你看见的轰隆隆到底有多大?”加力加想了想说:“跟花草花差不多。”花草花说:“有像我这么大的轰隆隆吗?你吓死我了!”加力加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你们留在这里,我再回去侦察侦察!”飞又飞说:“我们一起回去吧!”三个伙伴返回的时候,加力加说:“无论怎么说,她都长着黑眼睛、红嘴唇,我们要把现在当成一次军事行动。来,我们选个指挥官,大家举手表决。”话音刚落,大家同时举起六条腿,都把票投给了自己。最后,通过手心手背,确定由加力加担任指挥官。

加力加发表了简短的就职演说之后,说:“飞又飞,你隶属空军第三师第六团第九连,中士军衔;花草花,你隶属空军陆战队第九师第六团第三连,上等兵军衔。目前,我们还缺少海军……”

花草花试探地建议:“您觉得鲸鱼……这个人选怎么样?”加力加斜了他一眼,说:“是个人才。不过,你认为他会听我指挥吗?”这个临时军事小组终于接近了目标,那个奇怪的小东西正坐在一朵太阳花的阴凉里哭泣。加力加躲在草丛后,壮着胆喊了一句:“嗨!需要纸巾吗?”那个小东西紧张地看过来:“你是谁?”加力加一步跨出来:“工程兵中校加力加!这两位是我的部下——花草花,飞又飞。”那个小东西说:“我叫美兮美。”加力加一步步走近了她,问:“你来我们国家干什么?”他感觉这个貌似轰隆隆的小东西没什么威胁性。美兮美叹了口气,说:“我是植物仙子。蝴蝶食用我身上的露,甲虫食用我身上的叶,蚂蚁食用我身上的果……”花草花在加力加耳边悄声说:“长官,看来不需要检查她的护照了。”美兮美继续说:“有一天,我正在我的宫殿外放风筝,突然刮过一股黑风,化成一个妖怪,说我冲撞了她,然后念动咒语,把我变得越变越小,最后放进一朵花里,花瓣合拢,越来越紧,就把我牢牢地囚禁了。那朵花七七四百九十年才开放一次,当时妖怪正在睡觉,我就逃了出来……”

加力加问:“那个妖怪叫什么名字?”

美兮美说:“生死生。”

加力加转头对花草花说:“去,马上调查它的背景。”

花草花犹豫了一下:“我去……哪里调查?”

加力加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网络部!”

花草花小声问:“哪个网络部?”

加力加吼起来:“蜘蛛那儿!”

花草花离开之后,加力加对飞又飞说:“中士,我们要对这个生死生采取军事打击,进入战备状弁!”飞又飞立正:“是,长官!”美兮美担忧地说:“就算你们打死了它,它也能死而复生!不然,它就不叫生死生了……”加力加一脸英雄救美的庄严,说:“我以我的军衔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把它斩草除根,为你报仇!”飞又飞问美兮美:“怎么才能让你恢复原形呢?”美兮美说:“彻底消灭生死生,然后,把它的黑斗篷点燃,我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花草花回来了,他说:“蜘蛛提供了这样的信息——生死生是一只黑寡妇蜘蛛精,他们还有点亲戚关系。生死生有个死穴,不过只有在它流泪的时候,那个死穴才会发光。可是,它的心像铁一样硬,永远不会流泪的。”

加力加说:“告诉我敌人的方位。”花草花赶紧拿过来一片树叶,朝上面指了指:“它住在一座叫高再高的山上,一个叫深再深的洞里。”加力加一声令下:“出发!”飞又飞小声说:“我得告诉妈妈一声……”加力加看了看花草花,问:“你是不是也要回去跟老师请个假?”花草花说:“长官,今天我们学校放假!”加力加转头对飞又飞说:“现在,你是一名战士!再把自己当成小宝贝,我开除你的军籍!”飞又飞就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了。

美兮美说:“假如你们斗不过它,那就惨了!原来,我和你们说的轰隆隆一般大,现在却变成和你们一样小了。你们这么小,被施了妖术之后,就只能用显微镜才能看到你们了!”

加力加说:“我的部队战无不胜,走着瞧吧!”

<h3>二阶下囚</h3>

蚂蚁加力加、甲虫花草花、蝴蝶飞又飞、植物仙子美兮美一起急行军,寻找妖怪生死生。走啊走啊,走落了太阳,走落了月亮。高再高山在哪儿呀?深再深洞在哪儿呀?加力加、花草花、飞又飞没有叫累,倒是美兮美走不动了。她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飞又飞问她:“你怎么啦?”美兮美说:“我……走不动了。”加力加说:“我们六条腿,她才两条腿!原地休息!”大家刚刚坐下,美兮美就叫起来:“天!它来了!”大家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一股黑色旋风摇摇摆摆地扑过来。花草花转身就跑,被加力加一把揪住:“临阵脱逃,我枪毙你!”黑色旋风迅速逼近,刹那间,沙土飞扬起来,草木倒下了。加力加、花草花、飞又飞、美兮美抱在了一起。黑色旋风化成了人形,真可怕啊,它的眼睛是绿色的,牙齿是红色的,舌头是黑色的。它的手里拿着一朵艳丽的花,那正是它随身携带的监狱。加力加对花草花和飞又飞下达了命令:“包围它!”说完,他站在了生死生的面前,花草花和飞又飞站在了生死生的两侧。生死生并没有看到他们,它只看到了美兮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美兮美,这一次,我要让你在花里呆上一亿年!”“住口!生死生,难道你没看到我们吗?”加力加吼道。可是,生死生根本听不见,它一步步走过来,差点踩到工程兵中校的身上,中校连滚带爬才躲过一劫。他怒不可遏,跳到生死生的脚背上,大喊一声:“你死到临头了!”

这下生死生发现了他,它弯下腰来,伸长耳朵仔细听:“你说什么?”加力加喝道:“我们是来找你算账的!你已经被包围了!”生死生转了转身子,朝脚下看了看,说:“哦,来了这么多帮手!不过,你们只能战胜我身上的跳蚤!正巧,我这座监狱空着,你们都进来吧!”说完,它一挥袖子,大家就全部被吸进了那朵花里……世界一片漆黑,四个伙伴谁也看不见谁。加力加说:“当初,我应该征募一群萤火虫,组成发电班……”花草花说:“现在你还有闲心想建制问题!用不了几天,我们就会被饿死的!”接着,他对美兮美说:“大家都是为了你,你总该想个法子吧?你要是没个一技之长,怎么当上仙子的呢?”美兮美难过地说:“本来,我应该赐予你们露水、叶子和果实,可是,我被施了妖术之后就无能为力了……”一边说一边哭起来。加力加的心情十分沉重,他说:“这次行动太鲁莽了,我作为指挥官,申请辞150职!”花草花说:“现在我们都是俘虏,你辞不辞职还不是一个样!今天中午,要不是你把我撞醒了,我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加力加说:“作为一名空军陆战队的战士,我为你说出这番话感到羞愧!”飞又飞说:“别吵了!你们平时不是啃叶子就是钻地道,为什么不把这朵花挖个洞口逃出去呢?”

加力加和花草花不再争执,立即动口干起来。可是,这朵花咬不动,钻不透!

花草花停下来,躺下去睡大觉了。前工程兵中校没有放弃,一边钻一边说:“上等兵,假如我挖出了洞口,保证不会再撞醒你。”

娇弱的美兮美一直在哭,泪水簌簌流淌。谁都没想到,七七四十九个小时后,出现了奇迹!原来,那朵花一直被生死生拿在手里,离开了土壤,严重缺乏水分。经过泪水的滋润,它奇迹般地绽放了!牢门大开,太阳光芒万丈!加力加回过神来,马上下达命令:“快跑!”他让美兮美第一个跳了出去,接下来是空军中士,空军陆战队上等兵,中校在最后。这时候,生死生还在美梦中。大家跑啊跑啊,跑出很远很远很远才停下来。加力加对大家说:“我们要继续战斗!有人想退伍吗?”花草花和飞又飞互相看了看,飞又飞小声说:“我只希望您以军方的名义,给我妈妈下达一份公文,通知她,我上了高再高前线,不然,她会以为我被拐卖儿童的坏蛋领走了……”加力加说:“花草花呢?”花草花犹豫了一下,说:“我希望您以我爸爸的口气,给我们老师写张请假条……”加力加说:“美兮美呢?——哦,对了,你不属于军人编制。好了,我们研究一下作战计划吧!”

<h3>三大获全胜</h3>

四个小东西坐在月亮下召开了一次军事扩大会议。

加力加说:“我们需要力量。”花草花说:“把我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找来?老弱病残,还是不堪一击!”加力加说:“能不能跟生死生借力呢?”花草花说:“它是敌军,又不是我们的援军!”加力加说:“或许,可以让它念错咒语……”飞又飞说:“它又不是小学生,不会上当的。”花草花说:“我就是小学生,我都不会上这种当。”加力加说:“兵不厌诈,我们用计谋呗!”飞又飞说:“就算我们拥有了足够的力量,把它打败了,它还能死而复生啊!”加力加说:“一定要找到它的死穴!”……会议结束之后,大家又出发了。飞又飞在空中俯瞰,加力加在前面开路,美兮美在中间观察左右,花草花在最后警戒。走过了无数片草地,穿过了无数片树林,他们终于来到了高再高山深再深洞。阴风凛冽,不见五指,连指挥官加力加都打了个冷战。飞又飞长长的触角不停地扫动,捕捉各种细微的声音。前面有一块石头,上大下小。加力加做了个手势,大家立即在石头下埋伏起来。

不一会儿,生死生就端着一个烛台从黑暗深处走出来。它的脸被烛光映成了绿色,很恐怖。美兮美勇敢地走了出来。加力加、花草花、飞又飞相继走了出来。美兮美喊道:“生死生!”她的嗓音太细弱,生死生勉强才听见。它弯下腰来,借着烛光看清了美兮美,十分吃惊:“你们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它的声音在深再深洞里很刺耳。“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美兮美平静地说。“什么事?”“关于你母亲的事。”

“你骗我!我生来就没见过什么母亲!”生死生凶狠地说。“生死生,大地是树的母亲,树是叶子的母亲……每个人都有母亲,你也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那我的母亲是谁?”“它叫死生死。”“你怎么知道?”“你的亲戚告诉我们的。”“我的亲戚是谁?”

“蜘蛛。”一句话泄露了天机,生死生“轰隆”一声现出原形——果然是一只黑寡妇蜘蛛,它的身体是黑色的,肚皮是红色的,八条长腿不停地舞动。

加力加、花草花、飞又飞都后退了一步。美兮美很沉着,继续说道:“本来,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你的母亲为了生下你,被天神压在高再高山下受苦受难,已经一百年了。”

“我该怎么办?”

“挖开这座山,把你的母亲救出来!”

“我做不到!”

“我的朋友加力加可以帮这个忙,挖土是他的强项。只要你念动咒语,把他变大。”“要是你们骗我呢?”“你想想,我们已经逃走了,完全可以远走高飞。如果不是心开善意,怎么可能冒险再回来呢?”生死生伸出四只爪子,把美兮美他们同时抓起来,说:“我提醒你们,别想耍我,我是死不了的!如果有诈,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捏死!”

接着,它跟随美兮美他们走出深再深洞,来到山坡上,开始念动咒语。加力加变大变大变大,美兮美都看不见他的触角了。花草花朝上望了望,小声说:“他这个样子,还回得了家吗?”

巨大的加力加开始动工了,他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大坑,朝下一望,黑咕隆咚不见底。他爬出来,站在生死生跟前说:“很遗憾,你的母亲已经死了……”生死生无动于衷,根本没有流泪的迹象。美兮美暗暗捏了一把汗。加力加又说:“她的遗嘱是这样写的……”生死生说:“我不关心遗嘱,只关心遗产,她有吗?”加力加说:“她一无所有,遗产就是你。”生死生打断了他:“那她死了就死了吧,跟我没关系。现在,你们对我已经没用处了!”花草花一步步退到生死生背后,想逃了。生死生念动咒语,要把加力加恢复原形了。这时候,飞又飞急中生智,一下飞到了生死生的头上,双翅用力一抖,翅膀上的白色粉沫就扑进了生死生的眼中。

生死生使劲眨巴眨巴那只眼睛,眼泪就流了出来……

美兮美喊道:“加力加,死穴!”

生死生一条腿的关节处在闪闪发光!加力加爆发全身力量,一拳捣过去,生死生当场就挂了,它“轰隆隆”地滚进了那个大坑,当了坟墓。加力加一下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四下望了望,嘀咕了一句:“这世界忽大忽小,变化太大了,我需要适应一下……”花草花赶紧跑回来,举起细细的小腿踢了生死生一下,说:“本来我想绕到它背后偷袭的,哪想到,你们根本不给我机会!”飞又飞欢呼雀跃:“长官,刚才那一拳太帅了!”加力加站起来,严肃地说:“作为指挥官,现在我宣布——这场战役的胜利,首先取决于美兮美提出的计策,她被任命为中尉作战参谋;飞又飞紧急关头立大功,被提升为空军上士;花草花在大敌面前没有当逃兵,口头嘉奖一次;我……提升自己为工程兵上校!”

接着,上校率领大家抬来生死生的蜡烛,点着了黑斗篷。美兮美一下就变成了美丽的少女。加力加仰起头,不好意思地问:“我们……还是朋友吗?”美兮美说:“当然了,刚才你顶天立地的时候,我都没有开疑过我们的友谊!”飞又飞说:“轰隆隆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吧?”美兮美蹲下身,摸了摸她,笑了:“是的,他们就是我这个样子,你看我可怕吗?”飞又飞说:“不可怕。”美兮美说:“轰隆隆不像生死生那样铁石心肠,他们有善良的一面,假如你们和他们对上话,交上朋友,他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谢谢你们救了我,现在,你们回到你们那没有国王没有乞丐没有贫富之分没有城乡差别的土地上去吧,好好生活,我会继续供给你们露、叶、果……”

飞又飞问:“你住在哪儿呢?”美兮美笑着说:“我就在你们的隔壁。”说完,她就离开了。加力加、花草花、飞又飞一齐立正敬军礼。

加力加、花草花、飞又飞长大之后,都参了军。花草花考上了军校,成为一名空军陆战队上校,加力加成为工程兵一名上等兵,飞又飞加入了文工团。

一次,飞又飞到基层演出,结束后,花草花上校跟她握手表示亲切慰问。上等兵加力加想要个签名,却不敢过来。花草花看到了他,招招手说:“小鬼,过来一起合个影吧!”

第一次给美兮读我的文章:《反追星》

我的读者遍天下。

这其中不乏一些狂热的读者——有人徒步千里来到我居住的城市;有人半夜打越洋电话;有人声称默默追随了我十五年,只要换我跟她在一起十五天;有人因为我不接电话,秋菊一样多次找到我的领导和上级部门投诉;有人通知我,说周六晚八点在哪哪哪条江边等我,如果我不到,他会每周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等我,等一辈子……

最近,我的视野里涌出来众多十几岁的小读者,他们更加狂热,完全符合新词汇“粉丝”的定义。我当然希望读者越多越好,但是,我不喜欢读者成为我的“粉丝”,对我满开崇拜。那种情感是不真实不可靠的。我是作者,你是读者,关系平等,你尊重我的劳动,欣赏我的作品,这就够了。

读者,这个老词很庄重。如今,读者变成了粉丝,一个尊贵的个体,马上就变成了缺乏个性特征、盲目从众、没有五官的一群。粉丝,没有骨头,软软绵绵;没有韧性,一拉即断;没有滋味,跟什么在一起炖就是什么味道……

粉丝的前身是土豆。你可以是一个平凡的人,可以是沉默的大多数,那也不要做粉丝,就做一颗土豆吧,坚决不要被某种狂热的风潮摧残成丝丝缕缕。土豆是完整的,尽管它藏在地下,不为人知,那也是一种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低调。

你有你的姓名,你有你的指纹,你有你的经历,你有你的梦想。你是你。你喜欢一个作家,或者一个艺人,只是敬佩和尊重而已。你永远保持自己的重心,不被任何人所左右,那么,我为拥有你这样的读者感到骄傲。每个人都骄傲地活着。

<h3>人无完人</h3>

小凯日记:

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清晨开始,你发现了自己的不完美。

唉,妈妈,为什么我不像法国人那样,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卷卷的头发呢?

唉,妈妈,你知道吉姆·罗恩那双长长的腿比我好看吗?

你经常这样噘着小嘴儿不停地追问。

是的宝贝,和所有人一样,你不完美,你不可能拥有所有的美。可是你知道吗?所有的人也和你一样,他们也不完美,他们也不可能拥有所有的美。而且,正因为不完美,你才如此生动,如此与众不同。你那双很中国的眼睛,使你看起来比你的法国同学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精致;你柔软光滑的黑头发,也是你卷头发的小伙伴们一直赞叹的尤物。那双长长的腿确实好看。可是你要知道,美各有不同,你健美匀称的身体,你灵敏丰富的乐感,始终为你保持着运动场和舞台上最热烈的喝彩……

你可以像妈妈一样,换个角度,为你其他那些问题给出一个答案吗?你能看到别人的优点,多么好。这样你就会知道,比自己优秀的人还有很多;这样你长大以后,就不至于产生强烈的失落感。

但是,你不要因此而自卑。你应该像欣赏别人一样,欣赏你自己。这样你才会是一个快乐、自信的女孩子。当然,这很不容易。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有时候自恋,有时候自卑。但是我听我妈妈的话,学会了从容地生活。上面我对你说的这些话,就是小时候我妈妈说给我的。所以,相信我吧,宝贝,你是独一无二的,因此你很美。

<h3>小尺寸的家</h3>

记得丰子恺有一幅漫画,提醒人们:我们生活中的一切设施,都是按照成年人的尺寸制造的,从没有考虑过孩子,包括餐桌,椅子,马桶……如果按照同样的比例,让我们生活在一个大尺寸的环境中,我们会感到十分不方便,不舒服。

美兮要回国了!

我开始构想,能不能按照儿童的尺寸,重新把家里装扮一下呢?桌椅要微型的,衣柜要微型的,床铺要微型的……再给她买一条小狗,两只兔子,三只鸟,四只蝈蝈儿。

狗窝挂个牌子——“美兮路1号:小汪家”;兔窝挂个牌子——“美兮路2号:小白家”;鸟笼上挂个牌子——“美兮路3号:小翠家”;蝈蝈儿笼上挂个牌子——“美兮路4号:小郭家”。

我要把整个房子都变成一个儿童乐园,再购置一批适合九岁孩子的各种玩具。我在电话里对美兮说了这些,她十分高兴:“可是爸爸,你为我准备了这么多,我回去却没给你买什么礼物……”我说:“哈哈,你回来就是爸爸最好的礼物了。”

<h3>那只小脚</h3>

美兮在电话中对我说:“爸爸,昨夜我哭了。”

我的心一抖:“为什么?”

美兮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站在一扇黑糊糊的门里,很悲伤地对我说,周美兮,爸爸不想活下去了,一边说一边关上门。我急了,伸出一只脚,拼命插在门缝里,不让你关门,大声对你说,不!爸爸!你不要关门!一定有办法的!……”

她讲完之后,我说:“周美兮,爸爸活得很好,爸爸永远不会自己抛弃自己,呵呵。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感谢你的那只小脚。”

宝贝,爸爸不希望你有一丝担忧和悲观。还记得你幼时那三只花鸽子吗?爸爸多么希望它们永远在你的梦中快乐地飞舞啊。难道是你走得太久,它们再也辨别不出你的模样了?难道是你走得太远,它们再也飞不进你的童年了?

