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笑追夫:抢个王爷做老公 - xp1024.com
《爆笑追夫:抢个王爷做老公》


假小子,真闺女

偌大的京城,谁人没听过程家“二公子”的大名?

程让,大盛朝程恩宰相之“子”,平日里在京城那可是花天酒地,横行霸道,为非作歹!调戏卖菜的小妞儿、吃霸王餐、群殴干仗……啥事儿都干过!

一听到“程让来了”这四个字,街边摆摊的小贩儿莫不是争分夺秒迅速收摊,走在街上的姑娘们莫不是以手帕遮面迈着小脚快速逃跑!

但若在城中闲晃的纨绔们听到这四个字,他们莫不是喜色满面地一个个迎上去:“程兄弟,今儿咱们又找些什么乐子呀?”

可就是这么一个令百姓们闻风丧胆的纨绔子,居然是一个女儿身!

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程家的程让啊,是当做男孩养着的。

因为出生时国师给她算过一卦,说此女八字极差,克父克母克亲朋,在十五岁之前必须要当做男孩来养,方能镇一镇她那命里带来的阴气。于是乎,程家二小姐摇身一变,变成了程家二公子。

程相给她取名“程让”,意指要她给大家伙儿让一条活路。你好,我好,大家好。

程让自出生起,就没有性别的概念。人家都说她是男孩,她就理所当然地也认为自己是男孩了。穿男孩的衣服,梳男孩的发髻,学着男孩岔着腿坐,跟着男孩一起爬树,程恩甚至还帮她请了两个师父,一个教她文,一个教她武。

除了没有站着尿尿,她的一切都和男孩没有差别。

程让一天天的长大,既没有克父母,也没有克亲朋,只克了全城的百姓。这一眨眼,今儿这小魔王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女孩子及笄的年龄,该嫁人了。

十五岁,也到了国师说的指定年龄了,可以恢复女儿身了。

可程家人却犯了愁,这当男孩子养着的闺女,谁家好男儿肯要啊?更何况程让在京城的纨绔风行早已经传臭了……程家人简直要愁白了头!

程相左思右想,最后一拍大腿,去到金銮殿上往皇帝老儿面前一跪!哭天抢地:“皇上啊,老臣的让儿命不好,当男孩儿养了这么多年,如今年岁到了,也没得一个心上人,眼看着要嫁不出去了,皇上要替我家让儿做主啊!”

皇帝老儿被他哭得那叫一个头疼!他很不想管这劳什子事,但这程恩忠心耿耿,平日里帮他分忧不少,他没道理束手不管。

更何况,程让整日在外面瞎晃荡吓唬百姓,也是该找个人管管她了,或许,她嫁了人,生了孩子,性子说不定会收一收。

于是乎,皇帝陛下大手一挥,下了一道圣旨:赐婚程让与三皇子李乾!

全城百姓欢天喜地,太好了,小魔王终于要嫁人了!

程恩摸着胡子笑得美滋滋,三皇子啊,不论是才还是貌,在全京城的男儿中,他可都是顶尖的!

皇帝老儿眼中精光闪过,像一只老狐狸。程家的女儿自然不能瞎指婚,也只有皇子可以配得上她的身份!如今与程家结了亲,程相才会更加对他忠心。

但三皇子李乾本人接到圣旨时,却如晴天霹雳,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程让做他的王妃?

杀了他吧!

***

一道指婚圣旨,有人欢喜有人忧。但程让本尊此时正和几个弟兄逛窑子呢,对此事毫不知情!

“程兄弟,我真是搞不懂你,你又没有小鸡儿,我们逛窑子你跟来作甚!”齐杭给怀中美人儿喂了一小块点心,嫌弃地看着一旁嗑瓜子的程让。

“你懂个屁。”程让白了他一眼,吐出片瓜子壳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来逛窑子,爽的是小鸡儿,老子逛窑子,爽的是眼睛,懂了吗?”

“再说了,老子不来和你们逛窑子,难道要待在家里跟两个姐妹学绣花?呸,那老子还不如死了!”

“噗!”旁边喝酒的卢兴元喷了,喷了怀中美人儿一胸!他顿时不知所措连连道歉,美人儿更是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程让淡定地扔下手中的瓜子,一只魔爪就朝那美人儿白嫩嫩的胸伸了过去,却没有捏,也没有抓,而是衣袖轻擦,擦干了软嫩白弹上的酒渍,也擦红了美人儿的脸。

“让公子,如果你真是男儿身,香儿就只从你!”那美人儿挺着胸脯,娇嗔着说道,眼神勾勾地瞅着程让,带着三分美梦成不了真的幽幽愁肠。

“如果本公子真是男儿身,那估计天下男儿都娶不着婆娘喽!”程让仰头喝酒,笑意飒然。

香儿立即有些晕眩。

眼前之人长发束冠,一袭锦衣。气质如兰如麝,齿编贝,唇激朱,眉如墨画,目似秋水。真真是风姿卓绝!

香儿觉得,古人所谓的色而不淫,风流而不下流,说的就是程让公子吧……

只是可惜了,这等翩翩佳公子,怎的就是个女儿身呢?

哎,老天爷真是好狠的心!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推门而入!在看到程让后,他带着哭腔出声:“公子!您怎么还在这儿喝酒啊!皇上下旨了,把你许配给了三皇子,您赶紧回去接旨吧!”

“什么?!”房中几人齐齐出声!

只听得“嘭!”的一声!酒壶被重重往桌面上一放!但因为冲击力太大,瞬间四分五裂!琼浆玉液溅了一桌!

程让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走!回家!“

皇帝老儿的圣旨,削断了脑袋也得接。在程家人喜气洋洋的注视中,程让满脸冰霜地接了旨。可待那宣旨的太监走了后,她把圣旨往地上一丢!

“老子不嫁!”

程家老太太吓得腿一软,她拄着拐杖,慌里慌张地弯腰捡起圣旨,仔细地将上头的灰尘吹了吹,捏着圣旨一个爆栗就敲上了程让的头!

“三皇子那大好的男儿,你这小子怎不知道珍惜?!你爹好不容易才给你求来的圣旨,你要是敢抗旨,我这个做奶奶的第一个打爆你的头!”

程让嘴巴一瘪!委屈:“奶奶你也说了,我是个小子,那我怎么能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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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还敢还嘴!这些年当小子当上瘾了吧?!老身跟你讲,你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是该脱掉这身小子的衣服,换上大家闺秀的裙装了,以后你就不是我程家二公子,你是我程家二小姐,知道了吗?!行事得端庄稳重点,不可丢了我程家的脸!“

老太太年岁虽高,但仍旧身体健朗、中气十足。她把程让好一顿训,这才将圣旨宝贝般收起,拄起拐杖回了屋。

“二弟,那三皇子可是京城多少闺女的梦中情人啊,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错过了他,以后指不定还能不能遇上这么好的呢。”程让的姐姐,程梦走了过来,轻声安抚她。

“是呀,二哥,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嫡女,我们是庶女,你的身份高贵,能够配得上当朝皇子,可我们呢,再倾慕皇子,也高攀不上啊……你可得珍惜啊。“程让的妹妹程露也如是说道,语调有些阴阳怪气的。

因为程家平日里将程让做男孩养,程梦和程露也都把程让当做兄弟而不是姐妹,即便现在她要嫁人了,这称呼暂时也改不过来。

寻常人家的姐妹之间多有隔阂,但因为程让性子像个男孩,所以程梦和程露这对姐妹俩并没有太仇视程让这个嫡女。心中甚至还常常怜悯她,毕竟,性子这么野的一个女儿家,又纨绔又白痴,被全城人看笑话看了这么多年,的确没什么地方好让她们嫉妒的。

姐妹俩的话叫程让听得一愣一愣的,敢情她嫌弃得不行的那个三皇子,居然还是块宝?

她瘪着嘴,不服气:“怎么,难道是女的就一定得嫁人吗?他三皇子再好,我程让也瞧不上眼,如果非要成亲,我程让宁愿娶个女人!”

此话一出,程梦与程露吓得齐齐捂住了嘴!天哪,女人当然是要嫁人的啊!嫁不出去的女人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还有她说……她说宁愿娶个女人,天哪!这种有违世俗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二哥!这话你可真不能跟爹爹和祖母说!不然会挨板子的!”程露一本正经地抓着程让的胳膊。

“没错二弟,这话我们听了也便罢了,娶个女人……你这种想法跟龙阳之好又有什么区别呀!可万万不能再提了!”程梦也严肃地叮嘱着她。

有这么严重?程让皱眉,她甩开姐姐妹妹的手:“好啦好啦,我记住啦,你们赶紧去绣花去吧,别再管我了。”

说罢,脚下生风地往自己院子走去,生怕程梦与程露会再追上来唠叨她。

***

梧桐叶飘落似雨。

“师父,何为男人,何为女人?”程让将一柄长缨枪耍得虎虎生风,她转身一个回马枪刺出,英姿飒爽的长辫一甩!侧头看向一旁教她武术的雷定国先生。

“男人,上阵杀敌,顶天立地!女人,阁中绣花,相夫教子。”雷定国粗着嗓子答道,一拳揍在程让的腰上:“出枪时挺直腰!”

“我要做男人。”程让说道。

“耍个枪都耍不好,做个屁的男人!”

……

书桌前笔墨生香。

“师父,何为男人,何为女人?”程让不耐烦地翻着一本崭新的《女德》,皱眉问教她文化的何安邦先生。

“咳咳。”何安邦被她那黑亮迫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程让被指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小子不愿意嫁人他也是知道的。

一个小丫头片子,被当做男孩养了十多年,突然要她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她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这个做师父的很理解、很同情她,可是,他也无能为力呀。

“与其说男人,我们不如谈谈君子吧。所谓君子,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胸中有经纬乾坤……”

”谈完了男人和君子,我们接下来谈女人。君子是男人中的男人,那女人中的女人是什么呢?是淑女。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末了,何安邦还不忘来一句总结:“让儿啊,你要做淑女的路还有很远啊,来,先把这本女德给背诵了……”

“我不做淑女,我要做男人。”程让梗着脖子。

“咳咳咳。早点背啊,明日为师再来考察你。”何安邦眼神飘忽,脚下抹油,已经背上书囊溜走了。

***

程让对于自己性别的认知,起于十二岁初潮来临之时。

那日,她尿尿完后,正吹着口哨提裤子呢,一低头,竟发现自己的裤子沾了血!

当场吓得哇地一声哭了!

“爹爹,爹爹!让儿得病了!让儿要死了!”她旋风般扑进了程恩的书房。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是男孩儿,私密部位出了血,她第一反应当然是找爹爹。

可却不想,向来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爹爹,这一次却支支吾吾半天没能开口。最后,爹爹叫来了娘亲,娘亲关上了小房间的门,给她上了一堂怀疑人生的课。

她不是男孩,她是女孩儿……

她当时觉得天都塌了,捂着大姨妈绞痛的肚子,流下了一滴“男儿泪”。

难怪小男孩们都嘲讽她不能站着尿尿,难怪爹爹娘亲不准她和别的小男孩一起光膀子下河游泳,难怪那些大人在看到她时,都会偷偷笑她是没把儿的假小子……

她曾经不懂的一些东西,在这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她是女孩儿,但她八字不好,克父克母克亲朋,所以,她得做一个男孩,压压八字的阴气。

自那一天起,她开始变得纨绔,和京城里的各种二世祖们混在一起,男人们能干的事情,她都要去干一干,甚至比他们干得还要出格!时日一长,她竟混成了那群二世祖们的老大!

也是从那天起,她学武比学文要更加卖力,一个人撂倒四五个汉子不在话下!全京城的纨绔更是没有一个能单挑赢过她的!

她越长越大,容貌与身段越长越出挑,玲珑有致的身段藏在了宽大的男袍之下,一张脸美得胜过京城任何一个青楼的花魁……但因为她行事做派完全就是个男人,举手投足更是潇洒爷们,时日一长,身边的人竟鲜少再有把她当姑娘看的了。

就连小时候嘲笑过她蹲着尿尿的男孩们,如今也都屁颠屁颠跟在她的身后,恭敬地尊称她一句“让哥”!

她,程让,是一个让全京城男人都服气的“真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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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真汉子被指婚了……

圣旨不可违背,程让想想就觉得忧伤。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茶不思饭不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子是谁?老子是男是女?老子该何去何从?

直到第二天,一个丫鬟喜气洋洋地跑入她的房中:“二公子,二公子,您快起来吧!三皇子来看您啦!”

她眼睛一瞪,猛地拍床而起。

好啊,正想会会你丫的,没想到你丫居然先来了!

打起精神,墨黑的长发束入玉冠之中,穿上一袭月白的锦袍,往铜镜前一站,真真是公子如玉世无双。

她明白,自己真打扮起来,天下的男儿都要逊色自己一筹!当然,那个什么三皇子也不例外。

她要从外到内,狠狠打击那厮身为男人的自信心。娶她?也不自己照照镜子!

旁边的丫鬟看她得眼睛都直了,程让挑眉一笑:“小红,让哥哥俊不俊?”

小红傻呆呆点头,下一瞬却狠狠一晃脑袋,看向程让:“二公子,您不能穿这身衣服!”

“为何不能?”

“您是要去见三皇子呀!当然得穿女装!”小红正经地说道。

“哦?那女装在哪里呀?”程让淡定地问道。

额。公子竟然没有排斥?小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欢喜地应道:“我这就去给您拿。”

转身往偏房去了。

程让伸长脖子目送小红走远,目光流转,吹了声口哨,蹑手蹑脚小跑出了院子,径直往正堂走去。

要她穿女装?

想得美!

正堂中,程恩已经在接待李乾了。

“殿下,微臣跟您说哈,微臣这闺女,生得那可是极美!像极了她娘亲年轻的时候。不是微臣说大话,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比让儿还美的姑娘!”程恩拍着胸脯吹嘘着程让。

“真的?程让长得像尊夫人?”李乾眼睛亮了起来。

他久居深宫,并未见过整日混迹于市井的程让。但他却知道,程恩的夫人柳氏可是大盛朝十年前鼎鼎有名的大美人。

若是程让真长得像她,那样貌一定不会差!自古英雄爱美人,他说不定还真能同意了这桩婚事。

“可不是!而且殿下,让儿是当男孩儿养的,微臣还特意请了何安邦先生教她诗书,所以啊,让儿不但是个美女,还是个少有的才女!”

他只提到了何安邦,压根没有提同样鼎鼎大名的雷定国,程让学武这事儿,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三殿下的好。

“何安邦先生?”李乾惊叫出声:“可是前朝太史何安邦先生?他不是隐居山林了吗?父皇几次请他出山,他可都拒绝了呀!”

“正是何安邦先生。”程恩笑眯眯地摸着胡子:“何先生说让儿天资聪颖,万里挑一,因此一生只收了让儿一个弟子。”

李乾听得目瞪口呆,何安邦的弟子啊,想不到想不到,这程让藏得还挺深!

脑海中原本三大五粗、横行霸道的纨绔形象瞬间抹去,一个知书达理、美丽可人的美人儿出现在了李乾的脑海中。

他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到程让了。

正想着呢,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就走进了正堂,她笑得甜甜的,先朝李乾行了个礼:“见过三殿下。”

随后冲程恩喊道:“爹爹!”

李乾身子往前一倾:“这位,就是程让姑娘?”

长得是不错,笑起来很好看。还算满意。

程露带着好奇打量着李乾,道:“三殿下在等我二哥吧?她等下就来啦。”

不是程让?李乾一怔,“二哥”两个字也叫他脸上一僵。

虽然知道程让是当做男孩养大的,但“二哥”这个称呼,还是让他有些脸色发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娶的真是个男人呢。

下一瞬,又一个婷婷美人走进了门,她身姿聘婷,面容清秀柔和,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难道她是程让?长得的确很美,有皇子妃的气质。李乾正这么想着,却见这美人柔柔地朝他行了一个礼:“程梦见过三殿下。”

程梦……也不是程让?

李乾悻悻地笑了笑。心中暗暗咬牙,程让这女人的名声不好,她最好祈祷自己的模样胜过眼前这两个。若连这两个都比不上,那他一定要请求父皇收回圣旨,冒死请求。

程梦和程露则在暗中打量着李乾,这么完美的男人,自然是京中所有女子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但她们身为庶女,心知不可肖想三皇子的正妃之位。但是,当个小妾什么的,还是有希望的。

她们又想着,若是程让真和这三皇子殿下好了,说不定能替她们张罗张罗,把她们姐妹二人也接入三皇子府,娥皇女英,也未尝不可。

而且她们明白,就凭她们的姿色,若真进了三皇子府,能得到的宠爱绝对比程让那男人婆多!

就在这时,门外光影重重,一个高挑的身影正逆着光走入。随着她一步步走近,模样也渐渐清晰。

广袖如雪,行止如风。

面容如玉,唇色如樱,眉目如画。

在她走入的那一瞬间,满室生辉!

李乾只觉得见到了天上之人。双目都被惊艳充斥!心中惊叹,好俊的一位公子哥儿。

她袖袍飞起,扬起了天上的雪。

她潇洒迈步,带起了白浪千叠。

而当她抬头,璀璨的眸光带着戏谑的笑意射向他时,他更直接看呆了……待回过神后,又只觉自惭形秽、呼吸急促、坐立难安。

好像在她面前,自己这个尊贵的皇子都不过是尘世的一坨黄泥。

“你……你是谁?”他张口问道,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很。这京城中竟藏有如此龙章凤姿的人物,他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程让,见过三殿下!”她飘逸地一拱手,唇角微微勾起。

啥?程让?她说她是程让?!

轰隆隆!晴天霹雳!李乾被劈得傻在了当场!

半晌才颤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指:“你,你胡说!程让明明是个女儿家!”

“哦?殿下觉得,我不是女儿家?”程让往前走了一步,让李乾更看清了她一些。

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大男人可长不了这样一副好皮囊。

可是,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没有半分女儿娇态,她直视着自己,眼神清明,脸上未泛起丝毫羞涩的红晕,相反落落大方……

李乾被她看得心中咚咚咚打鼓,她是程让?就是她,要嫁给自己?

这容貌的确如程恩所说,长得无法挑剔。可是,可是……她实在不像个女人啊。

李乾犯了难!可紧接着,他就一脸便秘地看到,程让把袍子一撩,岔着腿大喇喇坐在了他的旁边,端起茶碗,仰头就是一灌!

拒婚

这般豪放,简直比自诩风流的自己还要豪放。

这哪里是女儿家该有的仪态?

一滴茶水自程让的唇角划过,流过她弧度完美的下巴,流过她优美的白嫩颈项,这般引人遐想的景象,却出奇的不带分毫情se,反而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坦荡无藏。

李乾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个女人身上,全身满满的男人魅力,一丁点儿的女人味也不存在。

一旁的程恩看不过去了,他瞪着程让,低声道:“让儿,你今儿怎么穿的这身衣服?”

他明明特意吩咐过小红,要程让穿裙子的。

“本少穿这身好看。”程让将茶碗往案上一放,朝一旁的程露挤了挤眼:“哥哥俊不俊?”

程露呆呆地点了点头。这世上没有比二哥更俊的男子、呸,女子了……

程恩差点没气晕过去,这个没出息的小女儿!

李乾咳嗽了两声,再度开口,岔开了话题:“听闻程二小姐的先生是何安邦大儒?”

程恩挺直了腰杆,让儿的优点还是有许多的,不怕考验。

“正是。”程让答道。

“那不知道二小姐可会弹《良宵引》这首曲子?”

“不会。”

“《梅花三弄》呢?”

“也不会。”

“《潇湘水云》呢?”

“殿下,程让并不会弹琴。”程让瞄了李乾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他的脸又僵了三分。

“不会琴也没有关系,那不知二小姐可会绘画?”

“不会。”

“下棋?”

“不会。”

“赋诗?”

“不会。”

每问一句,李乾的脸就黑上一重,一番聊下来,他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那不知二小姐会何本事?”

“会……”程让的眼睛转了转,忽然站起了身来,扎下马步,弓了弓自己的臂弯,一脸骄傲!

“我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胸口能碎大石,空手敢接白刃!徒手还能摁铁钉!会的可多了!”

唰……

李乾那张俊脸的脸色已经彻底不能看了。

“诶?殿下您这是什么表情,您不信是吗?我程让可从来不吹牛的,不信你看!”说罢,五指握拳,她朝着拳头呵了一口气,“啊打!”一声怪叫。

一拳轰向了身侧的茶案。

轰隆一声巨响!木屑翻飞,茶案已经四分五裂,案上的茶壶和几个杯子也没能幸免,碎片溅了一地,一地狼藉!

李乾被她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轰了个措手不及。他一脸呆滞、惊魂未定地看着那被分尸的茶案,晃了晃脑袋,终于回过了神。再看向程让时,一张笑脸已经彻底维持不住了。

“程相,本殿想起宫中还有些事,这就告辞,改日再来拜访。”他朝着程恩一拱手,身后似有虎狼在追一般,一溜烟儿飞速逃离了程府。

“让儿!”在李乾离开后,程恩一张脸瞬间暴怒!

“你可知道三殿下是何等人物?陛下愿意将你指给他,是你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穿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干的是个什么破事儿!”

父亲骂得如此狠,程让心里头也不爽了,她爆吼一声:“老子一个大男人,嫁什么人?!要嫁你嫁!”

强娶

说罢,转身就走。

气得程恩老脸涨红、浑身发颤!他哆嗦着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就要追出去痛扁程让。

“你给我站住!”

却被程梦和程露两个女儿拖住了左右手:“爹爹息怒!爹爹冷静!爹爹使不得啊!”

但她们心中却在偷笑,程让越是这般纨绔不懂事,她们能分到的宠爱就越多。

“混球!孽畜!”程恩挣脱不开,泄愤地将手中的鞋狠狠抛出!抛物线完美华丽,眼见着就要正中程让的脑袋瓜,却不料程让忽然身子一顿,反手潇洒一抓!直接将鞋抓在了手里。

而后,“啪”地一声,用力往地上一摔。

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程恩气得直喘气,险些白眼一翻晕过去。

***

初夏的天气,风中还有些微凉,程让英姿飒爽地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红色的发带将她的长发高高束起,她抬起手中的马鞭,指向前方:“谁先到达那座凉亭,今晚香儿姑娘就陪谁睡!”

“喂喂,让哥,你这样不公平吧,谁不知道你马上功夫无人能比?!”齐杭嚷嚷,他不服。

“怎么?自古能者得美人!你这都不敢跟老子比?”程让眼带蔑视:“怂包!”

“诶!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你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我跟你说,我胯下这匹汗血宝马,曾经那可是征服过一整片草原的母马的!我还就不一定会输了你!”

“别吵了,一会见真章!”卢兴元仰头笑道,却率先一拍马屁股,已经抢先电射而出。

“你小子来阴的!”齐杭瞪着眼睛骂了一句,也紧跟而上。

程让却不疾不徐,她眯着眼睛轻笑一声,马鞭凌空一甩,在空气中爆出响声!高头大马打了一个响鼻,甩甩头一声嘶鸣,扬蹄如风奔出。

马蹄踏过嫩绿的草地,惊飞黄花上的蝴蝶,三人三马,恣意驰骋。

程让胸中的郁愤在此刻终于一泄而出,血液在身体中激荡!在被指婚之后,她好像许久不曾这么快意过了!

胯下的马儿似乎也能体会她的心情,奔跑得越发欢快。

在最后关头,竟然超过了卢兴元和齐杭的马!径直越过凉亭,这才一声长嘶,踏着步子转过身来。

“香儿姑娘今夜是我的了。承让。”程让看着累得气喘吁吁的两人,道。

“你得了吧。”二人下了马,往凉亭中一坐,道:“我说让哥,你不想嫁人,我们很理解,可是,你这样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啊。”

“你即便逃过了这次赐婚又如何?那还有下次、下下次。他们那些人是不会罢休的。”

“那你说我该如何?”程让皱了皱眉,她下了马,坐到二人对面,表情严肃且认真。

“找一个喜欢的人,嫁了。”齐杭凑到她面前,同样认真地说道。

喜欢的人?

程让犯了难。她现在火烧屁股,上哪找一个喜欢的人去?

但下一瞬,她眼睛却一亮!那看向齐杭和卢兴元的眼神,就像是屠夫在看两头白白嫩嫩的大肥猪!

“你们俩谁愿意娶我?”她一拍桌子!站起身凑近二人。

“什、什么?”二人傻了。

“我说,你,还有你,谁娶我?”她指了指二人。

若说要嫁一个喜欢的人,这两人看似倒可行。她还挺喜欢他们的。

卢兴元一抖!一边脸上堆笑,一边手摆如扇风:“不、不是,让哥,让哥,你别冲动啊,你是得找一个人嫁了,但我可不行啊!倒是齐杭兄弟,他不错,真的不错,齐尚书家的独孙,身份地位也堪配!”

成功地把程让的目光转移到了齐杭的身上。

齐杭险些没背过气去,他慌慌张张地撇清道:“让哥,本少一直都是把你当兄弟的,我把你当兄弟,对你一片赤诚,你怎么能想着嫁我呢?!你对得起我们之间这纯洁无瑕的兄弟情吗?!”

“不过卢兄弟就不一样了,他一直在我跟前夸你长得好看呢,我觉得啊,卢兄弟是真的喜欢你的!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啊!”他瞪了卢兴元一眼,以邻为壑?他也会的好吗!

程让的目光果然又重新回到了卢兴元身上。

卢兴元被吓得一个激灵!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话都结巴了:“我是夸过让兄弟的容貌没错,但那纯粹是从欣赏的角度来夸。让兄弟长得本就是钟灵毓秀、英俊无双,你齐杭不也承认过?!“

眼见着这俩人吵了起来,程让被吵得脑袋疼。

她按了按太阳穴,猛地一拍桌子:“好了!”

吵闹声戛而止。一片死寂。

“你们俩都不靠谱!老子想好了。老子喜欢美人,所以老子不嫁,只娶!”

娶?

卢兴元与齐杭有些不明白了。她怎么娶?

“走,强抢民女去!”程让袖袍一挥,转身就走。

闹市喧嚣。好一片繁荣景象。

可在程让三人骑着马进入闹市时,小商小贩们纷纷一个激灵,挑起担子就欲退避。

却又缓下了动作。因为,那三个纨绔居然停在了路边,貌似并没有闹事的意思啊……

程让环抱双手,环顾着四周,跟在她身后的卢兴元和齐杭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

他们平日里虽然没少调戏民女,可也顶多摸摸小姑娘的脸蛋和小手,真正的强抢……那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啊……

而且,让哥是个女儿家,她强抢的民女,真的会嫁给她吗?最起码的,程相不会准吧?!

这二人忧心忡忡,但程让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已经打好了算盘,自己将来的媳妇,一定得美若天仙、气质脱俗,这样才能配得上她的身份,爹爹他们也容易接受。

所以,一般的民女她可不打算抢,要抢,就一定要抢个最好的!

她顶着大太阳,一站,就站了大半天!这大半天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寻到自己满意的未来媳妇儿。

正沮丧之时,一辆朴素的马车却施施然地驶入了这条道路。

车夫是个老头,慈眉善目的样子,而车中……

程让透过那飞扬起的车帘,看到车中坐着一位仙子……

仙子下半张脸被白色的面巾遮着,长发披散,一身素白,纯净无垢的眸子正望向外面。

只这一双眼睛,便夺了天地的颜色。

无需看到整张脸,便足够惊心动魄!那种干净无邪、澄透无暇的惊心动魄。

“嘶……”人群被美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程让傻呆呆地站着,半晌方才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她自诩容貌举世无双,但在这位美人面前,她却被杀得丢盔卸甲。

“美人,让哥哥来啦!”她舔了一下嘴唇,朝马车扑了过去。

一个轻跃便跃上了马车,一掌拍在车夫的后颈上,直接将其拍晕,而后跳进了马车!

速度之快,卢兴元和齐杭都没来得及拉她!

“嘶……”人群又是一阵倒抽气!

程让进了马车后,近距离看到了那美人儿,愈发觉得心脏嘭嘭嘭狂跳不止。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她捂着胸口想。

眼前的美人儿眼神有些惊慌,看起来更像一只单纯不经世事的小白兔,让程让的保护欲瞬间爆棚。

“抱歉了,我要娶你。”她霸道地说道。

说罢,朝着美人儿伸出了一只魔爪……

外面围观的群众正抱着瓜在吃呢,却见那马车一阵晃荡,一块块白色的破布自车窗中扔了出来。

刺激,真刺激!

百姓们瞪大了眼睛。

透过那偶尔飞起的车帘,大家伙惊悚地看到……程让那小魔王竟把那美人儿压在了身下,美人儿露出了一只肤光胜雪的手臂,无力地挥动着。

所有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响!

完了,这美人儿的名节,毁了。

惊叫声响起:“程让,程家的小魔王,强抢民女啦!”

半晌,程让自马车中钻出,她踩在车辕上,一脸满足地看着下方,大声宣布:“我程让,会对这位姑娘负责!我程让这辈子,非她不娶!”

车中的美人拉了拉完好无损的里衣,将被撸上去的袖子放下来,眼睛中有了几分笑意。

***

程让于闹市中毁了一姑娘名节的事儿眨眼间传遍全城。

李乾知道此事后,气得险些吐血!程让现在可是他的未婚妻,未婚妻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出这种事情,丢脸的就是他这个三皇子。

而且,天下百姓现在最可怜,最同情的,就是他这个倒了血霉的三皇子。

父皇赐婚,他本不得不从,可是,这程让这般行事,败坏的就是他这个未来夫君的名声!这对未来他竞选太子非常、非常不利。

但当他去找自己的父皇,请求他收回赐婚之后,皇帝老儿却只扔下一句:“程相之女,朕将她赐予你,是看重你!你莫要让朕失望!”

李乾咬着牙退下了。

而此时,程家上下正在鸡飞狗跳。

二少爷带回来了一个姑娘,而且说非她不娶……

这可如何是好?

据说那姑娘的名节已经被少爷毁了,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

“造孽!造孽啊!”程恩拍着椅子,看着下方老老实实站着的程让,气得快要哭出来。

“为父跟你说,你现在就去给那姑娘赔罪,磕上一百个响头,请求她原谅你,再给人家一笔钱,把这件事盖过去,为父才能给当今圣上一个交代!“

强娶

“我程让,非她不娶!”程让脖子一梗,说道。

程恩竖目:“你是个女儿家,她也是个女儿家,你如何能娶她?!简直胡闹!”

“女儿就不能娶女儿吗?谁定的律法?!我在何先生的教导下熟读大盛律法,其中并无这一条!”

“你,你这是目无人伦!”

“人伦是何物?尊卑长幼而已,那姑娘跟我并无亲缘,不分尊卑,我与她相好,两情相悦,如何就违了人伦?!”

“你……你……”程恩被噎得无话可说,忽然一顿:“两情相悦?”

程让心中咯噔一响!她那是霸王硬上弓,哪里有什么两情相悦?

“你把她给我叫来!”

程让又是心里一紧!完了,若是爹爹要从仙子身上入手,说服仙子死都不嫁她,那可如何是好?!

“还不快去!难不成要为父亲自把她绑来?!”程恩又是一声吼,吼得程让赶忙应了。

她自己去叫,说不定能说服仙子。

程府厢房中,仙子淡然地低头品着茶,那个车夫老头探头张望着外头,焦灼地来来回回踱步。

“王爷!您怎么还有心情喝茶?!!”

一句王爷,若是叫旁人听到,指不定会当场晕过去!仙子……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身份尊贵至极的男人!

“阴差阳错,是福非祸。刀伯,你也喝一杯罢。”醇如美酒的嗓音自仙子的口中发出。

“王爷,您这一路遇到的刺杀还少吗?!这程让据说是三皇子的未婚妻,说不定来者不善啊!”

刀伯的声音焦躁且急切,仙子却淡淡一笑,目光有些飘远:”刀伯,本王八岁被遣往北境,阔别京城十一载,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被亲兄弟们如此招待,本王不给他们一点惊喜,便是对不住他们啊……”

大盛朝唯一一个被封王的皇子,二皇子李越。

八岁因母妃获罪被流放北境,在军营中被充为马前卒,十岁在沙场中斩敌五十人,获封校尉!此后因战功卓著,层层擢升……

十五岁成为骠骑将军,十六岁统帅北境军,十七岁获封北川王!

十九岁,圣上亲自下旨,召北川王回京城。

对于自家王爷,刀伯除了佩服,只有佩服。

此刻听王爷如此说,他也冷静了下来:“那您的意思是?”

“本王打算嫁了程让,让三皇弟的头上,多一点绿。”李越抿着嘴笑了,那双纯净无垢的眸子弯了起来,像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孩童。

刀伯目瞪口呆,默默替李乾鞠了一把同情泪。

唉,这些未曾谋面的皇子皇孙啊,是没见识过自家主子的厉害啊……

正在这时,程让到了。

她彬彬有礼地敲着门:“姑娘,姑娘,我方便进来吗?”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刀伯的脸露了出来:“公子。请进。”

程让忐忑地进去了。只见仙子仍旧戴着面巾,脖子上也多了一条白色的围巾。

程让有些疑惑,五月份的天气,这位仙子不热吗?

她哪里料到,李越围条围巾,为的是遮挡脖子上的喉结啊!戴面巾,则是为了遮住那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啊。

“我家小姐腿脚不好,没办法起来迎接公子。”刀伯有些歉意地说道。王爷的腿受了伤,这些日子一直都坐着轮椅,今日也不例外。

定情信物

程让并不介意。在闹市中她闯入马车时,就注意到马车里那个轮椅了,却没想到,这轮椅竟然是仙子用的。

“姑娘,请问如何称呼?”她轻声细语地问,生怕声音太大会惊扰了美人儿。

李越眨巴着纯净的眼睛看着她,并不开口。但在与程让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他耳根一红,羞涩地躲闪开目光!

完完全全就是未出阁的姑娘见到英俊公子的反应!

一旁的刀伯看得暗暗咂舌!主子这演的……真真是毫无破绽!

他咳嗽了一声,摇头哀叹:“唉,我家小姐天生命苦,七岁时一场大病,不但腿脚坏了,自此之后还口不能言……公子莫要见怪,小姐不是故意不回答您的。”

瘸,她便看不出王爷那男子汉的身高。

哑,她便听不出王爷那男子汉的声音。

刀伯说着说着,老眼中都沁出了泪花儿。

程让看得心都碎了!

没有想到,美如斯的人儿,竟是如此的命苦!腿坏了便罢了,竟然还是个哑巴!这愈发坚定了要娶她的决心!

刀伯又说道:“我家小姐名叫清越,江南人士,因家道中落,此次是来投靠京城的亲戚的,却不料,那亲戚早已经不知道搬去了哪里。唉……今日又在闹市上出了这等子事,小姐回不了江南,在京城也是没有办法呆了。”

一听到这,程让忍不住了:“如何就没法呆了?!我程让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刀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公子,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清越,我娶定了!我养她一辈子!”

“我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说过对她负责,就一定会对她负责!”

自己必须对她负责啊,这姑娘长了一副好容貌,但偏偏家世不好又身有残疾,这幅容貌怕是会给她带来灾难啊!

自己只有收留了她,才能保她下半辈子无舆。

“那怎么行!”刀伯急了:“公子您身份尊贵,我家小姐不过是一个孤女,还又瘸又哑,寻常人家都没有看得上她的,她如何能配得上您?!”

“公子,今日闹市之上的事情就此作罢吧,我们小老百姓高攀不起您啊!”

刀伯越是这么说,程让心里的愧疚感就越发的深。她凑近李越,弯下身子,伸出手按在他的椅子上,眼睛正视着他,一字一顿,放缓速度地说道:“你可喜欢我?你嫁我可好?”

此刻,她与他近在咫尺,李越看得到她细腻如瓷的肌肤,看得到她长睫似扇的双眸,看得到她眸中簇簇燃烧的火光,甚至还闻得到她身上那隐约的青竹香气。

这小妞,竟是认真的。

或许,她娶他并非真心,但她想养他,却是真心的。

明明是该在阁中绣花的少女,因为被当做男孩养大,竟长出了一颗赤子之心。

真是有意思。

他微微垂下眼眸,而后,在程让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地点了下头。

耳根又红了。

刀伯看得一哆嗦!想想主子在北境之时,那可是冷面阎罗,杀伐果断,人人闻风丧胆!再看看此刻,他竟如一个待嫁小娘子般,如此娇羞……

定情信物

程让却笑了,笑得如春花盛开,眉尾飞扬地上挑着,潇洒又魅惑。

叫李越看得一愣。

“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收好了。”程让自腰间解下一柄短剑,递给了李越:“此剑是我抓周时抓到的,虽然不值钱,但也陪了我十余年。你别嫌弃。”

李越接过这柄短剑,剑鞘漆黑泛光,抽出剑来,剑身光泽温润。看得出主人常常擦拭,心爱至极。

而剑柄上,挂着一块红绦绳系着的羊脂玉,上面刻着一个字:“让”。

李越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他没有想到这姑娘竟会真的真心待他,但愧疚心还没来得及冒头,他便毫不客气地将这短剑收了起来,还羞涩一笑!

这丫头不过是想借自己摆脱赐婚罢了。

而他,不过是想借此羞辱李乾罢了。

各取所需,有何愧疚?大不了等此番事了,他将这短剑还她就是!

正在这时,程让的声音再度响起:“清越,你会绣花么?”

绣花?什么鬼?李越疑惑抬头看向她。

但不等他和刀伯回答,程让又挠头笑道:“你肯定会的,正常的姑娘哪个不会绣花?我真是多此一问了。”

而后,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我给你定情信物了,你也该给我一个是不是?这样吧,别的我也不要,我就要你绣一个并蒂莲的香囊给我!”

啥?

啥啥?

绣、绣一个、并蒂莲的香囊给她??

这姑娘莫不是在说笑?!

李越呆滞。

刀伯更呆滞。

这可该怎么办?难道说自己不会绣花?可正如程让所说,正常的姑娘哪有不会绣花的啊?!

而且,人家要的这定情信物朴实得很,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啊!

李越僵着笑脸,在刀伯同情的目光中,在程让期待的目光中,咬着牙点了点头!面巾下的脸颊有些抽搐!

“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先陪我去见爹爹,回头我让丫头们给你送针线。”程让拍板决定,笑得美滋滋!

***

程让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伸着脖子朝大堂中看。

清越已经进去了,有刀伯陪着。自己却是被爹爹撵了出来。

她心中有些忐忑,因为她并没告诉清越自己是女儿身。清越能答应她的求婚,八成是因为把她当成男儿了。

唉,若是爹爹告诉清越这一点,清越还会愿意跟她在一起吗?

此时,李越坐在轮椅上,他穿着宽大的白色长袍,看起来单薄柔弱。披散着长发,低眉顺眼地任程恩打量。

虽然他仍然遮着半张脸,但仅仅只凭眉眼,就足够让程恩眼前一亮!

“难怪让儿非她不娶。”程恩嘟囔着小声说道。眼前的“女子”眉眼惊艳漂亮,完全无法挑剔。气质也纯粹干净,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平心而论,无论是男是女,都极容易对“她”产生好感。

可他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这般模样。只是记忆十分不清晰,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你不得嫁让儿。让儿是个女子,你也是个女子,女子与女子不得成婚。”程恩端正了态度,语气非常严肃。

诊治

李越迷茫地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眸子看向程恩,双手比划了一番,双目中传达出的意思非常明显:“您说啥?我不信。”

刀伯夜朝程恩躬了躬身,道:“相爷,我家小姐自小口不能言,还请您不要见怪。而小姐刚刚的意思是,她不明白让公子为何是女子,公子生得俊美无俦,行事磊落端方,如何会是女子呢?”

程恩脸色一僵,叹了口气,痛心地说道:“唉,让儿是当做男孩养着的,所以性格行事都像男儿,但她确确实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啊!“

“让儿在闹市之上的行为确实不妥,我这个做父亲的在这儿替她赔罪了。还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他对着李越躬身行了个礼,旋即又话锋一转!

“但若说让儿毁了姑娘的清白,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第一个不同意的!哪有姑娘毁姑娘清白的呀!这不是瞎胡闹吗?!“

“所以清越姑娘啊,让儿说的那些劳什子话,你就别往心里去了啊,她那都是信口开河,做不得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清越的脸色,本以为这姑娘会吓得立马作罢,却不料,他越说,这姑娘的脸色却越喜!

李越垂着眸子羞涩地笑着,同时又抬起手一阵瞎比划,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来,害羞得将自己的整张脸都藏在了后头!

刀伯看得眼角直抽抽,但还是不忘担任好翻译官的角色。

他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对一头雾水的程恩说道:“这个…咳咳,我家小姐说,她喜欢的是让公子这个人,不论她是男是女,她都喜欢。而且,让公子英武不凡,比绝大多数真男人都要有担当,是难得一寻的良配,是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还有啊,小姐说人这一辈子最难得的就是寻得一位真心人,她觉得,让公子对她是真心的。”

“而且,我家小姐,本来就更喜欢女子!”

他每多说一句话,程恩的表情就精彩一分,说到最后,这位可怜的相爷已经目瞪口呆,风中凌乱了!

这、这些逻辑虽说大逆不道得很,但却真真难以反驳啊!

还有,这姑娘真的是更喜欢女子?!!真的真的更喜欢女子??!

女子和女子成婚,绝对会被天下人耻笑!他绝对不允许赫赫程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不论你们怎么说,这事儿我就不准!”

程恩袖子一甩,油盐不进!

李越抿了抿唇,却并不觉得挫败,因为他知道,程恩性子倔,程让的性子更倔!

他就赖在这程家不走了,有程让护着他,谁也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而程恩…势必会顾及自己相爷的面子,总不可能对他一个“弱女子“下黑手。

程恩很忧愁,他茶不思饭不想了几天,忽然觉得,自家女儿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这是病,得治!

一场父子间的拉锯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这天,在程恩的命令下,京城有名的大夫齐聚一堂,战战兢兢地听着当朝宰相的问话。

“诸位,请问可有谁诊治过龙阳之好?”程恩问得小心谨慎。

取阳补阴

众位大夫齐齐一抖!近日京城的流言他们是听过一些的。宰相这么一问,他们心中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这程家二公子当街强抢了一个姑娘,还扬言非这姑娘不娶,这事儿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的!若是寻常的纨绔子弟干出这等子事,他们定不会奇怪,但程家二公子,那可是个姑娘啊!!

身为姑娘,强抢民女,还要成亲,这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这程让放着大好的三皇子不嫁,竟想要娶一个民女,试问这普天之下,哪个女子会如此行如此愚蠢之事?

所以啊,宰相大人会怀疑程让身体有疾,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只是,男人喜欢男人的病,叫龙阳之好。女人喜欢女人的病,叫什么呢?

大夫们的脸色奇妙了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犹豫了几番,终于其中一位站了出来。

“宰相大人,是这样的,断袖之风、磨镜之癖呢,自古以来便有。但此病病根不在身,而在心!若是无碍于传宗接代,则无伤大雅。治与不治皆可,可若是病入膏肓,要断子绝孙了,则有必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什么强制手段?”程恩声音都急促了起来!

“此病,极难治。但古籍上却并非没有治此病的方法。若是男人,取女人的奶水为药引,续断、鹿茸、山药各五钱,熬煮三个时辰,日服三帖,足月便能见效。”

“那女人呢?”程恩又问。

大夫停顿了一下,语气迟疑:“自古以来,若女人身患此病,一般都难以启齿,更不会主动寻医问药,就连她们最亲密之人,都鲜少知道她们的此癖好。像二少爷这般,于闹市中大肆宣扬、唯恐天下不知的女子,真真是前无古人啊!”

眼见着程恩的脸色也来越不妙,这大夫赶紧止住了话头,道:“所以,古籍中并不曾有过医治女人磨镜之癖的方子。”

“古籍中没有,你们自己便不知道该如何治吗?!”程恩微怒:“古籍里的方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先辈们一点点琢磨、反复验证得出来的,先人能做到的事情,你们这群声名赫赫的大夫,如何就做不到?!”

大夫们被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他们挠了挠脑袋,犹疑着说道:“这个……也不一定就束手无策,古人医治断袖之癖的法子,是以续断、鹿茸、山药增其阳气。再以奶水为引,以女子之气徐徐诱之,时日一长,便可正其体内阴阳。”

“因此,若是女子身患此症,我们则应当反其道而行之!”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女子之精在于肾,取干贝、何首乌、枸杞、芡实各五钱,以牛鞭、羊鞭、猪鞭、虎鞭为药引,熬煮三个时辰,日服三帖,相信足月也能见效!”

程恩摸了摸胡子,有些懂了。

干贝、枸杞、芡实都是补阴强肾的。而四鞭虽是极阳之物,但却能以雄性之气徐徐诱之,使得让儿在阴气大盛之时,被雄性之物强烈引诱!时日一长,便可正体内阴阳!

他一拍大腿!成了!

补身体

方法灵与不灵,只有试过才知道。众位大夫经过反复琢磨,终于敲定了对症下药之三部曲。

第一步,服药。即将四鞭与干贝、枸杞、芡实熬服足月。在服药的同时还进行食疗。这是治标。

第二步,强迫二少爷恢复女性意识,认识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这是治本。

第三步,以男se诱之,女人之所以不愿意为女人,是因为还不曾体会过男色之快乐。

“二少爷,这是今天的午餐。您和清越姑娘一同享用吧。”小红端着一盘子吃食走进了程让的房间。

此刻,程让正金刀大马地坐着,手中握着一条雪白的帕子沾了美酒,她一下一下细致地将长剑擦得银亮。

而李越正捏着根细针在笨手笨脚地绣花,那个黑色的香囊上,已经隐约可见一条扭扭曲曲的嫩绿草叶。这便是李越花了大工夫绣的并蒂莲……

“怎么又是这个汤?”见小红进来,程让把脸凑过去,皱了下眉头,这个汤已经喝了将近半个月了。

这是盅枸杞等中药炖的汤,里面的肉被炖烂了,汤虽然挺鲜,但因为天天喝,加上那股子浓郁的中药味,总觉得有些腻味。

又是那个汤?李越闻言一抖,针又刺进了指尖,疼得他龇牙咧嘴。

程让不知道这汤炖的是啥,不代表他也不知道啊!这汤里可是炖了牛鞭羊鞭等等大补之物啊!女人吃了是没啥反应,可他们男人吃了,那可是会整夜身体燥热,难以入眠的!

真不明白这相府的厨师是怎么想的,程让一个女子,喝这玩意儿有啥用?!

而且,最倒霉悲催的是,不但程让得喝,程恩甚至还点名要他也跟着一起喝!

他哪里知道,在程恩的认知里,程让喜欢女子,是有病。而他清越喜欢女子,也是有病。

所以,他们两个得一起接受治疗。然后他们这朵并蒂莲才能被轻松拆散开来。

“二公子如果不喜欢喝,那红儿倒掉好了,虽然这是厨房花了一个上午给炖好的。厨师说这些东西能够让身体强壮,所以才给公子炖的。”小红低着头,很委屈。

一听小红这么说,程让立即心软了。她挥挥手:“罢了罢了,就喝这个吧,倒了多浪费,总不能负了你们一份苦心。”

“好嘞!”小红脸上放晴,笑眯眯地将汤放下,然后补充道:“清越姑娘身子弱,也一起喝吧。补一补身体。”

李越脸上的笑脸僵硬,他涨红着脸,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喝就喝吧,壮阳就壮阳吧。

壮阳也未必就不好。

小红走了后,程让将汤往李越身前一推:“清越,你身子弱,都喝了吧,我已经够强壮了,不需要再补了。”

清越目瞪口呆!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啊!说好同甘共苦共同分担的呢?

怎么变成自己一个人喝了?!!

程让继续擦剑,李越苦逼地端起汤,一口一口含着泪灌下,身体愈发地燥热了几分……

群芳会

一个月的喝汤之旅就这么过去了,程让总的算下来并没有喝多少汤,但李越喝的汤却是相当的多!除了夜不能寐,常常想入非非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副作用了。

但仅仅是夜不能寐,想入非非,那也够李越受的了!

而且,让李越觉得要命的是,这一个月以来,他日日和程让待在一起,由于身体那过于男人的反应,他竟然觉得一丁点女人味也没有的程让,竟然生出了几分妩媚来……

比如此时,程让正靠在大椅上翘着二郎腿读兵法,他在一旁安静地绣着花,眼神竟不由自主地溜到程让那嫩白的脖颈上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啊!认真读兵书的不羁女子啊,多么有吸引力!

尤其是那光滑如玉、修长如天鹅的完美秀项,真想狠狠地啃上一口!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一激灵!

针尖又冷不丁地钻进了指尖,疼得他又一阵龇牙咧嘴!

“静心、静心。”他在心里如是告诫自己。

正准备全神贯注地重新开始绣花,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红拿了套紫色的女子衣裙走了进来。

“小姐小姐,过两天群芳会要举办了,您试试这套衣裙合适不?”

群芳会?什么东西?

程让将手中的兵书往书案上一扔!蹙眉道:“群芳会?爷以前都是参加群英会的啊,今年怎么要参加群芳会了?”

群芳会,是京城的名媛们齐聚一堂的盛会,也是名媛们在京城的才子阔少面前展现才艺的盛会。

而群英会则相反,群英会中,男人们才是主角,舞文弄墨、耍刀弄枪。群英会是男人们在京城名媛们面前表现一番的盛会。

以往每一年,程让参加的都是群英会。她模样生得好,气质又潇洒豁朗,每每都能逗得入会的姑娘们一阵脸红心跳。

不论哪一届群英会,她收获的爱慕都是最多的。若不是她是女儿身,要嫁她的女子绝对能排到城门外了!

却不想,今年,她程让,竟然要参加的是群芳会!

这怎么能行!

程让皱眉:“不穿。不参加。”

“那可不行!”小红的脸耷拉了下来:“今年圣上亲自点名要您参加的,圣上口谕,您不得推辞!”

“还有这事?”程让的音调提高了,旋即垮了肩:“来吧,把衣服拿来我试试。你出去,我穿好后你再进来。”

她哪里知道,圣上本来根本就不管这事,是程恩又去了大殿上一跪,请求圣上下道口谕,这才得以逼迫程让去参加群芳会。

这是对程让进行医治的第二步——唤醒她心中的女性意识。让这假小子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

小红见程让应了,兴高采烈地将衣裙放下:“好嘞!”

她很期待看到自家二公子穿女装的模样。

房间里只剩下程让与李越两个人。

程让把小红撵了出去,本来也想把李越撵出去的。但一想清越是要嫁给自己的,便作罢了。

看就看吧,以后清越可是自己的枕边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群芳会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氛和粉红色的泡泡。

当然,这种程度的暧昧,程让这个大老粗是感觉不到的。

她正当着李越的面……将头发散开,一寸寸脱下月白的男袍。只穿着半透不透的里衣,因为脱得太快,把里衣也带得往旁边一溜。于是乎瞬间香肩半露,玲珑的曲线展露无遗。

李越坐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让,咽了一口口水,脸上愈发燥热了几分。

他八岁去到北境,长年在战场中摸爬滚打,对于女人,他一直没有太多的概念。

可现在,他已经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极品的美人在自己跟前宽衣解带,说实在的,要把持住自己,真的需要不少耐力。

他很想把目光移开,可是眼睛却不听使唤。而且,现在的他可是个“女子”,若是太过羞涩,岂不平白惹人怀疑?

心中乱糟糟的想法嗡嗡作响,但对眼前美景的赞叹却迅速占据了上风。

啊!没有想到这假小子的身材这般好!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腰肢那般柔软纤细,也不知道手感到底如何。

啊!那锁骨也是诱人……

啊!她弯下了腰,弧度真迷人……腿好像也很长……

啊!不能再看了……

啊!真是要命!

程让对李越心中奇奇怪怪的想法完全没有察觉,她自顾自地将男袍脱下,将那紫色的衣裙抖开,衣裙如紫霞般散开,上面绣着的银线似是天幕中划过的流星。

她将这紫裙往身上潇洒一披!

明明是极男人的动作,但因为她身段玲珑,容颜绝美,竟生出了几分飘逸勾人来。身体的曲线因为这般大幅度的动作而更加突出。

看得李越喉头一紧!

程让将衣服披上去后,低着头找扣子和系带,找着找着有些蒙圈了。

“这女子的衣裙怎的这般难穿?!”她不耐烦地说道。

将身上的系带一顿乱扯乱绑,绑了后往镜子前一站,蹙眉了。

这穿的是个什么鬼?

她挠了挠头,将系带又全部解开,往李越跟前一站:“清越,这些衣服你穿得惯,你帮我穿。”

李越傻了。

他、他帮她穿?

他傻呆呆地坐在那里,把香囊和针线放在双膝上,正前方,女子玲珑的躯体正站在那里,触手可及。

她穿着紫霞般的长裙,长发如银河般倾泻到胸前腰间,那儿丘壑起伏,是平日里藏在宽大的男袍下,看不到的风景。

她微愠地低着头,脸颊微红,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漆黑的双瞳,挺立的鼻子不失精巧。

那一双长眉,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秀气温婉,而是张扬地飞入鬓角,显得整个人飞扬且明丽。更多了几分男子才有的潇洒气概。

这个女子,有着全世界女子都不拥有的洒脱气质。

李越忽然觉得,她是独一无二的。

他伸出手来,在她那起伏的细腰高胸间把衣扣一颗颗扣上,再将衣带细细系好。而后抬起头,耳廓微红,那双纯净的眸子看向程让。呼吸却有些急促。

好了。

程让低头看了看,张开双臂转了一圈,满意地一笑:“果然还是清越的手巧。”

找乐子

李越被她夸得一臊,他一个大男人,手巧什么巧?!是她自己的手太笨了好吗?!

程让就站在他的身前,青竹般的体香在他的鼻端飘荡,他自诩定力绝佳,可到底还只是一个不经女色的少年,只能脸颊燥热、眼神飘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局促地重新拿起腿上放着的针线香囊,装模作样重新开始绣花,这才稍稍自在了些。

程让没有觉得异常,她迈着大步走到镜子前,裙摆荡出飞扬的弧度,只见镜子里面映出了一个紫衣美人。她脚步一顿,呆住了。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穿女装,此刻,镜子里的那个人对于自己而言,几乎是完全陌生的。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明明只是换了一套衣服,可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点也不爷们了!

即便她对着镜子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可仍旧不显丝毫男子气概!反而呈现出一种泼妇骂街的架势来!

“小红,这衣服老子不穿!”程让急了,大声喊道。

小红急匆匆地开门走入,一抬眸正好撞见了这位紫衣美人,瞬间呆住了!

“好美!”她惊叹道,眼睛都不会眨了。

“美什么美!”程让扯着在自己的袖子:“娘们兮兮的,不穿!”

说罢就要脱!

“哎!二小姐,这可不行!”小红赶忙阻止,但喊出的话却叫程让一愣!

二小姐?

二小姐?

程让傻眼。

生下来十五年间,从不曾有人叫过她二小姐!

她是二公子,程府的二公子!天下人都知道的二公子!

今儿不过是换了一身衣服,服侍了她三四年的丫头竟然改口唤她二小姐了!

这还了得?!

这还能忍?!

“额……”见自家二少爷就要爆发,小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捂着嘴憨笑了两声:“喊错了,二公子,二少爷~~”

其实,根本就不是她嘴误喊错了,而是因为老爷吩咐过了,以后得让二少爷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子,所以啊,她得慢慢改口,慢慢让少爷适应新的称呼。

“少爷您长得太俊了,不论男装女装都好看,这不,我这都看傻了……”小红嘴甜的像抹了蜜。

程让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点。

“这件衣服您今天可以不穿,但是在群芳会那天啊,您是必须得穿的!不让圣上会不高兴的。”

又是圣上,又是圣上。

程让直挺挺往大椅上一坐!圣上啊圣上,您为啥就偏偏只爱折腾我程让呢?!

***

程让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

从来都不是。

自从强抢了清越后,她很有做一个“好丈夫”的自觉,已经很有没有出去寻欢作乐了,也很久没有见她的狐朋狗友齐杭、卢兴元了。

但现在,她觉得有必要给爹爹敲一敲警钟,让他知道,不能把她给逼急了。

只是,出去找乐子这种事情,可不能让清越知道。不然这好姑娘会伤心的。

这天,程让在李越跟前撒了个谎,她说打算出门去给他买点胭脂水粉、扯几匹好绸缎帮他打扮一下,见李越点了头,忙不迭地脚下抹油溜了。

白风华

“王爷,这程让出去估计不会干好事啊……”刀伯凑到李越耳边说道。

“本王知道。”李越将手中针线往椅子上一放!不知为啥,一想到那女子要出门乱混,他心里竟有些怪怪的感觉。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白色锦缎的面巾,自从他跟着她回了相府后,一直没有摘掉过面巾。因此,直到现在,程让也不曾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程让不是没有好奇过,但李越让刀伯编了一个理由,说在自己的家乡,女子未嫁人前不得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脸。程让很尊重他,再没有要求过摘掉面巾。

此刻,李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把自己那半张俊脸露出来,所以程让喜新厌旧,开始变心了?

那怎么行呢?!

外面那些花姑娘野汉子,哪一个能有他李越好看?!程让这死相怎么能出去吃那些货色的荤菜?!

李越暗暗咬牙,猛地自轮椅上站了起来,摘了面巾,露出一张清绝干净的脸来:“刀伯,我出去一趟,如果有人来了,你就说我不舒服正在卧床!”

“诶!王爷您要去哪?!”刀伯一脸懵逼。

“捉奸!”李越恶狠狠地说道!

身形已经消失在了闺房之中。

***

程让约上了卢兴元与齐杭,三人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好一番热情的互相搂肩拍背后,三人对究竟去哪儿找乐子产生了分歧。

“老子想香儿姑娘了!”程让粗着嗓门嚷道。

“我们刚从香儿姑娘那离开,若这番又折回去,不太好吧?”卢兴元与齐杭不同意。

他们又贼眉鼠眼地用手肘捅了捅程让:“喂,你掳走的那位绝世美人儿呢?平日里没享到艳福?”

其他的都不说了,一提到这个事儿,程让就憋屈:“嗨,别提了。脸都没有看着,小手也没摸着,更别说享艳福了!”

“啥?!”二人瞪眼:“脸都没看着?这可不是你程让的作风啊!”

“能有啥办法,人家家乡有风俗,还未嫁人的姑娘不得在外人面前展露容颜,我得尊重人家不是么?”

“啧啧啧,原来你小子也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卢兴元瞪着个眼睛,旋即又道:“你脸都没看着怎么行,虽说这姑娘一双眼睛长得挺美,但若遮面之下是一张丑脸……那你还真娶她啊?要我说,得验验货,必须得验验货!”

一听卢兴元这么说,程让也觉得有理。

“改天我找个法子扯了她的面巾看看。”

三人叽叽喳喳议论了半晌,最终拍定了找乐子的地儿:静慈寺。

据齐杭的小道消息,今儿啊,京城第一美人儿——白尚书家的嫡女,白风华,要去庙里进香呢。

这白风华的名声,在京城可是当当的响!不论男女老少,只要一提到白风华,眼里莫不是满满的赞叹!

她人如其名,绝代风华。不仅长得极美,更精通琴棋书画,是京城中无数男儿的梦中情人。

齐杭,就是她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位。

白风华

而且,他拥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白风华的爹爹是礼部尚书,而齐杭的爹爹则是户部尚书,家族背景可谓门当户对,无法挑剔!

只是,人家白风华看不上齐杭这个小混混,面对齐杭的多次示爱,她都视而不见。但好在齐杭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他坚信人心都是肉做的,总有一天他能磨软了她。

静慈寺,位于京城东面的龙首山半山腰上。山高千仞,要上山进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但这并不妨碍百姓们对静慈寺的虔诚和热情。

这龙首山以龙首为名,大盛朝的龙脉之首便位于此处。寻常人等不得骑马上山,因为庸马不得踩踏龙头,否则便是侵犯了龙威,是要灭九族的。

程让三人骑马到了龙首山山脚下,便弃了马,徒步上山。寻常的百姓若是虔诚朝圣,甚至还会一步三叩,连攀一天才能到达静慈寺。

但是,官家那些身份尊贵的小姐夫人们,身娇体弱,徒步上山对她们而言简直能要了命!可偏偏大盛律法又不准许骑马和马车上山,于是乎,她们发明了一种新的上山方法——由人抬着,坐着轿子上山。

这一路上,随处可见四个小厮肩扛轿子,呼哧呼哧地费力往上爬。偶尔有娇贵的小姐自轿子中露出头来,嗑着瓜子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而边上,则是潇洒徒步的官家少年和一步三叩的寻常百姓。

“他们心中有所求,所以才会如此虔诚。不像我们,生在富贵人家,什么都有了。若不是大盛朝有律不准,定骑着马就上来了。哪还管什么亵渎佛威?”卢兴元看着那些百姓,少有地认真说道。

程让的目光扫过他们,心中略略一沉。百姓们心中有事,不求官府,而求神佛,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三人身体素质都是极好的,因此爬山的速度也极快,几乎没怎么费力就一路超过了许多人,而前方,四个小厮正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缓缓行着,四周的人都羡慕而赞叹地看着这轿子。

宛转悠扬的笛声正从轿子中飘荡出来。

“好像轿子里的是白家小姐……”百姓们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一定是白家小姐,你们看她周围围着的那些官家少爷,数数都不下十个,能有这般魅力的京城女子,一定是白家小姐!”

“再听听这笛声,清亮悠远,如松涛阵阵,正衬这龙首山的恢弘之景,绝对是白家小姐没错了!”

程让听着这些人的议论,猥琐一笑,看向齐杭,朝那轿子努了下嘴:“喏,你来晚了。”

正说着呢,只见那些跟在轿子后头的官家子弟们纷纷自怀中掏出了自己的拿手乐器。

有吹箫的,有吹笙的,有击筑的,有吹埙的,有拉二胡的……

至于那些什么乐器也没有的少爷们,则弯腰自路边摘了一片草叶,鼓起嘴吹起了口哨!

莫不是都在附和白风华的笛声!

“这些王八犊子!”齐杭被这场景气得牙痒痒,恨恨地骂道!

白风华

一时间,整片山腰都回荡着清新的曲调,就连鸟声和虫鸣都参与了其中。

“白家小姐真真是才华横溢啊!”

“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路人们低声感叹着。

齐杭看得眼红得不行,他也想如其他少爷们一般,拉弹个乐器,附和上白风华的曲子,拍拍马屁露个脸。但可惜他并不通音律,就连最简单的宫商角羽都分不清楚,更别说吹拉弹唱了。

可怜巴巴的齐杭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那群大献殷勤的公子哥儿,心中暗骂,这厮的二胡怎的就拉得这般溜!那厮的箫怎的就吹得这般好?!还有那个丑不拉几的矮男人,吹个口哨竟然还能吹出这么多的花样,他的嘴皮子就不会酸的么?

他的目光咕噜噜地在这些人身上溜过,在转到一旁时,忽然眼睛一亮。

旁边有一位挑夫正哼哧哼哧汗流浃背地攀爬着,他挑着的担子上,赫然正挂着一枚唢呐和一柄铜锣。

齐杭心中大喜!天助他也!别的乐器他不会,但敲个锣吹个唢呐还是不难的啊!而且这两玩意儿声都大!白小姐一定能最清楚地听到他的演奏。

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悦,一个箭步就朝那挑夫冲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铜锣挂在了胸前,又将唢呐凑近了嘴边。

程让和卢兴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在意识到这货要干什么之后,二人皆是被吓了一跳,旋即欲哭无泪……

就这犊子样,还想追女孩?齐杭这小子莫不是傻的吧?

救急如救火,程让的反应速度极快,她冲向齐杭,伸手要阻止这货的彪悍行为,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那厮已经“嘟嘟”地狠吹了一口唢呐,而后举起手中的棒槌,哐的一声巨响,铜锣声震天响!

轿子周围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各种曲调都戛然而止。

那些吹拉弹唱的公子哥儿们,此刻全都转过了身,一脸愕然地看向手中棒槌已被程让夺走的齐杭……

寂静,寂静……原本热热闹闹的半山腰,此刻只有寂静。

连枝头的小鸟们都被那声铜锣响震飞了。

百姓们大气不敢吭地看着眼前这尴尬的一幕,眼里却全是看好戏的兴趣。

诺,这个吹唢呐敲铜锣的虎子,可不就是平日里在京城横行无度的齐家少爷??

还有他旁边那两位,一个是同样纨绔的卢兴元,另一个则是大名响当当丝毫不亚于白风华的程让啊!

眼前这光景,显然是齐家公子触了京城贵族少爷们的霉头啊!

百姓们很高兴看到这一幕,若不是畏惧程让三人的家世,他们早已经蹦起来大喊:“请公子们为民除害”了!

轿子早已被放到了地上,四位抬轿的小厮正佝偻着背在擦汗,而轿帘被拉开了一角,一张清丽无双的脸露了出来。

“看!果然是白家小姐!”

“好美!真的好美!”

百姓们和贵族少爷们的眼睛都在放光,只恨不得眼睛长在这白风华身上,一辈子再也不挪开。

白风华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白小姐,齐兄弟刚刚的举动虽有唐突,但他可是苦心一片为了你呢!”

是程让。

她站在已经傻帽了的齐杭身边,挑着眉毛神色飞扬。

“程家二少爷!”百姓们的目光瞬间不友善了。

“真是巧了,一个是闺中娟秀,一个是纨绔猛女,没想到今儿居然凑到一块儿了!”他们窃窃私语着,只觉得白风华和程让,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白风华是人人称颂的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而程让,名声甚至比一般的纨绔子还要脏臭!

只是,这程让的命却是真真的好,有一个当相爷的爹,还被圣上指婚给了最有前途的三皇子,可不是命好嘛?!

但就是这么好命的程让,偏偏还不知道珍惜,前些天还强抢了一个民女,扬言非那女子不娶,这不是自己犯贱吗?!

这种含着金汤勺长大,还不知道珍惜的人,是百姓们最看不上的。

越是看不顺眼程让,他们就越是看得顺眼白风华。

“哦?一片苦心为了我?”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白风华秀眉微蹙,显然不相信程让的话。

“那当然了!”程让笑了:“齐兄弟是觉得你这曲子吹得极好,其他的人附和着太吵了,破坏了笛声悠扬的意境,所以才敲锣阻止的!”

她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捅了捅蒙圈的齐杭。

齐杭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傻了,连连点头:“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这货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在程让这么一铺垫后,他眼睛一转,还能自圆其说了:“笛声,最重要的是意境!白姑娘的笛子吹得那般好,与林间松涛相应和,正是意境绝妙之时,这群不长眼的却跟在旁边吹拉弹唱吵吵闹闹!将白姑娘的笛声全给掩盖了,我气不过,这才敲锣惊醒他们!”

“我觉得,对绝美笛音最好的附和,就是静静的聆听,让心神融于天地,感悟天地,感悟时光流过的速度……”

齐杭吹起牛来完全刹不住,一套一套的,说得旁边的人一愣一愣的,甚至还觉得颇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白风华垂了垂眸子,耳廓有一抹羞红。显然,对于齐杭的马屁,她很是受用。

“小女不才,哪能吹什么绝美笛音。诸位公子游山玩水,兴致偶至才附和小女的笛音的。不过,还是多谢齐公子的赞赏了。小女受之有愧。”

说罢,她放下了帘幕,那四个小厮重新抬起轿子,向山上行去。

其他人留在原地目瞪口呆,这事儿,就这样翻篇了?

白风华小姐竟然没有追究齐杭三人的唐突之举?

诸位贵公子们险些怄得没一口血喷出来!这程让和齐杭,还真是满嘴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他们心中很不平,很想痛揍这三人一顿!可人家白姑娘都发话原谅他们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若是真打他们一顿,倒还会被闲人说心胸狭隘不如一个女子了!

“走吧。”化险为夷,还替自家兄弟博了点白姑娘的好感,程让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算命先生

五月的龙首山,绿意葱翠。古寺间烟雾缭绕,弥漫着香烛焚烧的香气。

今日是拜佛的好日子,香客尤其的多,热热闹闹的,仿佛集市一般。

人来人往的寺庙前,有一个人却尤其的显眼。

那是一个算命先生。他在寺门前支了个摊,摊案上摆了几块龟甲,一个签筒。旁边挂了一块大幡布,上书三个大字——“神算子”。

道佛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寻常来说,命理数术、天干地支一类,隶属道家。今儿在佛门香烛之地竟出现了一位道家人士,过往的人群能不注意吗?

而且,这位算命先生在佛门前如此大喇喇摆摊赚钱,摆明了就是故意来抢生意的啊!

最最关键的是,这个算命先生还长得忒年轻、忒俊!他的双目虽然瞎了,用一条黑布蒙着,但那半张脸可真真是好看得不像话,流畅的弧度如同天地凿刻的一般,让人忍不住要用目光去描摹。

就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哥儿,往寺庙前一杵,立即就把过路的大妈老妪、小姑小姐全都吸引了过去。

“这位小哥,帮姐姐算算,今年可能得子?”

“这位小哥,俺想摇个签,看看俺的儿子今年能否高中状元……”

“这位小哥,奴家今年三十有八了,身子壮力气大,干活特勤快,但也不知为啥就没有男人相中奴家……若是小哥你不嫌弃,奴家要不就嫁你算了?”

……

几个小和尚拿着扫帚犯了难地瞅着这幅景象。

这算命先生在哪儿摆摊不好,偏偏就摆他们静慈寺门口,还抢了他们这么多的香火钱!他们很想一扫把抡过去,赶走这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可是师父说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心胸得博大,若是真的那般做了,反而会坏了静慈寺的名声……

他们只能鼓着个嘴,偷偷地用白眼狠狠地剜这个不识好歹的!暗暗咒骂他走路摔跤,吃饭摔碗!

可谁人能想到,这么俊的一位算命先生,正是大盛朝那唯一封王了皇子——北川王李越!

李越抬了抬手,摸了摸自己完美的下巴,心中琢磨着,程让那厮怎的还没到啊,莫不是爬山时摔断腿了?

他特意遮住了双目,就是因为怕程让认出他来。

他还特意露出了下半张脸,为的就是让那个没有眼光的女子看看,他生得有多俊!

比她在外面招惹的那些野花俊多了!

他一边和算命的大嫂大婶们打着哈哈,一边透过蒙着眼的、并不算厚的黑布,辨别着不断经过的人群。期待着能自人群中看到那个纨绔女的身影。

正在这时,一道香风飘入了他的鼻端。他抬了抬眸,透过黑布不算织密的缝隙,看到一个身穿粉色纱裙的女子落座在了他的前面。

其他围观的百姓则被四个小厮粗暴地驱散开来。很快,这棵大榕树下,只剩他和这个女子两个人。

“先生。”女子的声音温柔而清甜:“我想求个签。”

“哪一方面的啊?”李越有些不耐烦。

这女子把其他人都赶走了,程让那个爱凑热闹的若是来了,哪还会再往他跟前凑啊?!

“唔……是姻缘。”女子低下了头,声音细细的,很是羞涩。

“哐!”李越将签筒往女子面前一放:“摇吧,心诚方灵。摇出签后把签面念给我听。我再给你解签。”

“好。”女子应了,虔诚地朝签筒的方向跪下来拜了三拜。方才开始摇签。

李越嘴角一抽,这女人给他拜年呢?

算命先生

竹签在签筒中晃出整齐的声音。李越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一下、两下、三下。

“先生,签摇出来了。”白风华说道,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她不敢确定,上天给她指定的姻缘,是否与她期待的一样……

“念。”

“秋种桃株满院东,花开遭雪又遭风。当初指望桃收时,转头却是一场空。”白风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将签文念出来,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她已经猜出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还是不甘心地看向李越:“先生,请解签。”

李越心不在焉地开口:”这签文的意思就是啊,姻缘之事不得强求,得顺其自然,不然到头来只会落得一场空……你看啊,秋种桃株满院东,哪有秋天种桃树的呢?这不是时机不对嘛……“

“不!”激动的声音响起,白风华突兀地打断了李越,她身子微微颤抖着,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一场空?我辛苦经营的东西会一场空?!不可能,不可能!我白风华哪一点比不上那个程……”

话说到一半,她却及时刹住了车,胸部剧烈起伏着,平复着情绪。

李越心中咯噔一项,程?难道是程让?敢情,这女人喜欢的是李乾???

他唇角勾起了细微的弧度,没想到,三弟的魅力还挺大嘛……

白风华将激动的神色收敛起来,恢复了从容优雅后,她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李越:”我只信人定胜天。”

说罢,扔下一锭银子,傲娇地转身走了。

李越风中凌乱,这哪儿跟哪儿啊!你既然相信人定胜天,那还求个屁的签啊!拜个屁的佛啊!

只是……白风华?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难道她就是白尚书家那个大名鼎鼎、才华横溢、艳冠群芳的小姐?

李越摇头一笑,果然市井流言就是流言,信不得信不得。

他一转头,忽然眼睛一亮!

他看到了程让!

她站在人群之中,穿着宽大的暗红锦袍,比一般的女子高出半个头。她翘着首,颈项修长,见那白风华走远后,立即屁颠颠地朝他跑了过来。

身边还跟着两个贵公子。

李越的目光透过黑布的缝隙,自那两个贵公子的脸上扫过,心中愉悦。这两人没他俊。

他嘴角噙着微笑等待着程让跑近,等待程让拜倒他俊逸的容颜之下,等待程让这个外貌协会者对他排山倒海的称赞……

在他的等待中,程让很快便跑到他跟前,她只两手往桌案上一撑,那张精致如玉的脸凑到他的跟前,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脸……

他呼吸一梗,有些脸红心跳。

要开始了么?要像上次一样,当街拜倒在他的容颜之下了么?

却不料,这厮却粗着嗓子道:“喂,兄弟,行个方便,刚刚那女子跟你说啥了?”

李越的脸色腾地一下就黑了!

她居然向他打听女人!

一股不知名的滋味在胃中翻腾!

这程让,居然是真的喜欢女人!!!

面对容颜如此完美的他,她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反而对一个女人充满了兴趣!

亏他还以为她喜欢女人是装的呢!亏他还以为她只是为拒婚才强抢民女的呢!

算命先生

只是没想到,她喜欢的竟然真的是女子!

李越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

程让却丝毫不理解李越的心情,她连珠炮般噼里啪啦地问道:“那女子刚刚跟你说啥了?在你这儿求的是什么签?是姻缘签么?签上是怎么说的?”

问完后,还将两锭银子拍在桌上,表情甚是着急。

李越恨恨地将银子揽入怀中,咬牙切齿:“她求了个姻缘签,并不是上好的签。她还说,她喜欢三皇子殿下。”

重点是后面那句,带着些报复的意图。人家喜欢的是你要嫁的人,本王倒要看你打算怎么办?!

“三皇子殿下?!”果不其然,程让的语调提高了。面色也变得惊奇了许多。

旋即又换成了一副笑嘻嘻的笑脸,冲李越一拱手:“多谢了。”

带着两人转身就要走。

这就走了?李越一脸懵逼。除了问白风华的事情,她就没有别的原因来找他了吗?

比如,被他的英俊吸引?

“唉!这位公子,您不测算一下姻缘前程吗?百测百灵!”他喊道,总不能话还没有说上几句就走了啊!

程让停下了步子:“百测百灵?你真不是蒙我的?”

“店虽小,但不欺客。”

“好。”程让折了回来:“那我就试探试探你,看你是不是真的百测百灵!”

“您请。”李越心中不屑,就她还能问出什么问题?他和她相处了一个月,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果不其然,程让想了想后,问道:“你测测看,我这几天琢磨得最多的是什么?”

“唔。”李越掐着手指装模作样地算了一会儿,然后奇道:”阴非阴,阳非阳,天地混沌,乾坤颠倒,正如客官您的本心啊!”

此话一出,程让立即瞪大了眼睛!差点狠狠一拍大腿!

娘的!神算子啊!

阴非阴,阳非阳,说的就是她程让啊,不算女人,又不是男人,她自己到底算个什么玩意?!

这就是她最近琢磨得最多的问题啊!

她当即拉下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求知欲爆棚地看着李越:“那本少爷也求个签,也测一下姻缘。“

她主要是想知道,将来要跟自己共度一生的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抽签吧。”

闭着眼睛摇了摇签筒,掉下一根竹签来,程让睁开眼睛,在看到签文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签文是如何说的?”李越问道。

“咳咳。没啥,没啥。”程让将签重新丢回了签筒里,还晃了晃。彻底分不清哪根签是哪根了。

就连一旁看热闹的卢兴元与齐杭,也对那签文好奇了起来!

“咳咳,我还是测前程吧,测测前程。大男人哪有不测前程的呢不是?”

她闭着眼睛又将签筒好一阵晃,这一次掉出来的签子,她坦坦荡荡地念了出来:“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首诗她听过。前朝大诗人孟郊的大作。

却没想到,自己抽的签文竟然是这首诗!她眼睛亮了起来,这可是好兆头啊!

算命先生

“恭喜贺喜,这位公子,这可是上上签啊!”李越道。

这首诗作于诗人登科之后,能抽到此签,可不就是鲤鱼跃龙门的好兆头?!

程让将这签文看了又看,心道,昔日龌蹉不足夸,说的不就是现在的自己吗?浪荡了十五年,看来,自己也该找点正事做了。

这算命先生说他百测百灵,那是不是说,自己如果去考个功名,也一定能够高中?!也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她心血沸腾了起来。虽然自己是女儿身,世俗定容不得她去考功名。爹爹也会不许。

但管他娘的!她程让活了十五年,一直是像男儿一般活着的!男儿能做的事情,她为何就不能做!

胸中浩然之气激荡,程让忽然觉得,纠结成婚之事完全就是小女儿心思,她程让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从来都不是。若是那个李乾能不把她当闺中女儿看待,而是愿意用平等的态度对她,她便嫁了!

若是不能,她便跟他汉界楚河互不相犯!即便是圣意,她也要违!

至于清越姑娘,程让心中其实清楚,自己是女儿身,如果强娶人家,是毁了人家的一生。

但若李乾不堪,而清越也喜欢她,那冒天下之大不韪,轰轰烈烈办一场亲事又有什么不可呢?

“爷今儿开心,这个赏你!”她将一张银票拍在桌案上,扯着卢兴元和齐杭,吹着口哨走了。

李越目送着三人走远,站起身来,将摊位收起。将蒙着双目的黑布扯下,他看向静慈寺的大门,脸上的笑容尽敛。

今日到静慈寺,他并不仅仅是为了跟踪程让。而更重要的事,是会一会他那个好皇弟。李乾。

暗阁的人已经向他汇报了,今日,李乾会来静慈寺找无悲大师,至于他们要做些什么,他很期待知道。

****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我心心念念的她,喜欢的居然是三皇子殿下!”齐杭失魂落魄,已经蔫了好久。

卢兴元拍拍他的肩:“唉,认了吧。人家三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有才有貌,是最有火热的太子人选,与京城第一才女的美人白风华最最堪配,你再看看你,纨绔子一个,花酒没少喝,青楼没少去,坏事没少干,她能看上你才怪了!”

“话虽是这么说,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人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若是我现在回头,你说白小姐能看上我吗?”齐杭的眼眶有些发红。

“喂喂,你们就没人在乎我的感受吗?”一旁的程让看不下去了。

“你们口中的三皇子殿下可是我的未婚夫啊,那白风华喜欢他,你们就不替我不平吗?!”

二人眼睛一瞪,大惊小怪地说道:“这有什么好不平的啊!你能被指婚给三皇子,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就你这样,我俩都嫌弃!人家白小姐与三皇子那般相配,却被你横插一脚,不平的该是白小姐才对!”

程让险些一口血呕出来!

她有那么不堪吗?!

做佛

“你们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恨恨骂道

“彼此彼此。”

程让这么一打岔,齐杭的心情倒好了许多,他甚是好奇地道:“兄弟啊,你之前求的那支姻缘签上说了个啥呀?为啥不让我们知道?”

“对啊,有什么说不得的,都是纯爷们,难不成你还害羞?”卢兴元也帮腔。

程让脸色一窘,没想到这两人还惦记着这个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们真想知道?”她斜眼瞟了瞟这两人。

二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我说了,你们可别后悔啊……”

“这有啥好后悔的,是你的姻缘签,又不是我们的。”二人很不以为然。

“咳咳,签上说啊……我的姻缘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远在天边浑不是,近在眼前方最真。”

近在眼前方最真?二人咀嚼着这句话,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齐齐一惊!

这不是说真爱就在眼前吗?

眼前……眼前……

齐杭吓瘫了,连连摆手:“兄弟,我们可是真兄弟啊,你可不能打我们的主意啊!”

卢兴元也一脸惊恐:“是啊,那算命的就是瞎扯淡,什么百测百灵,都是骗人的,不能当真,不能当真!若是当真的话,那个算命先生不也是你的眼前人?!”

见二人吓成这样,程让乐了:“哈哈哈,看你们怂的!这下知道我不说是为你们好了吧!”

旋即又颇有所悟地道:“真与不真,都在心中。”

姻缘签,她不当真。但前程签,她却想要当真。

***

今儿既然是出来厮混的,不干点儿坏事怎么行?

“喂,今天咱们当佛玩玩吧!”程让提议。

“啊?”卢兴元与齐杭有点懵。当佛?怎么当?

佛殿中香烟袅袅,僧人诵经的声音在大殿上空盘旋,过往的香客们来往不绝,金身大佛盘腿端坐,接受着世人虔诚的朝拜。

因为香火甚旺,所以程让三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就是你说的当佛?”卢兴元的眉梢狂跳。他已经猜到程让要干啥了。

齐杭则摇着头:“我不赞同。亵渎神佛,是大不敬的。”

他眼睛朝着不远处的白风华看去,她正婷婷地站在大殿门边,排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待着上香。

程让瞄了白风华一眼,灵机一动,她诱惑齐杭:“得了吧,老子不信神佛。不过啊,那白风华定会将心里话对神佛说,你确定不要听听?”

“这……”齐杭犯难了。

偷听白小姐的心里话,这的确是天大的诱惑!

他反复思忖了三遍,心道,自己这一没杀人,二没犯法,不过偷听些东西,神佛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责怪他的。

于是一咬牙,点头同意了!

卢兴元无奈,少数服从多数,干呗!

三人立即准备了起来!

去到静慈寺的后山找了些树杈子,再去僧人的柴房里寻好几捆稻草,几垛干柴,又去禅房中偷了好几大把佛香。三人背着这些东西,鬼鬼祟祟地绕到佛殿的后方,再爬上了佛殿的殿顶。

我是佛

高高的檐脊遮住了他们的身影,百姓们从佛殿的前阶向上看,是完全看不到后半边殿顶的三人的。

“放火!”程让一声令下,稻草和树杈立时腾腾地燃烧了起来。

这佛殿四周并没有树木,殿顶又宽阔得很,因此在这屋顶上放堆火,也是烧不起来、酿不成火灾的。

烟雾迅速升腾着向四面八方铺开,呛得三人要喘不过气。

“可惜没空去后山抓两只野兔了,不然加点孜然烤着吃,肯定香!”齐杭遗憾地说道,馋得咽了一口口水。

卢兴元嫌弃:“在佛门重地杀生,你怕是不想混了!”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程让很是赞同齐杭的想法,她同样可惜今天没有去抓野兔。

一边又眼疾手快地将那几大把佛香一股脑儿丢入火中,滚滚浓烟中立时多了几分“禅香”。

再稍稍掀开几片瓦,带着香味的烟向下溢散开去,没多时,下方佛殿中拜佛的百姓们沸腾了。

“起火了吗?起火了吗?!好浓的烟啊!”

“咦,这烟味怎么有股佛香?不对劲啊!”

敲木鱼的僧人们也疑惑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但烟雾已经扩散许多了,屋顶上方浮着一层浓浓的白烟,完全看不出是哪里起了火。

这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没一会儿时间,竟让整座佛堂都如飞升入了云雾中,朦朦胧胧,仿佛仙境。

人群刚开始有些惊恐与慌乱,但在骚乱即将到来之时,混乱中有人大喊了一声:“这是佛祖显灵啊!”

“佛祖大人要显灵了呀!”

喊这话的人正是程让三人。

果不其然,他们这么一喊,百姓们沸腾了。对啊!这烟雾从天上飘来,而雾中隐隐有佛香,一定是佛祖显灵!一定是!

他们又惊恐又激动地匍匐下身,跪在缭绕的烟雾中,虔诚地朝着佛像一个劲儿砰砰砰地磕头!就连佛堂的僧人们,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参拜。

趁着此时,程让三人一个箭步跑到了佛像的后面,巨大的金身佛像将三人的身躯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咳咳。”程让清了清嗓子,当佛堂中稍稍安静了点后,将声音放大:“阿弥陀佛,本座今日下凡,为的是度众生苦厄。诸位无需紧张,你们有什么愿望,都与本座细细道来吧!”

她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音色好听至极却又雌雄难辨。加上佛堂的构造奇特,只要一大声说话,声音便会反复回荡,经久不消,彷如钟鸣。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自己听到了真正的佛音。

“佛祖显灵了,佛祖真的显灵了!”他们激动得险些涕泪皆下。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佛祖显灵,天佑我大盛!天佑我大盛!”

好一阵喧嚣后,一个老妪抢先急切地出声:“佛祖大人!民妇的儿媳妇生了三胎都是女娃娃,民妇只想要抱一个孙子,求佛祖赐给民妇一个孙子!”

程让皱眉,男孩就那么好吗?非得要生男孩吗?三个孙女了都不知足,再说了,孙女未必就不如孙子呀!

我是佛

“阿弥陀佛,缘分未到不可强求,缘分到时自会有。而且施主的孙女未必就不如男孩。”程让拿着腔调,说得模棱两可。

那老妪先是一愣,旋即有所感悟般,嚎啕大哭!

佛祖说得对啊!自家那三个孙女,除了没有把儿,真的哪里都好!又孝顺又懂事,干活也勤快,真的是不输男儿的!

比如上次,她大病一场,是三个孙女在京城最好的大夫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才救了她的命!

当时还是二月份呐,滴水成冰的天气,那三个姑娘把身子都冻紫了,膝盖都跪青了,才请到那大夫给她这个老太婆看诊……

孙女们这么好,她怎么还不知足呢?

“佛祖大人,多谢佛祖大人点悟,民妇明白了,现在的日子就是极好的了,其他的祈盼,有缘自会到来,强求不得……是民妇执迷不悟了,多谢佛祖点悟!”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把头磕得砰砰直响,磕得脑门上都出血了,这才抹着眼泪退出去了。

“神了!”一旁的齐杭看得目瞪口呆,他小声道:“这老妪看着挺倔的,怎么一点就通呢?”

“你觉得换一个人劝她,说一模一样的话,能劝动吗?”卢兴元看向齐杭。

“定然不能!”齐杭正色说道,旋即有些明白了。

程让笑了,轻声道:”我能劝动她,仅仅是因为,我是佛祖。”

说道这里,她自己身子一震,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她不想嫁人,爹爹和圣上却非要她嫁,还颁下圣旨让她违逆不得,完全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啊!

你狗屁都不是,人家凭什么听你的,凭什么考虑你的感受?!

你能怎么办,除了乖乖服从,乖乖听话,还能怎么办?!

人家是佛祖,你是众生,你除了被玩弄拿捏于掌心,还能怎么办?!!

正在这时,第二个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佛祖,草民的儿子寒窗苦读了十年,今年要参加科举了,祈祷佛祖能够让他高中三甲啊!”

这个人话音刚落,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响起:“佛祖,草民的儿子今年也要参加科举,您不能只保佑他儿子,也请保佑我的儿子啊!”

这两人一开口,人群沸腾了,不同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佛祖,还有我的孙子!”

“佛祖,还有我的大侄子啊!若是他能高中,我一定会散尽家财给您铸造一座新的金身!”

这是赤果果的要贿赂佛祖啊!

佛祖也是能够贿赂的吗?!

“怎么能这样呢!佛祖,如果我的儿子高中了。我再盖十座庙!座座庙都供奉您!”

“佛祖!我家虽然没钱,但若我的孩儿高中,我后半辈子就日日烧高香吃斋念佛!绝不破戒!”

霎时间,一片混乱!吵吵嚷嚷的声音中,人们抬头看着眼前这座恢弘庄严的金身佛像,期待着它的回答。

它会接受贿赂吗?

它会为香火金身而折腰吗?

它也是如寻常人一样,充满贪欲吗?

“阿弥陀佛!”程让终于开口,回音在佛堂中回环响彻,众人总算安静了下来!

牵红线

“诸位请心平气和,我佛慈悲,愿度天下苦厄,本座视诸位为同仁。还请诸位回去后,告诉要应试的亲人们——天道酬勤,定不负有心人。”

此话一出,佛堂陷入了寂静。

之前吵闹的那几人,此刻都愣住了。

佛祖,没有偏帮任何一人……没有收受任何的贿赂,没有要金身,也没有要十座庙……

而是赠给了每个人一句话——天道酬勤。

佛祖果然是大慈大悲啊!果然是将天下人一视同仁啊!

亏他们还用自己那肮脏的心去度量佛祖,想要贿赂佛祖……这简直就是不可原谅!

“佛祖,草民错了!草民竟然想要贿赂您,草民竟然忘了您的高风亮节,草民该死,该死啊!”有一个人带头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只觉得自己肮脏无比,佛祖不降罪于自己,真的是我佛慈悲啊!

其他那几个人也哇哇哭着,紧跟着扇起了自己的而耳光,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妈呀,至于这样吗?”齐杭惊得嘴巴里简直能吞的下一个鹅蛋!

“知道当佛是什么感觉了吧?”程让朝他挤了下眼。

齐杭挠了挠脑袋,咧嘴一乐,他已经忍不住要听听白风华的心里话了。

“排队啊排队,都去外面排队,一个一个轮着进来见佛祖。”小沙弥们意识到这么多人乱哄哄地挤在佛堂中,实在对佛祖的大不敬。于是开始组织纪律。

佛堂很快被清得空荡荡的了。

一个接一个的百姓排队进入佛堂拜佛,向佛祖大吐心中的苦水。而程让三人则根据他们提出的愿望,给出各式各样的意见。

即便从不曾当面满足任何一人的愿望,但百姓们还是感恩戴德。他们一个个紧张忐忑地进来,感动得痛哭流涕地出去……

终于,轮到白风华了。

白风华是一个淑女,她自然做不到像其他百姓一样,在佛堂中大叫或大哭。她款款地走上前,虔诚地弯腰敬了三根香,然后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

“佛祖。”她双颊微红,一双眸子似秋波流转,看得一旁的齐杭心砰砰直跳!

“人人都说小女才貌双绝,可是,小女的感情却一直不算如意。小女有一个意中之人,他是天之骄子,他的才华冠绝京城三千才俊,他的身份也十分尊贵。可是,他却有未婚妻了……”

程让有些尴尬,呐,白小姐喜欢的人,看来真的是三皇子李乾啊!

“他并不喜欢他的未婚妻,那个女子举止粗鲁,行为纨绔,不算良家。”

“咳咳。”程让压抑住咳嗽声,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举止粗鲁?她行为纨绔?她很想张口反驳几句,可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啊!

人家说的有理有据,完全无法反驳啊!

白风华的声音还在传来:“但是,这桩婚姻却是不可违逆的,小女心悦他,可若小女真要嫁他,却只能做他的侧妃了。小女不愿如此卑微,还请佛祖指条明路……”

牵红线

程让摸了摸脑袋,她有些为难。自己不喜欢三皇子李乾,人家却喜欢。本来二人郎才女貌堪堪相配,自己却如程咬金般半路杀了出来,这不是白瞎了这姑娘的一番少女情愫吗?

程让觉得很罪过。

一旁的齐杭却对程让充满了感激,多亏了您呐!若是被赐婚给三皇子的是白风华,那他齐杭该怎么办?!

永远单相思的可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齐杭忽然灵机一动,他捅了捅不知该如何作答的程让,指了指白风华,又指了指自己。

狐朋狗友心有灵犀一点通!

程让瞬间明白了自己兄弟的意思,她佯装深沉了半晌,而后开口:“这位女施主,命中姻缘一线牵,阁下的红线,牵的并不是您心中的那一位。”

爹爹和皇帝老儿乱点鸳鸯谱,她程让牵起红线来也不差的好吗?!

佛祖发话,不能不信!白风华瞬间就傻在那儿了!

“那佛祖,请问小女的良人,是哪位?”她的声音颤抖。

“施主的姻缘线,牵着的,是一位与施主您家门相当、一心爱慕施主的,蒙尘的明珠。”

一旁的卢兴元险些没被这句“蒙尘的明珠”给恶心得呕出来!但齐杭却挺了挺胸膛,对这种表述相当满意!

他可不就是明珠蒙尘吗?

他可不就是怀才不遇吗?

他可不就是只等一日大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吗?

像他这般英俊多情的男儿,世间已经不多了!

“家门相当……一心爱慕自己……”白风华想着想着,一张纨绔的脸闯入脑海,她吓得霎时间往后一坐,满脸惊恐:“不,不可能!”

“缘分天定,还请女施主珍惜。阿弥陀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凭什么……”她闭紧了嘴,在佛祖面前,她还是比较矜持的。

凭什么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程让能够得到三皇子殿下,而她的真命天子却是那个臭名远扬的齐家纨绔?!

凭什么?!

就在程让还想再劝上两句,把这根红线系牢实时,佛堂的大门处忽然闯入了一堆人!

当先一人,紫金长冠,锦袍缎带,面容英俊。

“大胆刁民,竟敢冒充佛祖!罪无可赦!”他大声吼道,回音在佛堂中隆隆作响,震得大家的耳朵都快聋了!

好一派威风凛凛的堂皇气势!

程让心咯噔一响!眼珠子险些都瞪了出来!这厮正是三皇子李乾本人!

他今儿怎么也来了静慈寺?!而且还怎么就知道佛祖是人装扮的?

紧跟在李乾身后的,是一位身披袈裟、白髯长须的老和尚。他手中数着佛珠,朝程让的方向微微一礼:“阿弥陀佛,神佛不可亵渎,施主偷盗我寺柴火、在佛殿的殿顶烧火生烟、扮作佛祖、忽悠香客,实在是顽劣至极!老僧奉劝施主,速速现身,向佛祖进香赔礼,我佛慈悲,定会原谅施主。”

程让抬了抬头,这才发现,满佛堂的烟雾早已散尽,而被掀开的瓦片处,天光大喇喇地照了进来。

不让你好过!

程让脸色有些尴尬,难怪会被他们识破!看来他们也不是太傻啊!

外面起风了,瓦片被掀开处,一些黑色的灰烬被风刮得旋进了佛堂。几只乌鸦呱呱呱地自天空飞过,一坨白色的鸟屎从天而降!啪嗒一声,恰恰落在了程让的脑门上。

程让的脸僵了。

卢兴元和齐杭捂住嘴,差点噗嗤笑出声!

而另一边,无悲高僧的神色很严肃。

三殿下李乾的神色更严肃。

白风华则仍旧跌坐在地,她微张着嘴,瞪着眼睛,一脸被世界欺骗了的表情。李乾看了她一眼,脚下一动想要去扶,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看向佛像后面的目光愈发狠辣了起来。

程让还僵在那里。脑门上的鸟屎发出腥臭味,她想要伸手去擦,但又担心将手和袖子弄脏,只能咬着牙忍着!

她想起了一个成语,唾脸自干,意思是别人朝自己脸上吐了一口口水,自己却不伸手去擦,而是让口水在脸上慢慢变干。比喻以容忍化解矛盾。

但程让却忽然明白了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

不是不想擦,而是没法擦,自己的脸已经被玷污了,手边又没有帕子或者纸,难道还要玷污自己的手或者衣服吗?

所以,此成语的当事人一定是个洁癖。

古有圣人唾脸自干,今有程让砸屎自干。

程让觉得自己很伟大。

同时更想逮了那只随地出恭的乌鸦,拔了毛!抹上孜然!火辣辣一烤!

相比于出戏的程让,一旁的齐杭和卢兴元在笑过之后,则是紧张了起来。三皇子殿下本尊现身后,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次玩儿大发了!

静慈寺是什么寺?

那可是大盛朝第一大国寺!它镇着大盛的龙脉之首——龙首山。连圣上亲自主持的祭天大典,自大盛朝开国以来,也一直都在静慈寺举行……

在静慈寺偷东西放火、还侮辱佛祖,欺骗香客,这罪名恐怕会不一般的大!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无暇顾及程让额头上的鸟屎,毫不嫌弃地扯着她的袖子,面色焦急。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让咬着牙恶狠狠的说!

那乌鸦触了她的霉头,现在她的心情大大的不好!若是这些人得理不饶人的话,她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有了自家老大这句话,卢兴元与齐杭二人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般,安静了下来。

是啊,他们三人是什么人?!

天不怕地不怕的京城三纨绔!胆子肥得连圣上都头疼!他们平时犯过的事儿也不小,还不是生龙活虎地活到了今天?

撸了撸袖子,程让终于开口,语气轻蔑:“呵呵。昨夜佛祖托梦于我,要我今日来此点化众生,佛祖的话,你们也敢质疑?”

嘎?!

佛祖托梦??

还能有这种解释??!

所有人都哑然了。

同时更忍不住惊讶,躲这佛像后头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屁话简直张口就来啊!这胡说八道的功力,那可是炉火纯青、非一般人能比啊!

不让你好过!

程让紧接着说道:“你们问问今日来拜过佛的人,哪一个与我谈过之后,没有拨开云雾见光明之感?还有这位大师,你摸这良心说说,你平时度化人可有如此顺利过?”

无悲大师更哑然了。

的确,百姓们流着眼泪、满脸幸福地离开的样子,他也是见了几个的。他平日里也没少劝诫世人与人为善,知足常乐,可扪心自问,成效从不曾有这般明显!

难道说,这躲在佛像后头之人,的的确确是受佛祖托梦而来?的的确确是在做善事??

他不确定了。

一旁的李乾却怒了:“胡说八道!嘴皮子倒是厉害!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你不出来是吧,本殿亲自逮你出来!”

说罢,他又看了白风华一眼,连白小姐这般善良单纯的姑娘都骗,那骗子真真是罪大恶极了!

他身子一轻,如一只展翅大鹏,朝佛像后面跃去!

白风华被他这一眼看得醒了神,她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挤出几滴泪,爱慕地看着李乾飒爽的英姿,喊道:“殿下,小心一点!”

脖子却伸得长长的。她也很想看看,这个强行将她与齐杭绑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美人担心,李乾胸中的气焰大涨!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跃到佛像之后,挥拳就要揍人!

却不料,映入眼帘的一张脸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在地!

程让?!!

居然是程让?!!

他的未婚妻程让!

她又在这里乱搞些什么?!!!还有,她额头上那一坨白色又是什么?!!

装神弄鬼,这女人就不能老实两天,别到处丢他的人么?!!

李乾只觉得自己胸腔中气血翻涌!若不是他身强体健,肯定要被这女人气死过去!

抬着要揍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没能揍下去。

他揍不下去,可并不代表程让也揍不下去啊!程让身手敏捷,在李乾愣神的那一刹那,她一个弓步冲上前!一拳揍在了李乾的肚子上!

而后身子一反,手往李乾脖子上一箍!大力将他往后一拖!

李乾连痛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已经被程让拖着往一旁一带!卢兴元和齐杭紧跟而上,一个将李乾的双手牢牢制住!一个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

程让走到李乾跟前,一把扯起了他的袍子!

李乾面露惊恐,这女人要做什么?她想霸王硬上弓吗?她这么饥渴吗?

他想要惊声尖叫,却见她低下头,扯着他的袍子擦了擦额头。

他一脸茫然,在看到袍子上那白白的一块、在闻到那隐隐的腥臭味后,他的脸部止不住地开始抽搐了起来!

她竟然在他身上擦鸟屎!!

在他堂堂当朝三皇子的身上擦鸟屎!!

心中一万句脏话在咆哮,李乾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程让在擦干净额头后,则满意地展颜一笑,这一笑,竟让李乾看得一愣!满腔的怒气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那如画的眉目如春水一般舒然漾开,唇角的弧度如同绽开的花瓣,即便她是男装打扮,却还是美到极致!

双龙

如此容颜,惊若天人。李乾甚至觉得,与她一比,长相清丽的白风华就显得寡淡了。

但这个念头刚一出来,李乾便狠狠一抖。他觉得自己完全就是瞎了,这疯婆子怎么能和风华比?

完全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程让给风华提鞋都不配!

果不其然,这般惊艳只不过是一瞬。下一刻,恶魔重新附上了程让的眉眼。

只见她翘着唇笑着,在李乾的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三殿下,您应该不想明儿传出被自己未婚妻痛揍一顿的消息吧?您应该不想京城中人人都以为你惧内吧?”

“你敢!”李乾气得要吐血。

“哦?你觉得我不敢?”程让笑得灿烂,旋即脸色一变!狠狠又一拳轰上了李乾的肚子。

齐杭眼疾手快捂上李乾的嘴!那句已经跑到喉咙的痛呼,重新被咽回了肚子里。

李乾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一张脸也变得铁青,腹部剧痛,他看向程让,一双眼睛都要瞪出眼眶。

这女人好大的胆子!

“你若不乖乖听话,拳头等下要落到的地方……就不是肚子了,而是这里。”程让拍了拍李乾那英俊的脸蛋。

旋即又佯装惊道:“哎呀,若是脸色有伤,明天该怎么上朝呢?该怎么见人呢?难不成,要说是自己摔的?”

李乾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这个疯婆子,她知不知道自己威胁的是何人?

她都不知道害怕的吗?

程让笑得轻松自在。她算准了这李乾是个死要面子的,他不敢脸上带着淤青去上朝,也痛恨别人说他惧内。

假扮佛祖之事可大可小,但若李乾拿着她的把柄要弄死她,一顶亵渎神明、影响国运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她就一定非死不可!

因此,即便揍皇族也是死罪,但她还是铤而走险,将这三皇子殿下绑在了自己的船上!只要他不愿意传扬出去,她就不会死。

这一切,就看李乾的取舍。

另一边,无悲大师的声音传了来:“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他看不到佛像后面的状况,心生担忧。

程让示意齐杭和卢兴元松开了李乾,满目自信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只见李乾狠狠一甩手!咬牙切齿地开口:“无悲大师,我没事。”

他转身走出了佛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手即将触到锦袍上那一团污浊的白色后,如触电般收了回来!他脸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挤着笑脸看向无悲大师:“此人的确是一番善心,并无恶意,我们走吧,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再追究了。”

无悲大师是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他的目光在李乾身上扫过,又划过佛像后面,一扬手:“走。”

没有问半句缘由。顺带还将佛堂中的人都清了个干净。

程让笑了。

她赌对了。

卢兴元和齐杭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提心吊胆。今儿算是彻底得罪三皇子殿下了,以后的日子啊,怕是要难过了。

双龙

程让不知道,在她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地下山之时,有几个杀手正跟在她的后面。

程让也不知道,那几个杀手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被人杀了。

程让更不知道,静慈寺李乾的厢房中,此刻房门被拉开,李越逆光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柄银色泛光的匕首。

匕首的柄上悬着一枚小小的玉佩,上面镌刻着一个不甚清晰的“让”字。

李乾看到来人,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

“阔别十载,怎么,认不出来了?”李越的声音清淡。

“你……你是李越?!”

“一句二哥,就这么难叫出口么?”

“你果然没死!”李乾站起身来,目光阴鸷。

好一个李越,被他派出的三百顶尖杀手围攻,居然只在腿上受了点轻伤,自己果然是低估他了啊!

只是这一个多月来,他都躲在哪里?自己派了无数人寻遍整个京城,也不曾寻到过他半分踪迹!

而且,他的腿伤还好了?

“你很失望?”李越转动手中的匕首,日光在刀锋处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他目光骤然一厉!匕首忽然脱手而出!

尖端刀芒如电,狠戾地直奔李乾面门!

李乾的瞳孔赫然放大!呼喊声卡在嗓子眼出不来!他心中惊恐万分!眼见着那匕首就要狠狠刺入他的眉心!

眼前却有身影忽然一闪,李越已经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半步之遥!

那柄匕首,被重新握在了李越的手中。匕首的刀尖离他的眉心,只有毫厘。

李乾的表情仍然很镇定,但脑门上却已经沁出了冷汗。

他自诩文武双全,可今日里却连连遭遇两次挫败,程让那个男人婆他打不过,而面对李越,他更毫无还手之力!

并且李越更不一样。他不过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脊背发寒!那是从千军万马尸堆骨冢中杀出来的眼神,是自己在京城繁华富丽乡里从不曾见过的眼神。

“我要杀你,不过挥手而已。”李越嗤笑。

旋即又眼露鄙夷:“身为一个男人,竟派人去杀自己的未婚妻,去杀一个女子,你也算是顶天立地。”

“你!“李乾的脸色彻底变了!李越都知道些什么?!

“你想杀的人,本王偏要保。你想做的事,本王偏要毁。“李越轻声说道,纯净无垢的眸子中溢出几分邪肆,笑容如樱花花瓣般绽开。

“但你,我偏偏不杀。”他用匕首拍了拍李乾的脸,刀锋一转,已经将匕首收入怀中。他冰冷地凝了李乾一眼,转身迈步,已然走出了房门。

李乾身子一软!直接瘫在了原地。

“三殿下!属下有罪!”几个隐卫从暗处跃出,他们身上已经带了伤。

在李乾被李越制住时,他们也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波黑衣人给缠住了,完全脱不了身!

“追!别让李越活着出这龙首山!”李乾身子发抖,眼睛发直,吼出的话更是歇斯底里!

“是!”隐卫们狠狠打了一个寒颤,连滚带爬地追出去了!

胭脂

程让没有急着回家。她还记得自己对清越的承诺。

说好了要买些胭脂水粉回去的呢。若是空手而归,那自己和那些整日里花言巧语、说话如放屁的负心汉们有什么区别。

她可不是负心汉!她要做京城第一好“男人”!更何况,清越是那么美那么温柔的一个姑娘,自己一定要把她宠到天上才行!

一听到程让要买胭脂水粉,齐杭和卢兴元都来劲了!敢情这男人婆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了?终于想要打扮打扮了?

“别瞎想,是给清越买的。”程让白了他们一眼。

“啊?又是清越啊?”二人垮了脸。白高兴了。

此刻已近黄昏,京城中最大的胭脂首饰铺,本该打烊的时间,却迎来了今儿最富贵的三位客人。

“看,好俊的三位公子!”几位姑娘以手帕遮面,羞涩地偷偷瞟着程让三人。

“快别看了!你们没认出来吗?这可是京城三纨绔啊!再看,小心他们把你强掳回家!”有的人则保持着警惕。

“啊?他们就是京城三纨绔?看起来一点怎么一点都不像呀?明明就是三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啊!”那些初出闺阁的姑娘们吃惊地捂住了唇,看向三人的目光仍旧充满了惊艳!

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那一位公子,一袭暗红的锦袍,乌发如墨般倾泻肩头,那般飞扬的眉,那般黑亮的眸,那般细致如瓷的皮肤,真真是玉般的少年!

是啊,京城三纨绔又如何,人家就是长得俊啊!而且人家家世那般好,说实在的,京城中多少女儿想嫁给他们、想被他们掳去都不成呢!

哪能真的嫌弃他们呢?

“三位公子,三位公子,不知想要挑些什么物事啊?”小二在见到三人时,眼睛一亮!忙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程让挠了挠头,捅了捅旁边的二人:“这胭脂水粉我不懂,你们平时买得多,你们给我点建议。”

“我们平时怎么就买得多了?!”二人怪叫。

“别装,平日里你们逛窑子时身上都带着不少胭脂水粉的,有看中的姑娘就大方地送出去,别以为老子不知道。”

“噗!”二人喷了。没想到,程让这小子观察得还挺细致!

“我们打赏给姑娘们的胭脂都是从府里随手拿的,根本没管过好不好用。你要我们帮忙出主意,那可找错人了。”卢兴元摊了摊手。

齐杭也点头:“我们都是大男人,哪会在意这些东西啊,窑子里的姑娘也都不挑,只要有东西赏给她们,她们就高兴。”

程让无语了。

这些男人,讨好女人时一点心都不用的吗?!

她才不要像他们一样!

“把你们这最好、最贵的胭脂水粉,全都拿来!”她看着小二,霸气地说道。

“好嘞!”小二高兴得要跳着走了。

干干净净的柜台上,此刻整整齐齐摆着一溜儿的胭脂水粉。

各式各样雅致的小圆盒,上面还雕刻着美人花鸟的图样,做得极为精致。

“这一盒胭脂,名为‘君子醉卧芍药间’。”小二殷勤地介绍道。

“意为女人抹上这带着芍药香的胭脂后,能够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款胭脂三百两银子一盒,京城中贵妇和小姐虽然多,但因为价格的缘故,至今只有那白府的小姐白风华,才舍得花重金买了这一套!”

他顿了一顿,又呵呵挠头笑着说:“不过程二公子一定不会缺这些小钱的是吧?”

白风华买了这款胭脂?程让挑了挑眉。心道那这款胭脂估计不怎么样。毕竟白风华是能看上李乾的人,眼光能好到哪儿去呢?

她将这盒胭脂拿起,打开一看,只见色泽鲜艳,红得发暗。再凑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芍药香扑鼻而来!她皱眉。这款胭脂果然不适合清越。

小二将程让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咯噔一响!

他忙问道:“不知二公子买胭脂,是打算自用,还是送人?”

在他说出“自用”二字时,一旁的卢兴元和齐杭皆是差点笑得一喷!看吧,果然不止他们二人觉得程让是要买胭脂自用。

程让眉梢狂跳,加重了语气的力度:“送人!”

小二尴尬一笑,又问:“敢问是送给何人?”

“送给老子的心上人。”

小二一凛!表情惊恐,他牙齿打颤、结结巴巴地问道:“送给……送给三殿下?”

“噗!”卢兴元和齐杭这回再没能忍住,彻底喷了!

店中的其他女子也都惊讶地捂住了嘴,三皇子殿下可是个男人啊!她居然要送一个男人胭脂???!

程让的一张脸变得铁青!她恶狠狠耐着性子,一字一句:“老子的心上人,是一位姑娘!那位被我强掳回去的姑娘!那位我向全天下承诺要娶她的姑娘!”

啊?

小二和大伙儿这才想起了,一个月前程让公子当街掳了一个美人,难道就是送给那个美人的?!

他们心中暗暗惊讶,程让公子居然真的和那个美人在一起了?

她当初真不是一时冲动闹着玩玩的???

而店中远远看着的其他女子,此刻都有些湿了眼眶。程让公子强抢民女之事她们也是知道的,在她们眼中,程让是一个纨绔子弟,虽然抢了人家姑娘,却定难以真心待人家,定是一个始乱终弃之人!

却没料到,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竟然会来此,亲自为那个姑娘挑选胭脂……

连‘君子醉卧芍药间’都看不上眼!

在这一刻,她们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姑娘!即便程让公子名声纨绔,即便程让公子也是女儿身,但能得一人真心待之,是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祈求的梦啊!

纵然心中有十万个好奇,但小二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笑着说:“公子的心上人一定是位清丽不俗的姑娘,所以这款‘君子醉卧芍药间’太过富贵,或许并不适合她。公子,本店还有一款胭脂,名为‘雪中海棠一瓣透’,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您要不要看看。”

“雪中海棠一瓣透。”程让咀嚼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心中一软。

“拿来看看。”

“好嘞!”

胭脂

这款胭脂是镇店之宝,镇店之宝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小二唤上三五个彪形大汉保驾护航后,这才宝贝般将它端了出来。

“雪中海棠一瓣透”和别的胭脂不一样。它并没有装在雕琢精致的小盒子中,而是由一枚素白如雪的小瓷瓶盛着,瓷瓶上细细绘着一枝怒放如火的海棠。除此之外,整个瓷瓶再无任何雕饰。

精巧的瓶塞也是细腻的白瓷,小二小心翼翼地将瓶塞打开,一股极轻极淡的清新味道自其中飘荡出来,程让忍不住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浓不呛,恰到好处的怡人味道。

瓶子中的胭脂是淡淡的红色,如同海棠的颜色,趁着白色的瓷胎,甚是好看。

旁边围观的姑娘们早已经看呆了眼!这么好看的胭脂,她们还是第一回见!在它面前,其他的胭脂水粉一瞬间全都变成了庸脂俗粉!

“这胭脂多少钱?”程让直接开口问道。

“程二公子,您真想要?”小二飞速将瓶塞重新塞上,问道。

“真想。”程让很确定。这是自己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她并不想随随便便敷衍了事。

而且,这款胭脂和清越太相配了,她一定要将它买下来!

小二听到程让如此说,也严肃了起来,他介绍道:“此款胭脂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在本店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一般人我们真的不卖。但小的觉得您或许会是这胭脂的有缘人,真能卖给您也不一定。”

“十一个年头?!”程让吃惊,放了这么久的胭脂,不会坏了吧?!

“公子请放心。”这店小二似乎看出了程让所想,他笑道:“雪中海棠一瓣透和别的胭脂不同,它就像酒。酒越陈越香,而它,越陈越纯。”

“这些年想买它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但这胭脂并不是小店自己制出来的,而是一名贵人十余年前寄在本店卖的。这天下也只有那位贵人会制此款胭脂。想要买下此胭脂,需答对那位贵人的三道题。答对后,只需一两银子就能取走。”

“一两银子就能取走?!那你们岂不亏大了?!”程让咂舌。

“不亏的,这些年来,本店靠着这瓶胭脂的名气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它也该寻到自己的有缘人了。”小二笑得很坦诚。

“当然,如果您答不出这三道题,那就是无缘,千金不卖。”

程让跟着小二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就连卢兴元和齐杭都没能进来。

房间中坐着一位须发微白的老人,看起来应当是这家店的掌柜。

“年轻人,雪中海棠一瓣透,只卖有缘人。”他示意程让坐下。

“何谓有缘人?”程让问。

“首先,只卖男人,不卖女人。其次,答对三道题,方是真正的有缘人。”老人捋着胡子说道。

程让心中咯噔一响!只卖男人不卖女人?那自己岂不是没戏?

旋即又释然,她当了十五年的男人,怎么就不算男人了?!

胭脂

她并不知道,其实店小二心中也是如是想的,程家二公子虽然是女儿身,但她总归是公子!跟男人没差!

更何况,这十多年来答题的男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一直没有遇到真正的有缘人,让这程二公子试试又何妨?

所以才把她引见给掌柜。

“这位公子,你可知雪中海棠一瓣透的来历?”老人将一碗茶推至程让跟前,寒暄道。

“不知。”

“雪中海棠一瓣透,是由已逝的雪妃亲手磨制成的。”老人说道,眼睛定定地看着程让,似乎想要把她的神色全部收入眼底。

程让微楞了一下,旋即惊道:“雪妃,可是当朝二皇子殿下、北川王的母妃?”

“正是。雪妃擅琴棋,擅书画,但鲜少有人知道,她还制得一手好胭脂。每日清晨,晨曦微明之时,她便披衣出门,采集花瓣上最新鲜的露珠,摘取初初盛开的海棠花研磨胭脂……但可惜,十一年前一场变故,雪妃香消玉殒,而二殿下,也被发配北境……”

说到这里,掌柜的叹了口气,就连程让也生出了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好在二皇子争气,听说前些日子圣上已经召他回京了呢。”程让活跃着气氛。

“是啊。”掌柜的也恢复了笑容,他接着又说:“这瓶雪中海棠一瓣透,还是雪妃娘娘生前将它放在小店卖的。却不想,一转眼十一年过去了,这瓶胭脂还是没能卖出去。说不定,公子就是这胭脂的有缘人啊……只是不知,公子为何想要买此胭脂?”

“这个……”程让挠了挠脑袋,脸有一点红:“我给我的心上人买的。”

“哦?”掌柜的也来了兴趣:“不知是哪家好姑娘,能有这般福气。”

“嘿嘿,她的确是个好姑娘,说实在的,这是我第一次给姑娘家挑胭脂,就想给她最好的。”

“哎,公子啊,你还太过年轻。想给她最好的?这种话心里想想就行了。你我都是男人,何必装深情呢?男人嘛,朝三暮四,昨日说过的话今日就忘了,今日说过的话明儿就忘了。你今天想给这个姑娘最好的,明儿就想给另一个姑娘最好的……”

掌柜的露出了一副老色胚相,颇有心得地说道:“还有啊,您喜欢的那姑娘现在应当正值年华,等她年华老去,您有财有势的,能忍住不找新的小妞儿?”

刚开始时程让还挺礼貌的,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说,可眼见他越说越嘚瑟,越说越为老不尊,程让终于忍无可忍,她问:“你有几个女人?”

“啊?”掌柜的一愣,旋即胡子一翘,把手一比,得意洋洋:“八个,羡慕不?”

“羡慕你个娘啊!”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手一甩!手中的茶泼了掌柜的一脸!

“你祸害了八个姑娘,你知道吗?!八个!”

“公子,你,你怎么能如此行事?!”掌柜的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他一边甩胡子上的茶水和茶叶,一边惊诧地大声问道。

胭脂

“你刚刚不但侮辱了老子,还侮辱了老子的心上人!老子见你年纪大了,不揍你是为你好!”程让撸了撸袖子。看起来并不解气。

“老夫如何就侮辱您、还有您的心上人了?老夫说的不是实话吗?啊?!”掌柜的胡子一翘一翘,十分不服!

“本少告诉你。”程让凑过身去,一把揪起那老掌柜的领子:“别的男人我管不着,但本少爷,一辈子只会娶一个人,只会爱一个人!只会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

“怎么可能?!”掌柜的惊声尖叫:“世间哪个男人会只愿意娶一个老婆?!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程让嗤笑:“万万不可能?本少就是那第一万零一!”

“还有,这雪中海棠一瓣透,你们店配不上它!”

她一把松开了掌柜的衣领,自桌上抄起那瓶雪中海棠一瓣透,在手中掂了掂,往怀中一塞!

转身一脚踹开门!就要跑路!

掌柜的惊呆!这是堂而皇之的抢劫啊!

这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明明长了副不缺钱的样子啊,她、她怎么抢起劫来这么的轻车熟路?!!

他哪里知道,这位看起来俊秀无匹、尊贵无双的少年公子,那可是在京城为非作歹的惯犯啊!

抢个劫而已,程让又不是没干过,根本不带虚的!

店小二正守在门外,门“嘭!”的一声被踹开!他吓得往旁边一闪,便见程家二公子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门口!

“公子,您可答完题了?”小二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他反应极快,一把扯住程让的袖子,问道。

“答你妈的题!”程让手一甩,她劲道极大,那小二瞬间就被她甩到了一边:“老子是来抢劫的!”

老子愿意答题是给你们面子,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尽向老子灌输些狗屁不通、三妻四妾的花花念头!

老子不愿意答题,强抢了你们的店,又能奈我何?!

店小二愣了半晌,抢劫的??旋即脸色一变!大喝一声:“抓住她!”

几个彪形大汉已经围了过来!

程让袖子一撸!直接迎上冲在最前面的大汉,眼睛一眯,狠挥一拳!

带起风一阵!

在“嘭”的一声后,壮汉啊呜一声痛呼!踉跄着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待捂住脸的手松开后,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熊猫眼!

“抢的就是你!不服?去官府告爷啊!”程让吹了吹拳头,鼻孔朝天,嚣张地说道。

俨然一副横行霸道的二世祖模样!

而一旁目瞪口呆的卢兴元、齐杭终于反应了过来!兄弟打架,拔刀相助!

立即马步一扎,眉毛一竖!各摆出一个虎啸风生的起势!

俨然要跟那几个大汉杠上了!

人群早已沸腾,他们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程家二公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

“亏我刚刚还那么感动。”有的姑娘揉了揉之前哭红的眼睛,嘟着嘴很是不忿。

“果然纨绔就是纨绔,还以为浪子回头了呢,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胭脂

“也就长了一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罢了,这程纨绔定是因为答不出那三道题,又起了贪念,这才抢劫的!”

“可怜了那个被她强抢的姑娘了。哎,跟了这么一个假男人,还是一个纨绔子,这辈子怕是不得安生了!”

窃窃私语各式各样。另一边,数名彪形大汉和程让三人已成对峙之势!他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眼见着局势剑拔弩张,就要一触即发!

房门却重新被打开,老掌柜扶着老腰蹒跚着走了出来,他的胡子上还挂着几片茶叶,衣衫也早已被茶水浸湿……

一见门外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他吓了一跳:“这是做啥呢?!有这么对待客人的么?!”

小二被他吼得一傻!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指着程让,迷糊地问道:“不是,她不是抢劫的么?”

老掌柜一愣,旋即眼睛一瞪!

“抢个屁!她答对了那三道题!”一个暴栗敲到了小二的头上!

啥?小二蒙圈了。

啥?正在亮肌肉的壮汉们蒙圈了。

啥?卢兴元与齐杭蒙圈了。

啥?!围观的众人也蒙圈了。

“啥??!”程让是最最蒙圈的。

她答对了那三道题??

她明明没有答过题的呀!

这老掌柜莫不是被她吓坏了脑袋?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呢?

“这位公子,恭喜恭喜,您答对了那三道题,雪中海棠一瓣透归您了。您快回去把它送给心上人吧!”老掌柜笑眯眯地说道。

程让的表情愈发惊悚了,这老掌柜莫不是鬼附身了??

她哪里知道,老掌柜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心里正偷着乐着呢!要你刚刚欺负咱老人家,现在吓到了吧?!该!!

“不是。”程让挠了挠脑袋。之前气势汹汹、要抢劫之时,她心里不虚。但现在被老掌柜这么一捧,她心里虚了!虚得慌!

“我明明没有答题啊!”她诚恳地说道。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又开始不善了。

对嘛,这程让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她哪能答对掌柜的题呢?还连答对三道,这不可能!

肯定是掌柜的年纪大了,搞错了。

老掌柜却乐了:“公子啊,您答了。在您进门之时,对您的考验就已经开始了。您答对了每一道题,且是这十一年来,第一位完全答对这三题之人!”

“第一题,老夫当时问您,您买这胭脂是要送与何人?您答,心上人。”

程让惊呆:“这就是第一题?”

这未免、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掌柜的摇头笑道:“十一年来,想要买雪中海棠一瓣透的人不下一千,但答对此题的,不过五十。”

“什么?!”不止是程让,其他人也都惊住了。五十人,这也太少了吧!

关键是这题并不难啊!

“仅仅只有五十人,要买此胭脂是为了送给心上人。其余人,要么是慕名而来,附庸风雅想要买来收藏;要么是想买了之后再高价卖出;要么是想买来作为礼品给地位显赫的人;要么是抛出万金购之的诱惑,想彰显自己的财力:还有的人,纯粹就是想要来答出老夫的三道题,抬一抬自己的名气……真正纯粹为了心上人而来的,不过五十人。”

胭脂

“而这位公子,就是那五十位真心人之一。”

围观的姑娘们皆沉默了。

少女情怀总是春。她们平日里常常对月伤怀、吟诗作赋。每当矫情起来,她们都会自问这世间情为何物。可世间真情少之又少,真正无处不在的,不过是蝇营狗苟逐利而已。

因为少,所以情和爱才值得被写入诗句中,才会化作少女们的渴盼的一腔柔蜜。

也因为少,少女们才会轻易被昙花般乍现的真心感动。

比如现在,她们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她们被程让感动了。

程让公子是一个纨绔,是一个闻名整个京城的纨绔。曾经她们瞧不起她,可现在她们才发现,让公子虽然是一个真小人,但她那一颗真心却远比那些道貌盎然的伪君子们滚烫!

这是值得被写入诗歌的真心啊!她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之落泪呢?!

掌柜的还在继续说:“而在此之前,老夫还问公子,可知雪中海棠一瓣透的来历?您回答不知,表情不似作假,老夫便能确定,您定不是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因此,您说送给心上人,老夫深信不疑。”

“第二题,老夫当时问您,等您的心上人容颜老去,今日信誓旦旦的您,能忍住不找新的小妞吗?”

老掌柜将这个问题一说出来,周围的姑娘小姐们都捏紧了手帕,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这个问题,是世间所有女子都不敢坦然面对的。

她们心中已深知答案,并且已经默默接受。看遍世间,有权有势的男人们,哪有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呢?

不可能的。

掌柜的一笑:“但您却反问老夫,问老夫有过几个女人。”

“老夫回答八个,并且问您羡不羡慕……”

“但您却将茶水泼在了老夫的脸上!还骂老夫祸害了八个姑娘!”老掌柜说到这里,长满褶皱的老脸上泛起了几丝红晕。

周围姑娘们的呼吸一紧!心在这一刻剧烈跳动起来了!她、程让公子,她真的是这么做、这么说的??!

祸害……她竟然觉得男人多情滥娶,是对姑娘的祸害……

这是她们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她们之前一直觉得,是这些姑娘自己命苦,而不关男人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如何就不关男人的事呢?!她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男人之间聊些闲话,无外乎女人和财势。吹嘘谁的财更多、势更大,吹嘘谁的女人更多、更美……老夫和曾经的答题者们也是如此聊闲话的,纵然他们之前还表现得深情款款,但在问及他们是否终其一生只娶一个女人时,他们却都犹豫了。”

“五十人中,仅仅三人坦荡表示,自己将会是一心一意之人。”

“这位公子,您便是那三人之一!您还说,您会一辈子只会娶一个人,只会爱一个人!只会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你就是那万中无一!于是乎,您答对了第二道题。”

随着掌柜的叙述,姑娘们的心潮一浪翻过一浪!在这一刻,程让的纨绔子模样在她们心中被彻底洗刷!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情圣模样!

胭脂

她们咬着手帕眼泪汪汪,心中哀戚地想道,若程让公子不是女儿身,自己即便倒追,也一定要把她追上!只是可惜了,她怎么就也是个女孩呢?

但转念一想,即便程让公子是女儿身,那个被她掳走的姑娘也是非常好命了,至少会过上少奶奶般的生活,总比嫁给那些朝三暮四的臭男人好!

一旁的齐杭和卢兴元则是嘴巴张得老大,天!程让那小子整天跟着他们逛花楼,摸过的姑娘小手更不计其数,她说的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调调……真的是真心的吗?

在二人的心目中,程让如果喜欢女子,那绝对会养出八百后宫!若她喜欢男子,那绝对要养出三千面首!

毕竟这厮平日里实在太特么的色了!

眼前的这个程让兄弟,真是他们认识的程让兄弟吗?!

第一次,卢兴元与齐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掌柜接着说道:“而第三题,考察的是答题者的态度。”

“这位公子的意见与老夫不合,直接恼了!咳咳,把老夫揍了一顿然后抢了胭脂就跑!”说到这里,老掌柜老脸微红,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然后道:“但另外两人却沉默了,只恭敬地问老夫三道题的题目是什么,老夫不说,他们便露出谄媚之色,甚至还改口附和老夫的话语!如此立场不坚定之人,所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所以啊,只有这位公子,答对了所有的题目!也只有这位公子,怀了一片赤诚真心,不论是待人还是待己。所以老夫敢于相信您所说的每一句话!”

“雪中海棠一瓣透,是雪妃娘娘亲手研磨调制而成的。这三道题,也是雪妃娘娘自己拟定的。雪妃娘娘一生困囿于宫中,一生都周旋于后宫妃嫔们的争斗中,这并不是她想要的。雪妃娘娘想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但圣上三千后宫,怎么可能呢?”