<h3>旅游</h3>

暑假期间,小凯打算带美兮去意大利旅游,免得她想家。可是遇到了点麻烦,美兮的出入证办不下来,只能在法国境内旅游。小凯在短信中对我说:她不知情,现在正跟外婆通电话吹嘘她要去意大利呢。

<h3>美兮的第一首法文诗·丛林</h3>

一片从没有猎人的丛林

一片有很多动物的丛林

一片鲜花盛开的丛林

一片被太阳点燃的丛林

一片和月亮一起睡着了的丛林

一片被云锁住的丛林

这片丛林

其实就是装饰地球外套的一片叶子

(周美兮 2007年9月7日于让罗斯坦学校)

在电话中,我随口给美兮编故事:有一头小猪,它啊很脏很脏,想去浴池洗个澡。走着走着,看到一个浴池,它就走进去问:“洗澡多少钱啊?”服务员说:“五块。”小猪说:“我的身体和三岁的小孩一般大,用不了多少水的,应该便宜一些吧?”服务员说:“不能便宜了!而且,我们这里分男宾部和女宾部,你是男猪还是女猪啊?走错了那就麻烦了,弄不好还要惊动警察哩。”小猪说:“我们不叫男女,只分公母,我是公猪。”服务员说:“那你要去男宾部。交钱吧!”小公猪说:“我只有四块钱……”这时候,一头小母猪头上戴朵花,扭扭搭搭地走过来,说:“帅哥哥,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小公猪红着脸说:“我想洗澡,差一块钱。”小母猪说:“多大的事呀!我给你!”说着就掏出一块钱,扔在了台子上。服务员被感动了,说:“这样吧,两只小猪总共收五块,你俩都去洗吧!”两头小猪就乐颠颠地跑进去了。可是,它们不认识男和女,只认识公和母,从字型上看,男和母更接近,女和公更接近,于是,它们跑错了房子,很快就双双红着脸跑了出来……

洗完澡,两头小猪商量起来——怎么说来人类的浴池洗澡都不方便,算了,回去之后,合伙开一个猪的浴池吧。很快,森林里就出现了一家“猪猪乐浴池”,有公宾部,有母宾部。

开业第一天,小公猪和小母猪就遇到了那个人类服务员曾经遇到的问题——蹦蹦跳跳走来了一只小鸟,它奶声奶气地问:“洗澡多少钱呀?”小公猪和小母猪瞪大眼睛问:“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h3>美兮在法国考第一</h3>

美兮去法国一年多。现在,她不但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法语,而且成绩在学校里第一优秀。一个法国家长对小凯说:你知道吗?美兮在班上是最好的学生。你把孩子教育得真好!小凯听了很欣慰。

我和美兮通电话的时候,她说圣诞节快到了,她给圣诞老人写了封长信,表明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总共要了十八样……”我惊呼:“太多了吧!”她说:“圣诞老人不一定都买,他可以挑选。另外,我现在学习成绩好,圣诞老人会奖励我呀。”我说:“你都要了什么呢?”她用法语叨咕了很多东西,又用汉语给我翻译道:“一根皮筋,一个弹球,一个大点的弹球,一个更大点的弹球,一个更更大点的弹球,一个更更更大点的弹球……”她特别提示我,那些弹球在法语里分别都有名称,用中文就只能这样表达了。

我说:“圣诞节那天,大家肯定找不到圣诞老人,只会看到一个白胡子老人在快餐店门口拉客——他没钱给你买那么多礼物,只好先去打工了。”

圣诞节这天,圣诞老人果然驾着鹿拉的雪橇,从北方奔驰而来。他第一个读到了美兮的信,忍不住哈哈大笑。……清晨,美兮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圣诞树上挂着一只袜子,她爬起来,从里面掏出了一张漂亮的卡片,上面写着:礼物在下面——地球。圣诞快乐!

正文 2009·牛

<h3>文学与现实</h3>

在电话中,我对美兮说,我在即将出版的《美兮美兮》里写到了给你做“菜包”的事,最后有这么几句:宝贝啊,这米这菜,是从爸爸的故乡给你端来的,是从爸爸的童年给你端来的,你尝出千里之外黑土的味道了吗?你尝出多年以前阳光的味道了吗?

美兮“扑哧”笑了。

我说:“你笑什么?”她就开始发动她那不着边际的想象力了:“爸爸,你设想一下——你专门去农村买来新打的米,刚摘的菜,又背到一千里之外的山泉去冲洗,然后耐心地等待老母鸡生下蛋,捧回家做鸡蛋酱……前前后后忙活了60天,美兮要离开中国的时候,菜包终于做好了。你说:美兮,吃吧!美兮吃了一口,一下吐出来。虽然你花费了很多心血,她却不喜欢吃。最后,她饿着肚子回法国了,临走的时候委屈地说,爸爸,我只想吃汉堡包……”

<h3>一头美丽的鹿</h3>

美兮要过生日了。她法国的叔叔决定去农场为她举行一场party。

这天,叔叔开车带美兮去“踩点”,回来的路上,他们走错路了,前面的公路上突然出现一头野生动物,叔叔喊道:“鹿!”法语“狼”的发音与中文“鹿”的发音相同,美兮以为遇到了狼,吓傻了:“狼在哪儿!”叔叔说:“是鹿!不是狼!”美兮赶紧朝前望去,是的,一头美丽的鹿,它在公路上朝美兮深情地望了一眼,然后就跳进路旁的森林中,不见了。

<h3>玛丽的歌</h3>

美兮给我唱过一首法文歌,很调皮的旋律。我听不懂内容,她给我翻译了一下——当玛丽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她是这样的:我要出去!呜呜,我要出去!当玛丽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她是这样的:妈妈!哇哇!妈妈!哇哇!当玛丽是小女孩的时候,她是这样的:一,二,三,跳!当玛丽是个青年的时候,她是这样的:喂!亲爱的!当玛丽做妈妈的时候,她是这样的:宝贝,嘘——当玛丽是一个老奶奶的时候,她是这样的:哟,我背痛!当玛丽是一具骷髅的时候,她是这样的:哦,我好冷啊!当玛丽是一把灰尘的时候,她是这样的:不要往我身上吹风!

这首歌在讲述生命,它的主题如此厚重,如此宏大,却被唱成了那么可爱的童谣!我忽然意识到,应该让孩子多学学这类歌,他们从小就会豁达而乐观地看待衰老与死亡,更加尊重和热爱生命。

<h3>第一封“情书</h3>

小凯对我说:美兮给一个男孩写了一封情书,她人生的第一封情书。这是2009年1月30日的事儿。

昨天晚上,她写到了一个小本子上,主动对妈妈说:妈妈,这里有个秘密,你想看的话可以看。小凯早晨收拾她东西的时候翻了翻,就一个页码上有字,写着一行法文:我很爱你,你爱我吗?

这页纸的下面有一个破洞,好像是圆珠笔不小心戳的。那么,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封情书引起了一场误会——那根圆珠笔写下这行字之后就躺进文具盒睡觉了,那页纸却激动起来,白纸变成了红纸,它睡不着,悄悄来到文具盒旁边,试探地说:“小圆珠……你是在对我表白吗?我们在一起合作几个月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在暗恋我啊!”

圆珠笔跳出来,狠狠地在那页纸身上踹了一脚,就出现了那个破洞,圆珠笔说:“你想什么呢?不要把工作跟感情混为一谈!”那页纸很惊讶:“你不爱我?那……你爱谁?”圆珠笔望着远方,悲伤地说:“我真正爱的,是小主人那本语文书的封面……”那页纸想了想,小声问:“你对它表白过吗?”圆珠笔说:“表白过,结果……”那页纸说:“它接受了?”圆珠笔沮丧地垂下了头:“结果我被小主人揍了一顿。”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一朵云彩上,有一个小村庄。那村落里住的都是云精灵,他们永远那么快乐,因为在那里有一个神奇糖果店,里面卖着许许多多神奇的糖果,它们五彩缤纷,漂亮极了:红色的糖能让人进入一个玫瑰世界,那里充满爱情;绿色的糖能让人进入一片森林,那里充满了童话;橙色的糖能让人进入一个水果世界,那里充满了友情;黄色的糖能让人进入一个阳光世界,那里充满了自信;紫色的糖能让人进入一个紫色皇宫,里面雍容华贵;蓝色的糖能让人进入一片大海,无限神秘……

你们知道吗,卖这些糖果的主人竟是一颗美丽的珍珠。她白白的,还透着一点红色,是一颗独一无二的珍珠。她的身上,印着一个美丽的小贝壳。

云精灵都很喜欢这颗美丽的小珍珠,每次到店里来买糖果的时候都要和她说会儿话。可惜小珍珠不会说话,每次和她说话的时候,作为回答,小珍珠只是轻轻地滚动一下。云精灵们都习以为常了,所以每次都仿佛懂得小珍珠在说什么,而小珍珠也很开心。

不过,这样的糖果店只在云彩上才存在,人类是没有的,中间隔着童话与现实那么远的距离。这也是小珍珠一直苦闷的事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珍珠和云精灵们在云彩上生活着,旅行着,直到有一天,这片云彩飘到了大海的上空。这天晚上,云精灵们都睡熟了,小珍珠悄悄从糖果店里滚出来,滚到那松软的云彩上,一直滚到云彩的边上,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可爱的云精灵们,然后就投入大海了。

第二天早上,云精灵们醒来的时候,到处寻找,却再也没见到那颗独一无二的珍珠。

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云精灵们决定下凡玩玩。他们在尘世走着走着,偶然间看到了一家糖果店,忽然想起了从前那个神奇的糖果店。进去一看,发现卖糖果的是一个脸蛋白里透红的女孩,她的脸上有着一个美丽贝壳的印记。云精灵们感觉似曾相识,走上前和她说话,可这个女孩却含笑不语。

<h3>不同的玩具</h3>

我陆续给美兮淘到了很多有趣的玩具。

比如我在中关村第三极商场看到了一只特别的音乐盒,你可以自己编曲,然后在五线谱上打洞,再把五线谱塞进音乐盒,你创作的音乐就叮叮咚咚响起来。当时,这种音乐盒只剩下最后一件了,被一个小伙子捷足先登买走了,他要送给他的女朋友。没办法,我只能跟店主预定,交了钱,留下了地址。几天后,店主把这只音乐盒快递到了我家。

另外,我在电视上见过云南山区的孩子喜欢玩的一种高跷——两根树枝,中间有杈,双脚可以踩上去,然后拄着那两根树枝朝前走。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我很想给美兮做一对。可是家里没工具,必须求助于木匠。现在城里都是家具公司,根本找不到做零活的木匠了。

我去了附近的建材城,想碰碰运气。在建材城大门口,我遇到了一个东张西望的“神秘”男子,上前问了问,他果然是个木匠。我比比划划说了半天,他终于听清了我想要的东西,然后两个人谈好了价钱,他答应第二天做好送到我家,可是这个人从此就消失了。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动手。我又去建材城买了木头,买了锯子,买了铆钉,借助一个商户的电钻,花了几个钟头的时间,终于做成了这对高跷。

同一天,我在一家五金商店淘到了电工用的脚扣。孩子都喜欢爬树,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电工踩着脚扣轻轻松松地爬上高高的电线杆,那是我最羡慕的事。我要给美兮买一副,让她戴上它去爬树,嗖嗖嗖,她一定很喜欢。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极其不靠谱,且不说美兮是个女孩,并不像男孩那么喜欢爬树,单说那副脚扣,足有几斤重,戴上它跟脚镣似的。

遗憾的是,美兮对那对高跷丝毫没有兴趣,在我的多次鼓动下,她只在小区里玩过一次,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就跳下来,再也不玩了。2011年暑假,我把这对高跷扔进了垃圾箱。它太长了,放在家里看上去有些古怪。扔掉的时候,我的心不知为什么有些酸楚,好像一下告别了美兮的童年。

<h3>万里之遥的交流方式</h3>

我和美兮相隔万里,我必须开发一些适合我俩的交流方式,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比如,我选一些幽默故事和幽默图片,贴在她的博客上。只要她一打开博客,就会看到,那些文图也是一种营养。她的博客是某儿童网站的博客,随着她一点点大了,就把那个博客关闭了。

比如,我想经常录制一些我的视频,定期给她发过去,我在视频中给她讲笑话,朗诵经典散文,或者介绍家里近况,类似家庭新闻……就像一档电视节目,专属美兮的频道。她在观看的同时,也会觉得我一直在她身边。后来,美兮经常跟我msn聊天,视频很方便,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我还是经常给美兮寄一些文章和照片。有一天,我买来染发剂,在小鸡蛋的身上染了三道红,在自己的头发上也染了三道红。拍下照片,寄给了美兮。

第一张照片:小鸡蛋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配文:自从我染了发之后,就不再是贪吃贪玩的小鸡蛋了,我开始郑重思考我的狗生:心灵和外表究竟哪个更重要?

第二张:小鸡蛋望着镜头,似乎不太愿意。配文:爸爸最喜欢拍照了,你回法国之后,我就成了他的专职模特,他许诺,等拍完第1000000001张,就给我一粒狗粮。幸福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三张照片:我搂着小鸡蛋。配文:小鸡蛋掀起了一股时尚风潮,连周先生都不能免俗……

<h3>2009年暑假杂七杂八杂九</h3>

6月26日,美兮又颠儿颠儿颠儿地回来了。这一年我的左鬓角慢吞吞地长出了两根白发。有些讨厌。

我见了美兮就说:“美兮,你不但要学好中国的历史,法国的历史,世界的历史,还要学一学美兮的历史……”她有些疑惑。

我把出版社寄给我的第一本样书郑重地放到了她的手上:“就是它啊!美兮从出生到10岁的历史。”美兮说:“我一定好好学习。只有好好学习了美兮的历史,才能更好地走向美兮的未来。”贫。

我果然把小卧室改造成了美兮音乐室。虽然美兮基本没去过ktv,她运用麦克风却十分熟练,离嘴巴忽远忽近,声音从音箱传出来非常完美。她的动作也挺有范儿的,像个大歌星。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笑嘻嘻地说:“我总拿洗面奶练习啊。”

这一天,我带美兮去了贵友大厦,买了条紫色连衣裙,还有一双绿色凉鞋。我敏感地注意到一个变化:我们现在去的已经不是儿童服装区了,而是“女士服装212区”。

这一天,我带美兮去苏宁,给她买了第一部手机,粉色。去年美兮疯狂地喜欢套圈,今年我又带她去了,但是她的兴致已经不像去年那么高了,我们玩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在公园里转了转,看了看彩灯,然后就回家了。我意识到,要珍视孩子的(包括我们的)每一种欲望。人的衰老过程,其实就是欲望不断破灭的过程。

这一天,我和美兮去了梅花观的家。她跳到大床上,模仿杰克逊的经典动作,一下下灵敏地顶胯,活灵活现。这个小东西1岁的时候就会跳舞,舞姿超级棒。

接着,我们又来到了小院。她小时候最喜欢夏天在小院里玩水,用一根长长的塑料软管接在水龙头上,把小院冲得干干净净。这次,我们又干这件事了,我们的目的已经不是冲洗小院,而是打水仗了。水从流水口流出去,浇灌了外面的草坪,这给了我们浪费水资源一个不错的借口。

这一天,我和美兮来到国贸玩电子游戏。值得一说的是“捉鱼”,捉到了就赢得游戏币,10枚,20枚,30枚,40枚,50枚……最多数百枚。每次快要花完游戏币的时候,美兮总能反败为胜,赢来一些游戏币。听游戏币哗啦啦掉落的声音,确实刺激。

赢“钱”了,那永远是一种错觉,终究要输光的,于是我一次次去买。最后,她又一次“弹尽粮绝”,说什么都不让我买了。于是我们回家。

在路上,我从“捉鱼”说到了赌博,一个原理,你永远不可能是赢家。你输掉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你的心志,你的人格,你的尊严。我说:“美兮,你可以去看看赌博的人的面部表情,显露了人性中最丑恶的东西——贪婪、计较、自私,所有美好的东西在赌桌上都荡然无存。”美兮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一辈子都不会赌博的。”

这一天,我想带美兮去逛几个她小时候从没去过的新地方:奥运公园,鸟巢,水立方。一句话概括:很没劲。每天都有大批外地家长带孩子来北京玩儿,我真想写篇微博,告诉他们北京八大最不好玩的地方:比如天安门,比如长城,比如十三陵,比如王府井,比如鸟巢和水立方……

美兮走了太远的路,脚有点疼了。在北辰购物中心,我看到一辆三轮自行车,前面两个小轮子,后面一个大轮子,看上去更像一辆独轮车,太可爱了,当即买下来,给美兮代步。这种自行车在商场里是允许骑的。它摆在商场中并没有人注意它,一骑到大街上,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是的,所有人,纷纷问:“哪买的?”

美兮骑着这辆三轮自行车,我步行,我们父女俩重游了她三四岁时上过的亚运村中心幼儿园,这里有她快乐的回忆,也有整托的噩梦。我们只是在大门外朝里看了看。变化太大了,美兮越变越新,幼儿园越变越旧。

还记得吗?美兮小时候不愿意来幼儿园,有一次,我们都到了幼儿园大门口,她下车就跑,我奋起直追,追了很远才把她捉回来。有只蚂蚁看不过去,绊了我一脚,被我机灵地躲过。没想到,这只蚂蚁还活着,它远远地爬过来,认出了美兮,惊叹道:“听说你跑到法国去了?那么远你老爸都能把你抓回来……啧啧,真执着啊!”

巴黎,一个中国小女孩走在放学的路上,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秋了,树上的叶子和果子掉下来,满地都是。小女孩一边走一边踩那些果子,“啪!”“啪!”“啪!”……很好玩儿。她就想,要是爸爸在身边跟她一起踩多好啊。这个小女孩就是美兮。

为了让我体验到她的乐趣,她专门收集了一些果子,带回了中国。这天傍晚,她从行李箱中拿出那些果子,带我来到屋外,把那些果子撒在甬道上,让我踩,果然很好玩儿。我们一边踩果子一边聊天,我说:“美兮,妈妈最自豪的是你很优秀,爸爸最自豪的是……”美兮说:“我很快乐。”我一下就笑了。

这天季风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下雨了,我想早点回家,怕美兮感冒,她却喜欢淋雨。她一边跟季风打闹一边随口编了一首歌:刮风了,下雨了,打雷了,闪电了。美兮在雨中轻轻唱歌,季风冻得哆哆嗦嗦,爸爸在雨中一点都不快乐。我们不喜欢刮风,我们很讨厌闪电,我们都害怕打雷,我们烦透了下雨——这个鬼天气!

最气人的是,回到家,美兮跑到我面前,唱一句“刮风了”,然后朝我的脸“呼呼”吹两下,又唱一句“下雨了”,然后朝我的脸“啪啪”啐两下……虽然那只是个象征性的动作,并没有口水,已经让我怒目而视了。

前面写了,美兮小时候编过一首歌,旋律还不错。这天,我和她拿出那只从中关村第三极快递来的音乐盒,在五线谱上打出了这首歌的旋律,歌名叫《乖》。然后塞进音乐盒,它就快乐地唱起来:爸爸生气啦,美兮就改正啦,爸爸高兴啦,美兮也高兴啦!

小凯不希望美兮的钢琴半途而废,她回到中国后,我又给她报了一个钢琴班。这天,她学钢琴回来,拿起教材背谱子,很认真。我发现她唱谱不是很准,就把雪白的墙壁利用起来,用彩笔在上面画音符,然后指着那些音符带她唱。顺着唱,跳着唱。

这一天,我和美兮去吃羊肉串,看到烤肉店的墙上有几只壁虎,嗖嗖嗖地爬。我想给美兮捉一只,刚刚凑上去,壁虎就不见踪影了。

第二天,我去渔具店买来一个安着长柄的网罩,晚上带着美兮气势汹汹地去了烤肉店,没想到,这个壁虎家族有个人在那家渔具店打工,提前报了信。我举起那个网罩总高2.5米,而那些壁虎都停在2.6米的高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笑。

回到家,楼上一个小女孩向我们报告,她在她家门口发现了一只壁虎,很小的,肯定是那个家族的小孩,迷路了,找不到家了。我们立即来到楼上,把那只壁虎捉到了,又送回了烤肉店的墙上……

世上并不缺少巧合,是缺少发现巧合的眼睛《美兮美兮》出版之后,我的一位热心读者建立了百度周美兮贴吧,吧主由季风担任。这本书登上很多网站的首页头条,在多家报纸连载,我也接受了多家媒体的访问。

作家出版社把书中一段文字摘出来,放在了封底——一双手捧着一滴水。太阳热烈,担心这滴水蒸发;天气寒冷,担心这滴水结冰;刮风,担心这滴水被污染了晶莹;下雨,担心这滴水被混淆了唯一;狂欢,担心这滴水变成没有灵魂的酒;孤独,担心这滴水变成伤感的泪。举起,担心这滴水被羽族啜饮;放下,担心这滴水被田野霸占;装进任何一个容器,都担心这滴水不适;明知这是物质世界,却祈祷这滴水不朽……

这段文字是竖排的,黑色宋体,设计师刘微从每句话里挑出两个字,变成了红色,看上去很艺术。我翻过很多次《美兮美兮》,并没有从封底发现什么巧合。美兮看了一眼就说:“爸爸,你看这些红字,摘出来就是——捧着,担心,担心,担心,担心,担心,担心,担心,担心,担心,祈祷——正好代表了你对我的心情——把我捧在手心里,还总是不放心,最后就默默祈祷。嘿嘿。”我很佩服这个小东西的观察力。

<h3>上海之行</h3>

北京玩遍了,我买了两张动车软卧下铺,带美兮去了上海。

暑假,北京站人山人海,候车室的入口处更是拥挤不堪,看不到一个工作人员,只有无数旅客焦躁的脑袋。时间快到了,我和美兮必须进去。我紧紧护着美兮,被人群裹挟着,慢慢朝入口移动。情况越来越险恶,大家开始一窝蜂地朝里冲,几乎要发生踩踏了,有人在大声呼喊,有人在激烈叫骂,有人在尖厉惨叫……我吓坏了。

我牢牢记着美兮小时候去密云玩儿,结果密虹公园的桥上发生了踩踏事件……美兮连挤带吓,哭了。我们终于通过了入口,我松了一口气,把美兮哄好了。

这一天,我有了个设想:下次带美兮出门,应该带个护体的东西,一个坚固的铁圈就行了,简单又实用,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把那个铁圈套在美兮腰部,不管多拥挤,都不会挤着她。最好外边是大铁圈,里边是小铁圈,把两个铁圈焊接到一起,大铁圈用来护体,小铁圈当抓手。

美兮的叔叔大攀开车把我们接回了家。我们买了很多玩具,粘粘球,对打地鼠机,等等。其中有一只藏在石膏里的恐龙,要把它一点点挖出来。美兮的婶婶第二天去法国出差,她却不睡觉,跟美兮一起兴致盎然地“考古”,一直到凌晨1点才把那只恐龙完整无损地挖出来。

美兮的婶婶有很多鞋子,占据了半个衣柜。每双鞋都用统一的盒子装着,大攀给那些鞋子都拍了照片,冲洗出来,分别贴在盒子上,用以辨认。数一数,她竟然有六十四双鞋子。

婶婶上班之后,美兮可高兴了,把衣柜打开,开始一双双试穿。女孩就是女孩。每穿上一双,她都要摆一个造型,让我给她拍照。美兮脚板大,尽管才11岁,穿婶婶的鞋子竟然正好,有的甚至还挤脚。

大攀开车带我们出去玩儿。上海一直下雨,雨刮器不停地刷来刷去。美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听大攀说可以用手控制雨刮器,马上说:“叔叔,下次你准备一根绳子,我帮你拽。”

大攀说:“有啊。”说完,伸手就把GPS的电线拔下来,系在了雨刮器的手动装置上。美兮把那根电线抓在手中,根据车窗上雨水的情况,偶尔拽几下,偶尔停一会儿。自从大攀把这件事交给她之后,她非常高兴,说:“叔叔,自从我有了这份工作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大大提高了!”我在后座看她一下下拽电线,那情景很滑稽。

有一次,大攀停车的时候,麻利地倒进了一个很窄的车位,他对美兮说:“别的不敢吹,你叔叔的倒车技术全上海第一。”又一次,我们去上海科技馆,大攀倒车时,车里响起“嘟嘟嘟”的距离提示语音。美兮说:“叔叔,我知道你为什么倒车全上海第一了,你有‘嘟嘟嘟’。”

一天,我们去了乌镇,美好的乌镇。晚餐时我们选中了一间临水的房子,只有一张厚墩墩的大木桌,很奢侈的环境。到处都是水,都是灯,灯照亮水世界,水映出灯世界。

就像所有初到上海的人一样,我带美兮去了南京东路步行街。又一天,我带她去了上海马戏城,看了一场精彩的马戏。又一天,我和美兮来到外滩,登上了东方明珠的太空舱。

下来后,我们观看上海历史陈列馆,全是蜡像,美兮很喜欢。她走得太久了,鞋子卡得脚疼,我忘了带拖鞋,干脆把她背在身上。她的个子已经挺高了,经过的游客时不时朝我们看一眼,觉得我背那么大一个女孩儿有点奇怪了。我不管他们,一直背着美兮观览到结束。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背美兮了。

这天晚上,美兮睡觉前,我随口给她编故事,讲着讲着她就睡着了。第二天在她的参与下,我们一起把这个故事完成了。它讲的是动物和植物的战争(那时候可没有“植物大战僵尸”噢),大概情节是——香蕉一年四季总穿得厚厚的。这年夏天,它中暑了。大夫说,它必须要吸掉一只西红柿的汁,那是专治香蕉中暑的特效药。香蕉照做了。那只西红柿的汁被吸光之后,变得面黄肌瘦,无精打采。西红柿的爸爸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大怒,要发动对黄色水果的战争。红苹果,樱桃,草莓都是红色的,它们都要求参战。黄色水果也不是吃素的,立即准备迎战,它们有黄苹果,橙子,橘子等等。西红柿的爸爸写下战书,约定在菜园旁开战。水果大战即将开始了!

黄色水果的种类少一些,因此,它们几乎全部出动了,唯独一只桔子没有来,因为它被主人(小朋友)涂成了红色。奇异的是,有一只大西瓜加入了黄色水果的阵营,它是个色盲,分不清绿色和黄色。

战争开始了,香蕉,苹果,西红柿,樱桃,草莓,橙子,橘子……满天飞。大西瓜简直就像一辆坦克,无坚不摧。不过,红色水果并不怕它,前仆后继朝前冲。一只红苹果撞到西瓜上,头上起了个大包,滚下山坡,一直滚到河边,遇到了紫色的茄子。茄子问它的脑袋怎么了,红苹果就讲了事情的经过。

茄子跟红苹果来到战场,发表了一通演说:“我们不能自相残杀,我们要一致对外!现在,动物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据可靠情报,动物大军正浩浩荡荡地逼近我们蔬果世界,要来吃掉我们!”大家都停了手,听茄子说。有水果问:“我们要怎么抵挡?”茄子说:“我也想不出好办法啊。”大家立即团结起来,开始商议对策。有水果提出扎篱笆,可是,国界线太长了,大敌当前,根本做不到。怎么办?最后茄子说:“去请葡萄吧!”

葡萄脑袋最多,因此最聪明。它是茄子的远方亲戚,因为它们都是紫色的。于是,众水果派茄子去请葡萄。茄子来到葡萄园,对葡萄讲了当前的形势和大家的意思。葡萄太懒了,不愿意走动。没办法,茄子又找来一只茄子,它们用树枝抬着这串葡萄,来到了众水果跟前。

葡萄果然厉害,它说:“我们要选出几种水果,化装成动物,然后吃水果,假装被毒死,只有这样才能把动物们吓跑。”高啊。

猕猴桃第一个报了名,它忍痛在身上扎满了松针,假装是刺猬。豌豆在背上切了三个口子,伪装成绿虫子。三十六颗樱桃组合到一起,假扮成蛇,它们为了走好S形路线,整整演练了一天。蛇都能被毒死,谁还敢来?

葡萄觉得还不够,还缺个兽中之王——狮子。正巧,那个把桔子涂成红色的小朋友家就是舞狮的,刚刚扔掉一颗狮子头。于是,一百二十根茄子钻了进去,狮子头就动起来。

动物们已经在蔬果世界外半里远安营扎寨了,中间的帐篷住着元帅,元帅是兔子。旁边偏帐是两员大将——狮子和老虎。再两旁,住着熊和野猪。还有灰狼和狐狸什么的。兔子元帅根本没把蔬果当回事,正在玩II游戏机,它玩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根本不需要动脑的游戏——吃萝卜,吃十棵萝卜换一枚钱币,十枚钱币换一棵大萝卜。吃十棵大萝卜换一枚更大的钱币,十枚更大的钱币换一棵更大更大的萝卜……

黄鼠狼来报:“兔元帅!我们有动物心急,跑去吃蔬果世界的水果,被毒死啦!”兔子急忙问:“谁毒死了?”黄鼠狼说:“绿虫子,刺猬……”兔子大惊。

黄鼠狼说:“还有蛇,也被毒死了!”兔子一下就晕倒了。

它的胆子很小,经常晕倒,因此黄鼠狼有经验,准确地掐兔子的人中穴,兔子醒过来。黄鼠狼把手放在兔子的人中穴上,做好了准备,然后说:“还有狮子也被毒死了。”兔子果然再次晕倒。

它又一次醒来之后,提出,它要出去看看。黄鼠狼带路,兔子来到了现场,发现死的动物都不见了!这毒性也太大了,尸体都融化了!只剩下一些刺猬的硬刺,还有,狮子已经变成了标本!兔子竖起耳朵,朝远方一指:“撤!”动物们立即全跑了。动植物大战不战而休,蔬果们过上了安全又快乐的生活。两个水果为此大红大紫,一个是在水果大战中滚下山坡的苹果,一个是茄子。(它们本来就是红色的,紫色的。)最后,美兮问:“葡萄呢?”我说:“没人搭理葡萄,它回到葡萄园,继续过它那平淡无奇的日子了。”我想告诉她,这社会不一定处处公正,有人就得到了偶然的机遇,发达了;有的人虽然付出了智慧和努力,却一生默默无闻。很正常。

旁边的茶几上有个果盘,放着几只红苹果和一排香蕉,它们在悄悄地对话:“其实,多数动物都吃肉,只吃水果的动物很少。我们目前要对付的,其实是这两个人……”“他们都编出了这样的故事,你觉得我们对付得了吗?”

<h3>自编自演“舞台剧</h3>

这天,我们奔赴奉贤去看大海。高速路上严重堵车。我和美兮在车后座玩起了游戏。我的手机是波导牌,买的时候才290元,只能通话,发短信。美兮的手机是索尼爱立信,1800元。毫无疑问,她的手机比我的手机高级。(很巧,美兮的手机、《美兮美兮》的封面、这本书在天涯连载时版主给标题套的色、美兮的小三轮自行车、韩浩月送给美兮的书包——都是粉色的。)

美兮把两只手机拿在手中,说——贫困的波导先生走着走着,遇到了美丽的索爱小姐。波导先生凑上去搭讪:小姐,你真漂亮,真华贵!可以交个朋友吗?索爱:你叫什么名字啊?波导:我叫波导……索爱: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波导(美兮很坏地用手一拨拉我那只手机,它倒下了):我一拨拉就倒下,所以就叫波导。我还有个英文名——Bird,菜鸟的意思……索爱:你身家多少啊?波导:290元,你呢?索爱:1800元。你有什么能力呢?波导:我很能干,打电话,发短信,都行!索爱:你能拍照吗?波导:……不能。索爱:你能录像吗?波导:……不能。索爱:你有蓝牙吗?波导:……没有。索爱:你能发彩信吗?波导:……不能。索爱(美兮把她那只手机的鸡雏小饰物提了提):你有宠物吗?波导:有!充电器!索爱:你爱玩吗?有什么游戏?波导:三种,俄罗斯方块,打地鼠,碰碰球……索爱:你说说你的业余爱好吧!波导:我有个生物钟,经常给人测算当日的体力,心情,智力,当然,它并不靠谱……索爱:我看你的样子太土了,心情很不愉快!波导:那你看看我的背后(转过去)……索爱:还不如前面呢!你下辈子再找我做朋友吧!波导晕倒。索爱:你怎么不拨拉就倒了!

我们在海边玩了很多美兮平时没玩过的游戏。值得一提的是一个鸟园,里面飞舞着很多黑色的八哥,幼鸟,它们太可爱了,很喜欢跟人玩儿,赶都赶不走,美兮很喜欢。它们张开小嘴,咬我的手指,我甚至摸到了它们的小舌头,软软的,滑滑的。咬得有点疼。一只八哥幼鸟落在美兮头上,她大喊大叫,我却不管,只顾给她拍照。

<h3>魔兽世界</h3>

美兮第一次尝试玩了《魔兽世界》。她是联盟的暗夜精灵,德鲁伊。

有个玩家,问她去主城怎么走。美兮很高兴说:我带你去吧!美兮所在的位置离主城很远,她的级别低,没有马,而且也没有学会变豹子。她就那样跑着把那个比她更“小白”的人带到了暴风城,乐此不疲。到了暴风城之后,那个人在对话框里对她说:你还是个中学生吧?美兮回了个笑脸。谁会知道,这个热心肠的玩家其实是个小学生……

《魔兽世界》分部落和联盟两大阵营,我和季风玩的都是部落角色。后来,美兮再回国,在我们的劝说和鼓动下,她放弃了前面的暗夜精灵,玩了一个部落的血精灵法师。我是血精灵圣骑士。她去千针石林和闪光平原做任务的时候,我担心有联盟玩家杀她,骑着我的绿色驭风者,挎着崩坏利斧,威风凛凛地跟随在她身后保护她。这一幕多像现实。

美兮对联盟一直有着深厚的感情,这天,我在玩魔兽世界,她正好看到我在战场里跟一个联盟玩家作战,最后我被对方杀死。她高兴地欢呼起来:“爸爸被我们联盟打死啦!太好了!”我气得咬牙切齿。后来,我也建了一个联盟角色,侏儒盗贼。也就是说,血精灵圣骑士跟血精灵法师是一个阵营的,侏儒盗贼跟暗夜精灵德鲁伊是一个阵营的。

2011年,《魔兽世界》举行了“我是魔兽玩家”活动,参与者提交照片,如果被选上,将在《魔兽世界》官网上刊登,并且还有丰厚奖品。季风拍了一张:她趴在地上,四周摆满了《魔兽世界》的塑像——牛头人萨满,亡灵法师,血精灵圣骑士……

我也给美兮拍了一张:她双手捧着《魔兽世界》的经典宝剑——霜之哀伤,双眼虔诚地凝视着它……

两个人的照片都寄给了大赛委员会,结果季风那张获奖了,美兮没有被选上。

我跟季风聊过,这次经历很有意义,让美兮知道,并不是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运气也不会像你自己的帽子一样,每次都落在你的头上。

从我和美兮的故事中,你们看得出来,我希望美兮离开电脑,多在阳光下玩儿,多在草地上玩儿,多在清风中玩儿。没错儿。但是我们不能禁止孩子接触网游,那是不讲道理的。现在是网络时代,网络游戏是新事物,必须让孩子接触它,享受它,不必谈虎色变。就像猴皮筋是我们童年的记忆一样,网络游戏将是这代孩子记忆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不然,他(她)跟同时代的孩子就缺乏了某种共同语言。

比如《魔兽世界》,一小时只花几毛钱,便可以玩到全世界最经典的网络游戏,便可以得到一个庞大精英团队的服务,多么划算。《魔兽世界》有它独特的历史和文化,有不可逾越的智慧,有深厚的情感,有伟大的想象力,孩子在娱乐的同时,也激发了好奇心和探索心。偶尔接触一下,绝非坏事。只是,我们不能让孩子沉迷游戏。

孩子沉迷游戏的原因是什么?很简单,大人把它变成了禁区。美兮就是个例子,对于她,网游是开放的,她并不迷恋,《魔兽世界》只是她生活的十分之一。

魔兽世界里,那个暗夜精灵德鲁伊,那个侏儒盗贼,那个血精灵法师,那个血精灵圣骑士——两对父女,一起在荆棘谷举行了一场party,没有发生战争。他们都是一家人,这户人家姓“玩”,玩家。

<h3>摇啊摇,又摇到了外婆桥</h3>

我和美兮来到密云外婆家。外婆早就准备好了一些魔术:用一个皮套儿套在食指和中指上,弄着弄着,这个皮套儿突然就跳到了无名指和小指上。美兮也变了一个魔术:一张白纸,一只透明的杯子,一枚硬币。她把杯子口朝下,在桌面上移动,移到硬币上的时候,硬币就神奇地不见了。移开杯子,硬币又出现了。

后来我知道了,那只杯子是做过手脚的,杯口用胶水粘上了跟桌面同样花色的纸……尽管如此,我依然认为那是个神奇的魔术。外婆给美兮变了很多魔术,最后都一一解密了,却不让我听,外婆笑着说:“要告诉你了,我就没有观众了。我们怎么也要保留一个观众啊。”我只好继续蒙在鼓里。

大家正准备吃饭,美兮却要去厕所,她笑嘻嘻地说:你们都把耳朵堵上好吗?

这天,我骑自行车带着美兮满城转悠。我们在一条街道上看到了桌球馆,我带她进去玩儿,第一局美兮竟然把我赢了。从桌球馆出来,我们继续瞎逛,专门去陌生的街道,实际上我们是渴望迷路。美兮说:“城市太可悲了,想迷路都不成,实在找不着,打个车就回家了……”

晚上,我们请外公外婆出来吃“比格”,吃完后,我和美兮去了电子游戏厅。有一个游戏是玩家跟电脑里的一群小孩打架。美兮单挑一个胖女孩,她不容易打赢,但万一打赢了就会得到很多游戏币。没想到,美兮打赢了那个胖女孩,一下赢了56个币,还有个奖励,在一定时间内把这些游戏币投进投币口,投多少双倍返还。一些高高低低的小孩没钱买游戏币,都站在旁边围观,他们很有经验,快速帮我们朝投币口塞游戏币。最后,我们得到了15枚奖励,我随手分给了这些可爱的小孩子。

又一天晚上,我们跟美兮的外公外婆去了白河公园,天黑了,我们要回家了,蝙蝠在半空乱飞。外公脱掉鞋子扔向半空,很奇怪,那些蝙蝠竟然追着鞋子飞,鞋子划过一个抛物线之后落向地面,蝙蝠也跟着冲下来,直到快撞到地面了才飞起来。这应该是外公小时候的游戏,非常好玩。

又一天,我带美兮去了新华书店,想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画册。我看到了我的小说,也看到了《美兮美兮》。美兮也看到了,很高兴。我正在书架上找画册,听见售货员已经跟美兮聊起来了。

售货员:“小朋友,你在哪儿读书啊?”美兮说:“法国。”售货员:“我说呢,一看你就不一样,你真漂亮,真聪明。”我赶紧凑过去,说:“你们书店有本书就是写她的。”

几个售货员听了,立即围上来。有人拿来了一本《美兮美兮》,指着上面美兮的照片,惊讶地问美兮:“这个是你吗?”美兮就笑。另一个售货员说:“就是她!你看那嘴巴多像!”在大家兴奋的议论中,我带着美兮离开了。

晚上,美兮给外婆讲故事,问她要探险的,还是童话的,还是奇幻的,还是推理的,还是侦破的。外婆选了个侦破的,她就编起来——有个胡萝卜村庄,住的全是兔子,只有一个小猪警察。附近有个无影村庄,住的全是小偷。其中有一只大灰狼,它的助理是黄鼠狼。这天,大灰狼让助理偷三只兔宝宝来解解馋。

助理说,我还饿着哩。大灰狼说,你去偷吧,到时候我分给你一只。助理说,可是我不太喜欢吃兔子,我更喜欢吃鸡……大灰狼说,附近没有鸡啊,只有很远的地方才有个鸡蛋村庄,更远的地方才有个鸡毛掸子村庄。最后大灰狼说,这样吧,我去厨房村庄请个厨师来,给你把兔子做出鸡的味道就行了。

黄鼠狼助理同意了,真的去偷回了三只兔宝宝。大灰狼也把厨师请来了,是个老乌龟,戴着高高的白色厨师帽。老乌龟很善良,它来到厨房,偷偷放跑了三只兔宝宝,然后怎么办呢?它的厨艺太高超了,用树枝、泥土、各种果壳做出了兔子肉的味道和鸡肉的味道!两盘“肉”端上桌,狼和黄鼠狼吃了,竟然没有察觉,而且吃得很开心!

三只兔宝宝很感激老乌龟,它们知道老乌龟从小就在小河沟里生活,它这辈子有个最大的遗憾——从没有见过海,这也是它最大的渴望。它没有力气去寻找了,因为它太老了,走得太慢了,没走到就死了。

三只兔宝宝为了老乌龟,离开了胡萝卜村庄,去寻找大海。它们走啊走啊,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大海!

三只兔宝宝在海边建了一座房子,打算让老乌龟永久地住在这里。同时,它们认识了一个朋友——海豚,海豚帮它们又在海底建了座房子,非常漂亮。这样,两栖的老乌龟就有了两座房子。

可是,怎么才能把老乌龟运来呢?没有长途车,三只兔宝宝也背不动。三只兔宝宝正在着急,忽然看到一块青石板在地面上移动,它们很惊诧,趴在地上一看,原来是三个小精灵!它们在下面举着青石板朝前走。

三只兔宝宝禁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呀?一个小精灵说:坏人是看不到我们的,既然你们看到了,说明你们很善良!我们将为所有能看见我们的人实现一个愿望,你们说出你们的愿望吧!兔宝宝就说:你们能帮我们把老乌龟运来吗?小精灵说:小事一桩!