掌柜的神色黯然,他缓缓地说着,而周围的姑娘们则轻轻地揩着泪。

“都说世上并无痴心人,但雪妃娘娘却始终相信,世上男子并非都是薄情寡义的。于是她拟定了这三道题,想要寻一寻那痴心之人,却不料,一寻,便是十一年。”

“十一年来,无数男子来此求买雪中海棠一瓣透,但仅仅只是第一题,便让绝大部分男子止步。更遑论第二、第三道了。”

说到这里,掌柜的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们本以为再也寻不到一个痴心的男儿了,却没想到,今日遇到了公子您。我这个老头摸着良心跟您保证,您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男人!”

“噗!”程让听到这一句话,直接喷了!

一同喷的还有卢兴元与齐杭!就连一旁的姑娘们,脸色也有些怪怪的!

好、好男人???用这个来形容程让公子,不太对吧?

“怎么了怎么了?”那掌柜的吓了一大跳,难道这些人是悲喜交加,情绪不能自控了?

一旁的店小二挠了挠脑袋,怯怯地看着老掌柜:“掌柜的,这位公子,是程相家的二少爷……”

胭脂

“啊?二少爷又咋的了?”掌柜的疑惑,谁家的少爷有关系吗?

但疑惑不过一瞬,掌柜的旋即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瞪!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说啥?!是程相家的二少爷?是、是当朝宰相的那个程相??!程恩大人家的二少爷??!”

“正是本少。”程让唰地打开折扇!潇洒地摇着。暗红锦袍,雪白折扇,那如画的眉眼飞扬肆意,端的让四周的女子好一阵脸红心跳!

京城中真真再找不出比程让公子更俊美的少年了!若眼前少年不是她,还能是谁?!

听到程让的回答,老掌柜白眼一翻!一个趔趄,险些晕过去!

她真是程相家的二少爷?!!

她真是那个横行全城的程家二少爷?!

她真是前些日子被指婚三皇子殿下,随后当街抢了一个少女的程家二少爷??!

她是个女的啊!!!!

老掌柜都快哭了!雪妃早就定下了规矩,只有男人才能买雪中海棠一瓣透,那三道题也必须是男人才能答!这程家二少爷是个不带把的假男人,如何能答题?!如何能答题!

难怪她每道题都能答对,难怪她会气得想揍他!因为她丫的压根就是个姑娘啊!问世间哪个姑娘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哪个不想?!

雪妃娘娘本是想借这胭脂寻一个痴心的男儿,却不料,十一年过去,寻到的却特么是个假小子!!

娘的!好大个乌龙!!

老掌柜掐死店小二的心思都有了!

“嘿嘿。”店小二挠了挠头:“程让公子虽说是女儿身,但京城中谁人不知道,让公子威武强壮!十个粗壮汉子都打不过她一个!她压根就比男人还要男人!更是男人中的男人!”

他无视老掌柜抽搐的脸颊和程让狂跳的眉梢,继续一脸崇拜地说道:“那些普通男儿都有资格来答题,凭什么程让公子就不行呢?”

老掌柜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掌心握了又握,心中似乎正在经历着反复的挣扎,最终,他松开了手,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十一年都未寻到一个痴心的男人,许是因为在这世间,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吧……”

“譬如老夫,娶了八个女人,每一个都爱,却每一个都不钟爱。男人们啊,真正爱的只有年轻与美丽罢了。曾经的那些海誓山盟,最终都会随着美丽逝去而逝去……”

“这雪中海棠一瓣透也是与公子您有缘,您便带它离开吧。”他看着程让,出自真心地说道。

世间一切,缘来缘去,或许这雪中海棠一瓣透,命中就是该归程让公子的……自己又何必钻了牛角尖呢?

“多谢。”程让挑了挑眉。她将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这是之前约好的,只要我答出了题,只需一两银子便能将它买下。”

能不抢,她还是不抢的好。更何况,这胭脂是她应得的。

离开了胭脂铺,程让对卢兴元和齐杭说:“我想好了,我真的要娶清越。”

“啊?!”二人惊怔,旋即劝道:“你,你是认真的?!”

“再认真不过。”

“为啥呀!逼得三皇子把婚退了不就完了?为啥非得娶一个女人?!”

“我问你们,你们将来会有多少女人?”

“啊?为啥问这个问题?当然是多多益善了……”齐杭不解程让为何如此发问:“虽然然我很喜欢白风华,但我不可能只娶她一个。我可以娶她当正室,至于小妾们……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程让显然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她苦笑:“今天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世上根本就没有痴心的男人。我程让无论将来嫁给谁,都难免要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你们想想,若你们是我,能忍?”

她看向二人,一双眸子晶亮迫人。

卢兴元与齐杭二人忽然明白了。程让,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被当做男孩养大的,她心中住着的,是与他们一般无二的少年的灵魂。

让一个少年嫁人,还要和一群女子争风吃醋、共享同一个男人……换做自己,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你要娶清越,那便娶吧!”二人终于理解了她,拍了拍她的肩,头一次如此认真地说道。

她若嫁人,一定不会开心快乐。不如逆了这世俗,娶一个真心喜欢的女人,总好过窝囊地活着!

“嗯!”程让握了握拳头,笑着看向路边道:“那边有一个玉器铺,我再去给清越挑一根玉钗!”

***

李越早就回到了程府中,倒是程让迟迟未归,李越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一旁的刀伯正在喋喋不休:“王爷,您怎能如此冒失!您如此堂而皇之地威胁三皇子,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这一次您完全没有必要露面的啊,如此一来,真真是打草惊蛇了!”

“不威胁他?那能怎么办?他想杀程让。”李越重新换上白衣,又在脖子上围上纱巾。

只有威胁李乾,才能保得程让一时无虞。

“杀程让?”刀伯起初有些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他急得一拍大腿:“哎呦我的王爷!他要杀程让就让他杀去啊!程让是程相爷的女儿,是他自己的未婚妻,他杀了程让,我们再动作动作让他露出马脚,杀人的罪名一扣,太子之位还轮得到他?!王爷您怎么就糊涂了呢?!”

“我如何不懂?”李越叹了口气,道:“但这程让在关键时刻收留了我们,李乾寻不到我,我也养好了伤,她对于我是有救命之恩的。如今她有性命之忧,我怎能坐视不理?”

刀伯张了张嘴,上上下下看了李越一圈,表情有些凝重:“王、王爷,您,您不会对那个假小子动了情吧?”

李越一抖!他嫌恶地道:“刀伯你想什么呢?!程让?我对她动情??怎么可能?!”

他的确是不讨厌她,也觉得她挺有意思,总想要逗着她玩玩,但若说动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如此妇人之仁,不像是王爷您的作风。”刀伯站直了身体,撇着嘴,对李越的话表示深深的怀疑。

礼物

李越手倏然一紧,但旋即抿了下唇,摇头笑了笑:“刀伯,这不是妇人之仁。我只是不想再像……从前那般冷血了……“

窗外夕阳坠下,夏风拂过绿萝,蝉鸣声陆续响起,天色愈发的暗了。李越走到桌前挑了挑灯,油灯变亮的那一刹那,刀伯看到,主子那双纯净的眸子中倒映着跳跃的火焰,似乎多了几分温情的人间烟火气。



此刻,程让正挂在程府的墙头,她翘着腿,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将胭脂和玉簪子在怀中仔细藏好。

她想要给清越一个惊喜。

清越一天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想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自己挑的礼物……一想到家中有另一个人在等她,不知为何,程让心中竟有些小小的雀跃和迫不及待。

难道这就是被牵挂的感觉?

手脚并用地爬过高高的院墙,双脚轻松跃下着地之时,一道阴仄仄的声音却忽然自黑暗中响起!

“让儿,一日不见,为父想你想得好苦啊!”

程让双腿霎时一软!

四周霎时灯火通明!家丁们点燃了火把,程恩站在正中,手中捏着一根鞭子,一双眼睛正如虎狼般凶狠地瞪着她!

程梦和程露两姐妹紧紧地靠在一起,她们紧捏着手帕,眼神担忧。在看到程让时,甚至还偷偷挥手示意她快逃!

但程让岂会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不逃还有转机,一旦真的逃了,就真的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爹爹,晚上好啊,您这是出来赏月吗?”她抬头看着天空。

漫天的星辰,哪有什么月亮!她顿时窘了!

“说罢,今儿都去哪了?”程恩似笑非笑地走近。

程让心中咯噔一响!果然不妙!

“嘿嘿,爹爹啊,让儿今日去庙里烧香拜佛了呢……特意祈福爹爹能够身体安康,仕途顺利,天天开心……”她笑得真诚,笑得谄媚。

“哦?你说得可是真的?”程恩又走近了几步,眼神迫人!手中的鞭子也抬了抬!

程让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自家爹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可怕”!

但她程让从来就是吓大的!小时候调皮没少挨爹爹的揍!如今大了,长得愈发皮实,程恩也愈发奈何不了她!

“对啊爹爹,让儿句句都是真话!再说了,谁敢在您面前撒谎啊,您那一双火眼金睛,谁能瞒得过您啊!”程让继续拍着马屁。心里越是虚,面上越是不能虚!这是多年来程让撒谎的秘诀!

程恩盯着她看了半晌,只见程让腰杆笔直,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坦荡!若不是今日三皇子殿下特意遣人向他告状,他还真会轻易被她瞒骗了过去!

一想到这,再看看眼前这犊子的装模作样,程恩顿时怒从心头起!

“是啊!在静慈寺扮大佛玩,亵渎佛威,你这孽子!是嫌程府几百条人命不够跟你一起死的吧!“

同时手狠狠一握!一鞭子就甩了过去!

这鞭子挥得突然,程让一时没防备,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被结结实实狠狠地抽在了腿上!

礼物

顿时火辣辣的,一阵钻心的疼!

疼得程让龇牙咧嘴!

但她此刻却不顾上疼吗,程恩的话更让她心中一紧!静慈寺之事她明明已经威胁了李乾,却不想他还是向爹爹告状了!

“还说去寺庙拜佛了?还说祈福老子身体安康?仕途顺利?天天开心?”程恩瞪着眼、拿着鞭子指着程让。

“你一天不消停,老子就一天身体安不了康!仕途顺不了利!天天开不了心!!”

“老子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出去闹事!”

一鞭子抽完,程恩还是不解气,吹胡子瞪眼的,挥起鞭子又要再抽!

可程让岂是会吃亏的?这回有了防备,她身形一转,程恩便抽了个空!

“孽子你还敢躲!”程恩挥手还要抽!却不料程让忽然优哉游哉伸出未受伤的另一条腿,·朝他脚下一绊!

程恩立时脚步不稳一个踉跄,程让趁此机会一把夺了他手中的鞭子,再一个转身跃到了老远!

程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稳住脚步,见鞭子被程让夺去了,顿时觉得大丢脸面!一张脸气得通红!

“好!好!你小子有种!有种!”旋即又话锋一转:“翅膀硬了是吧,敢跟老子动手了是吧?好,好,老子当初就不该给你请先生教你武!自明日起,雷定国先生和何安邦先生都不会再来了!”

“你敢!”程让急了!

“老子不敢?请先生的钱是老子出的,你要不服,你自己拿钱去请啊!”

程让怔住了。

她哪里有钱?这些年来,她就是个败家子二世祖,程府的钱被她挥霍了不少……她哪有钱请先生?

难道,从明天起,自己就真的见不到二位先生了吗?二位先生是看着她长大的,教她也一直勤勤恳恳认认真真,他们俩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是和爹爹一般亲的。

而且,她还想要考功名。在静慈寺前,算命小哥那儿求的签上也说,她将来是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当时她就在心里发誓,回来后一定好好练武、好好做学问,再考上个功名,让大盛朝的人看看,女子也不虚于男儿!

可若是二位先生不在,光靠她自己一个人,如何能考上功名?

难道,她这一生都要如别的女子一般,在锅碗瓢盆和争风吃醋中度过?

程让有些发抖。手中抢来的鞭子也有些烫手。

程恩见她这般模样,心知自己是抓到这小子的软肋了,满腔的怒气这才消散了点,他正转身欲走,却忽然见程让一低头!

“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她手上托着鞭子:“爹爹,是让儿错了,让儿从今往后再不会顽皮,还请爹爹重重惩罚让儿,只是……”她咬了咬唇,猛地抬起头来:“只是请爹爹不要辞去二位先生!”

程恩一颤!

让儿从不曾如此示弱过,他明白,她是认真的。

良久,他方自程让手中接过鞭子。

轻轻的掂了掂,却没有再鞭打她,而是淡淡地说道:“你知错就好便行。只是,你如今十五岁了,该恢复女儿身了,二位先生若是继续教你,未免有男女授受不亲之嫌。你不要再想了。”

礼物

“自今日起,你乖乖待在闺房绣花,过几日再乖乖去参加群芳会。”

“还有,你扮佛之事是三殿下告诉我的。亵渎神佛乃是大罪!此事如果让圣上知道,我程家必遭灭门!三殿下只将此事告知我,而未向外人透露只言片语,甚至还帮我们封锁了消息,你要感恩。这般好的未婚夫,你更不要错过了。“

程恩说完这些,挥挥手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只留下程让一个人,跪在土壤微湿的地上,盛夏的夜风有些凉。腿上的鞭伤已经疼到麻木,她动了动有些僵了的手指,抬头望向黑蓝的天穹,天上繁星无数,自己只不过是茫茫天地间的一粒尘埃。

她无法把握这世界的轨迹,更无法把握自己的轨迹。可以被人任意践踏,被这世道任意践踏!

只要风轻轻一吹,便如流星般迅速坠落、湮灭。

这种无力感让她浑身冰冷,六月的天气一如飞雪漫天的寒冬。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抹温暖的亮光,程让眯着眼向前看去,一袭白衣自夜色暗沉中渐渐明朗,来人坐在轮椅上,白锦遮面,手中拎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如同黑暗中的太阳。

他费力地转着轮椅,渐行渐近,一双剔透的眸子担忧地看着她。

程让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上前去,扯了扯唇角:“清越,你怎么来了?你身子弱,别着凉了。”

李越看着她,见她走路微微有些瘸,皱了皱眉。

“清越,你可听过一句诗?”程让没有注意到李越的神情。她扶上他的轮椅,推着他往回走:“心若柳絮风吹远,身似浮萍雨打沉。”

李越静静听着她说,他想起了自己八岁那年,被发配到北境,被扔到军营里自生自灭。

心若柳絮风吹远,身似浮萍雨打沉……

那时,没人知道他是尊贵的堂堂二皇子,他从烧火的小伙夫当起,烧柴煮饭;再到马前卒,浴血冲杀……直到今日,他被封为北川王,被圣上亲自下旨召回京城……

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纵然再艰辛,纵然无数次与死神擦肩,但他始终有一个信念,就是回来,替母妃报仇。

人啊,只要有点信念,即便身似浮萍雨打沉,那也能蛮横地长出根、长成参天大树。

但这一点,程让能懂吗?李越并不觉得她能懂。

也不觉得自己有提点她的必要。

她不过是一个女子,女子,向来只会顾影自怜,向来不知如何反抗。譬如他的母妃,只能任命运将自己玩弄于掌心。

果不其然,程让挫败的声音传来:“我程让,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窝囊!头一次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但下一瞬,她说的话却叫李越一怔,双眸中迸发了少有的惊讶。

只见她挺直了腰杆,一脚跺地,一手指天,语气豪迈直冲云霄:“但我程让对天发誓!老子不会一辈子都窝囊下去!既然这世道瞧不起女人,老子便要覆了这世道!”

礼物

李越抬头,他看到了她眼中奕奕的神采,之前的颓废早已一扫而光!

没有悲春伤秋,没有自怜自艾,她的语气,她的神情,都写满了勇敢无畏!

他勾着唇敛下长睫,藏住了眸中那浓烈的激赏!

***

房间中,油灯的火焰摇曳,昏黄的光芒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变了形。

“清越,你过来,帮我包扎一下。”程让拉起袍子,只见鲜红的血已经浸湿了半个裤管。她也不管李越过不过来,自己三两下将袍子脱了,只剩里衣。这还没完,手一伸又要动手脱裤子!

李越正偷摸地瞟呢,可看到程让要当着他的面脱裤子,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啊!

忙忙自己转着轮椅过去,一把抓住了她要脱裤子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嘿嘿,你还害羞,都是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程让挑着眉笑道,手下却一反!本来是李越握着她的手,变成了她握着李越的手!

指腹在李越莹白的手背轻轻一搓!她感叹出声:“清越,你这手可真嫩啊!”

李越顿时一臊!脸腾的通红!

这厮果然不是女人!调戏女孩的话说得这么顺溜!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烟花之地学的!

程让这还没完,把李越的手摸了又摸,捏了又捏,只觉得怎么都不过瘾。

她可是好久没有摸姑娘的小手了哇!

但心下又微微疑惑,清越身为一个姑娘家,手怎么长得这么大呢?自己一只手都握不过来!而且,清越的指腹和手心处怎么生了些茧子呢?

程让自己长期练武,因此手上也是有茧子的,但清越作为一个正常的姑娘家,怎么也会有?

她正这般想着,李越却猛地把手缩了回去!只低着头,耳后早已经红得不像话!

程让立即就释然了,心道这姑娘是生在江南的小家族,或许平日里没少干家务活,所以手上才会长茧吧!

于是更心疼了几分,心道自己一定不能负了清越!

程让哪里知道,现在李越心中的想法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他在想,自己刚刚那可是第一次碰女孩子的手啊!程让的手小小的,滑滑的,带着些微的凉意。女孩子的手都是这样子的么?

只是,第一次牵女孩手,居然牵的是程让,怎么好像是自己吃亏了呢?

他还在想,自己将来可一定不能娶程让这样的做王妃,她定会日日调戏自己,手段比自己高超不知道多少倍,自己如何能把持得住?!而且搞不好她还会出去调戏别人,自己岂不是会绿的很惨?

他转念又一想,自己怎么会有刚刚那般想法?程让压根就是个男人,他未来的王妃才不会像个男人!还有,她摸他的手、在他面前衣服脱衣服什么的,自己害羞个什么劲啊,明明都是男人!

他调整好心态,重新抬起头来,却霎时血冲脑门!

刚刚所想的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程让自己将裤子脱了下来!露出两条修长玉白的腿!其中一条腿的大腿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鞭伤!沁出来的颗颗血珠已经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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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嫩长腿,血红鞭伤……雪白半长的里衣,玲珑有致的身段,长发披散的绝色美人……

这种组合简直就是极致的诱惑!即便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老手也把持不住!

更何况李越这个未沾女色的青涩少年呢?

眼花缭乱,脑中晕眩!鼻子紧接着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李越傻乎乎地伸手在遮面白锦下一擦,竟擦得满手通红!

他不争气地流鼻血了!

趁着程让不注意,他慌慌张张地掏出怀中帕子,装作擤鼻涕的样子,将鼻子擦了又擦,待呼吸通畅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帕子藏入怀中,重新看向程让。

幸好程让的里衣足够长,盖住了半个大腿,不然露出来的就绝不只是两条长腿了,不然自己也绝对不止流鼻血这么简单。李越心中庆幸。

“清越,你帮我包扎下,我不好使力。”程让没有注意到李越变化多端的神色,手中拿着药膏纱布走近,递给李越。

白花花的大腿在眼前晃啊晃,李越觉得血又要往上涌!他忙忙暗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一口气,将药膏一点点抹在程让大腿的伤痕上,又将纱布一圈圈缠好。他僵着张脸,动作机械,好像面前根本不是姑娘活色生香的大腿,而只是一棵长得比较白的树……

如此包扎好,李越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心中哀嚎,这简直就比打一场硬仗还要累!

程让端详着李越的包扎方法,心中啧啧惊叹,这种包扎法真真是巧妙,打的结也很平整。这般手艺,往往是常常打架受伤的人才会有。没想到,清越还挺有天赋!

她并没有多想,而是伸手去拿自己的外袍。自外袍里面的侧袋中翻出雪中海棠一瓣透和那支玉簪,献宝般捧到李越跟前。

“清越,看看我给你买的礼物,喜欢不?”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

李越嘴角有些抽搐,她出门时说要给自己买胭脂水粉,却没有想到真的买了……

他一个大男人哪能擦什么胭脂水粉?!那多娘啊!

面上还是装作欣喜地接过。

但在看清楚这两样礼物后,他却倏地一愣!

一根简单的玉簪,雕成竹枝的模样,清雅不失高贵,一点不显娘气。就算是男人,那也是能够用的。

一瓶胭脂,雪白通透的瓷瓶,上面绘着一枝海棠。

在看到这瓶胭脂时,李越的手有些发颤。

他依稀记得这瓷瓶。

那时,他才六七岁,母妃在宫中辟了一处偏殿,每日清晨,她都会带着他一起采花。

带着他一起,把那些带着露水的花儿细细碾碎,兑上隆冬腊梅枝头积雪化成的雪水,再搅上各种膏粉,调成浅红的色泽,调出清淡的香味,最后装入一个个小瓶子中。

那些瓶子,好像就是这般模样。

通体莹白,只绘上一枝孤零的海棠。

他当时年幼,还拿着小瓶子仰着头问:“母妃母妃,为什么海棠只有一枝呀?孤零零的不好看!”

母妃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却让当时半懂不懂的他一直记了十多年:“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

礼物

当时的他不懂,现在,他却懂了。

母妃便是那枝孤零零的海棠。一生都囿于深宫之中,独自绽放、独自凋零,孤零零无所依傍,也不屑于去依傍。

所以,只有一枝海棠。孤影不成双。

他摩挲着手中的瓷瓶,这瓶胭脂真的是母妃亲手做出来的吗?他不敢相信。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呢?这都十多年过去了,母妃做的胭脂哪还能留在这世上?他摇着头笑了笑,打开了胭脂,一股久远而熟悉的海棠香飘散出来……

他赫然一震!

遥远的旧时光里,在做胭脂的那间偏殿,他学着母妃的样子,鼓捣着那些新采的花朵,这种独特的海棠清香便整日整日地萦绕在他的鼻端……

在去到北境之后,他便再没有闻过那么好闻的味道。他的身边,从此只有军营中的汗臭味、战场上的血腥味、行军扎营时的篝火味……

他凑近瓷瓶,不敢置信地嗅了又嗅,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味道,这世间怎有人能做出和母妃一模一样的胭脂?!

程让见他闻得这般细致,心道清越一定是非常喜欢这款胭脂,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她绘声绘色地邀功:“这胭脂名为雪中海棠一瓣透,是过世的雪妃娘娘亲手研磨制出的。雪妃娘娘十一年前将它放在京城中最大的胭脂阁卖。虽然时日久远,但因为某些原因,始终没人买下。”

“我觉得这胭脂甚是配你,于是便将它带了回来,虽说费了一点周折,但你喜欢就好……”

她挠着头,得意洋洋又略带羞涩地说着,像个哄姑娘开心的愣头青。可一抬眼,却发现清越呆呆地坐在那里,紧紧地攥着那瓷瓶,半晌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

程让疑惑地凑过去一看,却不想目光撞入了一双眼眶发红的双眸中!

“怎么了清越?”程让立时就慌了!她最怕女孩子哭了!

清越跟了她这么多天,从未哭过,今儿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要哭了呢?!难道说是她并不喜欢这胭脂?

她忙忙伸手:“你是不喜欢它吗?那我拿走,拿走,你别哭了,下次让哥哥再给你买个你喜欢的……”

可手还未触及瓷瓶,却见李越把瓷瓶往怀里一搂!不让碰!

手还伸在半空中呢,程让尴尬了,迷茫了!心中暗道,果然啊,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

“那你是喜欢?”她试探着问道。

李越抬头,之前分明还哭唧唧、红通通的一双眸子,此刻却已然一变,笑容璀璨,弯成了新月的形状!

纯净剔透的笑颜,看得程让一怔!整个人几乎都要化掉了!

“嘿嘿,你喜欢就好。”她脸红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清越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激动得哭了呀……害得她瞎担心一场!

眼睛却忍不住盯着李越看,心道,清越的眼睛真是好看,睫毛那么长,眼神那么亮,笑起来弯弯的,像是璀璨的星河……叫她的心止不住地砰砰砰乱跳!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他……

群芳会

李越没有想到,十一年之后,自己居然还能拿到母妃亲手做的雪中海棠一瓣透。世间际遇总是这么的奇妙,冥冥中总有惊喜。

他抬眼看向一旁傻笑的程让,心中这一刻充满了感激,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才好。心底甚至还产生了几分以身相许的冲动。

但这种冲动迅速被理智压制下去,开玩笑!他可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娶一个不正常的女人?

更何况这女人貌似喜欢的也是女人!

他打了一个寒颤!充其量他以后多罩着她一点儿!

***

夏日阳光朗朗,树影婆娑着在窗棱上洒下阴凉。李越把轮椅转到窗前,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院子凉亭中的三人。

目光划过那两个不起眼的老头,最后定格在程让身上。今日的程让整整齐齐地束起了长发,乌发玉冠,红唇玉面,再穿一件月白的长袍,端的是好一位文质彬彬的俊美书生!

“这女人,穿男人的衣服也能穿得这般好看。比本王只差一点点了。”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声。

今日,是何安邦先生、雷定国先生最后一次来府中。

程让手中端着茶,对着二位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二位师父的再造之恩,让儿曾经不懂师父们的一片苦心,只知道贪玩偷懒,如今让儿已经幡然悔悟,却再也无缘跟随二位师父学艺。”

她的声音哽咽,显然是发自肺腑。见她这般模样,何安邦和雷定国心中也不好受。

他们忙忙将程让扶起,端起桌上她敬的茶,一口喝干,也都一脸感慨:“让儿,为师们也不舍得你啊!只是你如今恢复了女儿身,为师们年岁也大了,总不能教你一辈子啊。”

何安邦先生叹了一口气:“你如今既然已经恢复了女儿身,那些经史子集、兵法策论之类的就不要再看了。多练练女工,多读读三从四德,对了,为师上次要你背诵的女德,你可会背了?”

程让的指尖掐入了掌心,她摇了摇头。

“哎,你这孩子!为师给你布置的功课,你这都拖了一个月了,怎的还不会?”何安邦有些恨铁不成钢,袍子一撩在石凳上坐下:“罢了,把书拿来,为师最后再教你一课,女德里你有哪些读不明白的,今日你都还可以问问为师。”

程让梗着个脖子,将拳头握了又握,最后猛地一抬头:“师父,女德让儿看得懂!也背得下!但让儿不想背!”

“这是为何?”何安邦皱着眉,身子绷紧了。

“师父,让儿想考功名!!”

这句话,程让是吼出来的。

何安邦和雷定国被她这一吼吓得一跳!两人都愣住了。

考功名??她说,她想要考功名?

这丫头没烧坏脑袋吧?

窗内的李越则低低地笑出了声。这丫头,还真是耿直。

一旁的刀伯看着笑得灿烂的主子,一脸复杂。

“让儿,你想什么呢?这种想法可要不得!”在意识到程让说了什么后,何安邦“腾”地站起了身!

群芳会

一旁的雷定国则金刀大马地坐着,若有所思。

“师父。”程让重新深深鞠躬:“让儿明白,女儿是不得考功名的。但让儿当了十五年的男孩!十五年中所见所学也都与男儿一般无二!更何况我大盛朝任人唯才,陛下圣明!若是程让有才,是男是女真的有关系吗?!”

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即便是向来雄辩如滔的何安邦,此刻也哑然了。

他半晌方才说道:“让儿啊,人这一辈子啊,没必要太过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地安然过一生,才是最大的福气。”

程让笑了:”师父,您觉得,要我程让相夫教子,操持内宅,就是安然地过一生吗?“

她摇了摇头:“若是我从不曾当过男儿,我或许会接受、喜爱这般的安宁日子。但如今的我,只会觉得这是折磨!而不是安宁!”

“我程让读过书、习过武、抢过劫、逛过窑子、掳过姑娘、幻想过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同样也期待过某一天能像爹爹一样,封侯拜相,步步青云!但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他妈是个女人!是老天爷跟我开了个玩笑!二位师父,如果是你们,你们能否接受这一切?是否能从此安然于嫁人生子、争风吃醋、内宅相斗??”

这一次,何安邦张了张嘴,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劝她泰然地接受这一切?

可这一切实在太过残忍,他说不出口。

一旁的雷定国却忽然一拍桌子!

“让儿,你决定好了就行!当个娘的女人!男人当得好好的,若突然喊老子去当女人,老子也不干!”他义愤填膺地喷道,唾沫星子满天飞!

程让笑了,一拱手:“多谢师父!”

何安邦虽然还是很纠结,可自己的徒儿自己疼。雷定国都抢了先,抢了让儿的好感,自己也不能落后不是?!

于是乎也一咬牙:“成,成吧!咱就考个功名试试!”

“师父您同意啦?!您最好了!”程让惊喜地唤道,马屁拍得何安邦极舒服!

“让儿,你是打算考文功名还是武功名啊?”雷定国忽然问道,斜着眼睛瞅她。

程让昂首挺胸:“都考!”

雷定国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好样的!不愧是老子的徒儿,够霸气!”

“那是自然!”程让勾着唇,但旋即脸又一垮:“只是,考功名这事儿不能让我爹爹知道,二位师父以后也不能来府中教我……我光靠自己的话,有些功课怕是吃力得很。”

“现在后悔以前没好好学了吧?”何安邦吹着胡子睨了她一眼,道:“此事我们帮你瞒着你爹爹,然后约定个地儿,以后你得空就来找我们,有什么不懂的我们教你。”

“此计甚妙!”程让眼睛一亮!

而后笑嘻嘻地道:“二位师父,你们既然答应了继续教我……请先生的钱是不是就不收了啊?”

“那可不行!”二人齐齐提高了声调:“束脩还是不能少的,这是礼节!更何况你师父我们还得吃饭的!”

群芳会

程让并不慌张:“二位师父,徒儿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这束脩钱……您二位何不想想,若当朝第一位女官是您二位的徒儿,这可是前无古人的脸上有光啊!光这一点,就足够免了我的束脩吧?”

何安邦与雷定国听了这话,摸了摸胡子,此言好像有理。

大盛朝第一位女官是自己的徒儿,好像……是挺有脸儿的一件事!

但是……

“不行!束脩钱没得商量!一堂课五十两银子,已经给你五折了,不能再少!”二人出奇的口径一致!

脸同时一拉,分明就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们太明白不过,程让这小子,白上的学不会好好上,只有逼她下了血本,她才会老老实实乖乖上课。不然又是像以前那般逃课偷懒,他们岂不是白瞎了对她的一腔热情?

“好吧。”程让垮了肩。看来,她还得想办法弄点钱到手里才行啊!

府中每月分给她的月钱少得可怜,现在爹爹看她不顺眼,她也不好开口跟他要……所以她程让如今完全就是穷光蛋一个!

就在此时,李越正在房中对着刀伯低声问道:“本王的北川王府可建好了?”

“回王爷,在王爷回京之前,圣上就已经命人建好了。府内杂役婢女也都齐了,只等王爷回府。”

“那好,看来本王只差两位先生了。”李越摸了摸下巴。

“啊?”刀伯蒙圈。先生?王爷找先生作甚?

王爷可是北境战无不胜的战神啊!普天之下还有哪位先生够格教王爷?

李越身子往椅背一靠!指了指窗外的那两个老头:“何安邦,当世大儒。雷定国,辞归故里的定国大将!”

“什么,他们就是何安邦与雷定国?”刀伯闻言大惊!不敢置信看向院中的两个老头。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两位可是老一辈的传奇人物啊!

多少人满世界地寻找他们俩的踪迹,可谁能想得到,他们竟然是藏在了这程府中!当了个教书先生,收了一个假小子做徒儿!

程相好大的面子!

“本王想要这二位做本王的先生。”李越摸着下巴:“刀伯,他们二人今日会离开程府,你安排一下,想办法把他们接到北川王府去。”

“是。”在知道这二人的身份后,刀伯再没有犹豫。这二位老人可是旷世之才,若有他们辅佐王爷,当王爷的入幕之宾,那王爷成为太子的几率就大多了。

他哪里知道,他家王爷之所以要把这二人接去王府,根本就不是为了培养势力。

“想考功名,吊儿郎当的可不行。本王就勉为其难拉你一把,以后就把北川王府当做学堂吧……”李越的眸光浅浅,一想到以后能在北川王府中作威作福、以北川王的命令逼这小妞读书练功,他就心情大好!

***

若程让是个男儿,则完全不需要走科举这一条路。毕竟她的爹爹可是当朝宰相,谋个一官半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哪还用得着大费周章地考科举呀?

群芳会

但悲催的是,程让是个女儿身!考功名之事还得瞒着爹爹不能让他知道!因此,她若想要步入官场,只能有一条路——同寻常的百姓子弟般,一步一步,慢慢地考上来。

本来按照大盛律法,女人也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好在程让的身份特殊,无论是族谱上还是户薄上,性别都是男儿。当初程家把她当做男儿养,不光是实际做到了,就连形式也一点不缺。

因此,如果她拿着自己的户薄去报名科举,完全不会遇到阻碍。

大盛朝的科举,分为乡试、会试、殿试。

乡试在八月份举行,会试则要等到次年二月份,而殿试,则在次年四月初。

考功名对于程让而言,将会是一条漫长的路。她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去准备。此事不急。

但是群芳会,却是迫在眉睫了。

程让觉得明明离群芳会还有些日子的,却不想一眨眼的时间,群芳会明日就要举行了。

今年的群芳会,圣上口谕,程让必须参加,而且必须以姑娘的身份参加!这对程让而言,完全是一个不比考功名容易的挑战!

小红又将那件紫色的纱裙抱到了程让的面前:“少爷少爷,您明儿一定要穿这件!一定会艳压全城的管家小姐!”

“不穿!这裙子太娘!”程让双目如炬,嘶吼一声,一拳轰在树上挂着的沙包上!

粗壮的树枝被带得一晃!哗啦啦,树叶落了小红一脑门!

“哎呀少爷,不,小姐!”小红晃了晃脑袋:“您必须得穿!哪个姑娘会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呢?小姐您生得那般美,不穿裙子多可惜呀!如果是奴婢长成您这幅模样,定要天天梳妆打扮才行呢!”

“哦?”程让把手上的会拍了拍,眯着眼睛一步步走近小红。

手一伸,撑在树干上,低头看着小红那近在咫尺的脸:“红儿可喜欢这件衣裳?”

她长得比小红高,气场有强大,此刻一身练武的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端的是帅气无比,俊美无畴!

“啊?啊……嗯。”小红抬着头看着程让,紧张地眨着眼睛,脸颊也微微泛红。

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狂跳!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世间再不会有比二少爷更好看的少年了!哪里还顾得上程让刚刚问了什么?

“你喜欢,那你穿。”程让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手一松,将这芳心乱跳的丫头放开了。

“啊?嗯。”小红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她迷迷糊糊地应着,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劲!

一惊之后,慌忙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那可使不得!使不得啊二少爷!这衣服可是上好的丝绸制的,小红只是一个丫头,怎么能穿呢?!”

“本少爷喜欢你,就赏你了又如何?”程让又开始打拳。嘭嘭嘭的,每一拳都虎虎生风,吓得小红不敢靠近。

但小红仍然不依:“可,可少爷您穿啥呀?老爷说了,您得穿得像个女人。”

“我自有打算。”程让驳了小红的话,然后又冲这丫头一笑:“放心,不会让你受老爷罚的。”

群芳会

程让的确自有打算。

她想到了清越。清越虽然是个美人,但却从未穿过女裙。清越常穿的衣服似乎也与寻常的男袍有所不同。极为简单的款式,看起来却极为飘逸优雅。程让想好了,如果非要她穿女装的话,她就问清越借!

此刻,李越还在绣花。

并蒂莲的小香囊已经完工了一大半,这些天他的针线活进步神速,鲜少再出现把针扎到指尖的情况。

一想到程让送了自己那么多的东西,他心中便觉得有所亏欠,连原本不愿意干的针线活,此刻他也干得认真。

毕竟,程让只问他要过这个香囊。

程让走入房中时,他正坐在窗前,低着头捏着针认真地做着绣活,窗外绿枝蔓蔓,他乌黑的长发如墨般泼在月白的锦袍上,一如初初化雪的远山。

一抹发丝用一枝翠绿如竹的玉簪挑起,斜斜绾在脑后,更衬得他青丝如黛,眉目优雅。

在开门的那一刹那,不沾凡尘的仙人甫然映入程让的眼眸,程让步子一顿,直接看呆了!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连一丁点儿声响都不忍心发出,只怕惊扰了天人。

自从把清越抢回家后,她便时常看美人看呆。只觉得,这辈子枕边有了清越这一双眉眼,外面多少花花草草都再难惊艳!

只是……程让心中忽然有一个奇异的想法。若清越是个男儿……这双眉眼好像也不会有丝毫的违和!反而会出奇地俊逸潇洒!

她不由得感叹,世间真正能夺去天地颜色的眉眼,永远都是雌雄难辨的。

只是不知道,生了这样一双好眉眼的清越,遮面下的脸庞是怎样的呢?

她站在门框边想得出神,直到那双纯净无邪的眸子疑惑地看向她时,她方才醒过神来,笑着走进了门。

“清越,明天群芳会,你的衣裳借我穿一下。”

李越一愣,什么?她要借他的衣服?

她自己没有吗?

“群芳会上我得穿女子的衣裙才行。但那些娘们唧唧的花裙子我不喜欢,反倒是你的衣裳都甚是好看,我穿着你的衣裳去,总没人能找茬说我穿的不是女子的衣裳吧?”程让解释道。

李越的眉梢有些抽搐,穿他的衣服就算是穿女子的衣服了?这是什么逻辑!

他可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他的衣裳,那也可都是北川王府特地用北境蚕丝织就裁制的,虽然款式与京城常见的男袍不太一样,可那也是地地道道的男袍啊!

这丫头再没见识,也不能把他的衣裳当做女人穿的吧?!

李越心中疯狂地吐槽,但一双眼睛还是单纯剔透的很,他指了指一旁的衣柜。

都在那了,随你挑。

程让立即欢喜地跑过去,打开衣柜,好几件月白的锦袍便映入眼帘,其中甚至还有一件火红火红的锦袍,她眼睛一亮!立即将这件红色的拿出来,一试,低头一看,心中愈发满意。

这锦袍真是好看!火般的红,料子也舒服,领口和袖口处还绣着黑色的花边,没有腰带,穿上之后宽松潇洒,能完美地将女子的身形遮掩住,而且还多有余地,简直是太适合自己不过!

群芳会

她哪里知道,这袍子穿李越身上都略显宽大,穿她的身上自然会更大得出奇,但好在程让样貌生得好,无论衣裳是什么样子,穿起来都别有一番味道。

衣服上还飘来淡淡的青竹气息,清新好闻,正是清越身上的味道。程让抬起袖子狠狠地吸了一口,一脸陶醉:“真香!”

一旁的李越则眉梢狂跳,这厮看起来怎么像一个变态?!

“好!就这件了!”程让当即拍板。

旋即又看向李越:“清越,明天你穿白的,我穿红的,我们刚好凑成一对儿,眼红死其他人!”

李越睁大了眼,啥?明天他也得去?

他一个大男人,要去参加群芳会???!

心中的咆哮一如当初的程让。

***

今年的群芳会,比往年更加盛大、来参加的姑娘们也更多。而且,听说今年三皇子殿下李乾还奉圣上之命,将驾临此次群芳会。

姑娘们都轰动了!有皇家亲自驾临的群芳会,这可是往年从不曾有过的!

此刻,京城偏郊,相思湖畔,已经聚集了熙熙攘攘的年轻男女。许多官家小姐们则在湖边支起了一座座纱幔帐篷,帐篷中各式水果一应俱全,更有丫鬟们打扇端水。分明就是一幅郊游的景象。

年轻的公子们策马扬鞭而来,他们将马儿系在湖畔的大柳树下,好奇地朝着小姐们的帐篷张望。只盼能逢着一个暗送秋波的美丽姑娘,从此执手月下,私定花前。

关于爱情的幻想总是美好的。但真正的爱情,却往往势力且现实。

那些认识的小姐们聚到了一起,一边羞涩地看向柳树下的青年们,一边低低地议论着青年们的家世、才貌。

“王小姐,我看那骆家公子对你有意思呢,他一直在看你。”

“骆公子的确是有才有貌,只是,他这一片痴心怕是要错付了,毕竟骆家现在家道中落,不受圣上待见……我王家若与骆家联姻,怕是要受连累……”

“哎,此言有理,但如果骆公子喜欢的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不从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韩家还是要高攀了……”

“咦,韩小姐,不是说刘探花向贵府提亲了吗?”

“刘探花?他……他的确是提亲了,但是他家中贫寒,没有背景,我嫁过去的话,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众女时而叹气,时而激动地议论着,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哎,听说今日三皇子殿下也会来呢!”

气氛顿时沸腾了起来!

三皇子殿下,那可是当朝皇子中最最出色的!也是最最有可能被册封为太子,继承大统的。

谁人能嫁的了三皇子殿下,那可绝对是全京城贵族小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哼,三皇子殿下那般尊贵的男子,却不想要娶的,竟是程家那个纨绔!“立即有女子不忿地哼出声。

“唉,谁让人家程让投胎投得好呢?她爹可是当朝宰相,我们这种小的官家女儿,怎么能跟她比?”

众女只觉得憋屈,论这京城的女子们,比爹,谁人能比得过程让呢?

群芳会

“要我说,这京城贵女中,能配得上三皇子殿下的,就只有白家大小姐了!人家才貌双绝,品性皆好,也就她,最有皇子妃、太子妃的风范。”

一说到白风华,众女眼中无不流露出羡慕与佩服,无论哪一年的群芳会才艺大比,白风华都是最最出挑的那一个。人家可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若她嫁了三皇子殿下,她们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说风凉话!

“哎,白家小姐这么优秀,连她都当不成三皇子妃,那个程让简直就是撞了狗屎运!!”众女们心中都是如此感慨。

程让有多糟糕?

那个假小子往年一直都是以男人的身份参加群芳会,更没少在群芳会上恶作剧、逗姑娘!倒是在属于男人们的群英会上,她舞刀弄棒时还真有几分英姿飒爽……

以往她还是男儿身时,京中贵女们虽说对她也敬而远之,但都对她没什么敌意,甚至还觉得她举手投足有一股浪子般的帅气迷人。但如今可不同了,这个假小子抢了贵女们的梦中情人三皇子殿下,摇身一变,已然从一个浪荡公子哥,变成了她们的情敌!

贵女们心中既嫉妒又好奇,也不知道今年的群芳会上,程让会表演些什么才艺?不过,无论她表演的是什么,都一定远不及白风华小姐!

她们想到这里,眼睛不由得朝白风华的帘帐的方向看去。白家的帘帐坐落在相思湖畔荷花最盛处的岸边,淡青色的帐缦在风中飘动,偶尔飘起时,依稀可见帐中一个着粉裙的倩影,正在垂手抚琴。优美的琴音点点滴滴地自帘缦中飘荡出来,和着初夏微凉的湖风,荡进每一个人的心底。

“是白风华小姐!”

贵女们都激动了,一个个低低赞叹:“好美的人,好美的琴音,白风华小姐果真是绝代风华!我们跟她完全没办法比呀!”

而在琴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湖畔柳树下的公子们也一个个地站起了身,眼露爱慕地看向白风华的帘帐,论这京城中的男儿,有哪一个不想拜倒在白家小姐的石榴裙下呢?

齐杭也踮起脚尖、一脸狂热地往那边瞅,一旁的卢兴元拉了拉他的袖子:“别看了,让兄弟来了。”

“啥?”齐杭被拉回了神。程让来了?

转头看去,果然看到程府的马车正施施然往这边赶来。

他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瞬间把白风华抛到了脑后,一脸猥琐:“听说让兄弟今儿会穿女装啊!真的假的?”

他们可从不曾见过程让穿女装,也不知道待会见到的会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婆,他们简直要迫不及待了!

在听说程让到了后,周围公子小姐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来,再没人听白风华的琴,而是一个个看热闹般,兴奋至极地看向程府的马车!

这程让可是京城中鼎鼎有名的纨绔!她到哪儿,热闹就到哪儿!而且今日不同往年,她今年可是被指婚给了三皇子殿下,也不知道她今日会以怎样的面貌出现?

群芳会

程府的马车在相思湖畔停下,驾车的老人鹤发童颜,他身手敏捷地跳下马来,恭敬地等候在一旁。

车帘被拉开,一个穿着华贵紫裙的姑娘自车上跃下,她身量娇小,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好看!但却因为娇羞而面色有些泛红,低着头不敢看向四周,显然有些局促。

“这是谁?”众人惊讶。

这身打扮,应当也是京中贵女才是,怎么以前从未见过呢?

再说了,这姑娘看起来紧张兮兮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像是大家族的小姐啊!

“咦?这不是程府的小红吗?”卢兴元和齐杭都梗了一下,心中惊讶,小红今日怎的如此盛装打扮?!倒比在场的一些小姐们穿得还要华贵了!

“是小红!”有一部分去过程府的公子小姐也认出了她,当时脸色就变了!

一个丫鬟也敢穿得这么华贵?!无尊无卑,简直就是不把全场的小姐们放在眼里!那程让也真是不成体统,自己的丫鬟也不会管管!

小红显然也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注视着她的目光,她心中哀怨,都怪二少爷逼她穿这紫裙!这明明是二少爷的裙子,她一个丫鬟哪能穿啊!

搞得她都没脸见人了!

“小红别怕。本少爷赏你的裙子,凭什么不能穿出来?本少爷的丫鬟,就能穿最好的,就能用最好的!我程让倒要看看,谁人敢说一句闲话!”慵懒的声音自马车中响起,让在场所有人皆齐齐一震!

那些心有不忿的人全都闭紧了嘴巴,不敢发出丁点儿声响。

是啊,她程让是京城第一纨绔,什么出格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她程让的丫鬟,穿得再不得体,谁又敢多说一句、引火烧身?

但所有人眼睛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车,他们倒要看看,今日的程让,难道比她的丫鬟穿得还要好?!

一只细白的手拨开车帘,五指根根宛如葱削,紧接着,一袭烈火也似的红充斥了所有人的眼眸!

红衣逶迤,行止如风。

她拨帘,她下车,她转身,她回眸。

那红衣随着她的动作而飞动,如朝霞翻滚,如暮霭漫开,如余霞散成了绮罗,如春水覆上了落红。

也如祝融点燃了云雾、赤帝焚烧了天城。

斜飞入鬓的长眉,眼尾微挑、似笑非笑的一双魅惑眼眸,瞳仁墨黑似点漆,真真是画般的眉目!

她轻描淡写地扫了所有人一眼,虽然目光不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逗留,但却让每一个人都心头一紧!不论男女,一颗颗心被惹得怦怦乱跳!

心中更是忍不住惊叹,这般容颜风度,比男人魅惑,比女人洒脱,真真堪当“绝美”二字!

程让长得好看,这是所有人一直都知道的。但好看成这样,却是今天才注意到的!

没人再关心她身上的衣裳是否名贵,也没有人在意她穿的是女裙还是男袍。因为,这般夺天地的颜色,不是衣裳衬的人,而是人衬的衣裳。

即便她今日只穿着粗布烂裳,那也同样难掩国色!

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个念头,三皇子殿下,好像不亏啊!

群芳会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在意识到眼前这位美人是程让后,他们旋即又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这厮就是一个纨绔!长得再好看又有何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要娶这样一个男人婆回家,三皇子将来怕是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等等,那是谁?!”在程让下了车之后,众人的目光又被另一人吸引!

车夫将一辆轮椅搬下了车,程让则将手伸入车帘,扶了一位美人慢慢下来,坐到轮椅上。

之所以说是美人,并不是因为众人看到了他的容貌,而是因为,此人的一举手、一投足,优雅得几乎不沾凡尘!

无需过多的打量,只需随意一眼,他身上的气质便足够将人吸引。

只是,美人儿头上戴着纱帽,垂下的纱帘直至肩头,将脸和脖子都遮住了。只看得到他微微弯着腰,墨般的长发垂至腰间,锦衣如雪,举止间如白云浮动。

端的是一副柔弱模样。

他身周的氛围似乎与整个吵吵闹闹的相思湖畔格格不入,而是自成一个世界,纯净且安宁。

怎么说呢?见之忘俗。

在这位美人出现的那一刹那,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人们不自觉地把声音放低,生怕会惊扰了他。

“这位姑娘是谁呀?为何会出现在程让的车上?“人们窃窃私语着。

齐杭和卢兴元则激动了!是那个被程让兄弟强掳回去的美人儿!

他们朝程让走去,笑嘻嘻的:“哎呀呀,你小子今天打扮得还挺人模狗样的嘛!”

“你们不也是?”程让挺直了腰看向他们,打趣道:“人模狗样的又要骗姑娘喽?”

“那你呢?”二人被她呛,面上一点也不虚:“你现在有嫂子管着了,想骗姑娘也不成了吧?”

“嫂子”二字,成功地让一旁的李越一愣,旋即一呛,差点咳嗽了出来!

但因为他现在装的是哑女,不能发出声音,因此硬生生地将咳嗽忍着,憋得一张脸通红!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程让也不忸怩,直接回答道:“没错,爷现在有清越了,那些花花草草爷都看不上眼,从今以后,我程让就只宠清越这一个姑娘!”

突如其来的告白将所有人定在了原地,人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柔弱的白衣美人,分明就是前些日子程让在大街上掳回去的那个啊!

却不想她竟然将这美人带来了群芳会!她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将这一番不羞不臊的告白听入耳中,李越只觉得想要咳嗽的欲望愈发强烈了!而他的脖子,也成功地更红了一层!

“哈哈哈,还是兄弟你不矫情!”卢兴元拍着程让的肩笑道,旋即朝李越拱手一礼:“嫂子好!在下卢兴元,程让兄弟的发小。”

齐杭紧跟而上:“嫂子,初次见面,我叫齐杭。”

李越整个人都红成了一只油焖大虾!

程让时刻关注着清越呢,她一低头,便看到清越衣领处,原本细腻白嫩的皮肤变得通红通红的。

群芳会

当即恼了!

直接不耐烦地挥手驱赶二人:“你们嫂子害羞了,你俩也真是的,就不能稍微含蓄点吗?!滚滚滚,给老子滚远点!”

“哎,你!”二人瞪眼:“程让你个见色忘友的!”

二人骂完倒也识趣,颠儿颠儿地走了,显然心情颇好。

***

“小姐,别弹了,程让来了。”青纱帐缦中,丫鬟提醒白风华。

白风华手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再透过纱幔往外一看,果不其然,再没有人看向她这边,注意力都被程让拉了过去!

在看到程让那一袭亮眼的红衣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她也喜欢正红色,但是正红太过明艳,而她自己样貌清淡,与正红色总是不搭。

因此,她平日里挑选衣裙时,都会选择偏素的粉红,一来能衬得她娇俏,二来不至于太显招摇。

女人啊,是最忌招摇的。她向来深知这一点。

只需浅浅地笑,轻声地说话,柔柔地行礼,便足够赢来绝大部分男儿的怜爱。若是用力过猛,则会被人说不矜持、不优雅、没有女儿家的娇态。

她也向来将这些奉为圭臬。

但是程让……她却和所有女子不同!她可以放肆地笑,可以大声地说话,可以行为举止和男儿一般无二……而且,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穿红衣。

没有人会觉得她不矜持,没有人会觉得她不优雅,她的气质融入了举止之中,她便是那般豪爽而旷达的,与她身上那袭红衣一般,只需要站在那儿,便足够招摇显眼。

自己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的名声,是三年来连续参加群芳会累积下来的。为了吸引那些关注的目光,她自小下苦工学习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就连一颦一笑都经过了精细的练习。

但程让,不过一日日我行我素,横行霸道,舒爽快活,竟也做到了名声响彻京城!

白风华的心中既嫉妒,又有些自我催眠的鄙夷。

“一个假小子而已,值得这么多人注意?”她轻笑。

丫鬟道:“大家注意的自然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身份——三皇子的未婚妻。小姐,小环说实话,这程让哪配得上三皇子殿下呀,也就您……”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白风华打断:“哼,配不配得上,一会儿才艺表演见真章!”

将近晌午,三皇子李乾方才迟迟而来。

他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锦袍玉带,长发高高地束入金冠之中,甫一出现,便让周围的贵女们激动得快要晕厥!

“三皇子殿下,果真是三皇子殿下!”

就连那些贵公子们,看向李乾的目光也充满了敬佩!

“听说昨日三皇子殿下还向圣上呈了一篇《黄河治水论》,受到了圣上的褒奖呢!”

“三皇子殿下不愧是未来的太子人选!要我看,所有的皇子中,真正有些才干的也就是他了!”

程家的帘帐扎得离男儿们聚集的地方较近,自然也将他们的议论声听了个一清二楚。

“哼。”程让有些不屑:“屁大点儿本事,至于吹成这样?”

群芳会

“二少爷!”小红焦急地制止程让:“您可不能再这么说三皇子了,当心让别人听到!”

“听到又如何?!”一说起李乾,程让就生气。

就是这厮将她扮佛的事情告诉了爹爹,爹爹才抽了她一鞭子,腿上的伤疤现在还没好呢!

她敢肯定,若那天她没有威胁他,他肯定不止告诉爹爹这么简单了,绝对会给她扣上一顶亵渎神佛的帽子,要了她的命!

在这一出之后,程让是彻底不想嫁李乾了。也愈发坚定了要娶清越的决心。因此,说起李乾的坏话来,她一点都没有保留!

“这李乾虽说皮囊长得勉强还行,但那双眼睛却好似阴鬼阎罗一般,嗖嗖地泛着阴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若将来他当了太子,天下定要遭灾!”

一旁的刀伯听得来了兴趣,敢这般埋汰三皇子的,他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地开口:“那敢问程二公子,您觉得众皇子中谁最能胜任太子之位?”

程让被他这么一问,还真问住了。

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更对几位皇子的品性不熟悉。但不知为何,有一个人选却莫名地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那个人,是她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这世间男儿无数,但只有那一个人,堪当程让心目中“男人中的男人”!

“二皇子殿下。”她顿了一顿,说道。

李越一怔,眸光有些惊讶。

更多了几分好奇,好奇她是怎么想的。

“我虽然不认识二皇子殿下,但对他的故事早有耳闻。”程让的声音带着敬佩:“八岁被发配北境时,二皇子殿下不过是一个小小孩童,他曾受到过多少欺侮,遇到过多少艰难,这些都是我无法想象的……我只知道,换做是我,或许一开始就活不下去。”

旋即她的语气又有些激动:“但人家二皇子不但活了下来!而且还牛逼地屡立战功,层层擢升!听闻近日二皇子殿下被封为北川王,更被殿下亲自召回了京城!本少爷对他,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李越听到这些,眸子中更不自控地溢出了几分笑意。

没有想到,这小妮子看着莽莽撞撞像个马大哈,眼光倒是真的好。

“没错!程二公子您说得的确没错!奴才也觉得二皇子殿下是身负大才,堪担重任的!”刀伯见程让这般夸赞自己的主子,心情也大好!原本他还看程让有几分不顺眼,现在只觉得这小丫头直率大方,浑身上下透着股聪明劲儿,怎么看怎么舒坦!

“真的?你也这么觉得的?”此刻有了一个知音,程让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比真金还真!”刀伯指天发誓!

“那敢情好!”程让激动了:“刀伯,我程让今日跟你说实话,在本少爷的心目中,二皇子李越和三皇子李乾,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十余年来在北境沙场浴血杀敌,一个十余年来在京城玩弄权谋;一个成长于刀光剑影之中,一个却被呵护于皇城的襁褓之内;一个于风霜中被磨砺得坚忍强大,一个却整日里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

群芳会

“恕我直言,那李乾给二皇子殿下提鞋都不配!“程让慷慨激昂!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说得妙!”刀伯被程让说的热血沸腾!一双老眼更是泛出了泪花,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这程让年纪轻轻,竟是识得明珠之人!

“程二少爷,老夫敬你一杯!”刀伯摸着胡子,端起桌案上的酒杯,朝程让敬道。因为激动,他一时间情绪难以自控,也不自称“奴才”了,而是称起了“老夫”。

程让也不忸怩,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拎起酒壶就应了!

她袍子一撩,一条长腿往桌上一架!仰起头来豪爽地对壶吹,只见琼浆流淌,咕咚咕咚顷刻间就吹了一壶,而后将酒壶重重往桌上一放!

”刀伯,说实在的,现在京城中的年轻人全是挺那个李乾的,鲜少有跟我一样挺二皇子殿下的,你老人家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没想到你年纪挺大,眼睛却不瞎啊!“

“嘿嘿嘿,程二少爷,老夫也没想到,你年纪挺小,眼光却不低啊!”

“诶,你说的这话我爱听!”程让一拍胸膛,弯腰又抱起一坛酒,给酒壶和刀伯的酒盏满上:“再喝!再喝!”

“刀伯,我跟你说啊,你不知道,我十一岁时,二皇子殿下十五岁,那时他就已经被擢升为骠骑将军了,我还记得那一日,我刚从在小赌坊斗完蛐蛐回来,爹爹揪着我的耳朵,跟我说……”

程让已经有了些微的醉意,她学着程恩的语气和姿势,打了个嗝,伸手指着前方:“让儿啊让儿!你怎么就这么纨绔不化?!人家二皇子殿下在你这个年纪时,就已经在沙场斩杀了数百人!如今年方十五,就已经擢升为了骠骑将军!人家在北境餐风饮露都能有此成就,你再看看你,你再看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一日起……”程让神神秘秘地凑到刀伯的面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就开始崇拜二皇子殿下了。”

“谁敢说他不好,我就跟谁急!卢兴元和齐杭也不行!”

她在说起这些时,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星星,那一副认真的模样,似乎二皇子是她心目中不可侵犯的神!

看着她这般模样,李越忽然觉得心尖上有根羽毛在轻轻地挠,酥酥麻麻的。他没有想到,年少的他在北境的沙场厮杀时,京城中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在崇拜地想念他、护着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走过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孤单了。

他看向程让的目光暖了起来,甚至想要伸手,揉一揉她的小脑袋。

程让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崇拜是一回事,但向他学习又是另一回事。有一句话说得好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程让在京城吃好喝好,还有个相爷的爹爹撑腰,捅破了天心都不慌,即便再佩服二皇子,我也没有向他学习的必要啊!”

“我只是在练武时勤奋了些,也总是幻想,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能上战场杀敌,我也要如二皇子殿下一般,十步杀一人,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谁人能想到,我程让,他妈的,是个女的!!”

群芳会

程让手扶着酒壶,吸了吸鼻子,颓废得简直如一团要下雨的云。

”二少爷,您喝多了,不能再喝了!”小红一看情形不对,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壶,群芳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二少爷现在喝多了,等下出糗了可怎么办?!

程让眨了眨眼睛,她喝多了?她当然是不承认的。

她多年在风月场中浸淫,那可是千杯不倒的酒量,区区一壶就能醉?怎么可能?!

她这是微醺,微醺而已。

但是吧,她手一伸,勾着小红的下巴:“不喝就不喝,美人你说是啥,就是啥。”

小红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醉酒的二少爷双眼迷离,双颊酡红,看上去更加俊美邪肆了,叫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忙忙避开了程让那双桃花般的眼眸,慌慌张张地往帘帐外跑去:“奴婢去看看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连手中抱着的酒坛都忘记要放下了。

李越心中低低咒骂了一句:“妖孽。”

她天天这般调戏自己的丫鬟,毫不保留地展现自己最迷人的“男色”,这要小红以后还怎么嫁人啊!毕竟这世间比她俊的男人,真的寥寥无几。

过了好一会儿,小红才从外面回来,同时她还带了另外两名小姐。

“二哥!”

“二弟!”

是程梦和程露。

程让要带着清越,一辆马车坐不下太多人,因此,程梦和程露是坐另一辆马车来的。虽说普通的庶女没有参加群芳会的资格,但程梦和程露的爹爹可是当朝宰相,她们的身份远比普通的庶女尊贵,若是想要求娶她们的世家子弟若排起队来,也能排到城南门口!

“大姐,三妹。”程让见她们来了,眼睛也亮了起来!有大姐和三妹在,自己心里也不虚了!

“一会儿要注意自己的仪态,不要像个男儿一般粗鲁。”程梦看似关心地叮嘱着她。心中却巴不得她多出点丑,这样才能衬得她更加知书达理。

程露也笑嘻嘻地说:“二哥今日的衣裳甚是好看,只要再稍稍矜持些,定会有许多公子哥儿被二哥迷倒!即便是白风华,也跟咱二哥没法比!”

语气端的是酸溜溜的。

程让却完全不知这二人的小女儿心思,还以为她二人是出自真心。她扶额,自己堂堂男儿一个,何时沦落到要跟一帮小姑娘比美了?

群芳会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相思湖畔,场地已经布置好了。在一片阴凉处,地上铺上了一层素色的锦缎,数百桌的酒菜点心甚是精致,地上有供人坐的竹制席垫,大家没有拘束,随意席地而坐,旁边就是碧波荡漾的湖水、青葱摇曳的柳枝,和灼灼盛开的荷花。

一眼看去,倒也颇有几分闲适的意趣。

程让对这布置甚是满意,她最怕要端端正正地坐一下午,那样她定会腰酸背痛撑不下去!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她这般满意的。

这不,就有娇小姐在嘀咕呢:“坐地上?女儿怎能坐地上?这多不雅!”

“就是啊,哪有让姑娘坐地上的,又不是些泥腿子,脏兮兮的什么都不嫌弃……”

三皇子李乾正自最豪华的皇家帘帐中走出,两个太监跟在他身边打扇,他听到了那些娇小姐的议论,眉头一皱,表情甚是不悦!

群芳会

娇生惯养,这群庸脂俗粉!

正在这时,一声轻柔的声音传来:“席地而坐,饮酒吟诗,有湖畔风,有荷花盛,有日头移,若是此刻再奏一曲琴,倒是颇得古人闲雅之风韵。”

在看到来人时,李乾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了,唇角也攀上了笑意。

“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女。”他笑道,眼露欣赏。

“见过三殿下。”白风华走到李乾跟前,盈盈一拜:“殿下过奖了。风华才学浅陋,刚刚不过有感而发罢了。”

李乾赶忙两三步走上前,虚扶起她,道:“有感而发的简单几句,便已将今日群芳会之意趣道尽。本殿很期待白小姐今日的才艺。”

白风华听他如此说,激动地抬起头来,眼中的爱慕在对上李乾的眼睛时,羞涩地藏匿了起来,一张清丽的脸蛋却是早已如云蒸霞蔚。

李乾见她如此,心中更是得意万分!被这样出挑的一位美人芳心暗许,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有成就感呢?

至于那个程让,她跟风华比,完全就是一坨狗屎!

李乾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因此也都将二人之间的互动看了个一清二楚。女子们莫不是对白风华羡慕万分,男子们则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投胎成三皇子殿下。

但他们的这种念头又瞬间打消!三皇子殿下的未婚妻可是程让啊!即便白风华对三殿下有意思,那二人之间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不知道,亲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女子暧昧,程家二公子心中又是何滋味?

这么一想,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移到了程让的身上!

只见这位大名鼎鼎的程家二公子正双目迷离地坐在那里,一张脸比白风华更红,双眸中更好似噙着泪珠儿,真真是我见犹怜!

“可怜的程二公子……不,是可怜的程二小姐。”众人怜悯道。

她定是被刚刚那一幕伤透了心!未婚夫不爱她,还对别的女子笑脸相迎,更何况,那个女子可是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的白风华啊!

谁人能受得住这个打击呢?!

这些人哪里知道,程让在刚落座之时,见到案上的美酒,酒瘾又犯了,背着小红偷喝了好一大盅!这不,这会儿酒劲上来了!

周遭在说些啥议论些啥,她全都听不见,只晃着脑袋,想想自己最敬佩的、牛逼哄哄的二皇子殿下,再想想自己过去这十五年放荡的男儿生涯,又想想自己被指婚给了李乾,只觉得岁月蹉跎,光阴虚度,悲从中来!

若她早点上进,早点成长起来,是不是今日就不会任人摆布了?

鼻头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发酸,她很想哭,但她却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因为她是男子汉!

但酒劲却往脑门一冲,还是控制不住,她直接“哇!”的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哭了出来!

吓了所有人一跳!

“果然果然,这程让果然吃醋难过了!”

“你瞧她哭得,跟家里死人了一般,真可怜呐!”

群芳会

“哎,谁让人家三皇子殿下魅力大呢,和白小姐又那么般配,她会自卑也是正常的……”

众人看热闹般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今日的群芳会没有白来。

程让这一声大哭连李乾都惊动了,他惊讶地抬头看去,只见程让一袭红衣,乌云般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垂落至胸前,一双桃花般的眼睛泪汪汪的,鼻头微红,樱红的唇轻轻抿着,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甚是可怜。

他心道,这程让虽然处处不及清越半分,但这么一哭,总算有了点儿女人味。

而一想到程让是为自己而哭的,李乾身为男人的虚荣心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勾着唇抬了抬下巴,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得意。

他就知道,这假小子早就对自己情根深种了!但他却要让她知道,她配不上他!暖床都不配!更休谈当他的正妃!

他一定要把她的那颗心狠狠地踩下碾碎,让她自己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样她才会亲自去请求圣上收回赐婚。

白风华把李乾的表情收入眼底,她眼睛微动,缩了缩身子,怯怯地说道:“三殿下,是风华不好。程二公子是不是生风华的气了呀?”

“程二公子”四个字,她刻意加重了一下。是为了提醒李乾,他的未婚妻可是男人般凶猛的女人。

果不其然,李乾在听到这四个字后,脸色一沉,旋即将语气放得温柔,安抚道:“白小姐不必介意。她对本殿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三殿下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不喜欢程二公子了啊!亲口证明,是程让自己在单相思啊!

这完全就不给相府脸面,更不给程让脸面。

看来三殿下对程让的厌恶根本不是一星半点,而是深恶痛绝啊……

“也是,哪个男人会喜欢母老虎呢?”众人又对程让鞠了一把同情泪。

“啧啧啧,程府的嫡女都是这货色,要我说,那两个庶女也一定好不到哪去吧……”他们又将话头转到了程梦和程露头上。

白风华面上仍旧装作惶恐不安,但心中却是笑了。只要三殿下当众承认他不喜程让,以后她若取而代之,就是你情我愿,容不得外人置喙的了。

“太过分了……”程梦和程露捏紧了拳头。这些人嘲笑程让没关系,但嘲笑整个程府、嘲笑她们俩就不行了!只可惜自己是庶女,而那些人身份尊贵,自己没有资格站出来多说,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二弟,你别哭,三殿下是不了解你,等他了解你了,一定会喜欢上你的。”程梦抚着程让的背,帮程让顺着气。现在安抚住丢人的程让才最重要。

程露也说:“是啊二哥,别人再怎么说,但和三殿下有婚约的就是你,不是他们,那可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他们再看不过又能怎么办?气死他们!”

显然,姐妹俩都被周围的人误导了,还以为程让真喜欢上了李乾。

一旁的齐杭与卢兴元则面部有些抽搐。别人不知道,但他们两个经常和程让喝花酒,对这家伙的酒品再熟悉不过。

这厮喝醉之后啊,不是大哭就是大笑,从来没有例外过。

群芳会

当然,她更从不承认自己的酒量小。

所以,这厮现在在这里哇哇地哭,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三皇子李乾,纯粹是因为喝多了啊。

他们很想过去一拳头把这货给捶醒,但碍于旁人眼光,并且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只得忍着,只得默默地把那些嘲笑程让的人记在脑袋里。

看回头不整死他们!

李越头戴纱帽、假装淑女地坐在那儿,他听到了周遭的议论声,更听清了李乾所说的每一个字,不知为何,心头竟窜出了一股火气。

那个李乾,哪根葱哪根蒜,竟敢嫌弃程让。

嫌弃他李越的小迷妹。

胸腔的火气无处发泄,他冷着脸,手一伸!

直接把坐在一旁抽抽搭搭的程让揽入了怀中。

再将她的脑门往自己胸口一按,手用力地在她的乌发上揉了揉!

然后低头,在她的发顶上,“啵”地亲了一口!

“嘶!”众人目瞪口呆,倒抽一口冷气!

纵然有纱帽挡着,但他的动作幅度极大,所有人都看清了他在干什么。

“亲了?真亲了?”

“你没看错,真亲了。”

“天哪!”

纵然是两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也是极为不雅、极为有伤风化的。

更何况,这个白衣姑娘不是程让强抢回去的吗?

却不想他居然没有怨恨程让,反而、反而好像真的芳心已付……妈呀,这可是天理不容的女女恋啊!

而且,若这两人是互相爱慕的话,那程让岂不是不喜欢三殿下的?!

那程让根本不是因为三殿下才哭?

那三殿下……刚刚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众人只觉得好一阵尴尬,李乾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多番变化,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变成了便秘一般的黑脸。

袖子一甩,直接走向主位。

所有人立时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只当自己刚刚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但眼睛仍旧止不住地往程让和李越身上瞟。

程让被李越这一搂一按再一揉直接给整蒙圈了,她的脸被深深地埋在了李越的怀中,鼻端都是他清新的青竹气息,后脑勺上的手还在重重地揉着她的发,虽然一点也不温柔,但却让她忽然觉得……

世界只剩这怀抱中的四方天地,再无其他纷纷扰扰。

“呜……”酒意被青竹气息稍稍冲淡,她呜咽出声,脑袋在李越的怀中蹭了蹭。鼻涕眼泪都蹭到了他的衣裳上。

她感受到他的身子一僵,但他却并没有将她推开,于是埋在他怀中的小脑袋蹭得更欢了,边蹭还边含糊不清地说:“清越,这是你第一次对我主动,我一定要把豆腐吃够。”

李越耳朵和脖子腾地一红。

这女人,怎么比男人还会耍流氓?

下一瞬,程让又蹭了蹭,软软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不满:“清越,你怎么是个太平公主啊?”

李越动作一顿,眉梢已经止不住狂跳。她的关注点还能再奇怪点吗?

身后的刀伯早已经绷不住他那张严肃的脸,难得看到主子这么吃瘪,他的心情真是大好。

正在这时,呜咽声再度响起:“唔,你是太平公主没有关系,我不是就行。以后你想摸,就摸我的。”

“噗!”刀伯一个没忍住,彻底笑喷了……

群芳会开始

“哈哈哈哈!”旁边的卢兴元和齐杭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哈哈大笑出声。

摸……摸她的,亏她也说得出口。

程让这小子,她要不说这一句,他们都要忘了她是个女人了。

只不过,她真的……不是太平公主么?

还有,清越真是太平公主?这么极品的美人儿,如果真是个太平公主,那岂不是很可惜?

他们二人的目光在程让和李越身上扫来扫去,恨不得用目光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看个清楚!

李越感受到了这两人不正经的打量,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个大男人,被另外两个大男人色眯眯地打量胸前,这简直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一股羞臊直冲脑门,他身子一绷,捏了捏拳头,再深呼吸两口,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站起身将这两人暴揍一顿的冲动。

一旁的程梦和程露早已经一张脸羞得通红。她们早就知道程让是个口无遮拦、丝毫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假小子,却不想她耍起流氓来,连真正的男儿都要甘拜下风!

那般羞人的话,她怎么能张口就来呢?

再说了,她到底是一个女儿家,怎么能主动要、要别人摸自己那、那里……

这让别人怎么看程府的女儿?自己不是白白被她给连累了吗?!

“二弟!”程梦顾不上四周怪异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把程让从李越怀中扯起来,狠狠揪了一下她的手背:“这么多人看着呢,说的都是什么话!”

“嘶!”程让疼得一声怪叫,抬起的脸上泪水涟涟:“大姐,你就不能对弟弟好点吗?”

“二哥!”程露也急了,脸红得都不敢抬头看周围,低声埋怨道:“那什么吃豆腐,摸不摸的……二哥你怎么能说得出口呢?不羞!”

程府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程让一愣,酒意此刻已经淡了许多,她环顾了周围一圈,见那些怪异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明白了,这里不是窑子,也不是清越的闺房,她说给美人儿清越听的话,被这群人听去了。

她也不羞不臊,手往红衣上一掸!嘻嘻笑着说:“本少爷跟自己媳妇儿说小情话,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但如果其他人偷听的话,那就是臭不要脸。”

她的声音极大,就是说给所有在场之人听的。

所有人脸上一僵,忙忙把目光避开去,每个人的表情中都写这几个字:“我没有偷听,我不是不要脸。”

而程让的那句“自己媳妇儿”,更如一个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开。

其劲爆程度丝毫不亚于之前李乾的那句:“是她对本殿是一厢情愿”。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人家程让一厢情愿,分明就是三殿下自己在自作多情!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人家程让公子还去胭脂阁中买了雪中海棠一瓣透呢,就是给这位白衣姑娘买的。”

“雪中海棠一瓣透?就是那雪妃娘娘留下的最后一瓶胭脂?天啊,不是说那胭脂需要答对三道题才能买下吗?而且据说那三道题非一般的难,十一年来从无男子答对过!”

群芳会

“可不是,但人家程让公子就是答出来了,听说胭脂阁的掌柜都夸她痴心一片呢。”

“天啊。”在场的姑娘们立即眼露羡慕:“若是有一个男子能为我答对那三道题,送我雪中海棠一瓣透,我立马二话不说、以身相许。”

李乾的锅底脸色早已经黑得不能看了,对于程让和周围人所说的一切,他都不相信,打心底里不相信。

这程让一定是为了气他,才故意当众给他难堪。

他从不认为,程让被指婚给了他,心中会有任何不愿和委屈。

他李乾是所有皇子中最最出色的,这天下任何优秀的女子,他配上都是绰绰有余。更何况一个一无是处的程让?

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还差不多,哪轮得到她嫌弃他?

上次在静慈寺,她威胁他,打他。

这一次,她又在多么多人面前给他难堪……

这女人要么就是脑袋有毛病,要么就是想要装作与众不同,故意吸引他的注意。

他才不会上当。

想通了这一点,李乾心里舒坦多了。

心里更对程让多了几分兴趣。他倒是很想看看,这假小子为了追求他,还能演出些什么把戏。

看来,上次在龙首山没能杀成她,不一定是坏事。他可以预见,戏耍这假小子,将给他无聊的生活平添许多乐趣。

比如今日,她会表演些什么才艺呢?难道还是胸口碎大石?单手接白刃?徒手摁铁钉?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乾将锦袍一撩,坐在主位上,浑身气度尊贵十足。他不屑地瞥了程让一眼,宣布道:“群芳会正式开始!”

“是!殿下。”

群芳会的规则很简单,贵女们上台献艺,公子哥儿们对贵女们的才艺进行点评,每位公子手中都有三朵荷花,他们若喜欢某一位贵女的才艺,便可将手中荷花献给这位贵女。三朵荷花可以献给不同的三位贵女,也可以献给同一位贵女。

贵女们则可以从献花者中挑出一位来,今夜京城群芳之夜,这位幸运的公子便可以与自己心仪的贵女同乘一座画舫,夜游相思湖。

当然,最后获得荷花最多的那一位贵女,则是此次群芳会评选出来的京城第一美人。一夜之间,这位美人的名声将响彻整个京城!

这三年来,京城第一美人都是白风华小姐,众人全都觉得,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

有乐师奏起了缱绻的丝竹之声,觥筹交错间,已经有一名容颜明媚的小姐迫不及待地走向正中的空地,准备献艺了。

“是齐家的大小姐!她的舞姿可是京城一绝!”人群议论道。

“请乐师奏《霓裳羽衣曲》。”齐小姐朝乐师们的方向一礼。

“竟是要跳霓裳羽衣舞!”众人皆惊!此舞的难度极高!没想到,今年群芳会一开场,就有如此名舞可以欣赏!

看来今日必将大饱眼福了!

《霓裳羽衣曲》乃是先帝为爱妃杨氏所作,杨氏常在长生殿中就此曲翩翩起舞,自名为霓裳羽衣舞。有著名诗人赞美此舞曰: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才艺

叮叮咚咚的曲声响起,齐小姐踮起足尖,双臂舒展,已经开始翩翩起舞。

她今日穿了一袭重重叠叠的三彩舞衣。旋转跳跃时如飞虹散开,莲步踩着节拍,腰肢扭到令人惊异的弧度,手中霓虹般的绫罗高高抛起,如同飞天的仙子。

“真不错。”程让捅了捅一旁的齐杭,挤了挤眼:“你家妹妹长得真好看,身段也够柔。以后你妹夫在床上有福了。”

“咳咳!”齐杭咳嗽了一声,提醒她:“注意点,你媳妇儿还在边上呢。”

程让一愣,尴尬地嘿嘿一笑,偷偷地朝李越瞄去。果不其然见他浑身僵硬地坐在那儿,似乎甚是羞涩。

程让挠了挠头,有些懊恼。她怎么忘了,清越可是小白兔般单纯的姑娘,有些话的确不太好在他面前说。

而且,她这般口无遮拦,清越会不会认为她是个浪荡子啊?

她忙凑近李越耳边,暧昧且含蓄地道:“清越,爷今夜只想跟你一起游湖。其他的姑娘,爷全都看不上眼。”

李越听着她那低低的声音说着撩人的话,手中一紧,半边身子却跟着酥了。

不知为何,这种明明该让他浑身僵硬犯尴尬的话,竟出奇地让他觉得心头有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挠,要命般的发痒。

难道是自己真的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太过饥渴,所以对着这假小子都能够春心萌动?

看来,是时候该找个女人了。他认真地思忖道。

那边,乐声的音节渐渐繁急,从散拍到慢拍再加速到急拍,齐小姐的动作也愈来愈急,直到最后,她随着节拍迅速旋转,双臂展开,三彩的舞衣飞起,旋成一朵冉冉盛开的极美的花。

乐声终于缓下,渐渐消散在六月的空气中,齐小姐的旋转也渐慢,在最后关头时,她双臂一收,一个含羞带怯的娇俏眼神朝所有人一抛!

然后戛然止住所有的动作,身体舒展地朝李乾的方向深深一鞠躬,乐曲也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

全场立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齐小姐舞时,宛如月宫之嫦娥,已尽得杨妃之精髓。”李乾满眼赞赏地说道。

众人惊讶,尽得杨妃之精髓……三皇子殿下给了齐小姐最高的评价!不过齐小姐这一曲舞的确是跳得极美,给群芳会来了个开门红!

之后要上的贵女们则一个个忐忑了起来,要想再得到这般高的评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谢殿下的夸奖。”齐小姐又行了一礼,歪着头开心地谢道。她深知,要做这群芳会最亮眼的那一位,要么就第一个出来,要么就最后一个出来。

现在看来,效果已经达到了。

已经有不少贵公子坐不住了,他们伸长脖子想要起身,迫不及待要将手中的荷花送给齐小姐了。

但一个太监却站了出来:“若各位贵公子们喜爱齐小姐的表演,那可要把手中的荷花握紧喽!赠花环节还未到呢,等所有小姐都表演完后,公子们再行赠送。”

才艺

这般一说,公子们才按捺住了自己要送花的冲动。也是,等全部都看完了,挑选优秀女子的余地也会更大些。

贵女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台表演。为了在京城贵公子面前展现自己的美丽与才华,她们都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了。有的吟诗,有的作画,有的吹笛,有的跳舞……有的还两只手都用上了,一手秀书法,一手秀画工。

简直就是五花八门,各种才艺轮番轰炸。

程让看得眼睛都直了!她没有想到,这些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女子,竟藏着这般多男儿都不及的本事。

真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不像她,没什么本事,只会些拳脚,在群英会上耍耍帅还行,但现在这可是群芳会,简直就是毫无用武之地。

程梦和程露两姐妹是一同上台的,程梦弹得一手好琵琶,而程露长了副好嗓子,她们一起表演了一曲《夏日荷花谣》,程梦的琵琶声欢快灵动,而程露的歌声更是如黄鹂般悦耳,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可见这两姐妹平日的感情好、默契高。

她们二人的表演虽然说不上多么的出挑拔萃,但也足够精彩,不少贵公子都向她们投去了感兴趣的目光,只觉得程家的这两位小姐一个温柔美丽,一个活泼可人,可谓各有千秋。

程梦和程露完成了表演,周围掌声响亮,她们带着激动且满意的心情回到位子上。正在这时,一片赞赏声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凉凉的话:“唱歌弹琵琶?这和游船上的歌姬有什么区别?”

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在听到这句话后,所有人一琢磨,看向程梦和程露的神情都变了。

的的确确,琵琶是下层人的乐器,常常弹奏琵琶的都是些身份低贱的女子们。而且,真正尊贵的小姐更不会随意唱歌给别人听。无论是弹琵琶还是唱歌,都是窑子里的妓nv、游船上的歌姬表演给客人看的。

“环儿!休得胡说!”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只见白风华正蹙眉训斥着她的丫头:“程府的二位小姐技艺高超,怎能拿歌姬与二位小姐相比?还不快快向两位小姐道歉?”

她自己更站起身来,面上带着歉疚,朝程梦和程露一礼:“是风华管教不严,还望二位小姐不要见怪。”

“小姐,环儿错了,环儿不该乱说话。”环儿眼睛转了转,也忙自扇了两个耳光!

程梦和程露都是软弱的性子,加上她们都是庶女,人家白风华可是白府的嫡女,又是京城第一美女加才女,论身份地位,她们远不及白风华。

再说了,人家已经主动道歉了,纵然心中委屈,她们也只能抿了抿唇,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回礼道:“无妨。”

程梦和程露原谅了环儿,但是周围人看她们的眼光却并没有因此变好。

“白小姐真真是大度的人儿,丫鬟做错了事情她一点犹豫都没有,主动出来认错,一般的小姐可做不到这般。”

才艺

众人对白风华大加褒奖。就连李乾,看向白风华的目光也充满了赞赏,只觉得白风华是个识大体的女子。若自己娶她为正妃,她必将成为自己的贤内助。

至于程家的那两个小姐……在群芳会上弹琵琶和唱歌,初看不觉不妥,但细细一琢磨,着实不雅。

可谓丢尽了程相家的脸!

“可不是!程府的两位小姐虽说琵琶弹得比青楼女子好,歌也唱得比青楼女子好,但细细一琢磨,的的确确是上不了台面!”

“人家丫鬟还只说她们像是歌姬,其实说得轻了,算是给她们面子了,应该直接说是妓nv!”

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响起,程梦和程露虽然没有将每一句话都听得很清楚,但从周围人的神情上,她们已经猜出了议论的内容。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才艺,最后却被讽刺说是像歌姬、妓nv……她们虽然不是嫡女,却也是堂堂相府的小姐,这般侮辱她们……这群人分明就是将她们的自尊心扔到了泥里狠狠践踏!

程梦低着头紧紧地捏着手帕,身躯有些颤抖。

而程露更是红着眼眶,豆大的泪珠儿往下掉!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都是才艺,为何要分高低贵贱?姐姐喜欢琵琶,她喜欢唱歌,爹爹也常夸奖她们有才。所以,她们从不认为这些是错的……

这些人凭什么一上来就给她们扣上一顶歌姬妓nv的帽子?

她们委屈,不服,但只能忍气吞声。

程让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她本不欲在群芳会上生事,毕竟她早已下定决心要浪子回头……

但一看到程梦和程露低着头、红着眼眶的模样,她的脑中便无法控制地炸了。一股怒气直冲胸膛!她忽然觉得,这世界上有那么些人,就是欠抽!就是欠削!就该狠狠地教训!

她冷着脸站起身,活动活动了手腕,单手拎起身前的桌案,眯了眯眼睛,瞄准远处,忽然狠狠一砸!

“嘭!”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丝竹管弦声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在看到发生了什么后,更是吓得闭紧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程让身前的桌案已经不见了,对面白风华的前方,一张桌案倒砸在她的桌案上,桌角嵌入下方的桌面,酒壶被砸碎,果盘被打翻。

琼浆玉液和被砸碎的果子溅了白风华一身。

她那粉色的裙子上顿时一片狼藉,就连整整齐齐梳着的发髻上,都挂了好几颗流浆的樱桃和好几片酒壶的碎瓷……

由此可见程让的力道是有多大!

白风华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吓了一跳,她呆呆地愣在那里半晌,直到发丝上挂着的一颗樱桃“咚”地一声落下,她方才往后猛地一退,“啊!”地惊叫出声。

李乾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猛地站起了身,压迫性的目光射向程让。

敢在群芳会上闹事,这程让好大的胆子!

但程让这犊子天不怕地不怕,当初在静慈寺就敢揍李乾,如今又岂会虚了?

才艺

倒是程梦和程露,这两姐妹被程让吓得魂飞天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们顿时明白程让闯了大祸。皇帝不急太监急,程梦扯着程让的胳膊,带着哭腔地哀求:“二弟,快向白小姐道歉,快向白小姐道歉……”

程露也揪着她的红衣:“二哥,我们没事的,不就是受点委屈嘛,没关系的,她们惹不得,惹不得……”

程让不看姐妹俩,而是扫向四周惊骇的人群,语带睥睨地说道:“大姐三妹,你们记住,你们是堂堂相府的小姐,不是某些下臣之女的丫鬟能够欺负的!她们若目无尊卑,说出了不恰当的话,干出了不恰当的事儿,我们就得用特别的手段让她们知道,谁的身份地位更高一点……”

程梦与程露身体一颤,她们虽然很清楚程让说得是对的,但还是含着眼泪一个劲儿摇头。

不要追究了,不要追究了。

不要再惹事端了。

你程让是嫡女,深受爹爹宠爱,即便闯了祸也不会受到太多的责罚,但我们不一样啊,我们赌不起的。

其他人则是狠狠一颤。是啊,人家程梦与程露虽说是庶女,可他们的爹爹到底是当朝宰相,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就连他们自己的爹爹,不也得在人前跟前点头哈腰,小心翼翼?

他们怎么就胆子肥了,敢议论人家的女儿?

要是人家一个不乐意,岂不是自己爹爹的大好前程就要断送?

如此一想,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只怕程让会记仇告状,再不敢乱吱一声。

程让没有再劝告程梦和程露,而是甩开姐妹俩的手,一步一步迈向白风华,最后在她的桌案前站定。

“你……你要干什么?”白风华见程让走近,身子狠狠一抖。

但她仍然壮着胆子没有躲开,只是眼中沁出了泪花儿,看起来柔弱可怜。好像程让是一只恐怖凶猛的熊瞎子,而她,只是一只无辜单纯的小白兔。

程让见她如此模样,嗤笑一声。

如此美人,我见犹怜。若她真的是男人,怕是会被迷得三魂失了七魄。

但很可惜,她是个假小子。更何况,这白风华是美人,她的大姐和三妹就不是了?

她忽然眼神一变,伸出手来,如火的广袖荡起,她的手直接越过桌案……一把揪住白风华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将她往前一带!

“嘭!”白风华只觉得头上一痛,脑袋被扯得往桌案上一撞!重重的响声,所有人都听到了。

“啊!”她一声痛呼,这一次,眼泪是真的掉下来了。

“嘶!”众人一抖,只觉得头顶一疼!都不敢再看了……

揪头发,撞脑袋,这程让怎的这般狠!

他们哪里知道,程让这下手算是轻的了。她是从小练功夫的,若是真要揍白风华,这白风华早就满地找牙四肢残缺了……程让不过是想给她点教训,因此才没有下重手。

“住手!”李乾见程让如此动作,终于明白这货的胆子是捅了天的!同时朝周围的几个侍卫一示意,那几人立即怒吼一声,端起长枪朝程让冲去!

才艺

但程让压根不管他们,手下动作更是快得出奇。还不待侍卫跑近,她另一手抄起一只还未碎的酒壶,手一倾,冰冷的美酒浇了白风华一头一脸!

“啊!”白风华终于绷不住了,疯婆子一般地疯狂挣扎,再也顾不了京城第一美人的脸面。

但程让的手劲大得出奇,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挣得开

“小姐!”后面站着的环儿也慌了,她就要冲过来护着白风华,程让头一抬,眸光般寒星般射过去。

手同时狠狠一甩!

酒壶劈头盖脸!直接碎在环儿的面门上!

锋利的碎瓷割碎了环儿娇嫩的肌肤,血混着酒淌了一脸。

环儿僵在了那里,脸上的疼痛袭来,她大大地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我程让逛窑子时,若是窑姐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本少爷就会这般……”程让拍了拍白风华的脑袋:“温柔地教育她。”

你既说我姐妹是窑姐,我便说你也是窑姐。而且像欺负窑姐般欺负你,你能如何?

白风华身子一软。她终于意识到,得罪程让,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

程让也不是追着打不放的人,更何况这白风华还是齐杭喜欢的女子,看在齐杭的面子上,今日便饶了她。

她松开手,直起腰,不再看狼狈的白风华一眼,从容淡定地拨开周围指着她的长枪,抖了抖衣裳,大步迈回自己的位子,腿一叉潇洒坐下。

那群侍卫目瞪口呆,傻了半天,这才忙迭迭地跑上前又拿枪指着她,却不敢贸然出枪。

他们明白,虽然有三皇子殿下的授意,但眼前这个纨绔子也是不能随便伤害的。毕竟她可是程相手里的宝贝!若一不小心伤到了,到时候君臣离心,大盛朝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旁的卢兴元向来是最懂程让心意的,他知道程让是个惯于动手却不惯于解释的人。因此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他主动站了起来:“琵琶惟歌姬可奏?简直胡说八道!本少爷虽然才学浅薄,但也知道,南朝魏文德皇后雅善琵琶,北齐时更有曹妙达,因擅琵琶而封王。如今宫中擅琵琶者少,可见今日的礼乐远不及古时,而绝非琵琶低贱!歌者同理。”

众人一怔。

是啊。虽然琵琶是自番邦传入中原的,但前朝许多文人雅士与君主妃子都会琵琶呢。如今弹琵琶的虽然是平民贱民居多,这正说明琵琶音色明朗,受到了百姓们的喜爱啊。

程让有了卢兴元的开头,也不僵着个脸了,嗤笑一声。

她今日便点拨点拨这群愚人。

“诸位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看不起平头百姓也是正常。但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官者,需体察民情,体恤民情,而非嘲弄民情!”

“弹个琵琶唱个歌也能被在座的各位嘲笑。百姓们吃糠咽菜,各位怕是也要嘲笑。百姓们遭遇天灾,各位怕是也要嘲笑。各位无论做什么都是阳春白雪,百姓们无论做什么都是下里巴人。等到百姓们揭竿举义的那一天,不知道各位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才艺

“所以呀,在座的公子哥儿们,将来可千万别子承父业。在座的娇小姐们,将来可千万别想着往高处嫁。不然,大盛来日落到各位手里,怕是要遭殃喽。”

她这一席话说得甚是不雅,说得所有人皆是一片面红耳赤,怒气攻心!

但偏偏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如何反驳呢?人家话糙理不糙。

李乾的呼吸有些粗重,拳头狠狠地捏起。这程让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嘲笑他不体恤民情,不配成为将来继承大统的太子!

程让似乎看出了李乾的心思,她看着李乾,朗声说道:“三殿下,你若要抓我程让,大可以抓,有本事抓到圣上面前告我一状。我届时把刚刚这番话在圣前一说,你觉得,你还能讨得了好?”

大庭广众之下,赤果果的威胁。

李乾的脸色几番变化……他没有料到,这程让竟真是个巧舌如簧的。但好在他之前并没有急着鄙夷琵琶与歌者,也并未急着处罚程梦与程露,否则,今日之事传了出去,他必将民心大失!

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他僵着脸说道:“程家二位小姐表演得极好,程二少爷所言也极为有理,琵琶与歌唱,与琴笛萧瑟一样,都乃六艺之中的乐,何来贵贱之分?”

他转头看向环儿,语气又倏然转为凌厉:“这个丫头的确该打!身为丫鬟,竟敢对相府小姐指指点点!来人,拖下去大打三十大板!”

环儿还正沉浸在自己被毁容的悲伤中呢,正等着三皇子给自己主持正义,却忽然看见几个侍卫凶神恶煞地朝着她走近,一把架住她,直接往外面拖!

杀猪般的叫声立即叫起:“小姐!小姐您救我!救我啊!”

白风华低着头,身子微微地发颤,耳边是环儿撕心裂肺的声音。她深深地呼吸着,捏紧了自己的袖子,最后猛地抬起头来,“噗通!”一声,朝李乾的方向一跪!

环儿面上一喜,她就知道,小姐一直最疼她,一定舍不得她被打板子。

却不料,白风华那坚定的声音响起:“殿下,风华有错,风华管教丫头无方,惹得程二公子生气,还请殿下一并处罚,莫要手下留情。”

“小姐!”环儿错愕的声音传来:“不要啊小姐!小姐!救救环儿!”她蹬着腿剧烈地挣扎着,但终于还是被拖了出去。

李乾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处罚白风华,此刻见她自己跪下认错了,心中一松。

他果然没有看错她,如此识大体,永远也不会让他失望。

“白小姐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程二公子刚刚贸然动手,已是大大不妥,如此一来倒算扯平了。白小姐去整理梳洗一下吧,大家还很期待京城第一美人的表演呢。”

白风华心中松了一口气,明白自己逃过了一劫,但仍旧跪在地上,装作倔强不肯起身的样子:“若是程让公子不肯原谅风华,风华便长跪不起。”

“哼。”程让今日算是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

才艺

能屈能伸,关键时候知道弃车保帅,她现在这样往地上一跪,自己一时半会还真拿她没办法。

但程让是何等人物,没皮没脸天下第一。

“没事,反正老子已经揍过你了,你快去换身衣服梳梳头发,也表演点东西给老子看看,如果老子满意,就勉强原谅你好了。”她吐出一片儿瓜子壳,吊儿郎当地说道。

分明就还是把白风华当窑姐儿使!

“你……”白风华哪能料到程让的脸皮厚到这种程度?她气得身子往前一倾,当场就欲破口大骂!但一想到自己的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她硬生生忍住了,只乖巧顺从地点头:“多谢程二公子。”

一副忍辱负重、楚楚可怜的模样,鼻头儿微红,眼角儿带泪,显得是程让欺负了她。

程让嘴巴一撇,丝毫不怜香惜玉,而是坦然受之:“别说这些虚的,一会儿好好表演给本少爷看才是实在。”

白风华缓缓地起身,双目却还含着泪花儿看向周围的人。被程让这般侮辱,自己却还不能还击,心中着实憋屈。她期待着能有人站出来,帮她痛骂程让。

周围的人纵然觉得白风华可怜,但鉴于相府的公子小姐实在是不能得罪,程让教训白风华也教训得有理有据,他们不愿意惹火烧身,一个个都只乖巧地低着头,装聋作哑甚是安静。

就连李乾,也摆摆手,示意白风华快下去。

白风华的一颗心顿时凉了。

都道男子最无情,她本不信,现在,她却不得不信。

平日里跟在她后头端茶递水的那些公子哥儿们,嘴巴一个个比抹了蜜还甜。现在她受人欺负了,却一个个全都失了声,恨不得装作从不曾认识过她。

就连三皇子殿下也是如此。她不是看不懂他眼中对她的兴趣,他身居高位,若是想要帮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他却不愿。

果然啊,男人心最凉薄!

她抬了抬下巴,嘴角扯起一抹孤傲的弧度,她一会儿定要这些男人看看,她白风华,比在场所有的女子都要惊才绝艳!她要让他们后悔,后悔没有争取她。

白风华下去了。几个小厮抬了一张崭新的桌案放到程让身前,桌案上果品酒水点心一应俱全,丝竹乐声有也重新响起。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重新开始了说笑。

“二弟,下一次再不许如此冲动了。”一想起程让拎起桌案朝白风华砸去的一幕,程梦只觉得心有余悸。

但因为程让是为她们出头才如此,又叫她心中有些感动。

一旁的程露则是眼中露出小小的敬佩:“二哥你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说得哑口无言,就连三皇子殿下也拿你没办法,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程让见她们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也大好,她伸手揉了揉程露的脑袋,甚是得意:“你二哥纵横京城这么多年,犯过的事儿数不胜数,但一直都还好好地活着,没断手没少腿,每次都全身而退,靠的啊,就是这三寸不烂之舌。”

才艺

“原来如此,二哥原是练家子!这嘴皮子是练过的。”程梦睁大眼睛惊声赞叹!

“哈哈哈!”程让笑得明朗。

程梦则嗔了程让一眼,不正经的二弟。这么大了还像男孩子一般淘气。

又正色提醒道:“二弟,这么一来,你和三皇子殿下怕是结下梁子了啊……”

程让一声哂笑,结下梁子?

她和李乾早就结下梁子了。她现在,就是他的眼中针、肉中刺。

李越看着程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嘴角微勾。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程让说的这句话至今仍在他耳边隆隆作响,振聋发聩!他本以为她只是一个胆子略肥、小聪明略多的姑娘,却没想到,她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觉得手有些痒。李乾不想收了的人,他倒十分想要收了。

但他却不急。程让若真有大才,收做妃子的话反而委屈了她。更何况这厮怕根本不知如何为人妻。

反倒不如将她收做幕僚,她方有余地一展宏图。加上她又这么崇拜他堂堂北川王……以后的日子,自己怕是会坐于云端飘飘然美滋滋了。

李越勾着唇角若有所思,手指轻扣椅背。越思越是觉得此计妙绝。

他身后的刀伯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心道,主子是真看上这个假小子了。他真不知道是该忧还是该喜。

忧的是程让到底算是李乾的女人,看上去又一点不温柔不体贴;喜的是她偏偏十分敬佩主子,一张嘴更是抵得了千军万马,若是主子纳她为妃,一定能如虎添翼!

程让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头,忐忑地看向沉默不语的齐杭许久:“兄弟,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卢兴元的目光也同样担心。毕竟,齐杭是真喜欢白风华。

“无妨。”齐杭苦笑了一笑,摇了摇头:“此事白小姐本就做得不妥,让兄弟你的身手我们也知道,已经手下留情许多了。只是……”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齐杭是出了名的浪荡子,经历过的女人数不胜数,女人腹中那些弯弯绕绕他再清楚不过。毕竟花楼里的姑娘为了他这个大金主常常大打出手、不择手段……

他一直以为白风华是个清纯无邪的少女,经今日之事,他忽觉自己看错了。

“只是什么?”程让问道。

“没什么。”齐杭摇了摇头。他希望自己是猜错了。白风华和花楼中的姑娘们不一样。她那么的克制自己,那么的谨言慎行,她的才华让他一个男子都只能仰慕……

这样的一个养在深闺中的纯洁少女,怎会和那些女子一样?

正在这时,白风华已经换好了衣衫,她怀中抱着一只凤尾琴,长长的乌发梳作飞天髻,只余了一束垂直胸前。华丽粉裙的裙尾逶迤,款款而来。

她甫一出现,便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人心中都在惊叹,这才是真正贵女应有的雍容的模样。

李乾看向她的目光更是痴了。只有这般端庄的女子,才配为他的正妃!

才艺

他想到这里,目光不自觉又瞟了一下程让,却见那假小子正一边揽着白衣美人,一边冲着白风华吹口哨呢。

端的一副浪荡子模样!

李乾气得咬牙切齿。她现在头上顶着的,是他李乾未婚妻的名号。她就不能稍稍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

白风华在看到程让吹口哨时,更是气血朝胸口一涌!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勉强站稳了身子,一张脸气得通红。更是衬得人比花娇,叫贵公子们全都看呆了去。

在场中落座之后,她轻轻将凤尾琴放在案上,纤细的腰身如柳枝般挺直,双手自然垂在琴上,轻声道:“风华今日要展示的才艺,是琴曲《蝶恋花》。”

十指触弦,她闭上了眼睛,淙淙如流水的琴音便自指尖流淌了出来。

美人、琴曲,这样一幅画面着实让人享受。

但是,《蝶恋花》是一曲极为普通的琴曲,虽然算是应景,但终究有些小家子气。众人不明白,堂堂大才女白小姐,今儿怎的如此低调?

但来不及过多的思索,人们便都被带进了琴音之中。就连程让,也欣赏地看向白风华,随着乐声轻轻击打着节拍。

她本就不讨厌白风华,人家怎么都是个美人,她是最不愿意跟美人计较的。若是白风华不惹她的两个姐妹,她哪至于去找场子啊?

而且,她做错了事,并不代表她的琴音就不好,一码事一码论。程让是个心很大、很宽容的人,在白风华琴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这琴技比那些青楼女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琴音先是舒缓缠绵,似是一江春水浮满桃花。随后波澜渐起,如夏风浮动,如黄莺初啼。旋即又转向欢快,似是一船歌女划着游船进入荷花深处,欢声笑语采着莲蓬。

随后,琴声又渐渐舒缓,三杯酒满,已经半酣,少年与少女在月下相执手,放花灯,私定之语缠缠绵绵,最是青春年少懵懂,花恋蝶,蝶亦恋花。

在变幻的琴音中,众人眼中渐渐呈现出了一副绝美的初夏之景,万物盛荣,郊外少年扬鞭打马,闺中少女手执绣线,笑靥如花。

墙角处生三两丛清幽的兰,虽然不是张扬的颜色,但却引得一两只小黄蝶停驻,久久不愿离去……

正在这时,众人惊讶地看到,想象中那玲珑的小黄蝶……正一只只翩然自眼前飞过,飞向那正沉静抚琴的白风华……

所有人都将双目睁大……他们轻轻地吸着气,不忍心将这样一副绝美的景象打破。

一只接一只的蝶陆续飞来,不只是黄蝶,还有粉蝶、紫蝶、彩蝶……

有一只凑巧落在了她抚琴的指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扇动着翅膀。

白风华似是没看到这一切一般,仍旧在认真地抚琴,直至最后一个尾音。

她站起身来,彩蝶们也扇了扇翅膀,流连了几圈后,依依不舍地四散飞开,飞入沉醉的众人之中,飞向荷花正盛的相思湖上……

才艺

“奇了……”众人惊叹。

“竟能引得彩蝶相和,此乃天上之曲!”

“我活了十七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奇景。”

白风华听到了周围人的惊叹,她抿着唇笑着。果然不出她所料。

为了这一幕,她准备了将近半年,如何会不惊艳呢?

这凤尾琴中,藏着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中塞满了引蝶的香料,这香料味道极淡,人是闻不到的。但蝶类却对此极为敏感,只需一点点,便能引得蝶类如扑火般而来。

而且,此香料是她特意差人从北境买来的,京城中从不曾有人听闻过。

只要她在抚琴前打开暗格,蝴蝶便会逐香而来,抚完后再将暗格关上,蝴蝶们便又会纷纷散去……神不知鬼不觉,人们只会以为蝴蝶们是应她的琴音而来。

这世间,弹得一手好琴的人有许多。但有彩蝶伴舞的,仅她白风华一人。

李乾的双目中溢满了惊艳。看向白风华的眼神更加炙热。他知道,大吉之人,必身伴祥瑞之兆,比如当朝皇后娘娘,他的母妃,出生时曾有白鸟朝鸣。

白鸟朝鸣,是为凤也。凤龙相配,预示着母妃的**之命。

而白风华的一首琴曲,竟引得彩蝶伴舞!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天降祥瑞?

李乾的心中很激动,若是白风华也是凤命,那自己一定要将她娶为正妃!

“白小姐之曲,引得自然万物相和,显然已夺天地之造化。我等今日能够亲耳闻之,实乃大幸!”他眼中盛满了笑意,看向白风华的眼神更是深情款款。

白风华羞涩地朝他微微一礼,道:“风华不才,殿下谬赞了。”

“诶,这说得什么话。白小姐之才,京城贵女无人能出其右,白小姐就不要谦虚了。想来,今年的群芳会第一美人,定然还是白小姐。”

“殿下高看风华。京城贵女中才女济济,风华也不过是抛砖引玉,想来等下定有比风华还要厉害的姐妹。”白风华嘴上谦虚地说道,让更多人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连她都是抛砖引玉,还能有谁能够胜过她?白风华小姐真真是太谦虚了。

“好,这琴实在是弹得好!”程让吹着口哨欢呼。完完全全出自真心。

虽然她不明白白风华是怎么引来蝴蝶的,但她知道,自己刚刚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

一旁的李越恨铁不成钢地暗暗瞪了她一眼,这小妮子真是见识狭窄。

别人不知道白风华用的是什么手段,但他李越却再清楚不过。

在北境,蝶类产卵后,孵化出的幼虫会啃食草地,虫害泛滥,草原枯萎,牛羊便会饿死。因此,北境的百姓们用了一种极为独特的方法来杀蝶。

将捉来的蝶类尾部交配处剪下,兑上水后研磨,磨成浆后晾干成粉,百来只蝶只能磨出一小杯粉末,将粉末洒入一缸缸毒水之中,成千上万的蝶类嗅得粉末中的味道,便会纷纷飞来,寻求交huan。

但最终却都落入毒水中,未曾交huan便已经死去。

才艺

一到盛夏,北境的家家户户便都这样除蝶,来年的幼虫便会少许多,草原的虫害也会减轻许多。

李越很肯定白风华弄到了这种粉末,因为他注意到,白风华在弹琴的前后,都按了一下凤尾琴的一侧。他估摸着那里定有一个暗格。

所以啊,白风华哪里是用琴音吸引的蝶类?分明就是用蝶类尾部交合处磨成的粉末,散发出独特的味道,吸引的蝶类。

加上现在正是蝶类***的好时节,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了。

蝶好骗,人更好骗。

李越看向李乾的目光有些嘲弄。他明白李乾对白风华产生了兴趣。心道,这么个小姑娘,随便用些手段便将你耍得团团转,你哪来的自信跟本王斗?

白风华听到程让的喝彩声,脸色有些发黑,但还是彬彬有礼地回道:“谢程二公子的赞,风华的琴也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众人本就有些不满程让的喝彩,觉得她又是想欺负白风华,此时白风华这么一说,有几个公子哥儿就坐不住了,为美人挺身而出:“程二少爷,听说您这可是第一次以女人的身份来参加群芳会啊?”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程让男不男女不女,如今第一次以女人的身份参加群芳会,还是被圣上逼着来的,可不就是好笑?

程让倒也不气,只是挑眉看向李乾:“三皇子殿下,你就由着他们这么说你未婚妻?”

李乾本来打算作壁上观,却哪料到程让会来这么一句。

她平日里为非作歹时意识不到自己的未婚妻身份,如今有人找她的茬,她倒是会拿他当挡箭牌了!

眼下他们到底是一体的,她被人嘲笑,他李乾的面上也不好看。

“休得胡言!”他扫了那几个公子一眼,脸一板。

那几人哪能料到李乾居然真的会站出来帮程让,当场一抖,脸色讪讪地朝李乾一礼:“殿下息怒,我等并无恶意。”

旋即壮着胆子冲程让说道:“程二公子,您既然参加了群芳会,那您一定也准备了才艺吧!不知我等可有福一见?”

程让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当初她被逼着参加群芳会时,就已经琢磨这个问题很久了,在群芳会上,她该表演什么才艺呢?

胸口碎大石?空手接白刃?徒手摁铁钉?

不行不行。若她表演这些,明日一定会变成京城的大笑话!

毕竟这是女儿家参加的群芳会,而不是男人们的群英会。

但是,女儿家的才艺,她程让可是一项都不会啊!

弹琴、跳舞、吹笛、唱歌、吟诗作画……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她从来都是懒得去学的。

她学过的,是兵法,是策论,是律法,是诸子百家,是刀枪棍棒,是赌坊摇骰子,是花楼逗姑娘……

这些,可都是不能表演的。

众人满脸的期待,期待她的出丑。程让却微微一笑,站起身道:“我程让今日,不打算展示才艺。”

“啥?”众人都愣了。

才艺

“不展示才艺?”

“她肯定是怕出丑吧?”众人议论纷纷。

“对啊,看白风华小姐表演得那么好,所以怂了。”

有人叫道:“那可不行!这群芳会,只要参加了就必须展示才艺。怎的你程让还想例外?”

程让摸了摸鼻子,她就是想例外。

没把握的事情,她从来不做。不然平白给人添笑柄。

程梦和程露担忧地看着程让,她们很清楚,程让没有学过琴棋书画与女工,若让她展示这些才艺,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卢兴元和齐杭则是有些幸灾乐祸,他们在人群中起哄:“跳舞啊,跳一支舞给我们看看!”

程让被二人气得额角青筋暴跳,险些两个爆栗朝他们头上轰去,但她忍住了。

抬起头,挺直腰,她扫视了群情激奋的众人一眼:“敢问诸位一句,为何要在群芳会上展示才艺?”

“啊?”她这一问,倒还真把所有人给问住了。

有人不太确定地答道:“因为,只有展示了才艺,公子们才能够进一步了解小姐们,才能确定谁将是自己执手一生的人啊。”

“我执手一生的人,已经确定了,如何还要展示才艺?”程让挑眉。

所有人皆是一愣。旋即“唰”地看向李乾。

程让难道说的是三皇子殿下?毕竟她只和他有婚约。

白风华捏紧了手帕,咬紧了嘴唇。她就知道,这个程让果真还是喜欢三殿下!

李乾先是一怔,紧接着心中升起股男人才有的自得感。程让啊程让,果然,你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本殿的注意、都是为了刺激本殿!就连欺负白风华,也定是因为吃醋吧……

他洋洋得意,即便程让不是他喜欢的女子,但这种光凭魅力就征服女人的快感还是将他淹没了。

“程让,本殿和你……”他刚想说和你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结果就震惊地看到……

程让一把牵起了旁边白衣美人的手,执手相望,语声温柔:“清越,你嫁给我,好吗?”

轰隆隆!一道巨雷劈晕了所有人!

程让表白的对象竟然又是这个白衣美人!

一次又一次,纵然众人每次都不算太相信,但现实却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一个是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三皇子,一个是籍籍无名的乡下丫头,这程让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再怎么剽悍勇猛,身体到底也是属于女子的,她怎么能喜欢跟自己一样的另一个女子呢?

这太不可置信了,这太虚幻了,太不真实了。

“至于我和三皇子殿下的婚约……”程让顿了一顿,说道:“我来日定亲自禀明圣上,我程让喜欢的是女子,不是男人,注定无法带给三皇子殿下幸福。圣上老人家圣明无比,他定会为三皇子殿下的子嗣考虑,废了我与三皇子殿下的婚约。”

李乾听得一阵气血翻涌……这程让,她怎敢、怎敢……

众人更是听得心中惊骇,原以为程二公子掳女子不过是贪玩闹脾气,哪知竟是真的……

比起众人的震惊,李越更是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才艺

程让这厮,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求婚了……

在这一刹那,他的心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随后,他脑袋里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他想着,婚姻大事,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能如此草率?

他又想着,她的婚约还没解决呢,这般求婚做不做数的啊?

他还想着,自己又不是女子,要嫁,也只能她嫁他才对……

纷乱的思绪乱糟糟在脑海中飞着,他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偏了,草不草率不是自己该琢磨的啊;她的婚约也不是自己该琢磨的啊;她嫁他还是他嫁她,更不是他该琢磨的啊!

他现在应该要琢磨的,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他犯了难。

点头吧,就这么把自己卖了,着实亏得慌。再说了程让喜欢的是女子,他并不是真正的女子啊。

摇头吧……一看到周围那么多人等着看程让的笑话,他又犹豫了。

不知为何,最后,他鬼使神差的,竟然真的点了两下头。

虽然轻,但足够让所有人看清。

身后的刀伯看到他点头,一拍脑门,险些晕过去。完了完了,王爷答应嫁给一个女人,一世英名从此被毁!

程梦和程露直接昏倒!完了完了,等回家以后,三姐妹都得挨爹爹的打!

卢兴元和齐杭则是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大喊:“让哥,够男人!”

至于其他人,他们的表情各色各异,有惊悚的,有鄙夷的,有惊叹的……

其他人反应如何,程让全都不在乎。

她的眼中只有她的清越。她的“姑娘”。

她见李越点头,先是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旋即喜上眉梢。往地上单膝一跪,火红的广袖一扬,竟直接抱住了李越!

“清越,你答应了我,真好。”她靠在李越的怀里,侧着脸轻声说着。她微抿着唇,唇角上勾着,脸上虽然有些少见的羞涩,但笑得却如同一个开心的孩子。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弯似新月,脸色更因为激动而泛红,本就明艳且英气的容颜,如此一笑,更衬得天地失色。

绝色美人。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霎时跳出了这四个字。

他们再看一眼白风华,只觉黯淡了许多。

在这一刻他们不得不服,若真论容貌的话,京城第一美人,其实是程让。

那种超越了男女之别的美,动人心魄,让人神魂摇曳。就连她这般粗鲁的求婚,也让人感受到那种向死而生、凤凰涅槃般的勇敢无畏,只觉浪漫唯美至极。

李越看着怀中的小脑袋,心中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他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程让的发。

不同于她醉酒那次他的粗暴,这一次,他揉得极轻。

李乾看着这一幕,心底五味杂陈。他不喜程让,但程让是被指婚给了他的,就算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怎能和别人勾勾搭搭!

占有欲袭上心头,他忽然开口:“堂堂相府二公子岂是随便一个人能配得上的?若是这位白衣姑娘能够展示出不凡的才艺,本殿便做个成人之美,亲自去父皇跟前解除与你程让的婚约!”

才艺

李乾心中已经算定,这白衣女子不过是程让随意从大街上掳回来的,定然身无长技,一无是处,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艺。

届时只要表演得不好,他便能以“配不上相府公子”的理由,强行拆散二人。回头他再找个借口求父皇收回赐婚,将程让弃如敝履,那才方解自己心头之恨!

“是啊,也不知这位姑娘有何本事,竟能引得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程让公子折腰,也让我们开开眼界呗!”

有李乾亲自开了口,人群立即跟着起哄。

“这位姑娘。”还有人直接冲李越喊道:“你若是连一个才艺都展示不出来,程让公子今儿怕是没脸在这群芳会上呆下去喽!”

“程让公子要娶女子就罢了,还娶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相府的脸面也要丢光!”

听着周围人的起哄,程让皱了皱眉。

这些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见逼她表演不成,转而换作逼清越,还拿她和相府的脸面来逼清越……

清越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但口不能言,绣个香囊还绣了有一月有余,简单的女工都做得不好,想来以前在家中是做粗活重活的。

她又想到了清越的手,虽然十指修长,但手掌却远比一般的女子要大,要厚,掌心还有一层茧子,搞不好连农活都做过。

吃了十多年苦头的清越,哪有什么附庸风雅的才艺可以展示啊?

她站起身来,正欲出声推辞。

李越却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裳。

“怎么?清越,你想展示才艺?”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李越点了两下头。

并不仅仅是为了保全程让的脸面,更是因为,李乾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亲口承诺,只要自己展示出了不凡的才艺,他便亲自解除婚约。想来是不敢食言的。

他便和李乾赌了!

他展示才艺,李乾解除婚约,然后,他把恢复自由身的程让收为幕僚。再好不过。

程让见他点头,先是有些迟疑,旋即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好!展示才艺就展示才艺!”

她抬头看向李乾,笑道:“一会儿若是我家清越展示出了不凡的才艺,三殿下当真解除婚约?”

“当真。”李乾应得漫不经心,一个村姑而已,能展示什么才艺?洗衣做饭吗?

上不得台面!

“好!三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立字据为证!”程让命人拿来笔墨纸砚,往李乾面前一摆!

“胡闹!”李乾见她如此认真,登时怒了,他堂堂三皇子当着这么多人说的话,还会抵赖不成?!

“三殿下莫不是怕了?”程让激他。

“本殿下堂堂男儿,一言九鼎,岂会怕?!”

“既然不怕,那就写吧,无他,以防三殿下失忆而已。”程让笑眯眯地说着。

好端端的哪会失忆啊?分明就还是怕李乾赖账。

周围的人被她逗得想笑,却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疼。

李乾气得满脸通红,凶狠地瞪了程让半晌,程让却无半分退却。

才艺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耗不过,一咬牙,粗鲁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笔,刷刷刷把字据立了。

还签上了“李乾”两个大字。

他就不信了,那白衣女子不过是个民女,能有个鬼的不凡才艺。

白纸黑字,没得跑了。程让拿着到手的字据,将笔墨吹干,满意地塞入怀中。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清越一鸣惊人了。

程让对清越充满了信心,她相信清越,无条件的相信。

***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刀伯推着李越的轮椅走到场地最中央,场地正中摆了一张桌案,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这些都是李越自己要求的。

“难道是要写诗或者丹青?”有人疑惑地猜道。

“如果是写诗,那一定是打油诗,如果是丹青,那一定是鬼画符!”众人不屑。

轻纱拂动,李越的脸隐藏在暗处,他的目光透过纱幕掠过一个接一个面孔,将所有人都扫了一遍后,闭了闭眼,旋即提笔,沾墨,在宣纸上挥毫起来。

全程再未抬一次头。

“这是在做什么?”人群好奇地议论着,还有人踮起脚伸着脖子往纸上瞄。

“握笔的架势倒是没错?难道这姑娘真的有两把刷子?”

程梦和程露捏紧了帕子,清越的表演可关乎相府的脸面,她们不得不关心。

“你猜嫂子是在作甚?”卢兴元问齐杭。

“不好说,那张纸上好像都写满了,写什么东西能写这么多?难不成是做赋?”齐杭摸着下巴思索道。

做赋可不好做啊,除非是真的文采斐然,文思泉涌。

一通瞎写只会闹笑话,没法蒙混过关的。

程让心中也有点小紧张,她很期待,很期待看到清越的才艺。

李越这么一写,就写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用了足足三页纸!

“怎么还没完?都等困了。”有人打着哈欠说道。

“要我看啊,这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耍我们玩呢。”

就连李乾也等得不耐烦了,他皱眉说道:“这位姑娘,你若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还请下去吧,莫要浪费大家的光阴了。”

就在这时,李越将笔一放,三张纸已经写毕。

“好了。”刀伯扫了一眼纸上,说道。

而后,拿起第一张纸,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密密麻麻的字。

字体不算好看,但也不算难看。普通得找不到一丝特色。

有人嘲笑道:“嘁,我说什么东西呢,原来就是展示个书法吗?这字着实普通,没什么好展示的。”

“嗨,你们不知道,在百姓们的眼里,这种字可是上好字了!”

“那就是纯粹没见识呗,井底之蛙而已,还敢上群芳会展示。”

李越把身子往轮椅的椅背上靠了靠,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闲适。

显然,他并没有把这些人的嘲笑放在耳中。

刀伯仍旧面无表情地展着那张纸,丝毫不动。

时间飞快流逝。

一片鄙夷声中,忽然有人大声喊道:“大家仔细看!看那上面的字!“

声音惊恐,带着颤抖。

才艺

“什么?上面的字怎么了?”

众人闻言,疑惑地重新抬眼看去,这回多了点耐心,好歹看清了写了个啥。

这一回,他们终于发现了纸上的玄机。

这纸上,写的竟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整整齐齐按顺序排在这张纸上……参加群芳会的有数百人,数百个名字,全都列在这三张纸上,一个不缺。

“有我的名字!”

“也有我的,你看,就在你的后面!”

“天,这是怎么做到的啊,这姑娘不是第一次见我们吗?”

“可不是,就是第一次见,我至今记不住这么多人的名字,人家是怎么一见面就记住的?”

“你们看,这上面不但有参加过才艺的小姐的名字,而且还有每一位公子们的名字,更加恐怖的是,上面连丫鬟小厮的名字都不缺!”

众人越看便越是惊诧,越看,眼睛瞪的越大,嘴巴也张得越开。

他们一个一个名字地扫过,紧接着,竟发现这名字中还暗藏玄机。那些名字,是按照众人现在的座位,依次排列的!

“王兰小姐右手,是我刘柳芬;我的右手是韩奇公子;韩奇公子右手是武爵公子……全都没错!”

“我身后站着的丫鬟的确是春花和春叶,吴跃公子,您身后的小厮是吴忧和吴悲吗?”

”正是,完全没错。”

越是求证,所有人越是震惊。

这位白衣姑娘是如何得知在场所有人的名字的?又是如何将名字与人配上对的?而且,他们都是随意找座位坐的,并不是事先刻意安排,所以这姑娘即便作弊,也无从作起。

还有,他们记得,白衣姑娘在落笔之后,再不曾抬头看过任何人,难道说,这人名和次序,都是记在了脑袋里?

这哪里是表演才艺啊,这分明就是在表演绝世天赋!才艺是人勤加练习就能精进的,但天赋,多少人一辈子都难以祈求。

程让早已经惊得合不上嘴了。程梦程露、卢兴元齐杭更是目瞪口呆!

这数百人他们都认不了一半,清越一个初来乍到的姑娘家,是怎么做到的?

“我一定是在做梦。”程让拍着自己的脑门,想要自己醒醒。

同样觉得自己在做梦的,还有李乾。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一遍遍在口中低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个乡下村姑,怎可能拥有如此天赋?

不可能。

但如果不可能,这一切又是如何做到的?他说服不了自己。

众人的惊骇都写在了脸上,刀伯扫了所有人一眼,终于缓缓开口。

“我家小姐,自小口不能言。上天夺去了小姐言谈的能力,但却赐了小姐超绝常人的耳力和记忆。群芳会开始至今已有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中,所有人都讲了话,所有人的名字都被同伴唤过、被旁人背后悄悄议论过。我家小姐过耳不忘,诸位谁是谁,三个时辰过去后,她早已经了然于心。”

“我家小姐还过目不忘,在开始表演才艺前,他只需看各位一眼,便将各位的位置都记在了脑中。所以落笔之后,无需再看第二眼。”

才艺

“除了过耳不忘外,我家小姐还过目不忘,在开始表演才艺前,只需看各位一眼,便已将各位的位置都记在了脑中。”

不解释倒好,这般一解释,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之前的鄙夷早已荡然无存。

过耳不忘、过目不忘……拥有这等能力的人,世间少之又少。更多的只存在于书本和故事中,没想到,他们今日竟然见着了一个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的。

在这一刻,他们再也没法把清越当做普通的乡下丫头看了。他们不敢想象,若是人家将这过目不忘的能力用到琴棋书画上,才华将会有多惊人?

所以,自己会弹点琴,会做点诗,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呢?人家若也学习这些,定能后来居上。

见到这些人又是不敢相信、又是敬佩不已的表情,刀伯一笑。

他家主子堪称才华盖世,若全部亮出来,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怕是要羞愧得自刎。

“过耳不忘与过目不忘只不过是我家小姐的才华之一,此外,我家小姐的算术能力更是超凡。”刀伯淡定地又扔下一个炸雷。

众人疑惑地看向李越,算术能力?难道是如掌柜般打算盘?

刀伯立即就解惑了:“就在刚刚,大家观看小姐所书名册时,小姐已经心算出了此次群芳会主办者所花费的全部用度。”

心算……群芳会主办者的全部用度……

众人快要晕厥。直接心算,连算盘都不用的吗?

众人这一次是真的不信了。这怎么算得出来呀,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他们连主办者是谁都不清楚,哪能清楚在哪些地方用了哪些钱?

“主办者是谁?“程让一脸疑惑地问卢兴元。

卢兴元也不太确定:“好像……是一名京城富商,姓赵,这群芳会上的瓜果酒品、桌案坐席等等,都是他一手置办的,听说每年的群芳会和群英会都是他在操持,并从中获了不少利。”

“那清越怎么知道瓜果酒品的价格?又是如何知道消耗了多少瓜果酒品?”程让失声问道,只觉得不可能算得出来。

“这个你问我?”卢兴元眉梢狂跳,他还想问她呢。

李越另取一张纸,悠悠抬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数。

一千二百一十八两。

三千六百四十三两。

两千三百一十二两。

一万五千七百两。

四个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数。在场众人眼睛都瞪穿了,也完全无法堪破此四个数的玄机。

但数百人中,却有那么一个人,他惊愕地看着这四个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

他就是赵大富,京城鼎鼎有名的富商,群芳会的主办者。

他颤巍巍地自角落里站起了身,咽了口唾沫,声音发抖:“那个……姑娘,敢问您是如何算的?”

李越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不语。

刀伯一笑:“想来您就是群芳会的打造者吧?”

“不敢担不敢担。”赵大富挠了挠头,甚是羞涩,眼睛仍然火热地看着李越,似是在看一块世间罕有的宝玉。

刀伯道:“在群芳会开始的三个时辰中,您无心观看才艺展示,一直纠结于账本,我家小姐双耳灵敏,兼之过耳不忘,因此……”

众人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不过是偷听了人家的话,记了几个数字而已,他们差点真以为这姑娘是心算的呢。

他们正这般安慰自己,却听到赵大富朝李越一鞠躬:“多谢姑娘解惑,解了赵某这几日的难题。”

李越轻轻地点了下头,便算是作答。

众人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三个时辰中,赵某的小厮只向赵某说过瓜果还缺十二份,糕点多了三十份,亏了五十两,酒水消耗大,还需再备七十坛,晚上的游船灯会请的戏班子的钱只花了三百两,瓜果和酒水需要再去采购,特问赵某再要七百两白银,还有彩灯的布置需要再雇三个长工,一人五两银子少不了,此外,晚上相思湖将开放两千位百姓进入,每个百姓收取入湖费三两,后来出去的百姓,名额给进来的百姓,另外给四十位小摊贩开放湖边租位用于买卖,每个租位收五十两银子,卖东西得的钱我们再抽两成,还有……“

赵大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众人听都听晕了,连一句话都记不完整,更别说在脑中进行计算了。

“姑娘写的这个数啊,第一个是人工费。”

“第二个是瓜果点心、游船、桌案坐席、彩灯等等杂物的总费用。”

“第三个数,则是酒水的花费,咱们群芳会的酒水选的可是上好的女儿红,一坛近五十两银子,可不便宜。”

“第四个数,则是赵某本人在此次群芳会中大概能够赚取的牟利。咱是生意人,做生意肯定是要挣钱的嘛。”他挠着头嘿嘿笑道。

“赵某之前算盈利,怎么算都只有一万余两,以往每年都不只这个数,赵某怎么都捉摸不透是哪儿不对劲,在看了小姐写的盈利数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是漏了一处。“

他激动地说着,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入湖的百姓名额只有两千位,因为价格低廉,加上今年有三殿下出现,因此名额供不应求。群芳会晚上会持续到亥时末,足足六个时辰,这六个时辰中,会有不少百姓只待一个时辰就离开,离开的百姓名额会让给下一位想要入湖的百姓,头一个时辰三两银子的入湖费,第三个时辰起减至二两,第五个时辰起减至一两……百姓们不断地离开,又不断地进来,我们便还能大赚一笔!”

“按照往年,我们的确能借此赚上五百余两,但这是往年的经验,自己完全无法计算。毕竟我们无法预测有多少百姓会离开。但这位小姐却算了出来,请问您是如何计算的?”

李越摇了摇头,无可奉告。

赵大富见他如此,只得叹了口气作罢。心中感叹,不说出来也好。如今生意难做,处处是套,若天下人再知道如此超乎神技的计算方法,生意将会愈发难做……

才艺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从头至尾没听明白,但已经惊得无话可说了。

人家赵大富亲口承认算对了,你还能怎样,还想质疑什么?

赵大富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富商,当朝大官都会给他几分薄面,瞧瞧他现在对白衣姑娘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态度吧,这绝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人家姑娘绝对是有真本事!

而且是全天下官家小姐们都没有的真本事!

“厉害!”

“真的厉害!这位小姐,我们服了!”人群终于发出了衷心的赞叹。

李乾的手狠狠地捏着椅子把手,脸色十分难看。

他已经答应了程让,若是这白衣女子能够展示出不凡的才艺,他便亲自去父皇跟前求解除婚约,甚至还立了字据。

他本以为这女子不过一介村姑,能表演的才艺也不过洗衣做饭,却不料竟然过耳不忘、过目不忘、还拥有惊人的计算能力……

这哪里是不凡的才艺啊,这完全就是举世难寻的才艺!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真的要去父皇跟前,冒着龙威求他收回赐婚吗?李乾咬了咬牙,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他忽然腾地一下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讥笑道:“记性好、会算术?这也能算是才艺?六艺之中,诗书礼乐骑射,方为才艺。”

竟直接开始引经据典地赖账了!

程让正高兴着呢,忽然听得李乾来了这么一句,当即怒了。

也冷笑着站了起来:“敢问殿下,敢问在座的各位公子,如果要娶妻,是会选择娶一个只会卖弄风月的娇小姐呢?还是会选择娶一个温柔美丽的贤内助?”

此问一出,在场的男人们都陷入了沉思。

美人会吟诗作画,的确是好事,生活中也能平添许多情趣。但若有一个能成为自己助力的女人打理内宅,那自己将会省心不少。

所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会娶后者为妻,娶前者为妾。如此便是两全其美。

“记性、算术能力,乃是当家主母极为重要的两个能力。”程让扫了所有人一眼,侃侃而谈:“家大业大者,管理起来尤其的难,一个能干的主母,必能够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记性对正妻有多重要?她不但要记清家里数百口人的名字和活计,更要记清楚自己丈夫在外打交道的每一位人的名字、背景、家世、喜好……甚至连那些人的妻妾、亲朋的喜好也要记得一清二楚,以后丈夫和他们游走相交起来才会更加方便。”

程让说到这里,目光看向在座的一位公子:“听说秦公子最近纳的一个小妾干了件蠢事?”

秦公子被点名,有些措手不及,他那个蠢货小妾干的蠢事整个京城都知道,因此他叹了口气,也不遮掩了:“没错,她和王家大夫人相交,送了人家一只长毛犬,却不想她记错了,王夫人爱的是猫,对犬极为畏惧……王夫人因为惊惧无措,被犬牙刮伤……哎,最后我把那小妾休了,又赔了王家一千两白银,此事方了。”

送花

一说起这事秦公子就气闷,若当初送的不是狗,而是猫,他的小叔早和王家谈成一单大生意了,那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程让点点头:“秦公子大度明理,想来王家也能体会秦公子的一片诚心,莫要再为此事忧烦了。只是以后秦公子娶妻纳妾,定要娶个记性好点的。”

“正是正是。”秦公子连连应道,心想,那般愚蠢的婆娘他可再不想娶第二个。

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会弹点小曲子有什么用,丈夫遇到事情了,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又想着,若是白衣姑娘做他的妻,就一定不会出这种幺蛾子。心中立即有几分羡慕起程让来了……

程让接着说道:“若没有超群的记性,一家主母只会当得平平庸庸。而若对算术一窍不通的话……”

她一笑:“一家主母通常要掌府中中馈,吃穿用度的钱皆是从府库调用,若是不精于算术,只知道随意交给下人去办,下人若贪污多报,身为主母却被蒙在鼓里一概不知,若有一天府库被掏空,怕也没人查得到首尾。”

“另外,掌一家府库者多是管家,管家不忠心者比比皆是,想要从中捞油水也比比皆是。咦,孙小姐,听说前些日子,你家管家就卷了五千两银票跑了?“

孙小姐身子一抖,她的衣裳比在场的所有小姐都要寒酸,想来定是府中赤贫,已无力置办华服了。

这么多目光陡然投射到她身上,她脸羞愧地一红,结结巴巴地答道:“是。但、但官府已经立案了,一定能将他抓回来。”

程让安慰她:“自然。孙大人为官清贫,乐善好施,为官四十载,府中却只有区区五千两银票,我等敬仰。”

听到此话,孙小姐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她抬头偷偷地瞅着程让,忽然觉得这个假小子根本不如传言所说那般纨绔,相反心细如发。

程让的那句话,看似说来无意,其实是为了让她直起腰杆啊……穷有什么?他们孙家的钱来路清白,爹爹两袖清风,从不搜刮民脂民膏,比那些贪官污吏可高尚多了。

程让见她挺起了胸脯,笑了,又道:“若是当家主母能力精干,大可以监督管家,管家即便想捞油水,也无从下手。诸位觉得,我说得可对?”

“对!”孙小姐第一个应道,眼睛亮晶晶的:“回去我就要和我娘亲一起学算术和管账。再不能那等小人趁虚而入了。”

其他人也都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场的都是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哪个家中的财库没出现过问题呀?可是他们的算术都不好,还不是管家和账房说是啥就是啥?

“所以说,我家清越的才艺,那可是当家主母的才艺,你们还觉得这两项才艺比不上琴棋书画有用吗?”程让看向所有人,中气十足地问道。

再无人敢吭一声。

有了程让这么一番话,他们已经意识到,若是能将这位白衣女子娶回家,好处定多得不可胜数!

送花

飞黄腾达、富得流油的日子简直指日可待。

琴棋书画好又能怎样呢?当不了饭吃啊,一个文绉绉甚是死板的女子摆在家里,每天对着也甚是无趣,怎比得过娶一位贤内助呢?

再说了,人家清越姑娘记性好,学习琴棋书画还不是一转眼的事儿?而且,虽然清越姑娘蒙了面,但能被程让从大街上掳回去,想来容貌也定要远远胜过一般女子。

贵公子们忽然觉得,纵观整个群芳会,除了家世不优和身体有疾外,清越姑娘还真哪儿都比其他小姐要好。

“程让公子说得有理呀。”

“可不是,我也觉得,清越姑娘这两样才艺最是出色。”

所有人都已经站在了程让的阵营,李乾即便有些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

他抬了抬下巴,看着程让:“行,今日就算你过关了。本殿会亲自去父皇跟前解除婚约。还有,既然婚约要解除了……”

他自旁边执起三朵粉荷:“那本殿这三朵荷送给她人,想来程让公子是不介意的吧?”

他死死地盯着程让的表情,想要自她脸上找到一丝丝酸意、不愿或者愤怒,却不料,盯了许久,都只见她笑意灿烂。

“三殿下请便。”她欢快地说道。

他登时双目一暗,捏着那三朵荷花,迈着大步走向场中的小姐们。

在场的所有少女都沸腾了!三殿下和程让的婚约即将解除,将要在她们中挑一位送花。也不知道这幸运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她们忙忙整理衣裳和头发,双颊带羞,不敢直视那个威严霸气走向她们的男人……但目光却忍不住随着那双银色绣线镶边的软底黑靴而移动。

最后,那双靴子停住了。

所有的贵女心中一空,失落感汹涌而来。果然是自己妄想了,有那位美人在,三殿下怎能看得上自己呢?

李乾停下的地方,正是白风华的案前。

白风华见他到来,又惊又喜,忙忙站起身来,却因为太过激动而踩到了裙角,身子往旁边一倾。

一只手忽然伸来,握住她的肩膀,强大的力量将她扶正。

“白小姐没事吧?”李乾问道,收回了手。

夏日的衣裳甚是单薄,刚刚李乾那一扶,掌心的温热和那男人独有的力量传到白风华的肩头,让她现在仍然忍不住战栗。

“没、没事,多谢三殿下。”她一张俏脸早已变得通红。眼睛更不敢直视李乾。

见她如此反应,李乾心情大好。果然啊,娶妻就得娶这种娇羞的小女人,男人的征服欲和保护欲才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若是娶了程让那样一个男人婆,搞不好天下都要笑话他惧内。在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即将和程让解除婚约。

而白风华,他势在必得。

这个女人,无论是容貌、家世、还是才华气质,他都十分满意。

目光带着强烈的侵略性,他盯着白风华的粉颈,将这三朵荷花递了过去,在成功地看到上面又涌出一重红后,心中的满足感更是无以言喻。

“多谢三殿下。”纵然心中早已如打鼓般激动紧张,白风华面上还是表现出了贵女应有的矜持与优雅,连笑容都是那么的完美。

送花

有了李乾开头,其他的公子们也开始给自己心目中的另一位送花。

程让是女子,手中并没有分到荷花,她正想着去湖边摘上几朵,送给清越,却不料,一大波贵公子忽然朝这边冲了过来!

他们手中执着荷花,眼神甚是急迫。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不少贵女都吓了一跳。

程让看到这一幕后,一股怒气直冲百会穴!

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清越!

“清越小姐,请接受我的荷花。”贵公子们争先恐后的,将荷花往李越跟前递。

“清越小姐您实在太完美了,我们骆家虽然不及程家家业大,但程二公子始终是个女人,给不了您幸福的。”

就连那个赵大富也过来凑热闹了:“清越小姐,赵某的前妻故去多年,若你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赵某的这三朵荷花,若赵某有幸得小姐青睐,定能如虎添翼,把生意做大,而清越小姐的满腹才华也定不会空耗。”

程让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拳头握的嘎嘣嘎嘣响,敢情这些人都是来挖墙角的?

他们都当她程让是死的吗?

她现在万分后悔让清越展示才艺,没想到这姑娘竟会这么招男人,看来得快点成亲才行!

李越也没有料到,自己随便露的一手竟会引来这么多男人,这些公子哥儿一脸狂热的模样看得他直反胃,他李越可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啊,可没有龙阳之好。

他忙打了个寒战,扯了扯程让的衣袖,缩了缩身子,一副寻求保护的可怜姿态。

程让看得心都碎了。当即也顾不上照顾这些贵公子的感受,身子往李越前头一挡!

眉毛一竖:“挖墙脚挖到本少这儿了,你们是嫌活的不耐烦了?”

身上阴气森森,眸中黑云翻滚。

众男当即动作一顿。齐齐僵住了身子,不敢再往前一步。

“嘿嘿,程二公子,您二位这不是还没有成亲吗?只要没成亲,咱们就有机会。”赵大富舔着脸说。

其他公子哥儿也附和道:“对啊,听说程恩大人并不赞同您二人的婚事。这谈婚论嫁,当奉父母之命,当有媒妁之言。您二位这两样都没有,所以,这婚定是结不成的……”

“男人争女人,凭的是本事。程让公子您不让咱们送花,是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啊?啊?”

这些人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温文尔雅,但赖皮的本事一点也不比程让差。说得程让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既然哑口无言,那便不言。

程让眼睛一眯,脚下斜斜往前踏出一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条无影铁腿已经横扫了出去!

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声混杂着惨叫声,数十名来献花的贵公子已经被远远扫开,重重跌落在地!

好一阵鬼哭狼嚎!

“我的姑娘,接受我的荷花么?”程让无视这些人,潇洒地转身,双目清亮带着笑意地看向李越。

数十朵开得正艳的荷花被她抱了满怀。显然,是刚刚那一瞬间,她从那些贵公子手中夺来的。

送花

李越木然地接过荷花,嘴角抽搐。她、她要不要把事情搞得这么瞩目?

满怀的荷香溢于鼻端,李越忽然觉得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他从未想过,这辈子竟然会有姑娘主动给他送花……

而且还是在这般场合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当然,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男人告白、成为京城众公子的心仪对象。一想到这里,他又抖了三抖。此事他以后可要瞒好了,不然他堂堂北川王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你不讲道理!”有贵公子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摔疼的屁股,颤抖着手指,控诉着程让的残暴举动。

程让前一瞬还冲李越笑得甜呢,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地转过来:“本少爷今天已经讲了太多道理,不想再讲了。”

登时让那贵公子一个寒颤!

他壮了壮胆子,又说道:“争女人得凭本事,你怎么能打人?”

“打人,便是老子的本事。”程让亮了亮拳头。

那贵公子瞠目结舌,打人可是市井无赖才会做的事情,她怎么能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脸不红心不跳?

他只觉得今儿长见识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程让这般不要脸的。只得咽了几口唾沫,鼓起勇气、提高嗓门最后骂句痛快的:“你……你简直令人发指!”

而后跟逃命似的,还不待程让发作,已经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跟斯文人抢老婆,容易。耍流氓就行了。

跟真流氓抢老婆,太难。她能对你耍流氓!

程让杀鸡儆猴,一腿扫飞数十人,已经让其他所有男子都却步。他们明白了,清越姑娘再好,也不可能是自己的。

人家程二公子看得紧着呢。

女子们则一脸艳羡:“都说是借花献佛,这程二公子却是抢花献美人,看来她对这清越姑娘真真是喜欢得紧呀。”

“若有哪个男子愿意如此对我……我,我定会在晚上和他一起游湖。”姑娘们心怦怦地跳着,忽然觉得程让比在场任何一个贵公子都要更有男人味!

赵大富年纪大了,他被程让一脚踹飞后,半晌才捂着老腰站起身来,不甘心地看向李越:“姑娘,你真的想好了?你若跟了我,我赵某定不会亏待你。来我赵氏商行,赵某定让姑娘大展才华。”

他的语气诚恳至极。

这一次,程让没有说话。因为人家赵大富问的是清越。

她眼睛看着李越,想知道他的态度。

所有人也都一瞬不瞬地看着李越。

李越摇了摇头,双手比划了一下。他身后的刀伯立即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有些迟疑,但他还是说道:“我家小姐说,你们喜欢的是他的才艺,而不是他的人。但程二公子,却和你们都不一样。”

什么?所有人都愣怔了。程让对这姑娘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难道并不是因为看中了这姑娘的本事?

“程二公子也是在今日,方才知道我家小姐的才艺的。”

寂静。

所有人都寂静了。

敢问一心人,若我一无所有,你可还会爱我?

世间真情,大多薄得像纸。

一戳便破。

送花

赵大富怔了许久,最后脸上闪过一丝释然,他朝李越一拱手:“是赵某唐突了。”

又拍了拍程让的肩:“程二公子赤子之心,多少男儿也不及。”

程让还沉浸在刀伯的话中没反应过来呢,被赵大富这般一拍,登时抓耳挠腮,笑得像个傻子。

贵公子们彻底认识到自己没戏了。毕竟,他们看上的,真的是清越的才艺,而不是清越的人。

论真心,他们真不如程让。

而小姐们,在被程让李越感动的同时,又为二人忧心忡忡。

哎,世道是不容许两个女子相恋的,程二公子又身份尊贵,若她真的娶清越,这等有辱门楣的事情,程相恐怕不会准啊……

她们心中默默期待,期待二人真的能够走到一起,长长久久。

相较于程让这边的热闹,白风华那边却是一片惨淡。

在李乾送了白风华三朵荷花后,白风华以往的那些疯狂追求者都退却了。跟三殿下争女人,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李乾的那三朵荷花就是在昭告天下:这个女人是本殿下的了,谁也别来碰。

白风华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看着贵公子们向别的女子们献花,一想到往年,自己身前排起长队的景象,她便觉得甚是凄凉。

又对那些疯狂追求过自己的公子暗暗怨恨。男人啊,你们到底有几分是真心?

就连三殿下,她也不确定他对自己是不是真心。

因为她偷偷看到,三殿下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程让身上。虽然表情有些咬牙切齿,拳头也捏了起来,可是,若不是在乎,他何至于那样?

三殿下难道对程让上了心?难道,给自己送花,不过是为了气程让?

她心中很忐忑。

但在李乾偶尔转头,冲她一笑后,她心中的怀疑又瞬间消散。

心道,定是程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三殿下难堪,三殿下记恨上她了。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三朵娇艳的荷花被递到了她的跟前。

她一愣,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微变。

是齐杭。

是她平日里很不愿意想起的那个纨绔。

“白小姐,送你。”齐杭说道。晃了晃荷花。

她迟疑了几瞬,最后还是抬起手来,接过了三枝粉荷。

“谢谢。”她低声说道。

齐杭身子一颤。紧接着又听到她说:“我本以为今日再不会有人送我花了。”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对你是真心的。”齐杭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谢谢。”她又道。

“晚上的画舫游湖,你会选我吗?”齐杭顿了顿,还是没有忍住,问道。

他眼中带着希望的光芒。

白风华看到了,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任齐杭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灭掉。

“我明白的。”齐杭看了眼远处的李乾,转身走了。

再未回头。

李乾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轻哼一声。一个纨绔而已,怎配得上风华?

这场群芳会,获得荷花最多的,不是白风华。

而是一开始人人都看不起的李越。

但因为他手中那数十朵荷花,都是程让抢了别人后送的,因此,他这个第一并不能作数。

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的称号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李越擦了擦汗,觉得一阵庆幸。

不然他这辈子都要没脸见人了。

游湖

最后,齐家小姐以二十七朵荷花的收获,夺得了这一届群芳会的魁首。她那支舞跳得极为惊艳,因此,这魁首算得上实至名归。

京城第一美女兼才女的名声终于易主,但在众人心中,白风华的那支琴曲,还有清越姑娘表演的那两项才艺,才是真正的惊为天人。

只可惜,没有人敢跟三殿下争白风华,也没有人敢跟程让争清越。

如此一来,几乎每个少女都收到了荷花。程梦和程露也分别收到了十五朵、十一朵荷花。

之前被人嘲讽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程梦和程露到底是春心萌动的豆蔻年纪,有人喜欢自己、给自己送花,这是能让每一个少女打心底欢欣雀跃的事情。

而经过今日之事,她们原本对李乾的那一点点隐秘的小心思都不再。毕竟人家三皇子殿下喜欢的白风华,那种完美的女子,是她们一辈子都比不了的。

夜幕已经降临。相思湖畔杨树上挂着的花灯一盏盏亮起,点点星星,倒映在湖中,折出斑驳的光影。

小商贩们在湖边支起了摊位,买首饰的、卖胭脂的、卖热腾腾的小吃的……各式各样。

荷香伴随着晚风轻拂在每个人的脸上,月亮已经悄悄爬上柳梢,百姓们也一个个地走向相思湖畔。今夜,不仅仅是京城贵族子女们相识相知的夏夜,更是全城年轻的姑娘小伙们约会的夜晚。

贵女们羞涩地从送花者中选出自己的意中人。程梦和程露也挑选了两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贵公子,成双成对地登上画舫。

白风华自然选择了李乾。齐杭虽然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失落。

正在这时,三枝荷花递到了他的跟前。

他一愣,抬起头来,却见卢兴元正看着他,手中正捏着三枝荷花。

“喏,单身没什么,我陪你。”卢兴元说道,又将荷花在他跟前晃了晃。

齐杭有些懵,伸手接过这三枝荷花,纳闷地抬头:“你怎么没把花送给小姐们?”

“没有看得上的。”卢兴元说着,拍了一下齐杭的肩:“走,我们也去游湖。”

“好。”齐杭深呼吸一口气,将胸中的憋闷扫光,把三枝荷花往腰间一挂,站起身来:“还是兄弟你够义气。”

“那可不是,才不像那个重色轻友的。”卢兴元鄙夷程让。

程让不理两人,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小激动,今儿是她第一次正式与清越约会,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

她特意嘱咐刀伯和小红不要跟得太紧,亲自推着李越的轮椅,行走在湖边小径上。

“清越,那边有卖糖葫芦的,你想吃吗?”程让问道。她知道,女孩子都喜欢吃糖葫芦的。

李越嘴角抽搐,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糖葫芦?

忙摇了摇头。

“啊?不吃啊?”程让一阵失落,旋即又眼睛一亮:“清越,那边有卖手镯的,我们去看看。你那么白,戴个玉镯一定好看!”

李越一抖!连连摇头。哪有大男人戴玉镯的?他才不戴。

程让的脸又垮了一分,默默推着李越走了半晌,在路过一个绿豆糕的摊位时,她又忍不住地开口:“清越,吃点绿豆糕吧,看起来应该很好吃!”

游湖

李越心道,下午吃的糕点已经够多了,再吃可就撑死了。他正要摇头,却见程让已经主动上去和摊贩搭话了:“来份绿豆糕。”

他眼神有些焦急,可因为戴着纱帽,程让看不到他的反应。除了乖乖坐在那里,他什么也做不了。

“好嘞!”那小贩应得极快,三两下将绿豆糕包好,殷勤地递给程让:“公子您拿好。”

程让付了钱,愉悦地将绿豆糕递给清越,而后继续推着轮椅往前。

她学聪明了,每次买东西时,再不问清越想不想要,直接买,痛快买。

全都买给清越。

“清越,你不要想着替我省钱,你男人我再不济,给你买点吃食首饰还是买得起的。”她一边劝道,一边从一个个小贩手中接过一样样东西,全都往李越的怀里堆。

没多时便已经堆得老高。

李越的嘴角狂抽,他哪里是要给她省钱啊?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些东西啊……但看到程让那般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心中又有些温暖。

这妮子,对他可是真的好啊……若她真是男儿,那定是天下第一疼媳妇的好男儿。

可一想到自己将来恢复男儿身,定会伤了她的心,他又有些过意不去。

本来他黏上她是为了躲避李乾的追杀,再顺便挖了李乾的墙角,却没有想到她待他一片赤诚,如此一来,他竟觉得自己罪孽。

看来得早一点脱身了。如此拖拉下去,她怕是要越陷越深。

他把怀中堆积成山的东西搂了搂,目光有些飘忽。

程让见李越怀中的东西都要装不下了,这才停止买买买。推着他登上一座精致的小画舫。

刀伯和小红没有跟上来。

画舫离岸,波中光影支离破碎。画舫内的吃食早已被赵大富安排得妥妥当当。五样精致小菜,一壶美酒,一壶清茶。

程让没有碰酒。她可不想再在清越面前失态。只是给两人各斟了一碗茶。

李越摘下头上的纱帽,面上却还是戴着面巾的。他一双澄澈的眸子带着笑意看了眼程让,端起茶来,微微掀开面巾,轻抿了一口。

程让被他这一双眼睛看得呆掉。她愣愣地说:“清越,你都答应要嫁我了,便把面巾摘了吧。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李越手一抖,茶水洒了几滴到白衣上,飞速沁开。

另一边,一座华丽的画舫中,丝竹缱绻,有舞女在轻歌曼舞。

李乾正和白风华相对而坐。

“风华,本殿心悦你。”李乾喝了点酒,酒意攀上了脸,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了。

白风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她捏着衣袖,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三殿下的眼神是那般火热迫人,让她不敢直视。

“那……那程二少爷怎么办?”半晌,她才挤出这样一句话。脸颊绯红。

“那个男人婆?”李乾冷笑:“她那姿态,怎配为本殿正妃?怎配为一国之母?”

“殿下。”白风华睁大眼睛,猛地抬起头来。

三殿下他、他怎能将野心随口说出来。

游湖

她如今听到了,会不会、会不会……

“风华别怕。”李乾一笑,伸手握住白风华那发抖的手,手下丝滑的触感让他禁不住一揉,道:“本殿既心悦你,自然不会瞒你。风华,在本殿心目中,只有你,才配为本殿正妃。”

白风华羞得脖颈通红,她挣扎着想要将手挣脱,可最终还是抵不过男人那强大的力道。

“你放心,等本殿和程让的婚约解除,便纳你为正妃。你说可好?”

随口说出的承诺,让白风华忘了抽手。她怔在那里,心中是欢欣的,是雀跃的。

她赢了。她赢了程让。

三皇子殿下是她从小就仰慕的人,现在,他真的要跟她在一起了……

她从小就知道,她这么完美,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她?三皇子既然是男人,就不会例外。

但每个姑娘都有一颗少女心,都希望自己的意中人对自己的感情不掺任何杂质。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三殿下,您喜欢风华的什么?”

李乾一愣,但还是答得很快:“风华温柔美丽且有才华,家世也好,世间哪个女子能及你?”

“还有呢?”

还有?李乾答不上来。

“怎么?风华也喜欢问这种小女儿才问的问题?”他打趣道。

白风华身子一僵。

他喜欢的,只是那个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她。他不懂她的喜好,不懂她的伪装,更不懂她的偶尔的黑暗面。

但她很快又乐观了起来,毕竟来日方长,她可以让他慢慢喜欢上她。她有信心。

毕竟,她已经将他从程让手中抢了过来。

“殿下……”她粉唇微启,微低着头,双目顾盼含羞,语气略带娇嗔:“风华即便有那种小女儿心思,那也是对殿下您。”

分明就是含蓄地接受了李乾的示爱。

李乾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娇嗔的模样,她本长相清丽,如此撒起娇来,竟生出了几分媚意,叫李乾看得血气翻涌,当即站起身来,如狼一般将她拉起!搂在了怀中。

用力地搂着,呼吸着她发顶的清香,只恨不得还要得更多。

男性的气息包裹着白风华,她只觉一阵意乱神迷,潜意识告诉她这样太快了,可是,面对身为三殿下的李乾,她完全不知该如何拒绝。

正在这时,相思湖中水波狠狠一荡!画舫剧烈晃动!

李乾脸色一变,一个趔趄,抱着白风华直接倒在了地上。

有风自外冲入,直接刮灭了画舫中的烛火。

数十名黑衣人自水底跃出,手执明晃晃的刀剑,杀气腾腾直接冲入画舫之中!

惊叫声尖声而起,周围的伶人们吓得乱作一团,摔倒的摔倒,奔逃的奔逃。

“护驾!护驾!”李乾带着那队侍卫都守在船舱外,此刻一个个大声喊道。

刀兵相交之声顿起!

黑暗中,有几个黑衣人冲入了船舱,刺死了几个乱逃的伶人,一刀就朝地上抱着的两人砍去!

李乾抱着白风华一个闪避,但二人还是没能躲过那刀,手臂上都被割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汹涌而出!

刺客

侍卫匆匆赶到,冲散了黑衣人,这才得以将李乾和白风华团团护住。

他们站在一起,手执长枪,与黑衣人陷入了对峙。

“护驾!护驾!”

“有人行刺三殿下!”

整个相思湖陷入一片混乱!

无论是画舫上成双成对的公子小姐,还是相思湖岸边的百姓们,全都听到了兵器交接的混乱声。一时间全都四散奔逃!

李乾所在的船舱外,几支烟花冲上天空,发出搬救兵的信号。

那几个黑衣人见情况不妙,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硬上,竟直接转身,果断往湖中一跳,消失了踪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追!快追!”李乾颤抖地捂着疯狂流血的胳膊,大声呵斥!双目中怒气翻腾,分明就是急了眼。

砍了人就跑,哪有这样的道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若不逮住这些人,堂堂三皇子的面子往哪里搁?!

而且,他很想知道,胆敢来刺杀他,这些人究竟是受谁的指使!

李乾下了死命令,侍卫们只得硬着头皮一个接一个地往湖中跳。他们的水性远远不如黑衣人,加上这大半夜的,跳下去之后,湖水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上哪儿抓刺客去?

正在这时,人影幢幢的岸上,有一人隐在暮色中,弯弓,搭箭。

一盏盏红色的灯笼在离他不远的杨树上挂着,洒下斑驳的光辉,却并不能照亮那人的模样。

箭头被一层火油包着,那人微眯双目,原本浑浊的老眼在这一瞬迸出赫赫精光!

手指一松。

只听得“嗖”的一声,那箭破空而出!

越过奔逃的人群,越过破碎的湖面,正中李乾那座大画舫右舷处的灯笼!

箭头穿过灯笼中的火光,火油腾地燃起,整只利箭撕破脆弱的灯罩,狠狠钉在画舫的右舷!

只听得轰然一声,火光瞬间高蹿而起!迅速向整座画舫蔓延。

“天哪!三殿下的画舫着火了!”百姓们都吓得惊叫出声。一个个站在岸上惊骇地看向湖中心,甚至忘记了奔逃。

“三殿下、风华小姐都在里面!”一座座小画舫上,公子小姐们吓得腿都抖了,生怕下一个要遭殃的就是自己。

所有人都想不透,好好的群芳会,怎的最后变成了这样?

是哪个天杀的要行刺三殿下?

射箭老者的双目中映着那熊熊的火光,他勾了下唇,迅速隐没在了黑暗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有刺客?”外面的动静实在太大。程让站起身来,警惕地将李越护在身后。

纵然她很想看一看清越的容貌,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李越暗中松了一口气。好险,他的男儿身差点就要暴露了。刚刚的程让实在是情真意切,他完全想不出该如何拒绝她的要求。

外面的喧喧闹闹他全都不放在心上,他苦恼着,下一次程让若再要看他的容貌,他该找个什么理由推辞?

程让将半个脑袋探出船舱,待看到那座火光冲天的巨大画舫后,乐了:“哈哈哈,居然是行刺李乾的。”

刺客

语气中的痛快完全掩饰不住。

李越挑眉看向她,这小妮子至于这么开心?

“清越你别怕,那刺客应该只跟李乾有仇,不会殃及无辜的。”程让看了一会儿,转头安慰李越。

可在见到李越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情后,她又奇了:“咦?你真不怕呀?寻常的姑娘定早就吓得哭了。”

李越身子一僵。糟糕,他光顾着看她,竟忘记伪装了。

忙神色一变,澄澈的眸中先是不解,再是懵懂,最后迅速地溢出惶恐。

程让的保护欲也随着他神色的变化层层拔高,她忙走过去,坐在李越的身边,一把将他揽在怀里,脸在他的头上蹭了蹭,轻声哄道:“傻姑娘,你瞧你,都吓傻了。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放心,你男人我壮实得很,一个能打三十个,那些刺客即便来了,我也能保你周全。”

但她那胸可是女人的胸,软绵绵的,一拍,就一陷,一松,就一鼓。一陷一鼓之后,还不忘晃荡一下。

平日里藏在宽大袍子下的美景,此刻被她自己拍得显出了原形。

李越看呆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后,忙忙避开眼睛,脸上更瞬间如火烧云一般滚烫!

他想起了她醉酒时说的……他的小,她的大。若他想摸,可以摸她的……

他又甩了甩脑袋,想啥呢,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一个男人婆就让自己分心成这样,看来,自己真的是该找个女人了。

外面的火光越来越大。程让看向李乾的画舫,有些犹豫。

这李乾虽然不讨喜,但却不至于死。更何况,那画舫中可不止李乾一个人。那些人也是无辜的啊。

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救他们。

若她救了李乾,是不是就算立了一功,能以此向皇上求一个给她和清越赐婚的恩赐?

在程让的心中,她和清越都是女子,若是皇上愿意为她二人赐婚,定能堵天下悠悠众口。而清越嫁她,也将不用再忍受世人的指指点点。

李越见她看向那火光茂盛处,不由得暗自无奈地摇头一笑。这傻丫头,她哪里知道,那一次在龙首山,李乾就曾对她动过杀心?

她此刻竟还想着救他?

他以为程让是妇人之仁,却哪里知道,程让所考虑的,是二人的未来。

她的考虑只有一瞬,下一瞬,她便对李越说道:“清越你别怕,我去救了李乾就来。你乖乖待在船上不要动,等我回来。相信我,待此番事了,我就娶你。”

说罢,她已经纵身跃入了水中。

李越眸光一暗!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衣角,却没能抓到。

画舫中的烛光依旧在摇晃,却再不让人觉得温暖。李越坐在那里,原本纯净澄澈的眸子中,冰冷一层层漫上,如黑色的海浪重重翻涌。

他身周的气氛被迅速冰封,他一袭白衣坐在那儿,身上却再无半点圣洁纯净,而一如自地狱踏出的修罗。

“去毁了那船。”良久,他冷声道。

刺客

两道黑影倏然出现在画舫中,他们神情错愕:“什么?主子,现在火势正大,那李乾根本逃不出来。若船毁了,水漫进去,恐怕就要功亏一篑啊……”

“毁。”

不毁,她也会被烧死。

那两人被他语气中的冷厉吓到,忙恭敬弯腰:“是。”

程让的水性很好。小时候,爹爹不让她和光身子的男孩们一起游泳,她心里不服,就常常自己一个偷偷去练、去学,捞鱼抓虾全都不落下。久而久之,水性也远非常人能比了。

此刻,她已经游到了李乾的大画舫附近。近看时,火光更是大得吓人,一些火光和飞屑四散着迸出,烟雾呛得人喘不过气。

火光已经蔓延到整个画舫的外围了,隐隐可以听见里面人群的呼救。

那队跳下水、去追黑衣人的侍卫们已经游回来了,他们浮在水面上,焦急地看着这画舫,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程让的出现让他们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什么刺客呢,待看清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程二少爷后,他们傻了。

“二少爷,您,您来这儿干嘛呀,这儿危险!没什么热闹好看的,快回去吧!”他们催促程让,很是嫌弃这个来看热闹的拖油瓶。

“你们才看热闹!”程让白了他们一眼:“老子是来救人的好吗?救人!”

又道:“不知道怎么救?那就乖乖听老子的指挥!”

“啊?”众侍卫蒙圈。他们虽然十分不信任程让,但现在群龙无首,好不容易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们自然会将这个人当做主心骨。

“您说,打算怎么办?”

程让看了眼画舫。虽然火势很大,但画舫还不至于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她下令道:“所有人,脱衣服!”

“啊?”众侍卫目瞪口呆。

都说程二少爷是个臭流氓,本来他们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都什么关头了,她还要他们脱衣服……

“啊什么啊?!脱衣服!我要这衣服救人!”她厉声一喝,吓得侍卫们一抖!

众侍卫们欲哭无泪,但还是乖乖脱衣服,一边脱一边委屈。她真是要这衣服救人吗?怎么救啊?

侍卫们的动作倒挺快,没一会儿就脱得精光!一个个手中拿着自己脱的衣服,傻傻地看着程让。

程让再手一伸:“把长枪给我。三柄。”

在场的侍卫共有二十余个,三柄长枪很快就凑齐了。

程让把长枪在手中掂了掂,眯眼看着高高的画舫,手中骤然发力!

只听得“砰!”“砰!”“砰!”三声巨响,三柄长枪已经深深插入了船体中!

三柄长枪,形成三个阶梯,给她提供了上船的落脚之处。

程让自水中跃起,飞身而上,一脚踏在那稳稳插着的第一柄长枪之上。

再朝看得目瞪口呆的侍卫们伸手:“把衣服给我。”

她将十套衣服迅速全部穿上身,因为情况紧急,她穿得很草率,但动作极快,整个过程连眨五下眼都不够。

夏日的衣服很薄,十套叠加起来却很厚了。

刺客

衣服又浸了水,很湿很重,却正好保护了要闯入火海中的她。

她又拿了十套衣服撑在头顶,而后转头吩咐道:“现在还剩十六七柄长枪,你们所有人潜下水,用长枪把这画舫卸了!动作要快!”

留下这一句话,她已经飞身而起,一跃,踏上第二柄长枪。借力之后,再跃上第三柄长枪。

画舫的船舱口已经近在咫尺!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湿衣服蒙在头顶,冒着火光跃上甲板,再拔出最近的那柄长枪,而后冲入船舱之中!

那二十余名侍卫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要干什么,一个个忙忙潜入水中,用长枪用力捅船底。

船舱中浓烟滚滚,程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里面的情形,她来不及分辨里面的人谁是谁,逮住一个人,就把那人包在自己的衣服下面,三两步越过熊熊的火焰,护送那人冲到船舱口,再将那人用力抛下水。

即便那人偶尔身上沾了些火,但因为迅速落水,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一步骤,直到一个惊愕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程让?”

是李乾。

她已经没有心力说话了,把李乾护送着通过火焰后,她轻轻一抛,带着报复性的。

李乾身上立即着了起来。但他还是迅速落水,熄灭了火焰。

随后,她护送的是白风华,白风华身上香香的。但这姑娘胆子小,早就吓得浑身发抖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程让本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但这白风华欺负了程梦和程露,因此她也不手下留情了,同样轻飘飘地把白风华扔出去。

火触到了白风华的头发,顿时腾地烧了起来。

直到白风华噗通一声落水,那火方才熄灭。

程让将人一个接一个地转移出去。越往后,火势越大,她转移得也越来越难。

直到最后,她身上的衣服都被烤干了,而出船舱的口,也完全被大火封死。

火势在迅速逼近。

画舫中,加上她,还剩四个人。

“完了完了,要死了……”有人惊恐地说道,旋即又被烟呛得迅速咳嗽了起来。

程让屏住呼吸,她捡起丢在脚边的那杆长枪,一下一下地戳着船底,她不会死,不会死。

她会活下去,向皇上求得赐婚,再娶了清越。

清越在等她,她不能死。

这画舫的船体很厚,但中间却是中空的,只要她把上面这层凿穿,侍卫们在水底把下面那层凿穿,水漫进来,她就能获救!

上面的这层木材比下面船底的要薄,因此她凿起来并不费劲,没几下就凿出了一个大窟窿。

她趴在大窟窿处听着,能清楚地听到下方正嘭嘭嘭的响着,想来,是侍卫们正在凿船。

她不知道,就在此时,那些早已经遁去的黑衣人们重新出现,侍卫们本来措手不及地准备还击,却见那些黑衣人们并不理他们,而是执着手中的刀剑,也朝船底狠狠砍去!

有了黑衣人的帮忙,厚厚的船底,被迅速凿开……

救人

除了程让,那三个人都是伶人,她们身躯剧烈颤抖着,浓烟早已呛入了喉咙里,完全无法呼吸。三人的身体远不如程让的好,白眼一翻一翻,眼见着就要晕死过去。

程让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她仍旧在狠狠地凿着船底,现在已经凿出了一个较大的口子,只要再凿大点,再凿大点,她们就能获救!

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将大部分人转移了出去,现在空间和空气都不够用,若是人再多一点,恐怕所有人都得死。

火焰侵蚀着少得可怜的空间,自四面八方向四人包围而来。再无一处可以容身!

就在火舌张牙舞爪地朝四人扑去的那一刹那,就在她们的身影即将被吞没的那一刹那……

程让拉着那三人往自己凿开的大窟窿中一跳!

与此同时,水从船底汹涌地漫了进来。

几人重重跌入水中!

程让彻底缺氧,心底那根紧绷着的弦也骤然一断,她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大火瞬间吞没了整座巨大的画舫,噼里啪啦的声音清晰入耳。火光倒映在湖面上,灰烬混着火星被夜风吹动,最后星星点点地落下。

黑衣人早已散开,彻底消失了踪迹。侍卫们没空去追他们,手忙脚乱地救人。

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拉上了岸。

李乾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被烈火吞噬的画舫,头一次,心里竟为了程让而忐忑。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依稀记得程让用湿衣服包着他,将他带离火场……

她救了一船的人,包括他,包括风华。

若是她自己因此而死……李乾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她于他有救命之恩。但他却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救他?

还冒着生命危险。

“是程让公子救了全船的人啊!”周围的公子小姐们踮着脚尖往火光最盛处张望。

“难道……程让公子,其实根本就是喜欢三殿下的?”

在听到这句话后,李乾眉头一皱。

“我就说嘛,三皇子殿下那般优秀的男儿,哪个女子会不喜欢?程二公子虽然看起来像是个男人,但这身体到底还是女人啊……她定是早就对三皇子殿下情根深种,这才如飞蛾扑火般,即便丢了性命,也要救他……”

“可不是。亏程二公子之前还说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呵呵,要我说,她那根本就是气话!为了气三皇子殿下的……”

人们纷纷的议论声钻入李乾的耳朵。李乾握紧了手心……程让真的是因为太过于喜欢他,所以才救他的?

除此之外,他再找不出别的理由。

他神色暗了暗,原本对程让的愧疚和担心,这一刻消散了许多。

“狗皮膏药。”他轻哼一声。

之前她的所作所为,原来不过是演戏,不过是为了刺激他罢了……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像她这般没脸没皮!

她自己也不照照镜子,他堂堂三皇子,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不男不女的男人婆?

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是徒劳。

救火

他已经可以预见,若她能活着逃出大火,她定会以救命之恩逼他和她成婚。

而父皇那里,自己也更没有理由悔婚。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白风华……或许,自己该采取点特别的手段了。

白风华早已经昏迷了过去,她的身上已经湿透,胳膊上的刀伤还没有愈合,正汩汩地往外淌血。脸上的妆容早已经被湖水冲淡,原本乌黑如瀑布的秀发更被火烧得只剩半截,枯黄而湿乱。

夏日的衣衫单薄,被水打湿后,更是紧紧地贴在身上。白风华发育得并不算太好,身材较为干瘪,衣服一湿,看上去毫无美感。

李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风华。他蹙了蹙眉,吩咐一旁的丫鬟找了件衣服给白风华盖上,撇过脸去不愿再看。

正在这时,有人欢呼道:“程二公子!程二公子被救出来了。”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

程让身上还裹着几层侍卫的衣服,长长的发丝贴在脸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睫毛湿漉漉的。

“二哥!”

“二弟!”

“小姐!”

程梦和程露哭哭啼啼地拨开人群朝程让奔去,小红也紧跟在她二人身后跑着,怀里还抱着一大把荷花。

那荷花是程让送给李越的,但他们二人要约会,特意把小红和刀伯打发走了。还把荷花也交给了小红,说要等回去以后插在花瓶里。

却不想后来小红和刀伯走散,自己抱着那么多荷花,完全不知道该去哪儿,忽然就见三殿下的画舫着了火,她正心急地想要去找程让,却看到程让噗通一声跳下了湖,竟要去救人!

小红当时吓得差点没死过去,若二少爷出了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做丫头的难辞其咎。更何况二少爷对她那么好……她若走了,她这个做丫鬟的,自己也不活了!

可怜的小红当时连遗书都想好了,但好在,二少爷不但没死,还救了所有人!

她心情激动,跑得飞快,但因为荷花太多挡住了视线,跑着跑着,脚下绊了一块石头,噗通一声就往前摔了个狗吃屎。

荷花更被压得稀碎!

小红“哇!”地就哭出了声!

在知道程让去救人之时,程梦和程露在心中将她骂了八百遍,更一边骂,一边抹了八百滴眼泪。

火势那般大,三皇子殿下自己都出不来,她怎么可能救得了人?!在大火吞没整个画舫的那一瞬间,程梦和程露几乎以为,程让再也回不来了……她们对程让的姐妹情并不完全虚假,再加上今日程让为她们出了头,这姐妹情便更放大了,当时哭得晕了过去,一同约会的公子慌了手脚,将二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头太阳穴,好不容易才将她们救醒。

此刻见程让被侍卫们救了上来,她们喜极而泣,痛哭流涕,感激涕零。迈着小脚,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到程让跟前,左检查右检查,见她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心底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齐杭和卢兴元也是吓了个半死,他们素来知道程让是个胆大的,但却不知道她胆子竟会这么大!这么大的火,她就没想过自己会再也回不来吗?

救火

而且,他们不理解,程让为何要救李乾?

她不是极不喜他么?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么多的时候,他们见程让无事,稍稍定下心来,心道回头一定要抓住这货问个清楚,问问她当时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李越早已经下了画舫,他坐在一棵大柳树下,远离人群之外。在程让被侍卫救上来之时,他那原本紧绷着的面容终于一缓。

刀伯扶着轮椅,站在李越身后,见自家主子的神色终于扫除了阴霾,他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程让死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主子交代。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那被一群人围着的程让,心中又有些感慨,刚刚火势那般大,这丫头竟然还能不慌不忙地指挥所有侍卫救人……他扪心自问,就连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她那般思绪清晰、指挥严密。

这丫头,若真是男儿身,定然是个可造之材。

而且,她的胆子怎的就那般大?火势凶得要把整船的人都吃了,她怎的就胆敢逆火而行,不要命了地去救人?

“王爷……程二公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点,您说,她是不是真的对三殿下情根深种?所以才能这般奋不顾身?·”刀伯有些好奇地问道。

李越的眸中黑云又是一翻,但旋即压了下来,他清声笑道:“她?不过是妇人之仁罢了。”

“可妇人之仁也不该不要命啊……而且这里人这么多,怎的就她不要命?”

李越沉默了。

他不认为程让是喜欢李乾的。但他却猜不透她为何要以身犯险。难道是因为,她心里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活下来?所以想救李乾一命,进而要挟李乾要一些好处?

一想到这里,一股怒火登时自心间腾起!若非他命人去帮侍卫卸船,这丫头怕早已经被烧成了一具焦尸!

他将五指缓缓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十一年来在北境一直如履薄冰,没人比他更懂什么是生死一线。

但他那样活着是迫不得已,周围皆是刀山剑雨,他不去寻阎王,阎王也一直在寻他。

而即便他死了,如一片残帛被风撕裂,也不会有任何人会为他心疼,为他流泪。

但程让呢?她生在锦衣玉食之家,有个疼她的好父亲,有两个以真心待她的好姐妹,甚至还有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般的铁哥们。

她却为了救李乾,将他们全都抛在了脑后……她从没有想过,若是她死了,他们该怎么办?该有多伤心?

李越闭了闭眼,将怒气全部暂时压下,心道,等回去后他定要好好审问她,看看那值得她以身犯险之事,到底是什么?!

***

程让因为体力透支,精神紧绷,足足昏迷了一夜,方才苏醒。

她不知道,就在这一夜之间,京城流言的风向,已经变了几变。

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酒楼茶肆,都在议论昨夜的群芳会。

但议论风暴的中心,却并不是新一任的京城美女兼才女,也不是昨日京城贵女们的才艺表演有多精彩、公子们有多狂热。

而是……程让。

圣恩

一场大火,程让舍身救人,之前的纨绔混混形象被彻底洗刷,程让摇身一变,变成了京城百姓们心目中舍己为人的大英雄!

与英雄相伴的,自然还有绯闻。

百姓们将程让传成了一个痴情女子,她默默地爱着三皇子殿下,却深知三殿下并不爱她。

为了不让三殿下为难,她宁愿不与三殿下成婚,宁愿伪装成喜欢女子,宁愿放弃与三殿下相守一生的机会,也要满足三殿下悔婚的心愿。

而在三殿下最危险的时刻,她更是挺身而出,为了救三殿下,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茶馆的说书人涕泪涟涟,双手作捧心状:“你幸福就好,即便不是与我……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我可以替你去死……”

“天啊!”少女们捂着嘴不敢置信地叫道:“程让公子当时真的是这么说的?”

“可不是。”那说书人绘声绘色:“程让公子带着三殿下闯出了火海,将三殿下抛入水中后,她就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义无反顾地重新冲入火中,去救三殿下的心上人白家小姐……”

“天啊!我从不曾见过如此动人的爱情……”少女们只觉得心酸不已。她们一直以为爱就是占有,却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爱,是你幸福就好……

百姓们的流言也流传到了宫中,皇上老儿正在御书房中踱来踱去,烦躁不已。

最后,气得拎起一个茶杯摔碎在地:“逆子!程让对你一片痴心,你怎的就看不出来?!竟还与白风华勾搭上了,堂而皇之在群芳会上给白风华送花,让程让在那么多人面前难堪!这让朕怎么跟程相交代?!”

茶杯碎片溅到了袍子上,李乾身子一抖,跪在那里不敢抬头。

一旁的皇后安抚皇上老儿道:“陛下息怒,乾儿他年轻气盛,做事情难免冲动,再加上昨夜遇刺,胳膊上还受伤了,今儿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呢……您就别再骂他了……”

“哼……”皇帝胡子翘了翘,见李乾胳膊上还缠着纱布,心一软,脾气总算稍稍压下来了。

“程让敢为你舍掉性命,你说,那个白风华敢吗?”他问道。

李乾低着头不答。

皇帝见他这幅模样,叹了一口气,道:“朕今儿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跟你说说心里话。程让,模样长得好,家世更好。程家是把她当男儿养的,为了培育她,还特意请了何安邦与雷定国教她文武,何安邦与雷定国是何人?我大盛朝的开国元老!这二老倾囊相授的人,能差了?”

“所以啊,这程让看似纨绔,但未必纨绔。乾儿,你既得了她的心,只要再拿下她的人,她将来对你定大有助力!整个相府也会对你忠心耿耿!”

李乾心道,何安邦与雷定国厉害是厉害,但他们厉害,并不表示他们的学生也厉害。名师出劣徒的例子实在是太常见了,这程让自己整日在外吊儿郎当,横行霸道,哪有空学东西?

圣恩

群芳会上她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琴棋书画全都一窍不通,跟风华完全没有办法比。

程家就是把她惯坏了!

他不觉得程让将来能帮他什么。他只觉得他若娶了她,风光的人生就将从此多上一个污点!堂堂三皇子娶了个男人婆,他定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一想到这,他便鼓起了勇气,张口道:“父皇,还请收回赐婚的圣旨,孩儿不喜程让,若是成婚,那反倒是害了她。程相深明大义,定然不会因为此事记恨儿臣。”

“胡闹!”皇帝一甩袖子,怒道:“婚姻之事,你以为只要男女互相倾慕就行吗?你身为皇子,应当知道自己的婚姻不可能单纯!你的婚姻与你的前途、与整个大盛朝的稳固是一体的,娶个女人而已,又不要你的命,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李乾虽然明白这一点,但他仍然不服:“既然要娶,为何不能娶白家小姐?父皇您可知道,程让昨夜拼了命地救儿臣,定是想要威胁儿臣与她成婚!儿臣若真从了,天下人岂不要笑儿臣窝囊、惧内?”

“你!”这么一番话出来,皇帝老儿的脸都气绿了。

李乾却还没说完:“儿臣在群芳会上给白小姐送了花,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儿臣喜欢的是白风华,不是程让。儿臣甚至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定会求父皇您收回赐婚。您如今不准,儿臣的面子以后往哪儿搁?”

“你!你也知道要面子啊!”皇帝气得直抖,他颤着手指指着李乾:“朕金口玉言,赐婚就赐婚,你竟敢在天下人面前违了朕的圣旨,还敢先斩后奏,你把朕的面子又置于何处!”

“朕真是惯坏了你!”

李乾理亏,只得再度低下头来,眼神却悄悄地向一旁的皇后求助。

皇后见状,叹了一口气。她是极懂李乾心思的。她也不喜欢那个程让,一个男人婆,怎配做堂堂皇子妃?怎配做她的儿媳?

而且,今早乾儿给她请安时,特意提到过白尚书的嫡女白风华,说在群芳会上,她弹琴时竟能够引得彩蝶伴舞……

如此祥瑞,想来此女将来定然非凡。而且听说那白风华不仅样貌好,更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她当时便动了心思,定要让乾儿毁了婚约,再将白风华纳为皇子妃。

“陛下……”皇后走到皇帝身后,给他捶了捶肩,见皇帝神色缓和后,柔声道:“陛下,休怪臣妾多嘴。现在不光是对不对得起丞相府的事儿,您可别忘了,还有白尚书府呢……乾儿当众给白风华送花了,还与白风华一起游船,相当于宣告天下白风华是他的人了……刺客来袭时,白风华也跟着受了伤,咱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啊……”

一说起这事皇帝老儿就生气!这逆子!这边还跟程让有婚约呢,那边又勾搭白风华。程相和白尚书都是他的肱骨大臣,人家忠心耿耿为大盛出力,他却欺负人家的女儿!

圣恩

“要臣妾说啊,陛下,咱们不如把程相与白尚书叫来商量商量,两个姑娘都是嫡女,哪边都辜负不得,不如两个一起娶了吧。”皇后笑道。

皇帝老儿愣住了。

李乾也愣住了。

皇帝老儿在想,两个都娶了?哪个做正妃,哪个做侧妃?

李乾却在想,他以前怎么没有想过这个法子呢?若是娶两人,他可以专宠白风华,把程让晾在一边任她自生自灭。这个法子他倒是可以接受。只是……他更希望白风华是正妃。

皇后看出了二人的想法,她神神秘秘一笑:“平妃。”

“平妃?”皇帝摸了摸胡子,在思考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程让和白风华都喜欢咱乾儿,论身份,程让虽然较高,但因为她是当做男孩养大的,抛头露面了十五年,可谓女德有失,因此反倒不如那白风华了。平妃,也不委屈她。”

皇帝思忖了许久,最后心里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

程让终于醒来了,丞相府欢天喜地。

“儿啊,你果然说话算话,没有骗为父。浪子回头金不换,好样的!”程恩拍着程让的肩膀,欢天喜地。

如今他的让儿再不是百姓们口中的纨绔子弟了,而是救了数十人的大英雄!

以后看谁还敢说他的让儿不成器!

他又想起了那一夜,让儿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地承诺以后会改头换面,他当时并不信,但现在看来,让儿并没有骗他啊。

不愧是他当做男儿培养的,有担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程恩笑得喜气洋洋,但一想到程让昨夜生死一线,更是昏迷了一夜,他脸色又一变,冲程让吼道:“但下次可不准再如此铤而走险!”

程让被他这一夸一骂,心脏跟木桶打水一般,一上一下,差点没吓死。

她拍着胸脯道:“爹爹,您放心,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程恩的脸色这才一松:“活着回来了就好,此事没有告诉你祖母,若叫她知道,定要吓坏了身子。你大姐和三妹昨夜就被你吓着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啊……”程让目瞪口呆,旋即叮嘱程恩:“那可千万不要告诉奶奶。她们女人家家的,受不了这个。”

“可不是……”程恩点头认同,旋即又眉毛一竖:“什么叫她们女人家家,你也是个女人家家!”

“还有,不要以为你救了人就厉害了,昨日之事,老子还没和你算账!”

“啊?啥啊?”

“你和那清越姑娘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在群芳会说要娶她?”程恩摆正了脸色。

“对啊。”程让诚恳点头。

程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摆了摆手:“嘁。你骗爹爹呢,你定不是真心想娶她。”

“没骗你!”程让急了。她那可是一片真心啊,爹爹怎么能不信啊。

程恩撇着嘴:“你昨夜奋不顾身地去救三皇子殿下,你心中之人定是他。你不要害羞,喜欢就喜欢,扭扭捏捏的作甚?”

程让眼睛瞪得有铜铃大:“爹爹,谁喜欢他了?”

圣恩

“我救他,是为了别的!”她急急地撇清。

“别的?别的什么?”程恩问。

程让正欲将实情脱口而出……却忽然刹住了话头,闭紧了嘴吧。她可不能把实情说出来,不然爹爹非得打死她不可!

她眼睛转了转,转移话题:“爹爹,您说,我救了三皇子,圣上会不会赏我?”

一提到这个,程恩的胸膛也挺起来了,春风满面:“会!自然会!三皇子是什么身份,那搞不好是未来的太子、天子,你对他有救命之恩,那就是对整个大盛有功!圣上一定会亲自嘉奖你,而且定是大大的嘉奖!”

“那就好。”程让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正等着亲眼见皇上一面呢。

程恩絮絮叨叨地念道:“你到时候一定要谦虚一点,不要说大话。奖赏什么的,能推则推,给圣上留一个好印象……毕竟你是要当皇家的儿媳妇的,不可失了风度……”

程让哦哦地应着,其实压根就没听进去几个字。

她心里一直在思考,到时候该怎样跟圣上提娶清越的事儿、圣上才不会被她刺激到,并且答应她的请求呢?

一想到自己即将与清越有情人终成眷属,程让就一扫昨夜的疲惫,神采奕奕只盼着能早点见到皇帝。

没让程让失望,皇帝老儿的口谕当天下午就来了。特召程恩与程让一同进宫。

程让照例没有穿女装,而是换上一袭冷厉的黑色绣金锦袍,长发高高束入玉冠之中,打扮得那叫一个英姿飒爽,眉目飞扬。

程恩心情颇好,因此也没有追究程让的穿衣问题。甚至在心中还隐隐觉得,这番打扮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大英雄!若穿得太娘,反而丢了气势。

再说了,让儿本就是当做男孩养大的,想来皇上也会理解。

父子二人乘坐同一辆马车,喜气洋洋地往宫中驶去。

此时,御花园中,白尚书与白风华已经到了。

皇帝老儿正和李乾在对弈。他抬了下眉毛:“白爱卿,朕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这……”白尚书有些犹豫。昨夜群芳会上发生的事他也是知道的。人家三皇子殿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风华送花,这不摆明了就对风华有意思吗?

可是……三皇子和程让可是已经被赐婚过了的,若是风华这般横插一脚,程相怕是要记恨他啊……而且,若那程让与风华同为三皇子殿下的平妻,程让纨绔,定是要欺负风华的啊!

他可不想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他的女儿不论身份、样貌、才华,那可样样都是顶尖。凭她的条件完全可以成为皇子正妃,完全没必要和另一个女人平起平坐。

皇帝老儿见白尚书迟迟不答,倒也不急,又问一旁的白风华:“风华啊,你可喜欢乾儿?”

白风华昨夜胳膊受了伤,又落了水,今日完全没有恢复过来,纵然脸上擦了粉,可还是形容憔悴,而原本的一头秀发更是被火烧了半截,焦黄焦黄。

圣恩

她本想着修养两个月后再出来见人,却不料今日圣上竟亲自召她,她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来面圣。

此刻被皇帝老儿问话,她头也不敢抬,嗫嚅着答道:“三皇子殿下乃天纵之才,又潇洒俊逸,世间哪个女子会不喜欢……”

“哈哈哈。”皇帝仰头笑了,打趣的神色看向她:“那就是说,风华你也喜欢?”

白风华顿时一张脸羞红,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那风华可愿意成为乾儿的平妻,与程让共侍一夫?”皇帝直接问道。

白风华的身子一颤。

平妻……

她白风华是堂堂尚书嫡女,她从未想过自己当不了正妻,而是平妻……

在心中,她是不愿的。若三殿下真心要娶她,就该毁了与程让的婚约,再娶她为正妃。

但是,她还是将所有的心里话都压下,匍匐在地:“风华听皇上与爹爹的。”

皇上眯眼看了她一会儿,转而笑了:“好,好,不愧是白爱卿教出的好女儿,真真识大体!”

白尚书受宠若惊地躬身:“皇上过誉了。”

李乾闻得白风华的回答,心中一热。

她愿意嫁他。而整个京城贵女中,他唯一看得上的,也就只有她。

他有些情动,但当目光移到白风华那焦黄焦黄的头发、抹得粉白不自然的脸颊后,又忙忙撇过脸去,不愿多看。

皇后坐在皇帝身侧,她盯着白风华看了许久,自她进来的那一刻就开始看,越看,眉头越皱。

只觉得她与心目中的儿媳妇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除了看上去还算温柔乖巧,根本不如传言中那般美丽动人。

但将她和程让一对比,皇后心中的那杆秤还是偏向白风华的。听说程让是个男人婆,长得三大五粗,完全不像个女孩。这就罢了,听说她还是个纨绔,品行什么的,更是不好说。

皇后心想,等下她定要好好为难为难程让,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老实点。

正在这时,御花园的太监便传报道:“程相,程相之嫡女,程让觐见!”

几人齐齐抬头,朝前方看去。

程恩一袭相国官袍,信步走来。他身后跟着的,似乎是一个年轻公子,看不清容貌,只觉得她身姿挺拔,甚是精神。

想来是哪个新锐官员吧。

那程让哪里去了?不是召她一起进宫的吗?

“微臣程恩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程恩走近后,撩袍单膝跪下。

那年轻公子也跟着跪下开口:“草民程让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这公子竟是程让?

皇后傻眼了,皇帝傻眼了。一旁的白尚书也傻眼了。

“都免礼吧,快站起来让朕看看。”皇帝急吼吼地道。他这是第一次见到程让,只觉得她与想象中大有不同。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多了解了解。

“谢陛下。”二人站起身。程让这才抬起头来。

一张俊美无俦却又精致无双的脸,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皇帝老儿,眼神清亮,然后……展颜一笑。

圣恩

翩翩少年郎,浅笑似朝阳。

“嘶……”美颜暴击,所有人皆倒吸一口气。

这是雌雄难辨的美,那眉那眼,莫不是精致得如天工造物。若非她的眉眼间无一丝女儿娇态,世间多少男子都会被她勾了魂……

皇后看呆了。心道,若这程让换上女装,定比那白风华美上数重!亏自己还以为程让三大五粗,貌若糙汉……要她说,京城第一美人就该是程让才对!而不该是那个五官仅仅堪称清秀的白风华……

皇帝老儿也看呆了。心道,这幅模样,比乾儿都好看许多啊,完全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举止也甚是风流俊逸,哪有市井流传的那般无赖纨绔?

而且,这个丫头不过十五岁大,见他这个皇帝却分毫不怵,还敢直视他、对着他笑……

虽不如白风华事事谨慎,步步小心,但就是更招人喜欢。

至少,招他的喜欢。

果然是程相的女儿,就是合他的眼光。对这个儿媳妇,皇帝老儿甚是满意。

“让儿胡闹,竟敢直视天颜!”程恩怒了,低吼道。

“诶。”皇帝老儿打断了程恩:“程爱卿莫要气恼,程让天真无邪,朕欣赏得紧。”

“皇上,您真圣明,可比让儿的爹爹有眼光。”程让真诚地赞叹道,朝皇帝一拱手,马屁拍得俏皮。

程恩差点没被这妮子吓死,皇上是能开玩笑的人吗?

不料,皇帝老儿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妙啊,妙,程爱卿,你可生了一个绝妙的闺女。”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程恩有些蒙圈,他挠着头笑道:“嘿嘿嘿,都是皇上您慈爱。”

一旁的白尚书与白风华脸色有些难看,虽说皇上也夸白风华了,可那夸奖就像是客套话,完全听不出是不是真心。不像现在,皇上整张脸上可都写着喜欢程让。

李乾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父皇都不曾这般热切地夸过自己,如今却夸了才第一次见面的程让。他不明白父皇是看中了程让的哪一点。

“程让啊……”皇上笑眯眯地问:“你昨夜救了乾儿,朕还没好好谢你呢。”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张口说谢。

一旁的程恩大惊失色:“皇上,您可别这样说,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让儿那是做了该做的,您万金之躯,天下谁人能当得了您的谢呀……”

皇帝眉头一皱,嫌弃道:“程爱卿你别说话,朕问程让呢,把嘴巴闭紧,别扰了我二人的闲聊。”

“啊?”程恩瞠目结舌。张了张口还想说啥,但一看到皇帝老儿那嫌弃的眼神,立马闭紧了嘴。

见自己老爹吃瘪,程让偷偷一笑,也算摸清了皇帝的性子,道:“皇上您说得对,您就该谢我。不但您得谢我,三皇子殿下更得谢我呢。”

李乾一噎,虽说她是救了他没错,但是她这般直接地说出来,是要把他的脸往哪处搁?

皇后也一怔,脸色好不看了,果然,这程让只长了一副好皮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圣恩

皇帝老儿脸上的笑容不减:“朕得谢你?这说法何来?”

“皇上,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臣女救了三皇子的性命,这可不只是滴水之恩吧?”

“可丫头……”皇上摸了摸胡子:“古语也有云,施恩图报非君子。”

“皇上。程让是女儿,并非君子。更何况古语更有云,忘恩负义是小人。臣女小女子一位,自然可以施恩图报,但皇上和三殿下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可忘恩负义呀。”

李乾翻了个白眼。她图的报,就是想要以身相许,做他的妃吧。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让他连拒绝都没法在父皇面前说出口。

施恩图报非君子,忘恩负义是小人。皇帝老儿理了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双手一拍,大笑道:“哈哈哈哈!程让啊,你可真是长了一张巧嘴!”

他身子微微前倾:“朕乃一国之君,乾儿乃一国皇子,自然不会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又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你的救命之恩,自然得报,千两黄金,如何?”

程让的眼睛转了转,这报酬可真算得上诱人了。看来这皇帝老儿还是蛮有诚意的。

但是……她的目光扫过一旁的白风华和白尚书。她没有预料到这两位也会出现在这里,想来,皇帝今儿召她,绝不仅仅是为了赏她……

她心中如明镜一般,已经猜到了一切。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爹爹,暗道,爹爹啊爹爹,您一心想要将我嫁给李乾,可你怎知,那李乾却是个朝三暮四死没良心的呢?

她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今日就要彻底断了爹爹对李乾的心思。

“可是……”她瘪了瘪嘴,看向皇帝:“程让并不想要这千两黄金……”

“哦?”皇帝疑问:“那你想要什么?”

程让委屈巴巴地瞥了眼白风华,又委屈巴巴地瞥了眼李乾:“陛下,臣女与三皇子是有婚约的。陛下亲自赐的婚……可昨日的群芳会,三皇子殿下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荷花送给了白风华小姐……让臣女颜面尽失。”

完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风华和白尚书的脸色尴尬了。李乾的额头更是有青筋暴起,他就知道,她要开始威胁他了,她定要威胁他只娶她一人!他绝对不能就范!

程恩却是眉头一皱,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对昨日群芳会发生的事情了解得不甚详细,只知道让儿为了救李乾,昏迷了一夜,至于让儿在群芳会上说喜欢清越……他根本没有当做一回事!

却不想,这个三皇子,竟然在有陛下赐婚的情况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勾搭别的女子!

这是将他丞相府置于何地?

“是这样的。”皇帝也正色了起来:“此事乾儿做得极不妥,影响了程家和白家二位小姐的名声。乾儿和程让的赐婚是真的,群芳会上乾儿将花送给了白家女儿,也是真的。”

“因此今日才特意召程爱卿与白爱卿进宫,就是想问问二位,若是乾儿娶程让做正妃,娶白风华为平妃,不知二位爱卿可接受?”

圣恩

程恩听到这话,身子一个趔趄!

他的女儿若要嫁人,定然要是正妃!可那个白风华居然要当平妃?要跟让儿平起平坐?

这绝对不能接受!

三皇子显然更喜欢白风华,若是让儿不能压她一头,以后嫁过去了,定是要受罪啊!

他闭紧了嘴,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说,白尚书自然更不敢说。

皇帝叹了口气,手指微弯,在龙椅的扶手上叩了叩:“二位爱卿,朕知道你们心中不愿,可为了两个女儿家的名声,此计是万全之策。”

程恩脸色发黑,白尚书低着头。白风华神情可怜,一双眸子里含着泪珠儿。他们都知道,皇上说的是实话。

“让儿。”程恩叹了一口气:“你昨夜为了救三皇子殿下,差点丢了性命……爹爹知道你对三皇子的感情是真的……”

旋即,他又朝皇帝深深一鞠躬:“若是皇上真想要赏昨夜让儿之功,就别赏那三千两黄金了罢。还请皇上下旨,让程让成为三皇子殿下的唯一正妃,若白风华也要嫁,只能当侧妃!”

他语气坚定,斩钉截铁,分明已经下定了决心。

程让听着爹爹这般说,眼眶有些发热。虽说这个爹爹总是爱一意孤行地安排她的人生,但是,他是真的为自己好。

程恩这么一说,旁边的白尚书立即不干了:“皇上,臣的风华决不能为侧妃!风华是我白家嫡女,身份尊贵,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更是人人称赞,怎能屈居人下,做一个侧妃,去、去……”

他指着程让,手指抖得厉害:“去、去把这一个纨绔当做主母侍奉?!”

程恩眉毛登时一竖,怒了:“说谁是纨绔?你忘了昨夜是谁救了你的女儿?没有让儿,你女儿早已经化作了一具焦尸!”

“好了!都别吵了!”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扶手,也有些怒了。

二人立时哑了声,但因为刚刚的争吵,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胸膛也剧烈地起伏,显然谁都不服谁。

这时候,皇后悠悠地开口了:“二位卿家的女儿都身份尊贵。只是,程让被当做男孩养了十五年,抛头露面了十五年,听说她日日跟着一群纨绔厮混,吃喝嫖赌无一不做,因此德行有失。当然……我们权且相信她失了的仅仅只是德行……”

她上下扫了程让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谁知道你的身子失了没失?

程让登时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脸也随之涨的通红!这皇后竟然怀疑她的清白,这简直就是对一个女子最大的侮辱!但她能说什么呢?人家是皇后,她只能忍着。

程恩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藏在袖袍下的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头,快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他也不想把让儿当男孩养啊,可让儿八字不好,只能如此。让儿往日虽然混蛋,但他却明白,自己的女儿是个有分寸的人……失身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皇后摆弄摆弄了自己的指甲:“程让虽然身份尊贵,但德行有失,劣迹斑斑,又琴棋书画全都不通,因此,她被赐婚给乾儿,已经是圣上的恩德了。”

圣恩

“至于风华,她与乾儿两情相悦,出身与才华、品性都没得挑。程相,别怪我这个皇后说话难听,风华倒更适合成为正妃。如今只封一个平妃,委屈她了。”

“娘娘,此言差矣。让儿虽然幼时顽皮,但并不出格……”程恩弓着身子,压下心底的全部怒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皇后却忽然打断了他:“程相,当初是你求的赐婚,圣上满足你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乾儿就不能再娶平妃。”

“可是娘娘。”程恩神色激动了起来:“可是昨夜让儿救了三殿下,也救了白风华……她对三殿下的真心,日月可鉴啊。三殿下不过是送了一次花给白风华而已,何至于要娶她为平妃呢?”

“因为本殿喜欢的是风华,不是程让,程让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李乾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她昨夜救了本殿,本殿自然愿意回报她,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程恩身子晃了晃。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那日去求皇上赐婚。

他本以为这三皇子是人中龙凤,他程家地位又尊贵,对三皇子的前程大有助力,三皇子定会愿娶让儿。

却不想,他不但这般嫌恶让儿,如今竟还跟白风华勾搭上了……

他悔啊,如果让儿嫁过去,定是要受苦的啊!

再说了,即便让儿一辈子嫁不出去又如何呢?他相府又不缺钱,他大可以养她一辈子啊!可如今让儿已经喜欢上了三皇子,还愿意为他去死,他又如何能再拦着她不嫁人呢?

程恩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程让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道,刺激爹爹刺激得也差不多了。

看来,她该出手了。

“此事便这样吧,程让为正妃,白风华为平妃,此外,程让救人有功,赏黄金千两……”皇上有些疲惫了,他按着额头,挥了挥手。

“谢陛下。”白风华和白尚书接受了这个结果,叩头谢恩。

但程恩和程让却梗着一动不动。

皇帝皱眉,正要发怒,就在这时,程让开口了:“陛下。程让有话说。”

“何话?”难不成她还要纠缠不休?

李乾和皇后的脸色也是一变。白风华和白尚书抬起头来,心道,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女人。

“女人善妒可不是好事。”皇后眼神冷冰冰地看着程让。

程让却嘻嘻一笑:“皇后娘娘,您多虑了,臣女并不是善妒之人。”

“那你这是……”

“陛下。”程让重新朝皇上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臣女昨夜救了二十三人,其中有三皇子殿下和白风华小姐,三千两黄金的赏金虽然很丰厚,但程让并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白小姐成为平妻之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皇上说道,皱着眉头,不明白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陛下。臣女有一计,可解我程家和白家如今的僵局。”

“何计?”

“请陛下收回臣女与三殿下的赐婚。”她伏在地上,声音清亮且坚定。

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怀疑出现了幻听。

圣恩

程恩转头看向程让,神情有些恍惚。待意识到程让说了什么后,心底大喝了一声彩!

好样的让儿!他们程家之人,从来都不是委曲求全之人!

他刚刚就想悔婚了,但因为担心程让想嫁,一直没能说出口。

却不想,这丫头竟然自己提出来了。

李乾僵在了那里。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她不是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吗?她那般涉险,不就是为了得到他、独占他吗?

她不是该向父皇请求,用救命之恩换独一无二的正妃之位吗?

如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要退婚?

他是堂堂三皇子,她不过一个草包男人婆,有什么资格退婚!

“你……你要收回赐婚?”皇后站起了身,表情有些错愕。

“是的皇后娘娘。”程让回答得乖巧。

皇上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要收回赐婚?”

“白小姐与三殿下两情相悦,程让横插一脚,心中有愧。再说了,臣女是当做男孩养大的,自小纨绔,不会琴棋书画,不会女工,连女德都背不住,怎么配得上三皇子殿下呢……”

她神情真诚,换着话把刚刚皇后鄙夷她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脸色连半分羞愧也无。端的是暗搓搓地扇了皇后一个大巴掌!

我就是纨绔又如何?我就是德行有失又如何?我就是配不上三皇子又如何?

我他妈的还不想和你配呢!

我他妈的其实压根就瞧不上你呢!

“只是臣女还是要说一句,臣女顽皮的事情虽然干过不少,但还是洁身自好的。而且,爹爹把臣女当做男儿养也是出于无奈,臣女八字不好,但爹爹却并没有疏于臣女的管教。臣女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却并没有干过真正伤天害理的事。还请陛下明察。”

“自然自然。”皇上被她说得尴尬了,打着哈哈笑道。

还顺便瞪了皇后一眼,要你趾高气扬乱鄙视人。明明是自己欠了人家的救命之恩没还,却说得人家倒贴一般。如今出岔子了吧?人家压根不愿嫁!

皇后被皇上瞪了之后,脸色变来换去,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本以为程让是要求着做她儿媳妇的,因此才想要教训教训她,消消她的气焰,让她以后老实点……

却不想她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让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都成了屁吗?不但惹得皇上不高兴,还平白得罪了程相,真是哪边都不讨好。

程让抬起头来,条理清晰至极,一字一句把解除婚约的好处说得清清楚楚:“臣女解除与三皇子殿下的婚约,白小姐就可以成为三皇子殿下的正妃,这样一来,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尚书也不用为难了……”

皇帝摸着胡子思忖了一下,认为她说得极为有理。只觉得这孩子真是聪慧又懂事,年纪轻轻的,宁愿委屈自己,也要给大家分忧解难。说实在的,他对程让真是喜欢的紧。

“只是不知。”程让迟疑了一下,问道:“臣女如此决定,三皇子殿下、皇后娘娘,还有白尚书白小姐,可有异议?”

圣恩

白尚书和白风华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怎么可能会有异议?

白尚书连连摇头:“无异议。”

白风华的眼中流露出几丝激动,程让把三皇子妃的位子……让给她了?从今以后,她就是三皇子殿下的正妃?再无人与她相争了?

这是真的吗?这不是自己在做梦吧?

皇后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来:“本宫自然无异议。”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悔意。一个是丞相府,一个是尚书府,自然是丞相府将来对乾儿的助力更大。

若是能将两个女子都娶了,结果才是最好的。现在丞相府和乾儿生了隔阂,只拉拢了一个尚书府……也不知道,这对乾儿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她忧心忡忡,暗暗捏紧了手帕,却深知后悔也来不及了。刚刚她那般嫌弃程让,现在人家要退婚,她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舔着脸求她不要退婚?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堂堂皇后,自然是干不出这等低三下气之事的。

三个人都没有了异议,只差李乾了。

他半晌没有说话。程让不解地看向他:“三殿下?”

李乾的拳头几乎都要握碎!他脸色泛青,显然正压抑着什么情绪。他恨不得冲过去,将这个一脸无辜单纯的假小子给撕成碎片!

她凭什么悔婚?要悔,也是他悔!

“乾儿?”皇帝老儿也看向他。

“如此,再好不过。”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些咬牙切齿。

在听到这句话后,程让松了一口气,笑了。那笑容刺了李乾的眼,他的指甲都掐入了掌心,掐破了皮。

“既然都无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定了。”皇帝老儿对这个结果再满意不过,手一招:“来人,写圣旨。”

两份圣旨,第一份,收回程让与李乾的赐婚。

第二份,赐婚李乾与白风华。

程让恭敬地磕了头,将第一份圣旨拿到手后,只觉得整个人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她终于重新获得自由了!

终于不用跟这个该死的三皇子绑在一起了!

“程让啊,退婚之事,是朕的皇儿辜负了你。你昨夜救人有功,那一千两黄金,该赏还是得赏。”皇帝老儿还是分得清事情的,又一招手:“来人,把黄金拿来。”

“陛下。”就在这时,程让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眼神真诚至极:“这千两黄金到了臣女手里,怕是要铺张浪费了。若是归入国库中,却仍能为百姓谋福。臣女不求这千两黄金的奖赏。若陛下想要赏臣女,不如满足臣女一个小小的心愿吧……”

“哦?”皇帝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丫头了。先是主动退婚,现在面对千两黄金的诱惑,竟然毫不动摇,只求一个小心愿……

“什么心愿?”

程让抿了抿唇,五体伏地,字字句句清澈响亮:“臣女希望陛下再赐臣女一道圣旨,准臣女将来的婚事,能够完全自己做主。无论臣女将来与何人成婚,无论臣女将来成不成婚,任何人都不得插手。”

圣恩

她没有直接请皇上赐婚她与清越。她知道,两个女子的结合是有违世俗的,即便是陛下,也不会准。

既然直说行不通,她就拐着弯儿说,来日娶清越之时,将皇上的圣旨一亮,看谁还敢反对!

程恩隐隐觉得哪儿有点不对,但他以为是让儿被赐婚给弄怕了,所以才求这道圣旨,求个安心。

心中对程让的愧疚更甚,心道,以后无论她嫁不嫁人,他都不催了。大不了他这个当爹的养她一辈子!

李乾却是脸色一变,一个白衣美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在这一刻,群芳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脑中白光一闪,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程让说喜欢清越……怕并不是为了气他。

而是真心话……

群芳会上,她逼他打赌,写下了退婚的赌约……那也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想要退婚……

他敢肯定,若是今日退婚不顺,她定会拿出那份他签了字的赌约,往父皇面前一摆,到时候白纸黑字,这婚,他不得不退!

还有,她冒死救他……

压根不是因为对他情根深种,而是因为……她想求眼前这道圣旨,求一个婚姻大事自己做主。

她在为娶那女子铺路!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子!

一想到这,屈辱与愤怒一股脑儿地朝李乾胸中涌去!他觉得自己被耍了,被这个男人婆当做傻子一般玩弄于掌心。他脸涨得通红,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乾儿?”皇帝老儿不解地看向他,神色不悦。

李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程让,想要从她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却见她非但不闪不避,竟还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目光,俏皮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她本就生得精致无双,如此一个媚眼抛来,那微挑的眼尾,那流转的眼波,登时让李乾一愣,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

可在短暂的断片后,他体味到了这个“媚眼”的含义,胸中的气闷又加一重。她并不是暗送秋波,而是赤果果的挑衅!炫耀!

这一场战,她打赢了。

而他,输得一塌糊涂,莫名其妙。

现在的他,还能说什么呢?要父皇不要退婚?告诉父皇她想娶一个女人?

有什么用呢?都是徒劳罢了。倒衬得自己如一个跳梁小丑。

他颓然地重新坐下,耳边只听得到父皇感慨的声音:“程让,你救了数十口人命,更救了三皇子和准三皇子妃,此乃大功!三千黄金你不受,要造福黎民百姓,此乃大仁!你只求一个小小的恩德,朕如何能不满足你?来人,拟旨。”

程让跪伏于地,太监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刻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悦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程家嫡女程让,救人有功,特赐程让婚姻大事终生自主之权,任何人不得插手!钦此!”

“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程让的眼中光**人,她抬起头来,接过了这道圣旨。

跑路

几道圣旨一下,京城的流言风向又变了。

人们只知道程让再不是三皇子的未婚妻,白风华才是。而程让,拒了三皇子正妃之位,拒了皇上千两黄金的奖赏,只求了一个婚姻自主。

没有人猜得透程让心中的想法。程让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而再再而三地超出所有人的预期,她整个人就如一团谜,让人猜不透,看不明。

“王爷,程让今天解除了婚约,且求了一个婚姻自主。”刀伯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自家主子。

李越还在绣那个香囊,并蒂莲已经完成八成,要不了几天,就能全部绣完了。

在听到刀伯的这个消息后,他动作一顿。

“婚姻……自主?”

窗外竹影斑驳,程让昨夜跳下船去救人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李越的眸光有些飘忽。旋即他皱了下眉,重新低下头,手下绣花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王爷?”刀伯唤道。

昨夜因为程让冒冒失失地救人,王爷大发雷霆,看来气还没有消啊……

“刀伯,我们这几日要离开程府。越早越好。”李越手下不停地吩咐道。

“哦,是,是该离开了。王爷你奉皇命入京,如今躲在这里都一个多月了,再不恢复身份进宫面圣,皇上定会派人寻你的。”

“他寻本王?”李越冷笑一声。李乾在这皇城之下干了些什么事,那个老头会不知道?

知道,却无作为,更完全不曾找他。

他知道,若非自己功勋卓著,民意高涨,那老头哪至于做这个表面功夫召他回京?

“本王在这儿窝藏一辈子,他也不会知道,更不想知道。本王晚一天进宫,他便能高兴一天。”

“王爷。”刀伯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虽然无所不能,但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孤零零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明明是皇子的尊贵身份,却比大多数普通孩子过得苦上百倍。

“不过,我们早点离开程府,不是因为这个。”李越的声音略微低沉。

“那是为了什么?”

“再不走,程让就要娶本王了。”

“啊?”

刀伯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发出惊天动地一声惊问:“啊?!”

李越手下针线如飞,这些日子,他的针线活是越来越熟练了。目光随着那穿梭的针线移动,他忽然明白了昨夜程让为何要救人。

他本责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气她平白无故地逞能。怒她让关心她、爱她的人担心。

现在……他却没办法再怪她、气她了。

她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为了娶他,为了让天下人闭嘴。她冒了险,九死一生。她顶着龙威,退了婚,求了婚姻自主的圣旨。就是为了让他能光明正大地嫁她!

”王爷,那、那这可如何是好?”刀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哪有大男人嫁给一个女人的啊?更何况王爷身份尊贵,更是万万不可的!

“只能跑路了。”

“唉,对对,跑路,跑路,趁着没嫁,赶紧跑路!”刀伯这就要收拾行李。

跑路

“慢着。”李乾叫住了他:“过几日再跑。”

“啊?为啥啊?”刀伯急了:“王爷,此事赶早不赶晚!”

李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还未绣成的香囊。冷声道:“本王说过几日,就过几日。”

刀伯的动作止住了。王爷下了命令,他做下属的,不得不从。

“是。”他躬身应道。

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非要等这几日?说不定过几日就失身了啊!这事可急得很!

他目光冷不丁溜到了自家王爷绣着的那个香囊上,眼睛一瞪,心中悚然一惊,不是吧?难道主子是为了绣完这个香囊?

这不可能吧!

他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飞。

程让出宫后,却并不急着回府。

她叫上了卢兴元与齐杭,秘密地商量一件大事。关于婚事。

“不是吧,程让兄弟,你真要娶一个女子啊?”齐杭灌下一大口酒,敲着桌子问道。

白风华被赐婚给李乾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奈何他只是个纨绔子弟,跟人家三皇子完全没法比。他无能为力,此刻只能借酒消愁。而程让那耸人听闻的提议,则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不容易清明了半瞬。

“我既然答应过她,就一定要做到。”程让略带羞涩地一笑。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那个温柔、不多言语的姑娘了。

与其将来嫁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不如趁如今娶一个一心一意的姑娘,携手到白头,也是极美。

“服了服了。男人对女人向来是满嘴谎言,你果然不是真男人,承诺这种东西,你居然当真。”齐杭朝她拱了拱手,转而又朝桌子上一趴,歪着脸想要往嘴里倒酒,却不小心倒了一脸。

“呜呜呜……”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想到白风华与自己再无缘,只觉得又凄又惨,悲从心来,把脸朝双臂中一埋,呜呜地哭出了声。

程让与卢兴元叹了一口气,这家伙,平日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对白风华却是一片真心。

齐杭这家伙是指望不上了,程让只得看向卢兴元:“卢少,关于婚事,我想办得大一点,不能委屈了清越。聘礼什么的都要给足,给清越做的嫁衣也要挑最好的,还有请帖一类……都不能少。只是我现在囊中羞涩,爹爹不干涉就算好的了,钱帛一类是指望不上,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卢兴元摸了摸下巴:“你可记得那个赵大富?”

赵大富?程让眼睛一亮。那厮可是京城第一首富,若是能拉到他帮忙,钱财什么的定不成问题。

“赵大富是个商人,商人逐利。你只要把这婚事和商机绑在一起,他定会愿意出资助你。”卢兴元说道。

“好!”程让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一个法子,当即就去寻赵大富。

赵大富此刻正在赵府哭呢。昨日群芳会办得好好的,本来指望着晚上能挣上个一万两白银,却不想半途杀出了一波刺客,把好好的群芳会给毁了,他现在血本无归,小妾安抚了半日,却还是长吁短叹涕泪涟涟。

正在这时,有小厮来通报:“主子,程家二公子来了!”

跑路

“赵家老爷,别来无恙?”

程让在小厮的引领下走入花厅,赵大富正在等在那儿呢。

“程二公子,您可别提了,昨夜赵某可是亏惨了!”赵大富迎上去,挤出一丝凄凉的笑,又问:“程二公子可是稀客啊,今日怎的想起赵某来了?”

“哈哈,昨日群芳会相识,程某觉得赵老爷甚是真性情,值得相交。因此特来拜访,还望赵老爷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赵大富忙忙摆手道:“昨日相识,赵某也发现程二公子远非传闻中那般纨绔不堪。在赵某眼中,程二公子那可是有勇有谋、智勇双全之人啊!”

有勇有谋、智勇双全……若是这般形容一位女子,那女子定会十分不悦。但偏偏这话形容的是程让,程让岂是一般的女子?她只觉得赵大富夸到她心坎了去了。

她可不就是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天下男人都没几个胜得过她的!

“昨夜见公子跳湖救人,赵某还着实替公子捏了一把汗,却不想公子竟亲自救出了全船的人,自己更是毫发无伤!而听闻今日,公子更是婉拒了皇上的千金赏赐,如此胸襟,赵某着实佩服!”赵大富朝程让拱手一礼,说的都是真心话。

程让也忙忙还礼:“赵老爷说笑了。赵老爷白手起家,坐到了京城首富的位子上,程某才是真佩服得紧!”

“哎,惭愧惭愧。”赵大富笑着摇摇头,表面上谦虚得很,内心早已舒坦得不行。心道这程让真是个会聊天的,哪有一丝纨绔草包的模样?果然传言算不得数。

他满脸又写上了好奇:“听闻程二公子还退了与三皇子殿下的赐婚,更求了一个婚姻自主的圣旨,可是真事?”

“再真不过。”一提到这个,程让心中就舒爽!

赵大富最善于察言观色,他见程让神情轻松愉悦,便拱手贺道:“那赵某就恭喜程二公子,重获自由了。”

“哈哈哈!”程让仰头大笑,一拍赵大富的肩:“赵老爷果然眼光老辣,你这个朋友,程某交定了!”

“嘿嘿嘿。”赵大富也笑了。能交到程让做朋友,他也十分开心。商人嘛,朋友不嫌多。更何况程让身份尊贵,她可是当朝丞相捧在掌心里的宝贝!

但一想到昨夜的血亏,赵大富又重新垮下了脸,重重叹了一口气:“商场沉浮,钱利盈亏,如潮涨潮落,如月盈月亏。平顺不了啊……”

程让见他如此,一笑:“月亏之后,自然是月盈。潮落之后,自然是潮涨。赵家老爷,程某这儿有一桩大买卖,你做是不做?”

“哦?”一说到大买卖,赵大富的眼睛就亮了:“是何买卖?说来听听。”

***

这几日,程让一直早出晚归,鲜少有时间与李越相聚,似是在忙什么大事。

三天过后,程让终于忙完了一切,这夜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弯月攀上了树梢,薄云漫铺于暗蓝的天际。

一想到今日和赵大富商量的点点滴滴,成就感与期待感就涌上了程让的心头。她挺直了腰杆,功夫不负有心人,纵然这一切有些波折,但她终于能娶到清越了。

跑路

李越房间中的灯已经熄了。

窗外月色洒入房中,清冷而孤寂。少年睁着漆黑的眸子看着头顶的纱帐,始终睡不着。

明日他就要走了。

并蒂莲的香囊他已经绣好,就放在书桌上。这是他当初答应要绣给她的,他并没有食言。

只是……当初在群芳会上他答应她的求婚,却不能作数了。

十一年前,母妃曾经抱着他,语声清淡:“越儿,天下男儿皆是负心人。但你是为娘的孩儿,身体里流淌着为娘的血。将来你定不可与那些俗男一般!否则,为娘死后化作了鬼,也定不饶你!”

他当时不过七八岁,哪知何为负心?但为了哄娘亲高兴,他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他又记起娘亲在书案上一遍遍写着的诗。那是卓文君的诗。虽然当时看不甚懂,但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却将这诗一字不落地背下。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唉!郎呀郎,巴不得下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下世你为女来我为男……李越自嘲地摇头一笑。

在世人的眼中,他李越是女,而程让是男。可偏偏他才是那个男儿,程让即便行事再磊落端方,再像个男儿,可她到底还是那个女儿家。

她不曾负他,她对他有过的承诺全部都将实现。但他却如娘亲口中的世间俗男一般,要负了她了……

他不是女子,他是大盛的二皇子,他是北境军的统帅,他是北川王。

他不能嫁她。

更何况,她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他,而是名叫清越的温柔女子。而他,对她也仅仅称得上欣赏。欣赏她不同于其他女子的张扬放肆。

李越轻轻勾起了唇角,忽觉她和他之间,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意外。他现在要做的,是趁情根还未深种,趁谎言尚未被揭穿,及早抽离抽离这场意外。

他拉了拉薄被,正在这时,窗外月光一暗,有一个身影自窗中跃入。

李越正要猛地自床上坐起,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清越,你马上就要是爷的人了,爷今儿要跟你一起睡。”

微醺带着醉意的声音,可不正是程让。

啊?她说什么?李越身子僵住了。

却见那人已经脱了外袍,解了玉冠,秀发如瀑布般散下,她长腿一伸,直接爬上了床。

她拉开被子躺进去,胳膊一揽,力道极大,直接把少年搂在了怀里!

一股酒香顿时扑了满鼻。李越一愣,她刚刚获得自由身,转眼就又出去喝花酒了?

怒气攀上了少年的眸子,这女人刚在外喝了花酒,回来又想占他的便宜,哪有这么好的事!

跑路

他用力挣了挣,却发现这女人的力气出奇的大,完全挣不开。

“清越,别动,让爷看看你的脸。”程让被他挣得难受,嘟囔着伸手,就要去掰李越的脸。

啥?要看他的脸?

李越心中一急,眼见挣不开,只得做撒娇状,脸一撇躲过程让的魔爪,再将脸往程让的怀里一埋。

不埋还好,一埋,他的脸便陷入了一片温软嫩弹之中。

轰!李越懵了。全身都僵得透透的了。

血气上涌,涌向四肢百骸,脑袋更是炸了。

随后身子触电般一抖,他猛地弹开,终于把脑袋扭到了另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觉得自己险些死过去了……在这一刻,从未沾过女人滋味的青涩少年,明白了什么是温柔乡英雄冢……

在战场上被万人围杀之时,他也不曾如此慌张无措过。但如今,她还未出手,他却已经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清越……”程让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慌张,轻轻地笑出了声:“我说过,我不是太平公主,你若想摸,就可以摸我的。”

说罢,拉着他的手,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胸上,顺便还揉了一揉。

李越整个人瞬间崩溃。他大大地睁着眼睛,却看不见清冷的月光,也听不到程让的轻笑,更闻不到那浓烈的酒香,他的五感只剩下了触感。

全身的触感,都集中到了掌心。让那软、那弹、那柔、那温,都在掌心放大了无数倍。

在那一揉过后,他不受控制地,五指一收、再一放,自己揉了一下。

旋即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把手往回一撤!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人家姑娘清清白白的,自己居然对她干了这等子事……自己真是个流氓,真是个禽兽,真是该死、该杀、该剐!

正在这时,枕边传来了程让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竟是睡着了。

李越终于松了口气,他仰躺在床上,整个人状若死鱼,目不斜视,心里却在一出接一出地排大戏。

刚刚的那一幕无数遍在脑海中回放,他不敢转头去看程让,气血在体内翻涌沸腾,他压制得极为辛苦。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夜,旁边的程让睡得香甜,李越却一直未眠。

在天空刚刚出现鱼肚白之时,他挪开程让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坐了起来。晨曦的微光撒上了少女的面颊。头一次,李越能如此细致地观察她。

她的皮肤很白,如同北境羊奶一般的白。长长的睫毛如黑羽般覆着,遮住了那双光彩四射的眼。如远山般的长眉,精致高挺的鼻,还有那樱花般的唇。

优美的颈项,精巧的锁骨……还有那锁骨之下……李越不敢再往下看了。

她生的极美。堪称绝世美人。这样一张脸,按道理任谁都不可能将她认作男人。可当她那双璀璨的眸子一睁开,眸光里的自信与坦荡毫不保留地跟人对上时,便鲜少会有人觉得她是个女人。

女人们都是含羞带怯的,哪会如她那般坦坦荡荡?

女人们都是欲迎还拒的,哪会如她那般主动且充满攻击性?

跑路

就是这一双眼睛,骗了世人,让人瞧不出她竟真是一个女子。

可现在,她睡得香甜,深沉的睡颜彻底将她的性别出卖。哪还有一丝丝张扬?哪还有一丝丝放肆?

长睫盈密且卷翘,白嫩无瑕的面颊上泛着两酡少女红,发丝自耳畔柔柔划过颈侧,她乖巧地侧身睡在那里,如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小兔子,让人禁不住想要去呵护。

李越忽然觉得,若她也如白风华一般,温柔知礼,会琴棋书画,那世间将有多少男子会为她而疯狂?

只是,那样的她,便也不是她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少女的发顶,道:“来日再见,不是清越的我,你会喜欢么?”

眼前浮现了她谈起北川王时,小脸上那崇拜飞扬的神采。他勾唇一笑。

对于来日,李越很自信。

程让宿醉未醒,完全不知,身侧之人已经离去。

桌案上,黑底泛着锦蓝的香囊上绣着一簇淡红的并蒂莲。风乍起,掀起书页两张,也掀动香囊上那一簇深紫的吊穗。

这日清晨,街巷上尤其的热闹。五辆豪华的马车载着满满的绫罗绸缎、红烛灯笼、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女儿红男儿醉……于大街上款款行来,最后停在了程府的大门口。

高头大马们打着响鼻,长脖上挂着大红的花朵,豪华的马车也装饰得大红喜庆。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是锦衣加身,喜气洋洋。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程相又纳小妾了?”百姓们看热闹地挤在程府的门口,好奇地探头张望。

”阿嚏!”程恩打了个喷嚏。今日不用早朝,他起得比往常要晚。心中却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寻常。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喜庆的锣鼓喧嚣声!鞭炮声也噼里啪啦地响起。吵闹得很。

“怎么回事?”程相皱眉,难道是有人闹事?

他三两下穿好衣服往外冲去,却迎面撞上了匆匆来报信的小厮:“相爷相爷,不好了不好了!外头议论纷纷,说是您又娶小妾了!”

“啊?”程恩一脸懵逼,他娶小妾了?

他怎么不知道这个事儿?!

锣鼓声惊动了整个程府的人,包括程梦、程露,以及程恩的一众小妾,当然也包括程让的奶奶。

“祖母您慢点儿。”程露掺着程家老太太往程府大门走去,轻声地嘱咐道。

“气死老身了!”老太太把拐杖杵得咣咣响:“梦儿露儿你们说说,那小子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怎的还娶小妾?虽说我程家没儿子,但他也不至于这般饥渴地又娶小妾啊!这不是让街坊百姓们看笑话么?!”

“唉……”程梦和程露都叹了口气。爹爹要娶小妾,她们做女儿的也说不了什么。只是希望,新来的姨娘不要比她们还小。

老太太身后跟着的程家一众女人们,更是一脸哀戚,哭哭啼啼。

“娘,您就别说了。是姐妹们不好,这么多年也没能给相爷生一个儿子。”程让的娘亲、程恩的正妻柳氏抹了一把眼泪。

婚宴(1)

“好儿媳。这些年来你受委屈了。”老太太心疼地拍了拍柳氏的手:“此事不怪你们。女人娶了这么多,儿子却一个都没有,这定不是你们的错。是那小子自己不行。”

“说谁不行呢?!”正在这时,程恩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一脸怨气,步子迈得极大。

一见到他,老太太脾气也来了:“就说你呢!啊,家里女人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了,你还娶小妾,还娶,还娶!你问过你老娘我了吗?!”

抬起拐杖就往程恩身上怼!

“还有啊,咱们程家也不一定非就要儿子,让儿就是当男孩养的,也是进了宗祠族谱的,如今和三皇子解除婚约了,以后招个进门女婿,不也照样能传宗接代吗?!你既然自己不行,就等让儿上,别一大把年纪了还瞎折腾!”

老太太骂起儿子来一点情面也不留,程恩一张老脸被骂得通红,老太太的拐杖还往他身上怼,他怕老太太用力过猛会摔倒,也不敢躲,被结结实实怼了好几个灰印子。

待老太太骂完之后,他才带着哭腔委屈地出声:“娘,不是孩儿要娶妾!孩儿也不知外面为何吵闹。再说了,即便娶妾,也不会走正门啊……”

“啊?不是你娶妾?”

老太太懵了。程梦程露懵了。而柳氏和一众小妾,也齐齐止住了眼泪。

只是,若非相爷要娶妾,那外头敲锣打鼓地奏喜乐,又是在闹哪般?

在程恩的带领下,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往相府大门赶去,刚一出门,便被那一溜儿的大红马车刺瞎了眼。

“相爷!”在看到程恩等人出来后,赶车的、奏乐的,齐齐走上前,朝程恩躬身一礼,笑得那叫一个百花盛放:“恭喜程相,贺喜程相!”

程府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何喜之有?”

“程家二公子要娶媳妇,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那些人喜气洋洋地说道。言罢,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五花八门的全都接着奏起了喜乐,那叫一个闹哄哄!

“让一让,让一让喔!程二公子给清越小姐的聘礼要进门了哟!”车夫们则一个个地自马车上往下搬东西,一边还使唤程家的小厮:“快来帮忙呀,快吧这些聘礼搬进府。”

箱子上绑着大红的礼花,一箱接一箱地往程府中运,有的箱子沉得很,得三个小厮才能抬得动,看得百姓们眼睛都直了,心道不愧是相府啊……真是有钱啊!

程家众人静默了许久……终于,程恩爆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程让!”

他额上青筋暴跳,袖子狠狠一甩,挟风带雷般朝程让的院子冲去!

程府众人打了个寒颤,老太太和柳氏看着这一箱箱的聘礼,差点没气昏过去。

刚还想着要程让找个入赘女婿传宗接代呢,转眼间,这小子竟要娶一个女人!还如此大办,唯恐天下不知!

这简直是成何体统!这简直是有辱家风!

程梦和程露则是缩了缩身子,咽了口口水,为程让哀悼了三秒钟。

婚宴(2)

赵大富喜气洋洋地坐在赵府之中,按照这几日和程让商量好的,大手一挥,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第一步,放出一个劲爆的消息,今日七月初一,黄道吉日,宜嫁娶。程府二公子程让,将举行大婚!

第二步,命人把数百封大婚请柬发往全城的贵族世家,邀请他们今日午时前往相府参加程二公子的婚宴!而相府的所有酒菜,都将由赵氏大酒楼独家烹制,没有收到请柬的百姓,可以去赵氏酒楼尝一尝程让公子亲自拟定的大婚菜单。

第三步,昭告全城,程让公子婚礼所需所有物品,都由赵氏商行独家提供。比如桃花酿女儿红,比如飞燕胭脂,比如一枝莲蜡烛,比如流虹锦缎,比如一滴金菜花油……而为庆祝程让公子和清越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赵氏商行所经营的所有店铺,全部六折!六折,全年最底价,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心动不如行动,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这三个消息一放出来,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百姓们潮涌而出,挤入赵氏商行名下的店铺,买面买油,买胭脂水粉,买锦缎绸布,买酒买烛……这可是全年底价啊!一定得多囤一点,买了就是赚了啊!

“小二,来一盒清越姑娘大婚用的飞燕胭脂!”姑娘们排队挤在赵氏商行的胭脂水粉店外,挥着手绢喊道。

“好嘞!今儿程让公子大婚,这飞燕胭脂也是六折,您确定只来一盒吗?这可是程让公子亲自为清越姑娘挑的那一款,能衬得肤色红润又自然,多来几盒吧姑娘,明儿就恢复原价了。”

“那,那来十盒吧!”姑娘咬了咬牙,最后狠心喊道。

“好嘞!”

赵氏商行的酒铺,则被男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听说程让公子就是喝了这家的酒,才变得格外有男人味!轻而易举就将那清越姑娘给拿下了!”一个虬髯大汉粗着嗓子说道。

“真的假的啊?”一个白面小生满脸不信:“喝个酒就能有这么神?”

“你也不想想,程让公子可是一个女人啊,她一个女人都能追到姑娘,咱们堂堂真男人却追不到,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觉得啊,就是这酒的原因!男人,得喝好酒!才有男人味!”

小二一边忙碌,一边喊道:“客官们,今日程家的婚宴啊,就是咱家的女儿红承包了的,程让公子尝了上百种酒,最后才敲定这款桃花酿的女儿红。她说啊,这酒清香,又略带甜味,和姑娘一起喝最好!今日六折,客官们要几坛?”

男人们听到这几句话,眼睛齐刷刷一亮:“给爷来十坛!”

“给爷来一车!”

而此时,京城的官家贵族们也乱成了一团!

程让居然要大婚了?还是娶一个女人?她是认真的吗?!

各家家主们拿着大红烫金的请帖,犯了难。

他们看得出来,这请帖并非程相亲自发的,毕竟这么多天了,程相从未在散朝时提过他家女儿大婚之事。

婚宴(3)

显然是程让那小子先斩后奏,背着她爹偷偷弄的!

他们已经可以想象程相暴怒的模样了……毕竟,自己的女儿要跟一个女人结婚,还闹得全城皆知,无论放谁身上,谁都接受不了!

这酒席,去,还是不去?

去吧,程相若是发怒,自己的官帽怕是要不保。

不去吧,人家程让都给你送请帖了,你却端着架子不去,这不是看不起人家么?

最后,所有的家主们都一拍大腿。此事闹得全城皆知,婚宴必须得去!还得送礼,送大大的礼!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到时程相碍于情面,定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则是一片惊叹。天哪,程让对那个清越的感情竟然是真的!看来,她当初在群芳会后逼三殿下写下退婚承诺,救人之后又在圣上跟前请求退婚,都是为了清越啊……

但是两个女人……真的可以成婚么?年轻的公子小姐们既佩服程让,又偷偷为她捏了一把汗。

宫中,李乾虽然不曾收到程让的请柬,但这个全城皆知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他气得打翻了满案的金银瓷器,好一个程让!刚和他解除了婚约,转眼就要和一个女人成婚……这不是在明摆着打他的脸么!

明摆着她有多嫌弃他!

他是三皇子,他的父皇是当今圣上,他也是未来的太子,全天下的女人都恨不得往他身上贴,为何这个程让,却视他为尘泥?

他的心中愤怒、不平,一想到那个女人就要在今日成婚,他就要捏碎了拳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不该答应退婚,自己就该娶了她,把她一辈子捆在自己身边,要她日日看他跟风华恩爱!

皇帝老儿在听到程让大婚的消息时,眉头微簇了一下。

他想起了程让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忽然明白了那日,她为何要拒绝千两黄金的奖赏,只求一个终生婚姻自主的恩赐。

他不由得摇头哑然失笑。没有想到,一辈子精于筹谋的自己,竟会入了一个小丫头的圈套!

自己那道圣旨,就是给她做了嫁衣裳啊……

他忽然也明白了,为何她要冒死救乾儿……她根本不是如传言所说地深爱乾儿……她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面见自己、再求得恩赐的机会罢了。

如今,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女子,却因为自己的那道圣旨,再无人敢多嘴。

不过十五岁的少女,竟能步步筹谋。皇帝老儿忽然觉得,李乾失去了她,是失去了一颗蒙尘的明珠。

“可惜了……”他摇了摇头,继续批阅奏折。

程恩气势汹汹地把程让从床上拖起来时,程让还在做梦呢。

她梦见锣鼓喧天,自己正和清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忽然领子被大力一扯,她费力地睁开眼,却见自己爹爹正一脸暴怒地瞪着她。

“嘿嘿,爹爹,你儿子今日大喜,笑一个嘛。”她酒劲未散,伸出手来,就要去扯程恩的脸颊。

婚宴(4)

程恩急得都火烧屁股了,见她还在这吊儿郎当,当下怒从心起,眉毛一竖,抬手就要揍人!

那暴怒的气场让程让稍稍清醒了些,她眼疾手快,伸手一挡,一把拦住了程恩:“爹爹,你儿子今儿是新郎倌,打人不打脸,一会我还得出去见宾客的呢!”

“见个屁的宾客!背着老子娶女人,还闹得全城皆知,老子今儿就要把你揍得下不来床!”程恩怒骂,唾沫星子飞溅,另一只手又朝程让招呼了过去!

程让见势不妙,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伸手一掏,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封明黄的圣旨,直接往程恩面前一摊。

“爹爹,圣上说了,让儿的婚事谁都不得插手!若您插手,就是抗旨不遵,要杀头的!”

程恩在看到这封圣旨时,眼睛瞪得比铜铃大,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你个臭小子!”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要揍人的手,满腔的怒气无处撒,只得一脚踢飞了床下矮凳!呼哧呼哧地胸膛剧烈起伏,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你个逆子!当日求这个圣旨,就是为了对付你老子的是吧?!”他指着程让的鼻子骂道,一张脸气得通红,那叫一个恨呐!

“对也不对。孩儿想堵的,是天下悠悠众口。爹爹你也不过是悠悠众口中的一张罢了。”程让胸膛一挺,端的是理直气壮。

“你……”程恩手指发颤,圣旨就摆在眼前,这小子又是先斩后奏,纵然心中早已雷电齐鸣,他却明白,今日这婚事,他是阻止不了的了。

“你……”他顺了顺气,终于能够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行,你行!好,为父不干涉你娶女人。”

“但你要知道,即便有这圣旨,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也绝不了世人对你的嘲讽,也掩不了我程家门楣被你玷污的事实!你今日一意孤行,来日若是过得不幸福,就休怪为父不曾提醒!”

程恩决绝地将这番话说罢,袖子一甩,转身便往房外踏去,连头也不回。

程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大喊一声:“爹爹,我程让,从来不需要看这天下人的脸色!天下人看不惯我,难道你这个做爹爹的,也要将我唾弃?”

程恩身子一僵。但终究还是迈步离开。

程让握了握拳,脸色有些颓然。

今日是她大婚,是大喜之日。她也希望得到亲人的祝福啊……爹爹的态度她早已预想到了,纵然心中如刀割一般地疼,但她却并不后悔所做的一切。

她相信,爹爹终有一天能够理解她。

“小姐。”小红见程恩走远了,这才怯怯地唤道。

程让回过了神,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问道:“怎么样了?凤冠霞帔和新郎喜服都送来了么?”

“送来了。”小红说道。将外面候着的丫鬟喊了进来,她们端着两套华丽的大红喜服,一套属于新郎,一套属于新娘。

“好。”程让三两步走过去,直接略过新郎喜服,选择先看新娘的那一套。

婚宴(4)

火般明艳的繁复锦裙,重重叠叠如花瓣堆覆,上面绣着波浪般金色的花纹,展开来如火海凤舞,尊贵非常。

一整套的凤冠霞帔更是精致至极,颗颗珍珠翡翠坠于凤冠之上,可谓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程让的指尖抚过一颗颗珠子,抚过一根根绣线,唇角漾起了笑容,她觉得,清越若是穿上这身喜服,一定很好看。

只是,她因为想给清越一个惊喜,并未问清她的身材尺寸。但她觉得,都是女子,清越的身材应该跟自己差不了太多,自己能穿的,她也一定能穿。

美人嘛,穿什么都会好看,她对自己的媳妇很有信心。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咦,清越呢?”她环顾了四周一圈,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微微蹙了蹙眉头。

她早上睡得死,也不知道清越什么时候下的床……

“啊?不知道啊。”小红也探头朝外头看了看,道:“相爷闯进来得突然,许是清越姑娘觉得不便,就出去了吧……说不定现在正在外面看热闹呢。”

她又一脸艳羡地道:“二少爷,您对清越姑娘可真好,那些聘礼还在一箱一箱地往府内搬,若清越姑娘知道那些全都是送给她的,她一定会感动到不行!”

程让一想到清越的笑颜,少见地脸一红,竟如要献宝的小孩一般,心中欢喜不已。

“罢了,让她先到处看看。”她抿唇笑道:“小红,先帮我把新郎喜服换上,马上就要正午了,爷得出去迎宾客了。”

“好嘞二少爷。”

大红的锦袍由极具垂坠感的丝缎织就,面料光滑隐隐泛着金光。袖口与领口有金色滚边,腰间系上镶金玉带,一顶墨色玉冠将三千青丝高高束起,程让挑着眉看着镜子中那位贵气天成的翩翩公子,十分满意。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了。婚宴自正午开始,将一直持续到黄昏。黄昏过后,新郎新娘才要三拜天地,送入洞房。在正午到黄昏之间,新娘是无需出来面见宾客的,只需拾掇好妆容喜服,戴上凤冠霞帔,盖上盖头,静静地等着新郎来接。

但因为清越就住在程府之中,便自然省去了接新娘这一环。程让也不忍心要清越顶着沉重的凤冠霞帔一整天,因此也不急着找她,想着临近黄昏时,再喊小红帮她拾掇拾掇就好。

因此,她自己穿好喜服后,便去了相府大门,喜气洋洋地准备迎接宾客。但没有想到,在大门口,她竟然看到了自己的爹爹。

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刚下轿子,正冲着程恩拱手贺道:“程相,令郎大婚,恭喜恭喜啊!”

程恩三两步迎了上去:“哎呀,刘侍郎!还请里面坐,今日备了刘侍郎你最爱的女儿红,一定要多喝几壶!“

“那是自然的,今日是个好日子,下官就不跟程相客气了。”

“哈哈哈,别客气,敞开肚皮,尽情吃喝!”

程让看着这一幕,眼眶微微地红了。刀子嘴豆腐心的爹爹。

婚宴(5)

程恩一转头,自然也看到了程让,他胡子一吹,眼睛又是一瞪!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回头再收拾你小子!

程让刚酝酿起来的情绪霎时全都跑没了。她打了一个寒颤,缩了缩肩膀,也忙摆出笑脸,迎接络绎不绝前来相府的贵胄们。

齐杭和卢兴元在饭点时才到,齐杭见面就捶了程让的肩膀一拳:“哎哟,这喜袍穿得,人模狗样儿的,怪俊啊!”

卢兴元也笑道:“你小子可以啊!说娶就娶,真男人!”

“废话。哪像你们这么娘。”程让损道。

“哎,有媳妇了底气足了是吧!”齐杭正要再损回去,却又一笑:“哼,今天你小子大喜,我们就放你一马,不跟你吵。”

卢兴元却恐吓她:“不过晚上闹洞房时,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程让亮了亮拳头:“敢打扰老子的好事,回头拳头伺候。”

“哈哈哈,走了走了,我们去喝喜酒了,晚上灌醉你,看你怎么度春宵!”那两人笑着,大摇大摆地进了门,气得程让牙痒痒,但心中却又满满地溢出了幸福。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这个世界怎么看她,这两个狐朋狗友总是能理解她,连解释都不需要。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更何况,她有两个。

另外再加上清越,她唯一的一心人。

程让觉得,这一辈子真的值了。圆满了。

除了卢兴元和齐杭,群芳会上许许多多的公子小姐也都过来喝喜酒了,他们对程让也是一片恭喜之声,但看向程让的神情却各有不同,有鄙夷的,有好奇的,有讽刺的,也有佩服的。

来者是客,不论他们脸上是何神情,程让都报以淡淡一笑。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她不欲生事。

但心中却免不了嘲弄,这些公子小姐还是太年轻,连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不像他们的爹爹爷爷,都是老狐狸,一张张笑脸甚是真挚。

白风华没有来,程让也不意外。她那一头长发被火烧得只剩半截,没有几个月是出不了门了。

赵大富却是摇着扇子腆着肚子来了,他春风满面,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一见到程让,更是眼睛发光地冲了过去:“程二公子,您果然靠谱,不过一上午,赵某就已经赚了个钵满盆翻!”

程让也微笑道:“也多亏了赵老爷,程某才得以大婚。”

“哎,客气客气。”赵大富忙忙摆手,程让的大婚和聘礼虽然花了他上万两银子,但只今儿一早上,他手下的店铺就已经入账四万两白银,下午劲头更甚,借着这次大婚,他可发了好大一笔横财!

一旁的程恩目光在二人身上溜来溜去,他总算明白了,让儿大婚的钱,竟都是这个土财主给的!

他不由得又多看了自己儿子两眼……忽然觉得,这小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纨绔草包……

***

迎接宾客是个体力活,程让自午时一直站到申时,将近三个时辰。即便她身子再好,也还是站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婚宴(6)

程恩老腰老腿的,更是受不住了。他朝程让摆了摆手,准备进门去陪宾客喝酒。

程让喊住了他:“爹爹。”

“何事?”他转过身来,不耐烦地问道。

程让咽了口口水,神情忐忑:“我娘亲和奶奶那里……”

程恩嘁了一声,转过身接着走,手却摆了摆。

程让立即眼睛一亮,这摆手的幅度……带着点不耐烦,又带着点小得意,意思分明就是——放心,老子都帮你搞定了。

她忙喊道:“谢谢爹爹。”

程恩的背影又是一僵,又摆了摆手,走进了喧嚣的大堂。

***

日头西斜,宾客正酣,酒香正浓。

鞭炮声放过了三轮,散了一地的红艳。程府的大门上不知何时贴上了大大的“喜”字,而一盏盏大红的灯笼,也挂上了程府的门庭和每一个角落。

昏黄的霞光洒在程府的大门上、洒在火红的喜字上,洒在程让的脸上,洒入程让的眼眸中。

整个人间都似铺上了一层温暖细密的橙黄。

程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时辰差不多了,得喊清越换上新娘服了。

那姑娘定知道自己要成婚了吧……她定害羞地躲在房中不敢再出来……

自己在外迎宾客站了这么久,她会不会心疼自己呢?也不知道,她换好了喜服没有……

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容貌,是什么模样……

一想到即将见到清越,程让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几分。她心中盛着满满的期待,走向清越的那间小屋子。

天色将黑,屋内却并没有点灯,也没有人声,程让察觉了不对劲,她三两步冲了过去,打开了门。

房中空荡荡无一人,而凤冠霞帔和新娘喜裙,仍旧好端端地原样放着。

“来人!来人啊!”程让大声喊道,声音有些颤抖。

几个丫鬟急匆匆从外面跑来,在见到程让时,她们腿一软:“二公子!”

直接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

“怎么回事?小红呢?清越呢?!”程让压下心中的不安,厉声问道。

“二、二少爷,清越姑娘不知道去哪了……小红姐姐带着几个小厮去找了,现在还没回来……”那几个丫鬟都带了哭腔。

清越……不知道去哪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程让的身子有些颤抖,她没有过多的迟疑,厉声喝道:“人都不见了,还在等什么?!都给我去找!”

纵然面上仍然冷静,但眸光中却有压抑的火焰在暴起!

“是!是!”那几个丫鬟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程让,吓得连滚地带爬地出去了。

程让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飞步离开了房间,冲大堂而去。

宾客们还在饮酒贺喜,一个接一个地给程府送上贺礼。人群攘攘,小姐夫人们莺声燕语,而公子哥儿们则互相打趣附和,官员们打着官腔互相拍着马屁,端的是一派喜气洋洋。

正在这时,大门处出现了一道火红的身影,锦袍玉带,墨发束冠,面容如玉。本该是翩翩如玉佳公子,此刻却神色焦急,步履匆匆。

“这不是新郎倌么?”人群立即热闹了起来。

别离(1)

“新郎倌过来喝一杯啊!”

更有几个纨绔公子冲程让吹口哨:“新郎倌,你的新娘子呢?新娘子怎么还没过来?我们要看新娘子!”

程让充耳不闻,目光飞快地掠过一个个宾客,她越过端着酒向她走来的贵胄们,匆匆拨开拱着手要向她贺喜的人群,又转头回顾四方,只觉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却始终寻不着她想寻的那一个人。

一位公子被她撞了一下,刚刚端起的美酒洒了一身,他脸一拉,指着程让的鼻子就开始骂:“你怎么这样啊?本少好心要给你敬酒……”

程让却似完全没听到一般,没有发飙,没有回应,而是直接自他身旁快步走过,环顾其他的方向。

那公子被她如此忽视,尴尬得要命,一张脸也爆红,他正要追上去讨个说法,却不期然被人拉住了。

“抱歉,那小子的错,我们替你道歉。”正是卢兴元与齐杭。

他们的目光追随着程让,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们从未见过她这般焦急的模样,她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至于那些叽叽喳喳的麻雀们,他们便替她清了。

“你们道歉?你们怎么替她道歉?她若要拉屎,你们是不是也替她拉啊?!”那公子声音拔高了八度,显然并不依。

齐杭的脸色冷了下来:“今日是我兄弟的大婚,还请给个面子。”

“我若是不给呢?”

“你敢不给?”卢兴元撸了撸袖子,冷笑了一声。

那公子立时一个寒颤!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两人可是京城中大名鼎鼎的齐纨绔和卢纨绔,得罪了他们,以后肯定要没安稳日子过!

他咽了口口水,把脖子缩回去了,重新坐回坐席上,一声都没敢再吭。

程让掠过一个接一个的宾客,一袭红色的喜服如同火焰般在人群中穿梭,可她将整个大堂都寻遍了,将每一张脸都看清楚了,也没能寻到清越的身影。

她颓然地走出大堂,天际余霞早已消散,世界已经暗了下来,身后灯火葳蕤,一盏盏火红的灯笼在庭院中亮起,蝉鸣四起,让本就不冷清的夏夜更多了几分热闹。

这种热闹却进不了程让的心里,她的手中更是沁出了冷汗。

她很焦急,很焦急。

她担心清越,担心她是被人掳走的,毕竟清越腿脚不好,自己走定走不远,八成是有人对她怀了坏心思,将她掳去了。

刀伯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若有人对清越不利,他定无力反抗。

脑海中一个接一个闪过自己结过的仇家,程让不确定究竟是谁,在她的大婚之日对清越起了心思。

头一次,她后悔自己是个纨绔,后悔自己仗势欺了那么多的人。如今现世报来了,却报在了清越的头上。

程让的身子颤抖了起来。一想到清越可能会被坏人欺负,她的脸色就变得惨白。她忽然抬起头来,拎起喜袍就要往外面冲!

她要去报官,早一点报官,清越就多一份安全。

正在这时,一声焦急的声音却唤住了她:“二少爷!”

是小红。

“找到了吗?找到了吗?!”程让朝小红冲了过去,掰着她的肩膀吼道。

小红被她晃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来:“二少爷,这时清越姑娘留下的,里面好像有东西,您看一看。”

正是那个并蒂莲的香囊。

程让一把夺过香囊,急匆匆地打开来,却从中抽出了一张纸。

上面写着一行小楷。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了无益,江湖两相轻。”

落款:清越。珍重。

在看到这张纸条时,程让的手抖了一下。纵然她的诗词歌赋学得并不好,但她也能看懂这张纸条的意思。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俩缘分到了,要散了。相思无益,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自珍重。

清越……不是被人掳走的。

是自己离开的。

程让将香囊与纸条紧紧地攥在手中,闭了闭眼睛。她不明白,若清越不想嫁她,当初为何要答应她的求婚?

如今却又将她这一片真心扔在地上狠狠践踏!

是觉得这样戏耍她,好玩吗?

她攥着香囊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正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许是愤怒,许是悲伤,许是……被背叛后的无助。

“二少爷……”小红见她这般模样,试探性地喊了一下。

却见程让猛地睁开了眼睛,大步朝大堂中迈去。

程恩早已经意识到了程让的不对劲,他虽然一直在和宾客寒暄,暗中其实也在一直注意程让的动静,此刻见她再度单独走入大堂,不由得皱了皱眉。

清越呢?时辰已经到了,该三拜天地了,怎么还不见清越出来?

”爹爹。”程让走到程恩的跟前,眼睛一红,往地上一跪:“爹爹,让儿的媳妇被人掳走了,还请爹爹帮忙寻找!”

“什么?!”程恩猛地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全场宾客也瞬间哗然!

“新娘子……被人掳走了?”

“谁人干的?居然敢掳丞相府的媳妇,好大的胆子!”

卢兴元与齐杭怔住了。他们没有想到,让程让焦急的原因竟然是这个……竟然有人敢从丞相府掳人!

在场的有不少朝廷官员。一位守城大将当即站了出来,他狠狠一拍桌子:“竟有贼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掳民女,下官立即调兵,定要将那贼子捉拿归案!”

程恩脸色严肃,朝那大将一拱手:“那就有劳将军了。”

程让也拱手致谢,眼中却晦暗不明。

一场婚宴,最终以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尾,程家几多欢喜几多忧。

忧的是,程家出丑了。这婚事如此大办,最后却没结成,全城的人一起看了程家的笑话。

喜的是,程让终于不用娶一个女人了。程家或许不会断子绝孙了。

老太太跪在祖宗牌位前,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祖宗显灵,又祈求道:“还望祖宗们大恩大德,保那姑娘一个平安,只是这姑娘和让儿之间的孽缘,就不要再继续了。”

别离(2)

程家新娘子被贼人掳走的消息传遍了全城,不少百姓还在排队买胭脂酒水、在赵氏酒楼吃着“程让公子大婚定制菜肴”呢,转眼就听到了婚事告吹的消息。

吃到嘴里的猪肘子连嚼都忘记了,他们瞪大眼睛惊声问道:“吹了?真的吹了?”

“可不是,听说被采花贼掳走了,守城大将正亲自带兵抓贼呢,哎,即便找了回来,也不一定能够保得清白啊……”

四周立时一片哀声:“可怜的程让的公子……”

“不过还好,程让公子也是女人,想来她自己也没法把那清越破瓜吧,清不清白又有什么紧要。”

北川王府中,李越正在灯下看书,他忽觉身后凉飕飕的,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刀伯走过来帮他把衣裳披上,问道:“王爷,程让公子那里,您真的不去看一看么?”

李越执着书的手一顿。

“听说她以为您被贼人掳走了,现在守城大将在正全城搜捕,她也亲自出门寻您了。”

刀伯瞅了瞅李越的神色,又道:“王爷,程让公子对您是真的好。属下……怕她会想不开。而且,现在已经将近深夜……她虽然看起来强悍,但到底还是一个女儿家啊……”

李越却低下头,继续扫着手中的书:“刀伯,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刀伯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管得太宽了,忙朝李越躬了一身,悄悄退下。

***

起风了。

夜风很大,呼啸着席卷而来,两扇窗叶被刮得呼啦作响。风灌进了窗户,烛火摇动,险些熄灭。李越蹙了蹙眉,只觉心神略微烦躁,再难看进去书。

天穹上有滚滚黑云翻过,正在这时,一道银色巨蟒贯穿了天地。紧接着,轰隆一声炸雷响起!

李越站起身来,他走到窗前,伸手要将窗叶关上,淅淅沥沥的雨却飘了进来。

雷声滚滚,大雨瞬间倾盆,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

有一滴雨砸到了李越的手背,凉意瞬间自皮肤一路上蹿。他手一僵,还是有条不紊地把窗户关好,转身回去时,却不由自主地又望了一眼窗外。

程让寻找清越,已经寻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灯火通明的酒肆茶馆也都熄了灯,在大雨降临的那一瞬,大街上最后一点点人烟也跑没了。

守城将军派去寻人的士兵们早已无功而返。夜色深了,百姓们都已睡下,因为没有可以查找的线索,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那将军也收了兵,准备明日有了线索后再寻。

程让却不愿回。

她执拗地认为,清越在这京城无依无靠,定无处可去,即便要走也走不了多远。

她想要找到清越,亲自问一问,为何要逃婚。

明明答应了她的求婚,却为何要逃婚?

大雨重重地砸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她却察觉不到,全身的知觉似乎都已经消失。大红的喜袍早已经湿透,束在墨玉冠中的长发也在往下淌水。

程让却一步步地走着,走过京城那些无人去过的小巷,走到每一间破旧客栈的门前,询问店小二,是否见过一个腿脚不好、眼睛很美的哑姑娘……

别离(3)

但答案却一次次让她失望。

程让从来不明白这世间情是何物,她觉得,所谓的情,便是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互相之间没有伤害。

她喜欢清越,喜欢清越的眼睛,喜欢清越的温柔,她想着,若要与人相伴一生的话,那便是清越吧。

她给了清越承诺,便下定决心要将这承诺实现。

于是,她掏心掏肺地清越好,甚至不惜以身涉险,就为了求一个婚姻大事终生自主的圣旨,让清越能无后顾之忧地嫁她。

她从未对一个人这般好过,她觉得,这就是情吧。

但她却没有料到,清越竟对她无情。

大雨瓢泼,她穿过巷弄,行过一间间打烊的店铺,最后在一家还点着灯的酒肆前停下驻足了。

“小二,你见过一个眼睛很好看,瘸腿的哑姑娘吗?”她哑着嗓子问道。还是这个问题。

那小二诧异地转过头来,在看到她后,吓了一跳:“这不是程二公子吗?”

程让认得这间酒肆,正是属于赵氏商行的。想来,定是今儿一天他们挣了个钵满盆翻,算账算到了深夜,所以才未打烊。

“程二公子,我们不曾见过清越小姐。”那小二答道,看向程让的目光有些同情。

程让抬了一下眸子,察觉到了这店小二眼中的同情,不由得勾唇苦笑了一下。

瞧她落魄的。

她抬腿欲走,那店小二却叫住了她:“程让公子,外面雨大,您进来喝一杯吧,小的给您烫热酒。”

“不行,我得去找清越。”程让摆了摆手。

店小二却又道:“雨这么大,不但困住了咱,也会困住清越小姐的,这京城家户千千万万,只随便藏于一户,您如何找得着呢?不如等雨停了,清越小姐出来了,露出了踪迹,您再索迹而寻不迟。”

程让的脚步一顿,抬手擦了擦脸上雨水,又道:“我今儿没带钱。”

小二听她这么说,笑了:“托您的福,咱店今儿赚了笔大的,所以这一顿小店请您,您就放心喝两杯吧。”

程让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步子迈了进去。

酒,是女儿红。

肉,是熏牛肉。

在闻到酒肉香味后,程让的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天没有吃饭了。

她拿起了筷子,又迟疑地问道:“真的请我?”

小二乐了:“程让公子您以前不都吃霸王餐的么?怎的如今还纠结饭钱了?难道浪子回头了?”

程让一噎,心道,自己还真是臭名远扬。

酒喝多了,愁便淡了。

程让不太能喝酒,一坛还未喝完,酒劲就已经上脸了,她夹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肉,一想起今日的一切,便无声地流起了泪来。

那泪如洪水决了堤,越流越是吓人,越流越是止不住。

但她只是流泪,连一声哽咽都没有,只一个劲地往嘴里塞肉。

吃得太急,哽到了,她又端起酒坛咕咚咕咚地仰头灌。

店小二看她如此,有些于心不忍,自己蹬蹬蹬上了二楼,进到了一个豪华的里间,一拱手:“王爷,您还是出去瞧瞧她吧……”

别离(4)

李越看着下方无声哭泣的少女,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眸光晦暗,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西风,还是你去吧。”

“王爷……”西风还想要说啥,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心中却十分不解,王爷明明就很担心程让公子。

夜这么深,雨下得这么大,王爷却还是跟了程让公子一路。程让公子身上都淋湿了,王爷虽然有伞,却也没好到哪去。

这就罢了,王爷还特意赶在程让公子之前来到这座酒肆,令他们不要打烊,出了一锭金子,直接包了这酒肆一整晚。

甚至还勒令他扮作店小二,把程让公子喊进来避雨吃东西。他西风可是王爷帐下第一暗卫,如今竟要扮作一个店小二去哄一个姑娘……他真的委屈死了。

所以啊,西风不明白,王爷若是不在乎程让,何至于如此?

可王爷若是在乎她,却为何要避而不见?

西风躬身正要离开,李越却忽然喊住了他:“慢着。”

“王爷?”

李越三两下将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递给西风:“要她披上。”

这件外袍虽然也有些湿了,但总好过程让身上的那件湿透了的喜袍。西风接过:“是。”

心中却纳闷,他还从未见王爷如此关心过一个女孩。

难道王爷终于开窍了?只是……这对象未免也……太男人了点吧?