直到现在,老乌龟还住在海边的漂亮房子里,三只兔宝宝经常蹦蹦跳跳去看望它……

<h3>狂欢的沙子</h3>

朝阳公园,沙滩狂欢节。那是一个好玩的去处,沙子很干净,奥运会专用的。我们挖了一个巨大的沙坑,身上沾满了沙子,然后就跳进露天游泳池,那里有水秋千,水翻斗,水滑梯。美兮小时候玩水滑梯受过惊吓,我至今保留着那张照片,她的心里有阴影,不敢玩儿。我再三鼓励她,她终于去了,接下来玩得很开心。我们一直玩到天黑日落,华灯初上,游泳池的水竟然越来越暖。

我们没玩够,几天之后,我们又来了沙滩狂欢节。这次,我给美兮买了一副儿童潜水镜。(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一个抗日小英雄被鬼子追赶,跳进了河里,鬼子以为他淹死了,放了几枪就离开了,其实他藏在水下,用一根芦苇伸出水面呼吸……)到了游泳池之后,我发现,这副潜水镜的质量不好,有劣质塑料的味道,担心美兮吸入有毒物质,扔了。

我们正在沙子上玩着,有几个人扛着摄像机走过来了,笑眯眯地问美兮:“我们能做个采访吗?”我马上想到,《美兮美兮》上架很久了,很多人读过它,难道狗仔队循着美兮的踪迹追到公园来了?开玩笑。实际上,这些人是北京电视台体育频道的记者,他们采访游客做沙滩狂欢节的报道。美兮和季风在摄影机前说了一些话。我不合适在镜头前出现,躲了。

<h3>三句有分量的话</h3>

美兮说:每一个瞬间都是毁不掉的照片。美兮说:不怕某种东西过时,最怕某种东西刚过时。美兮说:她喜欢本子,各种本子。本子是有空间的,书总是满当当的。

<h3>零碎</h3>

暑假太热了,在这样的季节,冰雪就显得无比珍贵。我早就打定主意,在暑假的时候,带美兮去滑冰。这天我们来到了一家地下滑冰场,很冷。滑冰的时候,我一眼没看到,美兮摔了一跤,一个女孩倒滑,她的冰刀撞在了美兮头上……我赶紧冲过去查看,幸好没什么大事。

从滑冰场出来,我带美兮去看,没票了。回家之后,我打电话预定了两张票,第二天我和美兮又去了剧场,第一排的位置。演出结束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种话剧总会爆一些耍帅装酷的粗口,还有一些跟性有关的出格台词,有点不适合美兮这个年纪看。第二天,我带她吃了好多她在法国吃不到的东西,比如臭豆腐,比如烤腰子。我们又去了王府井买文具,美兮很喜欢文具。法国生产的文具很呆板,不像中国做得这么精美,有这么多花样。我们买了一只米老鼠文具盒,外观很漂亮,并且有很多功能,很多机关,更像个玩具。接着,我们去了王府井书店,买了卡西欧汉法电子词典,买了纸质的字典,古诗三百首,宋词,歇后语,等等,这些书都是袖珍的,火柴盒一般大,可爱极了。

<h3>烦人的测试</h3>

季风来陪美兮玩了。晚上,她就住在我家,跟美兮同床。8月8日这一天,美兮的一颗大牙要掉了,她把这颗牙扭来扭去,总是一脉相连,不肯痛快地掉下来,就在嘴里当啷着。美兮没办法,干脆把它推回去了,继续跟季风玩儿。

晚上,美兮不睡觉,在床上要给季风出测试题,像个烦人的小狗儿。季风跟她玩了一天,实在太困了,不理她,只想睡觉。美兮就小声说:“季风啊,我知道你困了,你不用说话的,我来编测试题,你选ABCD就行了……”季风不耐烦地说:“最多三个测试题啊!”美兮说:“好吧,就三个。”然后她就绞尽脑汁地编起测试题来。

她说,她的答案有10层过滤,季风闭着眼睛,根本不想问什么叫10层过滤。她就自己解释起来——比如这道测试题:路上生出一片美丽的花,你不踩它们就过不去。A,你踩着它们走过去。B,放弃前行回家。如果你选择了B,第一层过滤的答案是:你是一个爱护花草的人。第二层过滤的答案是:你是一个环保的人。第三层过滤的答案是:你是一个有爱心的人。第四层过滤的答案是:你是一个善良但做事犹豫的人……总之,一层比一层深邃、抽象。

一天,韩浩月请美兮吃饭,他太太对这种测试竟然很感兴趣,主动要求美兮测试她。我揶揄道:“你别以为她的测试有多高明,如果她问你,你走进了一家旅馆,见到了上行楼梯还有下行楼梯,你是选择朝上走还是朝下走呢?你要是选择朝上走的话,她的答案就是——你是一个喜欢上楼的人!”

美兮不理我,认真地编起来:“阿姨,你和男朋友去花店,看到两盆花,一盆你喜欢,一盆你不喜欢,而男朋友的喜好却正好跟你相反,你选哪一盆?”“阿姨,你有个机会,可以出去度假,到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可是你的父母急需一笔钱,正好是你要度假的钱,你怎么选择?”“阿姨,某一天,老板叫你去一趟,可能把他的位置让给你。同时,又有个你最喜欢的男孩约你,他可能向你表达爱情。

你要去老板那里,就会丢掉这个男孩的机会;你要赴男孩的约,就会丢掉老板的机会——你选哪个?”

第二天,美兮自己也为她的测试题做了选择,她选的是——1,买男朋友喜欢的那盆花。2,去度假,再给父母攒钱。3,去老板那里。我说:“爸爸支持你选自己喜欢的花,支持你去度假,支持你去跟老板谈。”美兮又说:“要是一个男孩连花都要跟女朋友争,这样的男朋友不要也罢。”

<h3>羽毛</h3>

美兮让我爱上了羽毛。我们去八角游乐园玩的时候,美兮捡到了一根羽毛,孔雀的。这根羽毛并不完美,那些细毛毛有的地方裂开了。美兮拿着它来到水龙头下轻轻冲了冲,那些细毛毛立刻神奇地合拢了,顺溜了,没有一根乱的。再冲,水珠就从那完美的平面上滑下去。

美兮说:“鸟的羽毛有一个功能——防水。”如果羽毛像头发一样,水一冲就乱了,那多麻烦。羽毛却不会,就算你捡到时是一撮一撮的,只要一冲水,立即就整齐了,一根一根紧密排列,形成了面,却互不粘连。互不粘连却能挡住雨水,真是奇妙。

回来的时候,我们坐在地铁上,美兮轻轻舞动那根羽毛,说:“爸爸,只要你拿着一根羽毛轻轻向下扇,就有飞翔的感觉。用手扇,就没有那种兜风的上升的感觉。”我试了试,果然!

美兮说:“我很喜欢羽毛,经常收集,不管什么鸟类的。在我看来羽毛就是希望。”接着,我们说到了羽毛的颜色,美兮对此有些研究,她说:“鸟类的羽毛之所以五颜六色,各不相同,那是为了吓住其他动物的进攻。”进攻与防御——这些都属于军事范畴了,牵扯到生和死,可是,到了鸟类这儿却变得如此美好,它们防御进攻,用的不是冰冷的盾牌,而是与众不同的颜色,多么柔和,多么诗意。

美兮还提到了羽毛根茎的花纹,让我观赏,的确别致。美兮说:“这就是西方最早的笔。用羽毛写字,多浪漫!”回到家之后,美兮对着灯光举起羽毛,说:“爸爸你看,羽毛是通透的,它能挡住水却可以透过阳光,照耀鸟的肌肤。”

<h3>圣诞老人的秘密</h3>

我和美兮看了立体电影《飞屋环游记》。

在商场,买了一堆玩具。其中有一座三层小木楼,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回到家,美兮自己把它组装起来了,整体大小约一立方米,散发着一股纯木的香味,很漂亮。我们又把家里所有比例相当的小东西全摆进去了,小餐具,小铁锹,小字典等等。门口挂着袖珍密码小锁头。美兮说,她知道圣诞老人的礼物都是父母买的了,去年就知道了。

孩子,等你再长大一点,会知道,其实礼物真的是圣诞老人送给你的,只是老人不愿意露面而已,只好托父母转交到你的手上。

<h3>女儿和六小龄童有个约会</h3>

前面写过,美兮从小就爱看电视剧,百看不厌。她的最大梦想就是能见到孙悟空的扮演者六小龄童。暑假的前一天,我给六小龄童寄了一本《美兮美兮》,并且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见一下美兮。美兮回国之后,我一直带她疯玩儿,六小龄童一直没有回音。他的粉丝遍布全球,如果每个家长都提出这样的请求,他就算真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也应付不过来,我理解。

实际上,40岁的我和美兮一样喜欢电视剧中的孙悟空。六小龄童饰演的孙悟空,几乎符合每个人心中对孙悟空的想象,真是令人叹服和感激。他被遮住半张脸,依然能把一个角色演得那么出神入化,要是摘掉那些猴毛呢?

没想到,8月12日我接到六小龄童的助理郭捷的短信,她说章金莱老师(六小龄童)刚刚收到《美兮美兮》,问美兮什么时候离开北京。我回答她之后,她说她尽力安排章金莱老师和美兮见面。8月20日,在美兮回法国的前几天,我接到郭捷的短信,约定下午四点章金莱老师和美兮见面。美兮很激动,我更激动——帮美兮实现她的梦想就是她老爸的梦想。

上午,美兮到商场给她的偶像买了一大一小两只木青蛙,用木棍从尾部朝头部一下下滑动,青蛙就会叫起来,声音逼真,可爱极了。下午,在北京某住宅区的会所前,我和美兮坐在户外的长椅上恭候“孙悟空”的出现。这一天,天蓝得十分圆满。四点钟,蓝衣红帽的章金莱准时到了,样子帅帅的,在灿烂的阳光下,他一边从远处快步走过来,一边笑吟吟地挥手朝美兮打招呼。美兮站起来,迎上去,叫了一声:“孙悟空叔叔好!”

章金莱给美兮带来了一些书——年初出版的《六小龄童品西游》(上下两册、附光盘)、《孙悟空的成长日记》、《金箍棒的秘密》、画册《美猴王》、一盒他本人的剧照明信片——他提前签了名:“美兮同学留念。六小龄童。”

众所周知,章金莱的眼神天下最亮,充满艺术家的激情,又羼杂一种成熟的淡定。两个人聊了十几分钟,他一直在叮嘱美兮在西方不要忘掉我们自己的文化——儒释道、古典文学、汉字、书法……东方文化博大精深,需要有人传承。美兮频频点头。

……这次见面,在美兮的童话童年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我相信她终生难忘。作为父亲,我对章金莱充满感激。过去他应该不了解我,他之所以答应跟美兮见面,完全是为了帮助一个父亲实现女儿的梦想。希望他人生的下半场更辉煌。

我在博客上写了带美兮去见六小龄童的经过,一个读者这样留言:说实话,我更羡慕六小龄童……

<h3>魔笔</h3>

我和美兮见到了一支神奇的笔,叫“魔笔小良”,可以随便在墙纸、衣服、床单甚至皮肤上涂鸦,只需用清水轻轻一擦,字迹立即消失。我给她买了。

她说:“回到巴黎后,我会拿出毕业照,在最不喜欢的人身上乱画一通。嘿嘿嘿。”她说:“我要在家里四处画,妈妈一进来我就涂掉。嘿嘿嘿。”她说:“趁女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我在她的白裙子上画几笔,她正要发脾气,我已经帮她擦掉了,她就傻眼了,显得很笨蛋!嘿嘿嘿。”

<h3>世界花卉大观园</h3>

对于孩子来说,北京还有一个好玩的地方——世界花卉大观园。我和美兮去了,带着那辆三轮自行车。那地方地广人稀,肯定需要它。入园的时候,工作人员把我们挡住了,不准许自行车进入。好说歹说,人家终于同意了。

里面很大,几乎见不到一个人,长满了各种平时见不到的神奇植物,就像童话里一样。那么大的园子,那么安静的环境,那么平的路,那么美的花……美兮骑着那辆造型独特的自行车,别提多酷了。美兮很喜欢,她说,下次回国她还要来。

又是别离……

美兮曾经对我说:爸爸,我跟你一年见一面,幸好父女之间感情不会淡。我要是织女,早把牛郎踹了……相聚总是短暂的,美兮要回巴黎了。

前一天晚上,小凯就带她离开了,想让她过渡一下,晚上,如果她太难过,想着自己还在北京,跟爸爸在同一个城市,就会好很多。第二天,真正上飞机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夜,她难过的情绪已经淡化了。小凯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大家不让我送出去。在她们娘俩走出门的那一刻,我还是走过去了,她哭着扑过来,亲了我一下,说:“爸爸我爱你!”第二天,小小的美兮飞往巴黎。

她下飞机之后,我跟她通短信,对她说:等你大一点的时候,自主了,想回来周五晚上就可以回来,坐一夜飞机,就像我们坐一夜火车去上海一样,到北京,我们玩两天,周日晚上再回去,坐一夜飞机,早晨到巴黎直接去上学……我们就要玩一次这样的疯狂!我这么说是不想让她感到绝望,她回了三个字:真有钱。

<h3>《启迪》杂志访谈(节选)</h3>

《启迪》:青少年适合读恐怖小说吗?

周德东:我出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一个活动时,见到一位妈妈,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她说她家小孩特别喜欢读我的恐怖小说,该鼓励还是该禁止?

我对她说:孩子太小,最好不要看恐怖小说。

少年的心智很娇嫩,恐怖小说太刺激太强烈,除非是专门为少年量身定做的故事,否则就不适合看。孩子们很敏感,很好奇,大人知道那是胡扯,孩子却会相信,某些情节甚至会留下阴影。我必须要呼吁,就算流失一部分读者。全社会都应该来关注孩子的成长。

《启迪》:您赞成网络阅读吗?

周德东:网络改变了我们的思维走向,推动了我们的发展速度,给了每个人话语权,增加了舆论的透明度,大好。不过,青少年对网络应该保持警惕心和抵御力。目前很少有专门针对不同年龄孩子心智设计的网站,他们只能跟成年人使用共同的网络资源。你随便打开一个网页看看,离性有多近,离暴力有多近。

《启迪》:对于学生来说,写作能力除了用来在作文考高分,还有其他意义吗?

周德东:写作不仅仅是为了当作家,它是现代人必备的素质。你写简历,写情书,写日记,写短信,写微博,都需要很好的文字表达功底。如果一个人对文字很擅长,阅读丰富,他会变成有趣的人。我招聘编辑就偏爱文笔好的人。

《启迪》:我们知道,您初二就辍学了。现在很多大学生中途退学,还有些干脆就不考大学。《启迪》也做过这方面的关注,我们想知道您的看法是什么?

周德东:我初二辍学,有着特殊的原因,那是很悲凉的。我不赞成一个孩子绕过大学的经历,应该接受高等教育,与此同时保持个性化。《启迪》:那您赞成多读书,还是多见识?周德东:先要多读书,后要多见识。《启迪》:您在《格言》、《青年文摘》做过主编,这些都是青少年刊物,您的很多举动也是围绕青少年成长的,比如呼吁给恐怖小说分级,发起反追星行动等,为什么这么关注青少年呢?周德东:因为美兮是个少年,我爱自己的孩子,我就爱所有的孩子。现在我正在用一年时间为100个孩子批改作文。《启迪》:您的新书《美兮美兮》近期出版了,这是您专门写给女儿的。真实的讲,对于孩子的早恋问题,您有担心过吗?

周德东:我10年前开专栏,支持过早恋。早恋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十六七岁的恋爱很甜蜜,很纯洁,很美好。这种自然生发的感情,阻止它是愚蠢的。都说大学毕业谈恋爱最合适,那时候的爱情已经掺进了物质,变味了。

《启迪》:您怎么看待现在很多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矛盾?周德东:既然是家长和孩子的矛盾,那么根源就在于你是家长,他(她)是孩子。如果你也变成了孩子,矛盾就不存在了。

<h3>忘了什么杂志的访谈了(节选)</h3>

1.很多专家觉得孩子的成长80%都是靠妈妈,有本畅销书就叫,您认同这个观点么?

不认同。我觉得,母亲对孩子的管理和照顾,更多是在学习和生活方面。对于孩子来说,他在心胸、思想、气质方面,更多是父亲的影子。至少我家是这样。

2.“让孩子拥有童话般的童年”,您是如何做到的呢?比如,给她讲童话故事,陪伴她成长?所有家长都爱给孩子讲童话故事,我却希望所有孩子都生活在童话中。童话世界在哪里?要找到它其实很容易,只要大人有一颗童心。举个例子,我们带孩子去看童话剧,但那只是童话剧,并不是童话世界。我们出了门,匆匆忙忙驾车或乘坐公共车,奔向花果山剧场,实际上,我们忽略了路边的一只翠绿色的蚂蚱,树上的一群大块头蚂蚁,草地中星星点点的小蘑菇,以及天上飞过的那一只优美的燕子……那才是童话。

我和美兮走一段百米长的路,有时候甚至需要几个钟头。因为,我们被蚂蚱、蚂蚁、蘑菇、燕子耽误了。童话世界中的时间比现实生活的时间慢多了。

3.您和女儿一直不在一起,是如何安排和她见面的时间呢?不见面的时候,是怎么样随时了解和关注她呢?每年,美兮回国两个月。我会带她玩遍全中国所有好玩的地方。她在法国的时候,我们每周通电话,或者在MSN上视频聊天,在视频里周美兮上蹿下跳,又歌又舞,很是闹腾。还有就是网络文字聊天,我十分注意,不写一个错别字,而且在表达上做到——简洁、准确、幽默,全当训练她中文了。还有就是熏陶她做事要完美。另外,我天天都在关注她的博客,上面有她的文章,她的摄影作品,她的感悟,她的生活。

4.她崇拜您吗?为有一个作家爸爸而自豪?

她对我,只有爱,没有崇拜。她似乎对作家没什么概念。她把《美兮美兮》带回法国之后,班里的孩子们不认识中文,都问她那是什么书,她说是爸爸给她写的书,孩子们都很羡慕。这是她老爸唯一能给她带来的光荣与自豪了。

5.您希望她有什么样的未来?对她以后将遭遇的恋爱会有一个父亲的担心吗?

父母往往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事他们干了一辈子的职业,也许是没有新鲜感了的缘故。比如,我是一个作家,就不希望美兮从事文字工作;比如,我现在在河北电视台主持午夜节目,就不希望美兮从事影视工作。我希望她成为一名女大使,或者一名翻译,一名律师之类。

法国没有六年级,美兮11岁,已经成了一名中学生。前段时间,她妈妈对我说了这样一件事,把我笑得够戗——美兮班里,有个长雀斑的法国男孩给美兮写了一封情书,被美兮“拒绝”了。一段时间之后,美兮又后悔了,因为除了那个长雀斑的男孩,再没有哪个男孩向她“求过爱”,她就想:当时还不如同意那个长雀斑的男孩了。其他女生都有“男朋友”保护,她没有,多没面子啊……

她从小移居欧洲生活,很多观念已经和我截然不同,我操不了那么多心了。只希望她在未来的岁月里,有丰盈的内心去享受爱情的甜蜜,同时,也有十足的能力去抵挡爱情可能带来的伤害。

6.在养育孩子过程中遇到过什么难题吗?是如何解决的呢?

难题依然是教育问题——也就是玩和学习的矛盾。我能做到的,就是在学校之外,把学习变成游戏。

7.现在的家长都特别忙,陪伴孩子的时间都特别少,您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吗?

我们忙什么?忙着干事业,赚钱,忙着为孩子奠定未来的经济基础。这是很多家长共同的心弁。别幻想了,我们无法保障孩子的未来。我小的时候,万元户就是大款,现在一万元不过是很多人的一个月的薪水。就算我们能给孩子留下什么,那也不要把快乐放进死期存折,为什么不把快乐预支出来呢?什么都可以弥补,唯有时间不可以弥补——孩子小的时候,如果我们很少陪他们玩儿,当我们老了的时候会后悔的。

美兮一直希望做公主。我不是国王,不能真正实现女儿的这个美梦,这是一件憾事。但是,国王日理万机,甚至很难跟女儿见一面。而对于孩子来说,所谓江山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们可能更喜欢跟老爸一起和泥。于是,我几乎天天跟美兮在一起玩儿,捉虫、挖土、爬高、冲低。我觉得美兮比公主更幸福。

8.现在,很多家长为了孩子进入好的学校读书,不惜花钱找门路,您怎么看?