程让大口地灌着女儿红。烈酒自喉咙一路往下,火辣辣的感觉也跟着一路往下。在这冷冰冰的雨夜,因着这酒,程让总算觉得不那么心寒了。

“程二公子别喝多了。”西风走到她跟前,将李越的袍子递了过去。

程让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这才转过头来。在看到西风手中的袍子时,她微微楞了一下。

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时来易得金千两,运去难赊酒一壶。

但今日,她不但赊到了酒,更遇到了雪中送炭之人。

“谢谢。”伸手接过袍子,吸了吸鼻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萍水相逢,多劳你照顾了。”

“程二公子客气了。”西风在她对面坐下。

程让抬手将玉冠取下,湿漉漉的长发散落下来。她又伸手,毫不避讳地直接解自己身上的喜袍。

西风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去避眼不看。心道这程二公子真是不避嫌啊,她是不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个女人啊?

程让还真没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两个大男人,简单地换个外袍又怎么了?她又不是要全部脱光。

将李越的袍子裹在身上,程让的身子也终于暖和了起来。她此刻已经醉意熏熏,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撑着止不住要往下掉的头,抬着眼睛看向西风:“小二,你说,今天全城的人是不是都在笑话我呢?”

西风闻言看向她,只见她醉眼迷蒙,两颊酡红,长长的睫毛低低地垂着,撑着头的手臂袖子滑落了下来,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瘦削的肩上,她眼眶哭得红红的,那般柔弱无助,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忙避开眼,道:“程二公子说笑了,全城人怎么想的,小的不清楚。小的只知道,小的并没有笑话您。”

程让听他这般说,心下感动。安静了一瞬,又问道:“小二,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称呼你小二吧?”

“我……”西风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随便编一个名字糊弄过去。

但他一抬眼便撞入那期待的目光中,那双眸子哭得红红的,他不由得心下一软,不忍心欺骗她。再说了,天下重名的人何其多,他就是告诉她真名,应该也无妨。

“我叫西风。”

“西风。”程让的目光有些缥缈:“西风,你的名字像诗词。”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她苦涩一笑,眼眶又更红了几分:“写的就是我。我的新娘怕是已经逃到了天涯海角,我即便想要写信,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寄。”

“程二公子,您要相信,清越姑娘定是有苦衷的。”西风不忍心再看她这样,安慰道:“若是有缘,就一定能够再相遇。”

程让明白,西风这就是纯粹在安慰她,但还是一笑:“西风,谢谢你。”

她把头轻轻地埋入胳膊中,良久再未说话。

呼吸渐渐绵长,竟是已睡着了。

西风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却见自家王爷已经下了楼,正站在程让的身后。

“主子。”西风拱手。

“退下吧,本王守着她就好。”李越摆了摆手。

西风大惊,忙忙阻止他:“王爷不可,您万金之躯……还是属下守着吧……”

李越眉头一蹙,声音陡然变冷:“退下。”

西风吓得一抖,忙躬身退去:“是。”

酒肆的大门关上,外面的风雨都被阻隔。酒肆中只剩下李越和程让两个人。

“程让,本王只是……不想再扮女人了。”

并不是负你。

“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再在别的男人面前脱衣服了?”

他后悔要西风来安慰她了。

漫漫长夜无尽头。

****

程让趴在酒肆的桌案上睡了整整一夜,第二日醒来时,却发现脚边多了一个火炉,火炉中的碳似乎刚熄灭不久,而她身上的衣服竟早已经烤干了。

她心中一暖,心道,定是西风替她的生的火炉,难怪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睡了一夜,今日却丝毫没有受寒的迹象。而精神头也还行。

“哎哟喂程让公子,您可醒来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到她身边:“可要用些热饭热菜呀?”

“你是?”程让皱眉。

“我是咱们店的小二呀!”那人答道。

“你是店小二?那西风呢?”

“西风?什么西风?”那店小二摸不着头脑地答道。

程让皱了皱眉:“西风也是你们店的小二呀,昨夜就是他招待的我。”

“公子您弄错了吧?咱们店虽然有多个店小二,可没有叫西风的。定是您记错了。还有啊,昨夜并不是小的值班,所以不知道是哪位小二招待的您。”

别离(5)

程让懵了。难道是她昨夜酒喝得太多,记错名字了?

她一脸狐疑地起身,这才发现,身上穿着的袍子竟是上好的丝缎,绛红的颜色,纹着黑金色的暗纹,颇显尊贵,又颇具气势。

这种袍子,怕不是寻常人家能拿得出来的……更不是店小二能拿得出来的。

“难道昨夜是遇鬼了?”程让打了一个寒颤。

她看过许多志怪小说,进京赶考的书生们夜宿荒郊破屋,碰巧遇着一个美似天仙的女子,书生被迷得神魂颠倒,却不知那女子竟是一个狐狸精,半夜把那书生的阳气全部吸干!

程让忽然想起……昨夜夜深时,她因为尿急,迷迷糊糊地醒来过一次……好像看到……昏黄的烛光下,有一个白衣惊世美男正看着自己……

然后……然后……那美男发现她看向他后,慌张地朝她扑了过来,还扬起了魔爪……

她后颈猛地一痛,就再没知觉了……

想到这里,程让身子猛地一抖!

难道自己遇着的,是一个男狐狸精?那这狐狸精长得也太好看了点吧?

只是,若那美男真是狐狸精的话,他为何不把自己吸干?

又或者,那完全是自己在做梦?

邪乎了!

程让越想越觉得瘆人,越想,越觉得自己尿憋得慌,再不欲多想,转过身想要拿起换下的喜袍回府,却不料,喜袍不见了。

“小二,有看到本少的袍子吗?”她蹙眉问道。

“啊?您袍子不是穿在您自己身上吗?”店小二显然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程让惊悚了,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名出现的西风……大半夜盯着她看的美男……还有自己不翼而飞的袍子……

看来昨夜八成真遇着鬼了!

果然大半夜的不宜出门!

此刻虽是盛暑七月,但程让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凉飕飕的,她缩了缩脖子,赶紧跟小二道了别,脚下抹油飞一般溜回程府。

她哪里知道,此刻北川王府中,李越将她的喜袍晾干后,细细地折叠起来,放入了衣柜中。

他一边上床准备补觉,一边暗自担忧……担忧程让昨夜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他可记得,当时程让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他的英俊所折服,还是认出了他就是清越。

他当时见她醒来,也是慌了神,情急之下手忙脚乱地将她劈晕,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阿弥陀佛,但愿她以为昨夜只是一场梦。

“阿嚏!”李越缩了缩身子,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昨夜一夜未睡,再加上只穿里衣,他已经显露出受凉的症状来了。

***

程让回府之后,第一时间还是联系那位守城将军寻找清越的下落。

然而,这一找,便找了三天三夜。

清越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般,了无踪迹。大街小巷都被士兵们翻遍了,始终没有翻到清越的半点影子。

程让也一日更甚一日的无助。她终于意识到,清越是真的在躲她。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再遇(1)

程让的新娘被劫一事,在这三日内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有嘲弄程让的,也有同情程让的,但更多的,都只是把此事当做闲聊时的谈资。

喝酒吃茶时,聊一聊那可怜的程让公子,为娶个女人历尽了波折,可最后新娘还是被人掳去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直到三天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才终于不是程让了。

因为,另一个消息席卷了整个京城。

那位传奇的北川王,终于回京了!

八岁被发配北境,十五岁为将,十六岁为帅,十七岁封王……十九岁,圣上亲自召他回京。

这是真正的荣耀回归!

百姓们不再关心公子小姐们的情爱八卦,而是对政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们说,这三皇子殿下和北川王,究竟谁会是将来的太子殿下?”

“那肯定是北川王啊,年纪轻轻就立下战功无数,三皇子殿下怎么能比?再说了,北川王可是咱大盛朝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

“哎,你这就不懂了,圣上之所以给他封王,就代表着太子之位没戏了。若是皇上真的喜欢他,在他立下战功后直接封太子不就完了?还封什么王?”

“说得也有理,十一年前,北川王是受雪妃连累,被发配往北川的,若不是他自己争气,恐怕性命都难保。哪里还能回得来啊?显然皇上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一想到这里,百姓们齐齐叹了口气。在他们的心中,真刀真枪上战场杀敌的北川王,远比窝在京城享福的三皇子殿下更适合成为大盛将来的皇上。

毕竟,一个含着金汤勺长大,从没吃过苦头的帝王,如何能懂民生疾苦呢?

“不过啊……北川王那般勇猛无敌,他是不是长得也十分粗莽、虎背熊腰啊?会不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种?”百姓们对北川王充满了好奇。

若是这北川王空有余勇,而无智谋……那就只适合为将,而不适合为君了。

“听说明日会有一支精英北境军进京面圣,到时北川王会亲自出城迎接,他究竟长成何等模样,明日一看不就知道了?”

***

纵然程让是北川王的头号迷妹,但她受了情伤,完全没心情为北川王的回归而疯狂。此刻,她正恹恹地坐在程恩的对面,听着自家爹爹的训话。

“寻不到就不要寻了,那女人瞧不上你,你干嘛非去贴人家?咱又不是长得丑没人爱,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回头爹爹给你找个美男,你就知道自己之前有多蠢了!”

“爹爹……”程让有气无力:“您儿子就是没人爱啊,我问过齐杭与卢兴元,问他们谁愿意娶我,他们俩吓得脸都白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您儿子的,如今又跑了,您儿子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胡说八道!”程恩眉毛一竖:“什么儿子儿子,你是我闺女,爹爹跟你说,你以后别整日和卢兴元、齐杭混了。他们逛窑子你也跟着去,这像话吗?”

再遇(2)

“窑子逛多了,不学好,只学坏。搞得你如今只喜欢女人,都不喜欢男人了,爹爹跟你说,你这是病,得治!”

“啥呀爹爹!”程让这就不服了:“这跟逛窑子没关系,我只是喜欢上的人恰好是女人罢了,若清越是男人,我也会喜欢的!”

程恩翻了个白眼,显然不信。他又想起之前各位名医对程让的诊断和给出的方子……

看来……那三鞭炖的汤还是得喝啊……还有,得开始准备几位美男,让这丫头开一开窍了啊……

程恩摸了摸胡子:“这样吧,过几日你就开始相亲,爹帮你张罗张罗,把全城有名的美男都叫过来,你若有看得上眼的,就跟爹爹说,没有看得上眼的也没关系。你现在婚姻自主,爹爹不逼你。

“啊?”程让目瞪口呆。

她被清越伤透了心,如今哪还有心思去相亲?

她正要开口反驳,却见程恩脸一板:“此事没得谈。”

丢下这一句话,扬长而去。只剩程让一个人风中凌乱。

***

在遇到清越之后,程让的生活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娶清越。

如今清越彻底没了音信,程让心情消沉,对什么都没了兴趣。但好在,人生低落之时,她还有两个狐朋好友乐意哄她开心。

齐杭感同身受地拍了拍程让的肩:“没事,同是天涯沦落人,风华就这么被许给了三皇子,我也只能干看着。”

程让叹了口气:“最难受的不是单相思,而是自己掏心掏肺,对方却从未坦诚过。”

她顿了一顿,又道:“这么多天都没能寻到清越……我觉得,是因为清越瞒了我很多东西。”

卢兴元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模样、声音、身形、家世……这些东西,清越从不曾在我面前坦诚过。”

“那姑娘不是个哑巴吗?腿瘸了只能坐轮椅,而且那姑娘自己也说了,她的家乡在江南,未成亲前不能把容颜展露在外人之前呀……”

程让语气苦涩,似笑非笑:“怕的就是,这些都是假话。我这些天查遍了江南的风俗典籍,并未有此说法。”

“什么?”齐杭和卢兴元都愣了:“不会吧,那她为何要说假话?”

“谁知道呢?”程让摇了摇头:“说不定也是有苦衷。”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齐杭忽然异想天开地道:“程让兄弟,那清越姑娘,该不会是个男人吧?”

“怎么可能?!”程让眼睛一瞪:“清越的眼睛那般美,皮肤那般白,怎么可能是男人?”

齐杭咽了咽口水,他没说出来,群芳会那日他看到了清越的手,虽然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可却大得很,并不像是女子的手啊……

卢兴元倒是想到了别的:“对了程兄弟,考功名之事,你打算何时开始准备?”

他这么一提醒,程让终于活了过来了!

对啊!她怎么忘了,她可是要考功名的人啊!

乡试在八月份,已经只剩一个多月了,她得打起精神,抓紧准备才行。可不能再伤春悲秋浪费时间了。

再遇(3)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去的一切都已成定局,但至少还有来日可以期待。

对于这段莫名其妙终结的感情,程让已经无能为力,但她素来就不是一个沉浸在悲伤中无可自拔的人。

爱你时,她会用尽全身力气。

你离开后,她会哭得撕心裂肺。

但在痛哭过后,她同样能打起精神。

程让一拍桌子:“明日我就开始准备!”

只是……何安邦和雷定国两位师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可以给她当课堂的地方……

她大婚当日他们都没有出现,这个她能理解。毕竟这二老隐世好多年,若是在世人面前突然现身,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明日?”卢兴元皱了皱眉:“这也太急了点吧?明日可是一个大日子,还是后日开始准备吧。”

“大日子,什么大日子?”

“北川王明日要迎一支北境军进京。”

“什么?!那北川王明日会现身?”程让的语调骤然提高!

“正是。”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程让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色更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她搓了搓手,没有丝毫犹豫……

“考功名这件小事,就自后日开始吧!”

****

旌旗猎猎,铁骑如狮。

烈日在头顶炙热地煎烤着大地,整座京城的百姓都挤到了大街上,无视这炎炎酷暑,一个个踮着脚伸着脖子,往城门外看去。

城门此刻大开着,一支铁骑正缓缓地往城内踏入。

清一色的黑色骏马,清一色的重甲重剑,清一色的腰杆笔直胸膛挺起。

马蹄踏地之声隆隆传来,整齐飒然,闻之精神一振!

一眼望去,漫漫玄色,如松林移动。

当先一名将士骑于马上,手执一面三丈高的大旗,逆风御马而来,旌旗飒飒而动,上书一个大字:“越”。

北川王,李越。

这支威风凛凛的铁军,听命于于北川王李越。

“真威风!”程让与齐杭卢兴元坐在赵氏酒楼的阁楼上,一脸崇拜地看着下方。

一支军队好不好,看将士们的精气神便知。这支北境军中的将士,个个面容冷肃,目光如炬,那一眼扫过来,简直能直接杀死人!

一看就知,这是支生死历练过的铁军!

“北川王真是男人,连这般铁军都乖乖听命于他,真叫人不得不服!”卢兴元如此赞叹道。

连男人都佩服的男人,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程让与有荣焉地昂了昂头,她崇拜的人,能差劲吗?

“但这支铁军可并不仅仅是听从于北川王,可以说,他们压根就是北川王带出来的。”她纠正卢兴元道。

“不得不说,三皇子跟北川王没法比。”齐杭点头。

“哈哈,李乾那个软脚虾?”程让笑了,笑得鄙夷:“他若上战场,定是头一个逃兵!”

比起程让他们,百姓们更是激动万分。

就是这支军队,他们所经之地,莫如摧枯拉朽,飓风过境。

就是他们保卫了北境!让胡人闻风丧胆,寸步不敢入侵大盛国土!他们是大盛的英雄!

再遇(4)

“欢迎英雄回京!欢迎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回京!”百姓们激动地冲这支队伍大喊道。

姑娘们挥着手帕踮起脚尖朝将士们欢呼,而男人们,则一个个流露出钦佩羡慕的神情,他们也想如这些将士们一般,远赴边境,为捍卫大盛朝的土地和百姓而浴血奋战。

铁蹄隆隆,威势赫赫的军队踏在京城的大道上,接受着百姓们敬仰目光的洗礼。将士们的心中同样兴奋且激动,因为,他们马上就能再见到他们的王爷了!

“姬达,我们有多久没见到王爷了?”一位脸上挂着一刀伤疤的重铠将军看向身旁那位青袍文弱青年。

“差不多三个月吧。”姬达掐着指头算了算:“哎,冷豹,你有没有觉得像是过去了三年?”

那名叫冷豹的将军原先是想点头的,但忽然一凛,旋即猛地摇了摇头。

瞪眼道:“姬达你又想诓我!三月不见如隔三秋,这种说法说的可是恋人之间,你可别欺负我没文化,我若刚刚点头了,王爷知道后定又要揍我!”

“哈哈哈!”姬达仰头笑了。

这家伙,被他诓了几次后,倒是学精了。

王爷生得俊美好看,冷豹这个粗汉子没娶过老婆,每次商量要事时,总是容易盯着王爷看呆,因着这个事儿,他平日里就没少挨王爷的揍。

姬达平日里闲着无事时,就最爱逗弄冷豹玩,比如在教冷豹读书识字时,教他一些文绉绉的诗词,顺便还曲解一下意思,冷豹这家伙爱炫耀,学了一点就去找王爷摆弄。

某一日清晨,王爷率着大军骑马渡河,冷豹觉得王爷扬鞭打马的姿势甚是潇洒帅气,便在一旁赞叹地看着,还禁不住吟起了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当时王爷差点没吓得从马上掉下来,回头将他好一顿胖揍!

王爷冷飕飕地丢下一句话:“再说本王像女人,就把你冷豹丢出去喂雪豹!”

冷豹很是委屈,找到姬达:“你个骗子,伊人这个词,根本就不是英俊男人的意思!”

每次想到这件事,姬达就禁不住捧腹大笑。

姬达想到这里,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王爷了。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冷豹耳边:“你可知道,王爷最近在京城里扮女人了。”

“不是吧?”冷豹眼睛瞪大,语调都提高了!

“嘘!”姬达忙冲他挤眉弄眼,这事儿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可不得声张。

“然后呢?是不是极美?”冷豹虽然放低了调子,但分明激动了起来。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啊……我听西风传信说,王爷差点被一个女人娶了!好在后来逃婚了。”

“什么!”冷豹一声怪叫,忙忙朝四周看了一眼,好在这京城喧嚣无比,因此并未有人注意到他的怪叫。

扮女人就算了,还差点嫁给一个女人……还逃婚,王爷不要面子了吗?

这件事可真是太劲爆了!

“回头咱们去会一会那个女人如何?”姬达提议。

冷豹摩拳擦掌,眼睛放光:“甚好甚好!”他也很感兴趣,胆敢娶王爷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百姓们欢呼了许久,嗓子都喊哑了,这才意识到,北川王还没现身呢。

现在嗓子就哑了,等下北川王出来后,他们的嗓子不得直接喊废?

“北川王怎么还未现身?”程让也等得有些焦急。

“是啊……也不知道传说中的北川王究竟生得是何般模样?”卢兴元摸着下巴琢磨。

“那还用说?”程让十分有信心地描述道:“定然身长九尺有余!肤色黝黑,一身的腱子肉,拍一下都梆梆响!脸上定有伤疤!说不定还有一只眼睛曾经被利刃割瞎过!反正啊……他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那李乾拎起来再摁进土里!”

“啥?”一个剽悍的、三大五粗的壮汉形象出现在了卢兴元与齐杭的脑海中,他们脸颊的肌肉有些抽搐:“不会吧……那样也太难看了点吧?”

“难看?”程让这就不同意了:“你们懂个屁,这叫男人味,如果都长得像你们这般模样……”

她上上下下扫了两人一眼,嫌弃地一撇嘴:“那世界上就没有真男人了,全是小白脸。”

“小白脸?!”齐杭与卢兴元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他们俩可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大纨绔,这小子竟然敢说他们是小白脸?

“嘁,连本少爷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你们还不是小白脸?”程让抱着胳膊,继续鄙夷。

事实摆在眼前,那两人的气焰瞬间熄灭,完全无法反驳,只能默默地转过了头。

在这个母老虎面前,他们的的确确是小白脸。

正在这时,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暴动了、亢奋了。

一支数十人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自皇城中奔出。径直奔向正城门。

带头的将领高扬起一只手臂,大喝道:“北川王驾到!三殿下驾到!”

“北川王来了!”

“北川王来了!”

人群猛地骚动了起来,但骚动归骚动,所有百姓还是自觉地往两侧挤,分出一条宽敞大道来。

两人两骑,自皇城中紧接着骑兵之后而奔出。三皇子李乾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跑在后面。

而前面那一骑,人们尚且看不清马上之人的模样,就已经被深深震撼到。

黑袍黑马,凌厉非常,风华绝世。

那一人一马,如狂风疾驰,如闪电划过,如利刃出鞘,蛮横地劈开了前方的一整支骑兵,转瞬间已奔至最前方!

在他出现的那一刹那,之前威风凛凛的铁骑忽然齐齐停住了脚步,所有将士翻身下马,轰隆隆把手中大剑往地上一杵,嘭地单膝一跪!

“属下参见王爷!”嘶吼声震彻苍穹!

整个京城都似乎晃动了起来。

所有人只觉得全身血液往脑海中一涌!豪情霎时冲天!

“拜见王爷!”在将士们的带领下,全城百姓也都齐刷刷地往地上一跪!

这就是他们的北川王,百战百胜的战神,北川王!

再遇*

日曜似火,整个京城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数万人匍匐于地,只听得到那奔驰而来的清脆马蹄声。

一声高亢的嘶鸣后,墨黑骏马扬起前蹄,在地上踏了几步后,刹住了步子。

“免礼。”极淡的声音,却似被加诸了魔力般,准确无误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让所有人瞬间欢欣雷动!

人们纷纷抬起头直起腰来,揉了揉被阳光刺疼的眼睛,这才看清这位传说中的王爷的模样。

刹那之间,所有人都看愣了。

烈日之下,十九岁的少年端坐于马上,神情冷肃,黑眸中无喜无悲,一丝波澜也不曾起。扫向众人的眸光看似清淡不含情绪,但却暗藏五分锐利,三分冰寒,却让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一袭黑夜般的墨色锦袍,肆意披散着的墨发,无一丝杂毛的纯黑骏马。

黑,无尽的黑。

就连盛夏的阳光,也洒不到他的身上,更无法为他镀上一层暖。

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尊贵无双,那么的……遥不可及。

所有人都被李越身上那尊贵迫人的气势所摄,只需一眼,便足够让他们臣服。

在那般强大、生杀夺予的气势前,他那仿若天人的容貌直接成了陪衬。

再说了,人们压根不敢抬头看他,又怎敢细细端详他的容貌?

酒楼之上,齐杭和卢兴元早已经看呆了。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北川王也仅仅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啊。

少年的年龄,少年的身躯,但他建立起来的赫赫战功,却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而他身上的气势,更会让人不自禁地忘却他的年龄,忘却他仅仅也只是一个少年……

让他们忍不住想要伏地称臣!

“哎。”齐杭轻轻地扯了扯程让的袖子:“北川王的容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

哪是什么粗莽大汉?

分明就是个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与他们一般的翩翩少年。

想来,京城中将定有无数女子将为北川王折腰!

在李越出现的那一刹那,程让便已经站起了身,她趴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她看到他一人御马踏风而来,看到他将李乾远远甩在身后,看到全城的人都对他虔诚跪拜,看到他收鞭拉马,道出“免礼”二字……

她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这就是北川王吗?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程让心中只有四个字。

王气天成。

一个在北境刀尖舔血了十余年的少年,本该是与粗莽大汉一般的狼狈模样,却不想,他并未在身上沾上丝毫的污浊与尘泥,那一身尊贵无双的王气,远胜三皇子李乾,甚至也远胜太极殿中的皇帝本人!

北境的风霜磨砺了他的心,却并未磨去他的气度与尊贵。

“我猜错了。”程让微笑着说道。

她低估了北川王。

身处污浊却始终不失优雅从容,世间多少人才能做到如此?

“哎呀,那你是不是也觉得北川王是小白脸了?”卢兴元笑着噎她。

程让嘴角一扯,甚是不屑:“你们懂个屁,北川王跟你们可不一样,人家是大英雄,年轻俊逸的大英雄。你们……没用的小白脸。”

“哎?程让你要不要这么偏心!”

程让笑得灿烂,她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下方的李越,心想着怎么才能跟他搭上话。

北川王可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佩服过的人啊,只要能和他说上一两句话,这辈子就值了。

在李越出现后,全城百姓们的热情也到了最高点。没人再在乎后面终于赶来的李乾,所有人都在为李越和北境军欢呼。

姑娘们看向李越的目光狂热无比,在她们心中,上过战场的北川王远比娇娇男三皇子更具吸引力,以往心目中玉树临风的三皇子,此刻往北川王边上一站,整个人气势都弱了一大截!

变得毫无存在感,更丝毫引不起姑娘们的兴趣。

青年们更是对李越充满了崇敬,男人只崇尚实力,而北川王,就是实力!

李越看向自北境千里迢迢而来的军队,眸光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这数千精英将士,不仅仅是大盛的英雄,更是他的战友,他李越的兄弟!

“王爷!”

“王爷!”

姬达和冷豹大步走到李越跟前,拱手一礼:“属下不辱使命,北境军飞羽营,已全员抵达京城!随时准备面圣!”

“好。辛苦各位了。”李越眼露赞赏。目光中终于出现了几丝温情。

姬达笑得悠闲,冷豹则害羞地挠了挠脑袋。

正在这时,一旁的三皇子李乾开口了:“想来,二位就是二哥的左膀右臂,姬达军师与冷豹将军吧?”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才注意到他也在旁边。

姬达一愣,忙笑着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

冷豹却是轻哼了一声,板着个脸拱了拱手:“三皇子殿下。”

“冷将军气性真大。”李乾阴阳怪气地说道。显然对这个行礼并不满意。

冷豹眉毛一竖,想要发作,但他却也明白不能以下犯上,犹豫了几下,只得再度拱手……

李越却忽然道:“抱歉了三弟,冷将军脾气不好,都是本王宠的,元帅爱将才,见不得好将受委屈,你别见怪。”

冷豹听得这话,当即眼睛一亮,得意地脸上一喜,刚要行礼的手瞬间缩了回去,还附带朝李乾发出一声不屑的“哼!”

李乾瞬间气得一脸煞白!

但他却不依不饶,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冷将军应当知道,这里不是北境,而是皇城,难不成你等下见到了圣上,也会如此态度?二皇兄啊,有些属下,还是不能惯着的。”

竟是直接将皇帝老儿搬了出来!

冷豹登时身躯僵硬,他握紧了拳头,这个三皇子屡次三番派人刺杀王爷,自己不揍他就是好的了!如今还要给他行礼,这如何受得了!

可是,若是不行礼,全城百姓这般看着,那岂不是让王爷不好做?

他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咬了咬牙,正要豁出去地给李乾行个大礼……

却忽然听到人群中一阵惊叫!

再遇(6)

全城百姓都腾地抬起头来,看向天上。

冷豹也傻愣愣地跟着抬头……瞳孔却猛地一缩!

“王爷小心!”他眼疾手快地牵着李越的马往边上一避!

霎那之间,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张牙舞爪地天上落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到了李乾的身上!

直接将李乾砸翻下马!痛呼出声!

而那个少年却身子一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全城百姓目瞪口呆,姬达跟冷豹更是目瞪口呆。

李越在看清那少年的模样时,眉梢难以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妮子,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这位从天而降的少年,可不正是程让?

程让当时正趴在阁楼上看热闹呢,见李乾非要拿冷豹将军出气,她当下脾气就来了!

北川王的属下,咱大盛朝的英雄,你李乾也配动?

就凭你投胎比人家能一点吗?

当下行动快过思考,她直接一个翻身从楼下跳了下来!

街道虽然宽阔,但她程让身手好得很,凌空跃个五丈不在话下,当时她就瞅准了李乾,誓要砸他个头破血流!

足尖抵着酒楼的栏杆,借力往前一跃,可不就正好飞在了李乾的头上!但她也拿捏了分寸,与其说是将李乾砸下马,倒不如说,是她手脚并用将其推踹下去的。

下手有轻重,算是饶了李乾一条小命。

李乾屁股重重着地,正疼得龇牙咧嘴,自地上挣扎着要起身呢。

“哎呀呀!”程让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忙慌慌张张地迈着小碎步跑到李乾跟前,伸手去扯他:“三皇子殿下,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过激动了,一不小心从酒楼上掉了下来,您没伤着吧?”

李乾在她的搀扶下踉跄着起身,抬起头之后,在看清砸中他的庞然大物是程让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又是这个男人婆!

他的双目因为气愤而瞬间充血,额角的青筋也在一个劲儿地暴跳!

拜此女所赐,他在百姓跟前玉树临风的形象……全毁了,全毁了!

霎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正要一巴掌朝程让呼过去,却不料,程让搀着他的手忽然一松,整个人往后一退,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

她手这么一松,李乾重心不稳,顿时又一屁股重新坐回了地上!

“噗哈哈哈。”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憋不住的爆笑声。虽然四周嘈杂不已,但还是让李乾听到了。

他脸色登时一黑!

程让一脸惶恐,又蹬蹬蹬地跑过去,伸手又要扶他,李乾手一甩,脸一撇,自己挣扎着起身。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终于反应过来了,忙奔过去搀扶起他,同时另外几个侍卫冲了过来,将长枪架在了程让的脖子上。

同时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行刺三皇子殿下!”

程让倒也不怕,只是一脸无辜委屈,她举手做投降状,可怜巴巴地道:“我错了。都怪我看到两位皇子,心情太过激动,这才一不小心摔了下来。但是行刺之名,我是万万不敢认的。”

再遇(7)

“少废话,你姓甚名谁?”侍卫们不耐烦听她啰嗦,把长枪又往前抵了一寸。

程让眸子转了转,犹犹豫豫地开口:“程让。”

程让?

程……程让??

是那个……三皇子的前未婚妻程让?

侍卫们傻眼了。

他们上上下下扫了程让一眼,虽然穿着男袍,看上去像是个翩翩少年郎,但那皮肤却白皙得吹弹可破,一双美目眨啊眨,樱桃小口怯怯地抿着,细细一看,的确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可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纨绔母老虎,程恩丞相的宝贝公子,程让吗?!

他们立即窘了!

且对程让的话信了八分。

“你,你的确是因为太过激动,所以才摔下来了?”

“嗯。”程让眨着真诚的大眼睛点头。

侍卫们转头看向李乾,犯了难,这可是三殿下您曾经的未婚妻呀,如今她见到您心情激动,不小心自楼上摔了下来,咱们顾及旧情,也不好处罚她不是?

四周的百姓们也都睁大了眼睛,他们也认出来了程让,目光忍不住地在她和李乾身上溜来溜去……

心道,难道是程让大婚受挫,又发现了三皇子的好,决定重修旧爱了?

所以看到三皇子殿下后,才会激动地从楼上掉下来?

哎呀呀,可惜三皇子殿下已经和白风华小姐有婚约了,白风华小姐有才有貌,又知书达理,若程让公子想硬抢,怕不会那么容易啊……

李乾本来正在气头上,听程让这么一说,他自己也不知怎的,气忽然就消了一大半。

语气生硬地说道:“哼,你的清越姑娘呢?”

一提清越,程让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她低着头嗫嚅出声:“她被人掳走了。”

不跟别人说清越是自己离开的,是她最后的自尊。

一旁的李越手指微微颤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

姬达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勾唇一笑,心中已经了然。看向程让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兴趣。

“哦?被人掳走的……”李乾语气怪怪的,心中却在想,一个哑女而已,谁会掳?定是程让自己后悔解除跟他的婚约了,意识到那个女子远不如他李乾了,所以不想成婚了。

好吧,看在她见到自己这么激动的份上,自己就不跟她计较了。

他挥了挥手,令侍卫们退下,迈着步子凑到程让耳边,低声道:“你第一次和本殿的婚约被毁,第二次大婚也未成,以后怕是鲜少会有男人愿意娶你,若你愿意求本殿一句,本殿便勉为其难纳你为妾。“

这个假小子多次挑战的权威,却也引起了他更大的兴趣。白风华那种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固然完美,但是程让这种如同小野猫的假小子,却也更易激起男人的狩猎欲。

他眯着眼睛等待着程让的回答,他觉得,自己不嫌弃她这样一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慈了。

却不料,程让抬起了头,那双黑亮如星辰的眸子微微弯起,她轻声笑道:“殿下,或许您弄错了,我并不是看到您而激动的。”

再遇(8)

声音不大,除了她和李乾,其他人应该都不听到。

她还是比较顾及堂堂三皇子的面子的。

但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立即将目光投向骑在黑马之上、逆着光仿若神祗的李越。

笑靥如花:“我是为北川王而疯狂。”

李乾霎时如遭雷劈,僵在了原地。

李越也是出乎意料地一颤,黑眸却平静得如古井深潭,看不出丝毫情绪。

姬达和冷豹则是被惊得齐齐张开了嘴巴。为北川王而疯狂……能毫不忸怩地说出这句话,这可是个牛人啊!

冷豹叹道:“好直爽的少年!老子喜欢!”

姬达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这不是少年,程让,程家二小姐,当做男孩养大的姑娘。”

“什么?”冷豹一听这话,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吞下去。这俊俏少年竟是个小姐?他怎么没能看出来?这一举手一投足的,哪里像个小姐了?

姬达见他这神情,一乐,又偷摸摸在他耳边扔下另一个响雷:“这位小姐,就是那位……差点娶了王爷的……”

“什么???!”冷豹吓得声音提高了八度!

在意识到周围人都看向他时,忙忙重新换上了一副淡定模样,但心中却早已吓翻了天!

敢娶王爷便罢了,竟然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王爷表白,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他冷豹喜欢得紧!

程让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径直走向李越,耳根微微泛红,她有模有样地朝李越一拱手:“程让见过北川王,还请您记住我。终有一日,我程让也将像您一样上战场杀敌卫国!”

说出这番话,她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的。毕竟那可是北川王啊,她最最崇拜的北川王。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能够见到他,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自己还跟他说话了。

她在北川王跟前许下自己要上战场的诺言,跟那些去静慈寺拜佛的人们一样虔诚。

只是,那些人在佛前许愿,许过之后便听天由命了。

但她不一样,在北川王跟前许下诺言之后,她将愈发奋发,定要将此诺言实现!

她静静地等着李越的回应,等了半天,却没听到任何的回答,她忽然觉得尴尬得不行,更是羞臊得紧,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一个女子,也想学北川王上战场,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就是。真是个笑话,欺负欺负百姓她还可以,上战场?她怕是要吓得连剑都举不起来。”

“看吧,人家北川王都懒得理她。”

程让的耳力极好,将这些话都清清楚楚听在耳中,别人不相信她,她无所谓。

只是,北川王也不相信她吗?

一想到这里,程让一张脸瞬间急臊得爆红,脚下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她再也待不下去,低下头,就要夺路而逃,转身欲往人群中躲!

“慢着!”一道冰冷的声音却忽然自身后传来。

程让的脚步一顿,乖巧听话得连她自己都惊讶。

再遇(9)

她转过身去,阳光太过刺眼,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解下腰间佩剑,未摘剑鞘,抬手一抛。

那柄剑便化作一条弧线,向她飞了过来。

程让伸手,潇洒地凌空将剑一把接住,眸子中却有些疑惑。

北川王将这剑给她,是何用意?

“这是随本王征战了八年的佩剑,名为司命,今日便赠予你了。某要负了它。”李越说道。

声音清冷,却叫程让先是一怔,旋即心中倏然一暖!

但她却犹豫了:“王爷,这剑……太贵重了……”

八年的剑啊,定是有感情的,哪能随便送给她呢?

“拿着。”李越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竟由不得她拒绝。

程让怔住了。随身八年的佩剑,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相信了她的誓言,以此剑鼓励她啊!

这个赠礼太过贵重,程让双手微微颤抖,她将这柄剑细细摩挲,司命剑,以神为名,掌人生死。

剑鞘漆黑朴素,无一丝花纹,抽出剑来,剑身由玄铁打造,沉黑之色,只锋芒处泛着淡淡的银光,一看便知,这定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绝世好剑!

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程让将司命剑紧紧握在手中,她已经一扫之前的低落,满面阳光地冲李越一抱拳:“谢北川王赏赐,程让定不负王爷所望!”

李越见她如此欢喜,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果然啊,比起香囊,他倒更愿意送她佩剑。

他的右手又按了按右腰上,那里藏着一柄小小的匕首,那柄悬挂着“让”字玉佩的匕首。那是她抓周时抓到的匕首,她送给他的所谓定情信物……

礼尚往来,他李越从不爱欠别人的。

看到程让低着头满眼兴奋地摆弄着司命剑,李越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出奇的好,他挺直了腰杆,意气风发地将手一招:“北境军飞羽营,随本王进宫面圣!”

马蹄声重新响起,人流散开,程让抬起头来,看向李越离去的背影,将怀中的司命剑抱得更紧了些。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也早已变了,他们看向程让的目光都由嘲讽变成了羡慕。

北川王亲自赠剑给她,而且还是随身征战了八年的佩剑,这可是极其珍贵之物啊?难道这程让真是一个可造之才?

“你们忘了吗?前些日子群芳会上,程让公子可是舍身救了二十来人呢!”

有了人提醒,百姓们这才一拍脑门,想了起来:“对啊,我们怎么忘了!当时大火猛得很,是程让公子指挥着侍卫凿船,再亲自以身涉险,这才将人救了出来,听说她差点就没能活着出来……”

“程让公子人不坏的,就是顽皮了点,人家现在长大了,想要为国效力,纵然是女子身又如何?谁说女人就不能为国效力了?”

“是啊……程让公子巾帼不让须眉,她的本事可一点都不逊于男儿,还是北川王慧眼识珠啊,难怪会亲自赠剑鼓励她……”

考核(1)

程让听到了他们的议论,抱着司命剑的手更收紧了些。

身为女子并非她所愿,但谁说女子不如男?

好,明日她就开始准备考科举!待入得朝堂,她定向圣上请缨,随北川王出战!建功立业之后,她定要世人对女子高看几分!

***

自第二天起,程让便推拒了齐杭和卢兴元的一切邀约。这俩是男儿,只需要父辈举荐一下,他们将来轻轻松松便能踏入仕途。

不像她,还得瞒着爹爹自己考。

再说了,即便爹爹愿意举荐,她一介女子之身,圣上与朝堂官员也不会允许她开此先河。

唯独自己踏踏实实考上来,才能让那些质疑的人全部闭嘴!

乡试在八月份,文试要考三项,经义,诗赋,策问。

所谓经义,是回答典籍之中的词句意义,主要涉及儒家、法家、墨家经典。诗赋是就所给题目作诗或者做赋。策问则是口试,需要在面试官前针对当前朝政的一些问题进行回答。

程让是个很会抖机灵的人,因此她并不担心策问,但对于经义和诗赋,她平日里疏于学习,真的需要好好恶补一番。

至于武试,程让就更不担心了。毕竟能打得过她的男人,她这辈子还从未遇到过。

刚好,就在今天,雷定国和何安邦先生差人给她派信了。说是已经找好了给她上课的地方,那环境好得紧,连书本和兵器都不用带了,直接过去就行。

但却在信中着重提醒了一点,今日一定要穿得俊一点。

程让纳闷了。

这两位师父找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不用带书,却要穿得俊俏?她过去是读书的,又不是去选美。

心中虽然疑惑,但她还是按照信上的地址,乖乖去了。

可当她达到目的地后,她傻眼了。

大气磅礴的紫木大门,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北川王府。

她忙把信又掏出来看了看,长宁街百年大榕树下的那一家,就是这里没错啊?

可这里为何会是北川王府?

两位师父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记错地儿了?

或许不是长宁街,而是长丰街?

程让转身欲走,就在这时,紫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青年从门内探出头来,在看到程让时,眼睛一亮:“程家二公子。”

程让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眼睛瞪了瞪,这青年她昨日见过。

“我叫姬达,是北川王帐下的军师幕僚,雷定国先生和何安邦先生已经在里头等着您了,快跟我来吧。”姬达朝程让招了招手。

程让傻眼。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已经彻底蒙圈了。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姬达,踏进了北川王府的大门。

“事情是这样的。咱们王爷啊,觉得咱们的本事还不够硬,所以特意请了两位老先生到府里来,何安邦先生教幕僚们文,雷定国先生教将士们武。但两位老先生向王爷提起了您,王爷施恩,特准许您来跟咱们一起学习,以后咱们可就是同窗了。”

考核(2)

他这么一解释,程让总算是弄清原委了。

她心里不由得激动了起来。有了将士们和幕僚们做同窗,她定能学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若表现得足够好,说不定还能得北川王青眼相加呢。

而且,学习的地点就在北川王府,她平日里就有机会见到北川王了,一想到能再度近距离接触这位大人物,她便激动得脚下轻快了许多。

“姬达军师,您的大名我可久仰了,却不想竟能和您同窗,程让真是幸运至极。”她真诚地朝姬达说道。

姬达一笑,心中对程让的好感度蹭蹭蹭飙升,都说这程家二公子是个顽固不化的纨绔子弟,在他看来,她怎么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呢?

果然啊,传言不可信。

“能跟程让公子同窗,姬达也欢喜得紧。我们久居北境,对这京城中的一切都生疏得很,以后还望程让公子带我们吃喝玩乐一番。”

“哈哈哈。”程让乐了,她朝姬达挤挤眼:“那是自然,吃喝玩乐那可是本少爷的强项!”

姬达又道:“等下先带你去见一下王爷,见过王爷之后,我们再去找两位先生。”

一听到要见北川王,程让立即紧张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自己一番,终于明白为何两位老师嘱咐她要穿得俊一点了,纵然今日称得上是盛装出席,但她还是略微忐忑,拉着姬达问:“我今日这身打扮可还合适?”

姬达摸着下巴端详了她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挺好啊。”

一袭银色锦袍,长发束起,模样俊俏,身形挺拔,完全就是个如玉的公子哥儿。

他旋即又话锋一转:“程二少爷,您不是女儿身吗?为何不穿女装?”

穿上女装,那才和王爷更配嘛。

程让嘴一撇,嫌弃道:“女裙太娘,体现不出爷的英姿飒爽。”

姬达一噎。

心道,这回传言准了!这个被当做男儿养大的少女,一言一行简直就跟个男人一模一样啊!

压根就是个男人婆!

他不由得深深地为自家王爷担忧了起来,这种男人般的女子,王爷吃得消吗?

还是说,王爷就只好这口?

一想到王爷在面对其他妖娆女人时,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他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程让不是个正常女人,王爷也未必是个正常男人啊……

这两人绝配!

此刻,李越正在水榭中看书,石桌上焚着袅袅的香,他虽然是闲适地坐着,手也靠在桌沿,但腰椎却还是挺得笔直,一副时刻紧绷着的模样。

程让走入水榭时,便正好看到了这幅模样的李越。

一身青色劲装,长靴窄袖,长发用一根布带束起,微微有些凌乱。桌上还摆着一柄剑,分明是刚练完剑,这会儿又来看书了。

而且,他早上应该还参加了早朝。

一想到今日自己日上三竿才起,程让不由得自惭形秽。

强大的人总有一种区别于所有人的特质,自律。而且是根植于血液的,带着强迫性的自律。

正是这种自律,他们才会最终与普通人区别开来。

考核(3)

“见过王爷。”程让拱手。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忐忑,北川王可还记得她?

她感受到北川王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定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是在端详她,那目光让她脸上迅速发烫,如坐针毡。

北川王良久没有回应。

她不由得一阵失落,也是了,北川王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定是记不住她一个市井小民吧?他昨日赐剑给她,已经是对一个陌生人最大的恩赐了。

她正准备自报家门,就在这时,清冷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响起。

“哦?是你。”语气带着些微的诧异,似乎是刚认出她一般。

程让猛地抬起头来,她睁大了眼睛,慌慌张张又激动不已地道:“王爷您还记得我?”

就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她第一次看清了北川王的面容。

也是头一次,她被除了自己和清越之外的人惊艳。

白得胜过羊奶的肌肤,沾染了樱色的唇,远山般修长的眉,挺直的鼻梁,眸如点星,泼墨画般的五官,英俊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

这是夺了天地造化的美,且美得得似乎毫无攻击性。

可那一双眼眸却锐利非常,目光如利刃般锋锐,直刺所视之人的心间,让人不敢回看。

再加上轮廓分明的脸庞……

美得胜过女子的五官也瞬间凌厉了起来,非但不显一丝女气,反而男人味十足,更显整个人尊贵逼人,贵气天成!

在看到李越的那一双眼睛时,程让微微颤了一下。

这双眼睛的形状,太像清越了。眼角微微泛红上挑的桃花眼。

可是,清越的眸子纯净无邪,如一片干净澄澈的星空大海。但李越的……却是暗藏着剑锋的无尽黑夜。

一个让人忍不住沉溺,一个却让人忍不住逃离。

这般极致的反差,让程让完全无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她愣了愣神,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盯着北川王看了许久,心下一惊,仓促地低下头,忙拱手道歉:“程让失态了,请王爷责罚。”

李越微凉的目光轻扫过她慌张的面容,并不回答,而是道:“应两位先生请求,以后你便每日来北川王府读书吧。听闻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这里不是京城大街,切记不可顽皮,不可打扰将士和幕僚们的求知。”

叮嘱小孩般的口吻,好像她多不懂事似的。

程让一愣,心中一阵感激,明白北川王没有追究她的失态。但李越的那袭话还是让她一张脸垮下,没想到,她在北川王的心中竟是这么个顽皮形象。

她只得拱手答道:“是。”

离了水榭,姬达领着程让拐过几条回廊,行了许久,这才到了雷定国和何安邦两位先生的教书之处。

这儿像是个大院子,院中摆放着两个巨大的兵器架,刀枪剑戟各式兵器一应俱全,再往里走,可见一座大宅,朱栏飞檐甚是讲究,正门上悬着一枚牌匾:翰墨轩。

门内,何安邦先生的声音正在传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考核(4)

程让诧异了:“这不是《大学》吗?怎么,北川王的幕僚们连这等基础的经义都要学啊?”

《中庸》、《大学》等儒家经典,都是几岁小孩就会背的,按道理堂堂北川王麾下的幕僚,对这些经义早已滚瓜烂熟了啊。

姬达笑了:“程二公子进去便知。”

进门之后,程让傻眼了,她本以为来上文化课的都是北川王麾下的幕僚,却不料,这里面坐着的,竟是有一大半都是粗犷的将士!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岔着腿坐在那儿,摇头晃脑地跟着何安邦读者,一手捧着书,另一手则如拿筷子一般,笨拙地捏着毛笔。

有一位将士坐在第一排,他用笔杆挠了挠脑袋后,伸笔蘸了蘸墨,正要往书上标记些啥,但一大团墨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瞬间晕开一片。

他眼睛一瞪,耐心瞬间溜得精光!

“娘的!这笔小得跟鸡儿似的,比剑难握多了!”他气呼呼的,直接把笔往地上一摔!

有人接了一句:“哈哈冷豹,原来你鸡儿就这么点大啊?”

“哈哈哈!”满堂轰然大笑!将士们一个个把腿拍得啪啪响,笑得扭成一片。

“胡闹!”何安邦气得满脸通红,瞪向冷豹:“把笔捡起来。”

先生发了话,将士们还是怕的,毕竟这位先生可不是寻常的教书先生。何安邦啊,那可是大盛朝的开国老臣。

全场立即安静了下来,将士们老老实实地坐着,一个个如小鸡仔般乖巧可爱。冷豹忸怩了一阵,也还是乖乖捡起笔。

看到这群特别的同窗,程让擦了一下脑门上冒出来的汗。

难怪何安邦师父传授的内容会这般简单。这些将士分明就还还未启蒙啊……

何安邦发完一通火,一转身,见到程让出现在门前,眼睛立时一亮:“让儿来了?”

果然啊,跟这群混蛋一比,还是让儿看着顺眼。

“师父。”程让恭敬地朝何安邦躬身。

满室将士们的目光也“嗖”地射到了程让的身上。

“这是谁呀?”

“好像是昨日王爷赠剑的那个少年。听说以后要和咱们一起学呢。”

“就是她?!程家二公子程让?说真的,俺真不明白王爷为啥要把司命剑送给她,那可是司命剑啊,咱们平日里碰都不让碰的司命剑!”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程让公子啊……其实是个姑娘……王爷赠剑给她,怕是别有深意啊……”

“啥?!”

这些将士都是自北境来的,哪听过程让的鼎鼎大名,此刻知道她竟然是一个女儿身,当下一个个都直了眼!

唔……这脸蛋儿长得真不错……哎呀呀,这小嘴,娇嫩欲滴,真想亲一口!这睫毛真长,能勾人魂!这皮肤也真嫩,想摸一把!

唔……眼神好像犟了点,一点女儿家家的娇态都没有,不好。

唔……好好的姑娘穿什么男袍,都瞧不见身段了,烦人!

将程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将士们纵然对程让的装束打扮十分不满,却还是拍着桌子朝她吹起了口哨。

考核(5)

“妞儿!来,坐大哥腿上!”一个小将军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脸贱笑地朝程让喊道。

摆明了就是要调戏她!

程让眉毛一挑,也不怯,脚下带风地迈过去,三两步便走到了那小将军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瞟了那小子一眼,十六七的岁的年纪,看起来还青涩得很,肩膀倒是宽阔结实,皮肤也是黝黑的古铜色,想来也是一员猛将。

只是……好好的少年,大字不认识几个,调戏姑娘倒挺能。

“妞儿,怎的?看哥哥看呆了?”那小将军见程让不说话,更来劲了,挤眉弄眼的,还伸出手,想摸程让的脸蛋一把。

在那魔爪即将触到程让下巴时,程让忽然冷笑一声!

玉白的五指赫然伸出!直接抓住了小将军的手腕,往反方向就是一掰!

“啊!”一声毁天灭地的惨叫。那小将军一个不察,着了程让的道,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程让却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直接一脚踹上了这厮的肚子,只听得“噗通”一声,直接将他踹下了椅子!

她把袍子一撩,金刀大马直接坐上了空出来的椅子。

“抱歉,你的座位归我了。”

寂静……全场寂静……

在几个呼吸之后,全场的将士们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口哨声差点掀翻屋顶!

“好样的!”

“程让姑娘,哦不,程让少爷功夫还真是不错啊!真叫咱们刮目相看!”

“哈哈哈,北风你竟会被一个娘们给撂倒,太丢人了,你这将军的职位还是让出来吧,让给人家姑娘得了!”

北风?程让皱了皱眉。她想起了另一个名字,西风。她那夜在酒肆遇到的西风。

一个西风一个北风。这俩人的名字真是巧了。

北风艰难地自地上爬了起来,他揉着屁股,一张脸因为四周的嘲讽而臊得通红,他伸着脖子,朝程让说道:“本将军是……是好男不和女斗!”

“斗不过就斗不过,非说好男不跟女斗。”程让不屑。

“你!”见她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北风也急了,当下一拍程让身前的桌子:“这节课本将先不和你争,这位子也让给你,虽然你是个女子,但你羞辱本将,这场子本将一定要找回来!等一会武艺课开始,本将军定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竟是堂而皇之开始约架了!

四周看热闹的愈发激动了,他们军队中就是这样,有矛盾了,打一架就好,一架定输赢,双方都心服口服。

在众将士心中,程让刚刚是投机取巧了,若是真的打,定不能敌过身经百战的北风。毕竟,她可是一个女孩呀!

所以他们很怀疑,程让会不会接受这个约架。

但一个个心中却是期待得很。男人和女人打架,那可是大有看头!不仅仅是在床上有看头,真刀真枪干起来同样也很有看头!

他们军中将士虽然平日里不欺负女人,但若女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了,不吃点豆腐、占点便宜回去,那可对不起自己的男儿身!

考核(6)

“恭敬不如从命。”如狼似虎的目光包围下,程让却一丝犹豫地没有。

霎时间满堂雷动!将士们甚至都羡慕起北风来了,这程让姑娘虽然看着彪悍,但那长相可真是俊呐!而且她个子高,估计身材也不会太差,到时候趁乱摸几把,那可是大赚!

程让对四周的激烈反应充耳不闻,非但看起来丝毫不怯场,甚至还撂下一句狠话:“本少爷的功夫,那可是雷定国先生手把手带出来的,你确定真要跟本少爷打架?”

雷定国先生带出来的?

欢呼雀跃的众将士霎时有些傻眼。雷定国先生和何安邦先生那可是王爷费了好大力气才请来的,那可是两位高人啊!

她刚刚明显和何安邦先生很熟,难道和雷定国先生也同样熟?

难道,何安邦先生和雷定国先生本就是她的先生?

猜到这一层后,众人心里都为北风打起了鼓。

但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身为堂堂大男人,北风又岂有退却的道理?

他壮着胆子道:“你、你少大言不惭!雷定国先生带出来的又如何,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女子!

说罢,转身就要到后面站着听课。

程让轻蔑一笑,不与他争,而是换上一脸关心,拍了拍自己的腿:“没位置坐了吧,来,坐本少爷腿上。”

满堂再度哄然大笑。

北风的脸也再度黑了三重!走向后面的步伐更快了几分。

冷豹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对程让的好奇更甚了几分。嘴巴毒,反应快,虽然说话时一个脏字都不带,可偏偏就能气得人牙痒痒。

不愧是敢强抢王爷逼王爷成婚的女子啊……真虎!

何安邦见程让没有吃亏,满意地翘了下胡子,旋即又把脸一板!

敲了敲桌子,咳嗽两声,怒道:“这是在上课!这是在上课!你们若再这般吊儿郎当,老夫就去找王爷打小报告!”

整个翰墨轩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腰挺得比松柏还直。

就连程让也不例外。

王爷,谁敢不怕?

虽然何安邦先生讲授的是程让早就会背的《大学》,但何先生是当世大儒,更曾跟随先帝共同开创大盛朝,他的见识远非常人可比,对《大学》的理解也远比别人深彻,在讲解时,他还会把当年戎马征战的故事掺加进来,将儒家经典中的哲理贯穿于这些故事之中,让那些对读书丝毫不感兴趣的将士们听得津津有味。

程让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温故而知新。

能将《大学》背下又如何呢?她真的参透了这其中的意思吗?乡试要考经义,她对经典的阐述,真的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吗?

这一堂课,程让听得极认真,她在新领到的书本上写下了一行行精致的批注。她的字写得极好,不柔不媚,而是带着几分凌云的风骨,一旁的冷豹握着笔抓耳挠腮时,偷偷瞥到了程让的字,羡慕地看得呆了。

一下课,他就凑到了程让的课桌旁,眼巴巴地瞅着程让的书本,咽了口口水,道:“程让兄弟,借给俺抄一抄呗。”

考核(7)

其他的将士们听到冷豹这么说,一个个也凑了过来,在看到程让那精致的小楷时,全都“哇”地惊叹出声。

“程让兄弟,也给我们抄一抄。”

这些武将都是莽夫出身,没读过书,但他们心底其实非常羡慕那些饱读诗书的幕僚,平日里他们也没少被人指点说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如今王爷给了他们这个好好读书的机会,他们是真的很想跟上进度的。

奈何他们的基本功太不扎实,即便何安邦先生教授的都是最简单的经典古籍,他们听起来还是吃力。

可若要何安邦先生从写字开始教他们,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程让转头瞥了瞥冷豹他们的书本,上面全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墨团,已经没有可以写字的地儿了。

还想借她的抄?哪有抄的地方啊?

“这样吧,你们以后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找我,我教你们写字。把字都写好认全之后,我再将批注借给你们抄。放心,你们长期习武,腕力和指力都非常人可比,拿剑都拿得稳,拿笔更不会虚,进步一定会非常快的。”

“真的啊?”将士们听她这么说,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后面的北风看了看自己画得一塌糊涂的书本,咽了咽口水,也想往程让身边凑,但他还是忍住了。哼,这个女人不是好人,等下的武艺课,他一定要将她揍趴下,到时候逼她把批注借给自己抄!

武艺课就设在翰墨轩的大院子中,院子足够大,容纳上百人不在话下。但有资格参加训练的将士不过十余位,因此即便到时候一对一打起来,空间也绰绰有余。

地上铺了细软的一层沙子,即便摔倒了,也不会太疼。

雷定国鹤发童颜,穿着一身纯棉的开襟衫子,看起来像是个朴实的庄稼老汉,将士们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有点不敢相信。

这就是咱大盛朝的开国大元帅?看起来怎么不像啊?

但当雷定国自兵器架上倒抽出一柄人高的大刀,“嚓!”的一声在地上劈出一道深近三尺的沟壑时,所有武将都缩了缩脖子,乖巧了。

雷定国扫了所有人一眼,目光在程让身上定格了几秒,满意地摸了下络腮胡,这才道:“学武不易,要吃得了苦,更要动得了脑!莽夫行径,以命搏命,战场上不提倡!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应当都自以为自己打架很厉害,但老夫今日就告诉你们,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这么一说,将士们就不服气了,他们可是堂堂北境军飞羽营,精英中的精英,这老头一上来就说他们不厉害,凭啥啊?

当下一个个梗着脖子撅着下巴,无声地表达不满。

但雷定国又岂会看不出来他们不服?

他把大刀往肩上一扛,来来回回走了几步,道:“老夫平生只收过一个入室弟子,你们派一个人出来,只要打得过她,老夫就当刚刚的话没说过!若是打不过她,以后老夫说东,你们就不得往西!以后乖乖听从老夫的训练,铁令如山!”

考核(8)

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齐嗖嗖地看向了程让,唯一的入室弟子,说的不就是这位吗?

果不其然,雷定国胡子一翘,看向程让:“好徒儿,别丢了师父我的老脸!”

程让微微一笑:“定不辱师门。”

程让的气势足得很,将士们也同样不虚。他们一个个激动了,兴奋了。

这可是捍卫飞羽营尊严的时刻啊!

“报告先生!北风之前和程让公子约架了!”将士们喊道。

北风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约一个姑娘打架,之前他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可现在,只要打败了这个姑娘,他就捍卫了飞羽营的尊严,所以此战,他必胜!

雷定国眯着眼扫了北风一眼,伸出手,捶了捶北风胸上的腱子肉:“不错,结实!”

北风自豪地把胸膛挺得更高了,同时挑衅地看了程让一眼:“怕了吧,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程让风轻云淡地挑了下眉,并没有回应。

雷定国对程让的反应十分满意,哪有大象搭理蚂蚁的呢?真正的强者,无需对弱者的挑衅做出回应。

只要用拳头,便能搞定一切!

众将士见她如此,却还以为是她怕了,纷纷道:“小姑娘,还是罢了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等下若是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了,北风岂不是要对你负责啊……”

他们说这话是好意,毕竟程让答应了要教他们写字,所以,他们真不希望她会受伤或者有个好歹。

北风听到“负责”二字,却是脸腾地一红。

他偷眼瞄了瞄程让,见她肤光胜雪,眸光灿如星辰,一颗心不知怎么的,竟跳得有些慌乱。

他都十七岁了,还未娶妻,连窑子都没逛过几回,对她负责好像并不是什么坏事呀……

程让抱了抱胳膊,道:“负责?正好老子是个没人愿意娶的。北风,有本事你就对我负责。”

这话说得爽快至极,全场愣了有三个呼吸的时间,旋即,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有意思啊,程让兄弟,你真是有意思!”

这么豪爽不忸怩的女人,少见!真少见!

北风的耳根却是彻底红透了!

明明之前是他调戏她的,怎么现在反过来了呢?而且,她调戏男人怎的这般熟练?

看来平日里没少调戏过人啊!

他打了一个寒颤,忙忙打消了自己刚生成的念头,这女人太剽悍,自己可受不住!还是别的牛人收了她吧!

“好,大家把地方空出来,给他们二人腾出点空间,北风,你可要小心着点了,老夫的徒儿可不是吃素的。”

“哼,我再不济,也不可能输给一个女子。”北风把劲装的袖口扎紧了些,自兵器架上挑了一柄剑,却将长剑自剑鞘中抽出扔一旁,手中只握剑鞘。

分明是只用这剑鞘做兵器。

“你是姑娘,随意。”他说道,摆明了让她一步。

程让一笑,却并未再抬杠。她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心中明白,北风此举或许并不是为了羞辱她,或者瞧不起她。

考核(9)

而是因为拿着剑鞘做兵器,既不至于伤到她,又不会与她有直接的身体接触。算是保全了她的名节。

她高看了北风几眼,心道这小伙人还真是不坏。

但她哪里知道,她只猜对了北风的一部分意图,更多的是因为北风被她调戏得怕了,不想对这个母老虎负责,又怕打斗过程中会碰到她的身体,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程让学着北风的样儿,也拿了柄剑,只取剑鞘,与北风遥遥相对。

周围的将士们亢奋地“哦哦”吼出声,一个个伸着脖子看向这一触即发的战斗。

而姬达却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开,直奔水榭。

“王爷,北风和程让公子要打起来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李越将手中书本放下,蹙了蹙眉。

这妮子,一来就生事!北风可是飞羽营中最年轻的猛将,实力只略逊于第一暗卫西风,连胡人看了他都掉头就跑,这妮子哪来的胆子跟他较劲?

他站起身来:“走。”

姬达忙忙紧步跟上,可是,前方的王爷看似走得悠悠闲闲,土地在他的脚下却好像一寸寸缩短,没多久,就把他远远甩在身后了。

姬达哀嚎一声:“王爷您也不等等人家!”

小跑着一阵风般追了上去。

程让和北风二人,已经在众将士的闹闹哄哄中开始打了起来。

北风不好意思先对女子出手,程让便也不客气。手握剑鞘,身形如电率先朝北风掠了过去!

北风果然是身经百战,这般普通的起势,他压根就不看在眼里,当下侧身一避,身法极其快速地跃到程让身后,剑鞘鬼魅般地自另一个角度刺向程让后心。

若是在战场上,这一招很可能就要了敌人的命!

但程让对北风的招式早有预判,在北风身形在眼前消失的那一瞬,她便预料了身后的危机,当即足尖一点!凌空一个翻身,竟如鸿鹄展翅般高高飞起,身姿轻盈地在半空中翻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一脚直接踹上了北风的脑门,借力之后,方才稳稳落地!

“嘶!”众将士直接看呆了,好轻盈的身法!

而且耍起来飘逸得简直不像话!

这就是雷定国先生入室弟子的真正实力吗?不得不说,很强!

众人的起哄声小了点,一个个地看得愈发认真。观看两位高手的对决,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学习的良机。

北风的额头上被踹上了个鞋印子,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程让的另一波攻击又已经赶到!

他甩了甩脑袋,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女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欺负了,自己若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今日很可能就要败在这女孩的手下!

忙提起的手中的剑鞘,目光坚定地迎了上去!

你来我往的,二人转瞬间就已经战了数十个回合!程让的身法纵然灵巧,但北风的力量却远远强过她,二人相持之下,竟谁也讨不了便宜!

将士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大气都不敢出。

考核(10)

“王爷……您确定不带人家一起看吗?”离着比武场地数十米远的一棵茂盛大树下,姬达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上方。

他是个幕僚,纯粹的文人,完全不会武,更不会爬树。

眼见着自家王爷飞身上了树,选了个绝佳的角度观看战斗,却完全不管他,他便如被抛弃的小鸡仔一般心生凄凉。

李越的目光定在程让身上,看了几个回合之后,他便轻轻勾起了唇角,对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有了个定数。他曲起一条腿,轻靠在身后的枝干上,原本紧绷的身躯在这一刻闲适了下来。

手也一松,捏着的几颗小石子哗啦啦往下一掉!

姬达还垂头丧气地站在下面呢,脑袋顶上忽然噼里啪啦地下起了石头雨,他当时吓得一蹦三尺高,扭着屁股弹得老远!这才抬起头来,一脸控诉地看向李越:“王爷你随身带石头干嘛?要谋杀亲属下呀?”

李越这才知道姬达被石头砸了,见他按着脑袋气呼呼的,黑眸一怔,望了眼程让和北风的方向,转过头来,很是有礼貌地道歉:“抱歉,误伤。”

误伤?姬达莫名其妙地揉了揉脑袋,那他本来想伤谁的?

他重新看向被将士们围得水泄不通的战斗之处,再看看王爷嘴边那丝若隐若现的微笑,忽然一个激灵!

可怜的北风……

二人的战斗陷入了僵持,北风已经大汗淋漓,程让的喘气声也不再平稳。

观看的将士们也渐渐没了耐心,一个个往地上一坐!

冷豹更是吆喝了起来:“来来来啊,今日我坐庄,八十两银子,压咱们北风赢!”

竟是直接开始了赌博!

众人不屑:“这还用赌吗?北风可是个大男人,他的耐力绝对远比女子好!不用赌,绝对是北风赢!”

正在这时,雷定国却走了过来,往怀里掏出了张五百两的银票,一拍:“老夫赌让儿赢!”

“哎哟!”众将士见到这张银票,眼睛都直了!

他们北境军没啥钱,五百两可是大数目,若是能把这五百两银票赢到手,那他们就有钱出去喝一顿好花酒了啊!

“三十两,我赌北风赢。”

“七十两!我也赌北风赢。”

“必须赌北风赢啊!北风兄弟打起架比我都厉害,我就不信他打不过一个女人!一百两!”

数十位将士,清一色地全押了北风!

“哈哈哈,雷先生,您确定正要押程让公子?到时候血亏了可别哭啊!”冷豹把身前将士们扔的碎银拢了拢,这些银子加起来,竟也超过五百两了。

雷定国把络腮胡一抹:“老夫徒儿的斤两,老夫最清楚不过!”

让儿平日里不爱读书,却对练武情有独钟,这些年在练功夫上她可是吃了苦头的,在他这位开国大元帅的的谆谆教导下,功夫绝对比一般的将领要高!

只是,她身为女子,在力量上要稍稍吃些亏。

押程让的只有雷定国一人,而押北风的,是其余所有人!双方悬殊显而易见。

考核(11)

而就在这时,姬达悠悠地自后头走了过来……手中晃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冷豹见到姬达,眼睛亮了,朝他招手:“军师!来,快来押北风!保证把雷先生的五百两赚翻!”

姬达闻言,伸着脖子看了看两方的押钱,一双眼睛眯起,笑得像只狐狸:“不,我押……”

话还没说完,就把钱放到了雷定国这边。

“哎哟!小子有眼光!”雷定国睁大了眼睛,拍着姬达的肩。

姬达被他的铁砂掌这么一拍,差点没吐血!但还是挤出丝笑容,笑得讪讪。

周围的将士们却是不乐意了:“喂,军师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咱们堂堂北风将军打不过一个女人?你这是无视我飞羽营的军威!”

“是啊!咱们都是兄弟,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啊,再说了,你就这么想赔钱吗?”

“错了。”姬达笑眯眯的:“我就是因为想挣钱,所以才押程让公子的。”

想挣钱,所以才押程让公子的……这句话把众将士给搞迷糊了!逻辑不该是这样的啊……

“你的意思是,程让公子能赢?”他们弄明白了姬达的想法后,彻底瞪大了眼睛。

“没错。”

“你凭什么就这么觉得,你瞧不起咱们男人嘛?!”

“不是我这么觉得的。”姬达仍旧笑容可掬:“是王爷这么觉得的。”

他眯着眼睛想起,王爷紧张兮兮地跑来看二人的战斗,不就是怕程让受伤吗?而且王爷还在路上捡了些小石子,定是想趁北风伤到程让前先下手为强……想到这里,姬达又为可怜的北风默哀了一句。

可后来王爷却将小石子扔了,整个人观战的状态也变得轻松闲适。这是为啥?

姬达推断,定是王爷看出来了,北风打不过程让!

“什么?!是王爷这么认为的?”众将惊呼出声:“王爷也来看战斗了?哪儿呢?”

冷豹四处张望,在人堆里寻了半天,却未寻着人。

“找什么找!”姬达一个爆栗朝冷豹头上敲去,又道:“你以为王爷会跟你们这群浑身臭汗的家伙挤在一起看吗?”

“呃……”冷豹挠了挠头,说得也是。他又看向姬达:“王爷真的认为程让公子能赢?”

众将士齐嗖嗖地将目光射了过来。

“千真万确。”

此言一出,众将士的肩都垮了。

王爷的功夫比他们所有人都要高!所以眼光也尤其的老道,他说程让能赢,那就九成九会赢!

但他们旋即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虽然以前王爷从未错过,但说不定这一次就看走眼了呢?程让公子的身法再灵巧,可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姑娘家!

一想到这里,再看看押下去的白花花的银子,将士们忙一个腾身自地上站了起来,一个个握起拳头,使出了拉屎的力气呐喊:“北风,使力啊!”

“北风,你能行啊!”

“北风,你一定能成功捍卫咱飞羽营的尊严!”

“北风北风!赶快发功!”

“北风北风!你能成功!”

考核(12)

听到四周战友们的呐喊,北风咬了咬牙,瞬间鼓足了劲!

“啊!”地一声嘶吼,他飞身而起,身子腾上半空,剑鞘自上而下就要戳向程让的百会穴!

若是此击能中,便能判程让为输。毕竟若是在赛场,用的是利剑而不是剑鞘,若是击中,那程让就必死无疑!

姬达见此情景,不由得捏紧了手,难道王爷料错了?

那他那五百两银子岂不是要打水漂?

正在这时,他旁边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大吼:“程让程让,你是最棒!”

姬达被吓了一跳!他掏了掏耳朵,一脸怨念地看向雷定国:“雷先生,在下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而就在此时,眼见着剑鞘即将戳到脑袋顶,程让却猛地一抬头!目光如电朝北风射去,而后身子往后仰面一弯!直接弯了个九十度。

脑袋避开了剑鞘,却将腰腹暴露于危险之中。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剑鞘往上一挥,堪堪朝要刺上腹部的剑鞘一个狠厉的横劈!整个人顺势往地上一趟再一滚,竟成功躲避了北风的这一击!

见到这一幕,雷定国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吼得更大声了:“程让程让,要他完蛋!”

雷老先生虽然已经七十高寿,吼起来却是声如洪钟,震耳欲聋,将众将士的吼声全部压盖了下去!

众将士纷纷侧目,惊叹地看着这位老当益壮的鼓劲队员。

见别人都看他,雷定国更来劲了,又是一声爆吼:“程让程让,他没有蛋!”

天雷滚滚,众将士齐齐呆滞。

北风刚刚站稳,身子便是一僵,眼泪汪汪,羞愤欲绝!人家大好的男儿,咋就没有蛋了?

不带这么污蔑人的!

程让自地上腾身而起,听到自家师父的鼓劲声后,却是毫不给面子的单手叉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飚了出来。

师父真是有才!

“你……你还笑!你才没有蛋!”北风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挥着剑鞘又朝程让刺了过来!

这一回,程让却并没有避开,而是单手将剑鞘前举,一双凤目微微眯起,瞄准的,却不是北风的胸口,而是……

小腹之下。

她扯着嘴角邪邪一笑:“程让,谨遵师父之命。”

说罢,身形已如风般掠了过来!

啥?

北风蒙圈了,被程让那一句话给整蒙圈了、整慌张了。

谨遵师父之命,雷先生有什么命令?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激灵!雷定国的呐喊声在他的脑海中瞬间回放。

程让程让,要他完蛋!程让程让,他没有蛋!

惊恐之色浮上北风的脸庞,他忙调动全身的力气……临时改变剑鞘的轨迹,手忙脚乱地往下腹处一挡!

下一瞬,心口处却不期然地抵上了程让的剑鞘。

“你输了。”程让风轻云淡地道。

北风的手和剑还在小腹之下护着呢,他一脸僵硬,半晌才反应过来,旋即气急败坏:“你耍诈!”

她刚刚那一句谨遵师父之命,让他以为她是想偷袭他男人的要害,却不料竟是调虎离山之计!

她真正的目标还是他的心口!

考核(13)

“兵不厌诈。”程让将剑鞘扔在一旁,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灰。

北风气得几乎要吐血!

这女人,怎的这般不要脸!她是算准了男人把命根看得比命还重,料定他会护住下面,所以才那般诈他!

真真是忒阴险了。

众将士也都瞠目结舌,这两人打了这么久,一直难分胜负,他们还以为最后要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碰撞呢,谁知竟是这样个结局?

论实力,北风是不逊于程让的。

可若论奸诈,北风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但众将士们都懂,若是在战场上,北风的命可能就此交代了,战场上任何手段都是实力的一部分,只要能战胜敌人,兵不厌诈!

他们垂头丧气,彻底认输。雷定国却是乐得哈哈的,把冷豹跟前的那堆银子全往自己这边揽。

一边揽还一边说:“老夫早就说了,老夫徒儿的本事不是盖的!你们偏不信,瞧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姬达也帮忙把银子往这边揽,还帮腔:“就是,咱雷先生是何等人物,他手把手带出来的弟子,你们也敢小瞧?啧啧啧,不要以为在外头打了几年仗就长本事了,这世道啊,永远是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冷豹一个眼刀子横过去!他那白花花的银两啊,想想就肉疼!

“兄弟们,抱歉。”北风低着头,输给了一个女人就罢了,还让兄弟们输了这么多银子,他心里着实愧疚得很。

“无妨。”冷豹他们拍拍他的肩,反而开导他道:“换做是我,也不一定能赢,那娘们贼阴,竟拿咱的命根子吓唬咱,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命根子不可断!输了不丢脸!”

程让在一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好了,所有人,站好!”雷定国和姬达分赃完毕,将银锭子一个个揣入怀里后,大吼一声。

所有将士立即齐刷刷地站得笔直!

雷定国的一双鹰目变得格外的锐利:“刚刚的打斗大家也看完了,学到了什么?”

众人鸦雀无声。无一人发言。

能学到什么?学到阴人?

他们都大男人,虽说程让的确赢得了胜利,但他们更崇敬光明正大打败对手的高手。他们崇尚的,是绝对碾压的实力。

而不是这种耍小聪明赢得的胜利。

“北风,你说!”雷定国点名。

“是!”北风往前踏出一步,想了一会儿,大声说道:“我的本事还不够强,若是我训练更努力一些,定能早早制服程让公子!不过,程让公子身为一个女子,能和我打这么多个回合,真真是非常厉害了!”

“只是,对这个结果我不服!若程让公子不耍阴招,我最后一定能赢她!”

雷定国扫了其他将士们一眼,见他们眼中都露出赞同之色,摇了摇头。

这群小子真是擦脂粉进棺材,死要面子!

“听好了,今天,老夫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是……”他迈着方步踱着,顿了一下后,道:“攻人先攻心!”

考核(14)

攻人攻心?

众将士闻言抬起了头,这是个什么道理?

“先生,意思是,用剑刺人心的意思吗?”冷豹问道。

“非也。”雷定国凝视了他一眼,转而又道:“什么是人?你们以为什么是人?人有躯壳,有灵魂!一个优秀的战士,不但要善于攻击人的躯壳,更要善于攻击人的灵魂!攻人攻心,这个心,即灵魂。”

“人的灵魂足够强大时,躯壳也将爆发出超出预期的力量,但若灵魂溃散,躯体便会乱了方寸。大军对垒之时,双方往往要先对骂一番,为何?为的是挫一挫对方的士气!而士气就是军队的灵魂。”

“这个俺们能听明白!”一说到打仗,将士们都懂:“俺们骂脏话那可是一绝,骂得那些胡人浑身发抖,自乱阵脚!哈哈哈哈!”

雷定国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同样的,高手对峙时,不光要想着怎么一剑夺命,更要想着如何夺心!就比如刚刚,让儿知道你们男人的弱点在何处,一语夺心,让北风自乱阵脚,再一剑夺命!”

“攻人攻心,双管齐下,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将这番话说完,众将士们终于懂了。

他们本觉得大男人打架就应该堂堂正正的,现在却忽然醒悟,只知逞勇,是为莽夫!

动脑子,是比逞勇更重要的东西。

一旁的姬达开口了:“以前都是王爷和咱们幕僚帮众位将士拟好了战策,你们只需按照策略杀敌即可,但若哪天我们远在千里之外,来不及进行智谋支援,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将士们一阵羞愧,他们朝雷定国一抱拳:“还请先生教我们!”

雷定国捋着胡子:“老夫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光要教给你们功夫,更要教给你们系统的兵法。兵法,不光在两军对阵时可用,即便你身前只有一个敌人,同样可用!”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攻心之策,是为最上策……好,接下来老夫先和让儿演示一遍,攻心之策在二人实战中的运用。然后再具体解释在两军对阵时的运用……”

李越看着下方学习得极为认真的程让和将士们,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

看来,这两位先生并没有请错。

他耳力极好,对于雷定国讲解的一切,他都能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攻心之策……

他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落在了程让身上。

如何攻心?

雷先生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最上策。可在他李越看来,真正的最上策,是乃勾引。

以勾引之策,勾她投怀送抱。

他摸了摸下巴,眼睛微微眯起。

***

一堂课结束,程让和将士们都受益匪浅。

将士们一边散去一边议论:“老子真觉得这么多年的仗都白打了!要不是有王爷和军师在,就凭咱们几个,早就被胡人打得溃不成军了!”冷豹感慨道。

“是啊……雷先生真不愧是咱大盛的开国元帅,姜还是老的辣啊!”

考核(15)

程让稍稍收拾了一下,正要准备回府,却忽然被雷定国叫住了:“让儿。”

程让忙住了脚步:“师父有何事?”

“呃……”雷定国欲言又止,见那些将士们都走远了,这才道:“你的束脩还没交呢。”

话刚说出口,何安邦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是啊,束脩一堂课五十两银子,你今儿上了两堂,一百两银子。”

程让瞪大了眼睛:“二位师父,让儿可是您们的亲亲弟子,您们确定连让儿的钱都要收吗?”

而且一天就要一百两银子,这简直就是天价啊!

抢都抢不了这么多!

更何况,爹爹怕她出去鬼混,断了她的银钱来源,她上哪儿一天挣一百两银子去?

“咳咳,当初商量好了的,你可不能反悔啊。”雷定国一脸认真。

“雷师父,您今儿用让儿打赌,可是赚了好几百两的。”程让不甘心,又道。那几百两里总得有些她的分成吧?

雷定国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那是为师凭本事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若输了为师还得替你赔钱呢!”

“哎!你这老头……”程让气得想要伸手去拔他的胡子。

雷定国忙把身子往后一仰,瞪着眼睛道:“怎的,你的妮子还想欺师灭祖不成?信不信为师的告诉王爷!”

一把王爷搬出来,程让立即身子一抖,老实了。

王爷是她最尊敬的人,她希望自己在王爷心目中的形象是完美无瑕的,若是这老头真去告状,王爷该怎么想她?

何安邦瞅了瞅可怜巴巴的程让两眼,咳嗽道:“今日的这一百两可以欠着,明日你再一起带过来便好。”

这妮子,不坑她点钱,她定又会不知珍惜,安分不了几天。

程让气嘟嘟的,却只能怏怏地点头。

“还有一件事。”何安邦又想起了什么,道:“以后每两旬会有一次考核,但不是我们俩考核,而是王爷亲自考核。考核内容应该与科举的文试和武试差不多。”

“啊?”

“王爷特意请的我二人教习将士与幕僚们,必须要看到成效。但因为你是一起学的,所以王爷说不定也会顺便考一考你。”

“不会吧……”程让忐忑了。

北川王亲自考她……若她考得不好,那岂不是在自己最崇拜的人前丢了脸?

只是……他真的会考她吗?她不过是一个蹭课的,他没必要在意她吧?

“让儿,你若真想要踏入仕途,不妨在王爷面前表现表现,据我二人观察,王爷并非迂腐之辈,你虽身为女儿身,但他却未必会瞧不起你,只要你有真本事,说不定以后能入得王爷帐下。再说了,堂堂北川王帐下的文武官员陪你学习,这等好命寻常人可没有。”

“你只要文能比过姬达等一众幕僚,武能比过冷豹北风一众将士,考个功名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听到这话,程让立即来精神了!若能入王爷帐下,她将求之不得!而且,能有这般厉害的同窗一起学习,她一定要珍惜才行。

“让儿必然倍加努力!”她挺起胸膛道。

相亲(1)

偌大的翰墨轩前,只剩下了雷定国与何安邦二人。

“老何,你说咱们就这样站到了北川王的阵营中,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来之,则安之,莫问前路。当年雪妃托付我们的事情未能完成,如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

清风摇竹,碎了一地斑驳的光影。

***

程让回府时,在程府的大门口被小红堵了个正着!

“二少爷!二少爷!您去哪了,奴婢正要去卢府和齐府找您呢,相爷寻了您许久,您再不出现,相爷定要发火了!”

“爹爹找我?何事?”程让问道。

“这个……”小红吞吞吐吐的,脸上更是漫起了红晕,半晌方一跺脚道:“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您自己去问相爷吧。”

程让被她这反应搞得莫名其妙,只得自己去找程恩。

程恩此刻正在书房里翻一本画册,他看得极为认真,半晌方才翻动一页。就连程让已经走进来了,他也不曾发觉。

爹爹在看啥呢?

程让把脸凑过去,入目之后,眼睛却瞪得老大!

“天!”她捂着嘴惊呼:“爹爹您竟有这等癖好!”

程恩被她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画册盖上,一抬头见是程让,这才惊魂未定地喘了两口气,气得一拍桌子:“混账!进来也不敲个门!”

程让摸了摸鼻子,乖巧地挨训不吭声。程恩见她如此温顺,火气也消了些,但仍旧板着脸,问道:“今日干嘛去了?”

程让眼睛转了转,实话肯定不能说,随便编了一个理由道:“心情不好,出去散了散心。”

一听她这么说,程恩的心立即软了。

心道,这傻孩子,还未从情伤中走出来呢。他叹了一口气,哎,世间文字千千万,唯有情字最伤人啊……

程让见他火气消了,忙又怯怯地凑了过去:“爹爹,您为何要看美男图?”

她刚才可瞧见了,爹爹手中的那本画册里,全都是一个个的美男!爹爹看得眼睛都不转的,难道……

难道,爹爹其实喜欢的是男人,但却碍于世俗,只能隐瞒自己的喜好,委屈自己娶女子为妻?

这一点,她程让可是深有感触啊,她忙安慰程恩道:“爹爹莫要忧伤,喜欢男子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世人的眼光或许会让你难受,但做人,只要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自己的心便行!至于这世俗,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咳咳咳!”程恩听她这般头头是道的说辞,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看来,让儿这喜欢女子的病,病得不轻啊!得抓紧治啊!刻不容缓啊!

他忙把那图册往程让面前一推:“这些美男,是为父替你精挑细选出来的。自明日起,你每日去见一位。这画册中的美男足足有百位,爹爹都跟他们约好了,爹爹就不信,你一个都瞧不上。”

“啥?”程让傻眼了。

爹爹这是……要她去相亲??

哎呦喂有没有搞错,她现在正急着要考功名呢,哪有功夫去相亲?

相亲(2)

她正要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以后她每日都得去北川王府读书,爹爹又爱追问她的行踪,若她答应去相亲……

那以后爹爹问起,她就答是去约会了,想来爹爹定不会再对她有过多的追问!

这可是个大好的借口!

一想到这里,程让原本不乐意的脸色立即浮上了一丝感动:“爹爹,您的一片苦心让儿都明白。让儿会按照您说的话去做的……”

见程让如此听话,程恩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让儿不排斥去接触男人,这病,就有希望治。

那一百位美男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各有千秋,寻常女子肯定抵挡不了,就希望让儿能够看上一位……

他程恩无子,可就指望着让儿传宗接代了啊……

***

程让要上学,要挣钱,对于相亲,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相亲都约在午时,好在自第二天起,文化课安排在了辰时,武艺课安排在了申时,所以她可以在上完文化课后出去相亲,和相亲的男子一起吃个饭,然后再回去上武艺课,时间完全不冲突。

但除此之外,程让还得挣钱交束脩,一天一百两银子,这可是个天大的数目。

寻常人家十年都花不了一百两,如今却要她一天就挣上一百两,这可真叫程让犯了难。

第二天,向来爱睡懒觉的程让起了个大早。

她没有急着去北川王府,而是去寻了一个人。赵大富。

赵府。

“程让公子……您这个请求,赵某实在是难办啊……”赵大富为难地说道。

“赵家老爷,您腰缠万贯,手中产业更是不计其数,如何就满足不了程某这一个小小的请求了?”程让不信。

“哎,程二公子,一天一百两……您这酬劳要得也太高了,咱们赵氏商行都是小本买卖,一天一百两,这几乎抵得了一些小商铺数日的收入了。抱歉,我们赵氏商行实在是请不起您。”

程让也知道自己的要价高,但是,她一定得赚到这么多钱不可!她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最终说道:“这样吧,您先试用我几天,若是本少不能带给您丰厚的回报,您再辞退本少不迟。”

“这……这怎么行呢?”赵大富瞪大了眼睛:“您可是程家的少爷,您若真缺钱,我赵大富直接借您就行了,何必非要在我手底下做工呢?您可是金贵身子,受不得苦的。”

赵大富是真的不想雇程让,毕竟这位程二公子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娇生惯养的,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她若真要给他干活,搞不好一不小心砸了他的生意,反而添乱。

程让却不依不饶:“不干活白拿钱的事,我程让可干不出来。而且本少也不爱欠钱,一天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万一哪天还不上,那本少的一世英名可不就毁了?”

这一番话说得,赵大富差点翻起了白眼,你程家二少哪有一世英名?吃霸王餐、抢劫、强抢民女,啥没干过?明明就是一世臭名!今儿如何还清高了起来呢?

相亲(3)

他愿意借钱给她,其实压根就没指望她能还。

他只希望能够借她的身份,将来搭上程相,他的财运才会更通畅些。

却不料,以往纨绔得不行的程让,如今竟然油盐不进!

他哪里知道,程让早已决心改过,再说了,她原则强得很,赵大富虽然跟她有过合作,但还不到生死之交的地步,哪能一下子就借别人这么多钱?

“程二公子,说实在的,您这身份,若真是需要钱,那一张口还不是有大把的人给您送,您何必想法子自己挣呢?”赵大富瞅了瞅她,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一天一百两从天上掉下来,我怕会把我砸晕。”程让摇了摇头,说得模棱两可。

见赵大富实在不想雇她,程让也没了辙,半晌她才道:“这样吧,您手中可有空着未用的店面?卖给我一个,要便宜点的,地段不用太好。”

要便宜的店面?她是想要干嘛?难道想要自己经营?

赵大富不解:“地段不好的店铺虽然便宜,但是却收益不好,我手里倒是有许多,但我却不建议您要。”

“没关系。”程让咬了咬牙,问:“我要买您手里最便宜的一个店面。多少钱?”

“最便宜的那一个……”赵大富想了想,道:“有一个店面,位于城中南巷,但是因为风水不好,我用它开了数次店,最后都是严重亏损,这店中还曾经死过人,据附近的百姓说晚上还会闹鬼,只需三十两银子便可以出售,您确定要?”

风水不好……死过人,闹过鬼,开店一直亏损……赵大富说这些字眼时,程让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在说到位于城中南巷,和只需三十两银子时,她眼睛一亮!

一拍桌子:“好,就要这间!”

三十两银子她还是有的,她今儿出门,把自己的所有私房钱都攒了攒,差不多还有两百两。堂堂皇城脚下的店面,只需区区三十两,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赚大了!

而且,这店面位于城中南巷,离北川王府和程府都不远,地段其实不算太偏。她程让又不信鬼神,她觉得,只要好好经营,定能有所盈利。

“您真要了?”赵大富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地儿可是送人都没有人要的啊!在他手里闲置了十余年,如今竟能三十两卖出去了?

能把这个烫手山芋脱手而出,赵大富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他却担心,万一以后这店面出了什么大事,程让会不会找他麻烦啊?

程让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当即道:“您放心,只要您愿意将这店面卖给我,以后这地儿就跟您没关系了,我程让是亏是赚,也都不会影响到您。”

“哎……”赵大富见程让是铁了心要这店面,也不好再多加阻拦,这店面的坏处他都说尽了,她自己不介意,那不能怪他。

拿了地契,按了手印,程让交了三十两银子,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店面有了,只是,她还需要两个帮手,毕竟她平日里是要去读书的,可没有空闲管这个店面。

相亲(4)

脑海中浮现了卢兴元和齐杭的影子,程让咧唇笑了。这两货整日吊儿郎当地没个正形,给她干活正好!

程让自赵府离开后,去北川王府的路上顺道便看了一下属于自己的店面。出乎她的预料,这店面虽然位于七折八拐的深巷中,但占地却挺大,一点也不比京城中鼎鼎有名的赵氏酒楼小。

自己要用这店面做些什么生意,程让着实没有想好。

她虽然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但这京城百姓的吃穿用度,早已经被其他的商人瓜分完毕了,若她也挤破脑袋去和那些富商们争,怕是会挤一个头破血流。

而且,她身为贵族,却自降身份从商这事儿,不能让旁人知道,更不能让爹爹知道。

赵大富那里她已经叮嘱过了,那家伙是个奸商,嘴巴该紧的时候自然会闭紧。但若是自己大张旗鼓地张罗这店面,怕早晚会纸包不住火啊……

程让去了北川王府,先交了昨日的一百两银子,今日的仍旧欠着。她学了一上午的诗词歌赋,却一直有些分神。心里一直在想,自己该做什么生意,才能挣得多,挣得低调。

她想过做酒楼,但赵氏酒楼名声在外,而张罗酒楼需要的钱又不是她负担得起的,这念头便作罢了。

她想过做胭脂水粉,但做胭脂水粉需要请有经验的师父来做,而且,那些爱买胭脂水粉的小姐们都有自己钟爱的胭脂铺,她那店面位于深巷之中,怕是难让这些小姐移动尊贵的莲步。

她还想过要不要开个青楼,可一想到许多青楼教训姑娘时那狠辣的手段,她便打了个寒颤。再说了,她堂堂程府二公子,干嘛要去当一个老鸨?

至于一些小本买卖,则完全无法满足她一天赚一百两的愿望。

她思来想去,想去思来,迟迟没有头绪。

何安邦看出了她的分神,咳嗽了一声,道:“程让同学,你可否就雪景来作诗一首啊?”

突然被点名,程让吓了一跳!要不要这么突然的?

周围的将士们则大声起哄:“程二公子,对于作诗,咱可是一窍不通啊!您快做两首给咱长长见识!”

“雪景?”程让挠了挠脑袋,这大夏天的,做什么雪景的诗啊?

而且,她实在是不会作诗啊!

“额……”她犹豫了半晌,脸色犯难,最后还是慢吞吞地道:“天地一笼统。”

此句一出,满堂皆惊,就连何安邦也大叫了一声:“好!”大雪纷飞之时,天地茫茫一片白,可不就是天地一笼统么?

第一句就如此气势磅礴,想来接下来句子也一定十分出彩,何安邦和众人都期待不已。

程让多了些底气:“井上一窟窿。”

“呃……”何安邦簇了簇眉,这一句虽然格局变小了,但仍旧写出了雪中之景。下雪时,雪花纷纷落下,但古井深不见底,雪花怎么都填不平,从上往下看,可不就是一窟窿么?

“继续继续。”何安邦示意。心中还怀着美好的期待。

相亲(5)

程让咽了咽口水,一闭眼,鼓足勇气把接下来的诗念了出来:“黑猫身上白,白猫身上肿。”

“噗通!”何安邦栽倒在地。

众将士愣了几瞬,旋即一个个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出声!

“人才啊程让兄弟!”

“佩服佩服!”

“天地一笼统,井上一窟窿。黑猫身上白,白猫身上肿。”

这诗作得简单,程让只念一遍,将士们便都会背了,他们纷纷惊叹:“程让兄弟,咱们还以为诗词都是文绉绉的呢,却不想竟也有咱们能听明白的!”

“你这诗做得好不好弟兄们不清楚,我们只知道,下雪天啊,着实是这幅样子的!”

在程让念完这首诗时,坐在后头的姬达和一众幕僚本来想笑的,但听将士们这么一说,他们攀到嘴边的笑意一僵,眼神也是一顿。

什么是诗词?文雅的才是诗词吗?令人听不懂的才是诗词吗?

所谓诗词,是用最简介的语言描绘最生动的画面。程让的这首诗虽说用词粗俗,但细细一想,却真是够形象的啊,黑猫身上白,白猫身上肿,大雪时天地间的一片风貌已经跃然眼前。

何安邦半晌方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指着程让,手指抽搐:“你……你……”

你了半天都没能你出来。

说这诗不好吧,偏偏形象至极。

说这诗好吧,偏偏又用语俚俗,下里巴人,难登大雅之堂。

“师父?”程让歪着脑袋看他:“可算过关?”

何安邦眉头的八字散了又聚,半晌他狠下心来:“算了,今日便算你过关,下次作诗可不得再这般耍小聪明了。还有,以后课上要认真听。”

毕竟她是要考功名的人,他何安邦心目中的好诗,却未必是考官心目中的好诗,这种剑走偏锋之事,还是要少一点的好,冒不得险啊。

“是。”程让恭敬地点头,她也明白是自己上课走神,让师父担心了。

下了课,程让没有留在王府中和将士们一起用膳,而是直奔相亲的地点。

程让翻过了程恩给她的画册,她早已发现,这里面的男子竟没有几个是在朝为官的,反而都是些平常的富家子弟,一个个容貌甚好,有的甚至要美过女子,但至于腹中才华有几两,这就不好说了。

难道爹爹是想要招郎入赘?所以才选些没有背景的美男供她挑选?程让如是猜测。

她哪里知道,程恩压根是想以男色诱她,治好她那喜欢女人的毛病啊!

今日要和程让相亲的这一位,是一位名叫李生的画师。据说他每次去闹市作画,都会受到姑娘们的狂热追捧,次次掷果盈车而归。

程让不屑,她爱看美女,对于美男,她向来是不太服气的。毕竟她的模样可是天下少有的潇洒俊俏,能比她俊的男人,说实话除了北川王,她还不曾见过第二位!

她倒要看看,这李生真正的容貌,到底能俊到哪里去!

一袭月白的袍子,玉冠束发,程让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朝一家清幽的茶坊走去。

相亲(6)

还未走近那茶坊的大门,程让便震惊地看到,那茶坊外竟围着许许多多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她们一个个抛下了矜持,正探头探脑地自窗口往里看呢。

“听说李公子今日可是来相亲的呢,也不知道相的是哪家女子……”

“昨日我娘亲还请媒婆去李家说媒了,也是被拒绝了,却不想今儿李公子竟会出来相亲!”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竟把李公子给迷住了,等会儿见着她了,我定要把她的头发揪下来不可!”

听着这些小声的议论,程让的脸僵了僵。

她是狐狸精?

还要把她的头发给揪下来?

啧啧啧,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但她程让不怕,毕竟,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会挑逗女人心。

她翩翩然走近,瞅了这群姑娘们一眼,温润的笑容在唇角绽开:“诸位美丽的姑娘,麻烦让一下。”

众女子回头,入目却是一个如玉的公子哥儿,当下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这是谁家郎君?竟比李公子生得还要俊美!

立即一个个傻傻地让出了一条路。

程让见她们愣神,心中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朝她们点头一笑,袍角随风荡起,迈着潇洒的步子走了进去。

如月光流水般的长袖轻轻划过姑娘们的裙边,引得她们好一阵脸红心跳,甚至都不敢与这天人般的俊美少年对视……

啊……这般心动,竟远比当初见到李公子时来得更加剧烈。

程让走进了茶坊,便看到角落里有一个白衣公子正坐在那儿,他低着头,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比划着,似乎正在作画。

同样是白衣,但他和程让的气质却截然不同,程让将月白的袍子穿得尊贵至极,如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让人不敢触手沾染。

这位公子却似一只不是人间烟火的白鹤,他手腕苍白而瘦弱,微低着头,不敢去看窗外面那些闹哄哄的女子。

他听见有人走近,一抬头,在看到来人时,清秀的面庞上浮现了一丝微讶。

这位俊美如斯的少年,是来找他的?

“兄弟,久等了。”程让见他这幅神情,一笑,袍子一撩,在他的对面坐下。

“您是……”李生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程姑娘?”

“噗!”一句程姑娘,成功地让程让喷了。

“别叫我姑娘,叫我程让便好。”程让挤出丝笑意。

李生又愣了半晌,这才答道:“好。”

传闻中程家二小姐是当做男孩养大的,形貌举止都宛如男子,他本来没觉得传言不实,女人就是女人,能有多像男人,可如今一看,眼前此人,分明就是一个再俊俏不过的公子哥儿。

这样的女子,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愿意与她共度一生,但她的爹爹可是当朝丞相,若是能傍上她,那前途可就无量了。

李生很犯难。

“程让?!”茶坊外边,姑娘们也都惊骇了,这位天人般的公子哥儿……竟是那大名鼎鼎的程让?

那个男人婆女纨绔?

相亲(7)

这些姑娘中有一些是见过程让的,怪只怪程让的美太摄魂夺魄,刚刚将她们都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哪还顾得上认人?

她们定了定神,再细细一看,果然是那个男人婆女纨绔!

之前有过的幻想瞬间幻灭!但心动的感觉仍然没有完全消散……

这种感觉更让她们好一阵羞臊,同时又让她们有些尴尬。

她们没有想到和李公子相亲的女子竟会是程家二公子。她们之前可放了话,说要拔光这狐狸精的头发!

可偏偏这狐狸精竟是程让!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行动上不敢造次,但言语上却不能输了风头,众女又开始了叽叽喳喳的议论。

“她……她仗着她爹爹是当朝相爷,竟想要和我们抢李公子,她不要脸!”

“对啊,李公子那般干净的人儿,若是真跟她成了,岂不是被她玷污了?不行不行,咱们一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咦……她不是喜欢女人的吗?怎的如今和男子相亲了?难道……难道她男女通吃?”

“噫……好重的口味!李公子可是冰清玉洁的,咱们必须得救他!”

这群女子越想越觉得不行,一个个你推我搡的,最终推选出了一个长得好胆子又比较大的姑娘:“你去。”

那姑娘挺了挺胸脯,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踏进了茶坊的门。

此刻,程让正和李生聊天呢。

“程姑……程让,关于婚事,您是怎么想的?”李生怯怯地问道。

一来就聊婚事,这也太快了点吧?果然相亲就是奔着成婚去的啊……

程让如实答道:“暂时没有想法。”

李生叹了一口气:“关于婚事呢,我们李家不如程府富裕,因此聘礼会比较单薄……还望您不要介意。”

这就聊聘礼了?程让瞪了瞪眼睛,道:“聘礼就免了吧,李公子您不知道吗?我爹爹之所以要我相亲,是为了招个女婿入赘。所以不该是您给我聘礼,而该是我给您聘礼。”

“入赘?!”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一声发自李生口中,另一声,却是发自那走近的姑娘口中。这两人因为吃惊,声音极大。叫四周听了个一清二楚!

“入赘?!”茶坊外的姑娘们捂着嘴,瞪着眼睛惊呼出声。

“入赘?!”就连茶坊中的小二和其他顾客们,也齐齐呆滞。

程让扶额。完了,这事儿要闹得全城皆知了。

“程……程让,你怎么能要李公子入赘?!李公子可是堂堂男儿,他死都不会入赘的!你个死男人婆,喜欢女子就喜欢女子,拉李公子下水算什么好人?!”那姑娘气急败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程让的鼻子就开骂。

被美女指着骂,程让可生不起气。

她听着那姑娘噼里啪啦一阵骂完,展颜一笑,将手中的茶水递了过去,声音轻柔:“傻瓜,骂了这么久,是不是口渴了?下次可莫要再生气了,若要把嗓子骂坏了,这么好听的声音可就没有了。”

那姑娘傻愣愣的,她万万没想到,她指着程让的鼻子骂了这么久,人家却是这样一个反应……

相亲(8)

少年的容颜美好且温和,看向她的眼神更是充满宠溺……姑娘忽然觉得胸中血液往上一涌,一张脸登地通红!

她傻乎乎地接过程让的茶水,凑到唇边抿了一口,旋即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么不对劲,这茶水可是程让公子自己喝过的啊……

她这般一喝,哎呀呀,那不是和程让公子间接接吻了么?

看着茶杯边缘自己的红色口脂印,小鹿慌不择路地在胸口乱撞。姑娘羞得一跺脚,目光不敢迎上少年带笑的眸子,只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逃命似的迈着小脚跑了出去。

只留下香风一阵。

首战便溃不成军,众女子看着那位姑娘红得跟猴屁股似的面颊,再不敢往里踏入一步。

程让有多温柔,多俊美,她们刚刚可都看到了的。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们也难以招架,更何况是跟她近在咫尺呢?

“程让公子……若她不是女儿身,那该多好?”那姑娘逃出来后,捂着乱跳的心口,喃喃自语。

李生将这一幕收在眼中,早已经目瞪口呆:“程……程让,您这撩拨女子的手段,真是……厉害啊……”

不像他,比女子还害羞,更遑论主动出击了。

程让勾唇一笑:“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如此。”

攻人不如攻心,这可是她昨日在武艺课上学到的,只是,她忽然觉得,比攻心更高手段的,却是收心,惑心,诱心。

她伸出舌尖舔了下一下唇上沾着的茶水,又朝窗外帅气地眨了个眼,众女立时晕眩,一个个眼冒桃心不省人事。

她这才转头看向李生:“关于入赘之事……”

“哦。”李生忙应道,脸色犯难:“抱歉了,李家三代单传,这赘,定是入不得的。”

程让挑眉:“无事。”

见程让没有太大的反应,李生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李生又道:“在下说心里话,在下之所以愿意来相亲,实则是看中了令尊的权势。我李家世代为商,但偏偏在朝中无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如今赵氏商行等大商行林立而起,我李家的生意已经有些举步维艰。家父这才勒令在下来相亲,希望娶了您之后,能够平步青云,进而拉一把家族的生意。。”

“但在下醉心于丹青,实无意于官场周旋,可若不踏入官场,我李家的百年基业又摇摇欲坠,这才迫不得已来相亲。若是……”李生抬头看着程让,一拱手:“若是您不嫌弃在下地位低微,可否与在下交个朋友?这样一来,在下回去之后也算和家父有个交代。以后若程公子有需要的,我李生定愿倾力相助。”

“哦?”程让挑眉,这般诚恳之人还真是少见。这李生还真是貌如其人,不沾人间烟火。单纯得可以。

她明白,他想和她交朋友,是看中了她的身份,希望能攀上她这棵大树。

她不喜欢攀附荣华之人,但对于坦诚无比的李生,她却很难生出厌恶感。

“程某最喜结友交游,自然是乐意之至。”程让笑道。

相亲(9)

“真的?!”一听到程让这样说,李生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的笑意蓦地放大。

程让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道:“令尊如此想要你结识本少,可是最近生意遇到麻烦了?”

“正是。”李生叹了一口气:“新一轮的皇商又开始选拔了,我李家势力低微,又没有背景,想来是争不过那些大商行的,但是若能有幸争取成为皇商,未来的日子将要好过很多,也不用再受他们的打压了。”

原来是这样……程让明白了。

她没有想到,多如星辰的京城商户,表面看似繁荣,却不想内里竟然艰难到了如此境地。大商行打压小商行,小商行欺压小商铺……一层压榨一层,这便是商海中的真正法则。

程让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那间店面,若她也如其他小商铺般卖个酒卖个胭脂水粉,定会被打压到不知有多惨。

别说一日一百两了,就是一年一百两的收入,那都呛得慌。

正在这时,一个大胆的想法,自程让的心头冒了出来。

若这个想法能够实行,定将给她带来巨大的盈利。但是……她不确定这个想法是否可行。

她看向李生:“本少这里有一个消息,若是告诉你们,你李家八成能就此当上皇商,但本少不确定这个消息值多少钱。”

“八成能助我李家当上皇商的消息?!”李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旋即细细一思忖,认真地道:“万金之价。”

只是……他又有些不确定,她的那个消息真的能助李家当上皇商?她凭什么如此确定?

万金之价?

在听到这四个字时,程让一拍桌子!整个人都激动了。

但她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忙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耐着性子解释道:“本少的爹爹是当朝宰相,有些大事,圣上不一定会找群臣商量,却一定会找本少的爹爹商量。而其中一些能搅动商场风云的消息,不会那么快就告知天下。这些消息就连那赵大富也定不知道。但本少的爹爹却知道。”

“这些消息,寻常人听了没多大用处,但对于你们商人,却是有大大的用处。最近本少就自爹爹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而本少敢确定,此消息八成能助你李家成为皇商!”

“本少愿意将此消息卖给你。并且本少敢确定,你们并不会随意将此绝密消息泄露出去。此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若泄露消息,其他商家定会蜂拥而来瓜分你们的利益。唯有闷声不响,方能发大财。“

李生挺直了背脊,他盯着程让看了半晌,朝程让一拱手:“还请公子即可移步李府与家父商量。若公子所言非虚,家父定以万金之价购此消息。”

“好。爽快!”

林府密室。

只有李家老爷和程让二人。

“程二公子确定此消息能助我李家成为皇商?”

“八成把握。”

“如何交易?”

“本少先告知您一部分消息,您若觉得此消息值万金之价,便付钱。付完后本少自会将后面的消息全盘告知您。”

天机(1)

李家老爷的手指轻轻抚着茶杯上雕花的纹理,似乎正在权衡程让的话,但他并没有犹豫太久,最终点头:“好。”

程让勾起唇角,风轻云淡地开口:“天象台九龙地动仪,昨日,动了。”

九龙地动仪?

李老爷的反应只有一瞬,下一瞬,他的身子自椅子上猛地前倾,睁大了眼睛:“当真?”

“千真万确。”

四字一出,李老爷重新缓缓坐回座位上。

他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伸手,自怀中掏出了十张千两银票,再没有犹豫,直接递给了程让。

“还请公子告知整个消息。”

“好。”一万两银票就摆在眼前,程让的手有些抖,她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接过这些银票,收入怀中。

再无任何保留:“昨日,九龙地动仪的西南龙首吐珠,而据工部和钦天监推断,陇西方向近日将有地动。圣上已经秘密派人向陇西递送消息、转移百姓。但为了不引起举国骚动,此事不得声张,怕是要等地动过后,朝廷才会将陇西地动的消息放出来。”

九龙地动仪是自东汉时流传下来的奇宝,八百余年来共探得大地动二百余次,从未失误过。

因此,九龙地动仪探得西南方向将有地动,就一定有地动!

地动之后,农田被毁,之后往往更会伴随大旱,这一年陇西百姓种的庄稼怕是要颗粒无收。

李老爷一张老脸激动得通红,陇西无粮,而他李家做的就是粮食生意,只要他李家抢在别的商行之前赶去陇西,占据陇西主要的运粮渠道,还愁不能大赚一笔?

虽说这是发国难财,但从商者逐利,哪有看着钱不挣的道理?

百姓向来迷信地动是天神降下的刑罚,有损国运。因此圣上定不会将此消息太早放出,只会等地震结束、安置好百姓后,方才告知天下。

现在其他商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只要即日派运粮队出发,他李家定能抢占先机!届时抬高粮价,赚个百万两不在话下。

对于这个消息,李家老爷甚是满意。这一万两,他花的不亏!

他脸色通红,神采奕奕地站起身来,朝程让一拱手:“多谢公子愿将此消息卖与我李家。”

程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李老爷,本少觉得,您似乎是想错了。”

“想错了?”李老爷不解。他哪里想错了。

“本少之前跟您说过,这个消息足以助李老爷成为皇商,若李老爷只贪图眼前利益,只盼着发国难财,怕是目光短浅了些。”

“还望李老爷权衡权衡,是发横财的好,还是成为皇商的好。”

李老爷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与发一笔横财相比,自然是成为皇商好!将来能图的利益也更多些。

他看向程让:“程二公子的意思是……我李家有机会借此成为皇商?”

“正是。”程让话说了一半,瞅着李老爷,把胳膊一抱,不说话了。

那一万两只够买一个消息,若想听她的点拨,得再加钱才行。

天机(2)

她现在是商人,斤斤计较起来,精明程度完全不亚于李老爷和赵大富这两只老狐狸。

李老爷当即嘿嘿一笑,又自怀中掏了掏,掏了五千两的银票朝程让递过去,姿态也放低了:“还请程公子不吝赐教。”

程让心满意足地将这笔钱收起,这才道:“李老爷去到陇西后,切记不可随意抬高粮价。对于销往官绅渠道的粮,您大可抬高价钱,挣个钵满盆翻。但对于平民,则需降低粮价,甚至是开仓放粮。”

见李老爷那一脸不解的模样,程让叹了口气再度解释:“要商人让利,的的确确是比剜肉还痛的,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怎能赢得百姓间的好口碑?怎能在圣上跟前赢个好面子?”

“你李家在国难当头时,未争着抢着发国难财,反而大公无私,救民于水火,为朝廷分忧。这样有良心的商家才是我大盛朝需要的,也才是圣上看重的。陇西地动后,圣上为安抚民心,定将派几位皇子亲自去探访灾情,到时候百姓们把你李家粮商一夸,那些好话还愁到不了圣上的耳中?”

“届时,若圣上不封你李家为皇商,都对不起陇西受益的那些百姓!为拢民心,你李家这个皇商,是当定了!”

这一番话程让说得清清淡淡,脸色更无一丝波动,但听在李老爷的耳中,却是振聋发聩!大有裨益。

他将这番话细细品味了良久,这才朝程让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公子赐教,来日我李家成为皇商,定不忘公子今日之恩。”

程让浅浅一笑,这种收钱救百姓还赢人脉的事儿,怎么干都是不亏的。

手中多了一万五千两,程让的腰杆都直了许多。她再也不用担心束脩交不起了。

而同时,一张宏图更在她的胸中展开。她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自己将腰缠万贯,富可敌国!

自己的那间店面,她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

她不打算做小本生意,也不打算做百姓的生意。

她要做的,是这天下商家的生意,这天下富豪的生意!

这世间消息千千万万,任何一个富商都无力将所有消息搜集在一起。

物价如何、航运如何、朝廷政策如何,对手动态如何、邻国朝堂如何、世界各个角落的天气如何……这些消息都是能够左右商人盈亏的因素,若错漏一个消息,很有可能就突然一败涂地,自山顶跌下悬崖!

那些积累了无数财富的富商,哪一位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周旋于官场与商场,只是为了拥有更多的人脉,拿到更多的消息……进而稳固、扩张自己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财富之国。

可口口相传的消息却大多是谣言,要从无数的消息中辨别出真实有用的成分,着实太难!

但是,若真实的消息都掌握在程让手里呢?

天下人都将趋之若鹜!

程让站在自己那间破败的店面之前,仰头望着。

四周巷弄矮窄,石板路上结满了青苔。

店面虽大,但却很破。门楣上结着蜘蛛网,两扇腐朽的大门歪歪斜斜。

程让的目光越过门楣,越过屋顶,一直往上,往上。

她几乎已经看到,那蔚蓝的天幕下,一座通体漆黑的高楼正拔地而起!

“天机楼。”她微笑着说道。

天机(3)

这些天,程让变得格外的忙碌了起来。辰时和申时准点去北川王府上课,下了课后,她都没有功夫和将士幕僚们寒暄,匆匆道别就出了门,一刻都不愿意在王府中多留。

雷定国与何安邦直骂这个没有良心的弟子,连放学后陪师父喝喝茶都没空。但又觉得奇怪,这些天程让每天都按时交了一百两的束脩,再也没有拖欠过,也不知道她银子都是打哪儿来的。

还有,虽然她每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学习却一点也没耽误过,反而进步神速,以往怎么都喊不动她背的那些诗书,如今她一堂课下来,足足能背上十余篇。

这可真叫两个老头刮目相看。

同样觉得奇怪的还有李越。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碰到过程让,但她见到他时,再不像之前那般热情。甚至有一次下课后,她急匆匆地跑向大门,甚至都没看到就站在花圃旁边的他。

“查一查她近日都在忙什么。”在程让又一次自他身侧匆匆跑过后,李越终于按捺不住了,吩咐西风。

“是。”西风自暗处显出身形,躬身应道。

程让要忙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她要应付爹爹安排的相亲,又比如,她要画天机楼的图纸,她要琢磨天机楼的经营,她还要劝说那两个顽固不化的花花太岁,答应跟她一起干。

齐杭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斜倚在桃树下,不情不愿地道:“做生意?程让兄弟,咱们可是士族子弟,怎能自降身份去做生意?”

卢兴元也不认同,他摆着手道:“是酒不好喝还是美人不好看?程让兄弟,你为何要这般辛苦委屈自己?”

“你们啊!”程让见他们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恨不得一人一个爆栗敲在他们头上!

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你们都十七八岁了,不小了,马上就要娶媳妇生孩子了。难道你们希望,在孩子的心目中,你们这个做爹爹的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兄弟。”齐杭瞪着眼睛看着程让,手伸了过来,往程让的额头上一盖:“你没发烧吧?说话的语气怎么跟那些迂腐的大人一般?”

程让气得一把拍掉他的手:“你们真就想这样混一辈子?”

“混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卢兴元反问道。

程让语塞了。这就是人各有志么?

他们享受安乐,但她一直想要改变。

他们容易知足,而她,想要轰轰烈烈。

其实,谁也不一定就比谁正确。程让也很想安乐,也很想知足,但她不行。

齐杭和卢兴元是男人,男人不受这世间条条框框的束缚,他们是自由的,所以他们可以坦然地享受安乐。

而她,她是女人。她不自由。

这个世界对女人多么苛刻。即便是贵女,也不过是一个个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即便生于富贵之家,又怎比得了男儿的自由自在?稍稍做一点出格的事情,都将承受千夫所指。

她想要打破囚笼,至少,能像个男人一样挺直腰杆。

在这之前,她得强大起来。

天机(4)

程让深呼了口气。此事急不得,要劝动他们,得慢慢的来。

正在这时,卢兴元打断了程让的思考,他满脸兴趣地问道:“这几日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听说和你相亲都是京城有名的美男?有没有看上的?”齐杭的表情也猥琐了起来。

程让白了一眼:“就那些奇葩,得了吧。”

除了第一日的李生稍稍正常点,之后几日她相亲遇着的人,再没有靠谱的。

比如那个王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在和她聊了几句后,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程让公子,世人都传您是女子,我偏不信,像您这么爷们英俊的人怎么可能是女子呢?世人定是谣传,您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既然您也喜欢男人……那……那人家愿意以身相许,做您的身下之臣。”

程让当场打了个哆嗦,找了个借口溜了。

又比如那个张生,长得壮硕英俊,程让还满意地多看了几眼,却不料张生一见到她,立即嫌弃至极:“老子喜欢小鸟依人的女人。但既然你爹是丞相大人,那老子就委屈委屈自己,娶了你吧。但你以后可不得管老子纳妾的事,毕竟若我不娶你,这世上可没人愿意娶你了!你要知足!”

程让当时怒了,他竟然敢嫌弃她?她嫌弃他还差不多!她把茶水直接泼他脸上,顺便狠踹了他肚子一脚,扬长而去。

还比如那个袁生,虽然面容俊美,但眼下发青,脸色也发黄,一副肾透支的模样。那双眼睛更一直上上下下地瞄着程让,恨不得目光能透过衣服将里边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还伸出手来,在桌子下想去摸程让的大腿……那副急色的模样,气得程让当场一拳轰了过去,结结实实好一顿揍!

程让叹了口气,经过这几次相亲,她是彻彻底底不敢再相信男人了。

哎,正常男人没有想娶她的。那些愿意娶她的,却偏偏又没有几个正常的。

“我还是孤独终老罢了。”她笑着说道。心中其实并没有觉得这样有多不好。

独身一人,潇洒自在,了无牵挂,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齐杭与卢兴元也懂她的性子,道:“缘分之事强求不得,若你始终没有喜欢的人,独身一人总比去将就的好。但若你有了喜欢的人,答应我们,一定不要让那人再逃了。”

程让弯起眉眼,一笑:“自然。”

清越的离开,现在还令她的心隐隐作痛。这样的事情,她定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回!

若她真遇到了喜欢的人,即便是用绑用捆的,她也要牢牢将那人缚在自己身边!

***

没有卢兴元和齐杭的帮助,程让的天机楼计划进行得尤其的艰难。但她却并不气馁,毕竟万事开头难,她相信只要自己咬牙熬过去,一切都将雨过天晴。

傍晚的余霞给深巷的墙头染上了一层橘色的暖。程让拿着尺子,头上戴着顶大草帽,用树枝挑开蜘蛛网,再伸手搬开破败的大门,侧身往店面中挤去。

天机(5)

天机楼的构造她大概已经想好了,但具体的尺寸她还未拟定好,今日她便要测一测自己这店面的大小。

店面中一片昏暗。屋顶上有几块瓦片已经残破,天光泄露下来,勉强让程让能够视物。

店面很大,里面有柜台,有数十张桌子,想来曾经是一个饭馆。只是,所有的桌子都拼到了一起,程让俯身朝桌下看去,却看到下面乱糟糟铺着些破草和破棉絮。散发出一种潮湿的闷臭味。

程让皱了皱眉,谁把这些东西塞到桌子底下的?

她不管这些,将布尺沿着墙角扯起,一点一点地量着这店面的尺寸。

店面的构造甚是复杂,除了大堂外,还有好几个大里间和一个回廊,这一量,便量到了天黑。

屋子里已经相当看不清晰了。程让勉强辨认出布尺上最后一个数,这才伸了伸懒腰,直起身子来。

就在她抬步要往外走时,程让却忽然一怔。

她依稀看见,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两条腿自椅子上垂下来,一动不动,宛如一具僵尸。

程让的汗毛立时竖了起来!

赵大富叮嘱过她的话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他说过,这间店面风水不好,闹鬼……

程让自诩自己耳力惊人,若有人进来,她定能听到。但这孩童般的黑影出现得悄无声息,更没有一点预兆,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许久了……

她不由得心头一紧,冷汗也自脊背上了沁了出来。

但程让不信鬼神,她壮了壮胆子,咳嗽了一声,然后抬步朝前迈过去。

“你是谁?!”

她中气十足地喊道。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店面中,竟起了回声。

“你是谁……”

“你是谁……”那回声重复着程让的话。一声轻似一声。

与此同时,那个黑影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头来。

昏暗中,程让辨认不出这个黑影的面容,只看到了……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

她腿登时一软!险些拔腿就跑!

但理智却强迫她冷静了下来。她握了握拳头,径直朝那“鬼娃”走了过去!

她倒要看看,是谁在此装神弄鬼!

可就在这时,那鬼娃的身子忽然一轻,那瘆人的眼白仍旧在看着她,整个黑影却自柜台往上……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这种违反自然的事情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说不怕都是假的!但程让却不打算就此退缩,她好不容易买下的店面,难道以后就洗脱不掉“闹鬼”的名声了?

虽然这店面只值三十两,但三十两也是白花花的银子,绝对不能浪费了!

“是谁在此装神弄鬼?”她大喝一声,身形往前一掠,鼓起全身的勇气,狠狠地、一把扯住了那鬼娃的脚!

而后,用力往下一拉!

只听得“咔擦”一声,似乎什么断了。

紧接着,那鬼孩身子猛地一重!竟朝程让的怀里跌了下来!

屋顶上也传来了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程让立时明白了,屋顶上有人!

琉璃(1)

程让的手往“鬼娃”的腰间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根细细的绳子。她立时明白了一切。屋顶之上的人用绳子吊着这小孩,再要小孩翻白眼,特意吓唬她!

再想起之前关于这间店面的闹鬼传闻……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

哪有什么闹鬼?压根就是人在装神弄鬼!

程让正打算把小孩放在地上,再出去追那些装神弄鬼之人,却不料,怀中轻轻地传来了一声:“姐姐,疼。”

那声音稚嫩无比,却又带着些微的疲惫。程让的身子立即一僵。

原本打算迈出的步子也顿住了。她将紧紧勒在孩子腰间的绳子解开,而后蹲下了身子,顾不得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馊臭味,伸出手来,轻轻帮孩子揉了揉腰和肋下。

怀中的小孩瘦得皮包骨头,一摸上去,根根肋骨都清晰入手。程让每揉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家的肋骨揉断了。

“还疼么?”程让抬头问道。

却迎上了一双璀璨无双的眸子。那眸子黑亮黑亮的,即便是在这般昏暗的环境中,也不失琉璃般夺人的光彩。

程让看愣了。直到孩子摇了摇头,怯怯地喊了一声:“姐姐?”

她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险些被一个孩子的眼眸夺了魂。

旋即又瞪大了眼睛:“你叫我什么?”

“姐姐。”孩子又轻轻地唤了一声,那双琉璃般的眼眸也看向她。

程让惊住了,还从未有人第一眼就能认出自己是女子,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来不及细思,正在这时,店面的破门外传来了喧闹之声,似乎有数十人正在走近。

“里面的人听好了!”有人粗着嗓门在外头喊道:“劝你快放了我们傻福!”

傻福?程让一愣,看向小孩:“是你。”

小孩点了点头。

程让眉梢一抽,这什么鬼名字?难道是贱名好养活么?

外面的人还在喊:“只要你放了傻福,速速离开这里,以后再莫骚扰我们,我们就饶你一命!这样的话我们不会再说第二遍,给你十个数的时间……一,二……”

哎哟,好大的口气!程让这就不服了,之前吓唬她就罢了,傻福好好的呢,他们竟敢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她,当她程让是好欺负的是吧!

程让把傻福往身后一扯,直起身子来,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

还未到五个数,她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嘴角一扯:“敢威胁老子?”

月朗星稀,正是盛夏好光景。

程让出拳如电,扫腿如风,于狭窄的巷弄的中与数十人对打了起来!

这些人都衣着破烂,头发脏乱,身上散发着恶臭,分明就是一波乞丐!

程让明白了,这些乞丐把她的店面当做了栖身之地,白天出去乞讨,晚上回来睡觉,如今这地方归她了,这些乞丐又岂会甘心?

所以才把傻福吊起来吓唬她!

程让本以为能轻松将这些乞丐揍趴下,却不料,他们竟还有几把刷子,好几次程让的招数都落了空。

琉璃(2)

“练家子啊?”几拳落空,程让再度摩拳擦掌。

“我们再劝你一次,就此离去,再莫回来,我们便不追究你。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乞丐们又横眉怒目地吓唬她。

程让白眼一翻:“当老子是吓大的?”

更学着他们的语气说道:“老子告诉你们,这地儿是老子真金白银买下来的,劝你们速速离去,否则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众乞丐瞪眼:“哎哟!口气还挺大!”

“不大不大。”程让谦虚地笑道:“人家天天漱口,口气定没你们的大。”

“你!”乞丐们没想到程让的胆子这般肥,竟然还敢嘲笑他们!一个个气得脖根黑红黑红的。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一狠,已经做好了决策。

齐齐朝程让扑了过去!

这一次,他们的攻势远比之前要猛!非但能极其迅速地躲避开程让的攻击,有一人更高高跃起,身形如电般掠过,以极快的手法,狠狠劈在了程让的后颈之上!

程让双拳难敌数十手,只觉得后颈一痛,身子一软。立时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她终于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单纯的乞丐,心中暗骂了一声:“糟糕,轻敌了。”

而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小子,还挺厉害。竟逼得咱们使出了真本事。”乞丐们拍了拍手,又道:“弄死分尸,把她丢相思湖里喂鱼。”

说罢一个个自怀中掏出小小的锈匕首,将要往程让身上割去。

就在这时,破败的大门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声音沙哑且急切地说道:“不准你们伤害姐姐!”

乞丐们正欲分尸的手陡然僵住,一个个转过头来,为难地看向那一脸焦急的孩子:“圣子大人,此事不可儿戏啊……这人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怕是会给您带来危险,可不能心软啊……”

“不准就是不准。”那孩子一边说道,一边走到程让的身侧,蹲下身子拍了拍程让的脸颊,抬头看向众位乞丐:“地上凉,把姐姐带进去。”

“圣子大人,万万不可啊,此人留不得!”

“你们不听,我就生气了!”孩子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中似是燃起了火,嘴巴也气嘟嘟地鼓了起来!

一听到“生气”二字,众乞丐齐齐吓得腿脚一软!一个个求生欲望强烈地赶忙抬起程让,将她抬入门店内,放在了并排列起的桌子上。

“有吃的吗?给姐姐吃一点。”孩子又问道。

乞丐们为难了,自己都吃不饱,还给这个小子吃?

为首的那个乞丐自怀中掏出几块干馍馍,满脸都写满了舍不得:“圣子大人,咱们今儿出去,只讨到了这些吃的,咱们自己可还没有吃呢,您也没有吃呢,如何能给她吃?”

再说了,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面色红润的,饿一顿又不会怎样。

他们才是真正需要食物的人啊!

“姐姐晚上没吃,给姐姐吃。”孩子执拗地说道,分明不肯退让一步。

“不给的话,我生气了!”

琉璃(3)

又拿生气来吓唬人!

那为首的乞丐无奈,只得伸出黑乎乎的手,一把掰开程让的嘴,然后颇有怨气地将一块干馍馍狠狠地往她嘴里塞!

带着泄愤般的力道。

那馍馍顿时塞了程让一嘴,两颊都鼓了起来!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已经完全变形,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蛤蟆!

孩子却满意地看着这张蛤蟆脸,甜甜地笑了起来。

众乞丐见他如此表情,皆是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

哎,可怜的圣子大人,逃亡在外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罢了,竟连脑袋都坏掉了。

这以后可怎么光复灵族啊?

程让的身子结实,醒得也快,她醒来时,只觉得嘴里被塞得满满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被绑架了?

还被塞住了嘴?

当即猛地一挣身子,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弹了起来!

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子竟没有被束缚住……而嘴里塞着的东西……虽然干干涩涩的,带着股馊臭味,却好像,并不是塞嘴常用的布条。

她忙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看着手中躺着的那个干馍馍,愣住了。

这是什么节奏?

“姐姐,吃,吃。”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了软糯却又沙哑的童音,转过头去,正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正靠在自己身边,一脸焦急地盯着她吐出来的干馍馍说道。

“吃。”一声冷闷的男声也传来,程让再一抬头,正看到数十个乞丐正站在对面,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呢。

“吃?”程让重复了一遍,只觉得眼前这情形真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傻福要你吃,你便吃,莫要啰嗦!”为首的那乞丐又瞪着眼睛吼道。

孩子腾地转过头来,凶巴巴地说道:“不准骂姐姐!”

那乞丐顿时一噎,瞪了瞪眼睛,委委屈屈的不敢再说话了。

程让顿时奇了!敢情,这些乞丐是听这孩子的号令的?

这是什么个情况?

但她明白,这些人制服了她,却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她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吃着人家的干馍馍,得感谢人家才是啊……

“是这样的。”程让跳下桌子,清了清嗓子:“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我并不知道这地儿是你们的栖息之处,因此骤然冒犯了,在此我给各位道歉。”

她微微弯了一腰,又道:“但这儿我已经买下了,因此肯定是不会让出来的,但我也不白占你们的居所。我可以承诺为你们另寻一处好地方,再给你们一些银钱,你们以后就别乞讨了,一起去做点营生,总比过窝囊的日子要好。就是不知道,这个解决方案你们可满意?”

众乞丐愣住了,他们打了她,还占了她买的地方,她非但不计较,还愿意给他们找地方住,送他们钱?

天!天底下竟有这等大善人!

他们正想要点头答应,却忽然看到自家圣子大人扯了扯少年的袖子:“姐姐不要,我要跟着姐姐。”

“傻福!万万不可!”众乞丐慌了。

琉璃(4)

孩子却不依不饶:“姐姐是好人,傻福愿意跟着姐姐。只想跟着姐姐。”

“圣……傻福,你还小,不明白,只有我们才能保护你的安全。”乞丐们都要哭了,这圣子大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孩子见他们不从,便把胳膊一抱,腰一挺,嘴巴一鼓:“你们不答应,傻福就生气了。”

此言一出,那些乞丐顿时慌了,忙忙安抚:“不可不可,傻福乖,此事我们再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说罢,一个个转头看向程让,眼中甚至还带了一丝哀求。

显然是想求程让劝劝这固执的孩子。

程让蹙了蹙眉,在刚刚这群乞丐把她劈晕之后,她便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身份定非寻常。

而且,他们对这孩子毕恭毕敬,言听计从,想来,这孩子定是个烫手山芋,沾不得啊。

她程让并非那种古道热肠之人,她虽然看似不羁,但心思却极为缜密。她很明白,善举有时反而会带来灾难,不该插手的事情,就绝对不能头脑一热去插手。

这么一思考,她便转过了头来,温言哄道:“傻福,姐姐年纪还小,若是身边带着个娃娃,会嫁不出去的。”

乞丐们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只要这个少年愿意帮他们劝圣子大人,就一定能行!