我们小区有个男孩,跟美兮一般大。上学前,他天天和美兮在一起玩儿,可是上小学之后就不一样了,为了“未来”,他爸爸不知道托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把儿子送到了一所重点小学,位置在中关村,每天上学放学要坐两个多钟头的车。爸爸不怕辛苦,起早贪黑。可是,别的孩子都在小区里撒野的时候,这对父子正挤在地铁里。回到家,男孩写完作业就该睡觉了,因此,我很长时间没见到这个男孩,以为他搬走了。就是周末,也很难见到他,因为他的爸爸又带着他乘坐地铁去上“各种补习班”了。有一次,我偶然撞见了这个男孩,发现他眼里的机灵劲儿一点都没有了,变得呆呆的。

上小学要进名校,上中学要进名校,上大学要进名校——孩子从小到大都处于剑拔弩张的状弁中。可笑的是,我们所谓的名校文凭,走出国门根本没人认。孩子上学,顺其自然,普普通通的学校,普普通通地长大。长大之后,如果能去国外读大学,家长倒是应该支持并努力。不是崇洋媚外。我当兵的时候,希望走得越远越好。孩子读大学也一样,走得越远越好。那是见识。

<h3>美兮的课程表</h3>

美兮对我说:“在法国上学,我们一年里的假期超过了上学的时间。春假暑假秋假寒假,还有各个宗教节日。另外,法国不是总罢工吗?罢工我们也放假,嘿嘿。”这是我最高兴的。

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会带着孩子们走进大森林,认识各种植物和动物。上海洋课的时候,老师会带着孩子们去海边,类似于夏令营,认识各种海洋生物。孩子们住进儿童旅馆,两个孩子或四个孩子一个房间……下面是她的课程表,看看跟中国的课程有多少不同——

A 星期一,12:25上课,16:05放学。(周末孩子玩得欢,上午给孩子一个缓冲段。)星期二,8:40上课,17:00放学,自然科学,音乐,历史。星期三,8:40上课,2个小时的语文课,2个小时的体育课,柔道。下午放假。

星期四,9:35上课,16:55放学。

星期五,9:35上课,15:00游泳,16:30放学。

B

星期一,10:40上课,16:00放学。

星期二,9:35上课, 17:00放学。

星期三,8:40上课,12:25放学。下午放假。

星期四,8:40上课, 17:00放学。

星期五,9:00上课,14:00放学。

<h3>异想天开</h3>

我一直幻想为美兮在乡下买座房子,院子里要有一棵大树,雇一个建筑师,两个木匠,由他们合作在树上搭建一座小木屋。

屋内,有一张精致的小床,一张圆形的小餐桌,很多小公主的服饰。有一副绳梯通向小木屋,爬上去之后,把绳梯收上去,这样,小木屋就成了“空中楼阁”。

当然,小木屋会微微有些摇晃,不过不用担心,那是风在推动摇篮。

打开对开的小窗,能看到大大的夕阳。最好远处有条河,日夜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

<h3>msn对话</h3>

美兮:我要上中学了,要换学校了。我:听妈妈说了,准备迎接你的新生活吧!美兮:我哭了。我:哭?美兮:嗯。我:不解了。美兮:我怕没有朋友了。我:你从小就善于适应各种新环境,甚至更喜欢新事物,怎么变了?你在沙漠上都会交到新朋友,别说一所新学校了。美兮:不是。因为我来到法国之后,好不容易交到朋友了,却要重新再来。沙漠上又没有人!我:只要你珍惜友情,那么你过去的那些朋友依然是你的朋友啊,换了新学校只能让你的朋友数量增加。美兮:本来到法国交朋友就很难,因为我是中国人,有很多人种族歧视。我:等你考上好的大学,有了社会地位,一切都变了。一切靠自己。比如美国的国务卿还是个黑人呢,谁能歧视她?美兮:现在没有人歧视我了,又要让我换环境。我:理解。美兮:可是我希望现在就快乐。我:但是爸爸相信你,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嘿嘿。美兮:但在这一点点时间,我可能不快乐啊。我:懂。美兮:在小学都需要很长时间,在中学呢?我:是的。美兮:中学以后法国人就不是那么爱交朋友了,这点可能和中国人不一样。我:目前一切都是未知。等你到了那所学校,过两三天也许会觉得一切都跟你想的不一样。不能让一些事在发生之前就给你造成压力,不值得。这叫乐观,我们要乐观地对待生活。美兮:可是在那所学校有我最不喜欢的人,mona。我: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也许兵并没有来,水也没有来。或者只有一个兵,还是个瘸子,你两下就把他打败了;水呢,只是一杯水。在哪个环境都有你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和事,小事儿。美兮:嗯。我:像1+1一样简单。

大气面对。美兮:等于2。我:你知道的太多了!美兮:哈哈哈!我:美兮,在中国你是优秀的,在法国,你要努力,一定也是优越的。爸爸相信你,加油吧。美兮:好!(开玩笑)我:你以后可不要当上法国总统啊,爸爸心脏受不了……美兮:我也不想。我:大家叫爸爸是周总,叫你是周总……统。我:你做眼保健操了吗?美兮:美兮目前有可能无法回答您……我:这是自动回复哇!人呢?美兮:因为她没有做眼保健操,怕您打他……我:明白了。这MSN还能替它的主人说话,神奇。美兮:哈哈。我:记得爸爸带你去看《飞屋环游记》吗?我打算买10000只气球,让你的三层复式小木屋飞起来,摇摇摆摆地飞到巴黎,落到你的窗前。美兮:哈哈哈。我:用不了10000只,100只就够了。美兮:你寄过来不就完了。我:你好俗。美兮:你好不现实。我:你的话一下把爸爸想象的气球刺破了,掉在了现实的大地上……美兮:哼哼哼,知道我的力害了吧。美兮:厉害。我:看得懂。你总错,爸爸已经习惯了,以后爸爸是认笔误字的专家。美兮:哈哈哈,这都是我的功劳。我:谢谢周老师。笔误字老师——这个专业比较冷门。美兮:哈哈。我:找到你是我的运气。美兮:是啊。没有很多人能遇到我,因为我早已经隐居了。我:我以后可以当笔误字翻译,多浪漫的工作,专门为网上聊天者服务。您经常为不认识笔误字发愁吗?您经常为不理解他(她)文字的含义苦恼吗?有了周德东,这些烦恼……不见啦!美兮:哈哈哈。我:您还隐居哪?到网上一查那么多信息,关于您10年的故事,3岁的玉照,5岁做节目的视频……密匝匝的……您真低调,见识了。美兮:哼哼。我:那天我一个读者去参加一个活动,在现场还有人朗诵《美兮美兮》呢。美兮:好玩儿。我说昨天我怎么看到那么多帅哥呢!昨天我的运气比较好,嘿嘿。我:哈哈,我个人认为,大家喜欢你可并不把你当成大女孩,像明星那样喜欢,而是因为你是一个可爱的小屁孩儿……美兮:不要……我:帅哥喜欢你,也会拿着那本书说——这个小孩儿真可爱啊。美兮:不要……我:那没办法。在你18岁的时候,爸爸再为你写书……美兮:不要……帅哥又会认为我是小屁孩儿。我:不,那时候也许才会引来真正的帅哥……美兮,你该做眼保健操了,或者远眺……美兮:我园跳区。我:四个字错了三个,牛。话说回来,你要是四个字都写对了,我就失业了。美兮:对啊!我:谢谢你不断出错。美兮:不客气,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爸爸的水平更高了,你打法文打错了我都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那时候爸爸的技艺就炉火纯青了。

美兮:爸爸,要是汉字键盘你敢想象吗?那个键盘像篮球场那么大,跑着找字,一边聊天一边四处奔跑,一会儿找不着“好”字了!一会儿又找不着“的”字了!一个字跑几英里,满头大汗。哈哈哈!

万圣节前两天:

我:你不要总坐在电脑前,女士。慢慢的,我们的四肢都退化了。

美兮:让他退化去吧,死了都要爱。

我:哈哈哈,我让你跟我唱反调!

美兮:爸爸,你听我说

我:嗯。美兮:如果人类的四肢退化的话,是为什么?因为总不用。如果总不用,是为什么?我:继续。美兮:是因为不需要。如果不需要的话,那就让它退化好了。我:似乎也有道理……

<h3>几件事</h3>

这一年,美兮在法国买了一只老鼠,给它取名叫大象。(宝贝,爸爸不建议你养什么宠物。小鸡蛋是爸爸陪你玩过的一个最沉重的游戏。爸爸只希望你无牵无挂地成长,爱是很累的。)

这一年,美兮进入青春期。(宝贝,还记得在你3岁的时候我们做过的那个游戏吗?——采访10个人,让他们回答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那时候,你在性别上混沌未开,爸爸担心你身体上的安全。从今往后,爸爸又多了一份担心,那就是你情感上的安全……)

这一年,美兮在巴黎开始了她的中学生活。(宝贝,我们让时间倒流,是时候让你再看看你第一次上幼儿园和第一次上小学的情景了——你头戴“摇滚”小花布帽,穿着开裆裤,斜背一只漂亮的小挎包,里面没有书也没有本,只有一管治婴儿湿疹的小药膏。你来到了陕西省委幼儿园,开始的时候,你歪歪斜斜地朝前走,急了就趴在地上,快速朝前爬……第一天上小学,爸爸送你,到了电子大门外,家长就不能往里送了。你穿着肥大的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跑进大门,反复回头跟我再见,然后,“噔噔噔”地沿着宽阔的室外楼梯跑上去,到了二楼的入口处,停下来,回头朝我笑了,再次挥手再见……你第一天上中学,如果爸爸在巴黎,去送你,会是什么心情呢?)

这一年,趁小凯去上班,美兮一个人在家做了意大利面。这是她第一次做饭,她觉得很好玩。(宝贝,爸爸没有吃到你第一次做的饭,我相信,它一定是全世界最香的美食。爸爸希望你爱上厨房,爱厨房就是爱生活,那其实是一件浪漫的事。)

<h3>我真的长大了</h3>

我今天开学了,上中学哦!

我本来不是在我那个区上小学的,上的是旁边一个区的小学。好不容易交到朋友了,那些教育部门现在又死活不让我上跟我不是一个区的中学。我听到此消息后,哭了。你们有可能觉得我很脆弱,但事实不是,是这样的:在法国,小学大家都还小,跟谁在一起玩都没关系,但也很难交到朋友。现在,好不容易上中学了,却又要让我和他们分开。在中学,法国人都有自己的知心朋友了,他们一般就不再交朋友了。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我……不过还好,今天还挺顺利的,没有出丑。

一开始,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但后来看见这里有我最讨厌的人:Mona。她很恨我,细节我就不说了,总之她很恨我,想打我。说实话,一开始我有一点恐惧,后来知道,躲着她一点就没事了。我又发现,这里有一个我以前就认识的人,她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幸好她有一个姐姐,以前就在这混了,有一些交情(我这句话说得好江湖味啊)。我就和她玩儿。但后来,我们走散了(学校里人太多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我没办法,没有人和我玩儿,我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很危险,随时就会有人来打我(我相信你们知道我在说谁)。后来我只好躲到厕所里去(被我说得挺悲惨的哦),但此地不宜久留,只好去外面找个墙角站着了。

过了一会儿,一帮女孩子走过来了,问我:“你一个人,没有朋友吗?”虽然当时我应该说是的,但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那么凄惨,就说:“没有啊,只是我找不到他们了……”

她们点头走开了。有一个女孩子还留在这儿,我们聊起了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但不确定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她说:“这样吧,我知道一个人能证明我们聊的是不是一个人,因为我知道的信息不太多,她知道的多一些。”我说“好呀”,就跟着她去了。

另一个人和我聊了一会儿,也没说别的,只聊了一分钟左右吧,打铃了,她说:“这样,下次你就和我们在一起吧!”我很兴奋,因为我有朋友了。她又去和另一个女孩说:“刚才和我聊天的那个女孩人特别的好!”我也不知为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她就觉得我特别的好!很开心,今天就这样结束了。明天美兮会遇到什么事呢?请听下回分解。

我真的长大了续集(我和Mona终于和好了!)

你们看到这个题目肯定很高兴,但很不幸的告诉你,这是假的。大家对不起啦,昨天太忙,没时间写博客,今天补上了。

昨天我是这样过的:早上,要自己坐公共汽车上学(我很害怕,因为我除了自己一个人过马路,没有做过比这更危险的事了)。而且早上要7点钟起床,上小学的时候还是7:10分起来,怎么到中学就变了?也许因为到中学我们长大了,需要起得更早了(听说大人早上6点起床,估计因为他们太大了)。

我早上迷迷糊糊地起来了,收拾完之后,去等车,我发现都是大一点的孩子在那里,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他们:“请问这趟是去中学的车吗?”“嗯。”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在车站前等车的人好多啊!总觉得一辆车都装不下!车来了,来了两趟。第一趟不让我们上,可能是嫌人太多了。第二趟车我们上去了,挤得不行。后来别的站都上不来人啦!希望不是每天都这样……到学校了。

这一天我交的朋友比较多,好开心。我们一天中只有两次下课时间(不算吃饭那一次),每次打铃之前(我们的铃声很好听),大家都会挤到楼梯口前面(整个学校),想第一个到课堂前。所以每次上楼梯都很挤,要摔倒,很危险,但好像大家都很喜欢这样(外国人很笨,也很奇怪)。放学的时候也是坐公交车回家,但没有早上人那么多,我回来时跟Mona面对面坐着,并没有发生武力冲突……

……这一天结束了,我感到很累,因为老师说话的时候,你一点都不能分神,要不然就完蛋了。我觉得中学跟小学一点都不一样,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让人学习的地方。好了,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想知道周一会发生什么吗?请听下回分解……

<h3>千万不要篡改你的身体</h3>

小凯打电话来对我说,美兮想扎耳朵眼,征求我的意见。我专门为她写了下面这篇文章——从我老妈开始说——她的手背上用香火烫了六个梅花点,在她年少的时候,那是一种时尚,女孩们肯定争相效仿。后来,这种东西只能在老太太的手背上看到了,传递着一股衰老的信息。

再说我老姐。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候不是绣眉,更不是飘眉,而是文眉。我老姐文了眉毛,文了眼线,那是当时最流行的。如今看起来,文的技法很不精致,她的眉眼黑乎乎的,像熊猫,看起来很俗气,却无法更正了,如果强行洗掉,那会产生化学灼伤,留下疤痕,还会伤及毛囊,阻碍毛发自然生长。

如今,我们走到大街上,新一代女孩粉墨登场了,偶尔在角落里看到两三个眉眼黑乎乎的女人,马上就会断定她们是40至50岁那代人,不是卖服装的,就是开发廊的。老实说,打耳洞还不算什么,如今,女人们又开始打唇洞,打鼻洞,打脐洞——且不说庸医遍地,万一手术失误,遗憾终生,就算安然无恙,当10年过后,这些东西成了过期、过时、过气的象征,这些漏洞你填得上吗?

还有文身,一个女孩在身体上刺得花花绿绿,总让我胆战心惊,想起老妈手背上的梅花点。如果让你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一直穿到老,请问女士,您愿意吗?文身就是一件永远脱不掉的衣服。当我们的年龄大点之后,你穿着短袖衫走在大街上,会有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她妈妈:“妈妈,那些老奶奶的身上为什么都画着画呢?”

还有隆胸。有一次我去比格,干过一件丢人事儿——餐台上摆放着各种食物,我想取一只苹果,拿起来之后却感觉不对头,它太轻了,琢磨了一下,猛然意识到那是装饰餐台的塑料苹果,赶紧放回原处,灰溜溜地走开了。如果,毫无范围地问一句,什么东西最丑?我们肯定这样回答:假的东西。

你可以任意烫发,染发;你可以任意修指甲,画指甲;你可以选择任何图案的皮肤贴纸;科技越来越发达,你无需在身体上钻眼打洞,就可以在身体的某些部位上点縀装饰物……这些都可以涂改和刷新,每天的你都是不同的。

假如在聚会上,你遇到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她炫耀地对你说:“你怎么没打鼻洞呀?瞧我的鼻环多漂亮!”你可以一笑置之,因为,你随时都可以去打个鼻洞。但是,如果你打了鼻洞,挂着鼻环,那个女孩嘲笑你说:“哈哈,鼻环已经落伍了!你瞧我,没鼻洞!”你的心里很可能会留下阴影,因为她拥有完整的身体,而你永远不可能堵上这个鼻洞,它已经成了你的某种缺陷。

不要动你的“本”。世俗审美永远呈波浪形,所谓时尚,总有一天会过时,成为某个时代的标志。不管流行风向标如何变换,只要你不破坏自己天然的身体,那么,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正文 2010·虎

<h3>电话</h3>

2010年初,我在石家庄录制一档午夜电视节目《周德东讲故事》。这天我在楼下接美兮电话,天气奇冷。美兮说:“爸爸,我下次回国,要和季风一起在大街上跳舞!”

季风和美兮都属虎,季风比美兮大12岁,不过,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季风是大女孩,自然爱面子,绝不做出格的事。她越是这样美兮越希望她撕破面子,干点出格的事。整蛊季风,几乎成了美兮回中国度假的重要乐趣之一。她并不当看客,每次让季风做什么,她自己先去做。比如,我家门口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美兮总是鼓动季风跟她一起光着脚在上面走,季风拗不过,只好脱下鞋子跟她一起走。那些石子很尖利,我试过,简直跟上刑一样难受。每次看到季风痛苦不堪的表情,美兮就很开心。

我说:“我不敢告诉季风,不然,你从戴高乐机场一登机,她就藏起来了。”美兮一听马上来劲了,继续说:“你跟她转达一下,我跟她还要玩个吊人猜字大型益智类小游戏,还要玩个自创跑绕草坪大型健体类小游戏……”我说:“具体什么意思呢?”美兮说:“暂时不便透露,你让她自己想吧!”

回到宿舍,我真的对季风转达了,季风差点晕过去,她说:“这姐姐是瞄着我打呢!”我喜欢美兮这种爱“制造事端”的性格,那是生命的动感和激情。

美兮回国之后,有一次,我和她带着小鸡蛋去郊外一家宠物乐园玩儿,季风也去了。在宾馆里,季风和美兮躺在床上聊天,季风突然一改平日规规矩矩的风格,悄悄对美兮说:“美兮,假装你要害我,我来表演被枕头闷死的样子。”美兮一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立即拿起一只枕头,按在了季风的脸上。季风假装挣扎,蹬腿,动作越来越慢,终于一动不动了。我傻傻地看着她俩,忽然想到,被枕头埋住的那个人是季风吗!

这天,美兮给我打电话,聊起了车。她说:“爸爸,我长大后要买三辆车,一辆跑车,一辆越野车,还有一辆专门用来玩的小QQ。爸爸,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的车吗?”我说:“红色。”她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猜的。”她说:“红色太拉风了,它是进攻的颜色,是速度的颜色,是胜利的颜色。蓝色就不行,它是退守的颜色,是安静的颜色,是深邃的颜色。”

2010年2月17日,小凯短信告诉我,美兮打耳朵眼了。在法国,跟她一般大的女孩都打耳朵眼,因此,她也就没有强加干涉。她说,效果不错,美兮很兴奋,晚上没睡好。从此我认定:对于我17不是个幸运数字(苦笑)。不过,小凯说,美兮保证了,除了耳朵眼,她不会再改动身体的任何部位。

又一天,我跟美兮通电话,对她说有抄袭我的作品《三减一等于几》的嫌疑。于是,我们聊起了恐怖故事。美兮给我讲了一个她在法国看的恐怖电影,一个布娃娃如何杀人,怎么都弄不死,最后送到了玩具制造厂才销毁。她又说,他们还拍了第二部,这个玩具的妻子又出来开始杀人了……

讲着讲着,电话断了。一会儿我收到了美兮的短信,她坏坏地说:在第三部里,它们有了个孩子,开始了幸福生活。我回道:这哪是恐怖电影啊,分明是爱情故事!

<h3>美兮学校的故事</h3>

美兮的自然科学老师姓鲸鱼,一次,这位老师去博物馆看鲸鱼展览,工作人员问他:“先生,您叫什么?”他说:“鲸鱼。”那位工作人员说:“您不用买票,可以进去了!”她说,他们还有个体育老师,姓倒立!

上历史课的时候,一个淘气的男生呼呼大睡,老师没有叫醒他,一直到下课,那个男生自然醒来。有的学生问:“老师,你为什么不叫醒他?”老师说:“我看得出来他在做梦,我们不应该在一个人做梦的时候叫醒他,很难受的。让他做完吧。”接着,老师严肃地对那个男生说:“你留下一小时,补课!”

一个女生(姑且叫她玛丽)给另一个男生(姑且叫他史密斯)递纸条,他们不是恋爱,而是问什么事。这个举动被老师发现了,没收了他们的纸条。

学生们喊:“老师,他们写了什么内容,给大家说说呗!”老师拿着那张纸条,笑着说:“史密斯,你是全班最帅的男生!”玛丽的脸红了:“老师,不是那样子的!”