“姐姐。”孩子那双干净的眼眸看着她:“傻福不是娃娃,傻福已经八岁了。很快就会长大,不会让姐姐嫁不出去的。而且姐姐才十五岁,不用着急的。”

程让一抖。看向傻福的眼神有些不淡定了。之前这孩子直接唤她姐姐就罢了,如今一张口,竟把自己真正的年龄说出来了……

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地扫了扫孩子,心道,这真是匪夷所思。

难道这孩子就是随口瞎说的,说对了完全是因为巧合?

还是说他见过她?对她了如指掌?

又或者说……是有什么阴谋?

可是……这孩子说话时看起来傻傻呆呆的,不像是那种心有城府之人啊……再说了,她好端端地来看一下自己的店面,能卷入什么阴谋?

程让安抚着自己,但面对这么诡异一孩子,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害怕。

“姐姐不要怕,傻福喜欢你。”孩子张口又道。

程让猛地瞪大了眼睛!这孩子怎么能看透她的心思?

这下,她不仅仅是害怕了,她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却发现孩子还在一脸纯真地瞅着她,她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这小孩真邪门!

这一次她心中的恐惧,比之前见到孩子扮鬼时更甚!

“姐姐你不同意的话,傻福就生气了。”孩子又说道。

孩子气般的语调。

程让听他这么说,心中的胆怯稍稍退却了一点,心道,这就是个孩子,他刚刚能说中她的年龄心思,定是瞎猜的,定是自己多想了。

乞丐们却齐齐一哆嗦,忙又焦急地看向程让,可千万不能让圣子殿下生气啊!

程让瞧见了乞丐们心中的焦急之色,觉得无奈又无语,这孩子是跟你们一起的,你们这群人怎的完全拿他没办法?

琉璃(5)

不就生个气吗?小孩子都爱说这种气话。

瞧她怎么治他!

“傻福不乖,姐姐也生气了。”程让也学着那孩子的模样,把手往胸口一抱!

那孩子愣了一瞬,然后两手在身侧握拳,脖子一伸,仰头张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惊天动地!

程让转了转眼睛,也有样学样,两手在身侧握拳,脖子一伸,仰头张嘴:“呜哇哇哇!”

哭得比那孩子更加吓人!简直就是骤雨打芭蕉,雷声滚滚来。

一大一小哇哇哭着,看得一旁的乞丐们瞠目结舌,但他们心中还是松了口气,圣子大人哭没关系,只要不生气,一切都还好说,好说。

就在他们放松下来之时,那孩子的哭声却戛然而止!

那双明亮的眼睛微眯着,正盯着还在嚎啕大哭的程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让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心道,难道是自己治住这小子了?

但旋即她便感觉不妙,只见孩子那脏兮兮的小脸上,显然可见有怒色漫上!

忽然他嘴巴一嘟!再狠狠一跺脚,双瞳中闪现一丝银光:“傻福生气了!”

“真的真的生气了!”

众乞丐闻言瞪眼,哀嚎一声:“不要啊!”

身体甚至还要快过声音,已经齐齐朝孩子扑了过去!

程让咂舌,生气就生气呗,至于这么紧张吗?

下一瞬,她却瞪大了眼睛。

看到的一幕,已经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因为,有银色的水波状弧纹自孩子的脚底向四周漫去,凡是那弧纹所过之处,无论是桌椅,还是高墙,都迅速被熔化……

没错,就是熔化,如蜡烛一般被迅速熔化……

前一瞬他们还站在店面之中,下一瞬,已经以天为被地为床!

整个两层高的店面,已经彻底消失,连一片破碎的砖瓦都寻不到!周围是低矮的巷弄,四周静谧得能听到夏夜的蝉鸣。

程让如堕梦境,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直到微凉的夜风吹上她的面颊,她才凛然一抖!

回过了神!

“傻福!傻福!”正在这时,乞丐们焦急的声音传来。

程让愣愣地转过头去,看到那孩子竟瘫倒在乞丐们的怀中,似是昏了过去。

她心中陡然一惊,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乞丐惧怕这孩子生气。

生一次气不但有可能会毁天灭地,更会让这孩子自己透支。

而导致他生气的,却是她。

纵然程让心中还十分恐惧,但她心中浮上了一丝愧疚。不得不承认,她闯了祸。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程让不打算退却。

她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看着急得眼眶通红的乞丐们,自怀中掏出五百两银票,递了过去:“这些钱就给你们吧,带着傻福去看个好大夫,再好好安个家……”

乞丐们却无一人看她,所有人都围在孩子身边,一个个急得直抹眼泪。

程让那递着银票的手还伸在半空中,迟迟没有人接,她不免有些尴尬。

琉璃(6)

她正打算把银票放在地上,再悄悄离去,不料,一声微弱的呼唤自乞丐们中间发出:“姐姐。”

程让手一僵。

乞丐们反应极快,立即有两个人抹干了眼泪,迈着大步凶神恶煞地走过来,一把架起程让,直接把她架到了孩子的跟前!

“姐姐。”孩子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光彩,他看着程让,声音微弱:“傻福要跟着姐姐……若姐姐不准,傻福还会生气的。”

说完后,已经耗去了最后的力气,彻底晕了过去。

程让为难地瞅了瞅那些神色凝重的乞丐们,怯怯地问:“怎么办?”

乞丐们慢吞吞地转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程让被他们瞅得心中直打鼓,心道,完了完了,她占了他们住的地方,还气得傻福晕倒,甚至还瞅见了傻福那显然不能显露于人前的秘密……完了完了,这些人该不会要把自己分尸吧?

她正这般想着,却忽然看到,那数十名乞丐竟齐刷刷往地上一跪!

“还请恩人收留圣子,救圣子一命!我灵族来日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跪,跪的地面都震了一震,也彻底把程让给跪懵了。

圣子……灵族……

这样的字眼,让她的心脏不断地颤抖,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还年轻,还未娶老婆,若是被刺激得猝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程让费了几乎半柱香的时间,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她知道灵族。

被灭族的灵族。

来京求圣上报仇、却被直接打发走的灵族。

灭灵族一族的,是大仪。不弱于大盛的大仪。

所以,即便是强大如大盛朝,也不敢因为一个小小的灵族,对大仪动起干戈。

灵族偏居于西南一隅通天之峰上,与大盛朝和大仪朝边界毗邻,但却不归两朝管辖,灵族之人不争世俗,却拥有沟通天地万物的强大能力。

大仪觊觎灵族的能力,更担心他们会成为自己的威胁,因此派强兵攀上通天之峰,奇袭灵族居住之灵境,夺去无数珍贵草药,更焚烧山林,阻断灵水。

灵族圣皇、圣皇妃和无数灵族族人奋勇抗战。

可纵然他们拥有强大的能力,却还是不敌凶残的刀剑。灵力消耗得很快,却恢复得极慢,但刀剑却永远不会疲惫。

最后,无数裹着火油的利箭摧毁了灵族的家园,整个灵族,被灭。

唯独灵族的小圣子被一队灵境守护者救了出来。他们带着小圣子,一路躲避着大仪刺客的追杀,千里迢迢逃到京城,就为了求大盛朝的皇帝出兵帮他们复仇。

但却被拒绝了。

程让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事情发生在两年前,当时小圣子只有六岁,而如今,两年过去,小圣子已经八岁了。

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在京城。

她看向那些乞丐般模样的守护者,只觉得造化弄人。灵族守护者,每一个都是强大的战士,可如今却都流落他乡,隐藏实力与身份,靠乞讨为生。

她的目光转向昏睡过去的孩子,心中又涌起了一股心疼。

琉璃(7)

如此年幼便已经失了父母族人,身负家仇族恨,常年的苦日子折磨了这孩子的心智,所以他看起来才会这般呆呆傻傻的吧……

傻福傻福。傻人有傻福,这些守护者们,是寄予了小圣子最朴实的愿望啊……

程让发了多久的呆,守护者们就跪了多久。

她终于眨了眨眼睛,把目光投向单膝跪地拱着手的守护者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怜惜小圣子,但是,她却不是那么敢收留他。这可是整个大仪在追杀的人啊,瞧瞧这些守护者们吧,连头都不敢随便露,连正常的生活都不敢有,只能灰头垢脸地去乞讨。若是自己冒险,很可能会殃及自己的性命。

她摸了摸鼻子,带着三分侥幸,七分讨好地问道:“若我不愿意收留他呢?”

那数十人腾地自地上站了起来!

一个个凶相毕露,手中匕首更是亮得反光:“那我们就杀了你!”

程让一抖!

心中明白,这个包袱她是甩不掉的了。

忙忙摆着手解释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你们冷静,冷静,我这就把这孩子带回家……”

听到程让这么说,守护者们一愣,又把匕首收了起来,齐刷刷再度往地上一跪:“谢恩人救命之恩!”

每个人都一脸虔诚乖巧,哪还有刚刚那凶神恶煞的模样?

程让扶额。

“但是……”她语气一转:“我白白救你们圣子一命,还要供他吃供他喝,防着他生气闹事,防着有人要刺杀他,要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你们心里就不会愧疚吗?”

“这个……”众乞丐揪着自己的衣角,说不愧疚都是假的,如此胁迫一个无辜的人,他们的良心早就过不去了。

可是,这少年不但瞧见了他们的秘密,还不知道给小圣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黏着她。他们唯有将她绑在他们这条船上,才能保得小圣子周全。

一看到小圣子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他们的心就狠狠抽痛了一下,只希望这少年能善待小圣子。灵族复族是大事,他们不急于一时,甚至都不敢奢望。他们只希望小圣子能够过上填饱肚子的生活。

这是最简单的心愿了。

他们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只要您能让小圣子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我们愿意为您肝脑涂地!”

“好!”程让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正愁天机楼的经营无人可以胜任,卢兴元与齐杭那两个小子又不爱上进,现在遇着他们这一队灵境守护者,可谓是老天都在帮她。

“我想要帮你们改变一下身份,从此你们不必再躲躲藏藏,并且让你们的生平所学有用武之地,从此体面地活着,你们可愿意?”

不用再躲藏,甚至还可以发挥自己的生平所学、过上体面的生活?

众守护者深吸了一口气,有这种好事?

他们之所以流露街头变成乞丐,一是为了躲避大仪的追杀。大仪怎么也猜不到,圣洁无比的小圣子竟会变成一个邋邋遢遢的小乞丐,所以他们才能一直苟活到现在。

琉璃(8)

二则是因为,灵境守护者们很有本事,但这些本事都是大本事。他们能安全护送小圣子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却因为生于灵境、长于灵境,不食人间烟火,压根不懂世俗人情,更不知道该怎么挣钱。

只能如藏于黑暗中的老鼠般,偶尔出来捡拾些大街上的剩饭剩菜,苟且躲藏地活着。

但是,如今这个眼前的少年,却眼睛亮晶晶地告诉他们,他们将不用再躲藏,更能体面地生活,这是真的吗?

他们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

数十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让,生怕她会摇头。

程让一笑,缓缓地道:“我欲干一笔大生意,但手底下却缺一批人,这些人要负责收集各路消息,商海,朝堂,坊间,各类有价值的消息都不可放过。而你们,就是我心中的理想人选。”

这么一解释,守护者们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身为灵境守护者,对于收集消息最是在行,他们战斗力超强,又善于隐匿,能洞察整个灵境的风吹草动。

所以当初他们才能第一时间察觉大仪的入侵,再在圣皇的命令下,第一时间将小圣子转移走。

流落街头成为乞丐时,他们也没少偷偷摸摸地听过一些私密事儿,手里的料可足着呢!

这样的营生,对他们而言是再适合不过!他们忙朝程让重重一磕:“再造之恩,牛马不辞。”

“起来吧。”程让见他们答应,一双眸子笑得弯起。

她走过去,将他们一个个扶起,说道:“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伙伴了,有福咱们一起享,有难咱们一起当!以后都是自己人,莫要如此再见外了,也莫要再动不动就磕头了。”

守护者们一个个被她扶着站起,身躯有些颤抖,眼睛更不禁湿润了。

他们本以为她会像对待奴隶一般对待他们,毕竟是他们欠了她的。却不料,她竟然如此放低姿态,称他们为伙伴……

擦了擦眼睛,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话到喉头却化作了哽咽,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汉,在这一刻,除了红着眼眶、重重地点头,再无他言。

程让又自怀中掏出一百两的银票:“今晚去找个客栈睡一觉好的,再洗个澡,弄得清爽一些。明日晌午在这个地方,我们再会。”

“是。”为首的那位守护者双手颤抖地接过程让递过来的银票,声音都带了颤音。

程让弯腰抱起小圣子,扶正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她在众人的目送中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傻福除了刚刚那骇人的本事,可还有别的本事?比如……读心?”

“读心?”众守护者蹙眉,一脸迷惑地摇了摇头:“圣子大人已经傻了,如何还会读心?”

程让一笑,那可未必:“可是,只有他看出了我是女子,甚至,他还看出了我的年龄。”

“什么!”听得程让如此说,众守护者们都瞪大了眼睛。

琉璃(9)

这少年是女子?

这少年十五岁?

他们咋没瞧出来了呢?十五岁倒是显眼,只是女子……这少年彪悍得很,哪里像个女子了?

关键是……圣子大人看出了这一切?

这表明了啥?

表明了……圣子大人口口声声的“姐姐”,并不是瞎叫的啊!

他们愣了半晌,旋即脸上涌起了一股激动!

“圣子大人这是天赋觉醒了啊!”

“定是如此,定是天赋觉醒了!”

“我灵族复族有望了啊!”

他们激动得直搓手,来来回回地走着,都要语无论次了。

天赋觉醒?之前熔了整座店面的本事还不算这小屁孩的天赋?

守护者们似乎看出了程让的疑惑,他们忙屁颠屁颠地解释道:“之前圣子大人脑子不好,因此控制不了自身磅礴的灵力,所以一生气就会灵力大爆发,摧毁一切。那个不算天赋的。每位灵族中人都拥有灵力,但唯独只有血脉最尊贵的灵族,才拥有无上的天赋。”

“比如圣皇的天赋是星辰召唤,若是那天大仪是在夜间偷袭,凭着圣皇的星辰召唤,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可惜那日是大白天,星辰不出,圣皇的天赋便无从施展。”

说到这里,他们叹了口气,但在看到小圣子时,目光又振奋了起来:“听您刚刚那么一形容,小圣子的天赋之力,应当是我灵族的顶级天赋,溯命!”

“溯命?”听到这两个字时,程让抖了一下。

她不是文盲,她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追溯命运。

敢情那小子只要愣愣地盯着你看时,便能把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躯壳到灵魂,从过去到未来看得一清二楚啊

真是好骇人的天赋!

程让抖了一抖,只觉得怀中的孩子像是一块珍宝,得好好地呵护。又像是一个闷雷,指不定哪日就炸了。

夜色深深,程让行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远处传来打更人敲锣吆喝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怀中的孩子扭动了一下,似是被吵得睡不安稳。她忙将他搂得更紧了些,更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后脑勺。

脑海中忽然晃过孩子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程让唇角浮起柔柔的微笑:“以后,便叫你琉璃吧。”

琉璃般剔透的眸子,琉璃般剔透的心。琉璃琉璃,愿你一世剔透干净,污浊不侵。

程让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后,数十位灵境守护者还站在原地,他们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眉梢舒展:“溯命天赋选定的人,是容不得我们质疑的。她就是这世间能救小圣子的唯一一人,也是能救我灵族的唯一一人。”

“是啊……之前的担心都是多虑了。我们只需要尽全力报答她、协助她就行了。”

“还有啊,是时候去寻找那一位了吧?”

“没错,只要再找到那一位,我灵族报仇雪恨,指日可待!”

云雾散去,日月光明皆可见。

这两年来,灵境守护者们头一次露出了灿烂舒心的笑容。

“走咯,洗澡吃东西去咯!”

“走喽!”

幕僚

回府之后,程让并未急着喊大夫,因为她明白,琉璃是因为灵力耗尽而昏睡过去,灵族之人经脉异于常人,若是随便喊大夫来医治,很有可能会暴露琉璃的身份。

她本想将清越的房间给琉璃住,毕竟这个房间离她自己的房间很近,照顾起来也方便。

但在打开清越的房间后,月光钻入门缝,那一室红烛彩礼、大红嫁妆晃入眼中,程让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慌不择路般“砰!”的一声关上门,重重地将锁扣锁上。闭着眸子深深呼吸了一下。

再不愿意将这门打开。

转身抱着琉璃去了另外一间房。

没有要小红动手,程让亲自打了盆水将琉璃的脸擦洗干净,虽说孩子的身上还很脏很臭,但她还是将他放在了崭新的床被中。先让这孩子好好地睡一觉吧,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

二少爷抱回了个孩子,还是个男娃!第二日清晨,这件事惊动了整个程家。

其轰动程度,压根不下于当初程让自大街上把清越掳回来!

“难道让儿是想随便在外捡个孩子当儿子养,以后就不给咱程家传宗接代了?”这是程恩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程恩没有儿子,程让是当做儿子养的,所以她得担当起延续程家血脉的大任。随便捡个孩子就想糊弄过去,那可不成!

他连脸都来不得及洗,随意穿了件袍子,匆匆忙忙地往程让的院落赶去,若是那小子果真如此胆大妄为,他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当他赶到程让的院落时,却发现府里的女眷们竟比他到得还早!

“让儿啊,你可不得任性!奶奶年纪大了,可不禁不住你这般刺激!”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由柳氏搀扶着,正朝着要出门的程让跺着脚。

柳氏低低地哭泣着:“娘您别急坏了身子,是儿媳不好,没能给您生一个孙子……让儿,娘亲知道,上次大婚之事让你的心受了伤,虽说咱们希望程家有个男丁,可你也不该如此自暴自弃,剑走偏锋敷衍咱们啊……”

程梦也状似担忧地看向程让:”二弟,此事不用着急的,你才十五岁,十五岁生孩子的姑娘虽然有,但也不是太多,你还未遇着真正对的那个人,怎能就这样毁了自己一辈子呢?“

程家没有男孩,所以爹爹才会对几个女儿格外疼爱,若程让真从外面捡了个不错的男孩,哄骗了长辈们的心。指不定哪日爹爹奶奶就不疼她这个庶女了。

“是啊二哥。”程露不赞同地道:“我程家虽然没有男儿,但二哥你就算是男儿了,程家的血脉还得靠你来延续,如何能这般草率呢?”

程让被这些人说得一头雾水,她挠了挠脑袋:“奶奶、娘亲、大姐三妹,你们何出此言?”

程恩走入院子时正听到这么一番对话,他见程让摸着脑袋一脸无辜的样子,当时火气腾地就起来了!

“何出此言?你小子还问何出此言,别给老子装傻!”那暴雷般的语气,吓得程让一个激灵!

装傻?她装什么傻了?

程恩压了压自己的心里的怒气,又道:“这些天你不是和多个美男相亲过了吗?你就一个都没有看得上的?你就非要喜欢女人?”

幕僚(2)

众女眷齐刷刷地转头看向程让,老太太和柳氏很想知道相亲的结果,程梦和程露则满脸羞红,哎呀呀,如果将来爹爹也找美男给她们相亲,那该多让人害臊啊!

“爹爹!”一说起这个程让就来气:“您给孩儿找的都是些什么男人,没一个正常的!孩儿能瞧得上才怪了!”

“那些男儿每一个都生得极俊!压根就不比女子差,你就一点都不心动?”

那些男人?要她心动?

做梦吧!

“说实在的,孩儿还真心动不了。他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程让摆着手。

“混账!”程恩大怒!他辛辛苦苦找的美男,却被她这般嫌弃,她就没体谅过他这个老父亲的苦心吗?

“你……你……”他颤着手指指着程让:“这压根就是你喜欢女人的借口!以前你跟那些纨绔子弟逛窑子时为父虽然不悦,但并未觉得有多不对劲,却不料,你竟喜欢女人喜欢到了如此境地!就连美男都无法让你心动!“

“你告诉为父,你这辈子是不是铁了心不愿意跟男人成婚,铁了心不给程家传宗接代?所以才会自外面随便捡一个男娃做儿子,用来糊弄为父?!好再出去跟女人鬼混?!”

这一番话噼里啪啦如放鞭炮般说完,说得程让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她终于明白一大早这乌泱泱的阵势是怎么回事了。

她不过就是把琉璃带回了家,却不料这些人竟脑补出了这么多的情节!

什么叫捡个男娃当儿子?又什么叫做出去跟女人鬼混?

她冤枉啊!

程恩见程让半天不说话,还以为她心虚了,当下胸中怒火更甚,他大吼一声:“来人,搜!把那小子搜出去扔了!”

几个小厮立即跑了过来,一个接一个房间地开始搜。

程恩两手叉腰,吹胡子瞪眼,大声地骂着:“哪里来的野崽子,竟妄想当我程家的子孙,妄想继承我程家家业,当我程家都是蠢人吗?!”

分明就是骂给还在房中睡觉的琉璃听的。

程让眉梢狂跳,爹爹啊爹爹,是您自作多情了啊……

眼看着小厮们就要搜到琉璃的房间了,程让心中一紧,她怕小厮们会吓到琉璃,忙抬步要去阻止他们。

就在这时,那扇门竟然“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个七八的男孩自门缝中探出脑袋来,他揉了揉眼睛,显然睡意未消。他朝四周环顾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在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僵住了。就厉声呵斥着的程恩,声音也在这一瞬戛然而止。

他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在看清这孩子的面容后,他只一个感受,那就是……在这个孩童面前骂人,简直就是罪孽!

因为……这个小孩实在是太、太、太好看了啊!

一双眼睛晶莹剔透,黑亮得似乎会说话。那脸上的肌肤也如同上好的瓷胎,在朝阳之下白得几乎透明。

这模样,哪里像是随便捡来的孩子?分明就漂亮得远胜过年画上的娃娃!

琉璃探着头瞧着,脸上的表情淡定至极,端的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幕僚(3)

纵然这个院子中的人他几乎全都不认识,但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儿惧怕,反而显露出一丝丝的不悦。好像他才是这院落的主人,而他们,是擅闯进来的入侵者。

他的目光嫌弃地扫过僵住了的程恩,扫过定住的老太太和柳氏,再扫过一脸惊艳的程梦和程露,最后落在了程让的脸上。

原本嫌弃的眼神瞬间一变,他弯眸一笑,霎时星光灿烂,天地明朗。

他张着双臂,奔出房间,无比欢欣地奔向程让:“姐姐!姐姐!”

“琉璃。”程让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她忙几步走过去,一把将跑着的孩子抱了个满怀。

“怎么样,琉璃昨夜睡得可好?”

“嗯嗯。”琉璃点了点头,旋即又重复道:“琉璃?”

还不待程让解释,他便又弯着眸子笑了:“琉璃喜欢。”

程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孩子竟知道琉璃是她给他取的名字?谁说琉璃傻?明明就比别人都要聪明!

满眼暖意地摸了摸琉璃的小脑袋,程让站起身来,正欲把琉璃介绍给程家众人,却不料程家老太太盯着琉璃,忽然身子一晃,满面通红颤抖着问程让:“姐、姐姐?让儿,这孩子唤你为姐姐?”

等不及程让回答,程家老太太满脸喜不自胜,颤抖着地扬起手中的龙头拐杖,踉跄着迈了几步,将拐杖狠狠地抽向程恩的屁股!

“臭小子!在外面有私生子了也不告诉老身!还偷偷藏在让儿院里,是想给老身一个惊喜是么?”

紧接着又掩面哭泣:“多好一孩子啊,我程家终于有男丁了啊!终于有后了啊!”

这一拐杖抽得程恩脑袋瞬间充血,直接僵住了。他都多大的人了,娘亲还抽他的屁股,都不给他点面子的吗?

他这一僵,便忘了反驳。

柳氏和众小妾听老太太如是说,又见她神情激动不似作假,而自家老爷也傻站着不说话,立时也全都当了真!

一个个脸上挤出丝笑容,但眼眶却止不住因为伤心而泛红:“相爷,是哪位妹妹诞下的子嗣?您也不把妹妹接回府中,妾身又不是那争风吃醋之辈,再说了,妹妹能为我程家诞下男孩,是我程家的大功臣。您瞧这孩子瘦得……定是在外面受了许多苦了呢……”

程梦和程露捂住了嘴巴,这真的是她们的弟弟?

程恩被说得眼珠子差点都瞪了出来,什么叫他的私生子?

他程恩是那种在外面乱搞的男人嘛?再说了,府里这么多小妾,已经够他消受的了。

“胡说!你们哪有什么妹妹!”他老脸臊得一红,袖子一甩,低吼出声:“还有,娘,儿子哪有什么私生子?!这等败坏门风的事儿子可做不来!您把孩儿当成纨绔子弟了么?!”

吼完还朝琉璃瞄了两眼,生怕会吓着他。

“那……那这是?”众人结巴了,若不是私生子,那这孩子为何唤程让为姐姐?

“奶奶,爹,娘亲……”程让哭笑不得。

幕僚(4)

“这孩子是我昨夜自外面捡回来的。我见他孤苦伶仃甚是可怜,便想认他做干弟弟。”她解释道。

“啊?”众人齐齐傻眼。这才意识到,他们全都想多了。哪是什么从外面捡一个儿子啊?又哪有什么私生子啊?压根就是好大一个乌龙!

除了程让和琉璃,所有人的表情全都尴尬了。一个个嘿嘿地笑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缓和这气氛。

程让瞄着他们:“怎么?难道你们不同意?”

“呃……”程恩打着哈哈,连连道:“同意,同意,认一个干弟弟嘛,有什么不同意的,这可是大善事,大善事!”

程家老太太也忙点头笑着,朝琉璃招着手:“是啊,多乖多俊一孩子,过来,到干祖母这儿来。”

琉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挪动了步子走过去。

老太太抚着他的小脑袋:“琉璃是吗?真好听的名字。”

琉璃对她远没有对程让的热情,他并不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瞅得老太太都尴尬了,这才扯了扯老太太的袖子,指了指她的心口处:“痛痛。”

孩子的随意之言,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甚在意。

只有程让大惊失色。

她脸色一白,急问道“奶奶,您最近可是心口发疼?”

此问一出,所有人皆是一笑,小孩子说的话她也信?

唯独老太太一怔,她抚着琉璃脑袋瓜的手一停,笑道:“最近夜深时心口是偶尔作痛,但应当没有大碍的,人老了,身子骨不如前了啊。”

她又惊奇地看向琉璃:“这孩子怎么一张口就猜到了呢?真是巧了!”

“来人!”程让心中立时一慌,对着匆匆奔来的小厮大声吩咐道:“快去宫中请最好的御医来!”

老太太没想到程让竟会如此大题小做,一点点小病痛而已,这孩子竟会如临大敌。微愕之后忙阻止说:“不必了,人老了,有一些小病小痛无碍的,何必麻烦御医大人……”

“快去!”程让却直接命令道,待那小厮走远后,方才看向老太太:“心口痛可不是一般的病,必须得治。”

只有她知道,琉璃的一双眼睛能看透很多东西。

祖母有风湿,双腿都不太灵便,眼睛也不太好。但琉璃却对这些只字未提,唯独提了老太太的心口痛。

这意味着,这心口疼并不是什么小病小痛啊!

“奶奶,您心口疼怎的都不跟我们说呢,若是耽误了,那可就迟了!”

程恩听程让这么说,也道:“是啊娘亲,心口疼可是大事,您怎么能瞒着咱们不说?”

“哎,恩儿你日理万机的,为娘的怎能一点小病小痛就去烦你呢,为娘寻思着啊,这痛肯定过几天就自己好了,不会碍事的……”

“娘亲!孩儿身为大盛丞相,若是连自己的娘亲都护不周全,又有何事护这天下百姓?娘亲下次还是莫要如此瞒着孩儿了,以后事无巨细,都可以跟孩儿说。”程恩握着老太太的手,像一个老妈子般嘱咐。

幕僚(5)

“好了好了,为娘的知道了。”老太太嘴里虽然不耐烦,但那笑容可是比蜜还要甜的。

程让心中很担忧。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了御医的离开。

果不其然,琉璃的提醒并不是随口瞎说,老太太患上了厥心痛。经脉不通导致的病气郁结于心。

若是拖延下去,定会心力衰竭而亡!

但好在寻医问诊来得及时,御医说只要按时服药,就能够稳定下来,不至于加剧。

程家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所有人对琉璃的态度都大大地改变了。

再没人觉得他只是一个捡来的野孩子。在程家人眼里,琉璃简直就是一个福星,随口一句童言,竟救了老太太的命!

这般有福气的孩子可是少见,可是要当做佛爷供起来的!

程恩派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大餐给琉璃送去,又派人去衣坊买了数十套男童的小袍子,更是给琉璃分配了三个小厮、两个丫鬟。特意嘱咐要将这孩子细心照顾好。

连程让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不过一个早上的时间,程府里的下人只要见到琉璃,都得恭恭敬敬地弯腰,尊称一声:“小少爷。”

因为祖母的病,程让破天荒头一次旷了早上的课。

眼见着就要到午时了,她便也不去北川王府,而是直接往自家店面的所在处赶去。

她没有带琉璃,这小子正在府里好吃好喝的享福呢。她本以为自己出门,他会要黏着她。却不想他竟很懂事地跟她挥手说再见。

虽然看起来傻,但实则是个最知轻重的孩子。程让对琉璃的喜欢又加深了几分。

刚一出门,程让便听到街巷间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你们可知道,昨夜一夜之间啊,城中南巷那间闹鬼的店面,竟然凭空消失了!”

“这事我知道,我还特意去哪儿看了呢!那店面原本结满了蜘蛛网,今儿早上我去时,你猜我看到了啥?”

“啥呀?快说呀,别卖关子!”

“我去时啊,天刚刚蒙蒙亮,那间店面的的确确是不见了,但那地上……却是满地的血!血都没有凝固,哗哗地自地里面往外冒,吓得我当时就往回跑,但跑了两步回头一看后,地上的血却都不见了!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好像我看到的都是幻觉似的!”

程让自他们身边走过,抽了抽嘴角,大爷您就是幻觉好不好?

“这么邪!”人们惊呼:“那地儿真是不吉利,那条巷弄都好多年没人住了呢,那个店面也是,谁买谁赔,想来以后再不会有人敢在那儿造房子了。只有大罗金仙才敢去占那块地!”

程让眨了眨眼睛,她就是传说中的大罗金仙。

她悠悠哉哉地往自家那块地走去。

城中南巷。巷子外有些路人正往里头探头探脑,想来也是来猎奇的。

程让想了想,趁没人注意时自怀中掏出了顶折叠着的小纱帽,将它展开来戴在自己头上,然后大摇大摆地越过探头探脑的人们,往巷子中走去。

幕僚(6)

“欸?这谁啊,胆子好大啊……”众人瞪着她走进巷子中,惊声说道。

更有人喊她:“这位公子,您不知道吧,这巷弄里闹鬼,您最好不要进去!”

“是啊,进去了是会要人命的,据说今早这里面死了数十个人呢!尸体不知道哪儿去了,血则流了一地!后来都被土地全部吸干净了!这条巷子可是会吃人的!”

死了数十个人?巷子还吃人?程让嘴角抽了抽,这谣言真是愈传愈离谱了。

不过,那两层的店面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百姓们害怕也是正常的。

她侧过身,银色的袍角扬起优雅的弧度,纱帽的纱帘也在风中一荡。

她笑道:“诸位不必担心。这块地儿本人买下来了。以后还请诸位多来照顾本人的生意。”

话音初落,只有安静。

安静,一片安静。

啥叫把这块地儿买下来了?众人眨着眼睛,他们听不懂,听不懂。

等、等等……她说啥?她说,她把这块凶地买下来了?

他们不是幻听了吧?

少年身形翩翩,往巷弄中愈行愈深。

众人一个激灵,彻底反应了过来,她竟把这块凶地买下来了!

嘶……她都不要命了吗?想挣钱也不是这么个挣法啊!

真是个豪杰!

“喂!这位公子,您高姓大名?”人们看着程让的背影,大声吼道。

他们希望听一听这豪杰的名字,来日她死后,他们好为她上两炷香,再在这巷子口为她立一块勇士碑。

第一个吃螃蟹的是勇士,第一个胆敢买下这块凶地的,可不更是位响当当的勇士吗?

毕竟她这可是毫不顾忌地送死啊!

程让脚步一顿,旋即又朝前迈去,只在风中留下了四个字:“天机老人。”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所有人皆是一怔,没来由的想要发笑。

明明是年轻的少年身形,却偏偏自称“老人”,这不是搞笑吗?

但当看到那少年淡定悠然地朝巷弄深处走去,他们不禁一抖,背后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这块地儿邪门,这个少年更是邪门!

她说她是老人,说不定她就真是老人呢?只不过长了副少年的身形和少年的嗓音罢了!

越这么想越是让人惧怕,人的想象力无边无际,而程让,要的就是这无边无际!

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弄深处,而有人买下城中南巷店面一事,却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全城!

天机老人之名,一日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程让沿着空荡荡的巷弄七拐八拐,终于拐到自己的这块地前时,她惊讶地发现,灵境守护者们竟比她还到得还早!

“主子!”在见到程让时,他们齐齐一躬身。

“不必多礼。”程让说道:“外面那么多人,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显然外面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进来过。

守护者们一笑,指了指这巷子周边的建筑:“飞檐走壁,避人耳目。”

程让一噎。她之前怎的就没想到这法子?而与此同时,她忽然发现,这些守护者们洗干净了脸后,竟一个个都英俊得不行。

幕僚(7)

再配上他们那颀长劲瘦的身材,那如兰似玉的温润气质,每一个都堪称翩翩美男子。

若不是他们喊她主子,刚刚她都不敢直接认!

程让感叹,果然啊,都说灵族之人容貌绝佳,气质脱俗,看来此言非虚。难怪他们要扮作乞丐把脸上弄得脏兮兮的,不然这么多美男聚在一起,走哪儿都要引起轰动!

守护者们朝程让拱手问道:“主子,小圣子……现在如何了?”

“那小子在程府好吃好喝的,俨然乐不思蜀。”程让笑道。

听她这么说,守护者们的心都落到了实处,旋即又一愣:“程府?”

他们对眼前之人什么都不了解,只凭着小圣子的溯命天赋,就选择了无条件地信任她,现在一听到“程府”二字,不由得有些耳熟。

再细细将程让一打量,贵公子打扮的女儿家,又是程府……他们瞪大了眼睛:“主子可是程二公子程让?!”

程让一笑:“正是。你们总算猜出来了。”

守护者们见她承认,心中不由得又是疑惑又是惊叹。他们常年在街上混,对程让的大名可是耳熟得很,京城第一混混嘛!

可不想,这位第一混混竟是小圣子选定之人!虽说这溯命天赋不容置疑,但是……一个小混混,真的靠谱吗?

虽说她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不学无术之人,但他们心中对这个主子的能力……还是保持着怀疑的。

程让瞧出了他们心中的质疑,却不急着证明自己,而是道:“都自我介绍一下。”

二十五位灵境守护者。分为五组,他们的名字由五行命名,代表着灵境的金木水火土。

每组都有一位首领,共五位首领。名字分别是金刃,木苍、水寒、火乱、土宁。

“好,其他人回客栈待命,你们五人,跟我走。”程让下了第一道命令。

“是!”虽然有些迟疑,但守护者们还是恭敬地应道。溯命天赋认定的人,他们无权质疑。

待其他人飞檐走壁地离开,程让对剩下的五人下了第二道命令:“把脸抹脏。”

“啊?”几人傻了,昨夜才洗干净的脸,今日又要抹脏吗?

“本少要带你们去吃东西,你们就不怕被大仪国的人盯上?”

五人一听到吃东西,当下就往地上一蹲!摸着泥巴就往脸上擦!一点都不带嫌弃的!

这般“装扮”过后,程让才学着那五人的样子,以“飞檐走壁”之法,避开了外面百姓,径直朝赵氏酒楼行去。

程让本以为自己的功夫算是极好的了,毕竟连北风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可如今她却发现,那五人竟连她最快的速度都能跟上,她不由得瞠目结舌。

“嘿嘿,主子您不知道,咱们体内有灵力辅助,因此行动起来比你们要更快,不过一旦灵力消耗完了,我们可就完全不如您了。”木苍如此说道。

这么一说,程让的心里才稍稍平衡了点。

就在这时,金刃忽然低声严肃说道:“有人跟着我们。”

幕僚(8)

“谁?”程让一惊,她的天机楼还没开始建,怎的就被人盯上了?她这段日子也没有得罪过人啊……

这可该怎么办?若是让别人发现天机楼的主人就是她程让,那麻烦可就大了。

“无妨。”水寒则冷冷一笑:“想跟踪我们,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他和土宁一左一右架住程让的胳膊:“主子您别怕,我们要加速了,直接甩掉那个人!”

话音一落,他们体内的灵力倏然一转!速度顿时飙升了一倍!

程让差点尖叫出声,她只觉得耳畔的风呼呼而过,身侧的景致迅速倒退,甚至还超过了数只前飞的燕子!

但她好歹是堂堂大丈夫一个,哪能真如小女人一般尖叫出声?于是硬生生地憋了下来。待过了一段时间后,她渐渐习惯了现在的速度,脊背渐渐挺直,狂风迎面扑上,她几乎都要忍不住大赞一声,这千里飞来的浩然气、快哉风,真真令人畅快!

不过转瞬的时间,程让几人便已经落在了一块偏僻的巷弄中,而对面,就是人声鼎沸的赵氏酒楼。

“主子您放心,这天下就没有能跟踪得了我灵境守护者的人!”金刃朝四周环顾了一下,再察觉不到那跟踪者的气息,拍了拍胸脯甚是自豪地说道。

“对啊。”水寒也笑道:“只有咱们跟踪别人的份儿!而且绝对不会被人察觉。”

程让被他们露的这一手彻底震撼到,眼中的惊叹和赞赏毫不保留,她拍了拍他们的肩:“如此本事,这两年躲躲藏藏,真是委屈你们了,你们放心,以后跟了我,你们的本事绝对不会被埋没。”

“嗯嗯。”几人点头应道,语气中却没有太多的信心。显然,他们对这个主子还不甚了解,选择相信她也完全只是因为溯命天赋的钦定。

对于她,他们并不是真的心服口服。

程让又如何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她也不多言,毕竟,现在的她的的确确一无是处,连考个功名都这么费劲,天机楼更是连个楼都影子都没有。拿什么来说服他们?

但她不急,迟早有一天,她会向他们证明自己的实力!

她笑道:“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其他的事情再慢慢细议。”

她早已经摘掉了头上的纱帽,如今要走出这偏僻的巷弄,她却不打算再戴上了。

带乞丐吃饭这种事情,用程家纨绔的身份比用天机老人的身份更方便。

一听到要去吃饭,五人则是狠狠地咽了一口苦水,想起这两年的吃糠咽菜、从不曾饱过一顿,他们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啊,苦日子总算要过去了啊,即便主子真是个纨绔又如何?跟着她有肉吃就行了啊!

程让带着五个脏兮兮的乞丐大摇大摆地往赵氏酒楼走去。

就在此时,北川王府,水榭之中,李越的脸色有些阴沉。

今日程让旷课了,这可是这十多天来头一回。

将士们和幕僚们都不知道她为何旷课,两位先生也都说她昨日并未请假。

幕僚(9)

最近全城都流传着程家二公子在京城与美男相亲之事,李越也对此早有耳闻。

难道是因为这个?李越猜测着……

他本以为她喜欢的是女人,定不会对那些美男动心,却不料,今日她竟然旷课了!

难道是和哪个美男出去游玩了?

她忘了清越了吗?这才过去了多少天?她竟情淡至此?

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有些气闷。他又想到,他费尽周折让她能来北川王府读书,还给她安排了那么多优秀的同窗……如今她竟为了一个美男,毫不珍惜他给她创造出来的机会。亏他如此寄予她厚望!

还是说,是自己误会了她,其实是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迟迟未等到程让,李越终于耐不住,派了西风出去查探她。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手中虽然握着一本书,但他显然有些焦躁,眼睛一直在瞄香炉里那根又燃到了尽头的香,哪还有沉静读书的心思?

算算时间,西风现在该回来了吧?

“王爷。”正想着呢,西风的身形便显露在了李越的面前。

“如何?”李越的身子微微往前一倾,幅度很小,并未引起西风的注意。

“回禀王爷。”西风拱着手,脸色有些犯难:“程让公子巳时末出门,属下便远远地跟着,见她进了城中南巷,哦,那条巷子昨夜好像闹鬼了,据说有一间店面凭空消失……”

“说重点。”李越不耐。

什么闹鬼,什么凭空消失,他不信鬼神,用脚趾头想想也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相比于这些,他更关心程让的动向。

“是。”见自家王爷没耐心听这些坊间传闻,西风忙说正事:“程让公子进了那个巷子后,与数十个美男相聚,他们似乎等了她许久……“

李越握着书的手赫然一紧。

“那数十位美男个个都容貌俊美,气度不凡,比京中大多数贵公子还要好看……”

书本被捏得吱呀作响。

“后来程让公子让大部分美男先行离开,只留下了五位最出挑、风度最佳的。她带着他们飞檐走壁,属下紧跟着,却不料他们似乎有所察觉,有两位美男一人搀住程让公子的一只胳膊,以极其骇人的速度甩掉了属下……属下觉得,他们身怀这等功夫,绝非常人,一定要再细细探查……”

留下五位最出挑、风度最佳的……

两美男一人搀住她一只胳膊……

这些字眼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爽?

李越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吓得西风一僵,话也囫囵吞入了腹中,完全忘了自己还要说些啥。

自家王爷面上看不清情绪,只听得到他冷冷的道:“把考核提前,她何时回来上课,何时便考核。”

“啊?不是每两旬考核一次吗?这还早着呀。”西风不解。

“提前。”李越扔下这两个字,抄起石桌上的剑,飞身踏上池中莲叶,身形如魅,剑光似电,满池荷花尽碎成落红。

西风抖了一抖,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来,这才看到石桌上,那本书竟已经成了废纸一团。

幕僚(10)

程让对于自己的旷课很是愧疚,但现在,她被拦在了赵氏酒楼的大门外,肚子都没法填饱,哪还顾得上旷课之事?

“程二少爷,这真没办,咱们赵氏酒楼乞丐是不得进入的,您瞧他们这脏兮兮的,多影响其他客人啊?”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说道。

程让现在没有以前纨绔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于是商量着道:“这样,你给爷开个单间,爷有钱,带着他们往单间一去,再把门一关,定不会影响其他客人吃饭。”

“这……”那小二虽然为难,但将程让的提议细细一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于是点头道:“那成吧,只要程二少爷您不吃霸王餐,一切好说,好说。”

金刃五人扶额,吃霸王餐……看来自家主子的确是臭名远扬……这样一个主子真的靠得住吗?溯命天赋是不是搞错了啊?

“爷在你们心里就这么不讲道理吗?”程让提高了音调:“爷是缺钱的人吗?”

“这……”小二怯怯地瞅了她一眼:“您在咱们这吃了四五年,霸王餐算起来起码有三十顿,您不是缺钱,您就是纯粹欺负咱。”

小二越说声音越低,程让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三十顿?她以前有欠这么多顿吗?有这么无赖吗?

这不是损害她在属下们心目中的形象吗?

程让偷偷朝金刃五人瞟去,果然看到他们都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她当即心里一紧,忙自怀中掏出七张百两银票,朝小二怀里一塞:“给给给,这些年的霸王餐都结了,钱够了吧?”

小二被这些银票塞了个满怀,直接傻了,待反应过来后,立即喜笑颜开:“够,够了够了,还多了呢,小的这就去给您开一间天字号单间,菜随便点,随便点。”

程让心满意足,带着金刃五人就要跟着小二往里走,却不料,竟又遇着了糟心事!

“大胆!我家小姐和我家小姐的客人要进的酒楼,岂能让臭乞丐踏足?”尖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程让刚踏上台阶的步子顿住了,好不容易说服了店小二,现在又出了这岔子,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她程让的耐心更是极为有限!

她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转头:“谁在瞎嚷嚷?”

金刃五人也跟着转头,但态度却没有程让那般嚣张。他们也觉得自己很脏,也觉得自己不配进这豪华的酒楼吃饭。此刻听到别人骂他们是臭乞丐,他们不敢反驳,而是羞愧得有些抬不起头。

程让朝前头看去,只见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这酒楼的门口,而那尖锐的声音,正是自马车中传来的。

一个眼神刀子般的丫鬟自马车上跳下,她的容貌本算漂亮,但额头上却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脸上也有些浅浅的疤印。

程让的眼神立即冷淡了下来。这丫鬟,她认识。

可不正是白风华那个不长眼的丫鬟,环儿?

她脸上的疤还是当日群芳会,程让亲手“赐给”她的呢。那次她乱说话侮辱大姐和三妹,让程让抓住了口实,逼得李乾将她打了三十大板。

如今她竟还能出来晃,想来屁股上的伤是好了啊?

幕僚(11)

程让的眼神猥琐地朝环儿的屁股看去,顺便“啧啧”了两声,这丫头的屁股浑圆挺翘,看来恢复得挺好。

金刃五人都瞅见了程让的眼神,他们疑惑地追寻着她的眼光朝环儿看去,当下一个个脸色一僵,脖颈通红!

心中更是暗骂了程让几句,这算是哪门子的主子啊,怎么跟个臭流氓一样?他们都还是纯洁的小处男呢,她这不是教坏他们吗?

小环见是程让,眼神更是不好了,见她猥琐地盯着自己的屁股看,而那五个乞丐学着她的样子往她的屁股看……当下臊得脸一红!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

她一跺脚,往马车另一侧挪了挪,勉强挡住自己的身体,张了张嘴嘴想要骂程让流氓,但终究忍了下来,反而像模像样地给程让行了一礼:“原来是程二公子,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着您。环儿见过程二公子。”

程让挑眉,这丫头吃一堑长一智,礼数到了,自己便抓不住口实。

环儿给程让行完礼后,又看向金刃他们,变脸变得极快,恭敬的神色转为鄙夷:“说你们呢臭要饭的!要饭滚远点,别脏了酒楼的大门!臭死了。”

说罢还挥着手扇了扇风。

“你!”水寒他们纵然心虚,但也受不了被人如此侮辱,当下都有些急眼。若不是命运所迫,谁愿意当一个臭乞丐呢?

她一个小丫鬟哪来的优越感?

他们正欲和她辩论几句,程让却抢在他们前面,踏出了一步:“他们是我带来的,你有意见?”

环儿一僵。

这五个臭乞丐是她带来的?她一个贵公子,为何会与这些乞丐混在一起?

“环儿身份低微,自然不敢有意见。”环儿反应倒是快,一笑:“只是,我家小姐身躯娇贵,若是有乞丐的臭味,怕是要吃不下饭,小姐饿坏了,这些乞丐可担待不起!”

白风华?程让一笑,正欲出言嘲讽两句,却忽闻一道悦耳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环儿,不得胡说,纵然是乞丐,只要能付得起钱,便也是可以进酒楼吃饭的。我是闻不得怪味道,但何必赶人家走,换一家酒楼便好了。”

端的是知书达理,温柔可人。

金刃五人听着前面的话,刚有些感动,最后一句话出来,他们皱了皱眉,怎么觉得她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说到底,人家千金小姐还是嫌弃他们脏臭啊?

他们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衫,昨夜他们去客栈里洗了澡,衣服也是洗过了的,盛夏天一夜便干了,衣服虽然破了点,但按道理身上应该没有臭味了才对啊。怎么她们还能闻得到。

见他们如此,程让撇了撇嘴,低低地道:“别闻了。心里脏的人,看什么都脏,闻什么都臭。”

那五人立时直起了腰杆,心里明白了,原来,人家根本不是单单嫌弃他们脏臭,而是嫌弃他们的身份!

“小姐!您身份尊贵,如何能换别的酒楼呢,跑来跑去多麻烦,直接把这些乞丐赶走不就完了吗?”

幕僚(12)

“环儿,说了不得无礼,你若再如此胡搅蛮缠,就休怪本小姐不客气了!”白风华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来,那脸上微微有些怒气,好像真生气了一般。

环儿跺了一下脚,嘟起了嘴,不情不愿地应道:“是……小姐……环儿不说了。”

最后还是不满地低声嘟囔了一句:“您就是太善良了……”

主仆俩一唱一和的,程让看得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知道这俩是演戏给谁看。

正在这时,熟悉的男声自马车中传出:“风华,你岂能受几个乞丐的委屈?莫要失了尊卑。再说了,你想吃的翡翠茶香鸡,可只有这赵氏酒楼有。哪有为这些乞丐改换酒楼的道理?”

声音较小,寻常人听不到,但却逃不过程让那灵敏的耳朵。她的眼中出现了几缕讥嘲,这声音,老朋友了。

前未婚夫李乾是也。

她听着李乾那温柔似水的声音,不由得感叹一声,啧啧,好一对情浓意蜜的痴心人。看来这李乾是真喜欢白风华,不像当初,他对自己可压根就没有过好眼色!

李乾坐在马车之中,他轻轻地握着白风华的柔荑,但眼睛却是透过帘缝看向那多日未见的“前未婚妻”。

少年一袭白衣,虽然仍旧明眸璀璨,但身形却比往日消瘦了许多,想来这段日子她过得并不好。

李乾自认为很清楚程让最近发生的事情,听说她都开始全城招婿、每日都与美男相亲了,但这么多天过去,她也没有相到一个满意的。看来她终于要明白,这全城的男儿,都与他李乾没法比了。

李乾的目光锁定着程让,心中猜测,也不知道,她后不后悔当初与他解除婚约?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了,即便她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可能愿意娶她!

脑海中浮现程让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他的样子,李乾忍不住地勾唇笑了。

白风华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在看到自己未婚夫盯着程让半晌后,心中一紧。女人的直觉最是准确,她忽然觉得,三殿下似乎……有些太过于在乎程让对他的态度了。

她捏紧了袖口,声音却极尽轻柔:“阿乾,我们还是走吧。翡翠茶香鸡下回吃也行。”

她忽然真心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她不希望李乾与程让说上话,一点也不希望。

他现在最是喜欢她,甚至还要求她唤他“阿乾”,这样的宠溺,让她一辈子也不想再放手!更不愿有人来抢夺!

这个能让三殿下一而再再而三针对的程让,真的让她不得不多加提防。

无法忽视自己心头强烈的危机感,白风华只知道,她希望他们一辈子再无交集!

“欸,那怎么可以?”李乾又握了握她的手,道:“不过是几个乞丐而已,给他们几两银子便打发了。你何必为了他们委屈自己?”

说罢,他对外喊了一声:“来人。”

立即有一个高壮的便服侍卫走了过来,朝他一躬身:“主子?”

幕僚(13)

“每个乞丐给二两银子,让他们速速离开,莫要挡着白小姐用餐。”

“是。”

白风华未来得及阻拦,也不敢过多地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便服侍卫走了过去。

“来,一人二两银子,领了赶紧滚!”那侍卫一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另一手则握着一把碎银,手一松。

碎银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他趾高气扬地昂着头,压根就没把乞丐们放在眼里。他本以为这些乞丐定会如饿虎扑食般一哄而上,抢夺这些碎银,却不料,他等了半晌,竟没有一个乞丐挪动脚步。

“捡啊!都聋了不是?!”他瞪着眼睛道,有些不耐烦。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碎银,有几颗直接滚到了金刃他们的脚边。

五人仍旧笔直地站着,脸色冷漠,连眼睛都不往下看一下。曾经的他们为命运所迫落魄于街头,毫无尊严可谈,若是遇到了这种事情,他们定早就扑上去捡了,但现在……

他们的脊梁挺起来了!跟了主子后,他们相信自己再不用吃嗟来之食,这人想要践踏他们的尊严,门都没有!

“捡啊?!”那侍卫更加不耐烦,大声叫嚣着:“你们是饿坏了脑子不成?有钱不知道捡?”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程让忽然往前一步。

她点了点那侍卫的肩:“喂。这位兄弟。别过分了啊。”

这侍卫是见过的程让的,见程让唤他,当即把脸一变,换上了副笑脸:“程让公子,几两银子就打发了的乞丐,您何必请他们吃饭呢?还是这么好的酒楼,不值当不值当。”

说罢,他又冲金刃五人吼道:“捡了快滚,好狗别挡……”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身前的程让忽然眼神一冷,紧接着,一只白嫩的拳头轰然直奔他面门!

“嘭!”一声大响!这便衣侍卫一个不察,被程让揍了个正中!他只觉得面门一痛!整个人往后趔趄了好几步,但还是没有稳住身形,最后一屁股地摔到了地上!

“嘶!”金刃五人没料到程让会突然出手,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自己主子的目光在这一刻却狂热了起来!

那便衣侍卫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这才用力地吐了一口血唾沫,一颗断了的牙齿跟着掉落了出来,鼻下也忽觉温热,伸手一抹,这才发现早已经鼻血横流!

那便衣侍卫只觉得自己鼻子和断牙处火辣辣地疼,自己的鼻梁好像都被打裂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错了。

错在不该在这个混世魔王之前狂!

自己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程让将地上的一颗银锭子往他身前一踢,身子微倾:“捡起来,捡起来本少就饶了你。”

仗势欺人谁不会?她程让可算得上鼻祖了!

但她也从不曾像他这般羞辱别人。

那便服侍卫身子抖了抖,他看到那银子骨碌碌地滚到了自己的脚边,只要往前倾一下身子,他就能捡到。

但他却不愿意捡。刚刚连那五个乞丐都没有捡的碎银,若他捡了,岂不是衬得他的尊严都不如乞丐?

他丢不起这个人!

幕僚(14)

更何况,四周不知何时起已经围了许多的人,人群指着他议论纷纷,更让他如芒在背。他在人群前丢了脸没关系,可若丢了三殿下的脸,那一家子的命都不够赔的!

纵然身躯颤抖得不行,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意志,不能捡,绝对不能捡。

“不捡?”程让弯腰凑近他,细细的出气声扑在他的耳边,让他全身汗毛瞬间倒竖!

下一瞬,程让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力度从无到有,越来越大。

“不捡?”

那细葱般的五指看似柔弱,只有这侍卫本人知道,那指尖的力度是有多骇人!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而锥心的疼痛也从脖颈的皮肤上阵阵传来……那疼痛渐渐穿透表层,往血肉和骨骼中渐渐深入……

他几乎有一种感觉,在自己的呼吸彻底消失之前,他的颈椎会更先一步断掉!

“捡不捡?”程让的声音平稳而从容,一如她面上那波澜不起的表情。

好像,掐死他对她而言,不过是掐死一只蚂蚁。

意识到这一点后,心头的恐惧在这一瞬被放大了无数倍!他的脸已经由憋得通红到血气尽失,他颤抖着手往前伸去,眼看着就要捡起地上的银锭,正在这时,救赎般的声音忽然自马车中响起:“程让,你好大的胆子!”

一个锦袍公子已然自马车上走了下来,他脸上戴着张金面,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一个头戴纱帽的小姐也紧跟着下车。

程让眉毛一挑,出来约会,还藏着身份,生怕别人认出来,这对鸳鸯挺低调啊……

白风华也轻柔地开口:“程让公子,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程让冷笑一声,当初这侍卫侮辱金刃他们时,这两人怎的就不站出来要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侍卫的脖子仍旧被她掐着,但他的双手正努力朝着李乾挥舞,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嗯啊之声,显然是正在求救。

纵然腰上配着宝剑,但他却并不敢动程让,毕竟程让是当朝丞相的心肝公子,唯有三殿下亲自开口,才能救他于水火啊。

“你若是当街掐死了他,国法昭昭,即便你是程相的女儿,也定难逃牢狱之灾。”李乾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定定的看着程让,眼中似乎有些恼火。

他很恼火,这女人怎么就偏爱和他对着干,之前为了个女人毁了与他的婚约,如今又为了几个乞丐,竟想杀他的侍卫!

“哦?牢狱之灾?”程让却是笑了:“牢狱之灾我程让还从未怕过。再说了,公子您可以瞧不起庶民,我又何必要瞧得起此人?说到底啊,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还多亏了公子您给我树立的好榜样。届时追起责来,公子您觉得,是您的损失大呢?还是本就臭名响当当的我损失大?”

程让直视着李乾,她并未唤他“三皇子”,而是以公子相称,算是暂时保全的了他的面子。

但手下的力气丝毫未松,那侍卫已经挣扎着翻白眼了,

“本公子何时瞧不起庶民了?”一听到程让这样说,李乾一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幕僚(15)

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爱给他扣帽子?!

上一次群芳会上,她便给他扣了一顶“瞧不起民间乐器琵琶”的帽子,大言特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论,逼得他承认程梦与程露的表演十分出色,更逼得他几乎要惩罚风华。

如今,她竟又给他扣上了一顶“瞧不起庶民”的帽子!他李乾何时又瞧不起庶民了?

“您的随从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侮辱这五位百姓,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却不加以阻止,放纵其任意妄为,难道说,这本就是您自己的授意?”程让眼睛一眯,质问道。

她中气十足,声音大得很,让周围围观的百姓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立时,周围的议论声就传了开来:“这男的打扮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家子弟,真是没有教养。”

“是啊,瞧不起人家乞丐啊,人家乞丐至少有骨气,扔在地上的银子就不捡!咱们平头百姓人虽然穷,日子过得虽然苦,但也是有尊严的!”

“要我说啊,他那个随从的举止定是他亲自授意的,摆明了仗势欺人呗。”

“这男的定是哪个高官之子,能教出这样的儿子,那官定是个贪官!”

听到那些指指点点之声,李乾身子僵硬,脸更是黑成了锅底。

这女人三两句话,竟把他的形象给毁得一干二净,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他拳头握得嘎嘣响,她怎么就不能稍稍给他留点面子?

正在这时,他身侧的风华柔柔出声:“程二公子,刚刚侍卫之举完全是他自己任意妄为,我们并没有可以吩咐的。”

她声音低低的似在啜泣,好像委屈得不行。

程让轻声一笑,她将手中那被她掐得已经昏死过去的侍卫往旁边一扔。

拍了拍手:“哦?那你们看到了为何不阻止?”

“这……”白风华卡了一会儿,又道:“我们并未看到,直到刚刚下马车,方才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若是我们看到了,定会阻止的。”

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听她这么说,李乾的脸色才稍稍好看点。心中同时又一暖,到底还是风华会替他分忧啊。

程让却仰头笑了,她看向各位百姓:“哈哈哈,各位街坊,这位小姐的话该不该信我可不知道,但我只知道,能教出这样奴才的主子,定不是个好主子!”

“这奴才刚刚侮辱平民时是那般的娴熟,看来干这等子事情绝不是一次两次!平日里定没少仗势欺人!”

“而这位小姐说他们坐在马车里并未看到这奴才的所为,所以才没有出言阻止,那难道这奴才以前仗势欺人的时候,他们也没看到?所以才一直疏于管教,养成了他为虎作伥的性子?”

“你!”白风华瞪大了眼睛,她想要出言反驳,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程让理都不理她,顿了一顿后,再度提高嗓门:“还有啊,这奴才明知道自己主子就在咫尺之间,他仍旧敢如此胆大妄为,为何?因为他知道,即便他主子看到了,也不会管他!”

幕僚(16)

一听到程让这么说,原本被白风华那可怜样迷惑了的百姓们顿时回过了神来……是啊,就是这么个礼啊,这奴才以前定没少欺负过百姓!

程让微微一笑,做了个总结:“所以啊,这位小姐谎话连篇!他二人哪里是没看到,压根就是看到了当没看到!”

她直视李乾,眼露轻蔑:“眼瞎了,没关系,只要心透亮,照样光明磊落!但若是心瞎了,那整个人才是真瞎了!”

心瞎了,才是真瞎了。

“好!说得好!”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围观的全部百姓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他们大声吼道:“就是这么个理!”

“这女的还撒谎,什么没看到,要咱们说,你们俩不是眼瞎了,压根就是心瞎了!”

百姓们大声地指责着李乾和白风华。以往遇到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他们都会远远躲开,毕竟贵族惹不起,但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为他们发声的,可是堂堂程相最疼爱的程二公子!

有她替他们撑腰,他们怕个毛!

骂死这两个瞧不起平头百姓的贵族犊子!

而百姓们在意识到,为他们撑腰的是第一纨绔程让后,他们在痛骂李乾和白风华的同时,又忍不住大声赞赏程让。

“程让公子果然是变了啊!上一次群芳会上于火海中救出数十人就罢了,如今还站在咱们百姓的立场,为咱们发声,果然啊,浪子回头金不换!”

“是啊,而且看样子,程让公子是想请那五位乞丐吃饭啊,真真是心地善良!”

“再想想曾经的程让公子,似乎也没干过多么离谱的事情,顶多有些烦人,但从不曾这般侮辱过咱们百姓。”

“是啊,程让公子以前就是调皮了点,如今长大了,也就懂事了。而这些把别人脊梁骨踩在脚下的贵族子弟……那才是真正的坏!”

他们一边说,一边朝着李乾和白风华甩着眼刀子。

李乾和白风华已经被程让这番话气得快要断气,他们彻底意识到自己完全不占理,若是再继续纠缠,指不定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若是她直接揭穿了他的身份……李乾心头一紧,那自己必将民心大失!闹到父皇那里后,太子之位估计就无望了!

他的拳头几乎要掐出血来,这女人,竟又一次抓住了他的软肋!

脸上的表情阴云滚滚,金色的面具掩藏了他大部分的情绪,但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却怎么也藏不住。他将这怒气强硬压下,这才强迫自己冷静地凑到程让耳边,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程让眸子一转,笑得自在:“很简单,带他们进去吃饭。”

“就为了这几个乞丐,你非选择和本殿硬撼?”

“乞丐也是有灵魂的,那灵魂并不比你低贱。”程让直视着他的眼眸:“而你,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罢了。”

“你!”李乾的拳头猛地抬起,他眼中充血,几乎要控制不住揍程让。

幕僚(17)

她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程让的神色却无丝毫波动,她料定了他不敢动手。

果不其然,李乾刚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很快又放下了。他压抑着自己暴怒的情绪,定定地盯着程让:“好。敢和本殿较劲的女人,你是头一个。”

李乾撂下这一句话,将袖袍一甩!气冲冲地往酒楼里走。

他的脚迈入门槛后,白风华才反应过来,忙忙紧步跟上:“公子,公子……”

李乾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喊声,走出许远才好似想起了她。脚步一顿,等她好不容易追上去了,这才抬步继续走。

“公子,小姐!”环儿也赶紧跟上。在经过程让身边时,甚至都没敢抬头看她一眼,匆匆跑了过去。

程让挑了挑眉,朝那些看戏看呆了的五人手一招:“走,咱们也吃大餐去。”

火乱和水寒眼睛眨么了半晌,结结巴巴地问道:“能……能进去啦?”

“你们呀,一直都是能进的好吗?这酒楼又不是他们家开的,他们说了又不算。”程让笑眯眯地道,冲着旁边早已目瞪口呆的店小二道:“小二,我说得对么?”

“对……对嘞。”小二傻傻地应道,然后一个激灵,忙跑在前面领路:“程二公子,我带各位去天字单间。”

一场大戏,足够热闹,不但酒楼外面的人看了个热闹,酒楼里面的人更是看了个热闹。

赵氏酒楼的第二层,一个紫衣的高大男人收回看戏的目光,一条腿架在椅子上,姿势甚是狂野。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后,朗声笑道:“程家之女,便如此酒,够辣!”

“吾王,您中意?”一位娇俏的红衣女子弯腰给他将酒杯满上,笑问。

“甚是中意!”

“那您不喜鸢奴了?”女子佯作委屈。

“如何不喜?”那男人一把将女子扯入胸怀,大手抚上她蜜色的面颊:“娥皇女英,三千后宫,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哈哈哈!”

程让带着金刃五人进入单间,直接将菜单交给他们来点,这五个家伙也不客气,一口气竟点了三十个菜,要了三大桶饭!

这番罢了,趁着菜还未上时,他们抬起头来,一脸崇拜地看向程让:“主子,不是都说您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吗?您嘴皮子怎么这么溜的啊?”

程让被他们问得一噎,她扶了扶额,果然啊,她就知道,这几个小子压根就不觉得她有什么能耐!

不过吵赢了一架而已,竟然还惹得他们对她刮目相看了……

“简单,纨绔嘛,最重要的技能之一就是……会吵架,会讲歪理。不然你们以为啊,我这么多年闯了这么多的祸,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程让把大拇指朝自己一比,吹嘘道:“凭的就是咱这三寸不烂之舌!”

“真的啊?!”五人目瞪口呆!在他们看来,这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那可是厉害得紧啊!

简直就堪比于利剑,杀人于无形。

“怎么,这就佩服本少爷了?”程让挑着眉看他们。

几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接下来,你们会更佩服我的。”程让往怀中掏出一大沓图纸和笔记,往桌上重重一拍!

“这是?”

“这是你们要未来要做的事情,天机楼顶级机密。”程让神秘一笑,将图纸摊开,细细地与他们道来。

这酒楼的天字单间隔音极好,程让轻声细语地跟他们说着,只有在小二敲门上菜时稍稍停顿一下。

可是,当所有的菜都上完后,竟无一人动筷子。

金刃五人听着程让的宏大规划,早就听得入了迷,纵然菜香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但他们却好像压根就闻不到一般。他们时不时地对程让提出一点问题,获得回答后,又紧接着恍然大悟,眼中对自己主子的佩服再多一层。

天机楼的成立,事无巨细地算下来,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但在程让的讲解下,竟有条不紊,让所听之人思路清晰有秩。

五位灵境守护者,都要承担着极为艰巨的任务。但他们并没有退缩。反而因为这些任务足够有挑战性,他们一个个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已经跃跃欲试!

他们已经压抑了太长的时间!一身的本事无处可用,如今终于不用再埋没了,他们如何能不兴奋、不激动?

灵境守护者,每一位都是灵族的佼佼者,他们灵力强大,身形敏捷,拥有探听、刺杀、追踪等许多强大的技能,而眼前这五位,更拥有无与伦比的领导力。

他们个人魅力和个人能力都十分强大,足够将下头的人管得服服帖帖!

这也是程让只找他们商讨的原因。

只要他们五位知道她想干什么,就足够了。

因为有了这五人,程让特意将天机楼将分为五大门。

第一门,商门。

第二门,航门。

第三门,武门。

第四门,政门。

第五门,世门。

商门统筹搜集商人所必须的信息,提供给商人对手的动向和可能的发财之道,比如物价情况、店面买卖情况等等。

航门则负责搜集航运、陆运、港口船只、马匹、马车等各路行情,甚至包括天气状况。哪里海路不通,哪里的陆路变更或被占……这些消息每日都必须更新。

武门,则搜集的是江湖中的消息,绿林好汉、江湖老大想要知道的消息,他们都要搜集。

政门,则是各国朝廷动态。包括战争,包括最新的政令,包括朝廷官员的秘辛,日日更新。

世门,搜集世间八卦消息,比如哪家的婆娘红杏出墙了,哪家的小儿子娶媳妇了,哪家的婆婆偷了媳妇的嫁妆之类。

这五门中,最最危险的要数武门和政门。其他几门危险度不高,但却足够让人跑断腿。

现在,程让手中只有区区几十人,这几十人对天机楼而言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她需要招人,招成千上万的人!

她心中有一个想法,五年之内,她要天机楼的成员遍布整个大盛朝,甚至远涉大仪朝!

幕僚(18)

她要建立一个无比庞大的情报网,网罗天下情报!

而在此之前,她需要韬光养晦,一步步走得扎实,不可冒进。毕竟如今羽翼未丰,若忽然坐大,极容易招某些势力惦记和仇恨。

低调才是硬道理。

所以,在实力未到之前,武门和政门这两块雷区暂时不能碰,即便要碰,也只能秘密进行,不得带上天机楼的名号。只有靠其他三门发家之后,才能再将这两门重新纳入天机楼之中!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说到最后,菜早已凉了,却还没有一人动筷子。

金刃五人都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而在意识到这宏伟壮阔的构想竟是由眼前这位“少年”一手编织而成时,他们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她哪里是什么纨绔?哪里是什么废物?哪里是什么草包?

人家只是太谦虚了,才不外露好吗?!

“主子,属下有一个问题不解。”木苍看向程让。他自称的这一声“属下”,真正表明了对程让的认同。

“但问无妨。”

“主子,您是堂堂当朝丞相之女,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创建这天机楼?您现在的日子过得多舒坦啊,安安稳稳,富贵荣华,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您何必自找麻烦呢?”

他们很清楚,一旦这天机楼成长起来了,必将引起四方势力觊觎窥探,多少危险潜藏!她这不是自找麻烦又是什么?

“未雨绸缪。”程让笑了笑,淡淡地吐出这四个字。

“未雨绸缪?”五人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忽然有些明白了。

一辈子安安稳稳地活着,这是个多么不现实的幻想啊。

灵族安居一隅,从未滋生过任何野心,但大仪却偏偏想要除了他们!他们本以为自己能安稳地度过每一个日升日落,可这世界总有些人,见不得他们的存在!

在末日来临的那一瞬,灵族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的灵力渐渐消耗完,任由那刀光剑影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们明白程让的用意了。现在安稳,并不意味着未来也安稳。

与其把命运交到天意手中,不如紧紧地将它攥到自己手里!

程让抿了一口茶,眼神盯着茶碗中碧油油的茶叶,眼神有些渺远。

人事纷纷难料,世事悠悠难说。

有权者,翻手云。有势者,覆手雨。爹爹两袖清风,不喜弄权,若哪一日朝堂争斗,皇上信了奸佞弃了他,谁又能保得了整个程家?

古往今来,位极人臣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她不希望自己爹爹也是这样。

她建这天机楼,第一是为了她自己,她希望强大起来,摆脱这世道对女子的偏见。

第二,就是为了整个程家。

皇帝老儿一句屁话就能决定天下人的命运,一句屁话就能决定她的婚姻,说不定哪一日,他又一句屁话,要了整个程家的命呢?

即便皇上不这么做,可未来的皇帝呢?若叫李乾那个混球当上了皇帝,那她将来可就有得受了。

未雨绸缪,势必要自现在开始。

江湖与庙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唯一能掣肘庙堂的,就只有江湖。

庙堂之上一切都只能由皇帝老儿说了算,但江湖之上却并不是如此。

程让建天机楼,尤其是建天机楼中的武门,为的就是多认识认识江湖中人。

居安思危,防范于未然而已。

程让回过了神,她一笑:“好了,瞧我们聊得,菜都凉了。”

“小二,过来把菜端去热一热。”

“好嘞……”

“饿死咱们咯,等下咱们定要敞开肚皮吃!”

***

程让申时才回到北川王府。天机楼的事情有了金刃他们打理,她便轻松了许多,心情也大好。

她醉意微醺,吹着口哨摇摇晃晃地走在北川王府的花间小道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有使不完的劲儿,心道,等下的武艺课她定要大展一番拳脚,狠狠地将北风那小子揍趴下!

“哎呀!程让公子,您怎么还在这儿啊?”正走着呢,她忽然被人叫住了。

抬眼一看,是一位王府的小厮。

那小厮神色甚是焦急:“程让公子,今儿下午要考核,所有人都到齐了,就等您了!”

“啊?考核?考核不是还要好几天吗?”程让瞪大了眼睛。

“今儿王爷忽然改主意了,说您啥时到,就啥时考核,所有人都等了您许久了!”

程让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又不是个多重要的人,等她干啥呀,这搞得她多不好意思。

但一想到是北川王亲自考核,她心中又有些激动,在王爷面前表现表现的机会终于到了啊。她可一定得抓住了。

她朝着那小厮一拱手:“多谢告知。”

而后飞一般地向翰墨轩奔去。

翰墨轩中此刻已经挤满了人,每个人的桌上都摆好了笔墨纸砚。北川王穿着一袭黑色的滚金长袍,丰神俊朗地正坐在最前方,两位老师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旁。

雷定国与何安邦一直在偷偷地瞄李越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已。

更是暗暗地骂程让,这臭小子,居然旷课!

旷课就罢了,还让北川王逮了个正着!这让他们这两个老头脸都往何处搁?

要知道,那小子可是他们二人苦苦哀求王爷,人家王爷才勉强答应她过来读书的啊。

他们瞄一眼最中间那空了一张的课桌,又瞄一眼旁边正闭目养神的北川王,一颗心那就如水桶打水般,七上八下的乱晃啊。

将士们和幕僚们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程让若是一直不来,难道他们就得一直这么等下去?

她凭啥啊?!

他们想要发作,可一看到那坐在最前方似乎没有丝毫不耐的自家王爷后,又硬是将心中的焦躁压了下来。

王爷都不急,他们哪来的胆子急?

李越坐在那太师椅上,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叩击,一下一下,如同敲木鱼的入定老僧,神态那叫一个平静安然。可越是平静安然,就越是让人瘆得慌!

幕僚(19)

将士们和幕僚们对李越的这表情太熟悉不过了,这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绝对是!

王爷是一个太能压制情绪的人,每当他这般平静地敲击着扶手时,就预示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众人不由得为程让默了一句哀。兄弟,保重。

“抱歉啊各位,我来晚了!”程让气喘吁吁地跑入翰墨轩中,羞愧地笑着说道。

在看到坐在太师椅上的李越时,她忙一个立正站好,朝李越一拱手:“程让见过王爷,程让来迟了,还请王爷责罚。”

一个深深的鞠躬,端的是态度极好。

程让的眼睛偷偷地瞄着李越,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是来得晚了,但她认错态度好啊,想来王爷定不会太过于责怪她。毕竟又不是她要他们等的。

李越的手还在轻轻地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但那敲击的清脆声响却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但程让在偷眼与他的目光对上后,却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背飞窜而上!

她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不悦,浓浓的不悦。

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她忙将目光避开,再度鞠躬:“请王爷责罚!”

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的说的。

刚刚北川王的那一眼让她明白了,这次的惩罚自己绝对逃不过,不得抱有侥幸。

北川王和两位先生不一样,先生们疼她,平日里舍不得罚她。

北川王是王爷,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爷,他的胸中有军规铁律!他绝不会允许她如此无视规矩!

李越终于开口,声音清淡至极:“王府施行的是军中的规矩,你初来乍到,或许还不甚了解。念你是初犯……”

程让咽了一口口水,忐忑不已。

李越顿了一顿,似乎很难做决策的样子,最终还是开口:“本王便罚你做本王的陪练武者十日。若再有下次,定不会如此轻饶。”

他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好像自己是开了天大的恩。

“谢王爷开恩。”程让听他如此说,心中一松,陪练武者?那是什么?不过还好不要挨板子,算是逃过一劫了。

想来王爷是看在两位师父的面子上,才如此轻罚她的吧?

程让不知道,就在她自己松了一口气之时,四周的将士们却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个朝程让投去同情的目光。

王爷功夫奇高无比,做他的陪练武者,那完全就是去充当人肉沙包的啊!而且还是要当十天,这完全还不如一顿板子来的痛快!

李越见她毫不抗拒地接受了这个处罚,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但这笑容旋即如雾气般消散。似乎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咳咳,那考核这就开始吧。”何安邦见程让没挨重罚,也是松了一口气,直起腰宣布道。

程让忙走回自己的座位。打起全身的精神。她可不能再给两位师父丢脸了。

“考核分为三场,第一场,诗词;第二场,经义;第三场,政论。”何安邦说道。

幕僚(20)

程让一愣,这考核和她的文试科举考的一样啊,可真是巧了。

心头紧接着一喜,这可太好了,有了北川王亲自考核她,这般多历练几回,将来要面对的科举还不是小菜一碟?

见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何安邦朝李越一拱手:“请王爷决定诗词考核的考题。”

李越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所有人,吐出了两个字:“征战。诗词歌赋不限。”

在听到这个题目的一瞬间,所有的将士们和幕僚们都群情激动!征战啊,这可是他们最熟悉的题材。

不得不说王爷还是很照顾他们的,若是要他们写什么痴男怨女,那才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但他们又偷偷地瞄了一眼程让,她这十多年都生于京城,从未见过战争的真正模样……她该如何写?

怕是怎么写都勾画不出真正的战场吧!

幕僚们满腹经纶,作诗作词做赋的速度都极快,没多久就都将手中的笔放下了。而程让和众位将士却还在冥思苦想。

冷豹用笔端戳着脑门,纵然已经上了这么多天的文化课,可作诗作词对他们而言还是有点太难。他们现在能把字认全就不错了好吗?还要写些文绉绉的东西,这不是为难他们吗?

程让的眉头也微微地簇着。虽说经过这么多天的认真学习,她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再也不是那个打油诗程让了。但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道题上不占优势。

他们都是真正在沙场上摸爬滚打、浴血奋战过的,不像她,只能靠想象。

那难道她就输了吗?

那可未必!

程让咬着笔端,一个构思在脑海中形成,她轻轻一拍桌案,唇角一翘,埋头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李越将她的小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只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甚是纯真可爱,就不知……她会如何应对这道题。

半柱香的时间燃尽,考核时间已到。

程让早已经将自己的诗词作好,她挺直着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旁边那愁眉苦脸的冷豹北风对比强烈。

“好,时间到。一个接一个把自己的作品念出来。”何安邦喊道。

“是。”姬达第一个站了起来:“属下作的是一篇赋,《征战赋》。还请王爷指正。”

他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地吟诵了起来:“铁骑踏乎雪山兮,蒙水唱乎寒歌。刀戟锋如电光兮,流血瀚如漂橹……”

姬达就是姬达,作为北川王帐中第一军师,他所做的赋可谓无可挑剔!而且关键的是,人家写这长长一片赋,用了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不得不说是才华横溢,腹中诗书有万卷。

李越的眼中也全是满意,在姬达诵完后,他点头道:“此诗豪情激昂,可入大盛诗库。”

入大盛诗库……这可是天下多少文人墨客的梦想。这可是极高的赞誉啊!

姬达满脸喜色地李越一鞠躬:“谢王爷夸奖。”

“此赋甚好,甚好。”何安邦也摸着胡子说道:“不愧是姬军师!接下来,谁继续?”

幕僚(21)

姬达带来一个开门红,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个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诗歌词赋朗诵出来。

幕僚们都写得极好,在他们那精炼的语言下,一幅幅宏大的战场景象在程让眼前展开,让她赞叹不已。

而将士们的作品就相对幕僚们而言就差了点,不少都是打油诗,他们的用词虽然粗俗,听起来却让人痛快。甚至让程让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战士写出的诗。

比如冷豹的五言小诗《征战》,是这样写的……

“好马不靠鞍,好将一身胆!战前酒半碗,捅人不手软!”

这首小诗紧冷豹那粗哑的嗓音一念出,立时引得满堂哄然而笑。但细细品之,却又觉得颇为写实。

每次大战前夕,三军将士必要先喝半碗酒壮胆,不能多喝,也不能少喝,多喝易醉,少喝士气提不上来。堪堪半碗,捅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

“王爷,属下这诗写得咋样?”冷豹忐忑地看向李越,又可怜兮兮地道:“属下可是这半柱香的时间里抓耳挠腮、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头皮屑都抠得落了一桌了,不信您看!”

说着就朝自己桌子上一吹,果然纷纷扬扬吹起了一片雪白!

“噫!”

“冷将军你太恶心了!”

“哎呀,都吹到我胳膊上来了,我要吐了,呕……”

翰墨轩中乱做一团。

“好了。”李越那微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无奈,他看了冷豹一眼:“此题念你写实,便算你过。”

“真的?太好了!还是王爷您有眼光。”冷豹朝李越拱手一礼,拍着马屁。

很快,大部分的人都将自己的作品念完了,也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到了程让的身上。

程让只得站了起来。

“让儿,你作的是诗歌,还是词赋?”何安邦感兴趣地看向她。

“回老师,是词。让儿填了一首词。”

“哦?念来听听。”何安邦脸上的兴趣更大了,他还从未看过让儿的词呢。

他知道这些日子让儿的进步很大,但具体有多大,他却不清楚。

程让偷偷瞄了眼李越,压制住心中的紧张,道:“我选的词牌名是六十二字《临江仙》,临江仙,征战。”

“北疆烽火扬角声,硝烟尽吞国恨。”

她念出了第一句。但却并没有引来任何的掌声。

太平淡无奇的一句了。而且这个词的基调似乎有些低沉。将士们不喜。他们北境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绝对不会如此惨兮兮地哀泣。

在他们的眼中,即便是染血的江山,那也是壮阔无比、值得对酒当歌的。

他们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果不其然,这程让到底只是一个女子,写诗写词也只会些小女子的哀哀戚戚、伤感做作。

李越听到了周围的不屑声,他眼睛轻轻地往那些人身上一转,轻轻地一簇眉,看来,自己手下这些人的性子还得磨磨,如此没耐性,如何堪当大任?

他再度看向程让,见她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像模像样地念着词,脑海里竟出现了她那咬着笔头冥思苦想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不禁又浮了出来。

幕僚(22)

程让没管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接着念第二句:“塞雪悲著乱蹄痕。明月羌笛送,浊酒杯又重。”

照样平淡无奇。

有些人已经在整理自己的笔墨纸砚,没了耐心再听下去。

紧跟着第三句出来了:“莫叹王侯胜耕农,穷兵困鹰谁颂?”

此句一出,所有的不屑声都瞬间消失。

那些做小动作的将士幕僚们,更是直接僵住。

他们只觉得心中一颤,是啊,若他们打了败仗,这世间谁还会歌颂他们?

他们拿命拼在沙场,哪一日若是不小心输了、被俘虏了……之前的所有赞誉都将不再,更将受千夫所指!就连圣上……也可能会将他们视为弃子!

为国流尽了血,却落个这样的下场……他们究竟得到了什么?

一想到这,他们的心陡然地凉了。

但幸好幸好,幸好他们跟着的是北川王,幸好幸好,他们从未输过。

成王败寇,永世不变。既然如此,他们还拼杀什么?还不如去做一个农夫,至少能够安生一辈子。

整个翰墨轩的气氛陡然变得冷凝,无论是将士还是幕僚,全都沉默了,沉默得死寂。

莫叹王侯胜耕农,穷兵困鹰谁颂?谁颂?!

雷定国与何安邦见到这情形,心中一惊。心中不由得大骂程让,这孩子,咋就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呢?将士的士气多重要,她这一句话就把人家的士气全给打消了,瞧这一个个意志消沉的,他们不会一个想不开解甲归田吧?

这眼前的将士可都王爷的肱骨啊,若是他们卸甲,那完了完了,王爷就再没有戏可以唱了。

他们偷偷朝李越撇去,生怕王爷一个不悦,直接治程让一个重罪,到时候就是有千张嘴也没法给她求情啊……

但李越的脸色却并未有太多的起伏。相反,他端起了案上的茶,用茶盖拨了拨茶叶,轻轻抿了一口。

似乎对程让挑起的沉闷气氛毫不在意。

正在此时,程让终于将最后一句念出。

她的声音陡然激昂:“会挥长戟破北笼……”

却又逐渐舒缓:“只念江南杏……应已血般红。”

最后这一句出来后,所有将士幕僚们眼中的光亮却又倏地被点燃。他们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只念江南杏……应已血般红。

眼眶有些湿润,是啊,他们多久没回家了?许多许多年了吧?

北疆的早春,大雪仍在纷飞,但江南的杏花却早已开了吧。它们是否鲜艳,是否灿烂,是否像战场上的血一般红?

而那年杏花树下站着的人,是否依旧呢?

他们太想念了啊……

将士们都有些走神,心思早已经飘到了千里之外。

娘亲的白发不知又多了几根?

小儿子或许会走路了吧?可惜没能亲耳听到他叫的第一声爹爹……

还有她……洗手作的羹汤还是独自一个人喝吗?

他们太想念了啊……

可是他们不能回去,不能回去啊……

他们要浴血奋战,要取得胜利,因为,他们要保护千千万万户杏花树下的人家,保护那些他们最最牵挂的人啊……

幕僚(23)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他们奋战,看似是为了圣上夺取天下的野心,看似是为了守卫大盛,看似是在为别人卖命流血……

可其实,他们至始至终,保护着的只是家,只是自己的家而已。

**

最动人处,莫过于情。

程让的这首词作得并不算太好,完全称不上文采斐然,名为《征战》,却连战场的具体描述都没有,可是谁又能说,此词说的不是《征战》呢?

就是这样一首朴实无华的词,却偏偏能引得在场所有人都情动。

翰墨轩安静了许久,何安邦和雷定国那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因为他们看到,将士们的眼中似乎隐有泪光,而他们的目光中再无消沉之意,反而更多了一丝坚定。

若说之前的将士们是锋芒毕露,是狂傲不羁的,现在的他们,却好似忽然通透了,沉稳了。

李越看向程让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赞赏。这小妮子,知道自己的才华跟幕僚们没法比,就剑走偏锋,不求辞藻华丽,只求以情动人,算得上是投机取巧,但偏偏又让人不得不心服口服。

“过了。”李越看着程让期盼的眼神,惜字如金地说了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却让程让心花怒放,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整个人的姿态都轻松了许多。

李越禁不住又有些想笑,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想笑,这丫头明明举手投足甚是粗鲁,但看在他眼里,怎么就多了那么几分……可爱?

经过了诗词考核,紧接着,就是经义考核与策论考核。

程让最近在经义上下了狠功夫,她答起题来那叫一个快准稳,几乎是毫无错误地通过了整场考试。

策论这次考的是兵论,要求大家在敌强我弱的战场形势下,确立一个进攻方案。

在场所有人都提出了各种突袭、暗杀、奇袭、夜袭之法,唯独程让,反其道而行之,道:“正面强攻。”

此语一出,立时引得满堂皆惊!明摆着这题就是得突袭,大家都说突袭奇袭,而且全都有理有据的,唯独你一人说正面强攻,这不是说笑么?

程让却自信满满地说道:“就因为所有人都说要偷袭奇袭,所以我们才不能用偷袭奇袭。为何?你们是人,敌人就不是人吗?我们这边是个人就能想得到的策略,敌军做防御准备时会想不到?说不定就等着咱们送上门去呢!所以我们需要反其道而行之,以虚假奇袭谎骗之,再强攻他个措手不及!”

众皆愕然。

李越却禁不住笑出了声。

在他笑出声的那一刹那,所有人更加错愕了。王爷笑了?王爷被程让这小子逗笑了?他们看错了、听错了吧?

但李越的笑不过一瞬,他很快就憋住了。那张脸重新恢复了平静无波、高深莫测。

众人揉了揉眼睛,看来真的是看错了、听错了。

这一题,李越没有判断谁对谁错,他只是道:“战场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知道究竟哪个决策是对的。但是诸位都言之有理,若是真要本王采取一个决策,本王却谁的都不会采取。”

幕僚(24)

“敌强我弱,偷袭可能会遭遇伏击,强攻可能会损兵折将,若要本王决策,定先转移阵地,佯装节节败退,将敌人分三路引开……”李越慢条斯理地说着,眼中似乎有光芒在跳跃。显然他对于这个策略有十足的信心。

“再以田忌赛马之法,第一路,以最强兵力对抗敌方次弱兵力,得胜。”

“第二路,以较强兵力对抗敌方最弱兵力,得胜。”

“前两路急去支援第三路最弱兵力,迅速打一波反扑!”

程让听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的眼神控制不住地炙热、狂热了起来!果然北川王就是北川王!不愧是大盛战神,想出的法子就是她这种寻常人没法比的!

虽然她也知道田忌赛马,但她为何就想不出这般好的法子,果然啊,真正的厉害的人,都是能够学以致用的。

程让的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狂热无比,她以前虽然极崇拜北川王,但从未想过要真正与他见面,她甚至还担心过,若是见了面后,发现北川王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北川王,那她心中的幻想岂不是要全部幻灭?

可现在,北川王就在自己的面前谈战策,谈兵法……这么近在咫尺,他在她心中的形象非但没有幻灭掉,甚至还比以往更加强大了!

李越感受到了程让那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崇拜目光,心中有些雀跃,有些得意。但又奇怪的……被她看得有些羞涩。

哎呀,他也就一般般厉害啦,她这么火辣辣地看着他干嘛呀……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和耳朵在迅速发烫变红,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忙忙装作咳嗽了一声,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立时装模作样地道:“程让,你三题全过,可愿入本王帐下成为幕僚?”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能入得自己崇拜的北川王帐下,这可是程让梦寐以求的。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

仅仅因为一个考核,她就能成为堂堂北川王帐下的幕僚?这也太简单了点吧?

“本王会骗你不成?”李越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脸又红了几分,忙道。

“谢王爷恩典!”程让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双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李越见她面上欢喜,心里也觉得舒坦。他看向所有人,道:“此次考核便就此结束,在座的诸位都取得了一些可喜的进步,尤其是众位将士,再不是往日的莽汉匹夫了。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望诸位日后继续勤勉用功。莫要负了两位先生的辛苦教导。”

在说这些话的同时,他意识到程让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滚烫,越来越滚烫……终于,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他憋了许久的脸腾地一红!

一刻也没法再呆下去,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谨遵王爷之命。”众人对着李越的背影齐齐应道。

陪练

并未意识到自家王爷的异样。

程让翘首看着李越离去,心中感叹,王爷就是王爷,连甩个袖转个身都是那么的潇洒帅气啊……

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李越离去后,程让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成为北川王帐下的幕僚了。她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似乎坠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而这梦境太过美好,她并不愿意醒来。

直到北风凑到她跟前:“嘿,发什么呆呢?”

“喂。”她一把揪住北风:“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成为王爷的幕僚了?”

北风很听话,一拳揪她胳膊上:“做梦吗?疼不疼?”

程让被揪得脸一歪:“疼!不是做梦!”

旋即又眼睛亮晶晶地道:“天啊,那我以后岂不是能天天近距离看到王爷了?”

北风眼睛一撇,不屑道:“这就近距离了?你还有更近距离的呢。别忘了,因为迟到,王爷还罚你做他的贴身陪练武者呢!”

此话一出,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哄堂大笑,笑过之后又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程让兄弟,你这身板太弱了,别说十天,当一天的陪练武者就能要了你的命!这处罚可真够狠的啊!”

程让一脸懵圈。

不至于吧……

她不就是迟个到吗?王爷会狠心要她的命?

那也太残暴了点吧?

***

陪练武者,主要是在两个时间陪练,清晨,傍晚。

王爷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练武,睡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练武,这两个时间段,程让都必须乖乖到场。

而身为幕僚,程让更要随叫随到,至少每日午时需要与王爷一起用餐,用餐过后,再商讨些朝廷大事并给出策略,其他的时间则需要随时待命。

当姬达把这些规则给程让讲清楚后,程让瘫软在椅子上,一张小脸彻底地丧了。

这样一算的话,她清晨、午时、傍晚的时间都被北川王占用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干自己的事?!

天机楼正要开建,虽不至于要她事事亲躬,可总得常常去露露脸吧,至少要让属下们认识到,她是一个极为勤快的、靠谱的主子啊……

这天傍晚,其他的将士们和幕僚们勾肩搭背地出去喝酒了,程让却苦逼兮兮地不能走。

她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但又没办法回家吃饭,这里虽然离家不远,但谁知道王爷到底几时要她陪着练武呢?

所以她不敢走。

暮色下的北川王府,格外的幽静,草木都被镀上了一层昏黄。程让蹲在一棵大榕树下,看着夕阳想着琉璃、想着灵族、想着还有一个月的乡试。

她的思绪杂乱无章,有些无所事事,她又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把天机楼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再脑海中再过一遍吧。

正当她想的入神,忽然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跑到了程让身边,笑道:“程让公子,王爷喊您一起用膳呢。”

用膳?

跟王爷一起?

程让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了。

陪练(2)

心情更一下子激动了!

看来王爷还是很看重她的嘛,一点也不舍得她饿肚子嘛!想来在王爷眼中,她程让一定是个饱学多才之士,所以他才会如此惜才,连肚子都不舍得让她饿。甚至还特意邀请她一起用膳……

但小丫鬟的下一句话又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王爷的陪练者体力消耗极大,因此晚膳准备得极为丰富,您一定要多吃点,不然最后会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如果您的体力跟不上王爷,王爷会很失望的。”

“多谢提醒。”程让有气无力地应道。原来是怕她体力跟不上……哪里是什么惜才?

她真是自作多情了。

之前的欣喜跑得无影无踪,但一想到能跟王爷同桌吃饭,她还是很期待的。

程让走进膳厅时,那一直为她引路的小丫鬟却乖巧地退了下去,程让这才发现,膳厅中竟然只有她和北川王两人。

她有些忐忑,又有些不好意思,一直踯躅在厅门口,不太敢进去。

虽然一直自认为是男人,但她这幅身体怎么都是女人。眼前这情形,到底也算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想到这里,程让又甩了甩头,暗骂一句,想什么呢!王爷可是正人君子,即便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如何?他们可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

而且,王爷并非寻常男人,寻常男人都看不上她,王爷那般高高在上的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这幅假小子模样,竟还担忧些不存在的事情,真是多虑了。

正当程让胡思乱想之时,一声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进来。”

程让一抬头,便看到只穿着青色便服的王爷,正执着筷子看着她。眼神清清淡淡,果然是一副君子模样。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命令一般,让程让无法抗拒地迈出了脚步。

“属下见过王爷。”既然当了幕僚,那就该自称属下了。程让很有分寸。

在听到“属下”两个字时,李越的眉头微微一皱。

但旋即又展开,眉梢眼角染上了一抹恶趣味。

他板着张脸,冷冷地命令道:“先帮本王布菜。”

“是。”程让应道。心中却有些委屈。夹菜这种事情不该是丫鬟小厮做的吗?她可是堂堂幕僚,他这样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但她转念又一想,王爷说不定这是在考验她呢,考验她这个人态度是否恭敬,对他是否忠心耿耿。所以自己一定得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照办,这样才能赢得王爷的好感!

她拾起筷子,一样一样地往李越的碗中夹。可夹着夹着,她觉得不对劲了。

这一桌子菜,怎么全都是她爱吃的啊?这可真是巧了!

浇鸳鸯,玉兰片,花篮桂鱼,冰糖香莲……

她一边给李越夹,一边偷偷地咽口水,菜的香味悠悠地钻入鼻子,程让只觉得这种煎熬真是太要人命!

李越吃得慢条斯理,一点也不急。程让的心中却好似蚂蚁抓挠般难受得紧。她的味蕾早已经蠢蠢欲动,越是吃不着,这菜便闻着越香。

陪练(3)

她偷眼瞟着李越,看到他将一小块蘸了汤汁的桂鱼夹入口中,优雅地轻轻地嚼动。那俊逸的面庞因为轻嚼而变得生动起来,一双微冷的眸子里更是划过一丝满意,看得程让的眼睛差点都直了……

最后,李越的喉结上下一滑,已然将那桂鱼咽了下去。

“咕咚。”程让也紧跟着狠狠咽了一口口水。恨不得吞下这桂鱼片的是她自己。

她那咽口水的声音实在太大,李越似乎听到了,轻飘飘地抬眼瞟了她一下。程让的动作立即一滞,脸霎时通红!完了完了,在自己最崇拜的人跟前丢脸了……

王爷该不会觉得她是饿死鬼投胎吧?该不会嫌弃她发出这种失礼的声音吧?

她忙忙撇过脸去,装作一副完全没有看他的模样,装作那声音根本不是自己发出的模样,手忙脚乱地往李越的碗里夹了几大筷子的菜。

您吃菜,吃菜,别管小的。您什么都没有听到没有看到。

可李越用餐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他拿着筷子,却并不往自己那堆得高高的碗里夹。反而蹙眉看向程让,眼里带着询问。

程让转过头来,便看到王爷的眼神中,似乎有些疑问……

她一愣,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夹的菜王爷不爱吃?

程让忙朝李越的碗里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腿更是当场就软了。

自己刚刚匆匆忙忙夹的几筷子菜,竟然是厨子用萝卜棒子和白菜梆子雕出来的装饰花朵!

她瞪着眼睛盯着那几朵堆得高高的雕花,脸颊疯狂跳动,表情一瞬间变了一千变!

老天,要不要这么玩她的啊?这可是犯了大错啊!而且连夹菜都夹不好,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王爷该不会认为她是个废物吧?!

程让心中哀嚎,这可如何是好啊,难得与自己崇拜的人单独待在一起,结果就犯了这种孩童才会犯的错,这以后自己在王爷心目中的形象那可就彻底被毁了……

脑海中的念头一瞬间出现了几百个,程让的手有些颤抖,眼睛也不敢直视李越,她除了满大脑的“完了完了”,同时还在积极地想着补救方法。

李越还在看着她,眼带询问。但眼底那一划而过的笑意,并没有让程让察觉到。

该怎么办呢?程让脑海中的选项一个个飞速飘过。

是要眼疾手快地将那几朵花再夹出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还是乖乖承认错误?就此跪地请罪?

又或者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王爷原谅?

这些选项一个接一个全被程让否决了。第一个选项太傻,第二个选项太蠢,第三个选项太怂。

只剩下了一个解决办法。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堆上笑脸,对着李越一脸谄媚:“王爷啊,您看您天天这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吃也该吃腻了,再说了,荤的素的得均衡,对身子才好。您瞧大厨雕的这花儿,多好看,想来大厨是为了让王爷多吃点素的才特意如此,这可谓用心良苦呢。王爷您可不要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程让顺口胡诌的本事堪称天下第一,加上那双忽闪忽闪真挚无比的大眼睛,端的是让人无法质疑。

她虽然面上极尽淡定,但心里却似有只兔子在砰砰狂跳。同时在脑海中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李越瞅了程让一眼,又低头瞅了自己碗中的几朵大花一眼,嘴角抽搐。要不是他早知这花是装饰用的,真差点就被她忽悠了!

他本想训斥一下这个耍小聪明的妮子,但在对上她那双带着些小忐忑小畏惧的眸子时,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在程让那期待加祈祷的目光中,终于提起筷子,夹起了一朵玉白的花朵来。

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眉头旋即就皱了起来。

这花甚至都没有煮熟,更没有加盐加油,又如何能好吃?生生涩涩,完全无法下咽。

但他却没有吐出来,硬是将这花咽了下去。而后,又咬了一口。

就这样一口接一口,终于将那几朵“花”全部吃了下去,他呼出一口气直起腰来,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这可真要命啊,和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似的。

程让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但意识到自己这一关过了之后,她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她心道,自己也太天才了吧,这样都能忽悠到堂堂北川王,自己真真是才智无双!

“王爷您多吃点,多吃点。”她心情畅快地给李越夹别的菜,整个人那叫一个放松。

有了刚刚遭罪的那一场,李越可不敢再叫程让给他夹菜了,指不定她等下又给他夹个啥呢,他可不敢再吃了。

“坐下。”他命令道。

程让一愣,坐下?王爷的意思是,要与她同席?

那她哪儿敢呀?

“王爷不可,您身份尊贵,怎能与下人同席?属下等您用完了再用便好。”她乖巧地答道。

“叫你坐下便坐下。”李越声音冷了几分。

程让一抖,说实在的,她程让这辈子连爹爹都不怕,可不知为何,就是怕这北川王。

当即不敢再争辩了,乖乖坐下。

“吃。”他又命令道。

桌上早就摆了另一副碗筷,程让乖乖地端起,却只是矜持地扒着温热的白米饭,不好意思去夹菜。

虽然桌上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等下练武,体力消耗极大,吃少了跟不上本王的体力,要受重罚。”李越轻描淡写地说道,自己伸筷夹了些菜继续吃。

程让一凛,一听到受罚二字,哪还敢再矫情矜持,当即筷动如飞,桌上的菜没多久就被她扫荡一空!

边吃她还边感叹:“王爷,王府的菜真是太好吃了,比程府的都好吃,还有啊,没想到属下和王爷这么有缘,连爱吃的菜都一样……”

相比于程让豪放的吃相,李越的吃相可谓十分优雅了。他更是秉持着“食不言”的礼仪,鲜少主动开口说话,只偶尔回应一下程让。

陪练(4)

但在听到程让说到二人有缘,连爱吃的菜都一样时,他的唇角微微上翘了一下。

他与她朝夕相处了一月有余,能不知道她爱吃些什么菜?

为了考功名,这段时间她必需要极为用功,不吃点好的怎么行?得把身体养好了,其他的才能跟上。

一顿饭用完,程让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她愉悦地用了一些饭后茶点,急切地看向李越:“王爷,咱们什么时候去练武?”

“不急。”李越优雅地用白色锦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饭后先歇一歇,陪本王去书厅吧。”

“啊?”程让蒙了,不但要陪吃饭,还得陪去书厅啊?以前的陪练都要做这么多事情的吗?

这陪练武者可真真是不好当啊……程让如是腹诽。

但王爷的命令不得违抗,她只得乖乖地跟在后面走。

外面的天色已黑,繁星点点,本来有一个小厮走在前头打着灯的,但李越却将灯自他手中接了过来,小厮也立即识趣地退下。

庭院深深,回廊几转。远处莲池中,漂浮着几盏稀疏的小莲灯,微弱的光影洒在池面,斑驳阑珊。

夜风将莲花的清香吹散在空中,程让跟在李越身后,跟着他手中那盏昏黄晃荡的灯笼,一步一步走在这偌大的北川王府中。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程让看着地上二人那被灯光拉长的影子,神情有些恍惚。心中也出奇的宁静。

经过刚刚那一顿饭,她忽然发现,王爷似乎并不是她心目中那般高高在上的。

他的话虽然不多,但她却并不会因此而觉得生疏畏惧。相反,她对于王爷,似乎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与亲切感。

她深知自己的这种想法有多么不正常。毕竟,眼前此人可是大名鼎鼎、杀伐果断、让人闻风丧胆的北川王啊,她不畏惧他就罢了,怎么还能觉得他亲切呢?

她又想着,或许是因为她自小就崇拜他,所以心中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了一个神交已久的朋友吧?

只是……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在王爷的心中,她或许根本就与他麾下那千千万万的属下别无二致吧?

一想到这,程让便有些沮丧,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闷头走着,却忽然撞上了一堵“墙”。

原来,前面的李越不知何时竟然停了下来。

程让的脸立时僵了,她忙忙躬身拱手,结结巴巴地请罪:“王爷恕罪,属下不是故意的。”

心中更是暗骂自己,今儿一天怎么尽出糗,不就是跟王爷近距离接触几个时辰吗?怎么紧张得好似好似丢了魂一般?

太没出息了!

但人家北川王心胸宽广,大人有大量,显然没有跟她计较,而是道:“书厅到了。”

***

进了书厅,一盏接一盏的油灯被点亮,程让看着这偌大的书厅,眼睛都直了!

这书厅可比膳厅大多了,书架一排接一排整整齐齐,里面的藏书恐怕不下千本吧!

这么多的书,王爷他看得完吗?

陪练(5)

李越似乎看出了程让所想,他淡淡地道:“这里的藏书,不及本王北境府中的十之一二。”

“什么?”程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若这里的书有上千本,那不足北境王府的十之一二……岂不是说,王爷在北境的藏书足足有上万本?

程让被吓得差点咬掉了舌头,天……如果是她看,那肯定一辈子都看不完!

李越没有再管她,他径直走到书架前,随意取了一本书,坐到灯下细细翻看来。

程让自己傻傻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她不敢坐,也不敢乱走,于是乎,她只能站在暗处发着呆。

呆着呆着,她的眼神竟无意识地跑到了李越的脸上。

十九岁的北川王,本该青涩的少年脸庞,却被风霜刻上了坚毅。俊美的脸庞轮廓分明,一双桃花眼明明该是能勾死人的模样,但却偏偏盛着比月光更要清冷的冰霜,让人平白地不敢靠近。

程让看着他,不禁想到,十一年前,在那天寒地冻的北境,孑然一身的他,也是这样看书的吗?

并不是吧……

他许是穿着破旧的戎衣,缩着脖子,朝着双手哈着热气,借着雪光翻着好不容易捡到的一页两页纸吧?

又或许,他根本没有书可读,只能窝在柴房的碳灰之中,将这两日省下来的窝窝头往怀中藏了又藏吧?

一想到这里,程让的眼睛便有些湿润。而一想到自己这十多年过的荒唐生活,她就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两个巴掌!

而目光朦胧之时,程让却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北川王……有点像清越。

她一呆,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时,又觉得哪儿都不像。

就是嘛,一个是江南的女儿,一个是北境的王,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冷酷如冰。这两人相差得十万八千里的,她是怎么看错的?

晃了晃脑袋,程让心道,自己今天真的是有些不正常。

“别呆站着,自己拿书看。”李越察觉到程让正盯着自己看,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耳根更不自觉地开始发热,他将书翻过一页,终于按捺不住地说道。

却没有抬头,让程让看不到他的情绪。

“啊?可以吗?”程让有些愣怔,王爷的书,她这个做下属的也能碰?

李越又将书翻过一页,没有理她。

显然嫌她废话。

她咽了一口口水,壮起胆子走到书架前,抬手拿了一本书,忐忑地看了一眼李越,见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这才放下心来,站在书架旁,粗略地翻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入了迷,这本书讲的是些诗词逸闻,读起来颇有趣味。只是这书架旁的光线并不好,要看清上面的字有些费力。

李越又将书翻过一页,余光却正好看到程让眯着眼睛站在书架旁读书,眉头一簇,他冷声道:“过来这边看。”

“啊?”程让慌慌张张抬头,便见北川王正一脸不悦地盯着自己,她一抖,还来不及怂,却又见堂堂王爷将他身边另一张的椅子一拉,朝她示意了一下。

程让吓得下巴差点都掉了下来。难道王爷是要她坐在他的旁边看?

她可是他的属下啊……这不合理法啊……

“莫要拘泥于俗礼。”李越难得地解释了一下,又朝她示意了一下。

王爷帮她拉的椅子,她哪敢不坐?再加上李越刚刚的那句话,程让这才意识到,今儿一天自己实在太过于拘谨了,拘谨得跟个娘们一样,都不像她自己了。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迈着大步向那张椅子走去,打算好好向王爷展示一下自己往日的雄风,可她刚迈出还没两步,李越正好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脚下立时发虚,整个人瞬间变怂。

更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口,王爷在看书呢,搞得跟打仗一样干嘛,真是不懂事。

她矜持得如一个小妞儿一般,眉眼微微一弯,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将屁股放在椅子上,轻轻地翻开书……

满室寂静,除了二人的翻书声和清浅的呼吸声。

程让素来认为自己看书看得极快,可不想,一旁的王爷看得比她快了数倍!她翻一页书的时间,王爷能翻五页。程让不由得纳了闷了,照他这速度,能记住书里面说了啥吗?

他又不是清越,又不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若是清越这般翻书,她并不会疑问啥。

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想到清越了,程让忙忙闭了闭眼睛,将清越的身影自脑海中剔除,她心道,自己还真是摔在这情伤里爬不起来了……

程让很感兴趣王爷看的是什么书,她忍不住偷偷地朝旁边瞟去,可在瞟到书上的内容时,她眼睛都直了。

这书上画着各种八卦图和天干地支图,写的内容程让更是完全看不懂,似乎是《易经》,但似乎又不是。看起来厚达数百页,总之是本玄而又玄的书。

程让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这种书。但没有想到王爷竟然会看,她有些震惊。

她忽然又想到了灵族,想到了琉璃的溯命天赋……若是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其规律,那命运,是不是也难逃规则的束缚?

所以琉璃的那双眼睛才能堪破天机?

程让又看了一眼李越的那本书,将这疑问压在心底,继续翻着手中的诗词逸闻,但心思却早已纷乱无比,让她完全静不下心。

看了大概半个时辰的书,李越终于要练武了。

而程让作为陪练武者,也终于要开始工作了。

整个北川王府,都是李越练武的场所。今夜,他选择练武的地方是北川王府的屋顶。

北川王府极大,因此全部的屋顶算下来,可踏足的地方也算可观。

程让和李越遥遥对站,一人占据一个翘起的飞檐,她穿白衣,他穿青衣,她和他的手中各握一柄剑,银色的月光反射在剑刃上,光芒刺眼。夜风有些微微的凉,将二人的袖袍吹得飞扬。

程让俯视着下方偌大的北川王府,当头明月正亮,她忽然觉得自己是月光下孤独的一匹狼,忍不住想要引吭高啸!又觉得自己是那武林至高的强者,独孤只求一败。

程让心中给自己加了很多戏,只觉得自己那叫一个潇洒帅气,而在握上剑后,她消失了大半天的雄风终于回归!此刻的程让,再不是之前那个娘们唧唧的程让了!

她眯眼看着对面的李越,这位对手很可能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强大的!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渴望与高手对决。程让也不例外。

她定要让王爷看看她的本事!

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挥剑向前!

“莫要保留。能伤到本王,重赏!”李越吐出这几个字,身形一闪,已经率先向她掠了过来!

程让眼睛一眯。王爷未免也太小瞧她了。她可是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堂堂第一纨绔,加上这几日又在雷定国先生的教导下强化了几层,要伤到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也举起剑,在前方那抹银光刺来时,挥剑一挡!

却不料,那两剑相撞的清脆声响却并未传来……相反,只听得咔擦一声,一抹白色的布条自她身上飞下……

程让睁大了眼睛,刚刚,她的估算有误,王爷攻击的速度远远超过她的预期,所以她才会什么都没有挡到!

“集中精神!”李越不满的声音传来,银光闪动,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攻击迅猛而来!

被割裂的白色的布条也迅速增多!

程让知道北川王很强,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强!她不但一直处于防守状态无法进攻,更防守得十分吃力,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满头大汗!

但王爷的进攻仍旧分毫不缓。他的速度极快,力度极大,程让每挡一剑都会被震得手腕发麻,眼前更是被他那冷酷飘逸的身形晃得花成了一片。

不过,王爷看似每次攻击都使出了千钧之力,可当她没能挡住时,他偏偏又能迅速收回力道,只轻飘飘地割下她一片衣料,并不伤及她分毫。

这等强大的控制力,更叫程让瞠目结舌。

只听得叮叮咣咣之声,二人的身影自飞檐梁柱打到旁边的大榕树上,树叶被剑风一丛丛扫落,二人再飞身跃踏上更远的凉亭顶,在那分寸之地辗转腾挪,速度快得几乎都看不到人影!

程让终于明白,为何王爷罚她当陪练武者时,所有的将士都对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她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想着,早知道就主动领一顿板子算了,哪至于现在如此受罪?但转念一想,有堂堂北川王作为对手,她的功夫一定会突飞猛进,这等好机会得抓住了才行!

一想到这里,程让那原本疲惫不堪的双眸中便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她卯足全身力气,不再被动地防守,而是迎上李越那如同奔雷的剑光,狠狠地刺了过去!

李越意识到了她的反击,那双冷漠的眸子中划过一丝激赏,他身子敏捷地一侧,闪过她的攻击,再度出剑……

这一场练武,足足练了一个时辰。

陪练(6)

李越转身收剑后,程让终于不再紧绷着全身,她精疲力竭地喘了一口气,腿下却忽的一软,整个人瞬间控制不住地向下栽去!

他们现在脚下是水榭的飞檐,四方是悠悠的莲池水,程让这么一栽,整个人都往莲池中栽去!

李越一回首间,便正好看到程让整个人自飞檐上落下,清淡的神情迅速龟裂,他速度极快地掠过去,几乎不经思索地伸手一揽,大手直接扣住了程让的细腰,再往怀中一带,勉勉强强将程让搂在了怀中。

温香暖玉抱了满怀,他那焦急的目光对上程让那有些懵的眸子,原本身手敏捷的李越却忽然宕机了,手一僵,微红着脸想要躲避开程让的注视,于是乎呆傻傻地将脑袋一撇。

这下好了,都说眼不见为净,可浑身的感觉在这一刻迅速集中到了手中的温软之上,少女优美的腰间曲线贴合着他的手掌,他直接傻了。

手忘了继续用力,脚下更忘了借力闪开,他就这样搂着程让,二人自高空坠落,“噗通”一声,双双坠入莲池之中。

莲叶荡荡,莲花摇摇。池中朗朗明月,乱成片片碎玉。

二人在这碎玉之间钻出了头来,浑身都湿透了。程让甩了甩脑袋,不但觉得浑身乏力,更觉头脑有些昏沉。想来是今日太过劳累了,她那铁打的身子竟有些吃不消了。

但刚刚发生的那一切还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北川王焦急的神情,那快得惊人的动作……都让她有些无法理解。

王爷为何要对她区区一个下属如此?下边就是莲池,他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受伤的呀。可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

难道说,王爷是对所有的下属都这般好?所以对她也不例外?

一想到这里,程让的心头一暖。心道,王爷看着挺不近人情的,可实际上却真是细心体贴呢。比如他会喊她一起用晚膳,去书厅时喊她坐下看书,就连刚刚练武时,他也一直很注重力道,只划破了她的外袍,却并未伤及她的一分一毫。

想到这里,程让便又对北川王多了几分佩服,寻常人要做到如此细心都不容易,更何况他本该是被人悉心侍奉的人物。却不想竟能够对下属如此体贴细致。

程让觉得,不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压人,这才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既然王爷是想救她,凭他的本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可他怎的和她一起掉到水里了呢?

真是奇怪。

她抬起眸子朝同样浑身湿透的李越看去,明月洒在他的面庞上,清冷得一如他的神色。程让不禁打了个寒颤,果然,王爷又恢复这被人欠钱的模样了,甚至还比之前更多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

李越察觉到程让在看他,他一想到刚刚发生那一幕,只觉得脸有些发烫,看也不看她,忙转过身去,涉水上岸。

但他却竖着耳朵,听到身后紧跟着响起来的水声,心安感便将胸腔填得满满的。

二人的衣袍都已经湿透,加上夏日本就穿得单薄,衣袍都紧紧地贴在身上,上岸之后,气氛立即就尴尬了。

纵然程让平日里豪放威猛无所畏惧,但她此刻还真不习惯自己这曲线毕露的模样,她抱着胸跟在李越身后忸怩地走着,生怕他会转头看。

李越往前走了两步,忽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程让也跟着心中一紧。

李越却并未转身,而是三两下将自己青色的外袍脱了下来,只着里衣,他将袍子拧了拧,拧了差不多干了,这才往后一抛:“接着。”

程让一把接住,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一暖。

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将袍子披在身上,身子的曲线便全都被遮住,她也不驼背了,吸了吸鼻子,追上李越的步伐。

“跟本王来,先换好衣服再回去。”李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乖巧地披着自己的袍子,神色满意,如此吩咐道。

“谢王爷。”程让点头应着。

但心中却在忐忑,换衣服……王爷该不会要拿丫鬟的衣服给她换吧?那她宁愿穿着湿衣衫回去,也不要穿那些娘们唧唧的女装!

但她万万没想到,王爷竟把她带去了他自己的卧房。他自己打开了衣橱,挑出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直接扔给她。

而后自己走出了卧房,顺便还带上了门。

程让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她忙忙脱下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囫囵地擦了擦,换上王爷的衣袍,好闻的清竹香气传入鼻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身心舒畅。

她又想着,王爷自己身上还湿着呢,他也得快点换衣衫才行。她忙向外走去,打算把李越叫进来,却不料,走了方才两三步,她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直接一头栽在了地上,彻底昏了过去。

李越只穿着里衣站在门外许久,忽然听到这“噗通”一声响,当即心下一紧,忙打开门冲了进去,便见程让正昏倒在地上,当即脸色就不好了!

“刀伯!寻医。”他大声喊道。

刀伯的身影自外面匆匆奔来,在看到昏倒在地上的是程让后,心中已经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忙二话不说就往府外奔去。

这一折腾,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大夫来了,隔着帘帐给程让诊了脉,说是思虑过度所致,心力消耗太大,这几日得好好休养。

明白没有大碍,李越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同时又有些埋怨自己,都怪自己急着罚她与他练武。他本以为她今日上午旷课是偷懒与美男们幽会,所以心中憋气,想要亲自逼她发奋。现在听大夫如此说,想来上午是另有要事。

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到底思虑什么了,竟能思虑过度得昏过去……

“王爷……这……难道要程让公子今夜在王府过夜?”刀伯试探地看着李越。

“不可。”李越摇了摇头,程让虽然平日里行事与男儿无二,可到底是个女儿家,若是一夜未归,定会引得她家里人胡猜,传出去了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他沉吟了一会儿,做了个决定:“本王亲自送她回程府。”

陪练(7)

北川王深夜秘密来访,惊动了程家众人。

程恩和柳氏及一众女眷刚用过晚膳不久,正在庭院间赏月乘凉呢,忽然间一个小厮跑得直接摔在了他跟前:“相爷,北川王,北川王来了!”

“什么?!”程恩当时腾地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满院子的女眷也都吃了一惊。

自北川王回京后,众皇子夺嫡之战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他程恩身为一国之相,却并不偏站任何一方。他知道,自己位高权重,唯有中立,才能不引起皇上的猜疑,也才会不影响皇上做出正确的判断,选出真正适合大盛的太子。

但北川王今夜为何会忽然拜访?这可都夜深了啊,再过上一个时辰都该就寝了,他现在赶来,难道是想将自己拉入他的阵营?

程恩皱了皱眉,但还是赶忙向大门口迎去。众女眷也忙忙跟上。

夜色深重,程府大门口,灯笼里的蜡烛却还并未燃尽。在淡红光芒的笼罩下,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上,驾车的青年身姿矫健地自车上跳了下来,对着走过来的程恩和众女眷竖起食指:“嘘。”

程恩正打算对着马车大声行礼呢,见他如此,那已经跑到喉头的“王爷”二字便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嘘?啥意思?

搞得这么偷鸡摸狗的,难不成这北川王真是要和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狐疑着,众女眷们更是狐疑。她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地低头站在程恩后面,眼睛却忍不住地偷偷看向那朴素的马车。

都道北川王年轻有为,英武非常,也不知道传言是否属实?

程梦和程露更是心中期待,她们早听闺中的姐妹们议论过了,说那北川王啊,生得比三皇子殿下更好!英俊得跟天人似的!

随着马车车帘被掀开,她们的心也高高地提了起来,呼吸也渐渐粗重了。

墨黑长袍,墨黑长发,墨黑眼瞳,一如这深沉的夜色,让人陷进去后,便再难逃出来。

十九岁的少年,十九岁的王,尊贵而强大。纵然他眼神疏离而清冷,却还是足以让世间任何少女为之疯狂。

程梦和程露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砰砰乱作的心跳声。但她们却明白,这样的男人,并不是自己可以多看的。再看下去,恐怕会万劫不复。

她们正要慌张地把目光撇开,却忽的看见北川王转过了身去,将一位白衣少女抱在了怀里,这才缓缓地走下马车。

他动作极轻极慢,似乎是怕吵醒熟睡的少女,少女恬静地窝在他的怀中,看不清面容,长发自他的臂弯间散过,在这一瞬间刺痛了程梦和程露的眼。

“王爷。”程恩几步走上前,有些纳闷地看着这一幕,这是怎么回事?

“贵公子昏倒了,本王特意送她回来。”李越言简意赅。

公子?

程恩愣了半晌,而后才反应过来:“是让儿?!”

让儿这么晚还没回家,他还以为她又是跟齐杭和卢兴元去哪儿疯玩去了,不想竟是昏倒了,还劳烦了北川王亲自送回来……

“这逆子!”程恩一脸不好意思地骂道,但眼睛又止不住担心地朝程让瞧去。

让儿自小练武,身子可好得很,如何会忽然昏倒?

“相爷莫气,本王请了大夫给贵公子诊脉,大夫说是心力劳累,没有大碍,休息两日便好。”李越安慰道。

“哦。”程恩松了一口气,又忙忙走过去,想要把程让自李越手中接过来:“这么大晚上的,竟不想劳烦王爷了……王爷还是把这逆子给微臣吧,夫人,陪王爷前厅用茶。”

李越却横抱着程让,径直自他身侧走过:“程相年岁已高,还是本王来吧。烦请程相带路。”

“这……这怎么行?”程恩一僵,有些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程相无需客气。”李越并不停步。程恩只得忙忙带路。

心中却堆积了一千八百个疑问。

眼见着这两个大男人脚步如飞地往程让的院子里走去,程家的女眷们跟在后面,更是面面相觑。

这是天上下红雨了?

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北川王驾临程府就罢了,竟还把二公子给抱了回来?

抱回来就算了,竟还不愿意撒手,要亲手抱她回房?

哎呀,难道说二公子的桃花终于开了?

这可是惊天动地的一朵大桃花啊!

柳氏满面喜色,她的让儿啊,哪儿都好,偏偏就不招男人疼,这北川王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她瞧着,他其实对让儿疼得紧呢!

而且,这北川王看起来可比之前的三皇子顺眼多了,至少他不嫌弃她的让儿。要她说,若此事能成,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柳氏喜滋滋地想着,回头一定要和相爷说道说道,尽力把这两人给撮合到一起!

程梦和程露在知道北川王怀里的是程让后,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她们比别人都更期待程让能嫁一个好人家……可是……若那个人是北川王的话……

她们觉得,程让配不上。她不过是个假小子,行为处事跟个男人一般,天下多少人笑话她?也就程家自己人不嫌弃她。

程梦暗暗地捏紧了衣角。她比程让大一岁,与程让相比,明明她的婚事才更急一点。但爹爹的心中却一直都只有程让,先是帮她求赐婚圣旨,如今又一直张罗着给她相亲……

说心里不酸不难受,那都是假的。

为什么二弟能得到爹爹那么多的宠爱,就因为她是嫡女么?

而她们庶女就活该只能一辈子做她的陪衬?

程梦的眼眶有些红。

程露的心中虽然也酸,但她却想得比较开。北川王会喜欢程让?笑话!那般功勋卓著的王爷,喜欢的姑娘定是美丽贤淑的类型,二哥纨绔不化,臭名远扬,王爷若真娶了她,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

前厅里,程恩看着主位上正在喝茶的李越,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让儿那小子,究竟是怎么跟堂堂北川王遇到一起的,她怎的又晕倒了呢?王爷究竟又是怀着什么样的打算,竟亲自将她抱了回来?

“是这样的。”李越瞟了眼一脸为难的程恩,清了清嗓子,打开了话匣子。

追求(1)

“程二公子,似乎看上本王了。”他淡定地说着,扔下的却是一颗炸雷!

“什么?!”程恩眼睛一瞪,舌头都捋不直了。

让儿,看上北川王了?

真的假的?!

在一旁乖巧站着的程梦和程露也齐齐抬起头来。程让真喜欢上了北川王了?她不是喜欢女子的吗?

不过也是,王爷这般无可挑剔的男子,世间哪个女子能够抗拒?

只是……不知道王爷的态度是怎么样的,难道他也喜欢程让?

不不不,这不可能!她们垂着头,却几乎要把袖子捏破。

“程相是不是疑惑,为何这些日子里贵公子一直是早出晚归?”李越继续说道。

程恩忙忙点头,没错没错,这些日子让儿的确是见不着人影,他还以为她是去哪里厮混了,但一想到她答应了相亲,他便不太好再得寸进尺地去管她。

只是……这么多天了,她也没相着一个不错的男儿。他还以为她真是中了女人的毒,这辈子非喜欢女人不可了,照北川王这么一说……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啊?

“让儿……难道……”他的神情充满了不敢置信,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难道说,她这些日子早出晚归都是为了北川王?

“没错。”还不待他问,李越率先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本王王府中追求本王。”

这句话一出,程梦和程露猛地抬起了头来,程让……追求北川王?

她不喜欢女人了?也是……在北川王这么优秀的男子面前,哪个女人能够抗拒?程让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们素来知道她行事大胆,无所顾忌,可没有料到,她竟能大胆道如此程度……追求北川王……这种她们一辈子想也不敢去做的事情,她竟毫无包袱地去做了。

在这一刻,程梦和程露都对程让无比的羡慕。

“什、什么?”程恩眼睛都瞪出来了,让儿这臭小子竟然追求北川王?真是胡来!北川王也是她能招惹的吗?

不过……若北川王所言属实,那岂不是说明,让儿不再喜欢女子了?

程恩那张脸立时大放光彩,胡子都高兴得翘了起来!

太好了,苍天有眼啊,让儿终于会喜欢男子了,而且眼光还这般好,喜欢的男子可是整个大盛最最出挑的!

他程家,终于不会绝后了啊!

一旁的柳氏也是激动非常,太好了,让儿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可怜了这孩子,十五年来一直被当做男孩养着,一颗少女芳心觉醒得晚了点,还好老天垂怜,如今终究是觉醒了啊……

“那……那王爷的意思是?”程恩试探着看着李越,他眼睛不瞎,自王爷抱着让儿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他便猜到了,这两人之间绝对不简单。

李越微微一笑,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贵公子年轻有志,将来定大有可为。还请程相以后莫要再给她安排相亲了,那些男人,配不上她。”

这句话说得,好像程让有多好多优秀一样。程恩直接被夸懵了,程让那小子有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年轻有志、大有可为这种话,怎么能安在她身上呢?

还有啊,他给让儿安排的那些相亲对象,那可是百里挑一,容貌顶尖的好!怎么可能配不上让儿?

程恩想着,所以这些一定是北川王说的客套话。

但人家堂堂王爷,为何要说这些虚假的客套话?程恩激动得险些一拍大腿,说明人家北川王对咱让儿也有意思啊!

“微臣明白了。以后定不会再给让儿安排相亲。”他拱手应道,脸上笑得跟花开了一般。

程梦和程露则是如遭雷劈,照北川王的意思……他似乎也喜欢程让?

这怎么可能?!

李越似乎感受到了二人的注视,他慢悠悠地转过头去,冷冰冰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

当初他住在程府时,对这姐妹俩印象还算不错,也觉得她们对程让尚且友善,但他却深知,人心都是虚伪且自私的,这两人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想来,是心底那自私之处冒头了吧。

被他这么看了一眼,程梦和程露当即如有一盆冷水浇至头上,让她们凉到了心底。

她们忙忙低下头去。也是,北川王何等人物,他的心思,又岂是她们可以妄加揣度的呢?

程恩满脸的笑意掩也掩不住,他止不住地偷偷瞅着李越,心道,这北川王生得好,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像极了当年的雪妃,也难怪让儿会瞧上他。

也是啊,自己给让儿找的那些男子,容貌上还真没有比得过北川王的!

若是让儿和北川王能成,那程家就没白烧这么多年的高香了,怕只怕,这北川王对让儿并非真心啊……

程恩心里是又喜又忧,把李越送走后,更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睡。

他心想着,以后在朝堂上可得多多地观察观察这北川王,若他人品不佳,是个浪荡公子,那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让儿跳入火坑。

程让一夜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李越已经把她卖了,并且还败坏了一下她的名声。

第二日日上三竿,程让方才醒来,她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一低头,在看到床边搭着的雪白锦袍时,一个激灵!

昨夜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在换上王爷的袍子后,她便再没有了意识……难道说……昨夜她晕倒在了王爷的房间,而后,又被王爷遣人送了回来?

天……那她岂不是给王爷添了很多麻烦?

“小红!”她朝外面喊道。急着想要了解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房门打开,小红匆匆地跑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琉璃。

“姐姐~琉璃想你。”琉璃朝她的怀里扑了过去!一双眼睛红红的,好像很委屈。

“怎么了琉璃?”程让一怔,这才意识到,自昨日早晨离开王府后,她就再没见过琉璃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在程府过得习不习惯。

“姐姐,不要哥哥,心酸酸。”琉璃抬起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瘪着嘴说道。

追求(2)

“嗯?”程让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哥哥?什么心酸酸?