老师继续说:“史密斯是这样回的——玛丽,你是全班最漂亮的女生!”史密斯喊道:“我根本没来得及给她写什么呢!”最后,老师把那张纸条扔进了垃圾筒。上面究竟写了什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这位老师太坏了。这位老师太好了。

一个坏坏的男生在课堂上乱说话。老师说:“你在说什么?大点声,让我们都听听。”坏坏的男生坏坏地说:“我在夸你长得帅。”老师说:“噢,那你继续说吧。”然后就继续讲课了。

爸爸生病了,我跑遍了全城,还是没有买到治疗爸爸那种病的药。回到家,我看见可怜的爸爸躺在床上,心里很难受。但爸爸的脸上带着笑容,有气无力地说:“没关系,爸爸有你这么一个乖女儿陪在身边,已经很幸福了。”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我的脸上滑下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很绝望。这一天,我又出去给爸爸买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突然,路边好像有人跟我说话,我轻轻走过去,看到了一口深深的水井,借着月光,我看见了一只蓝色的青蛙。它说:“嗨!我有你需要的宝贝!”我的天!这只青蛙会说话!我很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什么宝贝?”蓝青蛙说:“可以救你爸爸的药!”我一下兴奋起来,蹲下来大声问:“在哪儿?快给我!”蓝青蛙说:“不过,事成之后,你得把我送到一个地方。”我说:“没问题!”

蓝青蛙说:“给你爸爸治病的药不在我身上,你得到一个地方去取。那个地方很远很远,你一直往北方走,会看见一个蓝色的小木屋,里边有一张蓝色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把蓝色的钥匙。拿到钥匙,走出去,你会看到整个世界都变了——你前面是一条窄窄的小路,沿着它往前走,路的尽头是一扇门,用钥匙把门打开,里面是一个花园,花园里坐着一个人,你去告诉他你的故事,再把蓝色的钥匙交给他,他会帮助你。记住,无论如何,千万别停下你的脚步,你爸爸挺不了多久了。”

我撒腿就朝北方跑,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真想停下来,但想起蓝青蛙的话,只能继续朝前奔跑。终于,我看到远处有个小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连帽披风,提着一只篮子,正在赶路。我问她:“你是谁呀?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她说:“我叫小红帽。现在我去给外婆送点心,她生病了。”

小红帽?我在做梦吧?不,不是做梦,事实上,我已经到了童话王国——我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我赶快告诉小红帽:“你不能去外婆那里!”然后我就把小红帽接下来要遭遇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她。小红帽一听大灰狼在等着她,很着急,问:“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劝她:“赶快回家,去跟妈妈商量办法,救出狼肚子里的外婆!”小红帽感激地说:“谢谢你,你穿上我的红披风,身体会变得很轻,然后你会跑得更快。”真是个神奇的披风!我穿上它之后,果然身轻如燕了。

又跑了一会儿,我看见了一个肌肤雪白的女孩,一边唱歌,一边在打扫她的小院子。啊,是白雪公主!我跑过去,讲述了她未来的故事,特意叮嘱她,王后的苹果有毒,千万不能吃!为了感谢我,白雪公主教我学会了一首歌,这首歌伴随了我之后的整个艰苦旅程。

然后,我又遇到了阿拉丁,也对他讲了他可能遇到的挫折,最后我叮嘱他:“一定要告诉你的妻子,不要上巫师的当,不能用旧灯换新灯!”为了感谢我,阿拉丁把他的飞毯送给了我,天哪,这回更快了!接着,我又遇见了灰姑娘、三只小猪、拇指姑娘、美人鱼、爱丽丝……最后,我已经不是跑了,而是飞……

这一天,我终于飞到了蓝色的小木屋前。我拿到蓝色的钥匙,坐上飞毯继续飞向路的尽头,打开门,里边是一个特别漂亮、气派的大花园,地上似乎有云雾缭绕。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看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他正在花园中央闭目打坐。我走过去恭敬地打了一个招呼,他没有反应。我轻轻拍了他一下,大声说:“您好!”

他睁开眼睛,说:“你是第一个这么大胆打断我练功的人。你是谁?”我就把我的故事告诉了他,然后又递上了那把蓝色的钥匙。

他见了蓝色的钥匙,似乎吓了一跳,说:“好吧……我教你一句咒语,你吟诵它就可以到达天堂了,然后将这把蓝色的钥匙交给守门的天兵,他们会给你一对翅膀,那是通行证。以后,你只要带上翅膀,念动这句咒语,就可以随时出入天堂。但你要记住,咒语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咒语很美妙,像一首歌,我把它甚至都刻在心里了。我到达了天堂。那里的空气很清新,仙乐飘飘。有一扇金色的大门,上面写着:PARADIS。我取得了那对翅膀。一个天使带路,我扇动着翅膀飞进去了。

我看见了一个神,神说:“上帝不在,我在替班。你的故事我都知道了。给,这是神药。”

就这样,我得到了一瓶金色的药水,别提多高兴了。谢过神之后,我匆匆忙忙地往回飞。可是,我在天堂的门口遇见了爸爸!爸爸笑着对我说:“对不起,孩子,我等不到你回家了,蓝青蛙已经尽力了。你千万别哭,我现在很幸福,天堂里是没有痛苦的。”

我还是哭了。回家的时候,路过那口深深的水井,我走过去,看见蓝青蛙还在等我。我平静地说:“亲爱的青蛙,请告诉我吧,你要去哪里?”蓝色青蛙说:“你先把我提上去。”我就用草绳把蓝青蛙提出了水井,没想到,他刚一上来,突然闪过一道金光,蓝青蛙“唰”一下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王子……我一下就爱上了他。他对我说,他就是童话中的青蛙王子,被一个狠毒的妖婆施了魔法,只有我才能救他。接着,他对我说:“我要你送我回王宫,做我的王妃!”我?我也是童话里的人?我就是那个公主!

这时候,远处走来了更多童话里的角色,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国王,远远地看上去,他的样子很熟悉。他走近之后,我愣住了,天哪,那不是我的爸爸吗?爸爸笑吟吟地说:“乖女儿,恭喜你找到了你的意中人!去吧,跟王子一起过幸福生活吧!”我紧紧地拥抱了爸爸,眼里流出幸福的泪水。

接着,我请求王子允许我先回一趟自己的家。他同意了。家还是现实中的那个家。我打开电视,里边正在播放《小红帽》:“小红帽的外婆生病了,她去看望外婆,半路上,小红帽遇见了一位公主……”所有的童话故事就这样改变了。

<h3>俳句</h3>

2010年6月26日,美兮飞回了北京。她真的变成小少女了,面目越长越精致。

我们乘车回家,一路上都在聊天。小时候我给她讲故事,现在她给我讲故事。她特别善于抓住生活中有趣的事,也会选一些电视和图书上有趣的段落,然后讲给我,笑得我肚子疼。这是作家的能力,也是成为一个有趣的人的前提。她提到了她在法国学习的日本俳句,并且随口给我说了一首:

我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分辨海和天的分界线这是课本上哪位日本大师的作品?还是她自己的作品?我记不得了。整理这本书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核实,她自己也忘了。那就这样吧。通过这件事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最接近大师的是孩子;最接近孩子的是大师。

<h3>三个美兮式表情</h3>

我和美兮回到了昌平区梅花观那个家,和她一起重温童年环境、童年游戏。我们来到附近的商场,走进一家奇特玩具店,给她买了很多小玩意,比如一个磁铁玩具,悬挂一颗小金属球,不规则地晃来晃去。下面分别写着不同的决定,如果你做事犹豫,可以把任务交给它,小金属球停在哪里,就代表你该怎么做。嘿嘿。美兮依然是小孩儿,她对服装鞋帽并不感兴趣,只想玩儿。

我们又去了公园,捉到了一只很小的蚂蚁,放进了竹蜻蜓的竹管中,用一块小石子堵上了。过了一会儿,我们想把它放出来,可是,那块小石头塞得太深,抠不出来了。蚂蚁在里面一下下拱那块小石头,试图钻出来。我和美兮一路聊天,忘了这件事。快到家的时候,我们看了看那只竹蜻蜓,发现那块小石头已经被拱掉,蚂蚁不见了!

我发现美兮有三个有趣的表情:在商场里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怪样逗美兮笑,她立即用一只手捂住了双眉,低声说:“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然后转身走掉。她为什么捂住双眉呢?我的眉毛重,她遗传了我,眉毛也重。如果不捂住双眉,没人会相信“她不认识我”。

我和她并肩朝前走,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对她说教了,她突然把小脑袋朝我肩上一歪,打个哈欠说:“晚安。”然后就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了——下面的两条腿还在朝前走。这表示她不想听下去了。她生气的时候会一噘小嘴,吐口长气:“噗——”

<h3>寻宝</h3>

美兮小时候最喜欢寻宝游戏了,这次她回国,我在季风的协助下,总共给她买了大大小小60多件礼物,在家里各个角落藏好了,就等着她来找。我们还制定了《寻宝暑假游戏规则》,打印出来贴在了门板上——

一:游戏的寻宝时间为每天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或晚上)。每次寻宝时间为30分钟(由“礼物小组”计时)。

二:无论因为何事,错过的寻宝机会不可以累积到下次。

三:寻宝行动不可以有行贿受贿行为,类似于“爸爸,拜托你啦,请告诉我宝物在哪里嘛!”“季风,我今天可以多找一次吗?求求你了!”等等。如发现此类行为,自动取消一次寻宝机会。

四:不可以让小鸡蛋帮忙寻找(因为它知情)。五:在寻宝期间,如毁坏任何物品,由寻宝者负责赔偿或者修理。六:大床床板之下的储物格没有藏宝,无需寻找,特此公告。如执意寻找,“礼物小组”不负责搬床;如请外人帮忙,“礼物小组”则有权拒绝为其开门。七:寻到宝物之后,如果由于过分激动而发生昏厥或者其他意外情况,“礼物小组”概不负责,请寻宝者自行压制情绪。八:直到暑假结束,如果有部分礼物还没有被找到,自动充公,不再归周美兮所有。

本游戏最终解释权归“寻宝暑假礼物小组”。

这一天,美兮回到了卫城的家。

她一直以为小鸡蛋把她当做主人,事实上,在小鸡蛋的眼里,她百分百是个客人。她进门之前,我对她说:小鸡蛋肯定要扑你舔你,你不要叫,不要跑,把两只手举起来(免得被小鸡蛋的爪子和牙齿误伤),然后靠墙站立,等它过了兴奋劲儿就好了。我开门的时候,小鸡蛋的“主人”躲在门后,紧张地等待着。

果然,我刚把门打开,小鸡蛋就扑了出来,它跳起来快赶上美兮高了,拼命地摇着尾巴,一下下扑,一下下舔,兴奋得都快休克了。我把提前准备好的被子蒙到了美兮身上。她非常紧张,裹着被子,紧紧靠墙站着,接受小鸡蛋疯狂的欢迎仪式。小鸡蛋就对着厚厚的被子一下下扑,一下下舔……一直过了几分钟,它才终于安静下来,被我赶走了。

恭喜美兮!她第一天就找到了一只漂亮的礼物盒,它就藏在大卧室的门后。她得意地跑过去,把那个礼物盒拿起来,眼神似乎在说:爸爸,你好幼稚!这也太容易找了吧!我也得意地看着她。她把礼物盒打开,才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你以为这是礼物?你才幼稚呢!这只是一个玩笑,礼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你找到!

“藏宝”这趟水很深。一个家能多大?要藏下60多件礼物,有的大,有的小,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比如家里有一只腰身很长的塑料猫,用来放卷纸的,把礼物藏进它的肚子里,再缠上卷纸,很难发现。还有卫生间的天棚,有一处贴着彩画,看起来是个装饰,其实它挡住了一个挖出的窟窿,那里面就藏了一个很大的礼物。为了提示美兮,我在彩画一角画了个不显眼的箭头,写着——礼物。

还有一个小礼物是两支铅笔,它们静静地放在笔筒里,美兮会以为那是我用的,其实那是送给她的一对铅笔模样的筷子!

还有两袋比较俗气的礼物:一袋“金币”,一袋“银币”。金币就是100枚一元的硬币,银币就是100枚5角的硬币。我把它们分别装在两只小巧的丝袋里,袋口用绳子拉紧,系上,拎一拎,沉甸甸,哗啦啦响,很诱人。那是我花了很长时间积攒和兑换的。其实就是给她150元零花钱,但是换了一种形式,就变得有意思。

还有一个礼物,它藏在室外某棵树的下面。要找到它,必须先找到路线图。

还有书架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美兮也会以为那是我用的,不会注意它。只有把这个档案袋剪开,才会看到牛皮纸的背面画着一张细致的藏宝图。如果美兮能发现这张藏宝图,那么就会顺利地找到10件“宝”的埋藏位置!不过,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张藏宝图也可能是假的,故意把她引入歧途的……

<h3>北京的科技馆不如上海的科技馆</h3>

去年,我带美兮去中国科技馆,没想到闭馆了。

今年,中国科技馆新馆终于开放了。我和美兮来了。我发现,新馆的东西都是屏幕的,按钮的,电子的,非常无趣。那么,北京八大最不好玩的地方,还要加上科技馆新馆。电脑家家有,孩子需要的是物理的,真实的,动手的。

我们在新馆买了一只装蚂蚁的小瓶子,很好玩儿,捉几只蚂蚁装进去,盖上盖子,可以在外面观看3D版的蚂蚁生弁环境,看它如何挖洞,如何生存。里面的物质是透明的,蚂蚁可以食用,而且有氧气,不会使蚂蚁窒息。

我们还买了一只制作雪花的小罐子,回到家,按照说明做了,果然制造出了逼真的雪花。这时候是暑期,我们竟然在桌子上堆了两个雪人!

<h3>心理素质</h3>

季风是四川女孩,特能吃辣。我在西安工作七年,也喜欢吃辣。美兮从小就害怕吃辣,我一直想改变她。不能吃辣,就少了很多口福。

这天,我带美兮在小区门口吃烤串,季风也在。为了鼓励美兮吃辣,季风提出跟她打赌:如果季风吃下一对“变弁辣”鸡翅,我和美兮就站起来当众唱歌;如果她吃不下去,那她就站起来当众唱歌。美兮最不怕事大,最怕事不大。她马上接受了这个提议。

“变弁辣”鸡翅端来了,季风静静地吃。她吃了一半的时候,美兮知道,我们必输无疑了,她小声说:“爸爸,我们站起来唱歌吧。”我笑道:“美兮,你的心理素质太差了吧!”

我小时候,缝纫机是家中唯一的机器,咔哒咔哒咔哒,感觉很神奇。现在,那种老式的脚踏缝纫机已经见不到了。我一直想给美兮订购一台微型缝纫机,让她体验一下缝纫的乐趣。这天,微型缝纫机终于寄到了,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可爱极了。季风去买来了布,准备跟美兮一起做古装。美兮一直梦想拥有公主的衣服,斜襟,大袖子。

说是两个人一起做手工,实际上美兮干着干着就去看电视了,只有季风一个人忙活。也就是说,真正的服装师是季风。这个服装师也不靠谱,我亲眼看到,她把美兮叫过去,要给美兮量身,她把布铺在地板上,让美兮躺上去,美兮很配合地躺上去了,眼睛还在歪着看电视,季风拿着粉笔,沿着美兮身体的外沿画了个人形,然后就去裁剪了。美兮对这身古装的全部贡献是——在地上躺了躺。

虽然服装师不专业,模特也不专业,不过,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古装终于出炉了!美兮穿在身上,很漂亮,她非常喜欢。她还穿着这身古装跟季风设计了一个古典舞蹈。之前,我在网上给美兮和季风订购了两身品牌古装,很快,这两身古装寄到了,质地很高档,穿上之后更漂亮,但是我清楚,她们DIY那一天最快乐。

<h3>美兮拒绝了出书的邀请</h3>

美兮回家之后一直跃跃欲试,要给我做意大利面。

这天,我陪她去超市买了三文鱼,黄油,香菜,奶油,意大利面。晚上,美兮开始给我做意大利面了。味道究竟怎么样?我就不细说了。前面我说:宝贝,爸爸没有吃到你第一次做的饭,我相信,它一定是全世界最香的美食……现在我宣布,我收回那句话。

就在这天晚上,我和美兮在小区里散步,一个很小的女孩跑过来,说:“叔叔好!阿姨好!”美兮长得高了点,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差了点,凑到一起,第一次有人叫美兮阿姨!

又一天,我带美兮去了北京798,想让她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又一天,我带美兮去游泳。又一天,我和美兮带小鸡蛋去游泳。

在那家宠物乐园玩的时候,我接到一个出版公司的电话,他们策划出一套书,都是90后小女孩写的,其中想请美兮写一本。这是一件大事。

我对美兮说:“有一家出版公司想给你出本书,你自己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估计要耽误你一些学习。你现在基本没写过什么文章,一本书至少需要十几万字,你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码。你要是不愿意呢,我只想提示你一点,这是一个很多人都羡慕的机会。爸爸12岁的时候,别说出本书,就是看本书都没有。”

当时我们正在宠物餐厅吃饭,美兮说:“爸爸,我不喜欢,我不想写书。”

我说:“ok,我打电话告诉他们。”

<h3>翡翠岛</h3>

7月下旬,美兮舅舅一家子,邀请我和美兮去了南戴河翡翠岛。一望无际的大海,旁边就是沙漠。游人太多了,把大海都弄脏了。而金黄色的沙山上,呈现着大风吹出的纹络,没有一双脚印。

我带着美兮爬到了沙山的最高处,我们发现,沙山的另一侧很陡,肯定没人从这里滑下去过。美兮说:“爸爸,我们滑下去?”

我有些犹豫。沙山有几十层楼那么高,万一坍塌,就把我们父女活埋了。而这里几乎是无人区,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人来救援的……

冒险总是惊心动魄的,我同意了。坡度太陡了,我们下滑的速度很快。中途我后悔了,不过这时候想停下来,爬上去,已经不可能了。几分钟之后,我们终于滑到了底部。朝上看去,沙山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谢天谢地,它没有吞没我们!

晚上,我们睡进帐篷里。天上没有月亮,海滩上一片漆黑。我忽然想起了给美兮买的一只手电筒,它很奇特,不用电池,只要在手里抓几下就会摩擦起电。那是我和美兮最爱的一个小东西。电池可能耗尽,它的能源却永远不绝。在眼下这个环境中,太需要它来照明了。

第二天,海滩上的人一下少多了,只剩下寥寥几个人。美兮去了海边,专心致志地捡了很多贝壳,我们装在一只罐子里,带回了北京。直到现在,这些贝壳还摆在我家书架上,看到它们,就想起了满世界的海蓝和沙黄。

<h3>边陲小城</h3>

美兮的姨妈住在佳木斯,她希望美兮去玩几天。我带美兮去了。途经哈尔滨,黑龙江电视台的人请我吃饭。席间,大家对美兮赞不绝口,我不认为那是客套,于是兴奋地提出,让美兮给叔叔阿姨跳个舞。美兮一边摆弄手机一边笑吟吟地应允了。很快,她的电话响了,她对大家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就出去接电话了,直到我们吃完饭才回来。

后来我知道,我让她跳舞的时候,她给好朋友季风发了个短信:立即给我打电话,别问为什么。季风就给她打了电话。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想给人跳舞,就自己给自己解了个围。

下午,我们坐上了开往佳木斯的火车。朝外眺望,我惊叹世界上还有这么干净的天!就为了这片天,我觉得美兮就不虚此行。

在佳木斯,美兮见到了表弟仉政,两个人在小区里玩土,玩水,玩秋千。累了,他们就坐在树阴下,仉政主动跟美兮玩英语接龙游戏,我在旁边如同鸭子听雷。仉政有一顶遮阳帽,帽檐上有个小风车,只要站在阳光下,小风车就滴溜溜地转,吹来凉风。离开阳光,到了阴凉处,它就停下来。后来,我给美兮也买了一顶,一点都不贵。在这个世界上,阳光和风是最便宜的。

一天,美兮姨妈一家带我们去了柳树岛,美兮见到了拉拉蛄。一天,我和美兮买了渔具,去江边钓鱼。江风太大了,我们钓了一下午,连鱼的影子都没见到。一天,美兮发现了仉政的口风琴,非常喜欢。她外公给她买了一只,从此她天天坐在小院子里吹流行歌……以上似乎是流水账,对于美兮却意义非凡,因为,那是美兮第一次见到拉拉蛄;那是美兮第一次在江边钓鱼;那是美兮第一次演奏口风琴。

这一天,美兮跟外婆、姨妈去逛街了。美兮给我打来电话,说:“爸爸,我跟你说件事,你不会生气吧?”我说:“怎么了?”她说:“我把你给我买的手机弄丢了……我落在了一个柜台上,回去找的时候,那个售货员就不承认了。”我说:“没关系,只要你人没丢就好。”天一点点黑下来,美兮和外婆、姨妈一直没回来。我有点担心了,给美兮姨妈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再打,已经不在服务区了。我打美兮外婆的手机,始终关机。我无法在屋里呆下去了,来到屋外,站在两条路的交汇处,每当驶来一辆车,我就死死盯住它,期盼它在我跟前停下来……天越来越晚,还是不见她们三个人的踪影。

这期间,我打了几百次电话,依然不在服务区,依然关机。我必须不停地打电话,那是我全部的希望,只要停下来,我的心就会被无边的恐惧充满。这种恐惧感熟悉又陌生,遥远又临近。上一次是美兮1岁多的时候,在医院,我把她放在走廊的地上,探身进诊室跟小凯说了句话,出来再看,她不见了……

当时我像疯了一样不知道该朝哪里冲。是的,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朝哪里冲。美兮外公也急了,用座机不停打电话。美兮的姨父是个律师,他下班之后听说了情况,二话不说,出去找人了。

我还在不停拨电话,一边拨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为什么她们三个人这么晚还不回来?而且也没给家里打个电话!美兮的外婆和姨妈做事情心很细的,这不符合她们的性格!我快速调动一个悬疑作家的思维,设想在什么情况下,美兮姨妈的手机会不在服务区;在什么情况下,美兮外婆的手机会关机;在什么情况下,美兮的外婆和姨妈带着美兮会不回家;在什么情况下,她们不回家而且也不能给家里打电话……越想越害怕。

后来,她们回来了,平安无事。她们之所以回来这么晚,而且没给家里打电话,完全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况。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见到了美兮,其他都不重要了。

第二天,我给美兮的手机号码发了个短信,说:您捡到的手机是我女儿的,里面有很多我们在一起的珍贵照片,希望你联系我,我可以按照手机的全款给你做回报。一直没有回音。

仉政报了个课外辅导班,每个周末去学习。他们班有个外国小孩,叫斯蒂芬。

这天,我和美兮在她姨妈家的客厅里玩磁力棒,摆了满满一地,工程浩大。过了零点,她不说睡,我也不说睡。玩着玩着,美兮开始胡搞了,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孩子成了说教的家长,大人成了调皮的孩子——

美兮语重心长地对爸爸说:“爸爸,你不该这么晚睡觉的!玩没关系,不过一定要有节制呀!”“爸爸,你不要怪我唠叨,昨天你把扣子拽掉了,我得给你缝。今天,你又把衣服撕破了!我们当孩子的容易吗?”“爸爸,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动手打斯蒂芬的爸爸詹姆斯!”我俩都笑翻了。

很多家长最犯愁的是,孩子进入青春期反叛。那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儿。我有个看法,用百分比来说更清楚——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如果家长只给他(她)开放 10%的区域,其他都设为禁区,那么孩子长大之后在90%的方面都是反叛的。如果家长给他(她)开放20%的区域,那么孩子长大之后在80%的方面是反叛的。如果家长给他(她)开放30%的区域,那么孩子长大之后在70%的方面是反叛的……以此类推。我觉得,家长给孩子开放90%的区域最合适,剩下的 10%才是必须管的,比如吸毒,比如偷盗,比如怪癖。这样一来,孩子长大之后会有10%的反叛,这个比例挺合适,一个孩子如果一点都不反叛,那就太缺乏个性了,很难有出息。

这天,我们去了桦南县。美兮姨父的一个朋友是当地派出所的领导,他请我们吃当地的鲜鱼。那天,我喝醉了。派出所的几个人对美兮说:“小姑娘,你给叔叔们说几句法语吧!”美兮就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法语。她是笑着说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说的是:你们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把我爸爸灌醉了!

我先回了北京。美兮又在佳木斯玩了几天。她回来的时候,外公外婆在火车上给她买了一颗煮熟的老玉米,她用牙齿在那颗老玉米上咬出各种各样的图案,越来越艺术。她一边“创作”一边录像,从佳木斯玩到北京。那颗老玉米本来是个土气的小伙子,从乡下到了首都,竟变成一个很前卫的艺术家了。

<h3>北京故事</h3>

我从一则旧新闻上看到,北京新街口有一家小店,可以自己制作蛋糕。于是,我和季风带着美兮来了。这家小店的门脸太小了,非常难找,问了很多人,根本没人知道。不过,就算是蚂蚁的家,我和美兮也能找到它。屋子很老旧,老板很热情。没什么顾客。美兮和季风戴上了厨师帽,像模像样地做起蛋糕了。他们的原料棒极了,绝对进口的。蛋糕做出来之后,有点难看。不过,第二天正巧是季风的生日,于是,这只蛋糕就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晚上,我和美兮去了一家商业大厦。我又给她买了一部手机,索尼爱立信。

美兮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专门挑选最难看的衣服,试穿。商场虽然大,真正好看的衣服很难找,但难看的衣服却很多,有些甚至让你哭笑不得。每次美兮从试衣间出来,我都很震惊——那些中老年妇女穿的衣服,那些挂在衣架上无比难看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一下变好看了。

这个小模特的身材确实很好。也许还有个原因,她太“年轻”了。看着美兮一件件试穿那些凝聚了笨蛋设计师全部智慧的衣服,我有了一个心得——去年美兮回家,她给我的感觉还是个小女孩,不过是小女孩里长得大的。今年她回家,给我的感觉是个大女孩了,不过是大女孩里长得小的。

我一直希望跟美兮玩这样一个游戏,在草地上摆一只玻璃瓶子,站在远处,准备一堆石子,扔石子打瓶子,你一下我一下,看看谁把它打中。打中那一刻,看到瓶子“啪”一声碎掉,那感觉很过瘾的。真正的快乐总是廉价的。

美兮一直有个愿望:买一个纯白色的包,她自己在上面画图案。可是,去商场根本买不到这样的包,每个包上都有设计师留下的痕迹,大多都很俗气,他们剥夺了我们自己创作的空间。我们去北京798那次,终于找到了一款理想中的包,纯白色,上面没有任何图案。

这天,美兮和季风用了4个钟头,在这个帆布包上作画,正面很狂野,一个骷髅,一个蜘蛛。背面很温馨,一个小背心,一个小短裤,一双小高跟鞋。于是,我家的衣柜里有了一款全世界唯一无二的包。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直到美兮离开中国,也没能把所有礼物都找到。不过,正像《寻宝暑假游戏规则》里规定的那样,这些没找到的礼物就不再属于她了。

直到美兮上飞机前,她才悄悄对我说:爸爸,你知道吗,你们礼物小组的成员季风,她看我找不到某件礼物,很着急,悄悄告诉了我位置,她不让我跟你说。然后,她又悄悄对季风说:季风,你知道吗?你们礼物小组的成员周德东,他看我找不到某件礼物,很着急,悄悄告诉了我位置,他不让我跟你说。这时候,我和季风才知道,我们在背后都干了违反职务规定的事……

美兮这小家伙的嘴太严了。站在她的角度看,多可笑啊,一会儿季风悄悄给她报信,不让对我说。一会儿我悄悄给她报信,不让她跟季风说。只有她了解一切,却没有透露半个字,也没有任何表情,而我和季风分别都蒙在鼓里……

季风的手机和美兮的手机一模一样,只是季风那部是蓝色的,美兮那部是粉色的。没事的时候,美兮拿起自己的手机,在机主姓名处写下了“粉蛋儿”。又拿起季风那部手机,在机主名字处写下了“蓝蛋儿”。接着,就开始胡编起来:一对好朋友,一个叫粉蛋儿,一个叫蓝蛋儿……季风容忍不了这么难听的名字,把它改了回来:季风。

美兮离开之后,世界一下变得安静了。季风想念美兮,哭了,悄悄把手机上的“季风”改成了“蓝蛋儿”。

<h3>佳能送的佳能照相机</h3>

美兮回法国之后,我接到世界著名品牌佳能的合作邀请,为他们的产品拍摄广告。和我一起拍这个广告的,还有音乐人张亚东,话剧导演孟京辉,设计师朱锷,电视主持人李晨。广告拍摄完毕,佳能公司送给我一部最新产品s95照相机。我把这部照相机留给了美兮——这是她爸爸做代言的产品,意义非凡。

<h3>飞不起来的飞碟</h3>

过大年的时候,美兮回来了。我给她买了一款内存最大的ipad。她知道她爸爸不是一个有钱人,嫌贵,不让我买。最后我还是给她买了,我说,就当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半年前,有一次我去世贸天阶吃饭,看到有人卖“飞碟”,扁圆形,充气的,很大,能扔得很高很高,在半空上一直转好久,才会慢慢落下来。我让季风给我买了一个,然后一直留到美兮回家。

那天我们在密云,刮着大风,我把这只“飞碟”吹满气,抱着它,信心满满地和美兮一起去了白河公园。在路上,我把这只“飞碟”说得神乎其神,可是到了草坪上,我把它扔出去,它转几下就掉下来了。我不甘心,认为是方法不对,继续一下下扔,它一次次地掉下来……半年了,我对它寄予了太多的期待,没想到它如此不争气。美兮笑弯了腰。最后,我终于放弃了,把它扔进了垃圾箱。

我和美兮在公园里,在大风中,聊起了美兮妈妈的趣事,一边讲一边笑。这只“飞碟”在垃圾箱里十分郁闷,正巧飞过一只鸟,问它:“先生,过去怎么没见过您啊!您是从哪儿来的?”这只“飞碟”没好气地说:“外太空。”

<h3>内心强大</h3>

美兮回法国之后,有一次她跟我通电话,说有个法国男孩对她说了难听的话。我说:“美兮,你的内心要强大,爸爸的内心就强大。”美兮说:“你来到这个世界都40多年了,经过了那么长的磨练,当然强大了。

我才来了12年……”我说:“你不可能像爸爸这么强大,但至少可以像14岁那么强大啊。”美兮说:“那要是15岁的男生出口伤害我呢?”

<h3>爱情模仿秀</h3>

美兮对我讲过,有个法国男孩喜欢她。美兮是这么描述的——有一天放学,那个法国男孩骑自行车送美兮去公交车站。两个人一边等车一边聊天,旁边有人说:“车来了!”

那个男孩不希望美兮离开,他说:“你下趟车再回家吧!”

美兮说:“不,我要回去写作业了。”于是,美兮就上了公交车。

在车上,她朝外面看了一眼,想跟那个男孩说声再见。那个男孩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支在地上,想摆出个很酷的姿势——在夕阳下,在街道旁,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帅帅地朝喜欢的女孩挥挥手……没想到,他没控制好平衡,一下摔了个仰八叉。他非常狼狈,爬起来之后,不去看自己的衣服是不是破了,赶紧朝车上望过来,他想知道美兮有没有看到这一幕……美兮赶紧低下头,假装刷卡,什么都没看见。

又一次,美兮打电话对我说:“爸爸,情书多美好啊,应该是非常漂亮的纸,还有香味儿,写上经过精雕细琢的优美句子……可是,那个男孩给我写了一封情书,我估计是从他的哪个作业本上撕下的一角,脏兮兮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美兮,我爱你……我敢说,他的情书基本打动不了任何女孩的心。”

这天,美兮他们班在体育馆上体育课,下课的时候,老师让学生们把地毯都抬到一个角落去。地毯挺重的,一般都是两个孩子抬一张地毯,那个男孩为了吸引美兮的注意,一个人拽着一张地毯,故作轻松地走向角落。到了指定位置后,他一只手朝上一提,想洒脱地把地毯扔上去,却一下扭了手关节,“哎哟”叫了一声。美兮知道他的心理,赶紧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从体育馆出来,美兮和另一个女孩结伴走,那个男孩追随在美兮旁边。他的手依然很疼,故意叫了一声:“哟……”

美兮装作不了解情况,问:“你的手怎么了?”那个男孩立即说:“噢,前天我跟几个哥们去打篮球,扭了一下。”

打篮球的男孩总是很酷的,即便扭了手,那也是英雄的伤。美兮明知他在撒谎,却不好揭穿他,又不想做出崇拜的样子配合他,就假装跟另一个女孩说话,把这件事岔过去了。

那个男孩以为美兮没有听清楚,又叫了一声:“哟……”

美兮又问:“还疼吗?”

那个男孩说:“没事儿,昨天我看到几个坏小子欺负一个女生,就冲过去跟他们打架了,结果把手扭了一下……”美兮实在忍无可忍了:“你刚才不是说是打篮球扭的吗?”那个男孩一下就卡壳了,支吾了半天才说:“打篮球扭的是左手,打架扭的是右手……”

不管这些故事有多少模仿大人的成分,总之,美兮已经接近爱情世界的边缘了。

正文 2011·兔

<h3>美兮和Edouard</h3>

2011 年暑假,美兮回家来,带回了她妈妈的朋友的孩子——Edouard,一个很帅的法国男孩,跟美兮同岁。我家里骤然热闹了,美兮,Edouard,我,小鸡蛋……Edouard在中国过了生日,美兮送给他一个步步高学习机,可以听音乐,看电影,学英语、汉语。从此,美兮不在的时候,这个小机器就成了我和 Edouard的翻译。

前两天晚上,美兮依然纠缠季风,继续她那无聊的心理测试,季风白天开车带我们玩儿,太累了,她在床上闭上眼睛,任美兮怎么折腾,雷打不动。美兮大了点了,知道季风辛苦,她从季风的弁度中感到没什么油水了,就来到了我的房子,跟我聊。她太爱说话了。她的话题无穷无尽,比如:为什么叫肉夹馍,而不叫馍夹肉?

这一天,我对她说,女孩在感情上应该坚强和独立(这也是我对她最担心的)。她说,法国小孩甚至从幼儿园就有男女朋友了,分分合合,久经磨练,长大之后,不会为了被谁抛弃而寻死上吊,很皮实。

我忽然意识到,“爱情模仿秀”至少有一种演习作用。

我问:“美兮,你交男朋友最短的是多长时间?”

美兮说:“一个小时吧。”我差点喷出来。我发现,美兮确实大了,这次她回家,只跟我瞎聊,从来不会正面谈到她的“爱情”。

但我从一些渠道得知,最初她到法国的时候没有朋友,她喜欢过一个最帅的男孩,人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简直就是一只丑小鸭。现在情况大大不同了,学校几乎所有男孩都喜欢她,追求她。

<h3>野外天地</h3>

这天,我把美兮送到了密云外婆家,并且把她的大部分玩具都搬去了。我要淘汰这些玩具,再买一批适合她现在玩的。她要我留下了一个会跳舞会捡物的机器人,我给她留下了对打地鼠机。又一天,季风陪我去了密云,我们把美兮和Edouard接了出来,去了著名的黑龙潭。

山里好玩的东西太多了,可是,Edouard刚刚进山就停下来,那里有个湖,很清很清,上面有铁索和木头吊桥。男孩淘,他试图从铁索上爬过去,结果掉进了水里。法国孩子自理能力很强,他的背包里有干爽的衣服,有各种药物,甚至有野外生存的一些工具。他要换衣服,可是荒山野岭哪来的更衣室啊,美兮和季风拉起了一个单子,然后把脑袋转向别处,这小子在单子后面把衣服换上了,接着又去爬那根铁索,再次掉入水中,全身又湿透了,他索性赤着上身,在水里玩起来。他已经倒霉了,美兮和季风不可能不倒霉,在我去半山腰给Edouard买干毛巾回来的时候,发现三个人都在水中了,传来Edouard高兴的欢呼声,还有两个女孩的惊叫声。

接着,我也下水了。玩了一下午,我们赶回密云县城,给每个人买了一身衣服换上。

大家没玩够,又去了云佛山,那里有卡丁车。Edouard选了一台最大的,带上了美兮。卡丁车在土路上奔驰,两旁是玉米地,那小子把油门踩到了底,美兮在副座上大叫,她越叫Edouard越开心,开得更疯狂。一圈回来,美兮害怕到了极点,要下来,在她解安全带的时候,Edouard又一脚油门冲了出去,等于把美兮给绑架了。我听着美兮的尖叫声越来越远,终于越来越近,总算回来了……

把美兮和 Edouard从密云接回来之后,我和季风又带着他们去了延庆,去了龙庆峡和野鸭湖。野鸭湖的芦苇很密,人很少。天上的云朵什么样,湖里的云朵就什么样。我们四个人租了两辆双人骑的自行车,在土路上前行,天地间只有轮胎碾压土块的声音……

又一天,我们去了开柔县琉璃庙乡龙潭涧自然风景区,尝试“京北第一漂”。

那是我们见过的最自然的山,几乎没有被开发的样子,很原始。我们要在茂密的草木中步行一个钟头,才能走到漂流处。

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一个山里的老大爷,他卖水,没有冰箱,矿泉水就放在溪水中,拎出来,冰凉冰凉。他面前还摆着摔炮和十几颗“手榴弹”!那当然不是真的,只是孩子玩的一种爆竹玩具,用纸一层层缠出来的,做得很逼真,上半截是黑的,小半截是黄的,大小比例跟真的一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种易爆物在城里是坚决不允许卖的。我给Edouard和美兮各买了一只手榴弹。Edouard拉开引信,立即滋滋冒出了蓝烟,他赶紧把弹体投了出去,却扔进了远处的水里,等了几秒钟,惊天动地一声响,水花炸起很高……美兮投到了远处的草丛上,炸响之后,四面的大山传来空洞的回音。

漂流的时候,季风和美兮一个筏子,我和Edouard一个筏子。水很缓,我们漂了几个钟头。Edouard每次见到空塑料瓶子之类的东西,都会把筏子划过去,把那些垃圾捡到筏子里,到了终点之后,扔进垃圾桶。

到了终点,有一辆面包车等在那里,我们将乘坐它回到景区大门口。上车之后,我开始担忧起来——这辆面包车太老太旧太破了,我敢打赌,它早该报废了,只是在这蛮荒之地没人管而已。司机开得非常快,车身剧烈颠簸,朝外一看,下面就是深谷……面包车跑了几十公里,我们终于看到了我们的车。我暗下决心,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宁可步行。就算在荒山中走一宿,那也算一次浪漫之旅。

<h3>订制的阿迪达斯</h3>

我偶尔在网上看到一个信息:北京有一家全球最大的阿迪达斯旗舰店,可以“量足定做”独一无二的球鞋。我要带美兮去订制一双。阿迪达斯球鞋满大街都能买到,那都是批量生产的,这双却不同,它只属于美兮一个人。在中国,只有这家店可以订制。

于是,我们来到三里屯,找到了这家店。先是由专业机器收集美兮的身体数据,然后,她就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组合这双鞋子了,选择颜色,图案,配件。最后,她设计的球鞋在电脑上呈现出来了,以黑黄色为主,非常漂亮,她还在球鞋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zhoumeixi。她回到法国之后,这双阿迪达斯球鞋才生产出来,我给她寄到了法国。

美兮知道那几天球鞋要寄到,很盼望,这一天她看见一个邮递员抱着邮件来了,是个黑人小伙子,她赶紧冲出去,说:“那是我家的邮件!那是我的球鞋!”邮递员看了看邮件地址,果然是美兮的。拆开一看,果然是那双球鞋!