一旁的小红却是捂着嘴,“噗嗤”地笑出了声。

“二少爷,琉璃小少爷这是在吃醋呢。”

“啊?”程让更不懂了。

“您不知道,昨夜是王爷亲自抱了您回来,琉璃小少爷是在吃王爷的醋。”

“什么?”程让呆住。

“二少爷当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果然啊,王爷的样貌也远比三皇子殿下的好,才华功勋更远远超过三皇子,少爷您当初退婚退得对!亏小红当时还惋惜呢,却不想少爷竟还能遇着个更好的。”

小红越说,程让的眼睛瞪得越大,而琉璃的嘴巴也越瘪。

“等等等等。”程让止住了小红的絮絮叨叨,她揉了揉脑袋:“你说,是王爷亲自抱我回来的?”

“嗯,自门口马车上下来后,王爷就一直抱着您,甚至还亲自抱了您回房,老爷想把您接过来,他都不让呢。”

程让傻了,这是什么个节奏?

这不应该啊……

“小红……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你确定抱我回来的是北川王本人?”

“怎么可能认错!”小红这就不高兴了,她有那么傻吗?

“北川王生得那样好,气质又高贵,浑身的气息冰冷冷的能把人冻死,谁会认错?再说了,即便奴婢认错了,相爷也不可能认错啊……”

程让听她这么一说,觉得理也是这个理。

但王爷为何要亲自送她回来?这完全没有道理的呀……程让思索着。她对王爷有着绝对的信任,她相信他的一举一动都另有原因。

“对了,二少爷……“小红却打断了她的思考,神秘兮兮地瞅着她:“您这些日子真的是去北川王府追求王爷了吗?难怪整日早出晚归的……”

一说起这些女孩子家家的悄悄话,小红的一张脸都泛起了红晕,她促狭地瞧着程让,显然又对这事情十分感兴趣。

她哪里知道,自己说出的这番话,竟差点把程让的心脏病都给吓出来了!

“我……我追求王爷??!”程让大大地睁着眼睛,声音提高了八度。

“哎呀,二少爷,您这么大声干嘛?”小红嗔怪道,还往外头瞧了瞧,见没什么人,这才放下心来。

“二少爷,这事儿只能咱们程府的人自己知道,您若去了外头,可不能再这样大声嚷嚷了,您到底是女儿身,这样直接追求男子,是会被人嘲笑的,虽然咱们自己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总碍不住别人再背后说三道四啊……”

程让听她叽里咕噜这么一大通,头都疼了,她插嘴道:“停停停,小红,你先告诉本少爷,是谁胡乱瞎说本少爷追求北川王的?”

小红先是一愣,随后了然地瞅着她,一副我懂得的样子:“二少爷,您是害羞了吗?您如果不想承认,奴婢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谁……谁害羞了!”程让急了!这都哪儿跟哪儿了,一个谣言而已,她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握了握拳,她倒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造谣者是谁,看她不把他抽筋扒皮狠狠蹂躏!

追求(3)

“害羞就是害羞,二少爷,奴婢和琉璃小少爷都是自己人,您不承认也没关系,咱们都懂的。放心,咱们一定不会出去乱说的。”小红挤眉弄眼的,神情暧昧。

“我才没有追求王爷!没有!”程让急了。她大声声明道。

小红却是不信地一撇嘴:“二少爷,王爷自己亲口说您在追求他,难不成王爷会撒谎?”

此话一出,程让的下巴都掉了下来!

北川王……亲、亲口说的??

那个挨千刀乱造谣的,竟然是王爷?

他说她在追求他?天哪,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还有,他为啥要这么说?

程让晕了,彻底搞不明白了。一旁的琉璃还在睁着黑亮的眼睛,委委屈屈:“姐姐,不要哥哥,心痛痛。”

“嗯嗯,不要哥哥。姐姐没要哥哥。琉璃心不痛痛。”程让忙把他搂在怀里安抚着。

琉璃那双眼睛却充满了怀疑:“姐姐骗人的。”

程让一僵,她骗什么人了?明明是王爷那个臭不要脸的在骗人好么!

只是……王爷究竟为何要骗人?

她掀被就要去北川王府问个清楚,小红却好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把拦住了她:“二少爷,您今日可不能再往北川王府跑了,北川王说了,您之所以会昏倒,完全是因为追求他追求得太累,思虑过度,所以今日你可得在家好好休养一天,另外,相爷昨夜也说了,要您醒后用了餐,立即去书房寻他呢。”

“爹爹也、也以为我在追求北川王了?”程让隐隐觉得不妙,她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期待着小红给她一个否定的回答。

但是结果却很让她失望。

“可不是。整个程府都知道了呢。”小红点着头,显然觉得她在大惊小怪。

程让绝望地一拍脑门,往床上一摊,心中哀嚎。完了。

程恩正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他时不时拿起桌上那本美男画册看一眼,又闭上眼睛想了想,再看向画册上那些美男时,眼睛全是浓浓的嫌弃。

这些男人,压根就跟北川王没法比嘛!

他将画册往一旁一扔,然后金刀大马地坐在桌前,等待着程让的到来。

程让走到书房门前时,心情不可谓不紧张。她不知道爹爹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她。

会怪她行事不端吗?

会怪她惹了不该惹的人吗?

会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程让闭了闭眼睛,纵然她再崇拜北川王,这一刻还是在心里把李越骂了千百遍!没事乱造什么谣嘛!如今扔下个烂摊子只能她自己收拾……

“吱呀”一声,她鼓起勇气打开门,心道无论爹爹怎样骂她,她一定要满口咬定不承认!

“来了?”程恩威严的声音传来,语重心长的,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程让咽了一口口水,佯装不知的模样:“爹爹叫孩儿来是有何事?”

“咳咳。”程恩咳嗽了两声,抬眼瞄了瞄自己的宝贝二女儿。

一身男装仍不掩国色,就是眉目稍凌厉了些,若是性子温和下来,哪至于愁找不着男人啊?

追求(4)

不过还好北川王有眼光,不嫌弃他的让儿。一想到这儿,程恩便觉得心中稍有宽慰。

“爹爹问你,你可有心上人了?”程恩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程让心里咯噔一响,她忙忙摇头:“爹爹,这些日子让儿还在忙着相亲呢,暂时还没有对得上眼的,哪里来的心上人啊?”

见程让这么说,程恩暗骂了一句小狐狸,这个关头还想瞒着他这个爹爹呢。

“让儿啊,你觉得北川王怎么样?”他又问道。

“嘿嘿,北川王可是咱们大盛的大英雄,孩儿佩服不已。”

“佩服?”程恩咀嚼了这个词一下,忍不住一笑,是倾慕吧?

他终于开门见山,不再绕弯子:·“让儿,你能喜欢北川王,为父非常欣慰。”

“爹爹!您别信……让儿没有……”程让急了,忙大声撇清道。

但话还没有说完,却被程恩打断了,他看着程让,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是你要知道,北川王不是一般的男子,他虽然年轻,但却强大尊贵,见过的世面更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喜欢他带来的后果很可能是你不能承受的。”

程让忙忙摆手:“爹爹您听我解释,我并不喜欢……”

“别说什么不喜欢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这种事情难以启齿、不愿承认也是正常的。”程恩又打断了她:“再说了,北川王会撒谎?”

程让结舌。

是啊,北川王不会撒谎,她程让就是个谎精,所以他们都信北川王不信她。

程让后悔不迭,都怪自己往日里太过混球,弄得爹爹都不信任她了。

她泄了气,乖乖地听着程恩的训话。

程恩见她老实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道:“若你二人皆是真心,为父自然不会阻拦。”

“但现在是你在追求人家。北川王再怎么尊贵,也是一个男人。为父也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要赢得他的心,光靠每日去北川王府堵人是行不通的,男人向来都不喜欢太过于主动的女子,你得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再打扮打扮,凭你的姿色与家世,拿下北川王定不在话下……”

当爹的还教育起女儿追男人了……程让垮着一张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压根就没有追求北川王的打算好吗?

程恩还在絮絮叨叨:“还有一点为父要提醒你,为父身为朝中重臣,若是将你嫁与北川王,在皇上眼中,便就真正成了北川王那一派了。官位越高,便越是如履薄冰,任性不得。因此为父不打算在太子之争中站队,至少,这样能给皇上一个安心。”

“所以,为父想要叮嘱你两点,第一,北川王你可以喜欢,也可以尽情追求,为父不会干涉。但第二点是,在太子之位敲定之前,无论你俩感情如何,都不得成亲。在太子之争尘埃落定之后,不论北川王是胜是败,你俩都可成亲。如此一来,方才不影响为父在太子之争中的中立态度。”

追求(5)

程让无语了,爹爹怎么就聊到成亲上了?别说现在八字没一撇,人家北川王压根就不可能看得上她好吗?

“日后你可以照常去北川王府,为父不会干涉。但身为女子,要自尊自爱。当然,爹爹也相信让儿你并非那不知分寸之人。”

“为父最担心的是,北川王并不会对你真心,他之所以对你态度特殊,许是看中了为父的权势。让儿啊,情爱一事,不可全心投入,三分真心,七分假意,方不容易受伤。切记切记。”

他说完这一句话,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身子都陷入了椅子中。

情爱一事,三分真心,七分假意,方不容易受伤……程让忽然想到了清越,她心尖一颤。

是啊,当初都怪自己太全心全意,结果人家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

程让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向程恩,见他疲惫地闭着眼睛,眼下发黑,显然昨夜并未睡好,而鬓边的发也白了许多,她不由得心中一酸。

爹爹往日里该为她操了多少心?

“知道了爹爹。”她再没有反驳,而是乖巧地应着。而后走出了房门,轻轻拉上了门。

任性地活了十多年,她今日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往日里带给了爹爹多大的麻烦。

她是个纨绔,她成天惹事生非,她仗着的,就是爹爹的权势。

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她的任性,爹爹一次次在圣上面前求情,她才能一次次地免于责罚,好好地长到这么大。

而爹爹,也一次次地被人暗中指点嘲讽,身为当朝丞相,却因为不争气的女儿,面子挂不住不说,甚至还很可能背上“教子不严”的罪名,被其他官员多次弹劾。

伴君如伴虎,爹爹却维持着偌大的程家始终不倒,是费了多大的心力啊……

程让心中暗暗发誓,往日的她不懂事,但今后她一定会强大起来,再不会让爹爹如此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而至于王爷造出的谣言?

程让一笑,这谣言她认了!因为,她已经明白了王爷的打算。

以她追求他为借口,日后,她便能光明正大地去北川王府读书练武,爹爹再不用天天追问她的行踪,也再不会给她安排劳什子的相亲!

纵然自己的名声可能会因此差一点,但差一点便差一点吧,成大事者,从来不会太在乎别人的眼光。

程让握了握拳。

但她不知道,就在这一日之间,关于她追求北川王的谣言,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大街小巷莫不在议论程让的胆大妄为,但同时又在同情北川王,竟被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婆给黏上了。

第二日清晨,休整好了的程让出门前去北川王府时,一路上一直受着路人们的指指点点,她耳聪目明,自然知道那些人在议论些什么。只是她很疑惑,王爷在府中说出的话,怎么会传到这些路人的耳中。

爹爹行事谨慎,按理绝对会要府中人封口,勒令不得将她倒追北川王的消息透露出去,但眼下这情景,显然全城人都已经知道此事了。

魏鸿(1)

究竟是谁透露了口风?又是出于何等目的?

被别人当做奇葩一样地看待,程让虽然心大不在意,但总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她忙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北川王府行去。

可就在这时,她身子却被人猛地一撞,差点往前头摔了一个狗吃屎,但她的腰间却被人一搂,竟稳住了她摔倒的身子。

“抱歉了这位小姐,在下行得匆忙,并未看到您。不小心撞到您了,还望您不要介意。”程让刚站稳,醇厚的男声便传了过来,揽着她腰的手也松开了。

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位甚是英武的紫袍男人正看着她笑,此人高鼻薄唇,剑眉大眼,看起来颇为爽朗。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的?”程让皱眉问道。头一个一眼就瞧出她是女子的人,还是琉璃。

但琉璃是有溯命天赋,能瞧出她是女子并不难,但眼前人又是如何瞧出来的?

“小姐您真要知道?”那人促狭地一笑,眼睛却在她的胸前流连了一遍。

程让狐疑地随着他的目光一低头,当下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刚刚被他那么一揽,袍子被勒得紧收腰间,胸部就突了出来。

女人的特征这么明显,他看不出来才怪了!

“滚!“程让一脚朝男人踹了过去,用了十足的力道!

却不想那人并不躲,而是任由她在自己的紫袍上踹出了个灰脚印。甚至还颇高兴地看着她笑。

程让白了他一眼,心道这人真奇葩,被人踹都笑。也不管他,越过他就继续往前走。

“哎,别走啊。”那男人急了:“程让公子,您真喜欢上北川王了吗?”

这句话内容太丰富,程让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她猛地转过身来,大步迈到男人跟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你怎么知道我是程让,又是自哪儿听来的花边流言?”

那男人双手作投降状:“我说我说,我都说。”

而后眼睛转了转,道:“男装的小姐,这京城中只程家二公子一位。因此在下认出您也不奇怪。至于这所谓流言么……满大街都在传,在下哪需要刻意去听?”

问了相当于白问。程让手一松,转身又要走。

那人却又喊道:“程让公子,不,程让小姐,既然您说喜欢北川王是流言,那说明您并没有真的喜欢他对不对?既然如此,您可有兴趣,喜欢喜欢本人?”

程让一僵?

什么鬼?喜欢喜欢本人?什么意思?

她今日是撞邪了吗?

若她没有理解错,这男人……是在追求她?

这绝对是天上下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程让作为万年被人嫌的男人婆……今儿竟然被人追求了?!

程让兴奋得心砰砰跳了起来,但她又明白此事必有蹊跷,哪有一上来就追求人的,这不符合常理。

“你喜欢我?真是重口味。”她转头看向那男人,眉梢跳着说道。

“程让小姐说得没错,在下就是重口味,就是喜欢爽朗火辣的女子。”那人毫不害臊地说道。

魏鸿(2)

程让无语了,这人的脸皮可谓非一般的厚!

她自诩自己泡妞的本事无敌,却没料到这世间竟还有男人胆敢泡她!由此可见他的胆子是有多肥了。

“程让小姐不必急着给出答案,您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再做决断不迟。在下魏鸿,还请小姐记住在下的名字。”

魏鸿样貌生得好,而程让的模样也更是顶尖,二人往路上这么一站,立即引得一大群的暗中围观,此刻魏鸿跟程让表白,百姓们不可谓不震惊。

不是说程让公子最近在追求北川王吗?眼前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此男在追求程让公子,而程让公子在追求北川王?这可是好一出三角恋的大戏啊!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谁俘获谁的心。

程让感受到了四周人的偷瞄,她不太高兴。这男人她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算盘,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这厮没安好心,因此并不想和他绑在一块。

“看什么看?”她几个眼刀子朝路人们甩去!

路人们看热闹看得正来劲呢,忽然被她这么一瞪,皆是被吓得一抖,这才意识到他们八卦的对象可是程让公子啊……

京中纨绔的头头!若是惹她不高兴了,搞不好会被她揍得满地找牙!一个个忙忙撇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就在这时,魏鸿也转头看向那些路人,但他的脸色却颇好,说话也极为有礼:“诸位街坊,或许这两日你们听闻了什么谣言,还请不要相信。因为程让公子并没有追求北川王。”

听他这么一说,百姓们都抬起了头来。只觉得这男人生得眉目端正,看起来就是个坦诚之人,想来,他应当不会撒谎。

所以……程让公子真的没有追求北川王?

他们已经选择相信了这个男人。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程让不再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这种光靠外表就能够让人轻易相信的能力,也是非常厉害了。

程让抬起头来,瞧了这男人一眼,心中愈发奇怪了。

他到底想要作甚?先是追求她,又是帮她解围,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就不知,他是想怎么个奸法,又是想怎么个盗法……

“好了,程让小姐,您一定还有事要忙吧,在下就不打扰您了。”魏鸿笑着说道,摆摆手,还不待程让出言赶他,自己先转身走了。

这就走了?程让愈发觉得奇怪了,还从未见过这等泡妞的法子。帮妞解了围,却并不邀功,也不急着提要求,而是转身就走。奇了怪了。

魏鸿离去的背影忽然一顿,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我二人有缘,相信很快就就会见面的。请程让小姐一定要记住在下的名字,魏鸿。来日相见,可莫要忘了喔。”

这个小插曲发生得突然,程让却并未太放在心上。她急着去北川王府,今天上午的文化课可不能再迟到了。

路人们本来都信了魏鸿的话,可在见到她径直进了北川王府后,一个个又重新充满了怀疑。

既然不是追求北川王,那又往王府赶是要作甚?

※※

今日的王府,气氛较之往日有些格外不一样。程让认认真真地上了一上午的课,但总觉得,今日将士们远没有以往活跃。

一个个紧绷着脸,好像要上战场了一般,不苟言笑、紧张兮兮的。

一节课下来,便到了饭点了。程让和将士幕僚们一起坐在大圆桌旁,但因为气氛太过压抑,她试着逗了逗他们,但他们只是瞪了她一眼,压根就不接茬的。

程让觉得无趣极了。她如今身为幕僚,每日午时也必须跟着一起吃饭,然后参与议事,要不是因为这个,她早已经溜走了,才不跟这些榆木呆子们待在一起。

程让无聊地敲着饭碗,叮叮当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饭厅里,一旁的北风看不过去了,他凑到她耳边道:“安静一点儿。”

“为啥?”程让反问:“是因为街坊流传我追求王爷的谣言么?所以你们对我有意见了?”

可是,如果是对她有意见,他们大可以只孤立她一人呀。这所有人之间都严肃得不行,谁也不理谁,应当不是她的缘故。

见程让误会了,北风憋不住了,他朝四周瞅了瞅,这才轻声道:“程二公子,你不知道,巍国的新王和公主来咱们大盛朝朝觐了,王爷这会儿正在府中接待那公主呢。那公主还带了数十名强大的护卫来,他们等下要和咱们一起用餐。那些鲜卑人虽然一个个强悍彪壮得不行,但却是咱们曾经的手下败将,所以,咱们气势上不能落了下风!兄弟们之所以不苟言笑,就是为了酝酿酝酿情绪,一会儿用眼神和气势压趴他们!”

原来是这样……程让了然。

巍国,位于大盛北方,与大盛北境接壤。数十年来一直尝试着侵犯大盛国境,但自从北川王镇守北境一来,他们非但再未得逞,过去数十年间侵占的土地也被北川王一寸一寸地夺了回来,逼得他们节节败退,不得不对大盛俯首称臣。

就在年初巍国的新王上任之后,巍国正式成为大盛的附属国。而北川王,也算彻底将北境之乱平定。

所以,一会儿要来吃饭的鲜卑护卫们,和将士们算得上是战场上的老冤家了。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谁也不会愿意落了下风。所以将士们的气氛才会如此凝重。

但程让还是很好奇,那巍国的公主来就来嘛,为啥要跑到北川王府里呢?

真是奇怪。

正这么想着呢,外面便传来了吵闹之声。紧接着,一个个腰围毛裘的强壮战士踏入了膳厅,他们生得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胸上的毛一丛丛的,肌肉梆子更是鼓鼓的,程让一看就知道,这一个个的,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主啊……

“来了!”北风立即把腰杆挺直,这位往日里嘻嘻哈哈的年轻将士,现在薄唇的弧度冰冷,双目如炯,身上更散发出了一股强大的铁血征伐的气势来,不怒自威。

魏鸿(3)

“好久不见。”那些鲜卑壮士看到众将士幕僚后,操着不太标准的汉话大声说道,嘴角弧度也都一扯,每个人都露出一口大白牙。·

面上虽然友善,但眼里的刀光却都嗖嗖的!

每个鲜卑战士都是有傲骨的,要他们俯首臣称,他们心中定然不服不愿,奈何王室的抉择他们无法动摇。此时到了北川王府,他们在尊严上直不起腰杆,总想要在别的地方讨点便宜。

冷豹和北风也率领众将士站起了身,也都面容友好:“别来无恙。这边请。”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沉稳有力,分毫不输气势。

将士们明白这些鲜卑壮士的心情,因此并不打算羞辱他们。保留降国的尊严,是身为大国该有的风度。

但若是这些人不知好歹,想要如蚂蚱般乱跳,那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

那些鲜卑壮士跟着冷豹他们的引导,往里走去。为首的是个大胡子,生得尤其强壮剽悍,他的眼睛瞄了一圈后,明白在场的这些将士都是硬茬,挑衅不得。

而欺负那些文弱的幕僚们,又显得自己没面子,更丢堂堂鲜卑族人的脸!更何况,这些幕僚们的嘴可比刀子都狠,若找了他们的茬,搞不好最后收不了场的是自己!

他正有些为难,眼神一晃后,忽然看到了站在一边、身形较为瘦弱的程让。

程让今日穿了一身黑袍,腰间佩了一柄剑,而且是和武将们站在一块,想来并不是幕僚,而是一名新兵。

他眼里一狠,眼珠子一转,分明就是想捏软柿子!

程让正盯着他们腰上围着的兽裘吃惊呢,这大夏天的,也不知道他们热不热。

而且,这兽裘只围个腰,膀子却是光着的,难道他们在寒冷的巍国也是这等打扮?

这不冷不热的装扮叫程让思考得入了迷,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表情,更不知道为首的那个鲜卑壮汉已经打上了她的主意。

“咱们鲜卑的战士生得壮!饭量也大,就不知道北川王府准备的饭够不够啊?”那鲜卑壮汉大步走到桌前,打量着这一桌的精致小菜说道。

“就是啊,这小碟小碗的,都不够给咱们塞牙缝的。”其他的鲜卑汉子也都附和道。

摆明了就是嘲讽。

“各位放心,你们远道而来,北川王府岂有让你们饿着的理?”姬达笑道,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

这些鲜卑人说话没轻没重,他们最好是无心的,否则……惹怒了北川王的麾下之人,后果可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那可不一定吧?”为首那壮汉更几步迈到了程让身边:“瞧瞧这位小将,平日里定是饭都吃不饱吧,瞧瞧她瘦得……”

说罢,大掌直接狠狠往程让肩上一拍!

程让直接被拍懵了,因为没有防备,她整个身子都被拍得往下一歪!

那些鲜卑人立时哄堂大笑!

将士们和幕僚们的脸色则是瞬间黑了!冷豹和北风神色一冷,往前踏了一步,就要替程让出气……

魏鸿(4)

可就在这时,程让却将身子站稳了,她抬起头来,一笑。

“我还道鲜卑的壮士们有多威猛呢,却不想,饭吃得虽然多,力道却没有几两,真是平白浪费粮食了。”

“什么?”听她如是说,那些鲜卑人都瞪大了眼睛,更提高了语调。

她刚刚整个人都被拍歪了,居然还装瞎子一般说鲜卑人力气小?

程让见他们不屑,接着说道:“在下没多大本事,但在下凭良心说,就阁下刚刚那一掌啊,若换成咱们冷豹将军来拍,在下早就整个身子骨都散架了。阁下这火候,差点,差点。”

“哈哈哈!”程让这话一说出口,满厅的将士和幕僚们都乐了。

贬低人家就算了,还顺带夸一下冷豹,这程二少爷,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你……你胡说!”鲜卑人们都急了:“既然你说咱们老大力道小,那你刚刚为何都差点摔倒啊?”

“哎……”程让长叹一声,轻抚着自己那张俊脸,道:“诸位不知道啊,我见这位大哥走过来,还以为他是瞧上了我呢,毕竟我长得那可是真真面目如玉,人见人爱。这位大哥虽然壮实,但这容貌生得实在寒碜,压根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眼神这么色眯眯的,还朝我伸出了手,你们说我能不怕吗?!”

“这不,我心里一打颤啊,那腿就抖了,被他这么一吓,身子歪了不说,心现在还在砰砰直跳呢!”

她深深地呼吸着,端的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这群鲜卑人的脸霎时黑成了锅底。

而满厅的将士幕僚们,则是憋笑把脸憋成了猴屁股!

这程让,真是能扯!瞧把鲜卑人给气的。

“所以说啊,我刚刚身子那一歪,压根就不是被这位大哥拍歪的。”

“好大的口气!”那为首的鲜卑壮汉气极反笑,他哼道:“既然你如此说,可敢再受老子一掌?”

“是啊,有本事你就再受一掌!”其他鲜卑人也都起哄。

他们刚刚可都看见了,她刚刚就是被拍歪的,嘴硬罢了,若是要她再受一掌,她定不敢接!

冷豹姬达他们也眼露担忧,不知道程让该如何收场。

程让却并不慌张,她笑道:“受就受,只是,礼尚往来,我若受了你一掌,你可敢受冷豹将军一掌?”

冷豹一笑,心里一松。这小妮子还真是挺本事!知道对方的软肋在哪。

那大汉一听到自己要受冷豹一掌,果然犹豫了。冷豹的强悍他早已经领教过了,他可完全没法跟他比……

比了,反而自己丢人。

难道自己就要这么作罢?

他正犯难呢,却忽然又见程让歪着脑袋:“唔,就凭这位大哥的力道,想来是不用冷豹将军亲自出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这样吧,我受你一掌,你受我一掌,就算扯平了。这法子可好?”

壮汉一喜,这小子真是愚蠢,本来自己都打算作罢了,她竟然提出要亲自跟他比,这可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闯进来!

魏鸿(5)

“你们的汉话有一句说得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兄弟你既然想要如此比试,还望你莫要后悔。”他抬着下巴说道。眼里极为不屑。

“自然,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谁怂谁是小狗。”程让笑嘻嘻地道。

“那你先来!”那壮汉往程让跟前一杵,一副随你打的模样。

程让却摆了摆手:“你先来。”

“哦?”

“我若先来,说不定你就废了,到时还怎么再对我出手。我大盛男人都是真丈夫,从不屑于占此等便宜。”程让好心解释。

这一番话,说得将士幕僚们热血沸腾,却叫众鲜卑汉子瞬间心头上火!

“真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那为首的鲜卑壮汉说道,他定要让这小子知道什么才是绝对的力量!

“来吧!”程让稳稳站在那儿,朝壮汉勾了勾手指。

一张脸气得发黑,那壮汉蹲作马步,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于掌心,大喝一声,狠狠一掌朝程让肩头拍去!

众人看得心里咯噔一响,心道,程让公子看起来身躯单薄得紧,加上又是女子,这一掌下去,可别整个肩膀都碎了啊!

那壮汉一掌拍出,也是胸有成竹!他听到“啪”的一声后,感觉到自己的手掌重重击上了少年单薄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自己都冲得后退!他充满期待地朝程让看去,希望看到她跌落在地、捂着嘴痛呼出声的情景……

却不料,对面那精致优雅的少年仍旧好端端的站在那儿,脸色分毫不变,步子也分毫未动。

好像……他那一掌从未击出一般。

“这不可能!”他揉了揉眼睛,再细细看去。眼前的一幕却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他那一掌,如石沉大海,连分毫的涟漪都不曾激起。

“这不可能!”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壮汉倒退了两步,惊呼出声。

其他的鲜卑壮士也都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但是,刚刚的那一幕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将士们和幕僚们则是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他们早就知道程让公子本事大,但是本事能这么大,却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厉害!”他们赞道。

程让一笑,说肩头一点都不疼,那是假的。那鲜卑壮汉的力气的确大,这般蛮横的一掌,换做常人,肩膀早就碎了。

但她师从雷定国,自小练武,身子骨本就比一般人硬朗,再加上平日贪玩,跟着戏班子学了些金钟罩铁布衫这等子民间杂耍的功法,虽然不至于完全刀枪不入,但扛个一掌还是不在话下的。

但就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小本事,却叫数十个鲜卑壮汉长了见识!

“好了,你打完了,换我了。”程让看着那满眼震惊的壮汉,悠悠地道。

那壮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挑选的软柿子,并不是真正的软柿子。

也是,她这瘦瘦弱弱的模样,却能够站在这里,和整个大盛最厉害的将士一起吃饭,即便她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魏鸿(6)

或许,她其实根本就不差,更远比一般的将士要强,所以她才能站在这里啊……

她刚刚受了他一掌,按照约定,如今要将这一掌还回来了……

这一掌,自己接是不接?

他慌了。

程让将他的慌乱都收入眼里,见他再无挑衅之色,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来吧!”那壮汉挺起胸膛,鼓起勇气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谁怂谁是小狗!

他堂堂鲜卑男儿,说话也都算话!即便今日他的肩膀废了,这一掌,他也必须得接!

程让走到他跟前,以手化掌,没有丝毫迟疑,模样狠厉地朝他肩头拍去!

一掌拍到他肩上之后,力道再层层加大……

剧痛传来,壮汉一声闷哼,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骨骼在清脆作响……少年的力度还在加大,而她脸上的表情,则是清淡无波,似乎压根就还没开始使力!

“好强……怕是不比冷豹的实力低!”壮汉心中惊道。

他咬紧了牙关,肩头的钝痛仍然在加剧。

成!不就是废一个肩膀一条胳膊吗?他担得起!

他闭上眼睛,身子一晃,把马步扎得更稳!准备硬扛一把。可就在这时,少年掌心的力度却忽然一收。

肩头的钝痛钻心入骨,但肩上的压力却已经消失不见。而原本咯吱作响的肩头,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碎裂。

壮汉不禁疑惑地抬起了眼。

却见那少年已然收回了手,她眉眼带笑:“这位大哥果然厉害,身躯如铁,不动如山。有真本事。”

壮汉一愣。

她没有下狠手。而是给自己留了个面子。她现在脸不红气不喘,显然没有用全力。他几乎敢肯定,若她使出全力,自己这个肩膀一定不保!

“您……”他张了张唇,有些不解她为何要手下留情。毕竟,是他先挑衅她的啊。

“切磋已罢。再不吃,菜可就凉了。”程让一笑,朝桌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意思很明显,身为东道主,不与客计较。

壮汉一愣,不由得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感到羞愧,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有大将风范。还是说大盛人都是如此心怀宽宏?

若真是如此,那巍国投诚,也不算亏了。

其他的鲜卑壮士将二人间的一来一往看在眼里,心里也都如明镜一般。人家这是作为东道主,给他们面子呢。

果然啊,都说大盛是诗书礼仪之邦,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不像他们,粗鲁莽撞,只知凭着性子行事。

程让朝在座的数十位鲜卑壮士道:“诸位远道而来,想必还未尝过我大盛的菜式吧,诸位不要客气,尽管敞开肚皮吃喝。我大盛国力强盛,别说一顿饭了,就是整个巍国,我大盛也养得起!”

气吞山河的一番话,算是对之前鲜卑人嘲讽她吃不饱饭的回应。

“对!”程让话音刚落,满厅的将士们都附和道。没错,大盛国力强盛,别说一个附属国了,就是十个附属国,大盛也养得起!

满厅的鲜卑人脸色都有些羞愧。程让的一番话,气势十足,态度更是十分明确。我们让了你,给了你尊严,但并不意味着什么都能容忍你。

该寒碜你的地方,我们还要继续寒碜。不敲打敲打你,你们还以为是来大盛游玩的?

你们可别忘了,你们是来投诚的,最好乖巧老实点!

众鲜卑人笑得尴尬,他们正要讪讪地坐下吃饭,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冷锐的女声。

“好一个程家二公子,不,程家二小姐,真是口齿伶俐,巧舌如簧。”

“是金铃公主!”众鲜卑人猛地直起了腰!

只是……公主嘴里的话却让他们一愣。程家二公子?程家二小姐?在说谁?

这满屋子都是大男人,哪来的小姐?

一个长发编辫的高挑少女手执长鞭,大步走进了膳厅之中。她肤色白得像牛奶,腰细腿长,胸部甚是火辣,一双眼睛更带着迫人的威慑感。

这是一位极富魅力的巍国公主。

而走在她身边的,是长发束冠,一身黑色王袍的李越。他神色无波无澜,走在高高的鲜卑公主身边,竟还比她高出一个头。

“见过北川王,见过金铃公主。”满堂人都拱手行礼。

李越在进来之后,目光极快速地掠过程让。而后手一挥,免了大家的礼,道:“今日本王与金铃公主兴致大发,想要与众位将士一起用午膳,诸位不会不欢迎吧?”

“怎敢怎敢,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姬达和冷豹忙忙应道。

其他的将士们也纷纷附和。

“公主,来坐属下们这一桌!”众鲜卑人大声招呼道。

那金铃公主眯眼一笑,却不理那些热情的下属们,而是看向程让:“都说大盛的女儿甚是柔婉,不像咱们鲜卑,女儿的本事并不比男儿差!但今日,本公主却是开了眼了。想不到,大盛竟也有程二小姐这等女中英豪。”

程让简直莫名其妙。今天她先是被鲜卑汉子盯上了,现在竟又被鲜卑公主盯上了,她今日是不是诸事不宜啊?

而且,这金铃公主是怎么知道她是程让的?

“金铃公主过奖。”程让笑道,甚是谦虚。

她这么一接话,满堂的鲜卑汉子们立时惊呆了!

他们的脑袋大半天没绕过弯来……那少年应了金铃公主的话,岂不意味着……她是女人?

什么,她是女人?!

被老大轰了一掌却毫发无伤的女人?

轰了老大一掌几乎将老大轰残的女人?

这怎么可能!

众鲜卑人眼中充满了震惊,而那个为首的鲜卑汉子,更是险些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他想要质问程让,舌头却打了结:“你,你你你,你是女子?”

程让尴尬,嘿嘿一笑,算是作答。

那壮汉一个趔趄,她承认了,承认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实力还不如一个大盛女人?

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他简直羞愤欲死!

金铃公主还在审视着程让:“听说,你最近在追求北川王?”

又一个炸雷劈下!

争宠(1)

震惊过后,鲜卑壮汉们又上上下下地扫视了程让一眼,追求北川王?这么剽悍的女人,追求那么剽悍的男人……他们竟出奇地觉得有点搭。

程让一僵,这话要她如何答?她看向李越,希望他能给她一点指示。

李越却完全无视她的眼神,甚至还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避免跟她有视线接触。摆明了就是要她自己拿捏。

程让犯了难。说她追求他,这谣言可是他自己散发出去的。难道……他将这谣言散出去,并不仅仅是为了给她找个借口来北川王府读书?

难道还有别的目的?

她的目光在李越和金铃公主身上流转了一圈。那金铃公主身子是侧向王爷的,但王爷却用手肘挡在身前,显得有些抗拒。

程让明白了!这金铃公主对王爷有意思,而王爷,却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所以王爷散布谣言说自己在追求他,许是为了让金铃公主打消对他的爱慕……

程让差点为自己机智的鼓起掌来。而身为王爷贴心的下属,为王爷分忧是自己最大的任务!王爷说她在追求他,那她就必须在追求他!

“回金铃公主,是的。”

毫不避讳的承认,令满堂的人都惊掉了下巴。就连本以为这是谣言的将士幕僚们,也都吓了一大跳!

姬达捅了捅冷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没想到啊,程让公子真不是一般的剽悍,喜欢过女装王爷就罢了,竟然连男装的王爷本尊都敢追,不是寻常女子……不是寻常女子。”

李越的目光仍然没有看向程让,但唇角却有些若隐若现的笑意。

“哦,敢于承认,倒不给你们大盛女子丢脸。我还以为,大盛的女人都是羞于谈论情爱的呢。”金铃公主目光深深,她赞了程让一句。

她也没料到程让会承认得这么大方,这出乎了她的意料,更与她原先设想的答案不符合,让她不得不换一种进攻策略。

没错,她是看上了李越,这个将他们巍国打得节节败退的战神。在她的眼里,他比整个巍国的男子都要富有魅力。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李越征服了巍国,而她金铃,想要征服李越。

巍国女儿不像那些大盛女子般扭扭捏捏。巍国的女儿是敢爱敢恨的,而金铃相信,这样有别于大盛女子的自己,定能让北川王眼前一亮。

她满怀信心地跟随哥哥来到大盛,却不料,到京城没几日便听到了有一个女子在倒追北川王的消息。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谁的眼光,竟和她金铃一样好?

第三反应,看来大盛女子也不似传言中那般没用。

她连夜找来了那个追求者的画像。程让,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原来是当做男儿养大的少女,难怪行事会如此果断豁达!这的确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所以,今日她特意赶来北川王府,就是为了见一见这正倒追着北川王的少女。

在踏入这膳厅的第一步,她的目光就被那容貌俊美精致的少年抓住。也仅仅一眼,她便瞧了出来,这少年便是那画像上的程让。

而她的能力,她的谈吐,压根就不似市井街坊中传言的那般无赖!

“但我今儿过来,并不为了夸你的。”金铃走到程让的身侧,率先坐了下来:“你们汉话有一句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在追求北川王,而我金铃,也在追求北川王。你我是对手,是敌人。我想要了解了解你,才能确保打败你。”

程让有些无语。这巍国公主真是够直白的。但不是说男人都喜欢矜持含蓄的女子么?她这样的追法,怕是没办法打动北川王啊……

现在的程让,要扮演好倒追北川王的角色,她入戏极快,不卑不亢地一笑:“金铃公主,现在的您和我一样,都是真心喜欢着北川王。您对北川王势在必得,我程让又岂会拱手相让?”

直接针锋相对!

“真是厉害啊……”北风等众将士看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女人大庭广众之下争男人就罢了,竟然还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这可是大男人都没有的厚脸皮啊!

“我巍国女儿,自然不需要你让!”金铃一笑,爽朗至极。

“公主好气魄!”程让的目光中也划过一丝激赏。

这两人聊得火热,而作为话题中心的李越,心情有些不好了。在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程让的神色,在明白这公主喜欢他之后,她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酸醋味……

相反,她似乎还颇为欣赏她的“情敌”。

一想到这里,李越的脸倏地一黑,他冷冷地道:“大胆!本王岂是物事,需要你二人让来让去?”

那眸中寒光乍现,登时叫程让寒毛一竖!

糟糕,刚刚太过得意忘形,没有顾忌王爷的面子,搞得他急眼了,得赶紧帮他把毛顺一顺。

金铃也是一紧张,完蛋,像王爷这般强大的男人,最要紧的就是脸面,自己即便再势在必得,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呀……

都怪她,一看到这程家小姐,就忍不住想要示威……

得赶紧补救才行!

这一顿饭,除了李越、金铃和程让三人,其他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边吃饭还能边看大戏,多滋润的日子。

那边,程让坐在李越身边,金铃公主坐在李越的另一边。她们二人都在讨好地往李越碗中夹菜,谁也不甘示弱。

“王爷,你们大盛的鲈鱼真好吃,我们巍国极寒缺水,平时几乎吃不到鱼,您也来一块,陪金铃一起吃吧。”金铃往李越的碗中夹了一块鱼肉。

李越身子一僵,看着碗里的鱼肉有些嫌弃。而后,目光不受控制地朝旁边的程让瞥去。

程让立即一凛,心领神会,忙忙伸出筷子:“王爷,这鱼肉多刺,我来帮您挑出来。”

说罢,手法极准地将筷子在李越碗里拨弄了几下,挑出几根刺来,甜甜一笑:“好了。”

李越再朝碗里的鱼肉看去时,忽然觉得这鱼肉不是那么的不顺眼了,他夹起一块放到嘴里,满意地道:“唔,刺挑得不错。”

争宠(2)

一听李越这么说,金铃公主的脸色立即僵了。虽然这鱼肉是她夹的,但北川王这摆明了是在夸程让而不是夸她啊……她咬了咬唇,后悔不已,她真是太粗心大意了,竟然没想到把鱼刺也给剔掉。

竟平白让程让占了便宜。

这程让,也真真是奸诈!

她忙又往李越的碗里夹了一个大肉丸子:“王爷,这个没刺,您吃这个。”

程让眉毛一挑,还不待李越有眼神示意,果断出筷,直接把肉丸子自李越碗中夹到自己碗里。

她不理会金铃公主那隐有暴怒的目光,又夹了三片青菜到李越的碗中:“王爷,肉丸子太油腻了。您刚刚已经吃了太多的鱼肉,来点青菜吧,这个清爽解油。”

李越眨了眨眼睛,他本有些厌烦这金铃公主,更不喜她夹菜给他。但如今看来……有金铃公主在身边,也未尝一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程让表现得比平时更得他心了。

他什么话也不说,乖乖地低头吃青菜。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金铃公主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她算是明白了,这大盛的女子一个个都伶牙俐齿,她若要比,是怎么都比不过的。

若真想要赢过着程让的话,就非得比自己擅长的不可!

她一拍桌子:“我吃饱了!”

程让有些诧异地抬头,她还以为这位公主殿下要再和她纠缠许久呢。竟这么简单就作罢了?

“金铃公主,可是这饭菜不合你胃口?”李越也问道,他倒希望她再多给他夹几回菜。

“多谢王爷款待,大盛的菜甚是美味。金铃的的确确是吃饱了。只是……”金铃公主抱起胳膊,居高临下地看向程让:“我与程二小姐颇有眼缘,一见如故,想要邀请她参加明日的皇家围场狩猎,不知道是否可以?”

李越眉峰一簇,围场狩猎危险重重,豺狼虎豹凶残无比。而木兰围场更是广阔无边,每次狩猎都有几人进去后再难出来,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在围场深处痛下杀手再扔下悬崖,谁也查不出蛛丝马迹。

李乾曾经对程让有过杀心,若是程让也去,保不好李乾会对她做出些什么。

这个险,不能冒。

他沉声道:“金铃公主,臣子之女不得参与围场狩猎,这是规矩。”

金铃不乐意了,嘴巴一嘟:“怎么?本公主连个普通的臣子之女都请不动?堂堂大盛,连这么个薄面都不肯给本公主?若是王爷您死活不同意,金铃可就去求你们大盛的皇帝陛下了。”

李越的手指微微一收,若她去寻父皇,父皇定会随口就允了。

他脸色一寒,冷声道:‘若是要带她去,也未尝不可。只是,既然此事是本王允许的,本王需要保证程让的安全,这样也算对程相有个交代。因此,她必须全程跟随在本王身边。”

金铃又是气得一噎,都说是程让在倒追北川王,可在她看来,这王爷似乎也是将程让捧在掌心的,不过是去围场狩猎,他至于这么紧张?

争宠(3)

但她的目的暂时达到了,她也明白,若再使性子,定会惹得王爷不悦。于是乎灿烂一笑:“知道啦王爷。”

她又转头看向程让:“程二小姐可高兴接受?”

皇家围场狩猎,想来是皇帝老儿为迎接巍国新君和公主而特意准备的活动。程让眼睛微眯,她本就不信什么颇有眼缘、一见如故的说辞,这位公主殿下定是想着法子要让她出糗呢。

“公主如此盛情邀请,程让在此谢过。”程让站起身来,朝金铃公主一拱手。

身为王爷麾下的幕僚,关键时候可不能犯怂,丢了王爷的面子。

即便不知道这金铃公主打的什么主意,程让也只有答应这一条路可以走。到时候她就按照王爷的吩咐,一步不离地紧跟着王爷,这公主即便想耍花招,也是无处下手的。

而一听到围场狩猎,满厅的将士们和鲜卑护卫们都激动了,男人天性嗜血,对打猎更是充满了激情,自从两国休战以来,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再真正地活动开筋骨了,如今有这个机会,他们哪能错过!

将士们亢奋地朝李越举起手:“王爷,我们想去!”

鲜卑护卫们也朝金铃公主喊道:“公主,我们也想去!”

“你们本就可以去。”李越淡淡地道。

围场狩猎,不仅仅是为了欢迎巍国新君和公主,更是为了一展大盛雄厚的兵力!

而他手下的北境军飞羽营,拥有整个大盛最精英的将士。皇帝甚至亲自下旨,钦点飞羽营参与围场狩猎。

而至于巍国的战士,他们作为客人,自然也有参加的资格。

一听到王爷这么说。男人们立即兴奋地炸开了锅。

吃完饭后,金铃公主和护卫们都离开了北川王府。

而程让,将要参加生平第一次的幕僚会议。

她心情激动而紧张,第一次作为幕僚参与商讨事情,自己可一定要认真表现才行。

这场商讨进行了足足一个时辰,而程让也第一次意识到,身为王爷,要考虑的事情竟有那般的多。

王爷提出的难题中,最最重要的有两个。

第一个,陇西地动了。数十万百姓受灾,皇上想要派出一位皇子,三日后前往陇西探访灾情。

姬达和众位幕僚都认为,这唯一一个探访灾情的皇子名额,最好要拿到手才行。这可是收揽民心、表现才能的大好机会,若是让李乾得了去,那情形将会大为不利。

李越也很明白这一点,但是……

他目光冷凝,轻笑一声,道:“父皇怕是不会把这个机会给我。”

姬达和众人都沉默了。

一片安静。

程让注意到了这不正常的气氛,更注意到了王爷那被冰霜忽然攀上的面庞。虽然王室之间的关系她并不清楚,但她却不难看出来,王爷……似乎并不受宠。

她想起了十一年的那件事……王爷的母妃,雪妃被皇帝陛下亲自赐死。而王爷也被发配北境。

她打了一个寒颤,杀母仇人是自己的父皇……这样的关系,父子之间想来是水火不容的吧……

争宠(4)

也难怪,皇上会那么宠爱李乾。这次的赈灾机会,也一定会留给李乾,作为他被封太子的踏脚石。

想到这里,程让只觉得脊背微寒。心更不由得为李越而微微发疼。

再看向李越时,她的目光却坚定了起来:“王爷,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自己争取拿到。即便最后没能争取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爷您身为堂堂大盛战神,民心所向,又怎么可能因为一次赈灾,而被三皇子超越?”

李越抬起了头来,在看到程让目光中的温暖与坚定时,眸中的寒冰渐渐散去。

他唇角一勾:“这机会定是要试着去夺的,只是,怎么个夺法,还望各位出出主意。”

姬达思索了一下,道:“明日的皇家围场狩猎之上,想来皇上定会提及此事。”

“若我是皇上……”程让摸了摸下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大逆不道之话,她思忖着道:“或许,我会要你们兄弟俩竞争一番,要么是奖励胜出者去赈灾,要么是惩罚失败者去赈灾。最后谁去,完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一旁的幕僚们在听到她那句“若我是皇上”、“你们兄弟俩”时,一个个都吓得打了个激灵,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呢?这可是冒犯天威啊……皇家的威严可不容许下臣说出这般话!

他们忐忑地看向北川王,担忧他会大发雷霆,却不料,王爷竟容色平常,一丝愠怒都没有,甚至还听得颇为认真。

“继续说。”他道。

程让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她的心思都在解决问题上:“所以,揣度皇上的心思是极难办的。而王爷要做的,并不是揣度的圣上的心思,而该自李乾身上下手。”

“你的意思是?”李越看向程让,第一次,他这般认真地直视她,而她的目光并没有躲闪。

二人的视线交融。

盛夏的阳光自窗外洒进来,洒在程让柔软的发丝上,她那染了樱色的唇一张一合,雪白的贝齿也隐约可见。

李越几乎要听不到程让说了什么了。

在这一刻,假小子装扮的少女,神采飞扬的模样,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的迷人。

“对!有道理!有道理!”直到姬达一声喝彩,李越这才回过神来。

长睫闪了闪,他耳后泛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

心道,自己怎么走神了?是魔怔了么?

“王爷,属下觉得此法甚好!您觉得如何?”姬达问道。

“咳咳。”李越轻声咳了一下,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他一抬头,便对上程让那双亮晶晶又充满了期待的眸子,里面似乎有浩瀚的夜空,让人几乎要溺死在里面。

心又漏跳了一拍。李越一惊,看来自己真是魔怔了。又或者……是因为太缺女人?所以饥不择食了?

“唔……这个法子不错,但能不能更详细一点儿?”他模棱两可地说道,继续咳嗽道,却将眸子避开程让的目光。

“是这样的王爷……”程让理所当然地把李越的话当做鼓励了,她兴致冲冲地讲了起来。

争宠(5)

“王爷,属下想到的是反间计,只要想法子让李乾彻底打消去赈灾的念头便行了。若要执行,很容易。想必王爷定在三皇子府中幕僚里安排了暗茬,需要一名暗茬先暴露身份,而后再执行此任务。”

听程让这么说,姬达奇了:“哦?程二公子,您是怎么猜出王爷是安排了暗茬的?”

“这还不简单?若我是王爷,我定会这样安排,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我都能想得到事情,王爷能想不到?”程让一脸“这有什么好问的”的表情。

姬达一噎。这话说得,真叫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厉害了。”其他的幕僚们则是纷纷惊叹。就连李越,也轻轻地瞄了一眼程让,眼中带了一丝赞赏。

“暗茬刚刚暴露之时,三皇子定不会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他定会暗中观察暗茬的动作,进而估判王爷您的行动。”

“只要那名暗茬大力支持三皇子夺得赈灾资格,三皇子定会心下起疑,转而想要将计就计,一边派人盯着我们的暗茬,一边主动放弃赈灾资格。”

“而属下也相信,王爷安插进去的人,各方面的能力也一定不用说。只要小心谨慎点,他在完成此事之后,定能够全身而退。”

姬达将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仔细思考了一下。三皇子的确多疑,这个法子也一定能成。只是……为了夺到赈灾资格,而选择暴露一位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暗茬,是不是有些亏。

“赈灾,必须本王去。”李越沉吟了一下,道。

他信不过李乾,某些贪官污吏贪婪奸诈,拍马屁、阿谀奉承更是一流。若是李乾去了,非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不可,同流合污更是大有可能。

他绝不能把数十万灾民的安危交到的他的手上。

“此事就按程让说的办。”他道。

“是。只是……王爷打算让哪一位兄弟暴露身份?”姬达问。

李越手指抚过桌面的纹理,指尖一敲:“就南风吧。南风机警,身手也好。”

“是。”

南风?程让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微微楞了一下。

北风、南风。王爷麾下之人,怎么都取了跟“风”相关的名字?她想起了大婚那一日,她满城地寻清越,最后夜宿于一酒肆之中,而酒肆的店小二,名叫西风。

醒来之后西风却不见了,她当时还以为是遇着鬼了……难道,那个西风,跟王爷有关?

她想到这里,又不自主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王爷可是几日之后才回京城的,那个西风一定是巧合、巧合。

程让想得入神,姬达的声音忽然传来:“程二公子,你一下就猜出三皇子那儿有我们的暗茬,就不怕我们这儿也有三皇子的暗茬吗?我们刚刚说的话,很可能已经都被那暗茬听了去哦……”

程让一笑:“姬达军师,您这玩笑开得真好笑。”

三皇子和王爷分明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问这种问题,可不是在开玩笑吗?三皇子有本事在王爷府中安暗茬?定还没来得及冒头就被王爷揪出来咔擦了。

姬达僵了一瞬,旋即也笑了:“程二公子,你这马屁拍得也真含蓄。”

李越眸光一动,唇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聊完了赈灾之事,接下来幕僚们要讨论的第二个重要问题了,这一次巍国新君和公主前来,不仅仅是为了朝觐大盛国君,更是为了联姻,进而巩固两国关系。

选择谁去联姻,这是一个难题。

显然,那金铃公主看上了李越。但李越却并瞧不上她。

李越敲着桌面说道:“本王不参与联姻,你们可有不错的人选?”

“王爷您为何不参与联姻?属下觉得那金铃公主挺不错的啊……长得好,性格也直爽。”程让有些不解地问道。

李越的目光倏地就寒了。他看向程让,明显的不悦。

程让浑身的汗毛登时一根根倒竖起来!王爷这脸色,分明就是在说:要你多问,干你屁事……

她讪讪地笑着,抓耳挠腮想要缓解一下尴尬,却见王爷忽然唇角一勾,和颜悦色地一笑、让她如沐春风,同时又毛骨悚然……

他悠悠地开口:“程让,你也长得好,性格也直爽。”

“啊?”程让傻了。

王爷的意思难道是……这天下长得好、性格直爽的女子多了去了,金铃公主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所以……他瞧不上?

她一抖,嘿嘿嘿地傻笑。

姬达忙忙打岔:“属下认为,此次联姻,巍国派出的不一定就是金铃公主,说不定,是巍国新君想要在我们大盛挑一位贵女娶回去呢?”

“有一定的可能性。”李越说道。只是……大盛的贵女如此之多,不知道他要挑选的是哪一位?

而身份能配得上巍国新君,也只有众位大盛公主以及一品大员的嫡女。

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程让,道:“明日去围场时,离巍国新君远点。”

程让瞪了瞪眼睛,有些失笑:“王爷,您该不会是怕那巍国新君看上属下吧?哈哈哈,属下在大盛都没有男人要的,就连女人都不喜欢。那巍国新君怎么看得上我?”

没有男人要,连女人都不喜欢……李越的指尖忽然一颤。

他知道,她口中的“女人”,说的是清越。

他又下意识地朝程让的腰间瞥去,见那里空荡荡的,心头觉得甚是不舒服。

她并没有佩戴他给她绣的并蒂莲香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将那香囊锁在了柜子的深处,又或者直接扔了?

他还是负了她啊……

“巍国新君不同于大盛男子,说不定,他口味特殊,就喜欢你这种。所以离他远点。”他又说道。

程让不解,巍国新君若是真看得上她,而且为人也不错的话,她可巴不得嫁呢。

毕竟大盛男儿没有能瞧得上她的。

“若他真能看得上属下,属下自然是要为大盛献身的。”程让很是慷慨。

李越却眉梢一挑:“巍国男人中,有不少父子兄弟都共享一妻,你确定要嫁?”

争宠(6)

父子兄弟共享一妻?程让呆滞了,巍国民风如此豪放的吗?

她打了一个寒颤,拨浪鼓般摇着脑袋:“怕了怕了,不敢嫁了。”

大盛男人一夫多妻她就已经受不了,却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巍国的风俗那才是真剽悍!她不得不服。

不过,想来那巍国新君也不会看上她,她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爷,为何您要忧心联姻之事?”程让不解。

姬达却先作答了:“与巍国联姻之人,若是属于三皇子阵营,那巍国将来很有可能会支持三皇子成为太子。有一国在身后作为支持,胜算将会大上许多。”

原来是这样……程让懂了。

她又问道:“那意思是,必须要由王爷您这边的人进行联姻?”

“非也。”李越轻摇了下头:“这和赈灾不一样。本王已经手握重权,若是再有巍国支持,父皇必将本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那您的意思是……”程让蹙眉:“要把这大好的机会拱手相让?”

姬达和众幕僚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巍国是王爷带领将士们辛辛苦苦打到服软的,若是拱手让给三皇子,那岂不是亏得很?

李越沉吟了一瞬,眸中冷光点点:“谁说,本王与巍国的关系,必须得靠联姻来维持了?”

他唇角一勾,弧度优雅且从容:“但愿那巍国新君,并非顽固不化之人。”

程让似乎懂了什么,她抬起头来,看向他那双光芒璀璨的眸子,心弦倏然一颤。

眼前之人,是北川王,他一抬袖之间,乾坤风云尽翻覆。

凤栖梧桐,而北川王,就是梧桐,他只需要站在那里,自会有百凤来寻。

即便联姻之人是三皇子那方的又如何呢?联姻,联的是两国。而巍国新君,想要侍奉的未来新帝……却不见得会是三皇子。

头一次参加幕僚们的议政,程让学到了许多许多,她对于北川王的佩服,这些日子里也一日更甚一日。

在小时候,她时常幻想着,那个强大的少年该是什么模样……如今,他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气定神闲地指点着江山,翻手云,覆手即是雨,比她想象的模样还要英俊、强大。

他那么强大,强大到……触手可及,却又让她觉得遥远无比。

而每每一想到北川王的强大,程让这个做幕僚的便心生愧疚。她现在还是太差劲了啊……差劲得几乎都帮不上他什么忙,甚至还需要他的指点。

王爷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考虑,他一定很累吧……不知为何,程让就是想帮他分担一点,再多一点,让那少年眉眼间的疲惫能稍稍淡一些。

下午的武艺课时,程让练习得格外卖力,而黄昏之时、下课之后,她主动地去寻李越,心中更是发誓,她这个陪练武者,今日一定要表现得第一次更好!

毕竟,不能陪王爷打个痛快的陪练武者,算哪门子的陪练武者?

照常是陪王爷吃饭、去书房的流程,王爷的话照常不多,却破例一开始就允许了程让跟他同吃、同读。

今夜的菜又是程让最爱吃的,她吃了个饱胀,又在书房里挑了一本战策的书,在灯下坐在李越的身边翻看了起来。

而让她惊奇的是,王爷看的书,竟似乎又是那本类似易经的玄书。难道王爷还对算命看相感兴趣?

纵然程让十分好奇,但她愣是忍住没有问。

今夜的陪练内容,却远比上一次的轻松,程让陪着李越练了一会儿剑,才刚过冒汗,李越就将剑一收,道:“今夜就到这儿吧,跟我来。”

“王爷,我体力还行。”程让说道,她并不想就此作罢。

“明日要去围场狩猎,晚上早点回去休息。”李越难得地解释道,又转头看向她:“跟我来。”

程让有些错愕,但王爷的吩咐她不得不听,却没有注意到,王爷跟她单独在一起时,用的称呼不再是“本王”,而是“我”。

李越带程让去的,是王府的兵器库。

整个兵器库被夜明珠照得通亮,一件件锋锐得反射寒光的刀剑挂在墙壁上,一看就知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李越带着程让走到了最里面,最后翻出了一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盒子。他将这个盒子递给了程让。

“明天穿这个去围场,另外,把我给你的司命剑带上。”

程让错愕地接过盒子,将其打开,在看到里面的物事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王爷……这个,这个太贵重了,还是您自己穿着吧。”她急匆匆地抬头说道。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件金丝编制而成的软猬甲。传闻中刀剑不入的软猬甲。

夜明珠的光芒在金丝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程让只觉得手中的盒子沉甸甸的。她不配用这个。

“因为我的缘故,金铃对你有意见,明日许会遇到凶险,这件软猬甲能在关键时刻保你周全。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无法向程相交代。”

程让听他这么说,明白这东西不拿是不行的了。她担忧地抬头:“王爷,那您怎么办?”

李越一低头,便看到她那一双眸子里正映着自己的模样,眸光中的担心毫不掩饰,他不自知地勾起了唇,语声愉悦:“谁能害得了我?”

程让一愣,想想也是,王爷本事大得很,谁能伤得了他?王爷定是觉得她太弱了,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向爹爹交代……所以才对她这么好的吧?

拿了软猬甲,程让乖乖听从李越的吩咐,离开了北川王府,打算早点睡觉。

暗色中,刀伯和西风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刀伯语气有些不赞同:“王爷,您是忘了吗,明日真正有危险的是您啊……您如何、如何能把软猬甲给……”

“本王欠了她的。无论明日风波如何,她都不能受伤。”李越打断了刀伯的话。

刀伯一噎,虽然眼神还是有些不赞同,但终究把话都咽了回去。

王爷这人啊,面冷心热,别人对他好一分,他总会千分、万分地还回去。

“西风。”李越想起了什么,唤道。

“王爷。”西风拱手。

“去程府暗中查一查,看是谁将程让追求本王的谣言传至坊间的。”李越眼神森寒。

他那夜编造这个谣言,为的是让程让能不再相亲、并能有个借口方便地出入地北川王府上课。

他从未想过,要借程让来摆脱金铃,更不曾想过要将她置于险地。

他本以为那夜他去程府所说之事,程相会勒令全府封口,却不料,谣言竟还是传了出来。

想来,是有心人刻意为之了。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

“属下遵命,定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西风迅速退下。

刀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王爷对程让是真上心啊……

“王爷,您若真喜欢,何不将她娶入府中?”刀伯带着些试探地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安静。黑暗中,李越紧抿着唇,半晌不曾开口。

就在刀伯以为李越不会再回答后,他拱了拱手,正欲退下。李越却忽然开口:“我不确定。”

自称的“我”,让刀伯些微愣神。

还有……不确定?王爷的意思是……他不确定是否喜欢程让,还是不确定是否要娶她?

李越那清泉般的嗓音又传来,带着些微的沙哑:“刀伯,找个女人送到本王房里。”

“啊?”刀伯傻了。

“去吧。现在就去。”李越补充道。

“本王先去沐浴。你动作快一点。”说完,转身便往卧房的方向而去。

“啊?”剩下刀伯一个人,风中凌乱。

待意识到王爷说了什么后,他迅速臊红了一张老脸。

赈灾(8)

“哟呵,王爷这是说理不过,竟直接拿身份压人了?”程让鄙视道:“成,您要琉璃回去也成,臣也跟着一块回去!”

说着就要示意外面的车夫停车。

李越一见她真要回去,僵了一瞬,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行行行,本王留下这孩子行了吧,怕了你了!”

程让转身:“真的?”

“本王一言九鼎!”

听他这么说,程让这才放心,她把琉璃身上的灰尘拍了拍,往软塌上、李越的旁边一放。

一大一小两个美男坐在一起,看起来倒颇为养眼。

李越的身子却是一滞,旋即火气又往上冒,厉喝出声:“你胆敢把这臭小子放本王床上!”

程让一脸无辜:“这车厢就这么大,一个软榻、一只竹椅,一张茶案。竹椅是属下的,软榻虽然是您的,但您一个人睡不了这么多,再加上一个孩子,并不算拥挤。”

“他可以睡软榻下面。”李越冷冷地说道:“他之前躲在这底下那么久,也没见他有什么受不了。”

他对自己的这个安排正洋洋得意,却不料身旁的娃娃忽然嘴巴一瘪,“哇!”地大哭了起来:“姐姐,下面黑,琉璃怕黑……”

小小的孩子泪珠儿珍珠般一颗颗往下掉,程让的一颗心啊,立即软得一塌糊涂,忙冲过去重新将琉璃抱入怀里:“琉璃不怕,琉璃不怕,姐姐不会让你睡下面的。”

在琉璃大哭出声时,李越的一张脸瞬间黑成了锅底,怕黑?

这小鳖崽子在下面窝了大半天了,怎不见他怕黑?!这小子压根就是在耍他好不好!成,你小子想坑本王,本王倒要让你看看谁坑得过谁!

琉璃还趴在程让怀里哇哇大哭,忽然,李越的唇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闷哼。

程让耳力极好,纵然耳边全是琉璃的哭嚎,但她还是听到了李越的那一声闷哼。

她心中当即咯噔一响,忙看向李越:“王爷,您怎么了?”

神色更是染上了几抹焦急。

“无事。”李越摇了摇头,但眉峰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更轻微地咬了下唇,似乎在忍耐些什么。

“王爷,您是不是伤口又疼了?”程让急了,她忙把琉璃放到地上,伸手就要查看李越的伤口。

“无事的。”李越又摇了摇头,旋即又舒展地一笑,看向程让:“让小琉璃上床来吧,刚刚是本王小心眼了……”

程让见他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哪还敢真让琉璃上床?琉璃到底是个孩子,没什么分寸,也更是顽皮的年纪,若是他不小心磕到碰到王爷哪里了……那还得了?

她脸上浮起一丝羞愧,道:“是属下疏忽了,王爷身上有伤,属下却还要琉璃跟你睡一起,是太欠考虑了,还望王爷能够原谅属下。”

李越眸底光芒点点,他温声道:“无妨。”

王爷这么好说话的?程让心中感动,又道了声谢,这才转过身来,抱着琉璃坐到了竹椅上,还腾出了一只手来,给李越摇扇。

琉璃眨着晶莹的大眼睛,似乎明白不能再捣乱了,也乖巧地安静了下来。他紧紧地抱着程让的另一只胳膊,仍旧防备地盯着李越。

李越并不介意琉璃的敌意,只是……一看到琉璃光明正大地缩在程让怀里,他就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但他也不急,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能忍。

目光再度垂落在书本上,马车中渐渐安静,只听得到程让摇动扇子的声音。

渐渐地,程让有些坐不住了。

现在可是七月的盛夏天气,虽然她穿得单薄,但却抵不住腾腾的热浪。再加上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没多久,程让便惹得开始冒汗了。

而琉璃似乎也不太舒服,在程让的怀里不时地扭动着。

反观李越,则是一派闲适悠然。

他侧躺在竹编的凉席上,手中书香浅淡,旁边有程让打扇,窗外也不断有风钻入窗帘,吹拂起他墨黑的发。

程让如堕火炉,李越却好似在春日郊游……

这叫程让如何受得了!

她身子不安地动了动,让自己的身体离一杯稍稍远点,好给背后透透气……

而李越,正在这时恰好抬头,他看向程让,眼中有些疑惑,但旋即脸上又浮起一丝了然。

“你二人挤一张竹椅上,一定很热吧?”他“好心”地问道。

程让一怔,旋即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

“那让琉璃上床吧。”李越“提议”。

程让却又立即摇了摇头。她还是担心琉璃会不小心碰到王爷的伤口。

“那……”李越眼底划过一抹流光,他声音平稳地道:“那……要不你让琉璃单独坐竹椅,你到床上来?”

“啊?”程让一愣。还能这样?

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一男一女……

但这个念头刚浮起来,她忙甩了甩脑袋,呸呸呸,什么一男一女,她和北川王可是两个大男人!

两个大男人待一张床又怎么了?真是的!

“谢王爷体谅!”想通了这一点后,程让喜不自胜地将琉璃放在竹椅上,吩咐他乖乖坐好,这才忙不迭地爬上了李越的床……

“真凉爽啊……”程让坐在床榻上,背上靠着车厢壁,只觉得一身轻松。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李越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又瞟了一眼竹椅上的琉璃,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琉璃捕捉到了李越的神情,他脸一垮,又想要嚎啕大哭,但他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哼,他琉璃明白。若他哭,姐姐定会又抱他,到时候太热热了……琉璃受不了。

他瞪了小人得志的李越一眼,把脑袋往另一边一撇!眼不见为净。

马车往西南方向一路前行,一日的时间,终于抵达了一个小镇。

看来,今夜是要栖息在这里了。

程让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何时起,她竟然躺在王爷的软榻上睡着了,而且,王爷竟然一直都没有叫醒她……

琉璃更不知何时起,手里竟然多了一本画册,他坐在竹椅上,两条腿晃荡在半空,正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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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贩子(3)

马哥听见里面一片安静,心想这姑娘应该冷静得差不多了,于是撩开帘子问道:“你想好了?”

程让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道:“我配合你可以,但你不能再踢我弟弟了。还有,我要一直把弟弟带在身边,一刻都不得分开。”

弟弟?果然是弟弟?

那这姑娘真是个黄花大闺女?

马哥一喜,忙应道:“好说,好说。”

要知道,那位大人不但喜欢绝色女子,对于漂亮的男童,也是喜欢得紧的。把这姐弟俩一起送过去,不就满足这姑娘“把弟弟带在身边”的要求了吗?

在程让服软之后,马哥和强哥对姐弟俩的态度果然好了许多,不过,却还是一直不肯给二人松绑。只有在吃饭和如厕时,程让和琉璃的手脚才能稍稍活动片刻。

马哥和强哥盯程让盯得极紧,生怕一转眼她就要逃跑,赶路更是赶得火急火燎。他们压根不知道,程让其实根本就不想跑,甚至还比他们更希望早点把她献上去。

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奔波,程让已经被折磨得快要脱了形,琉璃的小脸更是瘦了一圈。

他瘪着张嘴,委委屈屈地道:“早知道,早知道……琉璃就答应哥哥把琉璃送回去了。”

程让剜了他一眼:“这会儿知道叫哥哥了?见面时怎么没见你喊得这么甜?”

“哥哥跟琉璃抢姐姐,琉璃讨厌哥哥。”琉璃鼓着嘴:“但哥哥给琉璃买画册,琉璃又好像不讨厌哥哥……”

他顿了一顿,又道:“哥哥不救我们,不是好哥哥。琉璃还是讨厌!”

程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看着傻乎乎的,其实精着呢。

终于,马车在一个繁华的大城里,停了下来。

这里是西城,是西州最富饶的大城,州府就位于西城,而陇西,也归西州管辖。

程让透过这车帘,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繁华景象,心中纳闷,看起来,地动似乎对西城没有影响啊……

程让和琉璃被运进了一座大宅子里,一关,又是三天。

这大宅子里并不只有她和琉璃两个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孩童和少女,每天都会一批新人哭哭啼啼地进来,又有一批旧人面如死灰地被人挑走……

这宅子中还设有拿着鞭子的小厮,他们动辄就对人狠厉鞭打,不听话的,绝食的,想寻死的,想出逃的,全都赐一顿鞭子!

有些要被卖到窑子里的少女更是凄凉,若那些小厮兴致来了,会直接将她们拖入一间漆黑的屋子中,夺走她们的清白……

这三天的每一天,程让耳边都充斥着哭喊和嚎叫,以及鞭子抽打的声音。自小黑屋回来的姑娘们一个个衣衫不整,眼神绝望而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程让看着她们麻木地从自己身边走过,指甲掐入了掌肉中,早已经鲜血淋漓。

而这三天里,更每天都有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去,至于会被扔到哪里,程让不知道,许是乱坟岗,许是荒郊野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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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贩子(4)

程让一直以为,大盛是旷古盛世,君明将勇,百姓安居乐业。可当这盛世的外皮被血淋淋地撕开,里面藏着的污垢暴露于眼前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单纯!

她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但她又强迫着自己去看,强迫着自己去听。

看这世间脏乱,听那野鬼哭嚎。

看这这繁华的表象下,百姓的血泪。

听那靡靡丝竹之音中,平民的呼救。

她以前一直想着,她要当官,要上战场,要保家卫国。

可现在她才发现,边疆好守,国门好守。但保家卫国,却并不是守住边疆和国门就行了。大盛疆域千万里,藏污纳垢之处数不可数,要把它们一个个拔除,才是真正的难!

多少人披着人的皮,却藏着兽的心,他们踩着百姓的尸体和血肉一步步爬上来,浑身都是肮脏的腥臭味,却享受着荣华富贵与世人的敬仰,给这天下绘了一幅盛世的图景,并沾沾自喜……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这三天里,程让心中有恨、有怒、有悲、有痛……而更多的,是一种决然。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

她想要肃清这天下!纵然很难,纵然很可能永远都完成不了,但她却想要一点一点地去做。

直到第四天清晨,程让和琉璃才被人接走,送往了一处高门宅邸之中。

“哎呦,这女娃娃生得真是不错。”一个老鸨模样的妇人走了过来。

她上下打量着程让,伸出手来,摸了摸程让的胸,又拍了拍程让的屁股,道:“是好货色,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程让被她触碰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转头看到琉璃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不由得又万分尴尬。

这老鸨也不收敛点,这不教坏小孩子么?

这还没完,老鸨皱眉瞅着程让:“好好一个姑娘家,扮什么男人!来人,拿套女装和钗环过来。再送一大桶热水过来,这位姑娘需要好好清洗清洗,打扮打扮!”

“是!”外面立即有人应道。

程让一抖!啥?她不过就是想要顺藤摸瓜抓个贪官而已,还需要穿女装?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很快,热水送了过来,那老鸨令人暂时把琉璃领去了偏房,然后三两下把程让的衣服扒了,推她进水,直接一顿猛搓!

程让的皮肤都被搓红了,她咬着牙忍着这一切,心中暗暗发誓,行,等回头老子逮住了贪官,定要你们这群人生不如死!

洗了澡,程让又被迫着换上了一袭粉嫩嫩的纱裙,长发也被梳成了温温柔柔的发式,一束长发垂直胸前,发顶还插着一支晃晃悠悠的翡翠步摇,看起来那叫一个娇美动人。

程让被老鸨推到铜镜前,看着里面那个完全不熟悉的美女,对于拥有一颗直男心的程让来说,这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

她脸颊疯狂抽动,几乎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一想到那座大宅子里的姑娘和孩子们,她又深呼吸两口气,忍……再忍!往死里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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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贩子(5)

老鸨很满意程让的模样,她的眼中充斥着惊艳,但又暗藏着几分嫉妒。她这一辈子见过了无数美女,但美成这样的,还真是没有。

这样的美丽,让她这个半老徐娘自惭形秽,更让她给程让整理头发的动作大了几分,扯得程让一疼!直接骂出声:“你妈的能不能轻点!”

那老鸨一愣,直接被骂傻了。她没听错吧?这姑娘刚刚出口成脏?

程让骂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演了,忙娇羞一笑,道:“人家是说,请老妈妈轻点。”

是这个意思?老鸨狐疑地瞅了程让两眼,但终于没追究了。

但心底又不太舒服,她不过五十岁,就被这丫头叫老妈妈,叫得好像她已经六七十了似的,真是不爽!

她这么一想,手下更狠了,将程让的头发一顿扯,程让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乱骂,只能忍着。

终于,头发收拾好了,老鸨又看向程让:“姑娘,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可学过琴棋书画?”

程让眼睛转了转,怯怯答道:“家道中落,不曾学过。”

老鸨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家道中落,又生成这幅模样,难怪会被人抢了卖。

她道:“这几日你便跟我学学琴棋书画,以后去做大户人家的小妾,没点拿手本事可不成。”

没点拿手本事,可卖不了高价。

程让差点晕倒,啥?她没听错吧?她还要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她这十五年最讨厌的东西?!

不要吧!

老鸨的教学很是认真,更严厉非常!

程让跟着何安邦、雷定国学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严格的老师。

比如说,这老鸨要求程让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程让偶尔歪歪身子,她脱下鞋就朝程让的屁股招呼过去了!

疼得程让嗷地一声惨叫!

那老鸨又怪她声音太大不矜持,又是一臭鞋扇去!

疼得程让捂着屁股眼泪汪汪,却死咬着嘴巴不敢出声。

琉璃坐在一旁看着姐姐被打屁股,却也不帮忙,反而还嘿嘿直乐。

程让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暗骂,等她恢复自由身了,看她不拔光这老鸨的头发,再痛打琉璃屁股一百下!

为了不挨打,程让尤其的乖,而她琴棋书画的进步速度,更是让老鸨十分满意。

不过一个下午,她就学会了两支缠缠绵绵的曲子,程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弹奏这种曲子……

老鸨对程让琴棋书画的要求也不是特别高,能拿出去糊弄人就行了,因此,经过三天的教导,她觉得已经能够将程让拿出去交差了。

三天,程让已经脱胎换骨。

她走路不再虎步生风了,她说话不再中气十足了,她吃饭不再一口半碗了……

她现在看起来,和那些娇娇小姐,完全一样。

再加上她那得天独厚的仙女般的容貌,足足能够叫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心动。

※※

“芙蓉,来,笑一个。”一个来验货的中年男人走到程让面前,打量着她。

程让头一偏,眼波一转,轻轻地勾起唇角,一颗牙都不露。

“美!美!真真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也!”那男人赞道,显然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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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2)

师爷对面坐着一个身材较壮实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袍,方脸。浑身的气质十分沉稳,不张扬也不谄媚,程让猜测不出他的身份,但她却知道,这个人不可小视。

而坐得离她最远的,似乎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

长发铺散在白衣上,如古墨散入白水中。他气质清雅而干净,手中执着一柄骨扇,全程只抬眼看了程让两下,目光柔和清淡,并未让程让觉得有丝毫的冒犯和不适。

其余的时候,他一直将目光眺望着窗外,更不曾出言调戏过程让。似乎,他对抚琴的美人毫无兴趣。

程让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个白衣的少年,气质似乎和清越很像。

不食人间烟火般,干净得如一朵云。

拥有这样气质的人,世间太过稀少。程让的长睫颤了颤,不再看那少年,而是专注于抚琴。

一曲毕,五人的画还未画完。程让便又抚了一曲,这一曲,是凤求凰。

琴音婉转地绕过几个音,程让侧着头,低低地吟唱出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她的声音并不柔和,却沙沙的极有质感,此刻低唱起来,虽谈不上如泣如诉,但语调却带着妩媚的转圜,足够撩得人心头直痒。

凤求凰向来都是男人弹给心爱的女人听的曲子,此刻由美人抚出,再配上这沙哑的嗓音,怎么看,都是美人在勾引男人啊!

男人喜欢的女人,无外乎两种。

家中的“荡妇”,以及青楼中的“淑女”。逼良为娼与劝鸡从良更是他们的两大爱好。

在场的几人都是高档风月场合中的老手,早已经见惯了那些佯作清纯的青楼女子,本以为今日来这琴心画馆,遇着的定又是一个佯作矜持的美人,却不想,今日程让的出现,让他们大大地惊喜了一番。

媚而不妖。足够大胆,足够妩媚,却并不让人觉得轻浮。

她就像是一朵风中摇晃的芙蓉花,娇滴滴地勾引人去采撷,却在你即将触到她的那一瞬,又被风吹得一晃,自你指尖溜走……

听琴识人,听歌,更识人。

几个男人一边听着琴曲,一边按捺住心头被美人撩起的燥热,手中羊毫却更慢了一点。

一定要画好点才行啊,这样的尤物……可不想让别人抢了先!

程让低低地将这曲子唱了两遍,几人方才终于落笔。

程让抬起头来,却忽然发现,那个坐在窗边的少年,竟不知何时起盯着她看了起来。

他的目光似乎有火在烧,让程让忽然生出一种不自在的羞愧感来……好像,她这般勾引男人,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她又一想,自己跟这少年素未相识,羞愧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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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

她旋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可笑。清越是个温柔的姑娘家,眼前这位,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北川王、枯骨公子啊……清越怎么可能会是这么强大的男人呢?

太可笑了。

李越并不知道程让心中的想法,他脸上带着疏离有礼的微笑,自那四个男人身前走过,握着骨扇在手中轻拍,径直走向了程让。

而后,骨扇朝程让跟前一递,桃花眼对上程让错愕的目光,眼里的神情,活脱脱就是一个风流浪子。

程让愣了半晌,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她明白了,王爷这是要跟她做戏呢……

她一手抱着琴,一手伸出,握住了李越递过来的骨扇的另一端。

师爷模样的男人极会看脸色,他听张大人这么说,忙弓着腰跑到前面,侧着身子,将纱帘一点点地拉开……

而程让也抱着琴袅袅地站起身来,她脸上尚且蒙着面纱,但那一双染着媚意的丹凤眼却已经微微地抬了起来……

满室寂静。

仅仅只为一双眼睛。

仅仅只是这一双眼睛,芙蓉姑娘就已经胜过了太多美人!形状漂亮的凤眼,媚而不妖,摄人心魄……

几个男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而在这时,程让抬起手,纤长的五指将面纱揭了下来,她勾起唇角,朝众人含羞带怯地一笑。

几个男人立时看得傻了眼,“咕咚”一声,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程让甚是得意,没想到啊,她程让竟然也拥有把男人们迷得神魂颠倒的本事……若是让京中那些嘲笑过她的男人们瞧见,是不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程让只觉得脱胎换骨,扬眉吐气,就是嘛,她不是嫁不出去,是她不愿意扮女人去讨好男人而已。

若她真有心去讨好,哪个男人能逃得出她的魔掌?

程让越想越嘚瑟,越想脸上的笑意便越是妩媚勾人……但笑到一半,她忽地一僵。

因为她看到,对面那个所谓的“枯骨公子”,正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呢。

一身白衣,气质清雅干净……可他那张脸,俊美无俦,程让简直不能更熟悉了……

不是堂堂北川王,又是何人?

王爷……他怎么来到这里了?而且为何还是以枯骨公子之名?

程让僵在那里,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羞耻感。她一张笑脸眼见着就要崩……却见自家王爷轻描淡写地移开了目光,一双桃花微眯:“各位,不好意思,美人是我的了。”

他手一甩,将自己的画当空摊开。

一张运笔如风、行云流水的美人图便摊在了众人的眼前。画中的那个美人儿,一张脸与眼前美人像极!

只是,画中之人要更英气洒脱一些,像是塞上的女儿。而眼前这活生生的美人儿,要更妩媚勾人些。

即便如此,五人所绘之中,还是属这幅画最像。

张大人的画上是一个羞答答的妙龄少女,豆蔻年华,又媚又纯的神态虽然很到位,但画上的那张脸,与眼前的美人相较,就要逊色许多了。

刘孟年的画中人,一看就是个青楼女子,不光容貌,就连气质,也完全比不上眼前的绝色。

而姓张的男人,画的画就更逗了,勉强能够看出个人形来,活像是三岁小孩的画。

也难怪他说自己不擅长绘画,原来并不是谦虚。

至于那个师爷,他画的画并没有人关心。而他自己也知道不能跟其他几位大人物争,因此只画了一副简简单单的仕女图。

枯骨公子画得最像,是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没想到枯骨公子不但本事通天,就连丹青也如此擅长……是老夫失算了,哈哈哈,平白让这位大美人被你占了去。”

李越一笑,笑容干净无邪,程让只觉得眼前一晃,她又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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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6)

这么一想,程让便不觉得羞赧了,她十分入戏地将手臂勾上了李越的肩,顺势身子一软,倚在了他的怀里。

李越的手也往她身前一环,广袖宽大,竟直接将她的胸前、腰肢以及若隐若现的大腿全都遮了起来。

诱人的风光自眼前消失,其他几个人左看右看,发现什么都看不着了,这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

而在这时,呆站在一旁的侍童琉璃,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抱着姐姐的李越,跺了一下脚,忙不迭地跑到程让身后,虽然鼓着嘴,但什么都没有说。

程让和李越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琉璃乱说话穿帮了,这戏可就没法演了。

可在一转头,看到另外几人看向琉璃的眼神时,他们松掉的那口气,又重新提了上来。

不是吧……

那边,刘孟年、姓秦的方脸男、师爷看向琉璃时,眼睛里全是惊艳。

而张大人的眼睛,更是直了。

“芙蓉美人,你这小侍童,是哪儿来的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上却仍维持着正经。

程让的心一沉。这个禽兽。

“回大人,这是奴家的亲弟弟,名叫琉璃。”

“哦哦,原来是弟弟啊……”张大人了然地点头。原来是姐弟,难怪都生得这般好!

“小弟弟,过来,伯伯抱抱你。”张大人堆上满脸的笑意,拍了拍大腿,朝着琉璃张开了怀抱。

程让的眸中登时一寒!若是这老色鬼敢对琉璃动手动脚,她今日即便暴露身份,也要把他给阉了!

琉璃躲在后面连连摇头:“你不是伯伯,你是坏人。”

孩子的心思最是剔透,谁好谁坏,他们光凭直觉便能判定。更何况琉璃还拥有着溯命天赋,他能一眼看出程让是女儿身,又如何瞧不出,这张大人满肚子的坏水呢?

没有料到孩子会这么回答,张大人的脸一瞬间有些挂不住,但眼前的男童生得实在是太过于精致漂亮,他的耐心也格外地多了起来:“伯伯怎么会是坏人呢?来,让伯伯抱抱,伯伯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他甚至还站起身来,朝着琉璃走了过去。

程让的身躯绷紧,她死死地盯着张大人的动作,随时准备出手。

“吃糖的孩子会长虫牙,琉璃不吃。”琉璃摇着头回答道,身子缩了缩。

而张大人已经走到了琉璃身前,眼见着那双手就要碰到他……

程让的精神紧张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耳畔却响起了微冷的声音:“张大人,我焚寂阁虽然手段狠辣,但却讲究道义。孩子、老人,焚寂阁绝对不碰。”

凉凉的一句话,虽然并未直接指出什么,却让姓张的身子一僵。

那伸在半空中的手,也顿住了。

“枯骨公子,您真是说笑了,我这不是看这孩子长得可爱……想要逗上一逗嘛……既然他不喜欢我,那便罢了,罢了。”

他讪讪地缩回手去,有些尴尬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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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2)

饶是连表白都没红脸的程让,在这一刻,她白嫩的面颊爆红!

※※※

李越并不是个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的人,但对于赈灾,他却比打仗还要重视。

毕竟,打仗只要兵将好,策略对,赢面就很大。而赈灾,只要哪里不到位,数以万计的灾民很可能就要直接饿死。

在将西州州府的事情处理完后第二天,李越便和程让一起亲自前往陇西赈灾了。

二人都是轻装出行,李越身体没有恢复完全,只能坐马车,赈灾用的皇粮一车车跟在后面,稳稳的朝着地动灾区驶去。

而在此时,京城已经掀起了风雨。

而在此时,京城已经掀起了风雨。

一则言简意赅的消息自天机楼发出。北川王赈灾,连拔西州数十位贪官污吏,西州知府张奉,多年来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参与贩卖人口,提高粮价,欲大发国难之财,其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堆积成山,北川王令散尽其府库,取之于民而还之于民。

这则消息如风暴般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更以同样迅速的速度,传遍整个大盛朝!

圣上暴怒,下令就此事彻查!这一查,所牵扯出的官员足足有三百人,就连白家,也未能幸免!

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而此刻的程让和李越,已经抵达了陇西。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无数倒塌的房屋,看到了断裂的地面,看到了流离的灾民,更看到了被压在断井颓垣下、横死的尸骨。

在经过一个村子时,十几个衣衫破烂的百姓挤在村口,男人们将女人都用绳子绑了起来,当车队缓缓行驶到近前时,他们直接扑了过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们,你们收女人吗?我们村的庄稼田损坏了,屋子也塌了,孩子们都快要饿死了,我们愿意用女人交换,换一些粮食。我们村的女人们都很能干活的,手脚麻利,力气也大……”

那些被绳子捆住的女人们虽然都在掉泪,但也附和着男人们道:“是啊,老爷们,买下我们吧,我们粗活都能干,而且很便宜的,每一个都只要一袋粮……孩子们已经快不行了,老爷们,求你们行行好……”

他们哭天抢地的,女人们在流泪,而男人们,则把头磕得砰砰响。他们看得出来,这是一队运粮的车队,可能是哪个没了良心的粮商,来这陇西发国难财的……

他们知道自己买不起这些粮,为了不走上绝路,他们只能把女人拿出来,只求能换点粮,给孩子们吃……

听到外面的哭嚎声,程让的心头一抽。

她自小在京城长大,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自是不知外头的百姓们每日都遭受着怎样天灾**。

她读过许多书,听说过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的故事,但当卖老婆换粮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对她的冲击和震撼不可谓不大。

而且,那些被卖的女人们,脸上竟没有一丝不甘……或许她们也知道,这是换自己孩子活命的唯一出路吧……

村民们把头都要磕出血了,终于看见前方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拉开。

他们心头一紧,生怕那车上的人会轰乞丐般地把他们直接轰走……

但心底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他们怎么轰,自己绝对不能让开!

“你们起来吧。”清亮的声音响起,语气并不像想象中的粗暴无礼,反而十分温和。

村民们都抬起了头,在看到那自马车中走出来的人时,瞳孔都不受控制地放大了几分……

这是……仙人吗?

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跃下了马车,她的五官俊美至极,她扫视了村民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话,径直走到被绑着的女人们面前,自怀中掏出一柄小刀……

村民们的心一提,这位公子该不会想杀人吧?

但因为程让看起来实在是温和无害,他们便忍住了没有动作。

却见白衣少年提着刀,竟把绑着女人们的绳子,全都割断了。

“这位老爷,您……您是打算都要?”有一个村民大着胆子问道。

把所有绑着女人的绳子都割了,应该是要把她们都带走的意思吧?

“去吧,搬粮食回家。”程让拍了拍最前方一位大姐的肩。

搬粮食……回家?

女人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程让自己亲自走过去,搬了一袋粮放到她们面前:“这粮不是卖的,就是直接发放给你们的。把粮食搬回家,熬过今年,以后好好过日子。”

村民们终于意识到,这是遇到大善人了啊!

他们当即就哭出了声,又嘭嘭嘭地朝地上磕头:“恩人!活佛、活菩萨啊!”

程让一笑:“我不是什么活佛活菩萨,你们如果要谢,就谢北川王吧,这批粮食北川王带来陇西的赈灾粮。”

村民们一怔,他们生于穷乡僻壤,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他们以前也并不知道什么北川王。

但在这一刻起,他们却把“北川王”三个字记在了心上。

他们知道了,是北川王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不必再经受妻离子散的痛苦……

一袋袋的粮食被运往村子里,程让本来想要他们再多搬点的,但村民们却只搬了刚好够他们活三个年的粮。

他们摆着手道:“陇西受灾的地方还多着哩,多拿是造孽。”

车队驶过这个村庄,继续往前。这个村庄中所发生的故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整个陇西大地上,遍布这种故事。

若是那人贩子组织没有被端掉,这村子的女人们很可能就此远离家乡,再也回不来了。

若是那黑心的粮商刘孟年没有被端掉,陇西的百姓们很可能卖儿卖女、砸锅卖铁,也换不来一顿饱腹。

“他们走投无路时,居然想要卖女人,你不气吗?”李越问程让。

他懂她,她看不惯女人的命运被男人操纵。

程让摇头一笑:“男人是壮劳力,有他们在,孩子们未来才能活下去。那些女人们很清楚,在这里耗着也是饿死,反倒不如搏一把,卖身之后,或许还能活下去。而且能顺便救活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这是最大的盈利了。她们看似很傻,其实是最理智的。”

“哦?我还以为你会责备那些男人,为何不想办法保一家周全。”李越轻笑道。

程让唇角也是一勾:“世道艰难,他们若不是已经尝试过其他方法,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当然,如果他们是那种好吃懒做,卖老婆求荣的男人……”程让手指轻击茶案:“妻离子散也是活该。”

李越凝视着程让,越发地觉得,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对自己的胃口呢?

因为西州州府大清洗,陇西知县也受到了牵连。

他通过手底下的一个师爷与张奉等人达成了交易,无视陇西的人口买卖,以及默认允许粮商抬高粮价。他本以为借着这次的天灾,能狠狠地赚上一笔,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北川王,竟把整个西州一锅端了!

于是乎,在事发的第二天,他便被关入了大牢中,整个陇西,都和他再没有分毫关系!

现在的陇西县衙外,已经围了一大圈一大圈的灾民。但出人意料的,他们却并没有义愤填膺,也并没有打算洗劫整个陇西县衙……而是一个个乖乖地排着队,等待着买米。

“李老爷真是大好人啊……这大老远地自京城运粮过来,竟一斗米只卖五文钱……大伙儿都能买得起了,李老爷这样却亏大了吧?他真真是生了副慈悲的心肠!”

“是啊,那个什么赵大富赵老爷,还有王老爷、仇老爷,不也都是从京城来的吗?一来就把粮价开得贼高!谁买他们的!”

“就是,他们比李老爷晚了许久才到呢,李老爷的慈悲之名早已传开了,谁还会去他们那儿买?又不是傻的……”

百姓们一边议论着,一边高高兴兴地用一文钱领了一大袋子米,背在背上回家去了。

街道两旁,几家新开的粮店却无人问津,赵大富和王老爷、仇老爷正坐在一起,愁眉苦脸。

“这姓李的竟然比咱们早到了一旬,几乎是在地动发生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赶到了陇西,也不知道他运气怎的这么好,竟赶上了地动!”

“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傻的,明明可以赚得钵满盆翻,他却偏偏一斗米只卖五文钱!这不亏大发了吗?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哎……你说他这样摊子一支,咱哥几个的生意算是没法做了啊!五文钱一斗米,我可承不住这个价!”

赵大富是见过世面的,加上他又是皇商,因此懂得一点门道:“老李不是傻啊……我看,他是受高人指点了。”

“高人?”

“他啊……是想借机成为皇商,所以才下血本压价,这事儿往上头一传,那名气和声誉可就都响起来了!”

“什么?!”在听到赵大富这么一分析后,另外几人都急了:“是哪个高人指点的他?竟叫他平白得了好处!”

想了一想,他们又道:“这可不行,他这样子搞,咱们的财路也就断了!”

其中一人提议:“听说这老李背后也没什么人,不像咱们直接踹了他的摊位,谅他也不敢多吭声一句!”

赵大富闻言,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狠戾:“好!”

人不狠,不足以为商,盈利本就不多,若还有其他人瓜分,任谁也忍受不了!

当下,这几个老爷都喊上了自己彪悍的护卫,气势汹汹就朝着李老爷的摊位走了过去……

“你们要干嘛?”李老爷看到这群人后,神色严肃了起来。

赵大富在掌中一下一下地拍着折扇:“老李啊老李,商人逐利是天性,你这般慷慨施舍,恐怕到头来,饿肚子的人该是你自己吧!”

“赵老爷,饿不饿独自是我自己的事,只要陇西的百姓们不饿肚子,我就开心,就高兴!至于您……您就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咸吃萝卜淡操心?”赵大富哼了一声,转而眉毛一竖:“当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你如今所作所为,我赵某甚不认同。”

另外几个粮商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了,他们直接手一摆:“砸!”

数十名护卫当即冲了上去,直接一把掀起了李老爷的摊位,大米登时散了一地!

“陇西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你们有意见可以冲我来,掀粮摊作甚!平白浪费了这么多粮食!”李老爷厉声喝道。

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虽说如今李家商行稍稍落魄了些,但气势却还是在的。

他身后的几个小厮也当即站了出来,朝着那些强壮的护卫们怒目而视!

那些原本要领粮的百姓们却都沸腾了!

他们看着散在地上那一大片白花花的大米,只觉得被剜肉了一样难受!当下一个个都蹲了下去,用手将米捧起来装入袋子中

同时痛骂道:“你们这些奸商,要干什么啊?欺负李老爷心善不是?!”

“就是啊,当我们百姓都是死的不成?我告诉你们,只要有咱们在,你们休想动李老爷一根汗毛!”

“这**商不就是看不惯李老爷低价卖给我们粮食呗,大伙儿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如果没有李老爷,即便我们饿死,也绝不吃你们奸商一颗粮!”

听到百姓们这么说,那几个商人都笑了:“就你们,乞丐一群,吃不起就吃不起,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们这群穷光蛋,饿死了都是客气!”

“砸!”

一声令下之后,那些护卫竟抽出了长剑,朝着一排排摞着的粮食袋刺去!

“你们敢!”百姓们急了,当下就有人冲了过去,要去夺护卫们的剑!

但他们的身手又岂是护卫们能比的?加上这些天一直食不果腹,力气远远不如护卫们。

他们被粗鲁地踹开!

讥嘲声更传来:“饿死也不吃咱们的粮是吧?很好,那就饿死吧!这姓李的得罪人了,他今日就会被我们赶出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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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3)

李越无视刘孟年的挤眉弄眼,他始终淡笑着看着张大人,神情虽然温和,但却让人莫名犯怵。

“枯骨公子,您放心,您此行定不会亏。我们愿意花高价雇用你焚寂阁中的杀手,一人五百两银子,您看如何?”张大人摆出笑脸道。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好打发的人物,更不是能得罪的人物。

在朝中,他姓张的倒是有一席之地,也能说上几句话。但在江湖之中,他却几乎毫无震慑力可言。

而这个少年,却在江湖中可以一呼百应!若他真要搅起波澜,天下将乱。

听说这一次,北川王将前来赈灾,想要在北川王眼皮子底下捞油水,想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稳妥见,他必须要借助焚寂阁的势力。若是有人想要断他财路……他就一不做二不休……

五百两一位杀手,这已经是天价了。

李越却轻轻一笑:“我焚寂阁中的杀手,一人只得五百两?张大人,您这是把我焚寂阁当什么了?”

他眼眸中纯净无邪,面容更是温和无害,可在说出这一番话时,他却食指微屈,朝桌上酒盏轻轻一弹。

只听得“珰”的一声脆响,那酒盏霎时出现了蛛网一般龟裂的纹路,但酒杯却并未碎,而杯中清酒,更是一滴不洒。

在座几人皆是狠狠一颤,就连不动如山的秦姓男人,身子也微微僵了一瞬。

焚寂阁的杀手,闻名天下。据说这世间不存在焚寂阁杀不了的人,可想而知,作为焚寂阁的阁主枯骨公子……该是有多么强大!

张大人一张脸腾地白了。

“枯骨公子,咱们这个价钱,好商量,好商量,您觉得多少钱合适?”他忙道。

即便这张大人是官痞一个,但在真正的江湖大痞面前,他完全不敢造次。

李越神色满意,他垂下眸,似是在思索,而后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又将怀中的程让搂紧了些:“张大人,听说那北川王李越,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而他手下的那些人,怕也都不好打发。”

“实不相瞒,这……这就是我想要雇焚寂阁杀手的原因……”张大人说道。

但他话只说了一半,本来他以为这次赈灾会是三皇子李乾。

三皇子殿下……和他张家,颇有渊源。

他的堂妹张氏,嫁与了京城白家,后来白家官运亨通,一路坐到了尚书之位,张氏也为白家诞下了一个女儿,正是白风华。

如今白风华成为了三皇子殿下的未婚妻,那这三皇子殿下,便算得上是他张家自己人了。

张大人早想好了讨好李乾的法子,但却没想到,最后要来的竟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川王!

北川王是大盛战神,如果没料错,性子也定与那些顽固不化的武将一般,刚正不阿。自己若想要行贿,怕是行不通。

若是北川王没发现他的秘密,也不想要深查,只是按照圣上旨意来赈灾,赈完灾就离开,那一切都好说……

可若是他想要细查……那,可就怨不得他了!

焚寂阁出手,没有刺杀不了的人。

等李越一死,无人能挡他财路。而三皇子殿下,也将成为大盛朝唯一的太子!

待三皇子登基之后,他张氏有此等大功在身,还不是水涨船高,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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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4)

张大人想得极美。皇子夺嫡,哪个朝代不是拼个你死我活?张家自然希望将来的天子是三皇子殿下,更巴不得北川王早点死。

因此,若这次能够凑巧借焚寂阁之手除了北川王……

那不可不谓是大喜事一桩。

李越将酒杯放下,目光直射前方:“听闻北川王手下护卫个个骁勇,他们都是在北境战场上浴血重生过的,以一当十的刚猛!我焚寂阁杀手冒此性命危险,却只得区区五百两银子……张大人,您的良心就不疼吗?”

语气严肃而认真,程让看着他这般锱铢必较的模样,莫名的有些想笑。

被人巴巴地请来刺杀自己就罢了,偏还装作一副吃了亏的样子,硬要再坑上这张大人一笔。论阴险狡诈,王爷若是天下第二,那没人敢认第一!

“枯骨公子,您随意开价,不止张大人,秦某也愿意出高价雇佣焚寂阁的高手,护这趟生意的周全。”

姓秦的打算要更长远一些,他明白枯骨公子在江湖中的地位。干自己这一行的,黑道白道都得打通。白道上不少官吏都收受了他的好处……若是黑道上,他再与枯骨公子打好关系……

想来将来定能横行大盛,畅通无阻了。

但是,怎么讨好枯骨公子,这是个难题。

讨好官吏,直接行贿就行了。但讨好枯骨公子……却极难。

江湖人士普遍性情怪异。他刚刚观察了许久,也没能摸透眼前这少年的性子,若是直接将好处送给他,说不定反而让他觉得被践踏了尊严……费力不讨好。

此刻若是自己提出高价雇佣他手下杀手,枯骨公子定不会拒绝,而且也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果不其然,少年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惊喜:“哦?您也要雇佣杀手?”

“做我们这行的,盯着的人多着呢,为稳妥起见,还是请高手贴身保护我比较好。”姓秦的含蓄地说道。

刘孟年是个人精,他听姓秦的这么一说,当即便明白了!这摆明了就是在讨好焚寂阁啊……

焚寂阁是江湖第一阁,讨好了它,不会吃亏不会上当,可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当下也忙忙跟着说道:“枯骨公子,我……我也想雇佣一部分高手……这不是来陇西卖粮的商行多吗?他们定瞧我不顺眼,所以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诸位爽快!”李越脸上溢出了笑容,高声道:“既然各位老哥哥都这般瞧得起本公子,那本公子就不客气了,一个杀手五百两……黄金,这个价位,各位老哥哥可满意?”

五百两黄金……而不是五百两白银。这价格可是直接翻了几番!

几人顿时觉得一阵肉疼!

这枯骨公子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也太给他们面子了啊……

但既然人家价格已经开出来了,自己若是扭扭捏捏,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几人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

李越满意地笑了,程让则憋笑憋得直抖。她心中对王爷的佩服更是攀上了几层,什么叫杀人于无形?什么叫阴你没商量?

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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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8)

她站在那里,朝李越冷着脸说道:“王爷,还请您自行沐浴,沐浴时只需把伤口处的腐坏清除掉,切莫让水进到伤口里面。”

虽然说的话都是极体贴的,但程让脸一拉下来,就让人觉得怕得慌。

李越瞧着她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委屈。

他之所以这几日顾不上自己的伤口,还不是为了她?

怕她入了狼窝,怕她被人欺负,这才不惜动用自己枯骨公子的身份,费尽心思跟那张大人扯上了关系,这才能在今天见上她一面。

如今她这般冷淡地对他,自己能不委屈吗?

但身为王爷,身为她的主子,自己再委屈,也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李越咳嗽了一声,脖子一梗:“本王平日里沐浴时都有侍女搓背,本王不会自己沐浴。”

啥?程让瞪大了眼睛。

她上上下下地扫视了李越一眼,不是吧,王爷不像是那种要侍女沐浴的贵公子啊……而且王爷常年在外,甲胄不解,哪有空享受别人的搓背?

李越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又咳嗽一声,道:“打仗之时,最奢侈的享受,就是泡个热水澡,叫个仆人搓背了。特解乏。”

“现在,本王身边没带别的侍女仆从,而你又是本王的下属……所以……”他瞄了瞄程让,欲言又止。

程让立即明白了,她摆了摆手:“属下搓,属下给您搓!”

谁让自己是属下呢?把主子伺候得满意,是身为属下的职责。

一会看搓不死你这层厚皮!

她说完这句话后,跟着李越往里间浴池走去,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身弱弱的:“姐姐,琉璃也想要姐姐洗。”

程让身子一僵。

李越身子更是一僵。

他猛地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瞪着琉璃,琉璃眨巴着眼睛,单纯无邪。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噼里啪啦地几乎要撞出火花。

“我给你洗!”李越大步走过去,拎起琉璃,往浴池中一扔。

“噗通”一声,琉璃在水面挥舞着小手,用力扑腾,差点没淹死。

“那王爷,属下……”

“你一边歇着去!”李越大手一挥,帘帐落下,遮蔽了程让的视线。

程让挠了挠脑袋,不用她搓背了?

李越不但自己洗好了澡,还帮琉璃洗好了澡。

但他一张脸却沉得很,跟之前的程让有得一比了。

琉璃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往程让身边缩了缩:“哥哥生气,哥哥酸溜溜。”

程让听琉璃这么说,不由得纳闷了,洗个澡而已,他有什么好气的?

琉璃还在说:“哥哥一生气,力气就大,把琉璃搓得可疼了。”

他瘪着一张嘴,极为委屈。

李越哪能料到这小子竟还告状,他眼睛一瞪,伸手就去抓琉璃:“你小子,跟谁学的告状!”

程让哪能让他得逞?她把琉璃往身后一藏,手一挡!直接将李越的手拦住。

“王爷,您怎么能欺负小孩子?”

程让一兴师问罪,李越就觉得脑袋疼,他轻哼道:“本王的手是握剑杀敌的手,是指点江山的手,给人搓背,力道自然会大一点。”

程让一噎,差点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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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9)

李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他明白程让的性子,她和世间女子都不一样,她一直想要如男儿一般行在这世间,而不愿被庇护在别人的羽翼下。

她想要入仕,想要上疆场,以后要面临的危险还有很多很多。

与未来的危险相比,眼前的危险,的的确确是要小许多了。

历练一下,未尝不好。

但他还是嘱咐道:“如果遇到性命威胁,你可以直接结果了那个姓张的,不要犹豫。再烂的摊子,本王都可以给你收拾干净。”

程让心下一动,她抬眸看向李越,见他神色认真不似说假话,心中泛起了几丝疑惑。

正常情况下,属下若是没有完成好任务,不是该受罚的吗?

王爷他却说,再烂的摊子,他都可以收拾。

程让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个不对法。

她只好乖乖地点了点头:“谨遵王爷的吩咐。”

心里却是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杀张大人!

这些贪官污吏,往往一扯就扯出一大串,没把他嘴巴掏干净前,最好是留活口。

李越并不清楚程让的想法,他又说道:“京城的赈灾物资后日就会到,在这些人的情报里,本王也是跟着物资队伍一起来的,所以后天一到,本王就会以北川王的身份前往西州州府,到时候再把你接出来。”

“王爷您放心,两日的时间,属下一定把那个张大人的贪污证据查得一清二楚!”程让认真地说道。

李越一僵,眉毛跳动,他恨不得撬开这女人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石头!

他那话的意思是要她完成任务吗?这女人,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呢?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她保护好自己而已啊……

李越被她气得伤口发疼,但又无可奈何。

二人又在房中呆了许久,毕竟是做戏,若是太快出去了,岂不是平白让王爷被人笑话?

因此,李越不出门,程让也不催。

那边张大人和刘孟年他们也早已按捺不住了,各自搂着美人去了客房。

直到黄昏将近,李越方才离开。

他和那几人一一道别,又多看了程让一眼,这才要转身离开。

“枯骨公子,我们已经按您要的价付好了钱,那请问焚寂阁的杀手什么时候能过来?”张大人问道。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这人直觉一直很准,因此有些焦急地问道。

李越一笑:“随时可以。若张大人急着要,本阁主今夜就可以把那两百人遣来。”

“真的?”张大人一脸惊喜,若是有焚寂阁的高手保护,自己一定不会有恙。

但他一想到府中密密麻麻的全是杀手,又瘆得慌,忙道:“今夜的话……请枯骨公子派三位高手过来便好,其余的,等后日再安排。”

“可以,请张大人静候佳音。”李越答得爽快。

他巴不得早点派人过去呢!毕竟程让一个人在这边,他不放心。

这张大人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刘孟年和秦姓男人倒是没什么要求,但在李越临走时,他们却瞄了程让一眼,打趣了一声:“枯骨公子,时间挺久啊……”

“年轻就是好啊……”

程让嘴角的笑容一僵,李越的脖子也迅速漫上一层红晕,他干笑了两声,脸上闪过一丝谦虚。

程让眼睛瞪大了,这谦虚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好像他们说的是事实一般!

难道说…还得继续做戏?

她忙低下头,绞着衣角,然后憋气,一张脸硬生生地逼成红润欲滴。眼睛却如刀子一般偷偷地朝李越身上剜去。

李越一转头,看到程让这幅神情时,也是一僵,在看到她那刀子般飞来的眼神后,又是一抖,再也不敢多留,忙脚下抹油飞快地离开了。

李越走了后,刘孟年和秦姓男人也分别告别。只剩下了张大人。

他上下扫视着衣着单薄的程让,眼里的淫光再未遮挡:“美人,可愿随本官回府?”

程让眉梢一挑,眼波一转:“大人是要帮芙蓉赎身?”

语气里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惊喜。

没料到美人儿竟会如此反问,张大人愣了一晌,转而仰头大笑:“哈哈哈,对,老夫就是要帮你赎身!“

他侵身到程让身前,伸手欲勾她的下巴:”美人儿,以后都跟着老夫,享受富贵荣华,可好?“

程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下巴一偏,避开了去,手指挡住了那只咸猪手,轻轻一弹:“大人还未帮奴家赎身呢,奴家不让您碰。”

如此娇憨之态,看得张大人心头直痒痒,而她字句里的意思,更让他兴致大起。

“没想到美人儿还挺有情调,好好好,等给你赎了身,老夫再碰你不迟!”

这琴心画馆可以说是西州官僚们的后宫,里面的美人都是秦姓男人手下之人送进来的,每一个都是调教好了的,若是官僚们想要领回去,跟画馆管事的人说一下便可以了。

程让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那些人贩子本就指望着用她来讨好张大人。如今张大人说要把她领回府,画馆管事的那人,笑得脸上都开出了一朵花,谄媚讨好地忙答应了。

程让和琉璃,都被张大人赎了身,乖巧地跟着他回了张府。

程让本以为张府会大而豪华,却没有料到,那普普通通的一座宅院,竟朴素到不行。

一块要掉漆的门匾上,写着张府二字,寒碜得有些过分。

若是寻常人第一次到这里,定会以为这个姓张的是大盛第一大清官!哪能想到,他为雇凶一口气拿出十万两黄金,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怎么?瞧不起老夫这宅子?”张大人并不清楚程让心里所想,反而还以为她在嫌他家贫呢。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她们这种风月女子,最看重的,莫过于金银珠宝了。

“放心,说让你荣华富贵,就一定让你荣华富贵。”他拍了拍程让的肩,笑道。

程让回了他一个娇媚的笑脸,他这才带着程让继续往里面走。

内里同样朴素,但一路上,程让却见到了不少美人。

“老爷好。”

“老爷您回来了?”她们一个个都生的极美,虽然十分恭敬,但笑容却都分明不达眼底。

而这些美人互相之间,更弥漫着若隐若现的敌意。

程让明白了,她们恐怕都是这个老头子自琴心画馆领回来的吧?

美人们又都朝程让看去,在看到她的容貌之后,眼里闪过了一丝怜悯。而在看到程让身后跟着的琉璃后,她们的目光皆是一缩,随后飞快地避了开去。

程让将她们的神情都看在了眼底,心中了然。同时又对这个张府好奇了起来。

这张大人,他应当是有夫人的吧?

他总这么从外面带美人回来,他的夫人难道不会有意见吗?

程让留了一个心眼,继续跟着张大人往前走。

“你就住这里。”在一个还算典雅的院子里,张大人停住了。

这间院子算得上整个张府最好的了,看来这张大人是相当喜欢程让了。

此刻天色已晚,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整个张府都点上了灯,是时候用晚膳了。

“老,老爷……”程让学着院子里的那些女子喊道,果不其然,张大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何事?”

“奴家被您赎了身,以后自然是您的人了,就是不知道,奴家算是您的妾,还是您的通房丫头?”程让斟酌了一下字句,怯怯地问道。

“你是老夫的美人。岂是妾和丫头这种名头能玷污的?”张大人笑道,目光又上下扫了程让几眼,吞了一口口水。

程让心里翻了个白眼,美人?屁的美人,这厮就是不愿意给名分呗。

但她也不急,又问:“那奴家是不是该去给姐姐们请个安?毕竟奴家初来乍到,若不打好关系,她们恐怕会觉得奴家不懂事……”

“不必。你不必向任何人请安。”还不待程让说完,张大人便打断了她:“晚上会有人送饭给你,你好好用膳,再沐浴一下,晚上躺床上等老爷我。”

说罢,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一旁扯着程让衣角的琉璃,这姐弟俩他迟早都要吃干抹净,只是,得慢慢来,不能让芙蓉美人儿觉得自己是坏人才行……

对于寻常的美人,他一般不会怜香惜玉,更不会顾及她们的感受。但对于程让这种顶级的美人,他还是有珍惜之心的。

若是玩坏了,以后可就再难找了。

姓张的似乎还有急事,他回绝了程让一起用餐的邀请,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了程让和琉璃两个人。

院子虽然挺大,但却并没有给程让配置丫鬟,院门外守着两个小厮,但他们走路时步履轻盈,程让一看便知,这二人是练过武的。

晚上张大人便要过来,程让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她带着琉璃进了房间里,在确认没有人偷听偷看后,她蹲下身子盯着琉璃,问道:“琉璃,告诉姐姐,刚刚那个人,有夫人吗?”

灵族溯命天赋,洞察一切人的命运。

琉璃眨了眨眼睛,他虽然不知道程让为什么这么问,但只要是姐姐想要知道的,他都不会隐瞒,他想了想,点头。

而后手一指:“他不好,把她关在了那边。”

又道:“她很快会死。很可怜。”

程让不太清楚琉璃口中的是“他”还是“她”,但她推断了一下,朝琉璃指着的方向看去。

刚刚一路走过来,她已经将这张府的地形记了个七七八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琉璃手指的方向,貌似是张家的祠堂。

那姓张的,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关在了祠堂里?

程让眼神微冷,将结发妻子关起来,自己还天天往家中带美人,这样的男人,简直禽兽不如。

一个计划已经在她心底里成形。他不是不让她去给家中主母请安么?她偏要去。

没多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给程让送了饭过来。

在见到程让时,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这张府中并不缺美人,但他还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美的女子。

一想到这样的美人又要被那个老头玷污,他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希望这美人能够识时务点,不要如那些美人一般倔强,不然……红颜薄命啊。

他想得有点多,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美人儿也在暗中偷偷打量着自己。

程让一步步朝着小厮走近,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冲他羞涩地一笑,而后自袖中掏出了一个翡翠的镯子,低声道:“这位小哥,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方便,今天身子不太舒服,还请您帮忙给我买点红糖,一会儿送过来……”

府里虽然把美人看得严,但对于美人的各种要求,还是有求必应的,那小厮见程让直接递来这么大一个镯子,当下眼睛都直了,忙接了过去,满口应道:“好,您请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寻。”

“小哥慢点。”程让又喊道,待他停下后,羞涩地说道:“还请小哥不要告诉他人是我求你办的,毕竟,那里不舒服,不是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

那小厮愣了半晌,旋即明白了她口中的“那儿”,指的是哪儿。

原来是女儿家月事所致的腹疼……他当下脸一红,诺诺地应着,忙退下去了。

程让见他走远,这才拎着食盒回院子里,食盒里的东西她却不敢吃,放在一旁任它凉着,毕竟,谁知道这吃的里有没有下催情药一类的东西。

她和琉璃只吃了些桌案上的果品和糕点,待那小厮将一大袋红糖送来后,两人分了些红糖吃了。

然后,程让开始鼓捣。

她将剩余的红糖全部碾碎,又将送来的饭菜取一小部分碾碎,糊上少量的水,和到一起,搓成条状,然后装入一个小布袋里,偷偷藏在被子当中。

之后便静静地等待夜晚的到来。

张大人今日十分高兴,美人被他收入了府中,而枯骨公子答应送来的三名杀手,也已经到来。

他让自己手下的高手与那三人比试了一番,果然,枯骨公子手下的人就是要厉害许多,连三招都不到,自己手下之人就已经齐齐趴下!

他令那三位杀手贴身保护自己,而后,腆着吃饱喝足的肚子,朝程让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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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0)

他让自己手下的高手与那三人比试了一番,果然,枯骨公子手下的人就是要厉害许多,连三招都不到,自己手下之人就已经齐齐趴下!

他令那三位杀手贴身保护自己,而后,腆着吃饱喝足的肚子,朝程让的院子走去。

“美人儿,老爷我来啦。”离着老远,他便开始喊道。

三位杀手已经隐在了暗处,他们本来对这个张大人的房事不感兴趣,可眼前的状况不一样,张大人嘴里的“美人儿”,可是自己主子看中的女人啊!

他们非盯紧了不可!

张大人并不知道,这三位新来的杀手,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非但不避开雇主的**,反而还瞒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程让的闺房之中。

他们藏身于横梁之上,身躯隐入了黑暗之中,从这个角度,可以将下面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在看到衣衫微解,妩媚得没边的程让时,他们都脸上一红,慌张地要避开视线,但又担心那猥琐的张大人要吃未来主母的豆腐,于是乎一边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扇巴掌,一边硬着头皮地盯着看。

“老爷,您终于来啦?”程让在张大人走进后,坐起了身子,藕臂一伸,就去扯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

张大人等程让可等了一天了,白日里见她窝在枯骨公子怀里时,就心痒到不行,如今终于将她收入了府中,夜色正深,美人正娇,他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他急吼吼地朝程让扑去,程让被他扑了个正着,直接扑倒在了床上,但她的反应速度极快,用胳膊挡在了自己的胸前,因此并没有与他有太多的接触。

“美人儿怎的还害羞啊,来,让哥哥摸摸。”他什么也扑到,因此有些急色,伸手要往程让身上摸去。

一句哥哥,让程让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说实话,张大人这年纪,比程恩还要大,喊伯伯还差不多,哪能喊哥哥?

此刻见他要摸自己,程让只觉得浑身发毛,哪能让他得逞,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哼道:“哥哥你坏,人家喜欢温柔的,不喜欢着急的。”

张大人动作一顿,他虽然已经急得不行了,但和美人儿的第一次,他还是想要留一个好印象的,于是乎耐着性子问:“你想怎么个温柔法?”

程让坐起了身子,她道:“奴家先为老爷宽衣。”

伺候得这么周到?张大人十分满意,连连道:“好,好。”

“但是,宽衣得有个规矩。”程让却并不动作,而是又卖了个关子。

“什么规矩?”张大人问。

“奴家想和老爷划拳,老爷每赢一次,奴家就为您宽一件衣衫。”

“这么麻烦的吗?”张大人不想答应。

程让见此,便一把抱上了他的胳膊,晃了晃:“老爷,您就答应人家嘛……”

她又神神秘秘地低声道:“人家只有这样,才会比较有兴致……就连白日之时,枯骨公子都答应奴家了呢。”

横梁上的三个杀手正竖着耳朵呢,在听到这句话后,他们都咂了一下舌,没想到没想到,自家主子还有这爱好!

一听到枯骨公子都答应了她,原本没耐心的张大人立即来精神了。

男人之间最爱攀比,既然人家枯骨公子能陪她划拳,那自己为何不行?

再说了,若是自己不陪她玩,她岂不是心里一直都装着那个枯骨公子?那可使不得!

“我的乖乖宝贝儿,老爷陪你划,这就陪你划。”

于是乎,划拳开始。

第一局,张大人赢了,程让给他脱了外袍。

第二局,程让赢了,张大人想给程让脱衣服,程让却调皮地拒绝了:“老爷,之前规矩说好了,您赢了,我给您脱衣衫,却没有说我赢了,您给我脱衣衫呀,所以呀,您不能脱我的衣衫,而是要再接再厉,继续赢下去才对。”

张大人无奈,只好陪着程让继续玩下去。

但玩了许久,眼前的美人儿好像摸透了他心中想法一般,一直赢他。而他,再没有赢过。

他哪里知道,程让最厉害的就是划拳玩骰子一类的纨绔游戏,她划拳时速度控制得极好,每每张大人先出,她眼疾手快地迅速跟上,即便慢了那么一点点儿,但张大人却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于是乎,她便能一直赢下去。

光是玩划拳,就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张大人精疲力竭,衣服却还是只脱一件,他终于按捺不住了,手一甩:“不玩了!”

程让眨了眨眼,要来硬的了么?

张大人自己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上衣脱光,如饿狼般朝程让扑了过来。

那张胡子拉渣的嘴也朝着程让亲了过去……

程让忍住恶心的想法,张开嘴·,“嗝!”打了一个响嗝。

一嘴的蒜味飘了出来……

程让当时自食盒中挑了许久,特意将蒜挑出了来,在张大人到来之前,在嘴里反复地嚼了又嚼,嚼了又嚼,方才吐掉的。

蒜味在二人中间弥漫……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张大人愣在那里,半晌没能下得去嘴。

房梁上的三个杀手,更是愣住了。不是吧,王爷看中的女人,居然打嗝?

而就在这时,“噗!”一声响亮的屁声,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三人的表情顿时转而惊恐。

但那屁声却连绵不绝,“噗!”“噗!”“噗!”,好一串响亮的连环响屁!

光听这声音,就能幻想出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清香”了。

三个杀手目瞪口呆,而那蓄势待发还欲扑向程让的张大人,整张脸却是瞬间扭曲了起来……

程让一张脸涨得通红,她脸上漫过一丝惊恐,而后,将手伸进了被窝里,摸了一下……

再抽出来时,张大人的一张脸瞬间转为苍白,喉咙里更是干呕了一下……

而后逃也似的自程让身上翻身而下,一边干呕,一边朝房门外狂奔而去!连头也不带回的!

程让挥着手焦急地喊道:“老爷,老爷您去哪儿……您不疼爱奴家了吗?”

听到她的呼唤,张大人跑得更快了,脚下被门槛一绊,摔了个狗吃屎,但他还是迅速地站起了身来,继续往前跑、

“老爷,奴家,奴家好像是吃坏了肚子,洗一洗就好了……”程让还在呼唤。

张大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但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但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哇!”的一声,将晚上吃的饭菜全部吐了出来!

因为,房中的美人儿,手上正沾着一手的屎……这就罢了,她刚刚竟然还把屎在被子上擦了擦,这也罢了……她、她竟然还,把擦完的手指,放到嘴里,嘬了一下。

胃里前所未有的翻江倒海,张大人决绝地将脑袋搬正,决绝地逃跑,再也没有往回看。

院子里恢复了清净。

程让眯着眼睛,笑了。

今晚逃过一劫。

她掀开薄被,站起身来,去关了房门,而后又将手嘬了嘬,伸了个拦腰,这才往回走。

却不料,一转身竟看到屋子里多了三个黑衣人,他们正扶着墙一顿狂吐!

程让一凛:“你们是何人?”

“程二公子……”一位黑衣人虚脱地看向程让:“您,您是我见过……最、最恶心的人。”

其他二人也朝着程让点头,深表赞同。但目光在触及她的嘴和手时,又犯恶心地忙转过头去,继续扶着墙狂吐。

程让明白了,这三人,原来是王爷派来的。

见他们被骗成这幅模样,她不由得一乐:“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她走到床前,把被子一掀,拿出一个布袋,再将里面的屎状物露了出来:“喏,这里面的东西是红糖和饭菜磨碎一起和成的。是有点难看,不过挺甜的。一点也不臭,不信你们闻闻。”

几人一愣。敢情自己也和张大人一般,被她忽悠了?

他们半信半疑,仍旧不敢去闻。其中一人问道:“那、那您的……连环屁,是、是怎么回事?”

说到连环屁时,他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程让眉梢一挑,笑道:“哦。这个啊……”

她朝床底下一招手:“琉璃,出来。”

一个漂亮至极的小男孩便钻了出来,他一脸兴奋地看向程让:“姐姐,琉璃做得好不好?”

“好,好极了。”程让抚了抚他的头发,笑道。

而后向三人解释:“我和我弟弟约好了暗号,我一打嗝,他就在床底下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几人恍然大悟。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些简单的小把戏给骗到了!

他们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女佩服得五体投地:“程二少爷,您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也太能恶心人了吧!”

程让一笑:“多读书,读书自有黄金屋。”

三个黑衣人一噎,心道,您这书读得,黄金屋没得到,黄金屎倒学得像模像样的。

程让这次的法子,是自民间流传的一则小故事中得来的灵感。

古时有一个神童,名为解缙,十多岁时便入朝为官,却被左右丞相屡次加害,他忍无可忍,心生报复,用炒面拌红糖,用水和成面糊,随身带上金殿,趁无人之际,用一细竹筒将面漏在龙桌上,看上去酷似一堆细条小屎。

皇上见了不禁大怒:“是谁如此大胆,敢在龙桌上屙屎?”

解缙忙说:“是谁屙的,叫他自己吃了才是。”

皇帝连连点头:“对,对!让他自己吃了才能恕罪!”

左右二相上前一看,见是一堆细屎,连忙说道:“小屎定是小儿所屙,想这宫廷禁地从无小儿到此,只有解学士任意出入,这屎必是解学士所屙!”

解缙假意分辩道:“万岁爷,小臣冤枉,我虽在此游玩,却未曾屙屎。”

左右二相齐声说道:“小儿屙细屎,自是解学士所屙,皇上快命他吃了吧!”

解缙故作委屈万分地说:“你们硬说是我所屙,教我有口难辩,只有遵命吃了。但既有例在先,以后如再有人在金銮殿上屙屎,也需要依样吃了,皇上不可偏心。”

皇上说:“孤家一向赏罚严明,怎能厚彼薄此,尽可放心。”

解缙这才故意愁眉苦脸把一堆红糖拌炒面吃了。

这天回家,解缙有意狠狠吃了一顿饭,第二天又去到金銮殿,他看四下无人,又爬上龙凳,狠狠屙了两堆粗屎。

皇帝早朝,又发现座上有屎,勃然大怒:“是哪个大胆奴才又在此屙屎?”

左右二相上前一看,竟是两堆粗屎,二人闭口无言,解缙故意上前一看然后跪倒答道:“万岁爷,此是两堆粗屎,是大人所屙,昨晚朝堂系左右二相当值,必是二相所为无疑!”

皇帝说:“解缙之言有理,你二人竟敢在此屙屎,污朕,本当重责,姑念你俩为多年老臣,从轻发落,罚你二人速将屎吃下去。”

皇帝是金口玉言,言出必行。二相见皇帝盛怒不敢声辩,只好磕头谢恩,乖乖地将两堆屎吃了。

这故事虽然不见得是真实发生的,但却让程让灵机一动,问小厮讨要了红糖,与饭菜磨匀了和在一起,加上有琉璃的配合,这才将张大人耍得团团转。

知道自家未来主母并没有放连环屁,也没有吃粑粑,三位杀手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程让想起了什么,又道:“这几日我怕他会给我下药,因此饭菜都不敢吃,水也不敢随便喝,若是你们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们给我偷偷送点饭过来?”

三人立即明白了程让的意思,而且,她的考虑并不是多余的,连忙点头答应:“是。”

要知道,他们三人来这儿之前,主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切要以眼前这位为先的。

他们三人离开后,有一人不知道自哪儿弄来了香喷喷的饭菜,避开了所有耳目,送到了程让身边,又悄悄离开了。

程让和琉璃吃饱喝足,准备办正事了。

她知道,经过刚刚那件事,张大人今晚是不可能过来的了,今夜,她可以肆意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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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1)

张大人的府邸虽然不大,但府内侍卫却不少。而且据程让白天的观察,他们的实力都不低。

要避开这些耳目,抵达张府的祠堂,不得不说是个难题。

程让的功夫虽然高,但自小学的都是真刀真枪的打架,对于隐匿身法……她接触得不多。

王爷派来的那三位杀手应当是接受过大量隐匿刺杀的训练,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找她,但如今要她自己出去查探……一切就困难许多了。

在这一刻,程让无比想念自己那远在京城的数十位灵族手下。

如果有他们在,凭借他们那几乎比风还要快的身法,一定能轻易进到祠堂之中。

此刻身边无人,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能硬来,那就智取。

程让将身上那件沾了“粑粑”的淡青色衣裙换了下来,换成了一身素白色的繁复纱裙,又将长发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美的脖颈,绝色的容颜不施粉黛,提了盏灯笼,就往外走去。

琉璃见她要出去,急了,扯着她的裙角:“姐姐,不要丢下琉璃。”

程让蹲下身子,抚了抚琉璃的小脸蛋,轻声道:“乖,姐姐去办事,一会儿就回来。”

往日琉璃是很好哄的,但今夜不知怎了,无论程让怎么哄,他就是扯着她的裙角不松手。

程让有些头大,但她又狐疑了起来,琉璃的溯命天赋极为准确,他这幅样子……说明今夜一定有要事发生。

她想了想,站起了身:“来,牵着姐姐的手,姐姐带你逛园子。”

琉璃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他破涕为笑,忙忙将手递了过去。

程让牵着小琉璃,拎着灯笼,在夜色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院门外走去。

但在院门口时,她就被拦了下来,一个小厮双手抱拳:“美人,您不得出门。”

程让脚步一顿,她眉头一簇,脸色已经不悦:“为何?”

“这是张府的规矩,新来的美人,半个月内不得出院门。更何况现在天色已晚,您还是回屋歇着吧。”

什么狗屁规矩?程让暗骂一句。

但面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你可是老爷派给我的人?“

那小厮一顿,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见她拎着灯笼,站在如霜般的月光下,一身素白的纱裙,一条轻纱挽在玉臂之上,云鬓如雾,美目流波,美得不似凡间中人。

当下心便漏跳了一拍。

“既然你是我的人了,那就乖乖听我的话,好不好?“

程让语声轻轻软软的,温柔得让人心都化了。那小厮差点就被蛊惑了,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暗劝自己清醒一点,而后迎上程让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程让一垮,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美人计居然失败了!

难道是自己还不够美?

程让对自己的容貌向来十分有信心,但这个信心,却是身为“男人”的信心。她深知,换上男装的她,迷死全世界的女人,都不在话下!

而对于身为“美人”的自己,她就不是那么的自信了。

现在,原本就不自信的她,又被狠狠地打击到了。

色诱不成,那就只能规劝了。

除了一副好皮囊外,程让还拥有舌灿莲花的神技。

“我这座院子,是府里最好的了吧?“程让继续温温柔柔地开口。

据她白日里的观察,的确是这样没错。

小厮一愣,点了点头:“是的,其他的美人,可没有一人能单独住一个大院子呢,有一个小院子里,甚至还住了八个美人,您这待遇,可是独一份的!”

他说完这番话后,就好像明白了什么,身子更是一顿。

“那我问你,老爷可特意吩咐过你,要你将我看紧?”程让又问。从这小厮的神态和他之前说的话,她已经推断得差不多了。

这小厮不准她出去时,说的是,张府的规矩,新来的美人,半个月内不得出院门。

这个规矩,是针对所有人的。

但她这个新来的,并不意味着也和其他人也一样。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催眠这个小厮,她和别的美人不一样。

果不其然,那小厮挠了挠脑袋,道:“老爷倒是没有特意吩咐过……”

“老爷极疼我,若是知道你这般把我困在这院子里,半步都不让出去,你觉得,你能讨得了好?”程让的声音稍稍冷了下来。

摆出了一副“你欺负我,我就告状”的架势。

果不其然,那小厮脸色一白,犹豫了。

与其他美人相比,眼前这一位,待遇实在是好太多了!

就连老爷自己的院子,也没有这间好……可见老爷是真的极疼她!

他又看向程让那张美得如仙子般的脸,心道,生成这副模样,世间哪个男人会不把她放在手心里疼?

若是她哭哭啼啼地跑去找老爷告状,自己还能讨得了好?

这般一想,他便咬了咬牙:“那……那如果您一定要走出院子的话,可否让小的跟着您?“

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程让微微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厮行事还挺谨慎。若是自己再拒绝的话,就显得心怀鬼胎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自然。”

获得了程让的首肯,那小厮长长松了一口气,忙自程让手中接过灯笼,跟在她旁边,还负责给她引路。

“恕小的多问,您为何会想着出院子呢?”

“肠胃不适,出来走走。顺便熟悉一下未来的家。”程让随意答道。

听到肠胃不适四个字时,小厮脸上微微尴尬,但听到“未来的家”四个字时,他又一凛,心道,难道这张府,以后要换女主人了?

这么一想,他再看向身旁的少女时,忽然觉得她和那些掳回来的美人们太不相同,不仅仅是长得更美,更因为,她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气息来,好像,她天生就是尊贵的,高高在上的。

而那些美人,则是卑躬屈膝的、哀怨的、愤怒的、不甘的,不像她,如此从容。

这么一想,他走路时腰弓的愈发地低了。

程让并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相反,她一直在犯愁,愁该怎么把这个尾巴给甩掉。

她在张府中毫无目的地瞎逛,一边逛,一边问问那小厮各处地点。这小厮竟出乎她预料的顺从听话,有问必答。

“这里是就是老爷的院子了,这里挨着后山,夏日最是凉爽。”

“这儿是老爷的书房,寻常人等不能乱进的。”

“这里就是那八位美人共用的院子了,哎,又有美人在哭了,大晚上的,瘆人得很。”

一声声低低的哭泣传入耳中,幽怨不已,大晚上的,的确吓人。程让牵紧了琉璃,跟着那小厮,脚下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景致一变,一个如镜面般的小湖泊出现。湖上漂着荷叶,荷花亭亭而立。一座小桥立在湖上,贯连岸上与湖心的凉亭,凉亭里,有三个美人正在焚香抚琴。

“这里是明月湖,虽然不大,但景致却好,美人儿都爱在这里赏月。”

程让神色一动,她抬起脚步:“走,我们也去赏月。”

-----分割线,急着发,剩下的需要修改,大家明天起来刷新再看————

张大人的府邸虽然不大,但府内侍卫却不少。而且据程让白天的观察,他们的实力都不低。

要避开这些耳目,抵达张府的祠堂,不得不说是个难题。

程让的功夫虽然高,但自小学的都是真刀真枪的打架,对于隐匿身法……她接触得不多。

王爷派来的那三位杀手应当是接受过大量隐匿刺杀的训练,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找她,但如今要她自己出去查探……一切就困难许多了。

在这一刻,程让无比想念自己那远在京城的数十位灵族手下。

如果有他们在,凭借他们那几乎比风还要快的身法,一定能轻易进到祠堂之中。

此刻身边无人,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能硬来,那就智取。

程让将身上那件沾了“粑粑”的淡青色衣裙换了下来,换成了一身素白色的繁复纱裙,又将长发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美的脖颈,绝色的容颜不施粉黛,提了盏灯笼,就往外走去。

琉璃见她要出去,急了,扯着她的裙角:“姐姐,不要丢下琉璃。”

程让蹲下身子,抚了抚琉璃的小脸蛋,轻声道:“乖,姐姐去办事,一会儿就回来。”

往日琉璃是很好哄的,但今夜不知怎了,无论程让怎么哄,他就是扯着她的裙角不松手。

程让有些头大,但她又狐疑了起来,琉璃的溯命天赋极为准确,他这幅样子……说明今夜一定有要事发生。

她想了想,站起了身:“来,牵着姐姐的手,姐姐带你逛园子。”

琉璃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他破涕为笑,忙忙将手递了过去。

程让牵着小琉璃,拎着灯笼,在夜色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院门外走去。

但在院门口时,她就被拦了下来,一个小厮双手抱拳:“美人,您不得出门。”

程让脚步一顿,她眉头一簇,脸色已经不悦:“为何?”

“这是张府的规矩,新来的美人,半个月内不得出院门。更何况现在天色已晚,您还是回屋歇着吧。”

什么狗屁规矩?程让暗骂一句。

但面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你可是老爷派给我的人?“

那小厮一顿,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见她拎着灯笼,站在如霜般的月光下,一身素白的纱裙,一条轻纱挽在玉臂之上,云鬓如雾,美目流波,美得不似凡间中人。

当下心便漏跳了一拍。

“既然你是我的人了,那就乖乖听我的话,好不好?“

程让语声轻轻软软的,温柔得让人心都化了。那小厮差点就被蛊惑了,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暗劝自己清醒一点,而后迎上程让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程让一垮,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美人计居然失败了!

难道是自己还不够美?

程让对自己的容貌向来十分有信心,但这个信心,却是身为“男人”的信心。她深知,换上男装的她,迷死全世界的女人,都不在话下!

而对于身为“美人”的自己,她就不是那么的自信了。

现在,原本就不自信的她,又被狠狠地打击到了。

色诱不成,那就只能规劝了。

除了一副好皮囊外,程让还拥有舌灿莲花的神技。

“我这座院子,是府里最好的了吧?“程让继续温温柔柔地开口。

据她白日里的观察,的确是这样没错。

小厮一愣,点了点头:“是的,其他的美人,可没有一人能单独住一个大院子呢,有一个小院子里,甚至还住了八个美人,您这待遇,可是独一份的!”

他说完这番话后,就好像明白了什么,身子更是一顿。

“那我问你,老爷可特意吩咐过你,要你将我看紧?”程让又问。从这小厮的神态和他之前说的话,她已经推断得差不多了。

这小厮不准她出去时,说的是,张府的规矩,新来的美人,半个月内不得出院门。

这个规矩,是针对所有人的。

但她这个新来的,并不意味着也和其他人也一样。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催眠这个小厮,她和别的美人不一样。

果不其然,那小厮挠了挠脑袋,道:“老爷倒是没有特意吩咐过……”

“老爷极疼我,若是知道你这般把我困在这院子里,半步都不让出去,你觉得,你能讨得了好?”程让的声音稍稍冷了下来。

摆出了一副“你欺负我,我就告状”的架势。

果不其然,那小厮脸色一白,犹豫了。

与其他美人相比,眼前这一位,待遇实在是好太多了!

就连老爷自己的院子,也没有这间好……可见老爷是真的极疼她!

他又看向程让那张美得如仙子般的脸,心道,生成这副模样,世间哪个男人会不把她放在手心里疼?

若是她哭哭啼啼地跑去找老爷告状,自己还能讨得了好?

这般一想,他便咬了咬牙:“那……那如果您一定要走出院子的话,可否让小的跟着您?“

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程让微微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厮行事还挺谨慎。若是自己再拒绝的话,就显得心怀鬼胎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自然。”

获得了程让的首肯,那小厮长长松了一口气,忙自程让手中接过灯笼,跟在她旁边,还负责给她引路。

“恕小的多问,您为何会想着出院子呢?”

“肠胃不适,出来走走。顺便熟悉一下未来的家。”程让随意答道。

听到肠胃不适四个字时,小厮脸上微微尴尬,但听到“未来的家”四个字时,他又一凛,心道,难道这张府,以后要换女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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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6)

色字头上一把刀,老头你活了大半辈子了,怎的就不明白呢?

——————明天修改,老铁们,明天放假,一次性全补齐,八千——————

黄昏时,一只白鸽扑棱棱地落在了窗台上。

张大人取下了白鸽脚上的信纸,展开来一扫,目光中有几分满意。

秦老弟说,芙蓉美人,来路清白。

是半路上掳的良家。

并不是那种费尽手段方才混入琴心画馆的奸细。

在确认了这个消息后,张大人松了一口气,看来,芙蓉这两天的诡异,并不是在他面前耍花招……

她出身于良家,难怪会如寻常女子一般,渴望一份真心。

张大人捋了捋胡子,这种少年少女才玩的真心游戏,他可是许多年没玩了……若不是芙蓉模样生得实在好,他是不会有这种兴致的……

虽然许久没玩过了,但他不认为,凭自己的魅力,还收服不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女。

思忖了一番,他走到书桌前,刷刷刷地提笔,画了一幅图。

更在旁边题了两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来人。”他满意地提起笔来,唤道。

“老爷。”一个小厮忙弓着身子跑了进来。

他把画纸卷了卷,递给小厮:“给芙蓉美人送去。”

程让此刻正和三个美人商量晚上的行动步骤呢。这三个美人是从她后院的狗洞里钻进来的,程让很诧异她们居然愿意钻狗洞,却见这三位姐姐慷慨激昂地一拍身上的灰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小厮都守在院门口,我们也没办法啊……”

程让佩服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三位美人一看就是极爱干净之人。

如今竟然愿意为了她钻狗洞,此情此意,万分珍贵了。

程让正这般想着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当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时,她慌慌张张不知道该把三位美人藏哪儿,却见她们的反应速度远快过自己,直接往床下一滚,半分犹豫都没有!

程让的嘴角抽了抽,这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么?

“何事?”程让看向跑进来的小厮,脸色微沉,对他的无礼表示不满。

小厮讪讪一笑,忙道:“好事,好事,美人您有大好事了!”

同时将手中的画纸递了过去。

程让狐疑地接过画纸,展开来,在看到入目的一切时,挑了挑眉。

这是一幅画,一个潇洒倜傥的公子哥儿站在湖畔柳树下,他手执折扇,正仰头看着天幕上的一弯明月。显然是在等人。

而旁边题的两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更是点明了这幅画的用意。

只是吧……程让看着画中那个帅气的公子哥儿,脸颊有些抽动,这张大人未免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吧?

原来在他自己的心里,他竟如此风度翩翩?啧啧啧,见过没有自知之明的,却没见过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

但程让还是换上满脸的惊喜,她捂着嘴,大眼睛扑扇扑扇,显然开心至极。

而后又匆匆跑到桌案前,提起了笔,一副想要写些什么东西回赠的模样,却迟迟落不下笔,好不容易落下笔了,却又不满意地将纸揉作一团,沮丧地鼓起了嘴。

如此反复几次,她也不写了,而是将张大人的那张画仔仔细细地展平,压在砚台之下……

而后,自怀中掏出了一方锦帕,有些娇羞地递给那等待着的小厮,含蓄地说道:“还烦请转达老爷,他的心意,芙蓉已经收到了。”

那小厮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程让的反应呢,此刻见她终于决定好了,忙笑着接过她的帕子:“美人放心,您的话,小的都会给您传达到。”

而后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去复命了。在他复命之时,更是在张大人面前把程让的兴奋、激动、羞涩、纠结全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而后才把帕子交给张大人。

张大人听得心神愉悦。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一个女人这般崇拜自己了?他只觉得意气风华,心情大好!

他把这一放帕子放在鼻端闻了闻,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真是沁人心脾!

而另一边,在那小厮离开之后,三个美人自床底下钻了出来,看着程让赞叹不已:“厉害厉害!这般演技,难怪昨夜我们三人会被你骗得团团转!”

“连老爷那么精的人都被你这么耍……昨夜我们吃亏,也不算太亏了。”

“岂止是不亏?”程让弯眸笑道:“等把姓张的抓起来,三位协助剿灭贪官,可是大功一件!很可能圣上还会有封赏的。”

“真的?”在听到程让这么说后,三人都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能够逃脱这个地狱般的府邸,已经是她们最大的幸运了,可芙蓉妹妹却说,她们甚至还能得到圣上的封赏……

这该是何等的荣耀啊!

“自然。”程让挤了挤眼:“如果圣上不封赏你们,我也在这里担保,保你们以后一生无忧,如何?”

三个美人有些感动,眼眶也红了。

她们隐隐意识到了,眼前的少女身份一定不简单,毕竟,能随口就保她们一生无忧的人,恐怕是站在比张大人更高的高处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程让趴在窗子口看着天际的明月慢慢升起,在挂在湖边的那棵大柳树上后,她换上了一条比较保守的紫色裙子,抱着琴,迈着小碎步出门了。

果不其然,她还没有走到,便看到张大人已经站在那里了。

他背对着她站着,换上了一身讲究的锦袍,手中握着一柄折扇,一边摇扇,一边摇头晃脑地吟诗。

程让走近后,终于听清了他在吟诵些什么。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正是那日程让在琴心画馆弹奏的凤求凰原诗。

程让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恨不得撬开这位大哥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靠吟诗来把妹,这可是最老套的手段了,比之前他送自己的那幅画还要老套!

她很想亲自教一教这位老大爷,如今风向已经变了,把妹不是这样把的了,这种老套的手法,连青楼的姑娘们都会嫌弃!

但她还是一脸娇羞地走到他身后,轻声道:“老爷,您……您诵的诗,是奴家那日的歌词……”

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

张大人佯作不知地转过身来,在见到一脸娇羞的她后,心头一荡:“芙蓉,你来啦?”

“嗯。”程让抱着琴,点了点头,憋红了一张脸,不敢拿正眼去瞧他。

见她这副模样,张大人心里的成就感瞬间爆棚,果然啊果然,只要是个小姑娘,就逃不出他这个花间浪子的魔爪!

他沉了沉声,故作深沉地道:“那日听闻你抚琴,余音绕梁,三日尤不绝。刚刚看着这满湖月光,不知怎的便想起了这首诗。一字一句,可谓是颇得我意了。”

他一边说,一边紧盯着程让,那侵略性极强的目光让程让浑身不自在。

她绞了绞帕子:“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老爷,您心中的那个美人,是谁?”

“芙蓉,你难道不知?”张大人往前走了一步,他俯下身去,胡子一抖一抖的,就要去亲吻程让……

程让吓得一抖,忙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一双盈盈的眸子朝着张大人看去:“老爷,奴家再为您奏一遍此曲,如何?”

张大人的身子僵在了半空中,他微微蹙了蹙眉,难道是自己太操之过急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如此安慰自己道。

而后,点了点头。

男人在追求女人时,总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因为他们明白,等自己追到手之后,把女人的身心都收服之后,再乖张的女人,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他不急。

程让感激而雀跃地看了张大人一眼,抱着琴往湖心亭而去,将琴架在了石案之上,指尖轻抚,叮叮咚咚的琴声便流淌了出来。

张大人摇头晃脑地坐在一边,听得极为享受。

而府中的其他美人们,也好奇地走了出来,看向湖心中央的二人。

“是芙蓉美人那个狐媚子?”美人们议论道。

“果然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竟然还能把老爷喊去听琴,也算是有几分本事!”声音愤愤不平。

“这位芙蓉美人啊,本事可大得很,咱们是惹不了的。昨儿是她刚来第一天,就把三位姐姐坑害得被丢入了地冢之中,是真正的蛇蝎美人!”

美人们对程让是又羡慕又嫉妒,更带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恶意。

但她们同时也知道,在这张府中,最愚蠢的,无疑就是争宠。

连命都保不住的地方,争宠有何用呢?

“看看吧,过不了两天,她就会失宠了。”有美人不屑地道。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她害了那三位姐姐的事情,迟早会传入老爷耳中的,老爷可不喜欢太有心思的女子……要我说啊,她的下场,定比扔入地冢还要惨!”

张大人还在如痴如醉地听程让弹琴,他那副享受的表情,看得程让有些无语。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琴弹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姓张的,为了讨好美人,还真舍得装模作样!

她心中轻哼一声,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

一曲凤求凰,程让反复地弹了二三十遍,眼看着明月越来越往西移,四周的蚊子也越来越猖狂,但程让却不动如山,一点结束的意思都没有。

满府的小厮们打起了哈欠,而那些对程让指手画脚的美人们,也都犯了困,嘴皮子更早就说干了,也懒得再听她抚琴,一个个回屋去睡了。

蚊子在身边乱飞,张大人的大腿上被盯了许多个包,痒得要命,但他也不好去挠。

毕竟,美人沉醉在琴声中,自己若是贸然打断,便是无礼,这于文人而言,是大忌!

而且这样子的话,美人也会给他减分的。

但他仍旧忍不住诧异地看向程让,蚊子怎么都不咬她呢?难道说自己这一身老肉比较香?

还是说,蚊子不敢咬仙女?

程让自然也听到了蚊子乱飞的声音,她出门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衣衫上熏了驱蚊的香料,此刻蚊子虽然乱飞,却并不敢靠近她。

她悠然自在地抚着琴,时不时还抬眸,带着羞怯的笑意看一眼张大人。

每每这时,忍得满脸狰狞的张大人都会挤出一丝笑容,给她递过去一个沉醉的眼神……

于是乎,程让受到了鼓励,继续抚琴。

终于,当月亮落到屋檐上时,程让站起了身,抱起了琴:“老爷,时间真真如流水,一眨眼,天就这么晚了……”

张大人一张脸有些抽搐,你也知道晚啊?

他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对她心软,后悔玩什么真心游戏……

早知道就直接强上了她,哪至于如今有这么多的麻烦。

心中烦闷至极,他的语气也有些不好:“嗯。”

很随意的回答。

程让却装作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耐,反而一脸感动:“老爷,您知道吗?您是头一个如此有耐心听我弹琴的人……奴家,奴家很感动。”

张大人看向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老爷,奴家出门时,吩咐下人煮了一壶香茶……老爷要不要去奴家的院子,喝一喝茶?”

极为含蓄的邀请。

但只要是个男人,就懂这句话的意思。

张大人睁大了眼,之前的郁闷和不耐烦瞬间消失!

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此言不假啊!

这个美人,终于要属于他了!

他心中这一刻的成就感,比之前征服一百个美人还要大!他不由得感叹,果然啊,还是自己辛辛苦苦争取来的果子,吃起来最甜!

纵然心里和身体都已经迫不及待,但他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斯文模样:“甚好,老夫也有许久不曾喝茶了……”

“那奴家给老爷带路。”程让说着,袅袅地走在了前头。

喝,喝,喝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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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7)

“她、她到底是干嘛的?”美人们眼睛都看直了。

“分明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居然能和这些强壮的男人们打得难解难分,天哪……”

“我们好像……都看错她了……”

因为剧烈的动作,程让头上戴着的钗环全部散开,长发披散了下来,她一袭白裙,执着一柄剑,广袖浮动,如鹤般优雅而轻盈。即便四周的攻击密密麻麻,她却始终滴水不漏。

转眼间几百个回合已过,她非但没有受伤,反而还刺伤了数个小厮!

美人们越看,越是觉得这位芙蓉,帅到爆炸!

瞧瞧那动作,行云流水。每挽一个剑花,都潇洒到极致!

瞧瞧那速度,虽然快到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影,但却分毫不乱,每一步踏出似乎都自有分寸,每一剑刺得,更是又稳又准!

她的全身上下似乎充满了力量,·那种沉稳的、波澜不惊的力量,而一双眸子,更是坚定又寒凉……

众女只觉得,眼前的白衣少女,若是换上一身男装,一定会迷人得要命!世间多少女子都会为她而疯狂!

“刺他!狠狠的刺!”更有美人按捺不住地,为程让喝起了彩!

“踢他下裆,这玩意儿是个色狼,趁着老爷不注意,总想要吃我豆腐!哇,妹妹踢得好准!”

“这个小厮上回亲手杀死了栀子,他该死!他该死!芙蓉妹妹,请为栀子报仇!!”

四周围美人的呼喊声传来,程让只觉得意气风发,她全身力气也往上一提,手中的剑舞得更快了!

那些小厮们瞬间招架不住!

“该死,那些婆娘!”他们意识到程让忽然变强,是受到了美人们的鼓励。于是有几个小厮转过头去,恶狠狠地骂道:“滚!都滚开!不然老爷回来了,把你们都丢入蛇冢!”

美人们身子一缩,一听到蛇冢二字,不敢再喊了。

虽然她们还想继续看下去,但性命重要,一个个磨磨蹭蹭地回了屋。

她们走了,没有人叫好喝彩了,自己耍帅也没有什么意思了,程让的兴致立时低了一半。

那些被她压制的小厮们,也立时有了反攻之机。

更有一个人,突破了程让的防御,握着的长枪,刺到了程让的左肩上!

程让一个吃痛,往后退了几步,立时方寸大乱。

在一个小厮袭近之后,她一个趔趄,竟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

眼见着小厮们就要把她制服,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程让身前。

“琉璃?琉璃快闪开!”程让急了,艰难地用一只手撑起身子,受了伤的肩膀一阵绞痛,她另一只手正要去扯琉璃……

却见小小的男孩忽然闷闷地说了一句话:“琉璃,生气了。”

紧接着,他的身周,透明氤氲的光芒如海浪般,一**向外扩散开去……

那些冲过来的小厮们,被这忽然荡开的海浪吞没……就真的是被吞没了,再也没有身影了……

若是之前小厮们对程让的身手只是震惊,现在,面对着拥有未知能力的琉璃……他们就只有惊恐了!

每错,是惊恐,是性命即将丢失的惊恐……

他们也顾不上还躺在地上的程让了,他们惊恐地丢下手中的兵器,惊恐地掉头就跑……用他们此生最快的速度……

但他们的速度快,海浪的速度更快,整个张府,四十余名守卫和小厮,眨眼间,已经于这世间湮没,再没有了踪迹。

琉璃终于收回了手,他的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如此庞大的灵力消耗,不是他这具小小的身子能够承受得起的。

“姐姐,琉璃生气了……”他身子一歪,倒在了程让的怀中,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程让早就知道琉璃强悍的能力,灵族之人,是天赐之人。琉璃年纪小,不会控制自己的灵力,每每一生气,灵力就会爆发。因此,她一直注意着不让他生气……

却没有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四十多个人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了,程让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她的心中有些难受……

但一想到这四十余人曾经为虎作伥,做过无数恶事……她便又看开了。

姓张的落马,他们将来也讨不了好,主子要死,奴才更活不了。

如今给他们一个痛快,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琉璃,我们走。”程让撑着地站起了身,她将昏昏欲睡的小琉璃抱在了怀里,一步一步,走出了张府大门。

再未回头。

——————明天上午修改,8000要拖到明天了————

张大人看了自己碗中的茶水半晌,忽然道:“芙蓉,老夫,想和你喝同一碗。”

说罢,将手中茶碗放下,伸过手去,自程让手中拿过了她的那一碗,吹了吹,这才喝下一口。

程让心里一沉,这老头,还防着自己呢?

但她面上却不表现出来,而是一脸单纯地问道:“老爷为何想喝奴家的?”

“傻姑娘……”张大人弹了一下程让的额头:“是因为,你喝过的,格外甜呀。”

程让瞳孔微微放大,而后脸腾地一红,忙将脸撇到一边:“老爷您坏,净会欺负人家。”

“哈哈哈!”张大人仰头大笑,又喝了几口茶,只觉得灯下美人甚是娇羞,即便穿得严严实实,但那优美白嫩的脖颈,还是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一股热流自小腹上腾起,他也没心思喝茶了,朝程让身边凑了凑,道:“**一刻值千金,芙蓉,我们就寝吧。”

程让一双水濛濛的眸子抬起来,看了他一眼,眼波一转又迅速避开,点了点头。

却又站起了身,将灯吹灭,这才朝张大人走过去。

张大人本来是不想熄灯的,但一想到自己和这芙蓉美人是第一次,美人想来是会害羞的,于是便默许了程让的熄灯。

他身体的燥热也越来越明显,像是一个初出茅庐、不曾接触过女色的毛头小子一般,而就在这时,一双微凉的手扯上了他的袖子,带着他一步步往床边走去……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天,枯骨公子急吼吼抱着芙蓉要去房间时的模样……

哎……现在的自己,也不比当初的枯骨公子好到哪里去啊……

“妖精。”他暗骂一声,再也按捺不住,拦腰一把抱起扯着他袖子的女人,就往床上倒去!

低低的一声娇呼,听得他心都化了。

程让站在黑暗中,双目灼灼地看着那边发生的一切,唇角微微勾起。

对她有防心?

那就让你知道,什么是防不胜防。

那两碗茶中,都下了药。少量的春药,以及少量的迷药。

喝下之后,人的身体会有轻微的反应,而脑中也会有些昏沉。

但却不会让人意识到自己是吃了药,反而只会以为是**侵蚀了神智。兴奋到昏了头。

只是,这药只会对张大人一个人有效,毕竟程让事先吃了解药。

她早就料到这张大人疑心重,因此多留了一手,将要同时下在两碗茶中。

果不其然,这张大人只喝她喝过的那一碗。

此刻,床上的二人已经开始了,活春宫就在眼前演着,程让并没有不好意思看。

毕竟她当年逛窑子时,就已经看过不少了。

与活春宫相比,她倒更关心,那位姐姐什么时候能够将钥匙印在硬面团之上……

而就在这时,三个身影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自房顶上跃了下来,他们站到程让身边,恭敬地轻声道:“程二公子,我们主子特意吩咐过我们,要盯紧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程让瞪了瞪眼,有没有搞错?

那三个黑衣人又道:“如果您不依,我们只好把您劈晕了。”

程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王爷是这么迂腐的人?不就看个活春宫吗?有什么不许的?

但面前的三人都是一脸的不容商量,她不想在此刻起争执,只得撇了撇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再抬起双手,伸出食指,把耳朵堵上。

那边,二人战得如火如荼。

张大人只觉得这辈子还从未在床笫之上如此兴奋,他脑中昏昏沉沉却又兴奋不已,只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要升天。

五感之中,只剩下了触觉,四周的一切,他都要听不到、看不到。

身下美人又娇又柔,身段儿好得要命,让他几乎要发疯!

今夜的他,格外的狂野,而身下的美人,也格外的配合,那纤长的五指死命地扒着他的后背,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一同攀登极乐。

张大人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而后转身躺到床上,摸到脖子上挂着的钥匙,紧紧地攥在手中。

下一瞬,便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床上的美人轻吐出一口气,而后自纱帐边摸出一块硬面团,藕臂往前一递,程让已经走了过来,将这硬面团接在手中。

上面,已经清晰地印出了钥匙的模样,每个齿子都十分清晰。

程让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已经完成了。

她扶着那位美人姐姐下床,帮她把衣衫都穿好,道:“多谢姐姐相助。”

“小事一桩。”那位美人摇了摇头,道:“除了这种事情,我们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够帮得上忙了……”

天光渐亮,程让穿着单薄的纱衣,坐在镜子前。

向来不施脂粉的她,今天给自己的脸蛋上扑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得皮肤白里透红,像是被露水沾染的娇艳芙蓉。

张大人悠悠醒来,便看到美人对镜梳妆的美景,当下便觉心头一荡!

而当程让转过头来,绯红着一张脸,含羞带怯地朝他看去时,他更觉得意气风华。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都快六十的人了,身体还是那么的好!瞧瞧这美人儿的模样,显然是被自己滋润到了……

自己真真是老当益壮,银枪不倒!

张大人十分自豪,更觉得昨儿一夜,真是**,带劲!

他坐起身来,一把扯过程让,又想再度翻云覆雨。

却不想,美人儿竟避了开去,道:“老爷,今儿可是大日子,您忘了吗?”

姓张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今儿正是那北川王驾临西州的日子啊!这可耽误不得!

他忙忙起身,叫进来两个丫鬟,飞快地整理好仪容,也没空跟程让絮叨了,忙往西州州府赶去。

待他离开之后,程让自怀中拿出一柄木质的钥匙……这钥匙是她昨夜临时用木头,比对着硬面团上的钥匙印削出来的,有了这柄钥匙,西州繁华表面下所藏着的污垢,都将大白于天下。

程让并没有急着离开张府。她牵着琉璃,看着窗外日头一点点上爬,待爬到最高处时,她方才站起身来。

大步向外头迈去。

一个小厮照例守在程让的门口。

“芙蓉美人,您要去哪儿?”他躬身问道。

程让一笑:“去西州州府。”

“州府?!”那小厮声音提高了几分,一脸的不赞同:“芙蓉美人,按照老爷定的规矩,您在府中可以自由行动,但若您想出这府门,那可不行。”

“不行?我可是老爷最疼爱的美人,如何不行?”程让双目如矩,正视那个小厮。

那小厮身子一抖,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今日的芙蓉美人,好像和往日不太相同。

她身上似乎多了一种上位者的气势,尊贵而睥睨,让人不敢直视!

但他还是大声说道:“芙蓉美人,您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您现在的确得宠,但府里的规矩不能坏,说不能出府门,就是不能出府门,再说了,您想要出府,想要去西州州府,是要干什么呀?听说北川王已经驾临了,老爷定没有时间理您的……”

他叨叨地说着,却忽见眼前的美人忽然冷冷开口:“你不让开是吧?”

他身子一僵,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回答。

却见美人儿单手一伸,直接拎起他的领口,竟直接把他的双脚拎得离开了地面!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若不是双脚还在半空中踢腾,他一定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程让将他往一旁一扔,看也不再看他,牵着那小小的男童,大步迈出了院门,只留下一句话:“这道不是你让的,而是我劫来的,你无需自责。”

说罢,连头也不回地,牵着琉璃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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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21)

今天熬夜改,一定全部改完,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而紧接着,她感受到手被轻轻一扯,她眨了眨眼睛,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竟轻易地被他扯带着越过桌案,白裙如云雾般散开,下一瞬,她已经被他横着抱在了怀里……

“的确是绝色。”怀抱很温暖,嗓音很清澈,但说出来的话,却叫程让的耳根登时一红!

“嘿嘿,王爷您满意就好。”张大人笑道。

程让转过头去,哀哀戚戚地看了张大人一眼,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但张大人却装作没看到她的神色一般,更飞快地把目光避开了去。

程让心中冷笑了一声。

酒过三巡,北川王已经对下方表演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眼里只有怀中的芙蓉美人……

“可喝酒?”他拎着酒壶问她。

“不喝,王爷您也别喝了,伤身。”她眨了眨眼睛。言下之意,您老人家身上还有伤呢。

他甚是满意地抿了抿嘴,

“可吃糕点?”他又瞄上了旁边的绿豆糕,眼神却有些恍惚。

依稀记得几个月前,群芳会上,她为了取悦身为清越的他,大手大脚地给他买各种东西,其中,就包括绿豆糕……

“吃。”

他自愣怔中抽离了出来,一笑,忙拿过那盘绿豆糕,捏了一块,递到她嘴边:“啊……”

程让耳根又红了,却还是乖巧地:“啊……”

满口绿豆的清香。

“可热?”他见程让脸有些红,又关心地问道。

“啊……热……”程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搂我这么紧,能不热吗?

“把扇子给本王。”李越看向身边的美人,伸出了手。

美人一僵,有些没听明白,但李越已经自她手中夺走了扇子,一下一下地给程让扇着。

“可凉快点了?”

“凉快,凉快多了。”程让连连点头,这种情况下,她哪敢说不凉快啊……

于是乎,满座的臣子们,就这样看着堂堂北川王,将一个少女半搂在怀里,手里执着女子用的团扇,动作优雅至极地、一下一下地给少女扇着风。

这不可谓不是盛宠!

张大人满脸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但心里却不可谓不难受,要知道,像芙蓉这样子的极品美人,那可是他活了大半辈子遇着的头一个啊!如今就这样送出去了,真真是剜他的肉一般疼!

但他在看到李越满心思都在芙蓉身上后,心头一动,这可是大好的时机!

于是乎拍了拍手,抚琴奏乐的伶人们退下,一支杂技班子走了进来。

这个班子极大,不下于两百人,好在西州州府足够大,因此两百人走进来后,却丝毫不显拥挤。

这个班子表演的杂技并不是胸口碎大石,也不是吞枪吞剑,更不是表演喷火娃。

他们表演的,是一项极为优雅的杂技。

所有人都穿着雪白的长袍,手中握着细长的双剑,伴随着清浅的琴声,他们开始了表演。

先是一人舞剑。舞过半曲后,双剑一伸,另两人飞身跃到剑上,足尖踏于剑尖,身子轻盈旋转,而后双足而立变换而单足而立。而这二人的手中,同样也在舞动双剑。

不断地有新的人踏着底层舞者的剑,一层层跃至上层舞者的剑上,与叠罗汉相似,但其难度,却是要超过叠罗汉许多许多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而张大人心中更是惊叹,原来,这就是焚寂阁杀手们的实力么?

光凭剑尖站人这一点,就鲜少有习武之人能够做到,但他们不仅仅剑尖能站人,更人上还能站人!

但张大人同时心里也叫了声苦,他本是希望趁北川王注意力在芙蓉身上时下手,可以攻其不备。但当杀手们这么表演一番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更别说北川王了。

这样一来,若是自己再想有所动作,恐怕王爷就能提前察觉了。

可张大人转念又一想,焚寂阁自横空出世以来,从未失手过,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乎,他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甚至已经想象出了北川王遇刺,三皇子殿下被封为太子后,自己平步青云,封侯拜相的日子……

虽然北川王是死在西州州府的,但他却并不担心会引火烧身,因为他早已经打探清楚了,这北川王并不受皇上宠爱,三皇子多次刺杀他,陛下也一直是置若罔闻,压根就是偏心三皇子!

若是自己能把北川王给除了,可不一定只讨好了三皇子殿下,更有可能还讨好了圣上!

自己再把脏水往刺客们身上一泼,还不是撇的一干二净轻轻松松?

他这般幻想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杀手们的举动,终于,在他的期待中,杀手们动了!

他们的剑锋齐齐一转,银光乍泄,全部指向主位上的北川王!

张大人的眼睛睁大了,里面流露出了惊喜的笑意,而身子,更不自觉地往前方倾了倾……

杀手们动了!

他们一个个地飞身而下,长剑的锋芒直逼北川王!

整个西州州府乱做一团!救驾的呼喊声也四处响起!

“救驾!有刺客,救驾!”张大人换上一脸的惊慌失措,而后跌跌撞撞地朝着北川王的方向跑去:“王爷,下官来救您了!”

李越将程让护在身后,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恐,他自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大喝一声:“尔等狗贼,也敢行刺!”

竟直接朝着那些杀手们迎了过去!

程让恍惚了一下,那柄匕首,她认识。

那是她当初赠给清越的定情信物,是她抓周时抓到的,柄上还栓着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上,有一个“让”字……

如今……如今这匕首怎么会在王爷手里?

程让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纵然李越将这匕首挥动得极快,但她却不难辨认……

是它……就是它……

四周的杀声不断,程让眨了眨眼睛,有一个刺客拎着银剑向这个方向刺来,她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而后将他往一边一甩!

“滚!”

银剑已经到了程让的手里。

她却看也没看,反手将银剑一丢,那剑便贯穿了刺客的心脏。

在另一个刺客冲到李越身前时,程让却一把将李越扯到了身后,银白色的裙裾一荡,她长腿一抬,直接猛踹在了那刺客的心口!

“老子的男人,也是你们能碰的?”

那个刺客瞬间被她踹得倒飞出去!

李越身子一颤,他怀疑自己是出现幻听了,可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让他的心头一阵疯狂跳动。

张大人还在装模作样地喊救驾呢,在程让一脚踹飞那个刺客时,他自己刚刚猛扑倒李越的脚下,张开双臂,一副要舍生救驾的模样……

但下一秒,他的动作便僵住了,更错愕地转过头来,看向程让:“芙蓉,你、你说什么?”

“说什么?”程让低头,无情地看向张奉:“我说,你想要刺杀的这个人,是老子的男人。”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白衣人们剑锋一转,指向了张奉,指向了在场每一个正在逃窜的官员。

再没有一个人攻击北川王。

那个被程让一脚踹飞的刺客,见到眼前的变故,慌慌张张就要逃跑,但一柄匕首却破空而去,直贯那刺客的后心!

“张奉,在本公子的杀手中,还另安插了两个你的人,你也够周密的啊……”北川王轻笑着,摘下了自己金色的面具。

干净而熟悉的一张容颜,张大人再熟悉不过了。

“枯骨公子!”他上下牙打着颤,终于吐出了这四个字。

即便他再愚钝,此刻也明白了,枯骨公子,竟然就是北川王本人!

在这一刻,他想死的心情无比强烈。买凶杀凶手本人……还有比这更蠢的事情吗?!

任他深思熟虑、千思万虑,却还是没有料到,北川王竟然如此深藏不露,他不仅仅是大盛战神,更是响彻江湖的枯骨公子!

而且……张奉看向程让,身子颤抖着道:“你究竟是谁?”

且不说她刚刚的那句“老子的男人”,如此身手,她怎么可能是被人贩子掳走的平民?!

“老子……程让!”程让笑道,双目中华光大放!

“去你妈的狗屁芙蓉!”她狠狠一脚,踹上了张大人的胸口。

之前装模作样的忸怩之态全部消失,她张狂而霸道,一双眸子里,所有的顽劣再不掩藏!

“程让……”张奉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听过这个名字,从白家女儿的嘴里……当做男儿养大的程家二公子,那可是大盛朝第一纨绔啊!

如此美人……怎么、怎么可能是那个纨绔?

但眼前的美人,看起来却又与纨绔一般无二!

身子剧烈地抖动着,张奉忽然想起了那一日,枯骨公子在琴心画馆中所绘的美人图……就是与眼前的少女一般模样!

不,不仅仅是模样一样,当时他还嘲笑枯骨公子将神态画得太过飞扬野性,没有女儿家的娇柔之态,可现在看来,那幅画,画的不是芙蓉美人,而是眼前的,程让公子!

但这一切就这样了吗?

张奉爬到李越的脚边,哀求出声:“王爷,王爷明鉴啊……是那些刺客想要刺杀您,臣刚刚是想要救驾的啊……您要怪,就怪那个枯骨公子吧!”

他在赌,赌北川王不愿意暴露自己枯骨公子的身份。

但却听到一声轻哼:“本王就是枯骨公子!你那日与本王所谈一切,以及所缴纳的买凶钱,本王都留有证据。”

“当然了,姓秦的和刘孟年,也和你一起落马了。”

张奉全身的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他又道:“你的那些证据做不得数的!我可以说你的那些证据都是伪造,都死伪造!”

程让却忽然弯下腰,自他的脖子上,掏出了一把红绳栓着的钥匙:“这不是还有证据吗?诺,这些证据总不能是伪造……”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张奉跟疯了一般,一把自程让手中夺过这柄钥匙,扯断红绳,而后往嘴里一塞……竟直接吞了下去!

程让目瞪口呆。

但旋即却拍了拍手,直起腰来,自袖中掏出了一柄木质的钥匙,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而后一收!

张奉一张脸霎时煞白!他还未来得及抢,就见程让将这钥匙收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变得面如死灰。

但他又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道:“芙蓉,你为了这钥匙不择手段,和老夫睡觉,你就不怕这事情捅出去后,你的清白也没有了吗?!”

他又昂起头看向李越:“北川王,你喜欢这女人是吧?很好,我们来做个交易,今日之事,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而这女人失了清白于我的秘密,我也绝对会烂在独自里。”

程让眼睛稍稍睁大了点,差点就要为这个老流氓故鼓掌叫好了,都什么关头了,他竟然还能冷静地讨价还价,真的是个人才!

她正要张口说话,却听到李越淡淡开口:“你觉得,她能**与你?”

张奉脸上张狂的笑容慢慢消失,神色变得阴晴莫名……北川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三个黑衣人出现了,他们跪在李越身前,道:“主子,程让小姐不曾**,而且在属下们的监督下,她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很好。”李越给了他们一个赞赏的笑容。

而当着三人出现时,张奉气得险些吐血!这三人不出现就罢了,一出现,他就记起来了,这三人特么也是枯骨公子手下的!

自己简直就是从头栽到尾!

这三人话中的内容更让他心头一紧:“不可能!那晚绝对是芙蓉,那身段……寻常的女子怎么可能有!”

“老爷,寻常女子不能有,奴家也不能有吗?”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自大门口缓缓走入,那身影高挑而窈窕,竟与程让像极!

“阿兰!你怎么还活着!”张奉不敢置信地喊道。

这女人,不是被他丢入地冢了吗?

“托程让公子的福,奴家三人都活得好好的呢……”

此语一出,张奉已经猜出来了,他脸色阴鸷:“那夜,是你?”

“正是。”阿兰娇笑着道:“还有,老爷您的那把钥匙,也是奴家偷偷拓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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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22)

他迈着大步跟了上去,却凑在程让耳边道:“我刚刚在想,得早点成婚,让你给我生个儿子才成。”

饶是连表白都没红脸的程让,在这一刻,她白嫩的面颊爆红!

※※※

李越并不是个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的人,但对于赈灾,他却比打仗还要重视。

毕竟,打仗只要兵将好,策略对,赢面就很大。而赈灾,只要哪里不到位,数以万计的灾民很可能就要直接饿死。

在将西州州府的事情处理完后第二天,李越便和程让一起亲自前往陇西赈灾了。

二人都是轻装出行,李越身体没有恢复完全,只能坐马车,赈灾用的皇粮一车车跟在后面,稳稳的朝着地动灾区驶去。

而在此时,京城已经掀起了风雨。

一则言简意赅的消息自天机楼发出。北川王赈灾,连拔西州数十位贪官污吏,西州知府张奉,多年来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参与贩卖人口,提高粮价,欲大发国难之财,其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堆积成山,北川王令散尽其府库,取之于民而还之于民。

…………待改…

程让转过头去,哀哀戚戚地看了张大人一眼,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但张大人却装作没看到她的神色一般,更飞快地把目光避开了去。

程让心中冷笑了一声。

酒过三巡,北川王已经对下方表演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眼里只有怀中的芙蓉美人……

“可喝酒?”他拎着酒壶问她。

“不喝,王爷您也别喝了,伤身。”她眨了眨眼睛。言下之意,您老人家身上还有伤呢。

他甚是满意地抿了抿嘴,

“可吃糕点?”他又瞄上了旁边的绿豆糕,眼神却有些恍惚。

依稀记得几个月前,群芳会上,她为了取悦身为清越的他,大手大脚地给他买各种东西,其中,就包括绿豆糕……

“吃。”

他自愣怔中抽离了出来,一笑,忙拿过那盘绿豆糕,捏了一块,递到她嘴边:“啊……”

程让耳根又红了,却还是乖巧地:“啊……”

满口绿豆的清香。

“可热?”他见程让脸有些红,又关心地问道。

“啊……热……”程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搂我这么紧,能不热吗?

“把扇子给本王。”李越看向身边的美人,伸出了手。

美人一僵,有些没听明白,但李越已经自她手中夺走了扇子,一下一下地给程让扇着。

“可凉快点了?”

“凉快,凉快多了。”程让连连点头,这种情况下,她哪敢说不凉快啊……

于是乎,满座的臣子们,就这样看着堂堂北川王,将一个少女半搂在怀里,手里执着女子用的团扇,动作优雅至极地、一下一下地给少女扇着风。

这不可谓不是盛宠!

张大人满脸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但心里却不可谓不难受,要知道,像芙蓉这样子的极品美人,那可是他活了大半辈子遇着的头一个啊!如今就这样送出去了,真真是剜他的肉一般疼!

但他在看到李越满心思都在芙蓉身上后,心头一动,这可是大好的时机!

于是乎拍了拍手,抚琴奏乐的伶人们退下,一支杂技班子走了进来。

这个班子极大,不下于两百人,好在西州州府足够大,因此两百人走进来后,却丝毫不显拥挤。

这个班子表演的杂技并不是胸口碎大石,也不是吞枪吞剑,更不是表演喷火娃。

他们表演的,是一项极为优雅的杂技。

所有人都穿着雪白的长袍,手中握着细长的双剑,伴随着清浅的琴声,他们开始了表演。

先是一人舞剑。舞过半曲后,双剑一伸,另两人飞身跃到剑上,足尖踏于剑尖,身子轻盈旋转,而后双足而立变换而单足而立。而这二人的手中,同样也在舞动双剑。

不断地有新的人踏着底层舞者的剑,一层层跃至上层舞者的剑上,与叠罗汉相似,但其难度,却是要超过叠罗汉许多许多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而张大人心中更是惊叹,原来,这就是焚寂阁杀手们的实力么?

光凭剑尖站人这一点,就鲜少有习武之人能够做到,但他们不仅仅剑尖能站人,更人上还能站人!

但张大人同时心里也叫了声苦,他本是希望趁北川王注意力在芙蓉身上时下手,可以攻其不备。但当杀手们这么表演一番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更别说北川王了。

这样一来,若是自己再想有所动作,恐怕王爷就能提前察觉了。

可张大人转念又一想,焚寂阁自横空出世以来,从未失手过,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乎,他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甚至已经想象出了北川王遇刺,三皇子殿下被封为太子后,自己平步青云,封侯拜相的日子……

虽然北川王是死在西州州府的,但他却并不担心会引火烧身,因为他早已经打探清楚了,这北川王并不受皇上宠爱,三皇子多次刺杀他,陛下也一直是置若罔闻,压根就是偏心三皇子!

若是自己能把北川王给除了,可不一定只讨好了三皇子殿下,更有可能还讨好了圣上!

自己再把脏水往刺客们身上一泼,还不是撇的一干二净轻轻松松?

他这般幻想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杀手们的举动,终于,在他的期待中,杀手们动了!

他们的剑锋齐齐一转,银光乍泄,全部指向主位上的北川王!

张大人的眼睛睁大了,里面流露出了惊喜的笑意,而身子,更不自觉地往前方倾了倾……

杀手们动了!

他们一个个地飞身而下,长剑的锋芒直逼北川王!

整个西州州府乱做一团!救驾的呼喊声也四处响起!

“救驾!有刺客,救驾!”张大人换上一脸的惊慌失措,而后跌跌撞撞地朝着北川王的方向跑去:“王爷,下官来救您了!”

李越将程让护在身后,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恐,他自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大喝一声:“尔等狗贼,也敢行刺!”

竟直接朝着那些杀手们迎了过去!

程让恍惚了一下,那柄匕首,她认识。

那是她当初赠给清越的定情信物,是她抓周时抓到的,柄上还栓着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上,有一个“让”字……

如今……如今这匕首怎么会在王爷手里?

程让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纵然李越将这匕首挥动得极快,但她却不难辨认……

是它……就是它……

四周的杀声不断,程让眨了眨眼睛,有一个刺客拎着银剑向这个方向刺来,她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而后将他往一边一甩!

“滚!”

银剑已经到了程让的手里。

她却看也没看,反手将银剑一丢,那剑便贯穿了刺客的心脏。

在另一个刺客冲到李越身前时,程让却一把将李越扯到了身后,银白色的裙裾一荡,她长腿一抬,直接猛踹在了那刺客的心口!

“老子的男人,也是你们能碰的?”

那个刺客瞬间被她踹得倒飞出去!

李越身子一颤,他怀疑自己是出现幻听了,可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让他的心头一阵疯狂跳动。

张大人还在装模作样地喊救驾呢,在程让一脚踹飞那个刺客时,他自己刚刚猛扑倒李越的脚下,张开双臂,一副要舍生救驾的模样……

但下一秒,他的动作便僵住了,更错愕地转过头来,看向程让:“芙蓉,你、你说什么?”

“说什么?”程让低头,无情地看向张奉:“我说,你想要刺杀的这个人,是老子的男人。”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白衣人们剑锋一转,指向了张奉,指向了在场每一个正在逃窜的官员。

再没有一个人攻击北川王。

那个被程让一脚踹飞的刺客,见到眼前的变故,慌慌张张就要逃跑,但一柄匕首却破空而去,直贯那刺客的后心!

“张奉,在本公子的杀手中,还另安插了两个你的人,你也够周密的啊……”北川王轻笑着,摘下了自己金色的面具。

干净而熟悉的一张容颜,张大人再熟悉不过了。

“枯骨公子!”他上下牙打着颤,终于吐出了这四个字。

即便他再愚钝,此刻也明白了,枯骨公子,竟然就是北川王本人!

在这一刻,他想死的心情无比强烈。买凶杀凶手本人……还有比这更蠢的事情吗?!

任他深思熟虑、千思万虑,却还是没有料到,北川王竟然如此深藏不露,他不仅仅是大盛战神,更是响彻江湖的枯骨公子!

而且……张奉看向程让,身子颤抖着道:“你究竟是谁?”

且不说她刚刚的那句“老子的男人”,如此身手,她怎么可能是被人贩子掳走的平民?!

“老子……程让!”程让笑道,双目中华光大放!

“去你妈的狗屁芙蓉!”她狠狠一脚,踹上了张大人的胸口。

之前装模作样的忸怩之态全部消失,她张狂而霸道,一双眸子里,所有的顽劣再不掩藏!

“程让……”张奉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听过这个名字,从白家女儿的嘴里……当做男儿养大的程家二公子,那可是大盛朝第一纨绔啊!

如此美人……怎么、怎么可能是那个纨绔?

但眼前的美人,看起来却又与纨绔一般无二!

身子剧烈地抖动着,张奉忽然想起了那一日,枯骨公子在琴心画馆中所绘的美人图……就是与眼前的少女一般模样!

不,不仅仅是模样一样,当时他还嘲笑枯骨公子将神态画得太过飞扬野性,没有女儿家的娇柔之态,可现在看来,那幅画,画的不是芙蓉美人,而是眼前的,程让公子!

但这一切就这样了吗?

张奉爬到李越的脚边,哀求出声:“王爷,王爷明鉴啊……是那些刺客想要刺杀您,臣刚刚是想要救驾的啊……您要怪,就怪那个枯骨公子吧!”

他在赌,赌北川王不愿意暴露自己枯骨公子的身份。

但却听到一声轻哼:“本王就是枯骨公子!你那日与本王所谈一切,以及所缴纳的买凶钱,本王都留有证据。”

“当然了,姓秦的和刘孟年,也和你一起落马了。”

张奉全身的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他又道:“你的那些证据做不得数的!我可以说你的那些证据都是伪造,都死伪造!”

程让却忽然弯下腰,自他的脖子上,掏出了一把红绳栓着的钥匙:“这不是还有证据吗?诺,这些证据总不能是伪造……”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张奉跟疯了一般,一把自程让手中夺过这柄钥匙,扯断红绳,而后往嘴里一塞……竟直接吞了下去!

程让目瞪口呆。

但旋即却拍了拍手,直起腰来,自袖中掏出了一柄木质的钥匙,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而后一收!

张奉一张脸霎时煞白!他还未来得及抢,就见程让将这钥匙收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变得面如死灰。

但他又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道:“芙蓉,你为了这钥匙不择手段,和老夫睡觉,你就不怕这事情捅出去后,你的清白也没有了吗?!”

他又昂起头看向李越:“北川王,你喜欢这女人是吧?很好,我们来做个交易,今日之事,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而这女人失了清白于我的秘密,我也绝对会烂在独自里。”

程让眼睛稍稍睁大了点,差点就要为这个老流氓故鼓掌叫好了,都什么关头了,他竟然还能冷静地讨价还价,真的是个人才!

她正要张口说话,却听到李越淡淡开口:“你觉得,她能**与你?”

张奉脸上张狂的笑容慢慢消失,神色变得阴晴莫名……北川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三个黑衣人出现了,他们跪在李越身前,道:“主子,程让小姐不曾**,而且在属下们的监督下,她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很好。”李越给了他们一个赞赏的笑容。

而当着三人出现时,张奉气得险些吐血!这三人不出现就罢了,一出现,他就记起来了,这三人特么也是枯骨公子手下的!

自己简直就是从头栽到尾!

这三人话中的内容更让他心头一紧:“不可能!那晚绝对是芙蓉,那身段……寻常的女子怎么可能有!”

“老爷,寻常女子不能有,奴家也不能有吗?”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自大门口缓缓走入,那身影高挑而窈窕,竟与程让像极!

“阿兰!你怎么还活着!”张奉不敢置信地喊道。

这女人,不是被他丢入地冢了吗?

“托程让公子的福,奴家三人都活得好好的呢……”

此语一出,张奉已经猜出来了,他脸色阴鸷:“那夜,是你?”

“正是。”阿兰娇笑着道:“还有,老爷您的那把钥匙,也是奴家偷偷拓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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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23)

饶是连表白都没红脸的程让,在这一刻,她白嫩的面颊爆红!

※※※

李越并不是个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的人,但对于赈灾,他却比打仗还要重视。

毕竟,打仗只要兵将好,策略对,赢面就很大。而赈灾,只要哪里不到位,数以万计的灾民很可能就要直接饿死。

在将西州州府的事情处理完后第二天,李越便和程让一起亲自前往陇西赈灾了。

二人都是轻装出行,李越身体没有恢复完全,只能坐马车,赈灾用的皇粮一车车跟在后面,稳稳的朝着地动灾区驶去。

而在此时,京城已经掀起了风雨。

而在此时,京城已经掀起了风雨。

一则言简意赅的消息自天机楼发出。北川王赈灾,连拔西州数十位贪官污吏,西州知府张奉,多年来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参与贩卖人口,提高粮价,欲大发国难之财,其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堆积成山,北川王令散尽其府库,取之于民而还之于民。

这则消息如风暴般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更以同样迅速的速度,传遍整个大盛朝!

圣上暴怒,下令就此事彻查!这一查,所牵扯出的官员足足有三百人,就连白家,也未能幸免!

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而此刻的程让和李越,已经抵达了陇西。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无数倒塌的房屋,看到了断裂的地面,看到了流离的灾民,更看到了被压在断井颓垣下、横死的尸骨。

在经过一个村子时,十几个衣衫破烂的百姓挤在村口,男人们将女人都用绳子绑了起来,当车队缓缓行驶到近前时,他们直接扑了过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们,你们收女人吗?我们村的庄稼田损坏了,屋子也塌了,孩子们都快要饿死了,我们愿意用女人交换,换一些粮食。我们村的女人们都很能干活的,手脚麻利,力气也大……”

那些被绳子捆住的女人们虽然都在掉泪,但也附和着男人们道:“是啊,老爷们,买下我们吧,我们粗活都能干,而且很便宜的,每一个都只要一袋粮……孩子们已经快不行了,老爷们,求你们行行好……”

他们哭天抢地的,女人们在流泪,而男人们,则把头磕得砰砰响。他们看得出来,这是一队运粮的车队,可能是哪个没了良心的粮商,来这陇西发国难财的……

他们知道自己买不起这些粮,为了不走上绝路,他们只能把女人拿出来,只求能换点粮,给孩子们吃……

听到外面的哭嚎声,程让的心头一抽。

她自小在京城长大,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自是不知外头的百姓们每日都遭受着怎样天灾**。

她读过许多书,听说过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的故事,但当卖老婆换粮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对她的冲击和震撼不可谓不大。

而且,那些被卖的女人们,脸上竟没有一丝不甘……或许她们也知道,这是换自己孩子活命的唯一出路吧……

村民们把头都要磕出血了,终于看见前方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拉开。

他们心头一紧,生怕那车上的人会轰乞丐般地把他们直接轰走……

但心底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他们怎么轰,自己绝对不能让开!

“你们起来吧。”清亮的声音响起,语气并不像想象中的粗暴无礼,反而十分温和。

村民们都抬起了头,在看到那自马车中走出来的人时,瞳孔都不受控制地放大了几分……

这是……仙人吗?

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跃下了马车,她的五官俊美至极,她扫视了村民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话,径直走到被绑着的女人们面前,自怀中掏出一柄小刀……

村民们的心一提,这位公子该不会想杀人吧?

但因为程让看起来实在是温和无害,他们便忍住了没有动作。

却见白衣少年提着刀,竟把绑着女人们的绳子,全都割断了。

“这位老爷,您……您是打算都要?”有一个村民大着胆子问道。

把所有绑着女人的绳子都割了,应该是要把她们都带走的意思吧?

“去吧,搬粮食回家。”程让拍了拍最前方一位大姐的肩。

搬粮食……回家?

女人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程让自己亲自走过去,搬了一袋粮放到她们面前:“这粮不是卖的,就是直接发放给你们的。把粮食搬回家,熬过今年,以后好好过日子。”

村民们终于意识到,这是遇到大善人了啊!

他们当即就哭出了声,又嘭嘭嘭地朝地上磕头:“恩人!活佛、活菩萨啊!”

程让一笑:“我不是什么活佛活菩萨,你们如果要谢,就谢北川王吧,这批粮食北川王带来陇西的赈灾粮。”

村民们一怔,他们生于穷乡僻壤,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他们以前也并不知道什么北川王。

但在这一刻起,他们却把“北川王”三个字记在了心上。

他们知道了,是北川王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不必再经受妻离子散的痛苦……

一袋袋的粮食被运往村子里,程让本来想要他们再多搬点的,但村民们却只搬了刚好够他们活三个年的粮。

他们摆着手道:“陇西受灾的地方还多着哩,多拿是造孽。”

车队驶过这个村庄,继续往前。这个村庄中所发生的故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整个陇西大地上,遍布这种故事。

若是那人贩子组织没有被端掉,这村子的女人们很可能就此远离家乡,再也回不来了。

若是那黑心的粮商刘孟年没有被端掉,陇西的百姓们很可能卖儿卖女、砸锅卖铁,也换不来一顿饱腹。

“他们走投无路时,居然想要卖女人,你不气吗?”李越问程让。

他懂她,她看不惯女人的命运被男人操纵。

程让摇头一笑:“男人是壮劳力,有他们在,孩子们未来才能活下去。那些女人们很清楚,在这里耗着也是饿死,反倒不如搏一把,卖身之后,或许还能活下去。而且能顺便救活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这是最大的盈利了。她们看似很傻,其实是最理智的。”

“哦?我还以为你会责备那些男人,为何不想办法保一家周全。”李越轻笑道。

程让唇角也是一勾:“世道艰难,他们若不是已经尝试过其他方法,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当然,如果他们是那种好吃懒做,卖老婆求荣的男人……”程让手指轻击茶案:“妻离子散也是活该。”

李越凝视着程让,越发地觉得,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对自己的胃口呢?

因为西州州府大清洗,陇西知县也受到了牵连。

他通过手底下的一个师爷与张奉等人达成了交易,无视陇西的人口买卖,以及默认允许粮商抬高粮价。他本以为借着这次的天灾,能狠狠地赚上一笔,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北川王,竟把整个西州一锅端了!

于是乎,在事发的第二天,他便被关入了大牢中,整个陇西,都和他再没有分毫关系!

现在的陇西县衙外,已经围了一大圈一大圈的灾民。但出人意料的,他们却并没有义愤填膺,也并没有打算洗劫整个陇西县衙……而是一个个乖乖地排着队,等待着买米。

“李老爷真是大好人啊……这大老远地自京城运粮过来,竟一斗米只卖五文钱……大伙儿都能买得起了,李老爷这样却亏大了吧?他真真是生了副慈悲的心肠!”

“是啊,那个什么赵大富赵老爷,还有王老爷、仇老爷,不也都是从京城来的吗?一来就把粮价开得贼高!谁买他们的!”

“就是,他们比李老爷晚了许久才到呢,李老爷的慈悲之名早已传开了,谁还会去他们那儿买?又不是傻的……”

百姓们一边议论着,一边高高兴兴地用一文钱领了一大袋子米,背在背上回家去了。

街道两旁,几家新开的粮店却无人问津,赵大富和王老爷、仇老爷正坐在一起,愁眉苦脸。

“这姓李的竟然比咱们早到了一旬,几乎是在地动发生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赶到了陇西,也不知道他运气怎的这么好,竟赶上了地动!”

“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傻的,明明可以赚得钵满盆翻,他却偏偏一斗米只卖五文钱!这不亏大发了吗?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哎……你说他这样摊子一支,咱哥几个的生意算是没法做了啊!五文钱一斗米,我可承不住这个价!”

赵大富是见过世面的,加上他又是皇商,因此懂得一点门道:“老李不是傻啊……我看,他是受高人指点了。”

“高人?”

“他啊……是想借机成为皇商,所以才下血本压价,这事儿往上头一传,那名气和声誉可就都响起来了!”

“什么?!”在听到赵大富这么一分析后,另外几人都急了:“是哪个高人指点的他?竟叫他平白得了好处!”

想了一想,他们又道:“这可不行,他这样子搞,咱们的财路也就断了!”

其中一人提议:“听说这老李背后也没什么人,不像咱们直接踹了他的摊位,谅他也不敢多吭声一句!”

赵大富闻言,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狠戾:“好!”

人不狠,不足以为商,盈利本就不多,若还有其他人瓜分,任谁也忍受不了!

当下,这几个老爷都喊上了自己彪悍的护卫,气势汹汹就朝着李老爷的摊位走了过去……

“你们要干嘛?”李老爷看到这群人后,神色严肃了起来。

赵大富在掌中一下一下地拍着折扇:“老李啊老李,商人逐利是天性,你这般慷慨施舍,恐怕到头来,饿肚子的人该是你自己吧!”

“赵老爷,饿不饿独自是我自己的事,只要陇西的百姓们不饿肚子,我就开心,就高兴!至于您……您就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咸吃萝卜淡操心?”赵大富哼了一声,转而眉毛一竖:“当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你如今所作所为,我赵某甚不认同。”

另外几个粮商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了,他们直接手一摆:“砸!”

数十名护卫当即冲了上去,直接一把掀起了李老爷的摊位,大米登时散了一地!

“陇西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你们有意见可以冲我来,掀粮摊作甚!平白浪费了这么多粮食!”李老爷厉声喝道。

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虽说如今李家商行稍稍落魄了些,但气势却还是在的。

他身后的几个小厮也当即站了出来,朝着那些强壮的护卫们怒目而视!

那些原本要领粮的百姓们却都沸腾了!

他们看着散在地上那一大片白花花的大米,只觉得被剜肉了一样难受!当下一个个都蹲了下去,用手将米捧起来装入袋子中

同时痛骂道:“你们这些奸商,要干什么啊?欺负李老爷心善不是?!”

“就是啊,当我们百姓都是死的不成?我告诉你们,只要有咱们在,你们休想动李老爷一根汗毛!”

“这**商不就是看不惯李老爷低价卖给我们粮食呗,大伙儿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如果没有李老爷,即便我们饿死,也绝不吃你们奸商一颗粮!”

听到百姓们这么说,那几个商人都笑了:“就你们,乞丐一群,吃不起就吃不起,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们这群穷光蛋,饿死了都是客气!”

“砸!”

一声令下之后,那些护卫竟抽出了长剑,朝着一排排摞着的粮食袋刺去!

“你们敢!”百姓们急了,当下就有人冲了过去,要去夺护卫们的剑!

但他们的身手又岂是护卫们能比的?加上这些天一直食不果腹,力气远远不如护卫们。

他们被粗鲁地踹开!

讥嘲声更传来:“饿死也不吃咱们的粮是吧?很好,那就饿死吧!这姓李的得罪人了,他今日就会被我们赶出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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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夺(2)

奶奶和娘亲只关心程让瘦了没瘦,见她的小脸又尖了几分,当即便心疼地道:“让儿啊,相思最苦,没男人没关系,身子可一定不能累坏了。”

“谢谢奶奶和娘亲关心,让儿这次跟去赈灾,劳心为民,是值得的。”程让一拱手,道。

“别绕圈子。”程恩轻嗤一声:“说罢,这次追北川王,追到了到陇西,进展如何?”

他坐在主位上,抿了一口茶,打算听程让长谈。

一旁的程梦和程露对视了一眼。

她们也很想知道,程让的进展如何。

程让和她们一起长大,感情还算是不错的,但当她拒绝李乾,转而光明正大地追求北川王后,她们的心理就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程梦作为大姐,她尚且没有婚配,程让这个做妹妹的就这么急切……而爹爹,对程让的偏心更不是一星半点!如此关心程让的婚事,却从不曾关心过她这个做大姐的。

如今她已经快要十七岁了,却还没有嫁人,怎么也比才十五岁的程让要急吧?

程露只比程让小四个月,她是庶女,又是最小的那一个,亲娘也不得宠,在程家,她的存在感是极弱的,自小被人忽视,反而让她的好胜心格外的强。

她羡慕程让,羡慕她能如男儿一般肆意随心地活着,羡慕她能果断地拒绝李乾,更羡慕她能大胆地追求李越。

她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一点也不希望程让能追上北川王。

这十多年,程让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可这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能得到所有的好处、所有的幸运?

“是呀,二哥,进展怎样呀?王爷可有凶你?”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笑意地看向程让。

“凶我?”程让乐了。他敢?

但她知道,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她当然不能在别人跟前说实话。

“当然了。北川王的威严,何必我多说。在他面前啊,我可大气都不敢出。”程让道。

听到她这么回答,程梦和程露的眼里都出现了一丝高兴。

程让本是随意一答,本以为这二人会担心呢,还想着要怎么去安抚她们……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们眼底的高兴。

她被凶,她二人就这么高兴?

程让蹙了蹙眉。姐妹三人的感情自小便好,从不存在争宠抢夺,自己更是为有这样的姐妹而开心。

但刚刚二人眼底里的神色,却让她的心慢慢地沉下去了。

人啊,果然都是会变的么?

而人心底的**,也是一定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增多的吗?

潜意识里,她不愿意相信这种变化,她宁愿相信刚刚她是看错了。

她没有去计较刚刚看到的一切,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意。

“这么说,王爷对你的态度,并不算好?”程恩有些忧愁。

“不能说不好,还可以吧。”程让摆摆手道。

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她总不该嘚嘚瑟瑟地说,北川王已经是她的男人了吧?

天下人肯定会以为她在吹牛逼呢。

程梦和程露闻言,唇角翘起微笑了一下。程让这回答,含混不清,看来她是被北川王拒绝了啊……

也是,北川王那般好的男儿,只有天底下最优秀美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而程让,是天下女子中最不可能的一个。

王爷之所以对她还有耐心,定是因为,她是程家的嫡女吧……

“哎……”程恩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长叹了一口气。

“让儿啊……我问你,你可真喜欢北川王?”

程让眨了眨眼睛,脸上微微一红:“嗯。”

“上一次,爹爹没问你的意见,便擅自求圣上给你指了婚,指了你不喜欢的三皇子殿下。是爹爹的错,耽误了你。”

程让不知道爹爹为何忽然说起这些,她轻声道:“爹爹,别这么说……”

程恩却打断了她:“这一次,你真心喜欢北川王,我这个做爹爹的,便不拦你。虽然女子倒追男人,是极为丢面子的,是受天下人嘲笑的,但爹爹不在乎,朝廷里那些老头异样的眼光,爹爹全都不在乎,但爹爹只希望,让儿你能争点气,把那北川王真的追到手!等他成了你的人后,天下谁人还敢笑话你?”

“所以,即便你孤身追北川王,追到了陇西……这般举动虽然败坏名节,有辱清白,但爹爹还是支持你。让儿,不要顾忌这天下人的眼光,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北川王追到手!”

“爹爹……”程让的眼睛有些湿润。

“让儿,不要怕,这次的陇西之行虽然没有拿下北川王,但你们俩个也算是互相熟识了。这是个好兆头!”程恩分析道。

“让儿你模样生得好,就是举止打扮不像个女子,你要北川王如何喜欢你?自古英雄爱美人,而非英雄爱英雄。让儿啊……你若真想收了北川王的心,就得听爹爹的话,换上女裙,抹点胭脂水粉,别每日里跟个假小子似的!”

程让的唇角抽了抽。

“是啊……”程让的娘亲也忍不住插了句口:“让儿,北川王到底也是个男人,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的夫人举手投足都像个男人……这样会带不出去的。让儿你听你爹爹的话,要好好打扮打扮,定能让那北川王眼前一亮,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

“娘……”程让无奈地唤道,娘亲怎么也跟着爹爹一起瞎凑热闹。

程梦和程露在一旁听着,她们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意,嘴唇却总是不自觉地抿紧。

她们很清楚,凭着程让的容貌,若是真的打扮一番,这京城中,定再无能比她还好看的女子!

比如现在,她穿着一袭男袍,随便梳了一个简单的女子发式,便光彩照人得挪不开眼睛。

不敢想象……她换上女装的模样……

她们心里涌起强烈的危机感,她们知道,若是程让真的换上女装,北川王很可能会无法抵抗!

“二弟,姐姐倒不是这么认为的,你性子本就如男儿一般,自然该让北川王喜欢真正的你,而不是伪装成娇小姐的你,你觉得呢?”

“是呀二哥,靠着容貌骗来的感情,又如何会长久?”程露也搭腔道。

程让看向她们,满眼都是遇到知己的神色:“还是大姐和三妹懂我!若是北川王因为那样而依了我,我肯定不答应!我希望他喜欢的,是真正的我,而不是虚假的我!”

她只是没说,她和李越的感情,自他还是清越时,便已经开始了……

她无需怀疑他的真心。

虽然不知道程梦和程露这般劝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本意是对她好还是对她不好,但程让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很得她的心。

“哎……”程恩见此,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让儿倒追北川王,名节算是毁了,当然了,她自小被当男儿养大,逛窑子泡女人什么都干过,本就没什么名节可言……他真正担心的,是让儿的一片真心都付诸流水啊……

全家的气氛都有些低沉。

正在这时,门外小厮匆匆跑了过来:“相爷,相爷,三皇子殿下来啦!”

“他来干什么?”程恩身子一顿,眉头微皱。

北川王陇西赈灾,将西州官场给端了,白家直接受到牵连……

难道……这三皇子是看白家没戏了,转而又想起他们程家了?

他轻哼了一声,对于这种背信弃义之人,他是打心底里瞧不起的。

但还是站起了身来,率领全家老小前去相迎。

李乾下了马车,抖了抖身上那蓝似沧海的锦袍,在宫人的指引下,跨入了程府的大门。

“下官见过三殿下。”程恩带着一大群人小步跑过来,匆匆拱手:“不知殿下前来,未曾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他身后众人也紧跟着躬身行礼。

程让却只微微低下了头。

“程相何罪之有?快免礼吧。”李乾忙虚扶起程恩,又道:“诸位也都免礼。”

他的目光一下就锁定了站在最后,只微低着头的程让。

当那马车的车帘拉开,当那位黑衣青年走了下来,英俊的容颜映入百姓们眼中时……他们的眼眶瞬间温热。

“是他!他就是那个放粮的大善人!”那位乡亲惊声叫道。

“免礼。”当看到大善人亲手搀扶起知县大人时,他只觉得一阵晕眩!

竟然真的是北川王!

他们大盛的战神,尊贵的二皇子殿下,无所不能的北川王!

“天哪,那日,我还和北川王握手了……王爷口渴了,还来我家借了口水……”他抚着额头,抓紧身边人的手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当场昏倒的冲动。

百姓们早已经听闻,有一支粮队深入陇西四十八乡,向陇西四十八乡免费送上粮食,却不想,这支车队,竟就是北川王的赈灾车队!

本以为王爷会何以前的赈灾一样,将赈灾要用的钱直接往西州州府一拨就完了,稍微好一点的,会来这陇西县城看看情况,说两句漂亮话……却不想,他竟然亲力亲为,将灾粮亲自发到了每一位百姓的家中……

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百姓们踮起脚尖,激动地看向李越,大声地呼喊着王爷……

而当李越直起身子,看向大家时,他们又满怀感恩地跪下,大声喊道:“北川王大恩人!”

那几个奸商缩在人群当中,一肚子的苦水都不知该往哪儿倒。

没有想到,那个一乡一乡放粮的家伙,那个害他们的粮卖不出去的家伙,竟然是北川王……

这些天,他们已经踢到了两块铁板,第一块,程让。

真不知道她在京城好吃好喝的,跑来这穷乡僻壤玩什么……

第二块,就是北川王了。

北川王不是在围场狩猎时受了重伤吗?不好好地在西州府衙养着,荒山野岭地乱跑什么?

真是两个怪人!

就当他们正这么想着时,却忽然惊悚地看到,一个俊美的白衣公子正雀跃地穿过人群,朝着那黑衣青年奔了过去!

她跑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他的身前。李越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奔来,张开了双臂……

期待着她能扑入他的怀中。

却不想,她却忽然一个急刹车,在离他的怀抱还有半寸之时,骤然停住,而后,她笑眯眯的:“我本来还不放心的,没想到,你还挺厉害,一路可颠着了。”

李越本来对她的忽然刹车有些不满,但听她这么问后,便明白了,她是怕碰着他的伤呢。

当下便微皱着眉头道:“颠着了,可颠着了。”

程让闻言,脸上的笑容当即一僵,眉梢间更多了几分焦急,她恶狠狠地低声道:“回头找你算账。”

而后便冷着脸站到一边去了。

李越眼底有几分好笑。前些日子,她还一口一句王爷地跟在他身后,如今也不自称属下了,更别提喊他王爷。

二人之间的对话声音极小,其他人并听不到,但凭着二人的动作和神态,便可知他们的关系匪浅。

“程让公子和北川王?他们二人认识?”

“恐怕不是认识这么简单吧!瞧他二人的神色,倒像是一对吵架的恋人……”

此话一出,百姓们都轰动了!

人们对于八卦总是充满了好奇。

“恋人?不会吧,他们二人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是恋人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和男人啊,也是可以的。”

“真的假的?不过程让公子和王爷都生得好俊,看起来倒是极配的。”

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赵大富忽然捋了捋胡子:“你们不知道吗?别看程让公子看起来挺俊的,但她其实是个女孩呢!”

这句话如炸雷般落下!将所有人炸了个外焦里嫩!

“什么?!程让公子是女孩?”

那么潇洒豪放的一个少年,虽然生得好看了点,但怎么也不可能是女孩啊!

“可不是,程让公子是当朝丞相的嫡女,被当做男孩养大的。虽然行为举止和男儿一般无二,可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姐呢!”赵大富得意洋洋的解释道。

“这可是真的?”百姓们不信赵大富,问站在他身边的李老爷。

李老爷话少多了,只点了点头。

但却瞬间让所有人都信了!

但却瞬间让所有人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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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夺(3)

他身材颀长,一袭墨黑锦袍,长发束冠,温润清雅的五官却不失凌厉。他踏着阳光走进来,尊贵之气浑然天成。

他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李乾,眼里冰冷中夹杂着几分讥嘲。

众人在看到李越出现后,神情变得各色各样。

“哥哥!”小琉璃惊讶地喊道。

他之前一直缩在程让身后,警惕地盯着李乾,但当李越出现后,他竟然胆子大起来了,直接朝李越小跑了过去。

李越见小琉璃向他奔来,脸上多了一份暖色。

小犊子,前些日子没白养。关键时候还知道给他撑场子了。

他揉了揉小琉璃的头,动作十分亲昵。

程梦和程露看着这个无比出色的男人,用力地捏紧了手帕……北川王……他为何会突然出现?

难道……是为了程让?

一定、一定不会的!

程恩和程让的娘亲、奶奶则是大喜过望,按照程让今日的说辞,她的追求应当失败了才对,可在他们灰心丧气、李乾欲趁虚而入之时,北川王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

而且出现得这般及时,更一开口,就揭穿了李乾的谎言,让他没有理由再邀程让出去,真是痛快!

李乾的神色极为难看。

李越那一句“本王这几日闲得很,何来日理万机?”,点破了他刚刚的谎言,直接让他无地自容。

程让眨了眨眼睛,佯作惊奇地说道:“咦,奇了怪了啊……刚刚三殿下明明说,王爷您太忙了没空,三殿下又急着想要了解陇西灾情,所以才来我程府……现在看来,好像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那就不知,三殿下您特意赶来我程府,为的是什么呢?难不成……是喜新厌旧,厌弃了白家小姐,又转而想念我这个前未婚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程让说到这里,娇羞地袖子掩住了面容,而后捏着个兰花指朝李乾的方向微点了一下:“死相。”

李越的脸瞬间一黑,这丫头,怎么能对别的男人这样呢?

但在看到李乾气得牙痒痒的神情后,他又原谅了程让。

论气人,还是这丫头厉害。

“程让,你!”李乾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女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他一张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但程让犹抱琵琶半遮面般半掩着明艳的容颜,伸出纤长的手指朝他一点时,却又怪异地叫他心底一阵酥麻。

他的理智很清楚,这女人压根就是在损他,在嘲笑他!压根就没安什么好心!

李乾克制住了心里乱纷纷的念头,被她这么一损,尴尬至极,但好在他的脑子也不笨,很快便想出了应对的说辞。

他咬了咬牙,笑道:“程二小姐说笑了,二皇兄也是误会了。皇弟我是以为你日理万机,所以才未前往北川王府拜访……而是选择前来程府,就是怕打扰了二皇兄。”

“却不想,皇兄竟然如此清闲,刚回京城,不去面见父皇,反而还有空闲前来程府……”

言下之意,你回京后第一件事不是去面圣,而是来找女人,这是把儿女情长凌驾于国事之上!

这个帽子扣得可够重的!

程让眉梢一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李乾十几日不见,嘴巴皮子倒是利索了许多。

李乾说完这番话,洋洋得意地看向李越,他很想知道,他那无所不能的二皇兄,到底会如何作答……

程让也同样好奇。

却见李越轻轻一笑,他不再看向李乾,而是坚定地,把目光投向了程让。

盛夏的风穿过枝叶,带来了一阵清凉。

李越的锦袍被风拂得微动。

“齐家治国平天下。本王,只有一件,尚不曾做过。”

“齐家,要先有一个家。”

他清声说道。面颊微微有些泛红。

整个程府,都陷入了一片安静,只听得到风拂动枝叶的沙沙声,和清脆的蝉鸣。

李越抬起了步子,朝程让一步一步迈了过去,在她身前站定,自袖中掏出了一枚玉镯,玉镯碧色通透,华光流动,是上好的古玉。

“这是母妃留给我的。”他指尖微微颤抖,抓起程让垂在身侧的手,温柔微颤地将玉镯套在了她皓白的手腕上:“定情信物。正式的。”

而后,他抬起眼眸,直视程让的眼睛,眸里有波光浮动。

他声音沙哑:“家中的女主人,我希望是你。”

在这一瞬间,阳光都变得格外温柔。

程家众人都呆在了原地,张大了嘴巴。

李乾的神色不再仅仅是微妙的变化。

程让抬起手来,看着腕上那碧色的玉镯,心中有千万种情绪霎时汹涌而来。

李越刚刚的那一句话,都落在了她的心尖尖儿上。

一字一句的,敲得她的心砰砰作响。

他想有个家,他想和她有一个家。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她最完美的告白。

程让只觉得鼻头微酸。

她从不知道,被人宠爱,竟会让人心头甜到发酸。

她很感动很感动,可她却并没有做好嫁给他的准备……毕竟,她还不够了解他啊……

半晌,她没有说出一句话。

但李越心思那般细密,又如何会不知她的顾虑。

“你随时可以拒绝我,随时可以离开我。当然,我也随时追求你。”他唇角一勾:“单方面在追求你。”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四周围所有人都听清。

程府大门外,两拨正要进门的人皆是一怔。

金铃和拓跋鸿脸色瞬间铁青!

而齐杭和卢兴元则是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北川王追求程让?

他的眼睛是瞎了么?!

大门里边,众人的反应则更大了。

只听得咣的一声,程家老太太手中的拐杖一个没拄稳,直接自手中脱落,她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程让的娘亲一个激灵,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她忙去扶自己的婆婆,但自己脚下也一虚,只听得啊地一声尖叫,眼见着要跟着婆婆一起摔倒,但好在程恩反应够快,直接将媳妇和老娘直接抱住。

四周围的小厮丫鬟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忙跑去帮忙。

“老夫人,老夫人您没事吧!”

“夫人,我来扶着老夫人吧,您松手。”

“娘,您没事吧?”待几人站定,程恩忙问道。

老太太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后,还来不及喘口气,一脸不可思议地凑到程恩身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反而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问道:“儿啊……老身刚刚没听错吧?北川王,他、他……”

他追求让儿?

程让的娘亲也忙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没……应该没吧?”程恩咳嗽了两声,又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痛感传来,他才勉强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梦。

再看向程让和李越时,一张老脸都要笑开了花。

哎呀呀,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可是万年老铁树要开花了啊!

他的让儿,被大盛朝最优秀、最完美、最厉害的青年,追求了啊!

程恩激动地把两手拢在袖子里直搓,恨不得现在就在院子里摆上九十九响的大礼炮,放他个震天的热闹!

程让看着手腕上的

定情信物

我们有三个

第一个,

第二个,

第三个,

·

“你们愿意捐粮,我很高兴。但我大盛官府绝不会逼人捐粮。我知你们此举并非出自真心,更知你们今日来此,是为了挣钱。”

“不不不,是真心,是真心。”几个奸商忙忙说道。甚至还举起右手发誓,生怕程让不信他们。

程让忍俊不禁,她道:“你们想要发国难财,本就不对,良心发现后想要弥补,也不是不可原谅。但我大盛官府不是强盗,这样吧,我们用和李老爷一样的价买你们的粮食,而不白要,你们看如何?”

“啊?”几人没有想到,自己白送,她竟然还拒绝了,还硬要出点钱……

这做法看似愚蠢,但细细想来,却是让人揪不到把柄。

不白要,给钱买,买了后再发放给百姓。

这好名声,就落不到这几个奸商的头上了。反而让朝廷与北川王得了去。

而且,若有人为这几个奸商鸣不平,说价钱太低了,那人家李老爷能卖这个价,你为何就不能呢?

更何况,是你自己要白捐的,朝廷愿意给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几个奸商本来还想借着白捐挽救一下的名声,却不料,这算盘白打了。

论精打细算,谁能比得过程让?

经此一事,他们算是彻底知道了,赚不义之财,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夜过去……陇西赈灾之事已经安排得七七八八了,李越对这位新上任的知县很放心,而且这年轻人也的确是个有才的,很多事情一点就通。

有他在,陇西的灾情,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控制。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程让便跟着李越一起,要启程回京了。

“可颠得慌?”马车中,程让看向一旁的李越。

李越正倚在垫了竹席的软榻上,他握着一个小折子,手中执着笔,正写些什么。

虽然他是斜靠着的姿势,笔尖的墨却并不会掉落下来,而那没有着力点的小折子上,字迹非但丝毫不乱,反而遒劲有力。

往常他写东西时,并不喜欢别人跟他说话,但刚刚程让的那一喊,却让他心里甜滋滋的。

“颠得伤口有些疼。”他蹙了蹙眉,把手中的小折子放下,说道。

程让忙靠过去,用胳膊轻轻环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虽然仍然颠簸,但因为有她固定着,他的身子晃得好像不那么厉害了。

“怎么样?”

李越的眸子中有一闪而过的火光,他哑着声音道:“甚好。”

坐在椅子上的琉璃鼓了鼓嘴,热死你们俩。

李越似乎察觉了琉璃的神色,他瞟了琉璃一眼,眼里有些得意。

心静自然凉。

但这种情况下,他是很难静下心来的。喜欢的少女就这样搂着自己,他又不是柳下惠投胎,怎可能坐怀不乱?

为了“心静”,他只得又拿起小折子,把注意力都投到小折子上,继续地写着。

程让抬头瞄了一眼。

“这是……要呈给圣上的?”程让好奇地问道。

“嗯。此次赈灾,各种款项的去向,都得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这次不仅仅是赈灾而已,还牵扯到了一大批朝廷官员,虽然上头已经在细致地查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得详细地交代一下。”

他顿了顿,看了看程让那靠在他肩头的小脑袋,补充道:“比如,焚寂阁。”

程让身子僵了僵。

焚寂阁,是李越的秘密势力,如今却被曝光了……

她心底里有一丝猜测,但却并不能肯定:“焚寂阁,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将它露于世人眼前的?”

李越握着笔的手指一顿。

这小丫头,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心思怎的这般细腻?

“不靠焚寂阁,你其实也是可以将那些贪官端掉的,对不对?”

“此事与你无关。”李越开口道,他神色有些闪烁:“我一开始便不该让你涉险。是我的错。”

“而且,给那张奉一个刺杀我的机会,我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将那些与他有牵扯的人全都查个清楚,包括白家,包括李乾。”

程让不语。

一开始的涉险,是她提出来的,是她任由那人贩子将她掳去的。

是她,想要像男子汉一般,为这家国天下做些事情,而不是如那些闺中小姐,始终被人保护着。

她想要涉险。而他,明白她的心意。

他准她去涉险,但却始终记挂着她的安危,甚至不惜将焚寂阁显露于世人眼前,只为在琴心画馆见她一眼……

她知道,李越有多神通广大,即便不暴露焚寂阁,他也一定有办法把张奉他们扳倒。

如今,手中的底牌被人看了个干净,甚至还可能会因此获罪,程让只觉得心头闷得慌。

“不要多想好吗?”李越放下手中的小折子,抚上了她的发顶。

“嗯。”程让答道。

她不多想。他是她的男人,她会保护他。

他没了焚寂阁,还有天机楼。她的天机楼。

她的眼神坚定而干净。

李越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她搂着他、靠着他,唇角浮起一丝宠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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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夺(4)

李乾大步走出门外,却看到了正在门边等着的四人。

“见过三皇子殿下。”齐杭和卢兴元弯腰拱手,嘿嘿地笑着行礼。

“不想,本君竟在这里见到了三皇子。”拓跋鸿挑着眉,一脸兴味地说道。

李乾脸色有几分尴尬,而在看到金铃公主后,脸色更尴尬了。

对金铃公主,他是有想法的。

程让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他没少追求金铃,但却被这女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如今白家靠不住了,而金铃公主又没追上,他只得跑到程府来,想要从程让身上下手……

却不料,还是碰了个钉子。

“巍君和公主今日也是有雅兴,程府今日真是够热闹的了。”他笑道。

“本君本就喜欢程二小姐,这么多日不见,本君过来看看她,有何不妥?”拓跋鸿倒是说得坦坦荡荡。

“在你们大盛闷了这么多天,本公主连个可以骑马的女伴都没有,可想死程二小姐了。”金铃也昂着下巴说道。

虽然她也喜欢北川王,但在看到北川王向程让的表白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酸醋味,反而,见到程让的喜悦还要更浓烈一点。

没料到二人会这么回答,李乾一噎,他尴尬一笑,拱了拱手:“本殿还有事,先行一步。”

“不送。”拓跋鸿和金铃齐齐挥手。

“殿下好走。”齐杭和卢兴元点头哈腰。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李乾紧蹙着双眉。在看到李越向程让表白后,他不知怎的,心里的滋味难受得很。

程让,当初是他的未婚妻。

是他嫌弃她,瞧不上她,想方设法想要解除与她的婚约。

在自己眼里一无是处的人,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他人的掌上明珠……

而这个人,还是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世人眼里处处比他好的亲哥哥。

不,不仅仅是李越,还有拓跋鸿,大盛这么多美人,他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却偏偏瞧上了程让……

难道,自己真的把明珠当成了鱼目?

他今天见到了程让,发现她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男人婆了,虽然穿的仍然是男袍,但她发顶上插了一根清冷的银簪,衬得她肤如冰雪,眸如寒潭。

她的神色虽然仍然倨傲,但却多了几分女子方有的妩媚。

她热烈、张扬,又放肆,看向李越的眼眸真挚而动人,她对所有人都有温和的笑意,却偏偏拒他于千里之外。

本该是他嫌弃她的啊,他这般拉下身段去见她,她就这种态度?

她凭什么?就凭,就凭李越瞎了眼地喜欢上了她?就凭拓跋鸿也猪油蒙了心地看上了她?

他闭上了眼睛,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说着,拓跋鸿喜欢程让,不过是因为蛮夷粗鲁,所以喜欢粗鲁的女子。

而李越喜欢程让,不会是真心,绝对不会是真心。不过是看中了程府的权势罢了!

在白家摇摇欲坠之际,他李越速度倒快,抢在自己的前头直接拿下了程府,让他毫无插手之力,也算是机关算尽了。

至于程让……或许她的容貌的确是好,可到底也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更没有一丁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自己刚刚竟然会觉得她还不错……这真是一个笑话!

这么一想,他心里便好受多了。

拓跋鸿和金铃走入程府,他们在看到程让的那一瞬间,眼前都是一亮。

“程二小姐,几日不见,你怎么愈发的好看了?”金铃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她上下地打量着程让,身上的锦袍尊贵且颇具气势,但她却并未再梳男子的发式。

一缕长发用银簪随意地挽着,怎么看怎么洒脱好看。

和大盛朝其他女子繁杂的发髻不同,这种简单的发式,不像是闺阁中的大家小姐,反倒是行走于江湖的侠女。

金铃摸了摸垂在自己胸前的长辫,艳羡地看着程让的打扮,回头她也要这样打扮试试看!

“长得好看,自然怎么打扮都好看。”拓跋鸿爽朗地笑道,一双眼眸毫不顾忌地盯着程让看。

他看得自在,程让也无所谓。

小琉璃却不干了。

他冲到程让身前,跳起来想要挡住程让的面容,奈何个头还不够高。

他只得一跺脚,手叉着腰,冲拓跋鸿喊道:“不准看我姐姐!”

程让奇了。

刚刚李越表白,也不见他这么抗拒的。

怎么,李越干什么都行,别的男人干什么都不行?

李越那家伙什么时候起,竟把这小兔崽子给收服了?

拓跋鸿被小琉璃喊了一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自程让身上移开,而后才想起了周围其他的程家人。

“程相,不欢迎本君?”

“啊?”程恩今儿被一波接一波的冲击,给冲得脑子都不怎么清醒了。

先是三皇子殿下,而后是北川王,现在……巍君和金铃公子怎么也来了?

“欢迎欢迎,怎敢不欢迎呐!”

………………待改,明天会改八千字…………

“是啊……”程让的娘亲也忍不住插了句口:“让儿,北川王到底也是个男人,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的夫人举手投足都像个男人……这样会带不出去的。让儿你听你爹爹的话,要好好打扮打扮,定能让那北川王眼前一亮,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

“娘……”程让无奈地唤道,娘亲怎么也跟着爹爹一起瞎凑热闹。

程梦和程露在一旁听着,她们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意,嘴唇却总是不自觉地抿紧。

她们很清楚,凭着程让的容貌,若是真的打扮一番,这京城中,定再无能比她还好看的女子!

比如现在,她穿着一袭男袍,随便梳了一个简单的女子发式,便光彩照人得挪不开眼睛。

不敢想象……她换上女装的模样……

她们心里涌起强烈的危机感,她们知道,若是程让真的换上女装,北川王很可能会无法抵抗!

“二弟,姐姐倒不是这么认为的,你性子本就如男儿一般,自然该让北川王喜欢真正的你,而不是伪装成娇小姐的你,你觉得呢?”

“是呀二哥,靠着容貌骗来的感情,又如何会长久?”程露也搭腔道。

程让看向她们,满眼都是遇到知己的神色:“还是大姐和三妹懂我!若是北川王因为那样而依了我,我肯定不答应!我希望他喜欢的,是真正的我,而不是虚假的我!”

她只是没说,她和李越的感情,自他还是清越时,便已经开始了……

她无需怀疑他的真心。

虽然不知道程梦和程露这般劝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本意是对她好还是对她不好,但程让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很得她的心。

“哎……”程恩见此,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让儿倒追北川王,名节算是毁了,当然了,她自小被当男儿养大,逛窑子泡女人什么都干过,本就没什么名节可言……他真正担心的,是让儿的一片真心都付诸流水啊……

全家的气氛都有些低沉。

正在这时,门外小厮匆匆跑了过来:“相爷,相爷,三皇子殿下来啦!”

“他来干什么?”程恩身子一顿,眉头微皱。

北川王陇西赈灾,将西州官场给端了,白家直接受到牵连……

难道……这三皇子是看白家没戏了,转而又想起他们程家了?

他轻哼了一声,对于这种背信弃义之人,他是打心底里瞧不起的。

但还是站起了身来,率领全家老小前去相迎。

李乾下了马车,抖了抖身上那蓝似沧海的锦袍,在宫人的指引下,跨入了程府的大门。

“下官见过三殿下。”程恩带着一大群人小步跑过来,匆匆拱手:“不知殿下前来,未曾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他身后众人也紧跟着躬身行礼。

程让却只微微低下了头。

“程相何罪之有?快免礼吧。”李乾忙虚扶起程恩,又道:“诸位也都免礼。”

他的目光一下就锁定了站在最后,只微低着头的程让。

当那马车的车帘拉开,当那位黑衣青年走了下来,英俊的容颜映入百姓们眼中时……他们的眼眶瞬间温热。

“是他!他就是那个放粮的大善人!”那位乡亲惊声叫道。

“免礼。”当看到大善人亲手搀扶起知县大人时,他只觉得一阵晕眩!

竟然真的是北川王!

他们大盛的战神,尊贵的二皇子殿下,无所不能的北川王!

“天哪,那日,我还和北川王握手了……王爷口渴了,还来我家借了口水……”他抚着额头,抓紧身边人的手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当场昏倒的冲动。

百姓们早已经听闻,有一支粮队深入陇西四十八乡,向陇西四十八乡免费送上粮食,却不想,这支车队,竟就是北川王的赈灾车队!

本以为王爷会何以前的赈灾一样,将赈灾要用的钱直接往西州州府一拨就完了,稍微好一点的,会来这陇西县城看看情况,说两句漂亮话……却不想,他竟然亲力亲为,将灾粮亲自发到了每一位百姓的家中……

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百姓们踮起脚尖,激动地看向李越,大声地呼喊着王爷……

而当李越直起身子,看向大家时,他们又满怀感恩地跪下,大声喊道:“北川王大恩人!”

那几个奸商缩在人群当中,一肚子的苦水都不知该往哪儿倒。

没有想到,那个一乡一乡放粮的家伙,那个害他们的粮卖不出去的家伙,竟然是北川王……

这些天,他们已经踢到了两块铁板,第一块,程让。

真不知道她在京城好吃好喝的,跑来这穷乡僻壤玩什么……

第二块,就是北川王了。

北川王不是在围场狩猎时受了重伤吗?不好好地在西州府衙养着,荒山野岭地乱跑什么?

真是两个怪人!

就当他们正这么想着时,却忽然惊悚地看到,一个俊美的白衣公子正雀跃地穿过人群,朝着那黑衣青年奔了过去!

她跑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他的身前。李越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奔来,张开了双臂……

期待着她能扑入他的怀中。

却不想,她却忽然一个急刹车,在离他的怀抱还有半寸之时,骤然停住,而后,她笑眯眯的:“我本来还不放心的,没想到,你还挺厉害,一路可颠着了。”

李越本来对她的忽然刹车有些不满,但听她这么问后,便明白了,她是怕碰着他的伤呢。

当下便微皱着眉头道:“颠着了,可颠着了。”

程让闻言,脸上的笑容当即一僵,眉梢间更多了几分焦急,她恶狠狠地低声道:“回头找你算账。”

而后便冷着脸站到一边去了。

李越眼底有几分好笑。前些日子,她还一口一句王爷地跟在他身后,如今也不自称属下了,更别提喊他王爷。

二人之间的对话声音极小,其他人并听不到,但凭着二人的动作和神态,便可知他们的关系匪浅。

“程让公子和北川王?他们二人认识?”

“恐怕不是认识这么简单吧!瞧他二人的神色,倒像是一对吵架的恋人……”

此话一出,百姓们都轰动了!

人们对于八卦总是充满了好奇。

“恋人?不会吧,他们二人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是恋人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和男人啊,也是可以的。”

“真的假的?不过程让公子和王爷都生得好俊,看起来倒是极配的。”

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赵大富忽然捋了捋胡子:“你们不知道吗?别看程让公子看起来挺俊的,但她其实是个女孩呢!”

这句话如炸雷般落下!将所有人炸了个外焦里嫩!

“什么?!程让公子是女孩?”

那么潇洒豪放的一个少年,虽然生得好看了点,但怎么也不可能是女孩啊!

“可不是,程让公子是当朝丞相的嫡女,被当做男孩养大的。虽然行为举止和男儿一般无二,可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姐呢!”赵大富得意洋洋的解释道。

“这可是真的?”百姓们不信赵大富,问站在他身边的李老爷。

李老爷话少多了,只点了点头。

但却瞬间让所有人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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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2)

她现在是商人,斤斤计较起来,精明程度完全不亚于李老爷和赵大富这两只老狐狸。

李老爷当即嘿嘿一笑,又自怀中掏了掏,掏了五千两的银票朝程让递过去,姿态也放低了:“还请程公子不吝赐教。”

程让心满意足地将这笔钱收起,这才道:“李老爷去到陇西后,切记不可随意抬高粮价。对于销往官绅渠道的粮,您大可抬高价钱,挣个钵满盆翻。但对于平民,则需降低粮价,甚至是开仓放粮。”

见李老爷那一脸不解的模样,程让叹了口气再度解释:“要商人让利,的的确确是比剜肉还痛的,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怎能赢得百姓间的好口碑?怎能在圣上跟前赢个好面子?”

“你李家在国难当头时,未争着抢着发国难财,反而大公无私,救民于水火,为朝廷分忧。这样有良心的商家才是我大盛朝需要的,也才是圣上看重的。陇西地动后,圣上为安抚民心,定将派几位皇子亲自去探访灾情,到时候百姓们把你李家粮商一夸,那些好话还愁到不了圣上的耳中?”

“届时,若圣上不封你李家为皇商,都对不起陇西受益的那些百姓!为拢民心,你李家这个皇商,是当定了!”

这一番话程让说得清清淡淡,脸色更无一丝波动,但听在李老爷的耳中,却是振聋发聩!大有裨益。

他将这番话细细品味了良久,这才朝程让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公子赐教,来日我李家成为皇商,定不忘公子今日之恩。”

程让浅浅一笑,这种收钱救百姓还赢人脉的事儿,怎么干都是不亏的。

手中多了一万五千两,程让的腰杆都直了许多。她再也不用担心束脩交不起了。

而同时,一张宏图更在她的胸中展开。她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自己将腰缠万贯,富可敌国!

自己的那间店面,她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

她不打算做小本生意,也不打算做百姓的生意。

她要做的,是这天下商家的生意,这天下富豪的生意!

这世间消息千千万万,任何一个富商都无力将所有消息搜集在一起。

物价如何、航运如何、朝廷政策如何,对手动态如何、邻国朝堂如何、世界各个角落的天气如何……这些消息都是能够左右商人盈亏的因素,若错漏一个消息,很有可能就突然一败涂地,自山顶跌下悬崖!

那些积累了无数财富的富商,哪一位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周旋于官场与商场,只是为了拥有更多的人脉,拿到更多的消息……进而稳固、扩张自己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财富之国。

可口口相传的消息却大多是谣言,要从无数的消息中辨别出真实有用的成分,着实太难!

但是,若真实的消息都掌握在程让手里呢?

天下人都将趋之若鹜!

程让站在自己那间破败的店面之前,仰头望着。

四周巷弄矮窄,石板路上结满了青苔。

店面虽大,但却很破。门楣上结着蜘蛛网,两扇腐朽的大门歪歪斜斜。

程让的目光越过门楣,越过屋顶,一直往上,往上。

她几乎已经看到,那蔚蓝的天幕下,一座通体漆黑的高楼正拔地而起!

“天机楼。”她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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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3

这些天,程让变得格外的忙碌了起来。辰时和申时准点去北川王府上课,下了课后,她都没有功夫和将士幕僚们寒暄,匆匆道别就出了门,一刻都不愿意在王府中多留。

雷定国与何安邦直骂这个没有良心的弟子,连放学后陪师父喝喝茶都没空。但又觉得奇怪,这些天程让每天都按时交了一百两的束脩,再也没有拖欠过,也不知道她银子都是打哪儿来的。

还有,虽然她每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学习却一点也没耽误过,反而进步神速,以往怎么都喊不动她背的那些诗书,如今她一堂课下来,足足能背上十余篇。

这可真叫两个老头刮目相看。

同样觉得奇怪的还有李越。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碰到过程让,但她见到他时,再不像之前那般热情。甚至有一次下课后,她急匆匆地跑向大门,甚至都没看到就站在花圃旁边的他。

“查一查她近日都在忙什么。”在程让又一次自他身侧匆匆跑过后,李越终于按捺不住了,吩咐西风。

“是。”西风自暗处显出身形,躬身应道。

程让要忙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她要应付爹爹安排的相亲,又比如,她要画天机楼的图纸,她要琢磨天机楼的经营,她还要劝说那两个顽固不化的花花太岁,答应跟她一起干。

齐杭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斜倚在桃树下,不情不愿地道:“做生意?程让兄弟,咱们可是士族子弟,怎能自降身份去做生意?”

卢兴元也不认同,他摆着手道:“是酒不好喝还是美人不好看?程让兄弟,你为何要这般辛苦委屈自己?”

“你们啊!”程让见他们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恨不得一人一个爆栗敲在他们头上!

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你们都十七八岁了,不小了,马上就要娶媳妇生孩子了。难道你们希望,在孩子的心目中,你们这个做爹爹的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兄弟。”齐杭瞪着眼睛看着程让,手伸了过来,往程让的额头上一盖:“你没发烧吧?说话的语气怎么跟那些迂腐的大人一般?”

程让气得一把拍掉他的手:“你们真就想这样混一辈子?”

“混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卢兴元反问道。

程让语塞了。这就是人各有志么?

他们享受安乐,但她一直想要改变。

他们容易知足,而她,想要轰轰烈烈。

其实,谁也不一定就比谁正确。程让也很想安乐,也很想知足,但她不行。

齐杭和卢兴元是男人,男人不受这世间条条框框的束缚,他们是自由的,所以他们可以坦然地享受安乐。

而她,她是女人。她不自由。

这个世界对女人多么苛刻。即便是贵女,也不过是一个个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即便生于富贵之家,又怎比得了男儿的自由自在?稍稍做一点出格的事情,都将承受千夫所指。

她想要打破囚笼,至少,能像个男人一样挺直腰杆。

在这之前,她得强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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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4

程让深呼了口气。此事急不得,要劝动他们,得慢慢的来。

正在这时,卢兴元打断了程让的思考,他满脸兴趣地问道:“这几日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听说和你相亲都是京城有名的美男?有没有看上的?”齐杭的表情也猥琐了起来。

程让白了一眼:“就那些奇葩,得了吧。”

除了第一日的李生稍稍正常点,之后几日她相亲遇着的人,再没有靠谱的。

比如那个王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在和她聊了几句后,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程让公子,世人都传您是女子,我偏不信,像您这么爷们英俊的人怎么可能是女子呢?世人定是谣传,您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既然您也喜欢男人……那……那人家愿意以身相许,做您的身下之臣。”

程让当场打了个哆嗦,找了个借口溜了。

又比如那个张生,长得壮硕英俊,程让还满意地多看了几眼,却不料张生一见到她,立即嫌弃至极:“老子喜欢小鸟依人的女人。但既然你爹是丞相大人,那老子就委屈委屈自己,娶了你吧。但你以后可不得管老子纳妾的事,毕竟若我不娶你,这世上可没人愿意娶你了!你要知足!”

程让当时怒了,他竟然敢嫌弃她?她嫌弃他还差不多!她把茶水直接泼他脸上,顺便狠踹了他肚子一脚,扬长而去。

还比如那个袁生,虽然面容俊美,但眼下发青,脸色也发黄,一副肾透支的模样。那双眼睛更一直上上下下地瞄着程让,恨不得目光能透过衣服将里边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还伸出手来,在桌子下想去摸程让的大腿……那副急色的模样,气得程让当场一拳轰了过去,结结实实好一顿揍!

程让叹了口气,经过这几次相亲,她是彻彻底底不敢再相信男人了。

哎,正常男人没有想娶她的。那些愿意娶她的,却偏偏又没有几个正常的。

“我还是孤独终老罢了。”她笑着说道。心中其实并没有觉得这样有多不好。

独身一人,潇洒自在,了无牵挂,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齐杭与卢兴元也懂她的性子,道:“缘分之事强求不得,若你始终没有喜欢的人,独身一人总比去将就的好。但若你有了喜欢的人,答应我们,一定不要让那人再逃了。”

程让弯起眉眼,一笑:“自然。”

清越的离开,现在还令她的心隐隐作痛。这样的事情,她定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回!

若她真遇到了喜欢的人,即便是用绑用捆的,她也要牢牢将那人缚在自己身边!

***

没有卢兴元和齐杭的帮助,程让的天机楼计划进行得尤其的艰难。但她却并不气馁,毕竟万事开头难,她相信只要自己咬牙熬过去,一切都将雨过天晴。

傍晚的余霞给深巷的墙头染上了一层橘色的暖。程让拿着尺子,头上戴着顶大草帽,用树枝挑开蜘蛛网,再伸手搬开破败的大门,侧身往店面中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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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5)

每一次赌注,至少得一百两,七人中至少得有一个人出来下注。

前几次,美男们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下的注都只有一百两。

这一次,赌的是他们都会的摇骰子,程让的三千两赌注更是让他们没法移开眼,谁不想狠狠地赢一把?

于是乎,七位美男,都拿出了三百两!

“这是我们的赌注,这位小姐,开始吧!”

“好!”程让毫不客气,她将六颗骰子都放入了骰盅当中,捏着盖子单手摇晃。

“赌大还是赌小?”

“赌大!”众美男说道。

“行。”

“不限局数?每局结算一次?输了的不但要输钱,还要喝一大碗酒?”程让又问。

“可以!”

众美男巴不得。不限局数的话,他们就不仅仅可以赢了她手中的三千两,还能把她的家底都掏了!

程让先摇,她摇完,记下点数,再由美男们摇。

哐当哐当的声音响起,程让像模像样地摇了一通,而后“铛”的一声,将骰盅重重立在了桌案上。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程让的动作。

程让丝毫不犹豫地,将骰盅揭开来。

三个六,三个三。

二十七点,不算大,也不算小。

“呵。”有美男轻笑了一声,显然是不屑。

这么平庸的手法,还敢来赌,胆子也真是大!

“这不可能!”齐杭和卢兴元不敢置信地低叫出声。才二十七点?程兄弟以前随便一摇,都能有三十六满点啊!

“哎,太久没玩了,都生疏了。你们谁来?”程让脸上闪过一丝遗憾,看向美男们。

“在下试试。”竹马站了出来。

其他六人的脸上并没有不愿意,反而还很激动。很显然,竹马的技巧,应该是他们当中最高的那一位。

而程让刚刚的那一句“太久没玩”,更让他们心中一松,心道,这姑娘也就是看起来厉害,真本事定一点没有,吓唬他们呢!

外厉内荏,说的就是她。

她定不会是竹马的对手!要知道,竹马那可是赌遍俊男坊,无人能敌的。

竹马颇有节奏地摇起了骰盅,一下,两下,三下。

只摇了三下,他就已经将骰盅放下、揭开来。

六个六。

完胜!

美男们立即高兴地大声叫好!

程让挑了一下眉,心中对竹马的实力已经有了个预估。

她之前留了三个三,竹马摇三下,是把这三个三,摇成了三个六。至于她之前的那三个六,竹马并没有动。

六个骰子在同一个骰盅中,同样被震荡摇晃,但竹马却能够准确地控制每一颗骰子的旋转方向和旋转力道,这技艺,比她在京城中的任何一个赌鬼都要厉害。

“承让了。”竹马眼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向程让。

这是第二次,他张口说“承让”二字,这两个字总让程让有一种在唤她的感觉,让她差点就应出了声。

难不成这家伙是故意的?他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份?程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但无凭无据地,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找他问个明白,只得作罢了。

“给你们钱。”程让坦坦荡荡地将三千两银票交了出去。一点心疼的模样都没有。

“谢小姐赏。”

七个人都下注了,下注得多的,分得也多。

程让不管他们打算怎么分钱,她端起桌案上的酒碗,豪放地吞了一碗酒。

程让的酒量并不好,但好在这少年醇并不算太烈,反而还有些润润的甜味,颇为好喝。

“再来!”她又从怀里掏出了三千两银票,重重往桌子上一拍!

还来?

七个美男还以为她这么一赌,会怕了呢,不想她竟还不死心!

既然她要给他们送钱,他们又哪有拒绝的道理?

“好!”美男们忙掏钱下注。唯独竹马,他试探地看着程让:“这位小姐,您确定还要来?小赌怡情,大赌伤心啊……”

这么关心她?程让的狐疑更深了。她输了他不该开心吗?怎的还一副要劝她收手的模样?

这个竹马,从一开始就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他熟识她,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不过,这京城中认识自己的人也多了去了,很可能,这竹马只是对自己比较好奇。

毕竟,像她这样不男不女的人,世界上不多。加上她今日这身打扮,穿着男袍却梳着女子的发式,也够引人注目的。

“刚刚是我运气不好,再来!”程让一拍桌子!

“继续赌大!”

“还赌大?”美男们十分乐意。

刚刚竹马摇出的三十六点,已经是最大的了,她拼死了,也就只能摇出个三十六点。

而竹马的正常水准,就是三十六点,这意味着,程让的胜率,低得可怜。

“这回你先。”程让彬彬有礼。

竹马也不推辞。

他随手一摇,果然,又是三十六点。

众美男高声喝彩,齐杭和卢兴元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金铃满眼都是焦急,拓跋鸿眉头也是紧蹙着。

三十六点,意味着程让无论怎么摇,最多只能摇出个平手。

输掉的钱啊…回不来。

程让却并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她拿起骰盅,一下,两下,三下…

一共摇了七下。

“你们可准备好了?”她指尖按在骰盅上,笑问。

“快开吧,小姐,您别装神弄鬼的了,总共就六颗骰子,你撑死了也就三十六点,打个平手!”有美男不耐地说道。

“是啊,还不如把钱直接给我们得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赌博,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卢兴元和齐杭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双手,他们虽然也很期待奇迹发生,但他们心里明白。六颗骰子,最多只能掷出三十六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程让揭开了骰盅。

“哈!才三十一点!这位小姐,您输啦……”美男们在看到骰盅里一长溜的六点和一个一点时,兴奋地喊出了声。

程让唇角有着淡淡的笑容,并不说话。

齐杭和卢兴元伸长脖子往那托盘里一看,脸上先是有一丝失望,可随后,他们的眼睛却登地亮了起来!

他们差点跳了起来:“哪里是三十一点?你们看错了,是三十七点!”

“你们输了,哈哈哈!”

“三十七点?逗我们呢,六个骰子,最多三十六点,哪有三十七点?”众美男摇头笑道。心道,这些人是输得肉疼了,想要赖账了。

但他们还是给面子地又朝托盘里瞧了一眼。

这一瞧,他们愣住了。

揉了揉眼睛,而后再细看去。

旋即,一个个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不是三十六点。

托盘里,有六个六,一个一。

恰好三十七点!

一枚骰子被强大的外力震得从中间横裂开来!一分为二!

六点的对面,正是一点。

五枚完整的骰子六点朝上。第六枚骰子,被一分为二,一半六点,一半一点。

加起来,不正是三十七点?

“这……这怎么能这样?!这不符合规矩!”美男们错愕地喊道。

眼前这种状况,是始料不及的。

“这怎么就不符合规矩了?”金铃笑眯眯地,先是崇拜地看了一眼程让,而后嘚瑟地瞅着众美男们:“你们之前说好了,比大,只要点数大,就能赢,你们却没说不能把骰子给弄成两半!现在咱们就是三十七点,就是比你们的三十六点大,你们要……汉话怎么说来着……要赌而有信!”

众美男们咬了咬牙,他们每人押了三百两,七个人,就是两千一百两。

上一把他们自程让这儿赢了三千两,还没高兴完呢,这一把又要把刚得来的钱送出去……

真是好让人心疼!

“这、这就是不符合规矩!”有一个美男还想硬撑。

竹马却叹了一口气:“是我输了。”

他都承认了,众美男也不好再坚持,只得磨磨蹭蹭地将手中的钱都交给了程让,而且每个人还都喝了一大碗酒。

“可还接着来?”程让把银票都收入了怀里,看向他们。

“来啊,当然来!”齐杭和卢兴元助威般喊道。

“如果来的话,这一把,我押五千两。”程让淡淡地说着,慢悠悠地自怀中掏出了五千两银票,往桌案上一拍!

美男们眼睛都直了!

齐杭和卢兴元更暗暗地咂了下舌,程让这小子,啥时候手里有这么多的钱的?要知道,他们每次出门前,死乞白赖地向娘亲讨要,也只能讨来三四百两……

这小子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难不成,是程相……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二人便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硬压了下去。开玩笑,大盛朝不会有比程相更干净的朝臣了。

不过嘛,程让这小子偷偷摸摸地发了大财,回头他们一定要好好地拷问她,要她从实交代!

再……再分他们一点儿。

五千两……足够让所有人疯狂。

俊男坊的美男们并不是没见过钱的,但这么多的钱,他们还是鲜少见到。

而现在,这些钱触手可及。

心狂烈地跳动,他们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赌还是不赌,只在一念之间。

“你要我们赌可以,不过,这次我们不赌大了,赌小。”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

赌小,她就没办法把一枚骰子弄成两半来作弊了。

“可以。”程让好说话得很,有求必应。

“竹马,赌小的话,她是怎么也不可能赢过你的。”听到程让答应了,美男们都激动了。

要知道,赌小……竹马可是有一手拿手好戏的,任谁也不可能赢他!顶多是个平手。

是平手也没关系,不亏不赔,谁也不心疼。

竹马一想,也是,于是乎便又站了出来,决定迎战。

这一次,美男们都拿出了自己能拿出的最多的钱,有四人拿出了五百两,还有两人拿出了七百两,更有一人,拿出了一千两!

这可是他们的全部积蓄了!

富贵险中求,赌钱这事儿,就得胆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而那位拿出一千两的,正是赤练。

他并没有多说话,但看向程让的目光,却带着赤果果的侵略性。

程让被他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舒服,这人长了一双蛇般妖媚的眼睛,莫名给人一种阴毒的感觉。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撇过头去,不与那赤练对视。

拓跋鸿身为男人,自然能敏锐地意识到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纵然程让现在已经接受了北川王的告白,但在拓跋鸿眼里,没有他抢不来的女人,而这小野猫,在他的潜意识中,已经算是他的女人了。

自己的女人被人这么盯着看,他十分不爽地拿起桌案上的一颗橘子,忽然抬手,橘子破风而出!直逼赤练面门!

那力道千钧,短短的距离,竟带得风声清晰入耳。

赤练正盯着程让呢,哪料到拓跋鸿会突然出手,但他的反应一点也不慢,就在橘子即将砸到他左眼的那一刹那,他手如电般伸出,直接凌空握住了这橘子!

因为橘子的冲力极大,他使出的力气也极大,当即,橘子被捏得一爆!

淡黄色的汁液当即溅了他一身一脸!

赤练身子一僵。妖媚的眸子里有阴暗在暗流涌动。

但他硬生生地忍住了,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位客官,您这是何意?”

“请你吃橘子啊。”拓跋鸿见他那张女人般的脸上糊满了橘子浆,心情大好。

“那……可就多谢了。”

赤练忽然展颜一笑,而后用手蘸起身上脸上的汁液,一点一点地,含在嘴里慢慢吮完了。

动作妖娆。

“真甜。”

拓跋鸿哪料到他会有这般举动,他还以为这家伙会暴怒呢,只要他暴怒,自己可以轻易亮出身份,直接弄死他!

可不想,他竟会把身上溅到的橘子汁,全都吃了!

而且,他那吮手指的动作,莫名让他心底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还不止,赤练不再看程让了,反而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拓跋鸿。

那目光扯扯拉拉,勾勾搭搭的,让拓跋鸿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这俊男坊到底是男色之地,男人发起骚来,比女人可厉害多了!

不过,他只喜欢女人,再妖媚的男人,他也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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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6

咳嗽了两声,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勉强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赤练将拓跋鸿的反应收入眼底,他眼睛一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终于把视线撇开了。

而后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和衣裳。

那边,程让和竹马已经要摇骰子了。

“你先。”程让怕自己出手会吓到他,颇为有礼地让他先来。

经过了刚刚那一局,竹马已经知道,程让的本事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能把瓷质的骰子技巧性地震成两半,这连他也做不到!

而她第一局之所以输了,很可能是故意的,现在,她已经拿出了真本事。自己也不能再轻敌了。

将废掉的那颗骰子舍去,再叫小厮拿了一颗新的来,竹马将骰盅紧紧地握在掌心,捏紧盖子,这一次,他比之前摇得要认真百倍!

六颗骰子在骰盅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骰盅的壁,传递到他掌心的皮肤上。

心跳越来越快,身上更隐隐有了汗意,终于,竹马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地将骰盅放在案上,生怕会一不小心碰歪了它。

而后,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骰盅揭开。

在里面的情形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六颗骰子,一颗叠一颗,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

最上头那个,是一点。

也就是说,竹马最后用六颗骰子,摇出了一点。

在看到这个一点后,竹马紧绷的身子倏然一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把六颗骰子叠起来,其实不难,难的是,要保证最上头那颗是一点,而不是别的数。

虽说他不是头一次用六颗骰子摇出一点了,但今日这情形,比以往随便摇摇的压力大得多!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要弄巧成拙。

但好在,他摇出来了!

这一次,不是比大,而是比小,六颗骰子,不可能摇出比一点更小的数!

“小姐,轮到您了。”他退后了一步,给程让挪腾出空间。

美男们也出声道:“小姐,你想要再赢过竹马,是不可能的,至多只能打个平手。您还不如现在认输了,省得一会儿丢人。”

程让不急着开摇,她笑道:“你们觉得是不可能的?我现在,就有数种方法,可以轻易地赢过竹兄弟。你们若是不想太丢人,倒是可以现在认输。”

端的是把他们刚刚说的话,原样还回去了。

数种方法?

美男们纷纷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显然,他们不信。

就连齐杭和卢兴元,也有些羞赧。哥们,说大话也得有点谱啊……你话说得这么满,我们也不好替你圆啊……

“既然如此,那您给就大家展示展示,如何?”众美男调侃道。

他们认定了,程让说的是一个笑话。

程让挑了挑眉,展示就展示。

“比一点更小,自然是零点。没有点。”程让捏起骰盅,上下摇动。

“摇出没有点的方法,有下面几种。”

“第一种。”她单手持骰盅,身子站直,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都汇聚于手中。

极有规律的一阵摇晃,她神情沉静淡定,远不似之前竹马的紧张与小心。

终于,她将骰盅放在了托盘之中,揭开骰盅来,里面的景象让人几乎要心跳停止。

“这招叫,散作满天星。”

一横排骰子,整整齐齐地排着。

但是,却是零点。

每一颗骰子,都用一个角立在托盘之上。六个骰子,都是这样立着的。

一角立地,一角冲天,可不就是没有点?

它们稳稳地立着,以一碰就倒的模样。

“厉害了……”金铃和拓跋鸿惊叹。若是拿颗骰子用手来立,这也不一定立得稳啊……

美男们的脸色立时青了。

零点……居然真的能摇出来!这就和之前程让摇出三十七点一样,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程让的炫技并没有就此结束。

她把重新拿起骰盅,又是一阵摇晃,再揭开时……

六颗骰子,叠在了一起,但和竹马的那种叠法不同,而是对角线相叠!

最上头的那一颗,一角冲天,依旧是零点。

“这招叫,擎天可摘月。”

极为微妙的平衡,只要轻轻地呼吸一口,六颗骰子就会轰然倒塌。

竹马的眼里露出惊叹,若说第一次表演的他还勉强能够模仿,眼前这手法,就是连模仿都模仿不来的了!

她比他厉害太多!

就凭这本事,她即便离了程府,也能横扫天下各大赌场,绝对饿不死!

程让又重新摇起了骰子,这一次,摇得稍稍久了点。

第三度打开骰盅,仍然是零点。

骰子仍然是骰子,但骰子下面,却落了一层薄薄的瓷粉。

每一颗骰子,上面的点数都消失不见了。

“这招叫,四大皆空。”

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惊艳!把骰子上的点数给磨掉,这该需要多么强大的技巧和控制力?

程让一笑,而后盖上骰盅,不再摇晃,而是一掌,拍向了骰盅。

骰盅不动如山,桌案也不曾晃动一下,但将骰盅打开来时……

六个骰子都不见了,只余下一堆细碎的白色瓷粉。

“这招叫,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程让拍了拍手,收工!

卢兴元和齐杭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们一下子蹿得老高,直接冲到了美男们跟前:“来来来,愿赌服输啊,拿钱来拿钱来。”

七位美男,共三千九百两。

而且还要各喝几大碗酒,押的注越多,喝得越多,一百两银子一碗。

赤练直接喝了十碗,当即就往地上一摊,不省人事了。

程让一行人不但回本了,还更大赚了一笔!

美男们垂头丧气,这一赌啊,自己就成穷光蛋了。

“那个……各位公子,各位小姐,你们都是有钱人……这赢我们的钱,不是寒碜我们么?”有美男舔着笑脸道。

他想着,这些客官都是大人物,不缺钱,说不定会大发慈悲,把钱还给他们呢?

程让闻言,看着他嘴角一咧:“不寒碜啊,我当年连百姓的钱都赢,更何况你们?”

“就是,赢了就是赢了,你们别想赖账。”金铃也帮腔道。

那美男身子一僵,这……这两位小姐生得这么好看,心地怎的就这么狠毒呢?

果然啊,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也不假。

但他不甘心啊……

灵机一动,他借着酒劲,朝着程让贴了过去,声音也变得沙哑而暧昧:“这位小姐,既然来了我俊男坊,怎么能只赌酒呢?”

“那你的意思是……”程让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但却并不点明。而是装作不懂地问道。

“小姐,你可……想要人陪?”他附在程让耳边问道。

他想要使用美男计,把输掉的钱都给拿回来。女人啊……只有在床上时,才是最听话的。

“陪?”程让愣了一下,而后一脸恍然大悟:“当然!”

那美男还来不及高兴,却见程让手一指:“我要他陪。”

竹马正侧着耳朵偷听这两人的谈话呢,忽然见到程让指向他,身子登时就是一僵!

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他?”那美男扫了竹马一眼,喜笑颜开,直接将竹马推到了程让身前:“竹兄弟好啊,竹兄弟特别好,小姐您真有眼光!”

“是吗?我也觉得我有眼光得很。”程让一丝羞涩也没有,还急切地问道:“可有单房?”

“当然有当然有!”那美男忙不迭地给程让指路。

众人目瞪口呆,就这样看着程让带上小琉璃,扯着竹马,三人一同离开……

“不是吧……”齐杭和卢兴元一脸的懵逼。

以往他们和程让去逛窑子,程让也是喜欢调戏姑娘的……他们还曾一度怀疑她喜欢女人呢。

但因为她自己是女人,倒不算太过出格。

可现在……她竟然喊男妓去房里……她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不过好在她把小琉璃带在了身边,这样子的话,也就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吧?

卢兴元和齐杭瞄了瞄金铃与拓跋鸿,这两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多嘴的,应该不会出去乱说,败坏程兄弟的名声。

但心里还是把程让骂了一百遍,没事浪荡啥啊浪荡,这还有外人在跟前呢,影响多不好!

拓跋鸿的脸色有些阴沉,他看着竹马那温润优雅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霸气外露的坐姿,看了看自己小麦色的皮肤,心中暗道,这小野猫喜欢的竟是那种娘娘腔的男人?

北川王虽然手段果决狠辣,但容貌也是如这竹马一般,清俊有余的。

他心中嘀咕,难怪她一直对他视而不见,任他怎么撩,她都脸不红心不跳。敢情自己长得就不合她的意啊?

金铃则一脸羡慕地目送着程让远走,感叹道:“程二小姐真是给咱们女人争气!”

旋即又有些担忧:“她这样做……好像有些对不起王爷呀……”

卢兴元忙凑了过来:“您此话差矣,男女之间啊,不一定就那么些事儿,他们二人说不定是继续切磋摇骰子的技艺了呢,这不,还把小琉璃给带上了……”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但语气却是信誓旦旦的。

他更在心中说道,程兄弟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那个男人陪,但你放心去吧,你的清白,我们会替你捍卫住的!

“真的?”金铃被他忽悠住了:“你们汉话不是说,男女连授受都是不亲的吗?他们之间,好像不止授受这么简单……”

“他们之间当然是清白的!您这是还不了解那小子,她的性子虽然野,但太出格的事情是不会干的。就这么比方吧……”卢兴元想了想,咽了咽口水:“你我二人若单独共处一室,您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吗?”

“当然不会!”金铃拔高音调,摇头道。

“我俩又不熟,能发生什么呀。”

卢兴元很满意她的反应,虽然在听到她说不会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说道:“就是这个理儿!男女共处一室,不一定是如世人所想的那样。所以啊,那小子定是清白的,不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得问她自己了。”

金铃好像有些明白了。

拓跋鸿听卢兴元这么一分析,心里也稍稍舒坦了点。

大盛的女子都守礼克制得很,虽然程让性子野,但应该也不会太出格。

几人议论的声音极小,美男们在另一边,并没有听到。

“几位是否也要我们陪?”他们见这几位客人无所事事,便凑上前问道。

毕竟,以往来俊男坊的客人,可都是为男色而来的。

“不,不了。”卢兴元和齐杭尴尬地笑着摆手:“若是有美女,我们倒是乐意。”

金铃虽然有些跃跃欲试,但在身边的哥哥咳嗽了一声后,老老实实地坐着了。

另一边,程让拉着竹马的袖子进入到房间后,她关上了门。

小琉璃不客气地爬上了椅子,拿了个杯子玩。

竹马有些忐忑地咽了一口口水,沙哑着声音道:“小姐……您……您想要什么样的陪侍?”

程让眉毛一挑,乐了。

“你有什么样的陪侍?”

“什么样的都有,但价格不一样。只要上了床,就三百两起价。”

“摸一摸,三百多?摸上不摸下,摸下要加价?”程让问道。

“您怎么知道?!”竹马惊呼出声。

程让谦虚地摆了摆手:“这是行情。花楼里最顶尖的姑娘,也是这个价。”

“不过啊……我单独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这些事。”

不是为了这些事?竹马心中一松,但又多了几分好奇:“那敢问小姐,您所为何事?”

程让唇角一勾,目光直视着他,眼神虽然清亮,但却带着股迫人的威视:“说吧,你是什么人?”

竹马指尖一动,眼神有些闪烁。

“您说什么?我不懂。我叫竹马,一个男妓而已。”他沉声道。

“别装了。”程让拍了拍他的肩:“论装论演,哥哥我比你厉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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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1

她本就高挑,比竹马也矮不了多少,如此一拍,竹马的脸颊便有些抽搐。

她这态度,这姿势,这语气。怎么感觉她把他当成了一个小朋友?

他被她看得有些臊,转过了头去,却见小琉璃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道:“你是好人,红衣是坏人。”

竹马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在说出这句话后,他便后悔了,自己嘴巴怎么没把门的呢?

有些心虚地朝程让看去,他知道,自己露陷了。

“你认识我,对吗?”程让语气笃定。

她微笑着逼近他,目光如利剑般刺向他的眼睛。

他三番两次带着调侃地说出“承让”,反反复复地打量她、偷瞄她,她相信他并不是无意。

他必定认识她!