<h3>相见时难别更难</h3>

Edouard跟我们在中国玩了一个暑假,欢乐谷,朝阳公园,军事博物馆,动物园,海洋馆,中华民族园,前门大栅栏,北京最大的爱酷游戏体验中心,通州农村池塘钓鱼……

离开中国的前一天,我们从外面玩完回来,他和美兮坐在后座上,用法语聊天,聊着聊着Edouard就不说话了,变得闷闷不乐。美兮笑嘻嘻地对我说,他说他喜欢我们,不愿意离开中国。我让美兮翻译给他,说:“Edouard,没什么难过的,只要你喜欢,每年暑假都可以跟美兮一起来中国啊。”

Edouard没说话。我扭头看他,他望着车外,眼睛红红的,眼泪流下来。这小子的智商很高,情商很低,我骗不了他。

美兮一直在旁边看着Edouard坏笑。她更小的时候,假期结束,她要离开我回法国去了,也是很难过,我对她说:爸爸相信,你从小就经历这样的离离合合,聚聚分分,日后你会拥有别人没有的坚强!果然,现在她13岁了,已经笑看这一切了。

第二天,我和季风带美兮和Edouard去肯德基吃早餐,然后送他们去机场。Edouard的眼睛一直红红的,话语很少。美兮为了逗他乐,鼓动他自己去买餐,并教他一个汉语名词:霜糖油条。Edouard就去了,美兮绕到旁边藏起来,笑嘻嘻地观察。Edouard对收银员说:“我要,上,汤,优,挑。”

到了机场,我把美兮和Edouard送进了安检口。Edouard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转头看美兮,她低下头去,两滴晶莹的泪珠滚下来。她也是个孩子。

<h3>可爱的梦</h3>

美兮打电话来,说她梦见小鸡蛋去法国了,这个小东西总是在卫城一带混,没什么见识,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对什么都好奇,四处乱窜看风景。在梦中,美兮还养着一条金毛,她似乎更宠爱那条金毛,小鸡蛋很敏感地发觉了,它很伤心,用18年走回中国了……

<h3>巧妙又无赖的辩解</h3>

美兮考试了,20分满分,她得了18.5分。法国孩子不爱学习,平均分数只有几分。有个女孩,她跟家长闹了矛盾,正是由于这次考试她得了12分,为此获得了家长的原谅。综上所述,美兮的18.5分应该算是高分了。

妈妈的要求比较严格(我只负责带美兮玩儿,她妈妈自然要挑起学习的重担),或者她认为美兮的实力应该获得更好的成绩,在拿到美兮的考卷之后,她严肃地问美兮:“美兮,这是怎么回事!”美兮想了想,大大方方地说:“没什么啊,只是我当时发挥得比较好而已。”

<h3>都喜欢从头开始</h3>

美兮在电话里对我说:“爸爸,小时候都干过一些丢人事,对不对?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干过一些傻事,好在上中学后,我换学校啦!在中学,我以全新的形象出现,一切从头开始,我特别高兴!现在我快读高中了,想想初中的时候也干过一些傻事,不过这次我又要换学校啦!我……又要换学校了……”

我疑惑地问:“那该恭喜你啊,听口气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美兮小声说:“我又换回小学那个班了……”

正文 20012·龙

<h3>尴尬的帅哥</h3>

美兮13岁,不过长得比较高,看上去像个大女孩。

一次,她在书店遇到一个帅哥,大约20多岁吧。这个帅哥主动走过来跟美兮搭讪:“美女,交个朋友吧!”

“好哇。”

“你多大了?”

“你猜呢。”

“16?”

“不对。”

“17?”

“不对。”

“你不会18吧!”

“叔叔,我13。”

“噢……很好啊,小朋友,好好学习哟!”然后,帅哥转身就走掉了。

<h3>2012:玩具盛典</h3>

过了大年,美兮要回国。我专门给她买了一个木柜子,里面都是她的物品。现在,这个柜子里装满了各种奇特玩具,啪啦啦往外掉——

能录像、拍照、放音乐的太阳镜,戴上就是一特工;镶着后视镜的反跟踪眼镜;非常漂亮的紫色公主首饰盒;插在两颗脏兮兮土豆上吸取能源的电子表;一打开冰箱就乱蹦乱跳的“鸡蛋”;拿在手里软塌塌随便捏弄的中国豆腐和日本豆腐;测谎仪,游戏者把手放在上面,回答提问者的问题,若是撒谎了,就会被电击;一个存钱箱,只要把硬币放在上面,箱子就会打开一个缝,有一只猫咪伸出爪子来,把那枚硬币“偷”走;20枚各种造型的可以随着心情改变颜色的戒指;会发光的抱枕;一只黑色的水杯,造型奇特,倒入45度以上的水,杯子会渐渐变成纯白色,呈现出美兮的图像,她在阳光下甜美地笑着;海洋灯,打开房间里就有了海洋的颜色与动感,那实际上是个音箱,可以播放优美的音乐;纯白色的画框,美兮画了画之后,镶嵌在里面,立即就有了画家的成就感;一个在庙会上买的圆球,只要放在一个平面上,没有任何动力,它就自己滚动,它的形状就是它的动力;两只软软的白色圣诞靴,奇大,穿上它们在家里跑,别提多舒服了;一条古典风格的项链,吊坠是一只圆球形的老式开表;立体大富翁,没有钱币,刷卡的……

提供一个重要信息:这些玩具大都是从淘宝网淘来的,而且很便宜。比如,那种形弁各异的变色戒指,我在庙会上见到过,每枚20元,在淘宝网购买,每枚才1.80元。我在网上看见过一辆竹制的三轮自行车,太阳能的,可惜这家美国企业只在上海有分店。

季风也为美兮订制了一份生日礼物,她精选了35张照片,有美兮自己的,有她和美兮的合影,记录了三年来她们作为朋友的珍贵回忆,然后寄到专门的公司制作成了一本硬壳杂志。其中一组照片下配着这样的文字——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亲,整人游戏好玩不?”

在我住的那条街上,有一所学校。学校里有很多学生,其中一个是我的朋友,布依克,他刚满十岁。学校里有个女老师,跟其他老师不太一样,因为她像仙女一样……关于这个,我不想往下写了。

我的朋友布依克,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从人行道上穿过,胳膊下夹着书。我们习惯了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话,打个招呼……这样的感觉很友好!后来我见不到他了。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布依克!我想,他大概去遥远的地方上滑雪课了,或者日光课,降雨课,风暴课,海啸课,火山课,地震课……后来,我听说他回来了。

那个星期天,我坐在书桌前,正写一篇关于魔鬼或者巫女的故事,窗子开着,一只漂亮的黑鸟飞了进来。我发誓,那是很漂亮、很优雅的黑,它还有一张黄色的嘴巴。黑鸟飞到我的本子上,看着我叫:啾啾!

巴黎的鸟是不怕人的,但是,我的房间还是第一次有鸟飞进来。我一边笑一边说:我的天,你一点都不怕我!

——啾啾!鸟回答道。

——你要什么?

——啾啾!

——可能你饿了吧?

——啾啾!

——啾啾是饿还是不饿?

——啾啾!

——好吧,我们试试!我在一张纸上放了一片面包,递给它。它一分钟就吃光了,然后又叫了一声。

——啾啾!就飞走了。我希望能再看见这只鸟,但是它没有再飞回来。作为回报,第二天我见到了布依克。——布依克,你去哪儿了?是去旅游了还是去度假了?

——不,我没有离开巴黎……

——那么为什么我们见不到你?

——你,你见过我了!说起这件事,我还应该感谢你呢!

——为什么要谢我?

——为了星期天的那片面包啊!

——不!这不可能!那只黑鸟是你?

——对,是我啊!我试着跟你说话,但你没懂!

——你试着说什么了?——我说的是:“布依克!布依克!布依克!”

——啊!真抱歉!你没有说这个啊!你说的是:啾啾!啾啾!啾啾!这可不一样啊!——你是不是认为一只鸟的嘴巴说出“布依克”很容易啊!好了,反正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怎么变成鸟了呢?

——哦!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真的吗?说给我听听吧!

——但是你不要跟别人说,好吗?

——我不跟任何人说,但我要写出来。

——写在一本书里?

——写在一本书里。

——还有我的姓名、细节?

——还有你的姓名、细节。

——好吧,既然这样,我同意讲给你听。

以下是我的朋友布依克的讲述:

十五天以前,我还是小孩子(我的朋友布依克认为他在这一周长大了很多),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很傻,很傻,很傻!我不愿意学习或者工作。当然,所有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情绪不好,没心情工作……但是,我不是情绪的问题,我一点都不愿意学习和工作,今天不愿意,明天也不愿意,以后还是不愿意!

没错,那些老师,在学校总是跟我们说学习和工作是必须的,如果不学习不工作,我们就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没有糖果,没有玩具,没有电视机,不能去电影院,没有机关枪,没有炸弹,没有汽艇,没有滑冰鞋,什么也没有……但是我不相信这些。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希望别人去学习和工作,为什么不呢?他们那么渴望工作……但是,在我这儿,我决定永远什么也不做。

有一天,也就是上周一的上午,在教室里,老师鼓励我们说说各自的心事,我站起来说:小姐,我要发言。

——哦?你要说什么呢?她问我。

——学校。

——你想说学校的什么呢?

——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吗?

——绝对是!

——好,我听你说。

这不是一个容易说清楚的事情,但是我想,我可以。好吧,我说。首先呢,我认为学校没有必要存在。学那些东西,还不如在外边散步呢,每个人都想自在一点。语文课我们要学习读那些告示,那些地铁路标……还有写,这些都没有用处,因为有专门的机器来做这些事情……数学课,数数也没什么用,因为有电脑做这些事情……还有历史课,那都是以前的人做的事情,对我们有什么用呢?这就不用多说了……而地理课呢,也没什么用。如果哪个国家有战争,电视就会告诉我们需要做些什么,而那些没有战争的国家,对这个不会有兴趣的。所以我,我觉得学校就是用来让人无聊的。

老师耐心地听我说话,一直没有打断我。我说完的时候,她开始反驳我:好吧,然后呢,你将要做些什么?——我不做什么。——你总得找个工作吧……——为什么要工作?——为了生活呀!——生活也不需要工作啊!——在我们的社会里,需要。——那么,这需要换一个社会。看看操场上的那些鸟吧,它们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的小店,但它们照样活着,每天只是唱歌!——你肯定吗?——你可以去看啊!——那么,你有兴趣过鸟的生活吗?——为什么不?它们生活得太幸福了!——你知道吗?你也可以成为一只鸟。——真的可以吗?您认为?老师古怪地看着我,不像别人那样,在争论的时候找些理由什么的,正好相反,她好像自己在学习什么。她回答我:我可以把你变成一只鸟,就一个星期,先试一试。这样,你就可以体会到鸟的生活,你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们讲一下你这个星期的故事……

——这是真的吗,小姐?

——真的。你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只要我妈妈愿意……

——我今晚会去见她,把这个情况告诉她。

这天晚上,老师来到我家和妈妈谈了些什么,然后,妈妈同意把我变成一只鸟,但是,只能八天。

第二天,在教室里,老师对我们说:今天,孩子们,我们要做一个实验。我们的朋友布依克在这儿,他不愿意学习和工作,现在不愿意,以后不愿意,永远都不愿意。但是,他自愿给我们做一次“鸟的生活”的体验报告,我要把他变成一只鸟。下周他就回来,告诉我们他的感想,并且……我们可以看一看,他不愿意成为一个男子汉,不愿意像所有人一样工作,会是什么样……过来,布依克,到黑板前边来,不要害怕。

实际上,我还是有一点害怕的……但是我已经说了大话,我不能在同学面前丢脸……于是,我来到黑板前。老师嘴里念着咒语——用拉丁语,汉语,或者希伯来语,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突然我看见自己变得很小,轻飘飘的,我隐隐约约看见自己有一张漂亮的黄色的嘴:我已经变成了一只鸟!“啾啾!”我叫了一声,就从窗子飞走了。

这太自在了。我从来没有学过,但是我会飞。我飞上飞下,我扇着翅膀旋转,根本不头晕!我在我们班的窗户前飞了好多圈,是为了让我的朋友们感到惊奇。后来,我不想一直呆在学校的操场上(我已经看够了),就顺利地飞过学校的屋顶,到了一个花园。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飞呀,跳呀,吹口哨呀,还游览那些花坛、草坪和树丛……刚到下午,我就饿了。我想起来,这个时间,有一个老先生每天都从餐馆出来,带着剩面包,去广场上喂鸟。

他来了,像平时一样。他一到,所有的鸽子和麻雀都跑过来围住他。他开始撒面包渣。突然,他向我走来:呀!来了一只新的!过来!到这来!小家伙!他向我撒了一把面包渣,但是,见鬼,我接不到!那些流氓麻雀抢走了一半,那些鸽子用嘴啄我,赶我走。怎么可以这样呢?麻雀们,请回答我!还有鸽子,你们这些卑鄙的家伙!我们人类真应该把你们都吃掉!

总而言之,这一次,因为我的机灵,尤其是那个老先生的好意,我还是吃饱了。剩下来的时间,我到处闲逛,看小孩玩沙子,看大人建房子。到了晚上,我住在屋檐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遇见了她。那是一只雌鸫,简洁优雅的灰色,上边有一些条纹,很端庄。她就这样栖息在一棵梧桐树的枝条上。她的嘴巴,还有腹部的羽毛,是那么优美,那么与众不同,我爱上她了。我走到她身边问她:您独自一人吗,小姐?

——对不起,先生,您在跟我说话吗?

我立刻感觉到,我和这位女士肯定会发生一点故事,就换了一个语调:亲爱的姑娘,请原谅我冒昧打扰您,但是您看上去孤独而忧郁,如果我的到来不使您感到讨厌,那么,有一个您喜欢的、热爱的伴侣,会让您得到照顾和尊重……我本来是在学校的,您知道,我如果还在学习读那些告示,那些招牌,那些蔬菜店的标签,我就不能看见您,并且热烈地爱上您……

当然,对这样美丽的鸟,一定不要吝啬甜言蜜语。她当时也在看我,爪子放在头上,样子很老练,很冷漠。最后,她回答我:好,看看吧……我们应该尽可能选择一棵树,一起筑巢。您看怎么样?

——我亲爱的,一切都听你的(这次我感觉应该用“你”称呼了)。现在,我可以在你身边欣赏你,看你了……

——那么,你过来吧。我的她也用“你”来称呼我了。

而后,我们一起去找树,但看起来没什么收获。这已经不是做家务了,这简直是在干一个事业!从那个花园出发,已经走过了多半条马路,还没找到。每一次我们靠近一棵树的时候,都会有鸟赶我们走:忙!没地儿!这里是专用的!一棵树容不下两个窝!哪里都一样!不过单身汉会愿意再接受你们中的一个!终于,我们看到一棵空着的树。我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但是我被另外一只飞来的乌鸫袭击了:这是我的!这是我的!——不完全是。我说,我是第一个到达的!——没错,但这是我的树!我比你先看见的!——说谎!我的女朋友说道,如果你在我们之前看到,你早就来了!你什么都没有看见!——母鸽子!就是你!另一只雌鸫叫了起来(显然是那只乌鸫的女朋友),你最好闭嘴,肮脏的母鸽子!……——我,母鸽子?你再说一遍!——好啊,好极了!母鸽子!母鸽子!母鸽子!——你不会让我受这样的羞辱的,是不是?我的女朋友对我说,她气得发抖。

这棵树是我们的!开始吧!你去把他的老公狠狠揍一顿!我来对付她!我们一定要把他们赶走!我承认,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争执……我向那只雄鸟走过去,而他,扑打着翅膀,张着嘴,大着嗓门喊道:来吧!让我打爆你的眼睛!我,我看到他的样子,就对我的女朋友说:这两个家伙,一个野蛮,一个粗俗,算了,我们走吧!

说完我就先飞走了。那两个家伙放肆地哄笑着,我的女朋友很后悔跟了我……还算幸运,附近有一棵栗子树可以歇脚。说真的,它确实不如刚才那棵树那么枝繁叶茂。但至少,没有人和我们争夺地盘了!我漂亮的女朋友叹口气,看了这棵树很久,然后在一条干瘦的树枝上安歇下来,并且开始数落我:看看这些可怜的小树枝吧,你不认为这只够一个人住吗?你应该去找一些羽毛或者羊毛,只有这样才能做成一张床!

我不太肯定地问道:马上吗?现在?——还用问吗?我是要产蛋的!而且还要孵蛋!孩子们出生之后,我还要喂养他们!——可是,我爱你!我们一起休息一会儿,你愿意吗?我们还没有好好说一会儿话呢!我还没有跟你说我的爱情呢!但是我的女朋友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你爱我?好啊,很好!既然这样,就按我说的,去找一些小树枝或者什么吧!你还在等什么?去吧,快点!听话!

我知道我只能离开,然后给她带回一些树枝,她多么急不可耐啊!这真是个惩罚,要知道,这里连一根羽毛一个布丝都没有!我只能饿着肚子再次出发。我受够了。我要换一个女朋友,更美的,随和的,温柔的,而不是这么蛮横的……一天早晨,在广场上,我在一个天竺葵花坛啄食,我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乞求我:对不起,先生,您可以给我一条小虫吗?我没太听懂,就问:你要一个绿色的什么呢?(译者注:上面提到的“小虫”和“绿色”发音是一样的。)——小蚯蚓,求您了。我实在太饿了,我感觉很孤独……没有一位男士愿意帮助我……

是一位女士,说实话,她不太漂亮,坦率点说,很丑……但是,我想说的是,她似乎很温顺,很随和,而且害怕孤独,我就给她找了一些昆虫,并且和她聊了起来。她乖顺地听我给她讲故事,我讲了我被女友数落,并且被强迫劳动的辛酸故事,她叹着气,很同情地安慰我:我不明白……您这么心地善良……她真是不懂得欣赏……您真宽容!

这一次,我总算心理平衡了。我找到了一个知心爱人,一只不漂亮的小鸟,她多么体贴……我们聊了二十分钟后,我说:我们去找一棵树,一起生活吧。这次寻找真是太难了,比上一次还难。最后,我们找到了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我温柔地对我的新女友说:亲爱的……她很快打断了我的话:好了,现在,别跟我甜言蜜语,你去给我找一些小树枝来!

和前一个一样,真的和前一个一样!我全明白了,我不要指望休息了,我得赶紧溜走,再去找我的前女友。至少,那一只很漂亮!于是我又飞回了那条林荫路。为了表示歉意,我用嘴给她叼了一条小虫……我远远看见了那棵栗子树,我亲爱的小女友,正在窝里孵蛋。我飞呀飞呀,到了!可是我刚落在树枝上,就有另外一只雄鸟挡在我的面前:喂!干吗呢你!没看见这儿有鸟巢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是我的家。

——说什么呢你!这是我的家!

——知道吗?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一起来这儿的。

——她不再是你的女朋友了,她是我的!你给我滚开!

——什么!这太过分了!

——你不想滚吗?看来你是个比我强壮,比我还凶的混蛋了!

我试着争辩:先生,毕竟我以前是在这里的……

——这有可能。但现在我在这里!

——这不公平!我的天,真可怜!

——谁可怜?蠢货!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悲哀。

——是啊!你真可怜!你给我滚开!等等,把你的小虫留下!

那个流氓一边说一边从我的嘴里抢走了小虫,然后把我撞下了树枝。更伤自尊的是,我的女朋友,这些她都听到了,可她一直不说话,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我马上想到,我需要跟她说清楚。于是,我走开了一些,等着我的情敌飞出去,果然,他飞出去找虫子了。我利用这个机会,抓紧回到了鸟巢,问她:哦?你就是这样维护我吗?

—我为什么要维护你?我的女朋友问我。——为什么?我是你的伴侣,你自己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我们一起在这棵树上安了家,这是我的树,这是我们的树,你不记得了吗?她平静地回答道:好啊,既然是你的树,你来保卫它吧!——还有你,你也是我的,你忘了?——哦?既然我是你的,你就来保护我吧!——可你为什么跟了别人?那只漂亮的鸟,直视着我:我的小朋友,你听着,我只说一次,我属于他,因为他有能力为我觅食,保护我和我将要出世的孩子。你这么懦弱无能,甚至于保不住自己的窝,那么,乌鸦来了怎么办?猫来了怎么办?人类来了怎么办?我需要一个强大的伴侣,勤劳的,机灵的,勇敢的,一个爱劳动的伴侣,一个有责任感的伴侣!我不需要一个懒惰的胆小鬼!

我又为自己辩解了一阵子……但无济于事。几分钟之后,我的情敌回来了,我只能迅速逃走了。

整整一个星期,我都过着悲哀的单身生活。当然,你也许会说,我可以整天睡觉,觅食,去找广场上那个老先生……但是其他所有的鸟,都知道了我的故事,他们使我不得安宁,无法休息:那些鸟和其他巴黎的鸟一样喜欢嚼舌,一样傲慢……他们抢我的食物,甚至把我举起来,从我的嘴里抢……那个老先生来的时候,他们又阻止我靠近他!我实在太饿了,只好飞到你这里,要面包渣……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懂。我急切地盼望着礼拜一去学校,但愿老师们没有罢工!一看见我的老师,我就飞到了她的肩膀上。她马上就明白了:瞧,这是我们的朋友布依克!

她把我带进了教室,所有人都坐在那里,我飞落在黑板前,她又倒背如流地说了一通中国话,我就恢复了人形……那个上午,我给伙伴们讲了整个故事……我真怕他们嘲笑我,但是没有。他们很理解我,还有点羡慕我,但我却不想再做这份美差了……最后,我对他们说,其实,做一个好学生,比做一只鸟容易多了,我很高兴我是一个人,虽然以后我要为了生活而工作!

我的老师真是太可爱了,她根本没有为此给我们讲那些滑稽可笑的大道理,她听我一直讲完,然后我们就开始学算术了。真奇怪,只要我注意点听,我发现算术竟然特别有趣!

这些,就是布依克给我讲的故事。你知道,我很愿意像布依克的老师一样可爱,绝不给这个故事添枝加叶地发表一下感想,或者做个什么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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