“要说你迫不得已囿于这俊男坊,本少爷自然是不信的。你藏身于俊男坊,却熟知这京城中的风吹草动,卢少跟你比试的那几个问题,可不是一般人能答出来的。”

程让一字一句地说着,她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但是她希望听到他亲口的承认。

眼前的少女,银簪轻挽一缕发丝,长眉入鬂,眼尾飞挑。她拥有着少女最绝色的容颜,眉目中却是比男儿还要强烈的自信。

她身上的威慑感和压迫感,是他以前从未感受到过的。

竹马眼神闪烁着,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在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这位大名鼎鼎的京城女混混,绝对不同于流传中的那般的纨绔草包。

面上嬉笑怒骂,心里却又无比通透。

世人都被她蒙蔽了双眼啊。

他今日遇到的她,远远超出了他的期待。这让他无比惊喜。

程让不再看他,而是走向了桌前,拿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两盏。

动作悠闲了许多。

边斟边问:“说罢,你究竟是何人?”

竹马凝视着她的动作,颇有深意地回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简单的一句话,二人却在一瞬间,目光相接,会心而笑。

程让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竹马,见过主子。”竹马眼睛亮晶晶的,他拱手躬身,语气谦卑而充满敬意。

一杯酒自桌上凌空飞起!打着旋儿向他飞来。

他有些慌神,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去接,好在程让的力道控制得极好,他竟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这杯酒。

心里松了一口气。

“兄弟,干了。”程让遥遥对他举起了酒杯。

竹马喉咙有些干涩,他想要说“属下不敢”,想要说“属下如何敢妄称兄弟”……但话到喉头,他却重新咽了回去。

奴颜婢膝的属下,她定不会喜欢。

“干了。”他一口闷下了这盏酒。眼里光芒浮动,有知遇的感恩。

程让也仰头喝净了盏中的酒,她看向竹马,心中感慨万分。

关于天机楼,她没有事事躬亲,这一个多月来,在金刃他们的带领下,天机楼成长的速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前些日子,她自西州寄出那封密信后,天机楼第一时间将西州官场的**揭露于世人眼前,因此而名声大燥。

更多有才华的人大批涌入天机楼,成为天机者,分散于大盛各地,搜集各路消息。

光在这京城之中,天机者就不下于五百名,他们分散于酒肆、青楼、旅馆之中,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做着各种各样的营生,表面上,他们与寻常人别无二致,但他们隐藏着的身份,却是天机者。

天机者分为不同的等级,所执行的任务也有着不同的难度,像竹马这样隐藏于俊男坊当中,侍奉着大盛最上流奢侈的人物,收集着大盛最隐秘的消息……应当是天机楼中,最高一级的天机者。

身份地位,甚至并不低于灵境守护者们!

程让看着眼前这不过二十余岁的青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说人家这大好的男儿,一身的才华,为了完成任务,竟不惜扮作男妓,甚至还可能要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糟践……这般委屈自己,天机楼真是对不起他啊……

她的眼神复杂得很,有怜惜、有自责、有同情、甚至还有几丝想要救他于水深火热中的迫切……

竹马正为见到了自家主子而兴奋高兴呢,一抬头,却见主子正这般复杂地看着自己……他愣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程让心中所想。

当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主子,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这可不是小节,这是名节。”

“大男人一个,不在乎名节。”

“话不是这么说的。是个人就会在乎名节,我这个做主子的,决不能委屈了你。”

“主子,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属下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了,凭什么成为一名合格的天机者?又凭什么给下面的人做榜样?”

“寻常的苦吃一吃是没关系的……但听说这俊男坊,男客可比女客多啊……小姑娘们要你陪就罢了,若是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们要你陪,那你该怎么办?还不得隔夜饭都吐出来?”

“主子放心……属下既然是俊男坊最顶尖的七大美男之一,自然拥有一定的自由度,属下没瞧上的人,自然没有资格近属下的身,而且……”

他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而且,属下不论男人女人,只要有感觉了,是来者不拒的。”

“所以您放心,属下之所以敢接下这藏于俊男坊的任务,自然是有原因的……属下,并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啥?

程让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

敢情人家就好这一口啊……敢情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啊!

她脸色有些泛红……哎呀呀,一不小心把人家逼得都说出自己的**了,这种不论男人女人,只要有感觉了,就来者不拒的话……他定是不想说出口的吧。

竹马的确是不想说出口,要知道,世人对于他这种取向,都是鄙夷、避之唯恐不及的。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程让的脸色,却见她脸上无一丝一毫的瞧不起,反而还跟他一样,小心翼翼的,他的心一下子就温热了起来。

程让怕他多想,忙将自己脸上的情绪收起来,而后赞扬地看向他:“这一点你和我一样,以前我喜欢女人,现在我喜欢男人,看心情。”

“真的?”竹马的眼睛亮了起来。

主子也是同道中人?

“我以前那些事情,都传遍整个京城了,你这个天机者会不知道?”程让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道。

竹马想起来了,是啊,以前主子可是浪荡得很,爱逛窑子就不说了,还当街强抢美女……

这也就罢了,后来竟然在群芳会上,扬言非那位美女不娶!更把与三皇子殿下的婚给退了,满城发请帖,邀请全城贵胄参加她与那位美人的大婚……

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这般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的性子,真真叫他佩服不已!

只是……主子却并没有得到幸福,听说那个姑娘,在大婚当日,竟被人掳走了……

他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又担心主子会想起这件伤心事,忙转移注意力道:“主子……这位就是琉璃小少爷吧,没想到啊,少爷年纪虽小,却慧眼如炬,一眼就瞧出那赤练不是个好人!”

程让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转移了,她回想起了小琉璃刚刚的话,他说竹马是好人,而红衣是坏人。

红衣,就是赤练。

而小琉璃在见到赤练时,反应也有些不正常,他好像十分畏惧他……

赤练容貌绝佳,虽然过于阴柔,但五官却是不逊于李越的。

他的功夫也是上乘,能够踏水而走,比李越也差不到哪儿去。

总的来说,此人极为奇怪,且给她一种毒蛇般阴狠的感觉,绝对不善。

“赤练是什么人?”

竹马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变得严肃,他压低了声音:“大仪太子。赤炼。火旁的炼。”

“什么?”程让瞳孔猛地缩紧,音调在拔高的那一瞬间,又迅速地压了下来。

大仪,就是那个国力不低于大盛的大仪……

就是那个灭了整个灵族的大仪!

赤炼,不是赤练,仅一字之差,谁人能想到,这个俊男坊中的顶尖美男,竟是邻国太子?

堂而皇之冠上本名,大肆招摇,这大仪太子也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过于猖狂!

程让的心一沉,难怪琉璃会如此惧怕他……灭族之人,如何会不惧怕!

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心中也有些紧张忐忑。

大仪太子潜伏于京城,凭着过人的容貌,与那些贪图男色的上流人士周旋……

他想要换取的,绝对不仅仅是消息,甚至很有可能,还有某些人的忠诚俯首!

若是他以绝对的利益相诱,难保某些意志力低下的人,能抵抗得住。

对于这样一个丝毫不顾及自己脸面、尊严,潜伏于敌国勾栏院的太子,程让除了野心勃勃四个字,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他。

她之前只觉得他阴冷得像蛇,但现在,她觉得他要比蛇阴狠恐怖百倍!

…………………

这就罢了,后来她却不识好歹地悔婚,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梦想,她却说弃就弃,一点也不犹豫……

她不就是仗着有爹爹的宠爱,才敢如此胡作非为吗?

但在程让想要娶一个女子为妻时,她们对她的敌意,又全都一瞬间消失了。

可后来,大婚被毁,程让停歇了一段时间,竟然开始追求北川王。

从那次北川王送程让回府时,她们二人见到了北川王的尊贵风采,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程让,她怎么配得上他?

她不过是在做一个异想天开的梦罢了!

可今日发生的一切,却打破了她们长久以来的认知。

北川王,竟是真的看上了程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程让表白……

这足以让全世界的女人嫉妒!

更可恨的是,他竟然从头至尾,都无视她们俩!好像她们在程让面前,不过是一团被踩进地里的污泥。

“大姐,北川王与其说是看上了二哥,不如说,是看中了二哥的身份。”程露忽然开口说道。

“三妹你的意思是……”

“若二哥不是程府的嫡女,别说北川王了,三皇子殿下,还有巍君,绝不会对她如此热情。”

“大姐,我们俩就是平日里太不争抢了,所以才让二哥占了所有的好处……”

程露拿过了程梦手中的绣品:“若是你我二人稍稍主动点,让北川王、三殿下、巍君注意到我们,你觉得,他们的眼里还会有程让?”

“这……”程梦有些迟疑。

“大姐!论知书达理,二哥远不如你,若我是男人,定喜欢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温文知礼,才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可……可白家小姐不也是如我这样的?她如今不也被三皇子厌弃了?”

“哎,大姐你这就不懂了,白家要倒了,三皇子殿下想要拉拢程家,所以才来找程让。你想想呀,程家三个女儿,娶哪一个不是拉拢程家呢?只要我们多露露脸,让北川王和三皇子殿下注意到我们,让他们意识到我们在程家的地位并不低于嫡女,他们就未必会执着于只娶程让了。”

程梦听程露这么一分析,眼里闪过了一丝坚定。

齐杭和卢兴元本来有些惧怕拓跋鸿和金铃,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个是一国国君,一个是一国公主,怎么也比他们两个世家公子小混混的身份高贵。

但好在拓跋鸿和金铃并没有什么架子,相反还很好说话,没多时,他们便混熟了。

“拓跋兄啊……”卢兴元走在拓跋鸿的身侧,十分好奇地问道:“听闻贵国有一女侍多夫的习俗,可是真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僵。

金铃脸一红,跺了一下脚躲到一边去了。

程让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这卢少,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女侍多夫,陪完父亲陪儿子,这等子骇人听闻的习俗啊,除了巍国,别的国家还真是没有!

这也是当初拓跋鸿提出要娶程让,程让直接拒绝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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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6

越想,李越就越气。

越气,手中的剑风刮得便越狠。

但他伤口初愈,体力大不如前,在狠狠一通发泄后,他终于跃回凉亭,停了下来。

媚雪局促地站在一旁,见王爷把剑收入剑鞘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鼓起了勇气,解下腰间的帕子,朝着李越走去。

抬手,就要去拭李越额头的汗珠。

这是她身为通房丫头的本分。

虽然她很紧张,手有些抖,但她还是去做了。

程让刚走到水榭,便远远看到,李越在收剑,而媚雪,正拿着手帕要给他拭汗。

那条手帕,程让认识,正是媚雪自己的。

紧接着,李越手一抬,直接抓住了媚雪的手腕,二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程让的脸登时黑了!

但程让这个人,和一般的纨绔混混不一样,她不莽撞,也不冲动。

心里越急,表现得就越是淡定。

她一步步朝着二人走去,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笑容。

李越这时候也看到程让了,他见她这幅慢悠悠的姿态,也是一阵恼火,非但不把那抓着媚雪手腕的手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甚至还往怀里一带。

媚雪本来都要吓得晕过去了,却不想王爷竟忽然如此“热情”,当即受宠若惊,一脸错愕又不失娇羞地抬头,朝着王爷偷偷看去。

那坚毅的面庞轮廓,那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那清冷高贵的气质,还有鼻端飘来的淡淡青竹气息……

她是真的要晕了。

刀伯看了看眼前这状况,咽了口口水,悄咪咪地退下。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王爷,好雅兴。”程让走近二人,站定,目光与李越的在半空中交汇。

噼里啪啦,差点要撞出火花。

“如今王爷练剑,已有美人作陪,怕是已经不再需程让了吧?”程让挑着眉,悠悠地说道。

李越一听,这妮子的意思是……以后她就不陪他练剑了?

那还了得!

“非也,美人是美人,你是你。练剑时有美人作陪,赏心悦目,但若没有你,谁能与本王过招?”

程让握了握拳,敢情美人是用来看的,而她,是用来揍的。

她恨得牙痒痒。

见李越还护犊子一般把媚雪藏在怀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手一伸,一把将媚雪扯进了自己怀里。

李越心头一喜,他的让让,终于吃醋了?

她该不会要打媚雪一顿吧?

哎呀呀,让儿为了自己而打架,可见自己在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嘛。

却不料,程让一把揽过媚雪的腰,修长的五指抚上了她的脸:“姑娘,这男人有什么好的?瞧你青春年少,貌美如花,何必在此蹉跎了光阴?本少爷给你赎身,你可愿意?”

嘎?

李越目瞪口呆。

媚雪更是睁大了眼睛。

少年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她的语气里带着令人窒息的宠溺,而揽着自己腰间的手,更是那么的有力……

她说……要给自己赎身……

媚雪的脸瞬间爆红!

“你大胆!”李越快要气炸了肺,这女人竟然说他没什么好……

而且还这般搂着媚雪,夸媚雪青春年少,貌美如花……

对了,他怎么忘了,这女人以前就是喜欢女人的啊……她走到哪里都能招来一大群女子的爱慕……难不成她是看媚雪生得好,所以移情别恋,抛弃了他这个北川王,瞧上了他的通房丫头?

李越这么一想,再看向程让搂着媚雪的姿势,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是坐实了的。

要知道,她还从未这样抱过他啊……

当即气得伸手,想把媚雪自程让的怀里拉回来。

程让见他还敢抢,鼻子都气歪了,将媚雪搂得死紧,就是不让李越得逞!

媚雪夹在二人的中间,仰头看着天边的红霞,只觉得今天这一天,真真是她的人生巅峰了。

她从未想到,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扬州瘦马,竟会被两位这么优秀的男人争抢……天下女子,何人有她这般荣光?

但自己现在的身份,到底还是王爷的通房丫头,和另外一位公子这般拉拉扯扯,着实不像话,说不定还会惹王爷生气……

她果断地推开了程让:“程公子……你我二人这样,不合礼法的……”

礼法?

程让一愣。难道礼法里有规定,正房和通房丫头不得拉拉扯扯?

那自己还真是不清楚……

她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媚雪。

得了,看样子,王爷好像真的很喜欢这媚雪,竟还这般与她争抢……看来,天下男儿都是一样的,都认为,三妻四妾是稀疏平常的。

什么都不用再问了,一切,都已经明摆着了。

程让转身就走。

程让一松手,媚雪便很轻易地被扯回了李越的怀里。李越刚松一口气,却见程让神情落寞地,竟然要走……

他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也不管媚雪了,抬步就要去追。

忽然,身后的媚雪却扯住了他的衣角:“王爷,媚雪好像影响到您和程公子的关系了……程公子现在在气头上,您还是不要追过去吧,媚雪有些话,想要跟程公子单独说说,相信她听完后,一定会与您和好如初的。”

李越步子顿住了。

他想了想,觉得媚雪说得有理。

他不明白程让这阴晴不定的是要闹哪样,更不清楚她心里的所有想法……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今儿他算是见识到了。

让媚雪先去探探口风,自己再出手,也未必不好。

于是他点了点头:“那你去吧。你一定要记得告诉她,我对她的心意,从未变过。”

媚雪娇笑着点头:“知道啦王爷,放心,媚雪一定传达。”

她心想着,程公子和王爷的友情真是真挚,怎么能因为自己这个红颜祸水,而被破坏了呢?

当下便提着裙角,朝着已经走远的程让追了出去:“程公子,等等媚雪。”

李越伸着脖子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祈祷,让让一定不要生气呀……

但若她实在喜欢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华灯初上。

程让并没有走出北川王府。

她搂着媚雪飞身跃上了屋顶,她手中拎着一坛酒,仰卧在瓦片上,看着攀上梧桐树稍的月亮。

你一口,我一口,没多时二人便醉醺醺的了。

“程公子,您生得好俊。”媚雪醉眼朦胧地说道。

程让苦笑着摇了摇头,灌下一口酒:“这种话,本公子听得可多了。长得俊有啥用,长得俊,不也没人要。顶多在窑子里,稍稍得姑娘们青睐一点。”

“咦……程公子您怎么可能没人要?”媚雪有些奇怪,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脸一红。

她声音低了几分:“程公子……您之前说,要帮媚雪赎身,可是真的?”

程让转过头,长长的凤眼微眯,魅惑至极:“你愿意?”

“媚雪……愿意赎身,愿意……”媚雪的声音更低了,但后面的话却因为害羞没能说出来。

她……愿意跟着公子。

“为何?”程让不解了,酒也稍醒了几分:“北川王年纪轻轻,就已经功勋卓著,十九岁的王啊……样貌更是俊朗似神祗,你瞧不上他?”

自己怎么瞧都完美的男人,居然会有女人瞧不上?这真是天上飘红雨了!

“公子……您是不知道……”媚雪的脸更红了,声音低若蚊蝇:“媚雪也是女人……是正常的女人……”

这话是几个意思?

程让虽然不解,倒也不插话,坐直了身子,抱起酒坛又灌了一口,耳朵竖起听媚雪继续说。

“但王爷……却并不是正常的男人……”媚雪艰难地说出口,在把这话说完后,又慌张地捂住了嘴,担忧地打量着程让的神色。

程让愣了两瞬,忽然,“噗!”的一声,把刚刚灌入口中的酒全喷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媚雪赶忙凑近过来,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媚雪,你,你把话说清楚。”程让半晌方才回过劲来。

…………

大仪,就是那个国力不低于大盛的大仪……

就是那个灭了整个灵族的大仪!

赤炼,不是赤练,仅一字之差,谁人能想到,这个俊男坊中的顶尖美男,竟是邻国太子?

堂而皇之冠上本名,大肆招摇,这大仪太子也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过于猖狂!

程让的心一沉,难怪琉璃会如此惧怕他……灭族之人,如何会不惧怕!

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心中也有些紧张忐忑。

大仪太子潜伏于京城,凭着过人的容貌,与那些贪图男色的上流人士周旋……

他想要换取的,绝对不仅仅是消息,甚至很有可能,还有某些人的忠诚俯首!

若是他以绝对的利益相诱,难保某些意志力低下的人,能抵抗得住。

对于这样一个丝毫不顾及自己脸面、尊严,潜伏于敌国勾栏院的太子,程让除了野心勃勃四个字,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他。

她之前只觉得他阴冷得像蛇,但现在,她觉得他要比蛇阴狠恐怖百倍!

这就罢了,后来她却不识好歹地悔婚,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梦想,她却说弃就弃,一点也不犹豫……

她不就是仗着有爹爹的宠爱,才敢如此胡作非为吗?

但在程让想要娶一个女子为妻时,她们对她的敌意,又全都一瞬间消失了。

可后来,大婚被毁,程让停歇了一段时间,竟然开始追求北川王。

从那次北川王送程让回府时,她们二人见到了北川王的尊贵风采,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程让,她怎么配得上他?

她不过是在做一个异想天开的梦罢了!

可今日发生的一切,却打破了她们长久以来的认知。

北川王,竟是真的看上了程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程让表白……

这足以让全世界的女人嫉妒!

更可恨的是,他竟然从头至尾,都无视她们俩!好像她们在程让面前,不过是一团被踩进地里的污泥。

“大姐,北川王与其说是看上了二哥,不如说,是看中了二哥的身份。”程露忽然开口说道。

“三妹你的意思是……”

“若二哥不是程府的嫡女,别说北川王了,三皇子殿下,还有巍君,绝不会对她如此热情。”

“大姐,我们俩就是平日里太不争抢了,所以才让二哥占了所有的好处……”

程露拿过了程梦手中的绣品:“若是你我二人稍稍主动点,让北川王、三殿下、巍君注意到我们,你觉得,他们的眼里还会有程让?”

“这……”程梦有些迟疑。

“大姐!论知书达理,二哥远不如你,若我是男人,定喜欢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温文知礼,才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可……可白家小姐不也是如我这样的?她如今不也被三皇子厌弃了?”

“哎,大姐你这就不懂了,白家要倒了,三皇子殿下想要拉拢程家,所以才来找程让。你想想呀,程家三个女儿,娶哪一个不是拉拢程家呢?只要我们多露露脸,让北川王和三皇子殿下注意到我们,让他们意识到我们在程家的地位并不低于嫡女,他们就未必会执着于只娶程让了。”

程梦听程露这么一分析,眼里闪过了一丝坚定。

齐杭和卢兴元本来有些惧怕拓跋鸿和金铃,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个是一国国君,一个是一国公主,怎么也比他们两个世家公子小混混的身份高贵。

但好在拓跋鸿和金铃并没有什么架子,相反还很好说话,没多时,他们便混熟了。

“拓跋兄啊……”卢兴元走在拓跋鸿的身侧,十分好奇地问道:“听闻贵国有一女侍多夫的习俗,可是真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僵。

金铃脸一红,跺了一下脚躲到一边去了。

程让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这卢少,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女侍多夫,陪完父亲陪儿子,这等子骇人听闻的习俗啊,除了巍国,别的国家还真是没有!

这也是当初拓跋鸿提出要娶程让,程让直接拒绝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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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7

越想,李越就越气。

越气,手中的剑风刮得便越狠。

但他伤口初愈,体力大不如前,在狠狠一通发泄后,他终于跃回凉亭,停了下来。

媚雪局促地站在一旁,见王爷把剑收入剑鞘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鼓起了勇气,解下腰间的帕子,朝着李越走去。

抬手,就要去拭李越额头的汗珠。

这是她身为通房丫头的本分。

虽然她很紧张,手有些抖,但她还是去做了。

程让刚走到水榭,便远远看到,李越在收剑,而媚雪,正拿着手帕要给他拭汗。

那条手帕,程让认识,正是媚雪自己的。

紧接着,李越手一抬,直接抓住了媚雪的手腕,二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程让的脸登时黑了!

但程让这个人,和一般的纨绔混混不一样,她不莽撞,也不冲动。

心里越急,表现得就越是淡定。

她一步步朝着二人走去,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笑容。

李越这时候也看到程让了,他见她这幅慢悠悠的姿态,也是一阵恼火,非但不把那抓着媚雪手腕的手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甚至还往怀里一带。

媚雪本来都要吓得晕过去了,却不想王爷竟忽然如此“热情”,当即受宠若惊,一脸错愕又不失娇羞地抬头,朝着王爷偷偷看去。

那坚毅的面庞轮廓,那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那清冷高贵的气质,还有鼻端飘来的淡淡青竹气息……

她是真的要晕了。

刀伯看了看眼前这状况,咽了口口水,悄咪咪地退下。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王爷,好雅兴。”程让走近二人,站定,目光与李越的在半空中交汇。

噼里啪啦,差点要撞出火花。

“如今王爷练剑,已有美人作陪,怕是已经不再需程让了吧?”程让挑着眉,悠悠地说道。

李越一听,这妮子的意思是……以后她就不陪他练剑了?

那还了得!

“非也,美人是美人,你是你。练剑时有美人作陪,赏心悦目,但若没有你,谁能与本王过招?”

程让握了握拳,敢情美人是用来看的,而她,是用来揍的。

她恨得牙痒痒。

见李越还护犊子一般把媚雪藏在怀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手一伸,一把将媚雪扯进了自己怀里。

李越心头一喜,他的让让,终于吃醋了?

她该不会要打媚雪一顿吧?

哎呀呀,让儿为了自己而打架,可见自己在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嘛。

却不料,程让一把揽过媚雪的腰,修长的五指抚上了她的脸:“姑娘,这男人有什么好的?瞧你青春年少,貌美如花,何必在此蹉跎了光阴?本少爷给你赎身,你可愿意?”

嘎?

李越目瞪口呆。

媚雪更是睁大了眼睛。

少年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她的语气里带着令人窒息的宠溺,而揽着自己腰间的手,更是那么的有力……

她说……要给自己赎身……

媚雪的脸瞬间爆红!

“你大胆!”李越快要气炸了肺,这女人竟然说他没什么好……

而且还这般搂着媚雪,夸媚雪青春年少,貌美如花……

对了,他怎么忘了,这女人以前就是喜欢女人的啊……她走到哪里都能招来一大群女子的爱慕……难不成她是看媚雪生得好,所以移情别恋,抛弃了他这个北川王,瞧上了他的通房丫头?

李越这么一想,再看向程让搂着媚雪的姿势,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是坐实了的。

要知道,她还从未这样抱过他啊……

当即气得伸手,想把媚雪自程让的怀里拉回来。

程让见他还敢抢,鼻子都气歪了,将媚雪搂得死紧,就是不让李越得逞!

媚雪夹在二人的中间,仰头看着天边的红霞,只觉得今天这一天,真真是她的人生巅峰了。

她从未想到,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扬州瘦马,竟会被两位这么优秀的男人争抢……天下女子,何人有她这般荣光?

但自己现在的身份,到底还是王爷的通房丫头,和另外一位公子这般拉拉扯扯,着实不像话,说不定还会惹王爷生气……

她果断地推开了程让:“程公子……你我二人这样,不合礼法的……”

礼法?

程让一愣。难道礼法里有规定,正房和通房丫头不得拉拉扯扯?

那自己还真是不清楚……

她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媚雪。

得了,看样子,王爷好像真的很喜欢这媚雪,竟还这般与她争抢……看来,天下男儿都是一样的,都认为,三妻四妾是稀疏平常的。

什么都不用再问了,一切,都已经明摆着了。

程让转身就走。

程让一松手,媚雪便很轻易地被扯回了李越的怀里。李越刚松一口气,却见程让神情落寞地,竟然要走……

他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也不管媚雪了,抬步就要去追。

忽然,身后的媚雪却扯住了他的衣角:“王爷,媚雪好像影响到您和程公子的关系了……程公子现在在气头上,您还是不要追过去吧,媚雪有些话,想要跟程公子单独说说,相信她听完后,一定会与您和好如初的。”

李越步子顿住了。

他想了想,觉得媚雪说得有理。

他不明白程让这阴晴不定的是要闹哪样,更不清楚她心里的所有想法……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今儿他算是见识到了。

让媚雪先去探探口风,自己再出手,也未必不好。

于是他点了点头:“那你去吧。你一定要记得告诉她,我对她的心意,从未变过。”

媚雪娇笑着点头:“知道啦王爷,放心,媚雪一定传达。”

她心想着,程公子和王爷的友情真是真挚,怎么能因为自己这个红颜祸水,而被破坏了呢?

当下便提着裙角,朝着已经走远的程让追了出去:“程公子,等等媚雪。”

李越伸着脖子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祈祷,让让一定不要生气呀……

但若她实在喜欢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华灯初上。

程让并没有走出北川王府。

她搂着媚雪飞身跃上了屋顶,她手中拎着一坛酒,仰卧在瓦片上,看着攀上梧桐树稍的月亮。

你一口,我一口,没多时二人便醉醺醺的了。

“程公子,您生得好俊。”媚雪醉眼朦胧地说道。

程让苦笑着摇了摇头,灌下一口酒:“这种话,本公子听得可多了。长得俊有啥用,长得俊,不也没人要。顶多在窑子里,稍稍得姑娘们青睐一点。”

“咦……程公子您怎么可能没人要?”媚雪有些奇怪,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脸一红。

她声音低了几分:“程公子……您之前说,要帮媚雪赎身,可是真的?”

程让转过头,长长的凤眼微眯,魅惑至极:“你愿意?”

“媚雪……愿意赎身,愿意……”媚雪的声音更低了,但后面的话却因为害羞没能说出来。

她……愿意跟着公子。

“为何?”程让不解了,酒也稍醒了几分:“北川王年纪轻轻,就已经功勋卓著,十九岁的王啊……样貌更是俊朗似神祗,你瞧不上他?”

自己怎么瞧都完美的男人,居然会有女人瞧不上?这真是天上飘红雨了!

“公子……您是不知道……”媚雪的脸更红了,声音低若蚊蝇:“媚雪也是女人……是正常的女人……”

这话是几个意思?

程让虽然不解,倒也不插话,坐直了身子,抱起酒坛又灌了一口,耳朵竖起听媚雪继续说。

“但王爷……却并不是正常的男人……”媚雪艰难地说出口,在把这话说完后,又慌张地捂住了嘴,担忧地打量着程让的神色。

程让愣了两瞬,忽然,“噗!”的一声,把刚刚灌入口中的酒全喷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媚雪赶忙凑近过来,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媚雪,你,你把话说清楚。”程让半晌方才回过劲来,还没待缓好,就急切地问道。

媚雪本担心自己说出这话后,程公子会发怒……毕竟这是对王爷的大不敬。但在见到程让这般急切的样子,她放宽了心。

程公子似乎并没有发怒,反而还很好奇。

她抿了抿唇,借着酒劲,道:“程公子……王爷他……那方面不行,那日他临幸奴家时,并没有成功……他面对女色时,起不了反应……”

“奴家也是正常的女人,也不想一辈子独守空房,更不想一生中,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世人只道北川王尊贵非凡,能进北川王府,是天下女子的美梦,但他们却不知道,真正成为北川王的女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媚雪每多说一个字,程让的眼睛都瞪大一分,下巴更是差点掉到了地上。

不是吧……李越……那方面不行?

她心中英明神武的北川王,她崇拜了许多年的天神般的人物……那方面居然不行?

李越不过十九岁,按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啊……应该像卢兴元与齐杭一样,摸个美人的手都要把持不住才对啊……

他那方面,怎么会不行?!

程让只觉得天都塌了。

果然啊,上天不允许十全十美的人存在……只是,那方面不行……这也太狠了点吧?

尤其是对于男人来说。

程让无限哀愁。但好在她是个想得极开的人。

凡事有利有弊,这件事,未必就完完全全是件坏事。

“媚雪,你的意思是……王爷还是处男?”

媚雪点了点头,但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奴家只知道,王爷不曾碰过奴家。至于他以前有过别的女人,奴家是不清楚的,但自王爷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是不行的。”

程让的脸色霎时间五彩缤纷,而她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今儿一天,她真是又忧又喜啊。

她本以为王爷已经**给媚雪了,不想,他竟然还保存着清白之身。

…………待改……

“大姐,北川王与其说是看上了二哥,不如说,是看中了二哥的身份。”程露忽然开口说道。

“三妹你的意思是……”

“若二哥不是程府的嫡女,别说北川王了,三皇子殿下,还有巍君,绝不会对她如此热情。”

“大姐,我们俩就是平日里太不争抢了,所以才让二哥占了所有的好处……”

程露拿过了程梦手中的绣品:“若是你我二人稍稍主动点,让北川王、三殿下、巍君注意到我们,你觉得,他们的眼里还会有程让?”

“这……”程梦有些迟疑。

“大姐!论知书达理,二哥远不如你,若我是男人,定喜欢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温文知礼,才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可……可白家小姐不也是如我这样的?她如今不也被三皇子厌弃了?”

“哎,大姐你这就不懂了,白家要倒了,三皇子殿下想要拉拢程家,所以才来找程让。你想想呀,程家三个女儿,娶哪一个不是拉拢程家呢?只要我们多露露脸,让北川王和三皇子殿下注意到我们,让他们意识到我们在程家的地位并不低于嫡女,他们就未必会执着于只娶程让了。”

程梦听程露这么一分析,眼里闪过了一丝坚定。

齐杭和卢兴元本来有些惧怕拓跋鸿和金铃,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个是一国国君,一个是一国公主,怎么也比他们两个世家公子小混混的身份高贵。

但好在拓跋鸿和金铃并没有什么架子,相反还很好说话,没多时,他们便混熟了。

“拓跋兄啊……”卢兴元走在拓跋鸿的身侧,十分好奇地问道:“听闻贵国有一女侍多夫的习俗,可是真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僵。

金铃脸一红,跺了一下脚躲到一边去了。

程让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这卢少,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女侍多夫,陪完父亲陪儿子,这等子骇人听闻的习俗啊,除了巍国,别的国家还真是没有!

这也是当初拓跋鸿提出要娶程让,程让直接拒绝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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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妃2

“房间有限,两人一间,你俩就住一起吧。”看守贤士馆大门的侍卫扫了一眼二人手中的木牌,说道。

他话音刚落,文渠就惊声叫道:“啊?这万万不可!”

程让兄弟可是女孩子,这……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不好啊!

程让也是一怔,没想到只能两人一间,这样的确是不太方便。

即便她自己不在乎,可她也得替李越留点面子啊,北川王的女人在外头跟别的男人一起住,这传出去了,李越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是啊,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侍卫的脸色霎时一沉。

所有人都是这样住的,别人都可以,就这二人不行?谁给他们惯出来的怪毛病?!怕是要找打!

程让叹了口气,她懒得解释了,若她说明自己是女子,这侍卫肯定不信,更要质疑她女子为何能参加科举,而她又得把身份亮出来,把陛下赐给她的圣旨亮出来……这样太麻烦!

她想了想,反正不缺钱,住客栈也是一样地住。她之所以想住贤士馆,是因为觉得这地儿安全,而且能和士子们交流,观察一下对手的情况。

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这些招数,用或不用,都无所谓。

于是对侍卫道:“那我就不住了。”

文渠张了张唇,他想住在贤士馆,因为省钱。

但他对程让有过承诺,说要帮她温习功课……若要实现这个承诺,就必须要跟着她才行。

他摸了摸袖子里那少得可怜的十两银子,咬了咬牙。

这儿的客栈一般一晚一两银子,他省吃俭用,应该够用了。

“我也不住了!程兄弟,我们一起找客栈。”

“好。”

程让点头。

文渠并不知道,这一次他做出的决定,对他有多么大的帮助。

他更不知道,他第一年参加科举时,之所以会拉肚子……跟贤士馆中某些心怀鬼胎的人,脱不了干系!

看着文渠和程让离开的背影,看门的侍卫鄙夷地一笑,摇了摇头。

“如今的士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娇生惯养了。”

笑无刀是最后一个报完名的。他摇着鹅毛扇晃晃悠悠地来到贤士馆,在那看门的侍卫跟前站定,笑得春风和煦,将武举考牌递了过去。

侍卫抬眼瞄了一下,直接将他放了进去,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这小青年长得白白嫩嫩,一看也是个吃不了苦的,他若多说,他定也要跑了。

只要进了贤士馆,这几日是不让出门的,贤士馆包吃包住,为的是把士子们集中管理,若是遇到紧急的事情,可以及时通知他们,也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危。

毕竟这落霞县一直都不太安稳,有些贼子就爱盯着士子偷抢,县衙为了省事,才建了这个贤士馆。

侍卫十分后悔把程让和文渠放走了,若是他们遇着什么事,县衙还得另外派人去处理……所以他之后再不多说话了,先把这些人弄进去再说,反正这贤士馆,只要进了,就不让出!

不过,幸好众士子都是男人,对两人住一间完全没有意见。

唯独笑无刀。

他看着自己房间里另外一个粗莽持刀大汉,手中鹅毛扇差点掉了下来!

“两人一间?”他错愕地问道。

“是啊,你不知道?”那大汉擦着刀,目光在笑无刀身上溜了一圈,这小白脸生得细皮嫩肉的,看起来比窑子里的姑娘还要有韵味……

他咽了一口口水。

笑无刀被两人一间的消息刺激得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他一个箭步朝外头冲了过去!

程让姑娘啊,你肯定不住在这里对不对?我还想要偷你的银子啊!还想要绑架你去山上,勒索你爹呀!

他如风般朝外头刮去,身后是壮汉在吼道:“兄弟你去哪呢?!喂,兄弟你别跑啊!”

当笑无刀冲出来之后,守在门外的侍卫眼尖地瞧见了他,直接将大门哐当一锁!

“贤士馆,只能进,不能出!”

“你放屁!”笑无刀骂道,双膝一弯,蓄力朝墙头跃去!

就在这时,一道熊般的身影自身后猛扑过来,直接当空将他拦腰抱住!

“我室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回去。”粗犷大汉朝侍卫示意了一下,粗壮的臂膀将笑无刀夹在肋下,不顾笑无刀的猛烈挣扎,虎步生风地往回走去。

“你他妈放开老子!”笑无刀自诩自己功夫不错,至少能打遍整个狂刀寨无敌手,却不想,这个汉子的力气竟然这么大!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还是挣不开。

那粗犷大汉钳着笑无刀回到房间,嘭地一脚将房门踹关上,再挂上了一把锁,又把钥匙抽出塞自己口袋里,这才将笑无刀扔下。

“你……你是不是有病?”笑无刀身子晃了晃,终于站稳,冲着那大汉大声骂道。

唾沫星子飞溅。

那大汉美滋滋地抹了一把被唾沫星子溅到的脸庞,扯着嘴角笑道:“天色已黑,不要乱跑了,外面不安全。”

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

笑无刀一抖,眼珠子转了转,怂了。

他乖乖地缩回自己床上,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是在琢磨些啥。

那大汉见他老实了,也没有更多的动作,而是仰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程让和文渠挑了一间客栈,各自要了一间房间,程让想帮文渠付钱,但文渠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他是一个男人,怎么能让姑娘掏钱……再说了,这一路上,他受她的照顾,已经太多太多了。

一日的风尘仆仆,两人倒是都有一个好梦。

自第二天起,文渠便抱着一大堆的书,去敲程让的门:“程让兄弟,我们一起温习吧。”

程让本不想学了,她自信自己能通过乡试,但这几日确实有够无聊的,她还是答应了文渠的提议。

而和文渠一起温习之后,她方才发现,自己偶遇的这位看似普通的书生,腹中经纶竟如浩瀚大海!要远远胜过她!

而且他并没有读死书,就连策论,也颇有见地。

程让惊了,这绝对是状元之才!

在意识到自己和文渠之间的差距后,程让学起来也愈发用功了些。

转眼间,四天已过。

这四天里,程让和文渠安静地学习,几乎忘我。除了一个毛贼妄想偷东西,被程让逮住胖揍了一顿外,再未发生其他事情。

而贤士馆里,平静的外表下,风浪一直在暗涌。

有人在饭里下了泻药,还没开考,一群人就已经拉得几乎虚脱。

很多人的钱财莫名失踪,官府派人去查,却始终查不到偷盗之人。

笑无刀捂着自己翻涌的肚子,再一次冲入茅房。

“该死……这些人真够阴的!”他咬着牙骂道。

但一想到自己这几天的收获,他又颇有些高兴。论小偷小摸的本事,还真没有人能强过他!

白日里壮汉并不会囚禁他,他能够自由活动,但只要他妄图逃出贤士馆,那壮汉便会突然冒出来,再一次把他扛回房间里。

他实在搞不懂那壮汉是什么意思,毕竟除了这一点,那壮汉对他还是挺好的。

而这贤士馆的看管,也比之前更加严了,官府足足派了五十名侍卫看守在各处,严禁人员出入。

他几次想溜,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把贤士馆中士子们的钱财顺走,也算是没白来这一趟。

肚子又再度翻涌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妈的……居然下泻药……不过是一个小乡试嘛,至于这么看重?”他额头上滴下黄豆般大的汗珠,暗骂道。

肚子里的东西哗啦啦泄入茅厕,他终于舒爽了些,“啊……哦……”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粗重的声音,微微沙哑:“真好听。”

笑无刀一怔,眼睛猛地瞪大,全身汗毛也登时竖了起来!

他胡乱地擦了一下屁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裤子,猛地转身,脸上舔着笑:“哥,你怎么也来了?”

“我也拉肚子。”那壮汉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的臀部流连了一圈,看得他心里一阵发毛,这才越过他,脱下裤子,蹲在坑上。

这么不避讳自己吗?笑无刀一阵恶心,转身就要走。

趁着这厮拉肚子,自己得赶紧跑路才是啊!

可步子还未来得及迈出,他的脚踝被大手一握:“别想跑。”

笑无刀哭丧着一张脸,他怎么就招上了这么一尊瘟神啊……

“噗!”臭气熏天。

笑无刀木然地站在旁边,寸步不能移动。

他的眼神都要涣散了。

四天时间,对程让的文渠而言,过得极快。

但对笑无刀而言,却像是过了四百年。

终于,第四天来了。

乡试开始了。

因为同时报名参加武举和文举的人并不少,因此文武举的考试是按时辰错开的。

这个时辰考武,下个时辰就考文。

武举有骑射、拳脚、刀兵三项。

而文举则是经义、诗赋、策论三项。

第一轮,考的是武,骑射。

考场设置在县衙后面的大马场里,文举考生不得进入。

程让和文渠道了别,手中握着武举的考牌,信步走入。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在看到依旧执着鹅毛扇的笑无刀后,目光停顿。

几天不见,这家伙怎么憔悴了许多。

程让又敏锐地看到,笑无刀的身边站着一个高壮大汉,他的手正搭在笑无刀的肩膀上。

笑无刀的身子是向另一侧侧着的,显然,他对这个大汉,极为排斥,但又无可奈何。

程让眼中浮起兴味。

她走了过去:“笑兄弟。”

笑无刀在看到程让后,眼睛微微一亮,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起来。

没错,是在搜寻钱袋可能藏匿的地方。

程让当做没看到他的目光:“笑兄弟几日不见,怎的瘦了一圈?难道是贤士馆伙食不够好?”

笑无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身边的壮汉忽地往他身前一挡,双目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程让,见她容貌俊美非常后,道:“贤士馆的伙食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位兄弟,我怎么从未在贤士馆见过你?”

这时,不少人都见到了程让,程让的身份,早已经不是个秘密,他们纷纷走过来和程让打招呼:“程二公子好。”

“程二小姐好。”

在听到这些称呼后,壮汉的眼睛眯了起来。

原来,她就是程让,那个轰动整个贤士馆的女子。

在意识到她的家世背景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后,壮汉的神情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而是颇为有礼道:“原来是程相家尊贵的二小姐,久仰了。”

“过奖。”

三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考试已经考试。

所谓骑射,每人一匹马,配弓一把,箭五十发。

二十五发箭用来射死靶,另外二十五发箭用来射活靶。

射中外环到射中内环,按一到十分计。

最后总分越高,成绩便越高。

这一场考试,程让发挥得极好,死靶二十四箭中了十环,一箭中了九环,得了二百四十九分。

活靶则十八箭中十环,四箭中九环,三箭中八环,得了二百四十分。

总共四百八十九分。

刚开始还因为程让是女子,而对程让暗暗嗤之以鼻的男人们,在最后都忍不住为她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而程让“母后羿”的绰号,也开始在他们中悄悄流传开来。

笑无刀因为拉肚子,身体尚未恢复完全,但他的表现也是不俗的,能成为狂刀寨寨主,手中定然有两把刷子。

他拿下了四百三十分。

程让本以为自己是这些人最厉害的,毕竟她是雷定国先生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却不想,那个与笑无刀一起的大汉,实力深深地震撼到了她!

这大汉射靶并没有多准,但是,此人天生神力,他气势十足地拉弓射箭,利箭所中之靶,全部被巨大的冲力震得四分五裂!

幸好他是最后一个射靶的,五十个靶子,全废!

一个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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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幸好,骑射比得是谁射得准,而不是比谁的力气大,考官令人将这些四分五裂的靶子重新拼起来,确定那大汉射中的位置,最后总得分,只有三百二十二分。

远远低于程让和笑无刀。

程让如愿在第一场武试中得了第一,她并没有太多的心情享受汉子们崇拜的目光,匆匆赶去文试的考场。

笑无刀眼巴巴地看着程让离开,身旁大汉又重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那力道再大一点的话,定能把他的肩膀捏碎。

他抹了一把眼泪,哎,也不知他为钱财牺牲至此,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文试的考场里,文渠早已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着程让翘首以盼,在看到她春风满面地走入考场后,眼睛一亮,忙朝程让招手。

他们二人一同报的名,因此座位也是连在一起的。

程让冲文渠一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很快,考试开始,第一轮考经义,程让接过考官发下来的考卷,注意力迅速集中起来。

所谓经义,指的是古今经典,涉及面十分广阔,不但包括诸子百家,更涉及历朝历代的律法。

经义的问题一共一百道,总计一百分。

程让沉下心来,提起笔来,一道题一道题地写下自己的答案。

就在程让忙着答题之时,远在京城的李越,看着跪在自己的媚雪,神情平静。

“王爷……奴家……”媚雪身子微微颤抖,她勾搭王爷的女人,给王爷戴绿帽子……也不知道王爷会不会杀她的头。

而且……她还说王爷不行,这可是大不敬啊……自己恐怕是被凌迟都不够给王爷解恨的吧?

对于程让公子……不,程让小姐,她心里是充满感激的,她深知深宅大院里女人们的斗争有多惨烈,程让小姐却并没有低看她,也没有无缘无故地敌视她,甚至还愿意帮她赎身。

程让小姐是她的恩人。

只是……这么多天来,程让小姐却再未出现,不知……她和王爷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生疏了?

媚雪不敢多问,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低着头跪在那里,等待着王爷的处罚。

李越看着眼前的女子,也不知是该骂她,还是该谢她。

因为她,让让竟怀疑自己不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比这更伤自尊的事情了。

可也多亏了她……他和让让……关系进了一大步。

他回想起那夜……喉头禁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对媚雪的气,也瞬间消了一大半。

他自袖子中掏出了一封文书,朝媚雪递过去:“自今日起,你就是自由身了。”

媚雪身子一颤,慢慢抬起头来,在看到眼前的卖身文书时,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但她双手却颤抖着,不敢去接。

她原本是想攀上程让公子后,自北川王府脱身,再入住程府的。眼前这般忽然变成自由身,却无处可去的状况,让她无所适从。

女人,永远是要依附着男人生活的,她这般独身一人,怎么能在这世间活下去?

她指尖掐着袖口,脸色发白。

“你身子清白,本王可以对外宣称你是王府的普通丫鬟,以后嫁人自然不愁。本王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条路,本王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离开北川王府,做些营生,再嫁个好人家,你若有本事,再加上你的容貌,嫁个家境殷实的平民,应当不成问题。”

自己做营生……媚雪咬了咬唇,她学的所有本事都是讨好男人,若是自己生活的话,她担心自己会活不下去。

“第二条路,本王给你指一门亲事,但你的身份,若想进高门望族,只能做小妾。望族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想要保全自身,并不容易。其中利害,你自己考虑。”

李越淡淡地道,他等着媚雪的回答。

媚雪本觉得做一个小妾,是不错的,可被李越这么一提醒,她又觉得脊背发凉,开始打退堂鼓了。

她跪在那儿想了许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两条路,她都不想走。

她想赌一把。

伏在地上,深深地朝李越磕了一个头,媚雪恳求道:“王爷,可否允许媚雪与程二小姐见上一面?”

“你要做何?”李越一听她相见程让,立即警觉了起来。

“奴家之前错将程二小姐认作公子,是因为程二小姐完全不似寻常女子,奴家相信,程二小姐绝对不屑于成为男人的小妾,奴家更相信,程二小姐若是独自活在这人世间,也一定能活得极好。”

“奴家身无长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而琴棋书画又当不了饭吃,奴家只能依靠男人而活着。人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是程二小姐愿意指点奴家,或许……奴家的人生,会因此而改变。”

“愿王爷成全!”

她只不过是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可女子在这世间,想要活得安稳,却太难太难。

程让,让她看到了女子活着的另一种模样,她那般恣意,那般潇洒,自己不求能够也活成她,只求能学到她的一点点底气,便足够了。

李越深深地看了媚雪一眼,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她在参加科举考试,应该过两日就回来了。”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自豪。

“程让小姐去参加科举了?”媚雪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参加科举?

程相的权力再大,也不至于如此只手遮天的啊!

“嗯,她拼了性命救了人,然后在圣上赏赐她时,求了一个参加科举的资格。”李越悠悠说道,眼里有璀璨的星光。

媚雪怔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程二小姐之所以能潇洒恣意,并不是她的家世在撑腰,而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你若想等她,便再等两天吧,她那样的女子,这世间,应该要更多点才好。”

李越说道,他把卖身文书递给了媚雪,黑色锦袍一展,站起了身来。

在这一瞬间,媚雪觉得,王爷对她的态度,好像柔和了许多。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卖身文书,握了握,心里涌起了一股感激。

李越看着外头渐渐偏西的太阳,心思飘到了落霞县,也不知道,她现在考得怎么样了。

旋即,他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他向来都对她很有信心。

但下一瞬,他的神色又恢复了严肃。四天前,天机楼联系了他,说是……大仪太子,正在俊男坊。

这个消息,足以撼动整个天下!

天机楼,是新近崛起的一处秘密势力,这几个月,它以春笋拔节的速度,迅速成长壮大,网罗天下情报……水路航运,政堂格局,市井小道消息,甚至武林秘辛,全都有所涉及……

前些日子里,它甚至把天下第一峰,白云峰数十年前干过的丑事翻了出来,整个武林天摇地动!

白云峰在武林中的地位,一夜之间一落千丈,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唾弃喊打。

而它的对手,仙魔谷,则摇身一变,由歪魔邪道变成了名门正道。

他本担心这天机楼也会翻他焚寂阁的底,一直防范甚严,却不想,他们好似对焚寂阁毫无兴趣,碰都不带碰的。

直到四天前的夜里,一封信拴在箭尾上,射入了他的窗户。

大仪太子赤炼,在俊男坊。

落款是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李越咀嚼着这四个字,微微一笑,对这个人相当有兴趣。

这名字取得,和他的枯骨公子如出一辙。

让他有一种遇到了知音的直觉。

天机楼不动他的焚寂阁,又将此等要事告知,他也不由得对这个势力有了几分好感。

但与此同时,他的警惕并未消失。

天机楼的动机,他完全猜不出来。若他们对他透露出这个消息,是别有用心,那自己不得不提防。

大仪太子,他已经派人去查了。整个俊男坊,现在暗中都是他的人。赤炼的身份已经确定了,但目前该如何行动,他还没敲定。

而天机楼,他也打算会一会。

就在今晚吧!

太阳越来越往西。

程让将司命剑自剑鞘中拔出,看着前方的高壮大汉,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危险感。

这是今日的最后一场考试。

武举,比刀兵。

二对二持兵器对打,赢的进入下一轮,抽签再打。

坚持的轮数越多,分数越高。

虽说这考试是点到即止,但因为考的是兵器,所以见血,是不可避免的。

程让看着对面那壮汉手中的流星锤,只觉得压力比泰山还要重!

这已经是第八轮比试了。

除了她和这壮汉外,就只剩笑无刀和另一个高高的持戟青年了。

她现在根本没空关心那边的战斗,因为眼前的敌人,是她除了李越外,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

这壮汉手中的流星锤,锤瘸了数名考生的腿,锤断了数名考生的胳膊,程让毫不怀疑,若不是这考场不允许杀人,这壮汉定能把那些考生的头给锤爆!

“程二小姐……”雷鸣般的声音自那壮汉口中发出,带着几分嗤笑。

他称呼她为小姐,显然,并没有把她当做同一级别的对手。

“蚩尤兄弟。”程让挑眉,这壮汉说他名叫蚩尤,说实话,她不信。

早知道,她就自称刑天了,看谁更牛逼一点。

…………待改……

尤其是对于男人来说。

程让无限哀愁。但好在她是个想得极开的人。

凡事有利有弊,这件事,未必就完完全全是件坏事。

“媚雪,你的意思是……王爷还是处男?”

媚雪点了点头,但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奴家只知道,王爷不曾碰过奴家。至于他以前有过别的女人,奴家是不清楚的,但自王爷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是不行的。”

程让的脸色霎时间五彩缤纷,而她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今儿一天,她真是又忧又喜啊。

她本以为王爷已经**给媚雪了,不想,他竟然还保存着清白之身。

“大姐,北川王与其说是看上了二哥,不如说,是看中了二哥的身份。”程露忽然开口说道。

“三妹你的意思是……”

“若二哥不是程府的嫡女,别说北川王了,三皇子殿下,还有巍君,绝不会对她如此热情。”

“大姐,我们俩就是平日里太不争抢了,所以才让二哥占了所有的好处……”

程露拿过了程梦手中的绣品:“若是你我二人稍稍主动点,让北川王、三殿下、巍君注意到我们,你觉得,他们的眼里还会有程让?”

“这……”程梦有些迟疑。

“大姐!论知书达理,二哥远不如你,若我是男人,定喜欢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温文知礼,才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可……可白家小姐不也是如我这样的?她如今不也被三皇子厌弃了?”

“哎,大姐你这就不懂了,白家要倒了,三皇子殿下想要拉拢程家,所以才来找程让。你想想呀,程家三个女儿,娶哪一个不是拉拢程家呢?只要我们多露露脸,让北川王和三皇子殿下注意到我们,让他们意识到我们在程家的地位并不低于嫡女,他们就未必会执着于只娶程让了。”

程梦听程露这么一分析,眼里闪过了一丝坚定。

齐杭和卢兴元本来有些惧怕拓跋鸿和金铃,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个是一国国君,一个是一国公主,怎么也比他们两个世家公子小混混的身份高贵。

但好在拓跋鸿和金铃并没有什么架子,相反还很好说话,没多时,他们便混熟了。

“拓跋兄啊……”卢兴元走在拓跋鸿的身侧,十分好奇地问道:“听闻贵国有一女侍多夫的习俗,可是真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僵。

金铃脸一红,跺了一下脚躲到一边去了。

程让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这卢少,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女侍多夫,陪完父亲陪儿子,这等子骇人听闻的习俗啊,除了巍国,别的国家还真是没有!

这也是当初拓跋鸿提出要娶程让,程让直接拒绝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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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妃5

靴子在地面摩擦出两道长长的白痕,眨眼间程让已经被他推到了高台的边缘。

手腕上传来的巨大压力让她骇然,她额头的青筋更是若隐若现,新换上的玄黑劲装也被汗水浸湿。

程让心里稍稍有些焦急,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大脑迅速转动着,这蚩尤身高十尺,比她高出一大截,她踮起脚尖也够不上他的胸口。再加上他长得壮,便如一座小山般挡在她身前,可谓遮天蔽日。

这么庞大的身躯,程让想绕到他身后,非常难。

除非……她从他的胯下钻过去。

虽说韩信也受过胯下之辱,但程让却并不打算效仿先贤。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推出高台,程让双目凝起,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她猛地抽回司命剑,身子如游鱼般往下一滑!

蚩尤心中大惊!

该死的,这妞儿竟敢偷袭他下半身!

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他还想要多睡几个美女美男呢!

他一慌,立即将两个流星锤“哐当”往下一合,想要阻挡程让的动作。

却不料,就在这时,程让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意,身子倏然跃起,紧接着于半空中一翻,双腿一旋,直接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手中的司命剑,也架上了他的脖子,冰得他浑身一颤。

蚩尤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是中了她的圈套!

这世间的男人,没有谁会不在乎自己的命根子,她做出要偷袭他下半身的举动,他能不紧张?

一紧张,就慌了神,哪能想到,她真正的目的,是他的脖子!

“可认输?”程让悠然问道。

“你无耻!”他怒吼道,把流星锤哐地扔下,想用手把程让抓下来。

程让眼神一冷,手下稍稍用力,锋锐的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肉,鲜血立时一涌:“你若是敢动我,我可保证不好,这剑会不会不小心割得更深……”

此话出口,蚩尤的身子顿住了。

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脖子上的疼痛传来,他踉跄了一下,终于,颓然地放下了双手。

“我认输。”

程让心中稍松。

雷定国先生自她小时候便教导她,打架,并不是力气越大、长得越壮,就越厉害的。

打架,是最投机取巧的事情。

只要愿意动脑,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能够干倒一个大汉。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不试试,又怎知自己没有希望呢?

跟蚩尤对峙,显然,时间拖得越长,对她越不利。她的体力,跟蚩尤没办法比。

唯有取巧速胜,才是唯一的办法。

世间男人共同的弱点都是那一个,她做个假动作阴了他,他除了着道,别无他法。

隔壁高台上的笑无刀转头看向程让这边,见程让胜了蚩尤,眼中亮光一闪,显然惊喜至极。

他忽然掷出手中的鹅毛扇,直接击中了对面想要偷袭的青年的脖子上,那青年瞪了瞪眼,颓然倒下。

他在晕倒前,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一直和他打得难解难分的笑无刀,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强大了?

没有人知道,笑无刀上一轮为了不和蚩尤遇上,早早就自愿地输给了一个普通的考生。

好在,这一轮,他不用假装再输了。

蚩尤他打不过,程让嘛……他倒是很想会一会!

最后一场比试开始。

程让,笑无刀,争夺这刀兵考试的第一!

台下围着众多武举考生,他们心情激动地看着台上的二人,虽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乡试武举,但这比试的精彩程度,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他们本以为蚩尤会是这武举的第一,什么是力拔山兮气盖世?见到蚩尤,就明白了。

可没想到,天生神力的蚩尤,竟然败了。

败给的,还是一个少女!

当然,这少女的身份,又是另一重的精彩了。

而他们最感兴趣的,却是笑无刀。

在他们眼里,这是一场娘炮的战斗。

程让是小娘们,而笑无刀,跟娘们也没啥区别。

每天被蚩尤夹在腋下的小男宠,居然混入了魁首之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运气好呢?还是真有实力?

将司命剑刺入高台,程让飒飒而立,她腾出手来,挽了挽劲装的袖口。

这一战,她心情比刚刚要轻松许多。

笑无刀捂了捂腹部,这几天他拉肚子都拉得要虚脱了,今天稍稍缓了过来,一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来参加武举,为什么会进那坑爹的贤士馆,为什么会遇到那变态的蚩尤……又为什么会拉肚子……

他笑眯眯的盯着程让。

全都是因为她这只大肥羊啊!

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若是这只大肥羊溜了,那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轻轻地摇动手中鹅毛扇,笑得阳光灿烂的,却叫程让觉得背后有阴风刮过。

她不想拖延了,这笑无刀,她见他第一面时,就觉得他诡异得很。

没有过多的思考,程让猛地拔出插在地面上的司命剑,如风般迅速朝前掠去!

笑无刀一笑,手中鹅毛扇轻飘飘一扇,在程让攻到身前时,他身形极轻盈地往旁边一撤,而另一只手,竟顺便在程让腰间摸了一把。

这手摸得,毫无力度,但摸的范围却有够广的,让程让腰间痒痒肉一抖,浑身一个激灵!

她猛地回首,却见笑无刀笑嘻嘻地往高台边缘一撤,离她远远的,让她完全够不着他!

程让眼睛一眯,没想到,这笑无刀的身法,竟这般的好。

她不懂他为何要摸她,但他身为一个男人,这般摸她一个女子,这是堂而皇之的侮辱!

但好在笑无刀的动作极快,寻常人根本看不清楚,台下众人只看到二人身形迅速错过,而完全没有注意到,笑无刀揩了程让一把油。

笑无刀的目光直直地迎上程让,他没皮没脸地嘻嘻一笑,程让自诩沉得住气,但还是被这个笑容挑衅到了。

她握着司命剑,再度朝着笑无刀冲了过去!

笑无刀却站在原地,不避不让,手中鹅毛扇忽然往前一指!

程让不明白他摆这姿势是要干嘛,但十多年打架的直觉告诉她没有好事,她身子猛地一停,眉毛微簇,定神超前看去,这才看到,数根银针正破空而来!

那鹅毛扇,竟是暗器!

她一惊,之前还疑惑明明是兵刀比试,这家伙没带兵器,带一把扇子干嘛,现在她算是知道了。

这扇子,可是一柄顶级的好兵器啊!

幸好程让的视力极好,虽然银针极细,但她在银针刚发射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看到了它们,所以才反应神速地将司命剑凌空一旋,那些电射而来的银针便被迅速卷落在地。

程让紧接着身子往前一逼,笑无刀没料到她竟真能躲过那些银针,因此没能来得及闪躲,司命大剑眨眼间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跟我玩花招?”程让用抵着笑无刀的颈子,低声道。

笑无刀眨了眨眼睛,忽然手一伸,又再度摸上了程让的腰间!

程让眼睛瞪大,紧接着脸色迅速涨红!

“你好大的胆子!”

她猛地将司命剑往前递了一寸,划破了笑无刀皮肤:“你再敢摸一下我试试!”

笑无刀眉毛一挑,竟分毫都不怕她,手沿着她的腰,直接往她的胸口摸去!

程让完全没有想到,上一轮威胁到蚩尤的法子,这一轮竟对这个家伙毫无用处。

她见过无耻的人,可却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当时身子一僵,而那作恶的手竟还在往她身上攀,甚至还伸入了她的衣带中!

“你无耻!”程让在他耳边低声痛骂,见那手丝毫没有撤回的迹象,若自己再这么下去,定要被他占尽便宜。

她握着司命剑的手微微颤抖,而笑无刀依旧笑得阳光灿烂,人畜无害,她终于率先扛不住,往后猛地一撤!、

笑无刀脸上扬起得逞的笑意,他将扇子往自己身前一挡,挡住了另一只收回的手。

那手里,握着一大沓银票,全被他偷偷塞入了自己胸前。

“程二公子,在下刚刚的依葫芦画瓢,您觉得怎么样。”

程让吃了他一个闷亏,气得胸前起伏不定,脸也一阵阵泛黑。

在听到他刚刚那句话后,她这才稍稍找回了点理智。心道,原来这小子竟是学了自己对付蚩尤的那招。

男人最怕的,是命根子被废。

而女人最怕的,是被男人当众吃豆腐占便宜,清白不保!、

加上他料定了程让不敢真的割他的脖子,毕竟杀人偿命,即便是在武试中,也不会例外。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摸她!

而他更料定了,最先退出的,一定是她!

程让恨恨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她真是大意了,这小子,比她还要猥琐十倍!

他绝对比蚩尤难对付得多!

她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比之前注意力要集中百倍,身形再度朝笑无刀冲去。

而笑无刀,也收起了笑脸,面目狰狞地挥着鹅毛扇迎上程让。

程让被他吃了两次豆腐后,长了教训,不再靠近他的身前,只用脚飞踢,用司命剑猛刺,用胳膊肘怒怼,可笑无刀这家伙滑不溜秋,身法并不比程让差,加上有鹅毛扇这件顶级的暗器,二人来来回回间,数十个回合就过去了。

终于,笑无刀鹅毛扇中的银针都消耗完了,程让渐渐占了上风,最后司命剑破空而出,直接将笑无刀逼出了高台,重重摔倒在地,而司命剑,也狠狠地扎入了他脑袋旁边的土壤中,顺带削断了他的一截鬓发。

程让站在高台之上,唇角终于扯开了满意的弧度。

她并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的笑无刀,同样笑得很满意。

京城,南巷。

月色明亮。

天机楼楼顶,四角飞檐高高翘起,其中的一个飞檐上,站着一个笔挺颀长的身影。

他一身墨黑长袍,融入了夜色中,

没多时,另一个身影自天机楼中飞身跃出,立定于另一个飞檐之上,二人遥遥相对。

………………待改……

难道这两个大男人是……媚雪想到了什么,惊恐地捂住了唇。

手中的温暖脱离,李越目光一沉,旋即他注意到了媚雪走近。

唇角勾起一抹极轻的笑容,他忽然往前一步,将手伸向程让的脸庞,却并没有轻抚上去,而是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绕到她的头顶,速度极快地……抽出了她插在玉冠中的那根银簪。

哐当一声脆响,玉冠坠落,碎成一地。

程让的长发在长风中飘散开来,一道闪电忽地自半空中划过,她的面庞,在这电光中美得惊人。

媚雪的眼中映出了程让的模样,她错愕地张开了嘴。

在看到媚雪的神情之后,李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紧接着,轰隆一声炸雷,响彻天地。

李越忽然猛地一步踏前,他一把扣住程让的后脑勺,低下头,直接覆下了唇。

几滴雨水自二人面庞滑落,耳边雷声雨声隆隆而响,程让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如唇上一般,一阵天翻地覆。

雨水冰冷,她的身上却像着了火。

李越重重一吻,并没有过多的留恋,旋即又松开了程让的唇,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不待她回过神,猛地将她拦腰抱起,踏着那在地面溅起的雨水,大步离去。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一瞬间。媚雪已经被这发生的一切,震惊得瘫软在地。

程公子……竟是女子!

而王爷,竟然是真的……与程公子在一起了。

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在一起,而是真正的在一起!

雨水瓢泼,她终于回过了神,忙爬起来跑到屋檐下躲着。

摇着头苦笑了一下,媚雪明白了,从刚刚的一切来看,王爷哪是不行啊……

王爷恐怕是……只对程让公子……行。

李越抱着程让,大步走入卧房之中,他一脚把门踹上之后,他终于将她放了下来,直接按在了门上。

他身上已经被淋湿,但程让的身上却仍称得上干爽,就连鞋面,也只沾了几滴雨滴。

他目光火热得让人避之不及,语气更是咬牙切齿:“你居然轻信别人说的……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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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8

在看清程让的面容后,狂刀寨众人都惊悚了。

这……这不是程家二少爷吗?

她可是他们的人质啊,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压寨夫人了?

稍稍想了想,他们便猜测到,这应当时寨主的计谋,因此一个个都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甚至有几个,还冲着程让点头哈腰:“夫人好。”

程让唇角一抽。这些山匪,还挺上道。

她摇着鹅毛扇,优雅地侧身,点头。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美得不似凡人。

猛虎寨众人在看到程让手中的那柄鹅毛扇后,都眼神一暗。

之前他们还相当怀疑这美人究竟是不是笑白羽的媳妇,此刻的他们,已经信了八分。

听说笑白羽最宝贝他的这柄鹅毛扇,任何人都不得触碰,却没想到,他竟然允许这美人拿在手里,随意把玩。

看来,这美人八成真是他的夫人。

翠兰咬着牙,她看着笑白羽领着那美人一步步走近,眼睛都嫉妒得发红了。

没想到,笑白羽竟然真的娶了媳妇……

而且,还比自己美那么多。

她就像是天上的明月,而自己,像是地上的尘泥。

她和笑白羽站在一起,男才女貌,甚是相配,而笑白羽……甚至还有隐隐的几分配不上她。

心里的酸水一阵阵地往上冒,翠兰捏紧了袖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忽然脑子一热,指着程让尖叫道:“她是狐狸精!”

程让跟在笑白羽身后,正尽力演绎着一个淑女该有的模样,在西州当了那么久的风尘女子,她扮起矜持来,早已驾轻就熟。

但在听到翠兰口中的“狐狸精”三个字后,她还是一个趔趄,险些踩着裙子摔倒!

她、她一个纯爷们,居然会被人说成是狐狸精?

以前被张大人称呼为“美人”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更上一层楼,成了狐狸精?

有没有搞错?

这三个字给程让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她脸有些僵,却还是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笑白羽在听到“狐狸精”三个字后,反应与程让完全相反,他歪着头瞟了她一眼,见她那一脸懵懂错愕的模样,险些开心得笑出了声。

不知道为啥,看她吃瘪,他就奇怪的心情好。

这翠兰也是有才,居然把京城大名鼎鼎的男人婆喊成“狐狸精”,这可太抬举程让了吧?

“绿林谁不知道,狂刀寨主绝对没有娶过媳妇!凭空冒出这样一个女人,还长成这幅样子,绝对是深山老林里的狐狸精变得!”翠兰还在叫嚷着。

“狂刀寨主,您可不要被她骗了!这狐媚子会吸人阳气的,您瞧您瘦的……定是已经被她吸了不少了!”

翠兰一边说,一边跑过去,伸出手想扯笑白羽,同时满脸敌视地盯着程让。

“咳咳。”程让直接被翠兰这话呛住了,忍不住捂着唇淑女地咳嗽了两声,吸阳气?这妞儿从哪儿学来的词?

笑白羽的脸更是铁青。他瘦怎么了,瘦就是被吸阳气了吗?

他有那么虚吗?

这……这简直就是对他男人本事的侮辱!

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笑白羽手往边上一撇,躲过了翠兰的拉扯,他转而牵着程让的袖子,大步往自己的虎皮大座走去。

虎皮大座很大,足以坐下两个人。笑白羽环视了所有人一圈,而后看向猛虎寨主:“猛虎寨主,这下,您信了吧,若是翠兰愿意做小,我倒是不介意。”

猛虎寨主正盯着程让看呢,眼睛早已经看直了,他的那十三房女人啊,没一个有这么漂亮的!

听到笑白羽的声音后,他冷下来脸来,沉声道:“不,翠兰绝对不会做小。”

“那……这桩婚事,还是作罢了吧。”笑白羽闻言,心头一喜。

却不料,猛虎寨主忽然站起来身来,他一笑:“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两全其美。”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笑白羽眉头蹙起:“什么法子?”

“这美人,归老子了。你老婆没了,不就可以娶老子闺女了?”猛虎寨主大声笑道,忽的身形一动,朝程让冲了过来。

竟然伸手就要去抢程让!

程让也没料到他竟然要抢自己,蒙了一下,可她反应极快,眼睛一眯,在那大手即将触到自己时,手捏着羽扇用手肘一挡,强大的震力竟震得猛虎寨主往后一退。

程让抓住这个时机,扯着呆愣着的笑白羽往后一撤,红裙如凤凰展翅般惊艳散开,她眉目之间装模作样的矜持与淑女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遮掩的飞扬与放肆!

配上眉心那半朵明艳的桃花,在火光的衬托下愈发惊艳夺目。

“你站我后面。”程让挡在笑白羽前头,霸气十足地与猛虎寨寨主遥遥相对。

猛虎寨主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绝色美人,身手竟然也如此惊艳,他舔着嘴唇上下打量着程让,喉结也上下滚动着。

“真是火辣的小狐狸!老子的十三房太太里,不仅没有你这么漂亮的,更没有你这么牙尖爪利,这么……够味道的。”

说完后,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程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强忍住恶心,哼笑一声:“你姑奶奶自然是够味道,但你们猛虎寨那座小庙呀……容不下姑奶奶这尊大佛!”

猛虎寨寨主哪料到她嘴巴也这么毒辣,竟然还敢嘲讽他猛虎寨小……行,行,就狂刀寨大是吧?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气得又朝程让和笑白羽冲了过去!

看他今日不把狂刀寨给端了,看她还敢不敢说他猛虎寨小!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回过神后,两大山寨的山匪们纷纷暴动了起来!

“敢抢咱们的夫人,活腻了!”狂刀寨的山匪们纷纷亮出兵器,朝猛虎寨众人冲了过去!

虽然这是个假夫人,可他们也觉不允许别的山寨的人,在他们的地盘里放肆!

“给老子抢!”猛虎寨寨主则大喝一声。

猛虎寨的山匪们别无他法,既然脸皮已经撕破,那就直接开干吧!

翠兰没有想到,刚刚还商量要把她嫁给笑白羽呢,现在怎么……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她急得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可四周一片喧闹,并没有人听她的。

猛虎寨寨主听到了自家闺女的喊声,抽空转头喝到:“别喊了!等爹爹抄了狂刀寨的地,把笑白羽掳了给你拴房里玩!”

听到这句话,翠兰的喊声戛然而止。

把笑白羽掳了给她玩?这个主意不错!

她把头发盘起,也抄起了家伙,加入了战斗。

霎时间,乱做一团。

狂刀寨的人虽然多,但猛虎寨寨主是个人精,什么事都习惯做两手准备,在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一朵烟花于半空中炸开后,潜伏在半山腰的猛虎寨喽啰们激动了,举起手中的刀剑,呼啸着向山顶冲去!

“寨主喊我们了,杀啊!”

“狗比的狂刀寨,果然不给咱们猛虎寨面子!”

“弟兄们,围剿了狂刀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有人注意到,一队身穿夜行衣的骑兵已经悄悄潜伏入了黑林山。

李越一袭黑色劲装,他看着山顶上那朵迅速熄灭的烟花,冷声笑道:“看来,今夜会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刀伯将背在背上的弓反手拿在手里,擦拭了一下,道:“程二小姐聪慧非常,那些匪寇,定是要被她耍得团团转的。”

自己的女人被夸,李越十分受用,但他还是说道:“不可掉以轻心。”

一行人驱着马,悄无声息地往山顶行去。

程让红衣如烈火般绽放,她自一名小山匪手里夺过一柄大刀,身子猛地一旋,她一手捏着鹅毛扇,另一手握着大刀,刀尖直指猛虎寨寨主。

长发因为剧烈动作而散开,她眼神凌厉迫人,整个人潇洒帅气得要命!

“喂,你把我扇子还我。”笑白羽躲在程让身后,没有扇子,他就没有丝毫的战斗力。

但程让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捏着扇子就是不还他,径自迎上了猛虎寨寨主的又一波攻击!

程让不是没有听到笑白羽的话,但她绝对不可能将扇子还给他!因为……她在赌。

赌今晚,李越会来!

若天机楼已经拿到了她的暗号,那么,金刃一定会去找李越,而李越,也一定会在最早的时间赶来!

届时,程让想要找回的所有场子,在二人的配合下,都将找回。

有扇子的笑白羽,是一匹凶狠的独狼。

要拿下必然会耗费大量力气。

而没有扇子的笑白羽,只是一只汪汪叫的小狗。

这小狗,机警聪明,怀有大才。说实话,她看上了。

程让一边同猛虎寨主过招,一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时间。

威胁信正午送出,送到京城需两个时辰,天机楼两个时辰内必然已将此信拦截。

天机楼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李越,李越再进京面圣,请求出兵剿匪,又耗费一个时辰。

调兵出发,到抵达黑林山,再两个时辰。

潜伏在黑林山,伺机出手,算算时间,李越……应该快要出现了。

程让说不紧张都是假的,这里面每一环都不得出差错,环环相扣,若一环出现问题,今夜,李越便很可能出现不了。

那自己的所有设想,也都将泡汤。

但现在,多想是无用的,她看着对面凶神恶煞的猛虎寨寨主,同样凶狠地迎了上去!

数十斤重的长刀被程让握在手里,轻松得如拎着一柄砍瓜切菜的小刀。

她长发扬起,又是一刀,朝猛虎寨主下盘扫去。

若是这刀扫实了,自己的双腿可就不保了。

猛虎寨寨主吓得腿一软,忙忙往后退去,勉强避开了程让这狠辣的一刀。

可他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子,又是一刀横劈而来!他手忙脚乱地举起手中的大剑相迎,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自己的手腕竟被震得直接麻掉了。

程让的这长刀不及猛虎寨主的大剑好,相撞之下,长刀的刀刃竟被撞得变了形。整个刀身都已经扭曲。

程让不耐地将这报废了的长刀往旁边一扔,只捏着笑白羽的鹅毛扇,拳风蛮横地再度轰向猛虎寨寨主。

程让没了兵器,打起来就没有那么凶了,猛虎寨寨主终于得了喘息的时间,他仍惊魂未定,心道,这美人的身法好生凌厉!自己可是一寨之主啊,论打架的本事,那在寨子里那可是最强的,却不想竟被她逼得节节败退!

难怪笑白羽会娶她做压寨夫人,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生得漂亮,这拳脚本事,足够压寨了!

他一边惊叹于程让的本事,一边心里也更痒痒了。

若自己能把她掳回去,猛虎寨有她坐镇,那战力可要拔高一大截啊。

这么完美的女人,他可不想伤到了,这么一想,他也丢掉了自己手中的大剑,以拳脚和程让对打了起来。

笑白羽站在一旁,急得呀,他很想要程让把扇子还给他,只要把扇子还给他,他定三下五除二就把这猛虎寨主给拿下了。

可这妞儿不把扇子还他也就罢了,自己居然也不用……反而还和猛虎寨主纠纠缠缠地用拳脚互打了起来……这是要闹哪样啊!

“你倒是用暗器啊……”他急得朝程让喊道。

程让充耳未闻,不用不用就不用。

这暗器用起来简单,但她是发过誓的人,如果今夜用着玩意儿伤到了人,可就要孤独终老一辈子的,她现在和李越可好着呢,才不要孤独终老。

再说了,这个猛虎寨寨主,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笑白羽给急的呀……他想要冲上前去夺程让的扇子,程让却将手一反,将他护在身后,喝道:“别他妈乱跑!我会保护你!”

笑白羽被她凶得一僵……不知怎的,竟乖乖听话地躲在她的身后,嘟囔道:“既然这样,那你可要护好我了!”

李越踏着夜色赶到时,便遥遥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象。

他的姑娘,穿着一袭火色的长裙,护着一个小白脸,和另一个粗莽大汉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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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9

夜色深沉,篝火艳艳。

打杀得红了眼的匪徒们并没有注意到,夜色最深处,立着一队人马,正遥遥地盯着他们。

“刀伯,弓。”李越伸出手,目光仍旧锁定在程让身上。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今夜的她,美极了。

他接过刀伯递来的弓箭,将三支长箭搭在弓上,弯弓几乎被拉成满月,他指尖一松,三箭齐齐破空而出!

刮出呼啸的风声。

第一箭,正中猛虎寨寨主肩头,将他拖拽得往后猛退了五步,整个人被狠狠地钉在了笑白羽的虎皮大座上!

第二箭,贯穿了一个猛虎寨山匪的胸口,他本欲偷袭程让的身形倏然僵住,手中举着的长剑“哐”的一声,重重落在了地上。而他自己,也如一片落叶般,颓然坠落。

第三箭,自笑白羽的手背擦过,擦破了他一大片皮肉,疼得他手一松,而将他牵着的那半截程让的袖子,也被利箭蛮横地撕断。

变故突生!

匪徒们的打斗戛然而止。

“谁!”手背上被利箭磨出了一道长长的擦伤,笑白羽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抬起头来,警惕地望向一片漆黑的外面。

刚刚那三箭,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出来,射箭之人的实力绝对强大得难以想象!

笑白羽的神色紧张。

武试时,程让的骑射是最好的,可谓百发百中。

而蚩尤的力气是最大的,能够直接将靶子震碎。

此刻这位放箭之人,却兼具程让的准头,以及蚩尤的力道!

瞧瞧猛虎寨寨主,一个如此高壮的男人,竟会被那箭扯得连连倒退五步,还被狠狠地钉入了虎皮大椅中,这等力道……笑白羽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是何方高人,如此偷偷摸摸地偷袭我等,算什么本事,有种就站出来!”猛虎寨主也怒吼道。

他此刻的姿势极为丑陋,整个人仰跪着被钉在椅子上,屈辱得简直让他想要去死……

那利箭还是由寒铁铸成,自己弄不断不说,身子稍稍一动,肩膀上还哗啦啦的淌血,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他别无他法,只能恼羞成怒地吼出声。

之前还喊打喊杀的两寨土匪,此刻都极为默契地一致对外,举着兵器死盯着外头那一片黑暗的最深处,生怕会有一只怪兽从里面蹿出来般。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唯有程让,她惊喜地转过头来,看向漆黑的外头,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美人立于火光之下,眉心的半朵桃花妖冶非常,她手握着一柄雪白的鹅毛扇,衬得身上的红色纱裙如血般鲜艳。

然而,这些浓墨重彩的颜色,都不及她眼里半分璀璨的笑意。

刚刚还打翻了醋坛子的李越,在看到她的笑容时,一瞬间,所有的郁闷都一扫而光。

他驱马向前,踏入火光照亮之处,马蹄扬起地上的泥土,径直跑入了寨子里面,转瞬间已经到了程让的跟前。

“上来。”他坐在马上,朝程让伸出了手。

程让眉眼弯弯,乖乖的将手递给他,红裙摇曳,下一瞬,她已经坐在了他的身前。

男人一身玄黑的劲装,墨发束冠,气质尊贵仿若天神。

火光下的容颜,更是英俊得人神共愤。

在他御马奔入的那一刹那,众人直接看懵了。

山匪本以为,笑白羽那样的容貌便是世间少有,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真不是骗人的。

翠兰微微地张着嘴巴,她看着马背上那英俊得要命的青年,看着他看向程让时,那双含情泛水的桃花眼,只觉得一阵晕眩,如在梦中。

若这双眼睛看的是她,她一定会溺死过去的!

之前还为笑白羽而痴狂的翠兰,这一刻,心神全都飞到了眼前的绝世美男身上。

整个寨子,更是都陷入了寂静。

直到李越把程让扯上马后,他们才稍稍反应过来!

“大胆!竟敢抢我们的压寨夫人!”狂刀寨众匪迅速堵住寨子的出口,对着马上的二人虎视眈眈。

“活腻了,连我们的寨主也敢伤!”猛虎寨众匪则是向二人逼近。

李越刚刚看向程让的柔和目光,此刻全都消失不见,眼底只剩一片冷肃的凉意。他扫视着这些乌合之众,就是他们掳的让让?

而狂刀寨匪徒口中的“压寨夫人”,更让他的神色冷厉了三分。

“压寨夫人??”他微微低头,声音刚好能够传到程让的耳中。

语气里的凉意让程让一抖,她眼睛转了转,看了下面两大寨主一眼,心里生出一个恶趣味的计谋来。

她嘴巴一瘪,肩膀一耸,眼眶一红:“他们强迫我,狂刀寨寨主要我当他的压寨夫人,而猛虎寨寨主,也想要把我掳回去给他当小妾……”

“亲爱的……你帮我报仇好不好,好不好?”她吸着鼻子,仰起头来,怯怯地看着他。

她这般无辜小白兔的模样,李越从未见过,当下心便软得一塌糊涂,而她那句“亲爱的”,更直接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毫不怀疑,若是她此刻求他去谋朝篡位,他也会二话不说直接去干!

什么是红颜祸水,这一刻,他有了深刻的体会。

“好,帮你报仇。”他握着缰绳的那只手紧了紧,将程让拥入怀里。

另一手握着长弓,竟将弓作刀剑用,直接用弓背敲晕了一个山匪。

锋利的弓弦则在另一侧狠狠一划,竟将另一名山匪的胳膊割去了一大块皮肉!

“他究竟是何人?!”笑白羽双腿发软,他不明白,不明白突然出现的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更不明白,为什么程让会认识他,还喊他……亲爱的。

“你觉得呢?”程让窝在李越怀里,摇着属于笑白羽的鹅毛扇,递给他一个“你自己猜”的眼神。

笑白羽对京城八卦并不熟悉,因此也不知道程让和北川王李越的绯闻。

他气得咬牙切齿,他不觉得这人会是朝廷的人。

朝廷剿匪,哪一次不是大动干戈,光点兵点将都要耗去一整日的时间,他昨夜才掳到程让,今日午时才给程府送出威胁信,按理,朝廷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到啊……

而且,他手里可是握着程让这个人质的,朝廷敢随意出兵?就不怕他把人质给捏死了?

还是说,程相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压根就不想给他们狂刀寨赎金,更压根就不打算管她的生死?

在一瞬间,笑白羽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猜测,这个人,很可能是在树林里留下暗号的人,他很可能来自于一个庞大的势力,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包天,闯到黑林山来。

但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脊背一凉。

今天往京城送威胁信的那位弟兄……好像还没有回来。

按理,四个时辰就能一个来回了。

按理,天黑之前,他就应该回来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出现。

这意味着……笑白羽心中惊惶,这意味着,威胁信,被人给劫了。

太多的思绪错综复杂,笑白羽一时间理不清楚头绪,而那边,那个天神般的男人握着一柄长弓,在马上将他的弟兄们打得跌倒一片!

鹅毛扇不在自己手上,笑白羽没办法进行反击,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转过身去,就要偷偷摸摸地逃跑。

程让一直盯着笑白羽呢,见他鬼鬼祟祟的,心里乐呵,哎哟,居然还会逃,挺机灵嘛……

但想要从她程让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他恐怕是有些太过于自信了。

她忙扯了扯李越的袖子:“快快,他要跑了!”

笑白羽听到了她的声音,气得脚步一歪,险些摔倒!

他心中暗骂,程让啊程让,你厉害,你厉害,骗了我的扇子不说,居然还告状!

你想抓我,自己不能从马上下来抓吗?非要告状吗?

那男人有多变态你不知道吗?你让他来抓我,你这是要弄死我啊!

他不敢回头,脚下步子更快了些。

李越听到了程让的喊声,眸子一转,盯紧笑白羽,与此同时,手中长弓架住十余柄长枪,用力一震!

那十多个山匪被震得齐齐往后一退,其中一个没踩稳步子,踉跄着跌倒,这一倒,哗啦啦,挤在一起的一大片人都跟着倒了个七歪八斜。

李越的烈马速度极快,笑白羽还没来得及跑两步,他只觉得脖子一紧,身子竟脱离了地面,原来,他竟被李越掐着脖子,直接拎了起来!

李越掐着笑白羽,往身前一甩!

程让眼疾手快地接过,“啪”的一声,掐着他,将他大力按在马脖子上,震得他脑袋一晃,差点晕过去。

程让满意地笑了,该!要你掳老子!

这回看谁掳谁!

李越扯着缰绳,一个转首,烈马便奔到了猛虎寨寨主身前。

猛虎寨寨主看李越的身手,早已经看呆了,此刻他奔到了自己身前,他哪还受得住,吓得身子直颤……

“这位爷,这位爷,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之前虽然是想抢您的女人,可她太烈了,比男人还野,我也抢不着啊,所以您放心,我这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却吃不到那种……”

“而且您看,您的女人是笑白羽的压寨夫人,您要找麻烦,找笑白羽就行了,我跟笑白羽是有仇,有仇的。俗话说得好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我二人是朋友,所以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李越并没有耐心听他说完,他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握着那钉在猛虎寨寨主肩头的鉄剑,用力一拔!

竟将猛虎寨主连人带箭,从虎皮大椅上拔了出来!

“啊!”剧烈的疼痛自肩上传来,猛虎寨主眼泪都要疼得流下来了。

过于聒噪的声音让李越不悦。他蹙了蹙眉,转而换成拎着猛虎寨主的领子,而后调转马头,就这样单手拎着猛虎寨寨主,往寨子外一步步行去。

“我的男人,真的好厉害!”程让单手按住笑白羽,一脸崇拜地抬头,另一手挥着鹅毛扇,给李越扇扇轻风。

“辛苦了。”她体贴地说道。

李越冰冷的面容化开,他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不辛苦。”他有些僵硬的回答。

又补充道:“你的事情,永远都不辛苦。”

两大寨主,轻轻松松便被二人给逮在了手里。擒贼先擒王,寨主被擒,其他的小喽啰们,自然都老实了。

“都放下手中的兵器,都放下!”猛虎寨寨主被李越拎在手里,吓得大声冲自己的下属们喊道。

他现在是人质一个,若是还不老实,搞不好就要被撕票!

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接一个地,将手中的兵器放在了地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寨主被二人挟持着,一步步往外撤去。

外头,刀伯远远看着杀神附体的主子,感叹地道:“美人在怀,如有神助,这话不假啊……”

不过,主子能够轻易胜过这些山匪,也是因为,山匪们的本事实在是不行。

良莠不齐的,比当初巍国强悍的兵将差远了。

主子在战场上尚能以一当百,打个区区山匪,自然不费力气。

刀伯身后的骑兵们看着李越怀抱美人,帅气逼人的模样,满眼羡慕。

这一刻,单身惯了的他们,前所未有地想要娶个媳妇。

想要如主子一样,拥有一位能让自己逞尽英雄气概的心上人。

“赤羽营骑兵,包围狂刀寨!”在李越的马踏出寨子的那一瞬间,刀伯扬起手,命令道。

“是!”

霎时间,轻骑兵自黑夜里呼啸而出,骏马扬蹄嘶鸣。寨子里蠢蠢欲动、想要营救寨主的山匪们,一瞬间被断绝了后路。

一个时辰不到,狂刀寨与猛虎寨,被一锅端起。

笑白羽被五花大绑,扔到了当初关押程让的小黑房子里。

“风水轮流转哟。”程让弯下腰,先捡起她藏在草堆里的司命剑,而后,用剑鞘拍了拍笑白羽的脸颊。

“滚!”笑白羽怒道。

站在一旁的李越冷冷地撇了笑白羽一眼。

笑白羽顿时觉得喉头有些哽,更多的硬话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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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站在一边,他不明白程让为什么要把这小子单独拎出来。

难不成,就因为他在一众匪寇中,长得稍稍眉清目秀那么一点点?

他蹙了蹙眉,但没有说话。对于她所做的一切决定,他都不会有质疑。

程让也不打趣笑白羽了,她正色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不想遭罪,就乖乖地回答。”

笑白羽斜眼睨着她,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他心里却轻嗤一声,审犯人常问的问题,不过就是最常见的那几个。

比如,他为什么要绑架她?

废话,为了钱呗。

比如,他以前还做过什么坏事?

那他可数不清了。

比如,他家中可还有家眷。

要是有家眷,他一个大好青年,至于沦落成山贼吗?

这些破问题,他不认为程让有问的必要。在心里将程让嘲讽了一通后,笑白羽乖乖地扬起一张笑脸,等待程让的发问。

“第一个问题。你参加武举的名字,笑无刀,可是真名?”

“啊?”笑白羽愣了一下。

这是个什么问题。

见程让逼视着他,他忙道:“是,笑无刀是真名,户薄上的真名。笑白羽是我落草为寇后,随意取的名字。”

程让挑了一下眉,果然不出她所料。

难怪他一个山大王,也能畅通无阻地参加科举。

原来压根没人知道,这个笑无刀,其实就是那黑林山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笑白羽。

“第二个问题,我要你继续参加科举,你可愿意?”

“啊?!”若说第一个问题让笑无刀有些诧异,那这个问题,则让他彻底不懂了。

她逮住了他,不该把他交给官府,斩首示众才对吗?为何还要他参加科举。

程让看出了他的疑惑,但却并不打算给他解释,她只问:“答应,还是不答应?”

“大姐……”笑无刀不解:“你若不想抓我,那还不如直接把我放了。我一个匪寇,参加科举干嘛。”

“你还想当山匪?”程让皱眉。

“山匪自由自在,若是科举中了,那可是要当官的,当官多麻烦!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伴君如伴虎,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笑无刀嘚吧嘚地说道。

“是,山匪是自由自在,当官要掉脑袋。”程让一边说,一把拿起自己的司命剑,“唰”的一声,利剑出鞘,月光镀在剑刃上,寒光刺眼。

程让神色倏然变得冰冷,她将司命剑往笑无刀脖子上一架,再往前一送:“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要你掉脑袋!”

哪料到程让会突然出手,冰冷的剑刃贴在肌肤上,刺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一丝丝鲜血自脖颈处沁了出来。

些微的刺痛,笑无刀看着眼前的少女,只觉得,眼前的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上位者的掌人生死,冰冷得似没有一丝血性。

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不从,她定会真的下手,切了他的脑袋!

“我不当山匪了,不当山匪了!”他慌张地大声喊道。

“科举我考!你要我考我就考!你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连手也举了起来,彻彻底底的投降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管他当山匪还是考科举,保命才最要紧啊!

程让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盯得他脊背发毛,她这才将手中司命剑撤回去。

“那你以后便跟着我。你自己也说了,我叫你往东,你绝不往西。你可答应?”

还得跟着她?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吗?

笑无刀颓然地往后一靠。

按照她话里的意思,他以后岂不就是她的奴才了?

从一寨之主沦落为相府奴才,这差距实在有点大,他要接受,也实在有些困难。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想掳个相府的小姐,狠狠地敲相府一笔,拿了银子后再带着狂刀寨跑路……怎么忽然就变成现在这局面了呢?

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明白,站在程让身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答应,答应,现在你捆着我,命被你捏在手里,我能不答应吗?”笑无刀点着头,有气无力地应道。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若是这个要求你不能满足我,我宁愿现在去死!”他忽然又抬起了头,严肃地看向程让。

“你说。”

“我虽不知你为何要我考科举,但我却知道,我这是在帮你的忙,其实是你在有求于我。所以,我狂刀寨的弟兄,你要帮我留他们一条性命,否则,我宁死!”

之前还吊儿郎当,贪生怕死的笑无刀,这一刻,他的神情无比认真。

程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你的弟兄们,我不但会保他们的性命,我还会保证他们以后,生活无忧。”

“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程让绝不虚言。”

“好!”

云薄月明,黑林山的风很凉,扬起了程让的裙。

“这笑狂刀,有过人之处?”此刻二人单独相处,李越终于对程让吐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能掳到我,你觉得呢?”程让笑道。

“你要他考科举……是为了……”他心中有一个猜测,但他却不敢确定,声音略微沙哑,他一字一字地问:“是为了我?”

“你的势力,都在北境,朝堂之中,真正属于你的人,并不多。”程让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

可当迎上李越那炙热的目光后,她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双颊一烫,目光闪烁着不敢再看向李越。

她低着头,兀自说着:“他的本事,虽说直接跟你进军营也可以,成长为将帅指日可待。但那样的话,圣上必会将他归入你的阵营,对你更多几分忌惮。”

“倒不如直接考武举,清清白白地爬上去,但暗地里却是我们的人。此人的才华,封侯拜相是早晚的事情,相信,他来日定能成为你的一大助力。”

“这家伙虽然是个山匪,但我觉得他只是有点小坏,不算太坏。虽说我还亲眼看他杀了一个人,但他那是有仇报仇,能够理解。毕竟是山匪,有点匪气也是正常。”

“你看他对他的那些喽啰,也算是真心实意,我觉得,此人虽然难以驾驭,但只要驾驭好了,将来定能成为你的一大助力。”

“除了笑无刀之外,我还认识了一人,名为文渠,他性子单纯,却有大才。笑无刀或可成长为一名顶级的武将,而文渠,将来必是肱股之臣。越,朝廷风云变幻,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她将这些话全部说完,低着头等待李越的回答,半晌却没有听到声音。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却见李越正低头看着她,长睫下那澄澈的眸子里,隐约有星光浮动。

“让让。”他呢喃了一声,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伸出手来,自她身侧,环住了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手紧紧地搂着她,却又好似怕将她勒疼,维持着一个恰好的力度。

良久,他方才轻轻地道:“乱世虽险,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程让心弦一颤。

她从未想过,这一生中会有人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一直以来,她从不曾希冀过别人保护她。

她以男孩子的身份长大,从未有过少女的幻想。她本以为,这样的自己肆意潇洒,帅气飞扬。

这一辈子都不需要去依靠任何人。

但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懂了,天下女子为何都希望有一个男人成为自己的荫蔽。

更忽然觉得,当一个女人,未必如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糟糕的,是这个世道。

而不是自己的女子身份。

※※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启程回京。

刀伯带着赤羽营压着数百山匪,另有处置,并不同李越他们一起。

三人三马。

笑无刀怏怏地跟在程让身侧,半晌没一句话。

好不容易开口了,又是那一句:“你可保证过了,绝不伤我弟兄们一根毫毛!”

“我说话算话。”程让道:“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便能保你兄弟周全,绝对不会有官兵加害他们。”

她音调又一冷:“当然,若你不听话,想要逃跑,那么……我可就不会继续照顾你的弟兄们了。”

笑无刀瘪了瘪嘴,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他无数次想要逃跑,但一想到弟兄们还被这女人抓在手里,他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即便自己要逃,那也得先把弟兄们救出来才行。

自己一个人跑了,留下他们任人宰割,多不够义气!

他们山匪,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阴险狡诈,狐狸精,翠兰说得没错。”他暗暗地骂着程让。

这女人真是鬼精鬼精的,把他笑无刀的软肋捏得准准的,不是狐狸又是啥?

“说啥呢?”程让听到了他的咕哝,转过头来。

“我说……”笑无刀干脆放大了声音:“女人不能太聪明,以后谁娶你谁倒霉!”

程让挑了挑眉:“我就当你夸我了。”

她毫不介意地转头,继续驱马前进。

李越却回过头来,凉凉地看着笑无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噗!”程让没忍住,喷了。

哎……其实人家笑无刀说得也没错啊,天下男人都嫌弃她程让,也就李越,眼光独特,不嫌弃她。

笑无刀被李越说得一噎。翻了个白眼。

心里又确实有些酸溜溜的。

说实话,他刚刚说那句话,是为了气程让。

这么精的女人,能娶到,那才是真本事,娶她一个,绝对比娶个三宫六院还划算,她一个人的本事,堪当千军万马!

这么一想,他又对李越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

能降服这女人的男人,一定不是寻常人。

“喂,这位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越驱马,不理他。

他也不以为忤,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一定是某个大势力的人吧,昨天你手下那几十名黑衣骑士,每一个都训练有素,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了他们的本事,绝对比以前来剿匪的官兵们强多了!”

“有眼光。”程让赞了他一句。

赤羽营的兵,绝对都是以一当十的厉害。

得到了程让的赞扬,笑狂刀更来劲了。

“你如果是官府的人,哪能把我弟兄们给放了呀,放了他们,你回去可交不了差!而且……你这本事,若是当一个剿匪的小官,那可有些太屈才了……”

笑无刀本就是个话痨,他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半会是关不上的。

一路上,他不停地叨叨叨,程让还偶尔回他两句,李越却是不胜其烦,一句话都不理他了,脸色甚至还有些发黑。

他很怀疑,让让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笑无刀的话匣子,在北川王府的大门口,狠狠地关上了。

他目瞪口呆地跟着李越和程让进了北川王府,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府中的下人们,毕恭毕敬地给二人行礼。

“见过王爷。”

“见过程二小姐。”

他彻底懵了!懵了!

王爷……北川王!

逮住他的,居然是他妈的堂堂大盛战神,北川王!

在这一瞬间,笑无刀竟觉得,昨夜自己的惨败,竟还颇有几分光荣。

他可是北川王亲手抓住的人!

他还是抢过北川王女人的人!

天啊!这世间几人有这等荣幸?

原本生无可恋的笑无刀,在这一刻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他本就极聪明,在知道李越是北川王后,他忽然懂了程让要他考科举的意图。

他以后……可是要跟着北川王混的人啊!

本来觉得自己从山大王沦落为奴才,如云端跌落尘泥,憋屈得很。可现在,他一点也不觉得憋屈了。

北川王手下的人,那可比山大王牛逼多了!

程让注意到了笑无刀神色的转变,忍不住笑了笑。她看得出来,这小子……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对北川王三个字毫无抵抗力。

这可是好事。

“王爷。”北风、冷豹一行人走了过来。躬身行礼。

李越转过头来,看向笑白羽:“以后这二位会教你一些东西,你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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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笑无刀恭敬地点头,跟着二人退下了。

程让这才问李越:“狂刀寨的山匪们,打算什么处置?”

“单独设一个营,若是笑无刀真有才,那以后这个营,他可以自己率领。”

“山匪虽然悍莽,但却外厉内荏,要他们打仗,恐怕一个个都是逃兵。”程让有些担忧。

李越凑近她:“你要对我多点信任。再烂的兵,我也能给他训得像模像样。”

“再说了,我们不可能白养着他们,吃了朝廷发的饷,自然是要替朝廷干活的。也算是对以前为祸百姓……做出的一点弥补吧。”

程让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男声忽自远处传来:“王爷!您回来啦!”

那声音里面的欢喜,好似久别的恋人,如隔三秋终于重逢般,听得程让怪怪的。

李越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程让则蹙着眉,朝那声音传来之处看去。

看到一个长相妖艳的男子,正娘们兮兮地倚在柱子,手中执着一柄折扇,对着李越抛媚眼。

程让喉头一梗,差点吐了。

原来,是赤炼这厮。

李越并不知道程让去过俊男坊,更不知道程让和天机楼的关系,同样也不知道,程让其实知道赤炼的身份。

这么一个美男给自己抛媚眼,还是当着让让的面……这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当下便紧张地看向程让:“让让,你听我解释。”

程让眨着眼睛看他这一脸紧张的样子,心里快要笑翻了,但脸上还是维持着正经的样子:“你解释。”

李越张着嘴巴,想要解释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忽然又咽了回去。

他可不能解释,他有大事要干的。

这事儿让让不能知道,不适合知道。

而且当着赤炼的面,他怎么能把自己的计划说出口呢?

他僵了半晌,绞尽了脑汁,最后,在程让那认真的目光下,他憋屈地结结巴巴开口:“让让,我……我男人、女人都喜欢。我瞧他生得挺美的,所以就……”

“就动了心思?”程让盯着他。

他一张脸窘迫得通红,点了点头。

赤炼把二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眼里有几分兴味,更十分好奇,这个程让会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此事呢?

传闻中,北川王和程二小姐,前些日子可刚刚定情呢。

程让眼神慢悠悠的转了过来,凝在了赤炼的脸上。

“俊男坊的小哥儿,我也是见过一次的。”她一步步朝赤炼走去,停在了他的身前。

李越一怔。

她的意思是……她以前去过俊男坊?

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他再清楚不过,李越脸色一白,心里酸溜溜的……

虽然心里不太舒爽,但李越却对程让的这句话没有太多的意外。以前的程让就经常逛窑子,这他是知道的。

所以,她要没去过俊男坊,反倒奇怪了。

“王爷,您说您觉得他美,所以动了心思……”程让伸出手指,勾起赤炼的下巴,目光审视而打量。

“长得是挺美的……只是……”她回眸看向李越,勾人的凤目一眨:“有我美么?”

少女穿着青色的男袍,长发由一根银簪束起,钗环不戴,粉黛不施,瓷白的面庞上却有着朝霞般的红晕,她眯着眼睛笑着,樱色的唇下隐约可见白玉般的贝齿。

与赤炼的妖媚不同,她的美,是坦荡而大方的,是光芒万丈的。

赤炼的美,许会将人拖入深渊。而程让的美,却会让人向往光明。

李越看着她,他的眼里只有程让,只有程让。

他不喜欢深渊,他一直都在深渊,而生命中程让的出现,让他接触到了阳光。

阳光多温暖,温暖得让他撒不开手。

“没你美。”他认真地回答道。

程让没想到他真的回答,愣了一下,而后笑得更灿烂了。

赤炼也没想到李越会这么回答,这程让……没他美?

他心里咯噔一响,事情不妙啊,这北川王男女通吃,看眼前这势头,自己不一定能够把他拿下啊……

还是说,北川王只是在忽悠程让,其实还是更喜欢他赤炼的?

毕竟程让的父亲是程恩,北川王若是成功将这程让娶到手,将来才能得到程相的助力?

他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继续打量程让和李越,想要自他们二人身上看出点猫腻来。

程让很清楚这赤炼有什么花花肠子。

她转过头来,伸出手,拍了拍赤炼的脸颊:“你要跟我抢男人,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王爷既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我程让也一样,曾经喜欢过女人,如今喜欢男人。喜欢这种感情,谁都控制不了,我二人无权决定王爷选择谁,但是……”

她又凑近他的耳边:“但现在,天下皆知,北川王是我程让的人,他身份尊贵,我管不了他,但你若是敢沾染他一根手指,让我程让戴绿帽子,我定切掉你的命根子!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丢下这示威的话,程让不再搭理赤炼,也不搭理李越了,转身跨上自己的马,潇洒地扬鞭而去。

连头也没有回。

赤炼握紧了拳头,眸底有些阴鸷。

程家二少爷的纨绔跋扈,京城中谁人不知?她今日这般威胁自己……他不认为她只是说着玩玩。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区区一个男妓。

她伤他,压根不用负任何责任。

难道说……自己勾引北川王的计划,要就此泡汤?

他只觉得心烦意闷,程让的忽然出现,让他乱了阵脚。

与赤炼的烦躁相反,李越见程让离开了,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让让居然没生气……还要和赤炼争抢他。

李越满心欢喜,让让喜欢他,一定是喜欢得惨了的。

程让几日不曾归家,程恩心里已有些急了。

“这臭小子,不是前头就该考完了吗?怎么今日还没回来!”他在厅堂中来来回回地踱步,越想越觉得程让肯定是又出去乱来了,越想越气,心想,等下程让回来,定要直接家法伺候!

“爹爹,您快别气了,二弟就是顽皮了点,她刚考完试,肯定是想要放松放松的。”程梦在一旁安抚程恩道。

“放松?这小子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她还能去哪儿放松,定是又逛窑子去了!”程梦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程恩火气更大了。

程梦低着头,抿唇勾起一抹笑意。旋即又抬头看向程恩道:“不过二弟也真是的,现在北川王喜欢她,她却还整天往外面跑……她若再这么下去,倒不是怕别人的闲言碎语,怕就怕,北川王会反悔啊……”

听她这么一说,程恩的步子顿住,他眉头蹙起,觉得程梦这话说得的确没错,北川王是几个皇子中最出色的,他之所以会喜欢让儿,恐怕只是觉得让儿与一般女子不同,有新鲜感,可时间一长,新鲜感过了,就不好说了。

这天下的男人,真正喜欢的女人,绝对还是那种贤良淑德的。

而且,北川王身份尊贵,将来的王妃也必然是要上得了台面的。

让儿现在这性子,真真是上不了厅堂,也下不了厨房,看来,等她回来,自己得好好教育教育她才是。

“这臭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他叹了一口气,又感慨地看向程梦:“如果她像你和露儿一样乖巧就好了,哎,不过这也不怪她,自小被当做男孩养大,也是我这个做爹爹的,委屈了她。”

委屈?

程梦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从小到大,程让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是最好的。她和露儿只是庶女,吃穿用度上虽然也不缺,但总比程让差那么一截。

程让是少爷,全府人宠着的少爷,明明是女儿身,却享受着男儿般的待遇,她有些什么委屈的!

程让明明比她小,明明是自己该先嫁人,爹爹的眼里却只有程让。

先是求圣上将程让指给三皇子,如今,又操心程让和北川王的事情……

程梦深知,自己身为庶女,是不可能成为皇子的正妃的,但程让先后的两个男人,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可她毁了与三皇子殿下的婚,天下多少女儿艳羡她,她竟然丝毫不珍惜。

现在,在北川王对她表白后,她又出去浪,多少天了还不着家……

程梦知道,自己嫉妒程让,疯狂地嫉妒程让。

若自己能有她一半的幸运,她也不至于如此嫉妒。

“梦儿,让儿才十五岁,平日里又疏于管教,你这个做姐姐的,以后要多看着她点儿,这样吧……等让儿回来,我就禁她足,让她跟着你和露儿,多学一点东西……以后嫁人了,方不至于被人嫌弃。”程恩想了想道。

程梦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她屈了屈膝:“是,爹爹。”

北川王府离程府并没有太远。程让骑马,一会儿便到了。

她跨下马来,正要进门,却见门口正徘徊着一个姑娘,这姑娘穿着朴素的衣裳,背着个布包,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

程让定睛一看,奇了:“媚雪?”

这姑娘身姿窈窕,生得明艳端方,可不正是媚雪?

在听到程让的声音后,媚雪惊喜地回头:“程二公子!”

她高兴地朝程让奔来,直接扑了程让一个满怀。

程让被她彻底扑懵了。

这……这是什么节奏?

今儿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先是碰着了正在勾引李越的赤炼,现在又碰着了曾经勾引过李越的媚雪……

而且,媚雪还对她这般热情……

“程二公子,不是说乡试前天就结束了吗?媚雪本以为您昨儿就该回程府的,所以就带了卖身契,从北川王府出来,想要来程府寻您,却没有想到,您居然今日才回……您可叫媚雪等得好苦!”媚雪扑在程让的怀里,嘤嘤嘤地哭诉道。

程让摸不着头脑,她勉力把媚雪自怀里推开:“媚雪姑娘,你来找我,有何事?”

媚雪吸了吸鼻子,站直身体,有些羞怯地开口道:“媚雪之前并不清楚您和王爷的关系……还……还曾经错把您当成了公子……想要委身于您,所以当时在北川王府里,才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程让脸也微微臊红,她可记得这姑娘当初的言论,她可是敢于说北川王不行的第一人啊……

“后来王爷把一切都和媚雪解释清楚了,王爷喜欢的,只有您一个。媚雪自知没有资格与您相争,所以接过了王爷退回来的卖身契,所以,现在媚雪是自由人了。”

哦?李越已经把卖身契还给她了?

他怎么没有跟她说呢?

还是说,李越其实压根没把媚雪放在心上,所以才对这件事情不甚在意?

就连把卖身契还她的事情,都忘记了?

但是……一想到李越会照顾她的感受,会主动把这些事情撇得一干二净,程让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程二公子,不是说乡试前天就结束了吗?媚雪本以为您昨儿就该回程府的,所以就带了卖身契,从北川王府出来,想要来程府寻您,却没有想到,您居然今日才回……您可叫媚雪等得好苦!”媚雪扑在程让的怀里,嘤嘤嘤地哭诉道。

程让摸不着头脑,她勉力把媚雪自怀里推开:“媚雪姑娘,你来找我,有何事?”

媚雪吸了吸鼻子,站直身体,有些羞怯地开口道:“媚雪之前并不清楚您和王爷的关系……还……还曾经错把您当成了公子……想要委身于您,所以当时在北川王府里,才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程让脸也微微臊红,她可记得这姑娘当初的言论,她可是敢于说北川王不行的第一人啊……

“后来王爷把一切都和媚雪解释清楚了,王爷喜欢的,只有您一个。媚雪自知没有资格与您相争,所以接过了王爷退回来的卖身契,所以,现在媚雪是自由人了。”

哦?李越已经把卖身契还给她了?

他怎么没有跟她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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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12

程让盯着媚雪:“那你的意思是……”

媚雪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似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终于,她噗通往地上一跪!

“程二公子,请让媚雪跟着您吧!”

“媚雪觉得,您和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同,媚雪想要活成您的样子,想要跟您学习……学您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和本事,还请程二公子成全!”

她身子趴伏而下,头磕在地面上,虔诚至极。

程让看着她,心中一震。

媚雪,是个有野心的姑娘,当初在北川王府时,她就因为李越不曾临幸她,敢于冒着给李越戴“绿帽子”的风险,勾搭自己这个“程二公子”。

如今,她知道自己在北川王府中已无一席之地,却也不过多的纠缠,转而直接奔她程让而来……

这等果决,这等魄力,还有及时止损的智慧……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她或许也想安安稳稳地活着,但这世间女子,真正安稳的,又有几人?

都是窝囊罢了!

程让打量着她,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看,谁说这世间女子只能相夫教子?绣花弹琴?

她们同样也有抱负,有志气。

你说我张狂也罢,说我妄想也罢,老娘偏不愿如世间女子一般窝囊,老娘偏要将现实踩在脚下,自己一步步爬,也要爬出一条康庄大道!

“你起来吧,以后跟着我,学东西,勤快一点。”程让淡淡道。

“是!”媚雪惊喜地抬头,高兴得眼睛亮晶晶的。

程让带着媚雪大摇大摆地进了程府的门,她高喊一声:“我回来啦!”

还在内堂踱步的程恩竖起耳朵一听:“回来了?”

忙自茶几上抄起鸡毛掸子,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程梦也忙跟了出去。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两天又去哪里浪了?是不是又逛窑子了?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程恩吹着胡子自内堂奔出,掸子上的鸡毛迎风飞舞,眨眼间便冲到了程让身前,抬手就要抽!

程让脚步一顿,心中哀嚎一声,动作迅速地往媚雪身后一躲!

程恩眼前一晃,原本站在自己身前的臭小子竟不见了,换成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

他那举着鸡毛掸子的手顿在半空中,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瞪了媚雪半晌,喝到:“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丞相府!”

“回程相,奴婢是程二公子带回来的。”媚雪乖巧地回答,还屈了一下膝。

程让郁闷得拍了一下脑门,大姐……您是不知道,这句话是有多严重啊……

“那臭小子带回来的?”程恩扫视了媚雪一圈,见她容貌艳丽,眉梢眼角甚有风情,不由得眉头一簇,捏着鸡毛掸子的手非但没垂下来,反而还扬得更高了!

“我打死你个臭小子!”他越过媚雪,逮着程让就开始抽!

一边抽一边骂:“你说你去外边浪也就罢了,去逛窑子也就罢了,你居然还给窑姐赎身……给窑姐赎身!咱们程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清正廉洁之地,你居然给窑姐赎身,是不是还想如当初一般,想要娶个女人啊!还是个窑姐!”

“你上次掳回了一个女人,然后就甩了三皇子殿下,这次你又带回了一个女人,是不是打算抛弃北川王啊?!真是不知好歹,看老子不抽死你个混球!”

程恩气得七窍生烟,手下也使足了劲,抽得程让嗷嗷直叫唤,偏生程恩还死死地揪着她的衣裳,她想逃,那也逃不脱。

“爹,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这姑娘是我看她可怜,捡回来做丫头的!”

“放屁!丫头能生得这么好看?浑身上下一股子风尘气,绝对是窑姐!”

“爹,您信我啊,我可是您亲儿子,您怎么能这么臆断呢?”

“我臆断?就你这德行,这京城谁人不知,还需要我臆断?”他又狠狠地抽了程让几下。

而后将程让拖到一边,愧疚地看着媚雪:“姑娘,我家让儿是个女子,你跟她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我程府可以给你一笔钱,你还是离开让儿吧。听老人一句劝,这是为你好啊……”

媚雪看刚刚的一幕,直接看呆了,没想到啊,在外面横行跋扈的程二少爷,在家里竟是这么惨的……

此刻程恩跟她说话,她方才回过神来,忙道:“程相,请您不要责罚程二少爷,是她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奴婢,奴婢愿意侍奉少爷,而且……奴婢是清白人家,不是什么窑姐。而且,程二少爷和奴婢的关系,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还请程相不要多想。”

她说话彬彬有礼,而且条理清晰,一看,就是个极聪明的人。

程恩听她说完这番话,揪着程让衣裳的手慢慢松开……难道,真是自己料错了?

让儿是真的发了善心,收留了这个姑娘,而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没办法,程让上一次掳清越回家的事情,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导致他现在一看到让儿跟女子站一起,就心慌得不行。

媚雪那番话到底消减了他的疑虑。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了:“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跟着让儿,尽好一个丫头的职责,莫要僭越。”

“是。”媚雪乖巧躬身。

程恩又打量了媚雪几眼,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丫头,看起来贼精,怎么都不像是个良家。

而且,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京城其实不多的,让儿哪这么凑巧,随便就捡了一个回来?

但他手里没有证据,妄自否定让儿也不太好,于是便想着,先观察这丫头一阵,派小红盯紧她们二人。若这丫头真的老实,那自己才能真正放心。

程恩咳嗽了两声,又瞟向程让,这才问到正题:“考得怎么样?”

说实话,他心里对程让时不抱希望的,以前他花大价钱给她请了何安邦、雷定国两位先生,她却不知道珍惜,课也不好好上,整天就会和卢兴元、齐杭到处混,完全就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一个。

如今两位先生已经不再教她了,她却心血来潮想要考科举……

能考上才奇了怪了!

“考得还不错,爹爹您就等着吧,等到冬天放榜,您的孩儿我,至少会是一个秀才,搞不好,还能是一个解元或者亚元呢!”

“就你?”程恩嗤笑了一声:“你要是能考上解元啊,那我程家真是得祖宗十八代保佑了。”

旋即又鼓励她道:“解元亚元不敢想,能考上的,都是人中龙凤。你只要能考上秀才,你爹我就会对你刮目相看!”

程让撇了撇嘴,不接话。

离放榜还有好几个月,她不急,到时候,她自然会吧成绩拿出来,爹爹今日这些话……定会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好了,这些天你去哪儿浪了,为父也不追究了。既然你考完了,这阵子也没什么事情了,为父就给你下一道命令。”

“什么命令?”程让忐忑。

“群英会在十月初,秋意正浓之时,我听圣上说了,这一次的群英会,北川王必须参加。北川王这等人物,到时定会有许多女子表白,让儿你除了长相稍好点,各方面都占不到便宜……所以,这两个月,你多跟着梦儿、露儿,学一学女子该学的东西,养出副姑娘样儿来,别到时候被别的姑娘比了下去。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别出府了。”

前面这一大段,程让完全是无所谓的,管他什么群英会,管他李越参加不参加,她不觉得自己会受到影响。

但听到不准自己出府,而且是两个月都不准出府……她整个人立马不好了!

不准她出府,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程恩丢下那番话,转身就要走。

给程让急得……

“爹爹,这可不成!北川王挺喜欢我现在这样儿的,我要是有了姑娘样儿,他搞不好还不喜欢我了呢!”她大声朝程恩喊道。

“天下男儿,没有哪个会喜欢一个假小子!”

程恩果决地丢下这句话,不再跟程让墨迹,脚底抹油,跑得贼快。

程让垂头丧气。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程梦,这才款款地走上前来,她温柔地拉着程让的手:“二弟,不,二妹,以后得这样唤你了……以后就跟着大姐,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大姐都教你。”

“啊……”程让木然回头,看着程梦,吸了一下鼻子:“好吧……不过,大姐你得罩着我……”

程梦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我二妹,我这个做大姐的,自然会事事为你好。放心吧啊~”

程让点了点头:“嗯,大姐最好了……”

程梦安抚完程让,又看向媚雪,语气稍稍凌厉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媚雪乖巧地回答:“媚雪。”

“媚雪?”程梦不悦地蹙眉:“好好的姑娘家,名字里居然带个媚字,显脏。”

“你以后就叫……”她正要随便给媚雪娶个名字,程让却忽然插嘴:“以后就叫琼玉吧,白雪如琼玉,甚好。这名字也显干净。”

程梦没有料到程让会忽然插嘴,直接就给这丫头取了个名字,而且名字还很好听……比她的“程梦”,更好听。

当下脸色有些泛青。

媚雪更没想到程让会给她取名,琼玉……这两个字,太美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名字俗气,可她小时候并没有名字,爹爹娘亲“二丫二丫”地叫她,因为她是家里的第二个丫头。

后来,她被爹爹卖了,成了扬州瘦马,买她的人教她各项才艺,并给她取了一个风尘的名字,媚雪。

她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可她没有权力去改。而且,这种风尘名字,招男人喜欢,能让她卖出更高的价钱。

今天,程二公子却赐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琼玉。

干净而澄澈。

好听得似乎能闻到美酒的清香,能听到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

好像……她以前那些不光彩的过往,都从此与她没了干系。

她觉得,自己新生了。

“琼玉谢二少爷赐名。”她激动地往地上一跪,又重重地朝程让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吧。以后可别动不动就跪了。”程让忙扶起她。

可就在这时,程梦冷冷地插嘴道:“二妹,你这样不符合规矩。”

“什么规矩?”程让懵逼。

程梦却并不看她,而是看向琼玉:“相府有相府的规矩,这些规矩,你得好好学学,一会儿我便把我的丫鬟小琴派来,一切,按照她说的做。”

她不喜欢这个丫头,长得太过媚人,一看就是个能招祸的。程让也真是的,什么人都往府里带……相府是相府,又不是灾民救济处。

还给她取名,叫什么琼玉……这丫头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不知为何,她就想好好地教训这丫头一顿。

小琴是最知她心意的,把这丫头放到小琴手里,定能让她有苦说不出!

琼玉垂下眼眸,她察觉到了程梦对她的恶意,但却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多谢大小姐。”

程让不太愿意,琼玉跟着她,是来学本事的,不是真来做奴才的,她忙阻止道:“大姐,我的院子里没那么多规矩的,不用这么讲究吧……”

“你呀……”程梦看着她,轻蹙了一下眉:“爹爹禁你的足,可不就是因为你太没规矩?要立规矩呢,得先从下人立起,不但这丫头得立,你院子里的小红,也得立一立。回头让小琴一并教教她们。”

“可是……”

“别可是了,你的规矩,大姐我亲自来帮你立!”

程让回府后,只休息了一天不到,第二天起,她就被程梦叫去了她的院子里。

小琉璃好不容易盼到姐姐回来了,抱着程让的胳膊不肯撒手:“姐姐,琉璃想你,琉璃想要你教琉璃读书写字。”

“这些天都是小红姐姐在教琉璃,琉璃已经会写姐姐的名字了,琉璃自己的名字有些难写,但还是勉强会了……姐姐你今天就再陪陪我吧……”

程让也想陪琉璃啊……她发现这段时间以来,琉璃说话已经越来越顺畅了,和当初的“傻福”,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她意识到了,琉璃绝对不是个痴傻的孩子,只是这么多年来,他颠沛流离的,又受过大挫,所以心智才会稍稍停滞吧……

如今他已经恢复了许多,程让觉得,或许是时候,教琉璃一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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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13

老老实实地跟着程梦学规矩,这种事情,程让是不可能干的。

但程让向来很顾及亲人的感受,爹爹把自己交给了大姐,若是自己不听话,那爹爹岂不要怪大姐没有管教得好?

这种事情,她程让可也干不来。

所以啊,装模作样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带上琼玉和小红,程让往程梦和程露所在的荷香院而去。

程梦和程露是亲姐妹,都是二夫人所生,她们自小住在一起,这荷香院大得很,里面还有假山和花园,不像程让的院子,只有一大丛竹子。

好在程让喜欢竹子,若是把院子弄成荷香院这样……她绝对会嫌太娘。

“二少爷,您可算来了,瞧瞧,这太阳可都晒到屁股上了呢。”

是小琴打开的院门。她看着程让一行人,有些不满地说道。

“好小琴,我这不是昨日方才回来嘛……赖赖床也不行?你就忍心我起个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儿过来见你?”程让嬉笑着道。

小琴鼓了鼓嘴,对于这个二世祖,她是不敢招惹的。

而且……这二世祖长得也着实太俊,俊到让人几乎忘了她也是个女子,她嬉笑着一说话,自己就忍不住要脸红。

小琴避开眼不敢多看程让,而是看向小红和琼玉,打算捏软柿子:“二少爷是主子,自然可以起来晚点,你们二位也是要来荷香院学规矩的,为何不早点过来?”

小红向来是个温柔软弱的性子,此时小琴的语气稍硬了些,她便垂着头,诺诺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好在琼玉十分机灵:“这位姐姐,我们寻思着少爷这段时间太累了,所以让她多睡一会儿……本想着先过来荷香院学习的,可奈何少爷的院子里就咱们两个近身丫鬟……若是我们来了,少爷起床后没有人伺候,那可不就是我们失职了吗?”

程让本还替这两个丫头捏一把汗呢,见琼玉自己就化解了,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这妞儿,果然聪明!

小琴没料到琼玉的嘴巴皮子这么溜,初来乍到的,跟自己这个大丫鬟说话,心居然也不虚……大小姐特意吩咐自己要好好敲打敲打这个新来的,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了。

就在这时,一道脆耳的声音自院子里面传来。

“好一副伶牙俐齿……”程梦臂间挽着轻纱,手执着一柄团扇,婷婷地走了出来。

“可是……”她看着琼玉,秀鼻中发出嗤嘲的声音:“主子在旁边,你一个奴才,竟敢自称为我,还一口一句我们,好大的胆子!”

音调陡然拔高!

程让还从未见过自家温柔的姐姐这般模样,她眼睛睁大了点,有些吃惊。

琼玉和小红在听到程梦的呵斥后,则是被吓得双双“噗通”跪下。

“是奴婢疏忽了,以后一定会注意,大小姐如果要责罚的话,就请责罚奴婢一人吧,那些话都是奴婢说的,与小红没有关系。”琼玉低着头,捏紧了裙角,牙关隐隐打颤。

早就听说大世家关系纷杂,步步都得小心谨慎,在北川王府时,她并没有体会到过。现在,她算是感受得切切实实了。

“罚你……本小姐可不敢。毕竟你是我二弟,哦不,二妹的人,二妹,你说,这二人该怎么罚呢?”程梦转头看向程让。

程让完全不觉得琼玉和小红做错了什么。

但程梦,又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

姐姐发怒,自己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该哄。可是,程让也绝不会为了哄姐姐,违背自己的原则。

“你们俩,给爷起来!”程让直接扯着琼玉和小红,硬生生将她们俩给拽了起来。

“我早说过,不用动不动就跪人。”

程梦没有想到,程让竟然敢当着下人的面,就忤逆她,当下便急了:“二妹,你这是作甚?”

“大姐,我不觉得琼玉有错,‘我’这个字,本来就是自称用的。她二人虽然是丫鬟,可丫鬟就不是人了?丫鬟就不能堂堂正正挺直腰杆做人了?”

“大姐,你若说得有道理,我自然会依你,但你若说得不对,我自然是要纠正你的。”

程让将琼玉和小红护在身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程梦被程让说得,脸部稍稍泛红,胸部上下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到了。

但她到底是受过良好教导的大家闺秀,很快便稳住了情绪,柔柔地笑道:“好……二妹既然你不愿意罚她们,那大姐念她们是初犯,便也饶了她们。不过等下,小琴教她们规矩时,若她们做得不对,你可切不能再如此心慈手软了。”

“一定一定。”程让忙应道,心道,大姐对自己,果然还是好啊……

跟着程梦进了荷香院,小琴领着小红和琼玉,去另一边教她们规矩去了,而程梦则去里屋抱了一尾琴出来,她将琴放在院中石桌上,道:“今日,大姐便教你弹琴。琴棋书画,琴素来是排在第一位的,可见,琴技,对于女子而言,是有多么的重要。”

弹琴?

程让眼睛一亮。

当初在西州时,她可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的,虽说她琴弹得也不算顶好,但拿来糊弄人,也是没有问题的。

程让这么精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将自己忽然会弹琴的事情说出来,她冲着程梦直点头:“好好,大姐教啥,我就学啥。”

“二妹,我先教你一首曲子,你自己练习练习,爹爹下午的时候会来检查你的学习情况,你若学得不好,不但你要受罚,我这个做大姐的,也是要受罚的。”

一来就教曲子?连基本的指法都不教的?

程让蹙了蹙眉。

她侧头看向程梦,虽然大姐还是那熟悉的温柔模样……可她却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并没有多言,而是点了点头。

眼角余光瞟到,程梦的唇角,溢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

程让心中咯噔一响。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在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是自己弄错了,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她们可是亲姐妹啊……大姐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敌意?

程梦并没有注意到程让的动作,她坐了下来,在琴上淙淙地弹了一曲。

这首曲子,程让知道,虽说不算太难,但对于一个初次弹琴的人而言,难度却是堪比上青天的。

“看好了吗?”程梦弹了一遍,问程让。

“啊?”程让有些恍惚,她的确是忘了细看的,忙道:“还没……”

“二妹素来聪颖,可就是不愿意用心,这样吧,大姐再给你弹一遍,这一遍,你可一定要认真地看了……”

“啊……好。”程让答应了。

程梦又给她弹了一遍,这一遍,程让看得清清楚楚,更把每一个音调都记在了脑海里,若要她一遍弹出来,其实不算太难。

“可记住了?”

“额……”程让犹豫了一下,艰难地挠了挠头:“大概……记住了吧。”

“二妹果然聪颖。”程梦一笑,见程让眉头微锁,眼神飘忽,心料她这是在说大话呢。

哪有人听两遍就能记住曲子和指法的?

程让又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她能弄得懂这琴怎么弹,才奇了怪了。

程梦丝毫不惊讶程让会说大话,她自认为十分了解程让的性子,张狂、爱面子,自尊心极强。

说自己记不住……这对她而言,可是丢脸的事情。

程让刚刚的回答,完全符合自己的预期。

她逞能,说自己记住了,到时候爹爹过来检查,却发现她什么也不会……到时候,爹爹的怒火,自然会发到她程让的身上。

而她程梦,是丝毫不会被波及的。

“那你就先练着吧。大姐等了一上午,还没来得及去给爹爹祖母请安呢。”程梦站起身来,把琴让给了程让。

“大姐您去吧,我先摸索摸索。”程让坐下,笑着说道。

程梦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但她却不急着出门,先回屋子里仔细收拾了一番,看着铜镜中端庄美丽的自己,她这才拾步出门。

在经过程让身边时,她侧首看了程让一眼,见她正笨手笨脚地在琴上扒拉着,琴弦发出的声音也聒噪难听,这才放心地离开……

直接往厅堂而去。

程梦昨夜听到爹爹说起,今日三皇子殿下可能会过来……说是要商量要事,所以她才特意收拾了一番。

因为西州的事情,白家被牵连,在圣上面前失了宠,白风华自然而然也在三皇子殿下失了宠。

程梦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

虽然北川王各方面都要远胜三皇子殿下一筹,但北川王给她的感觉,远比三皇子殿下要高深莫测。

在他面前,自己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所以……在经过了谨慎的思考后,她还是决定,把目标放在三皇子身上。

还没到大堂,她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咯咯”的笑声。

“三皇子殿下,这是露儿亲手做的莲子糕,您快尝尝。”

好听的男声紧接着传来:“唔……三小姐真是长了双巧手,这莲子糕,比宫里御厨做的都要香。”

程梦脸色一暗。

难怪一早上没看到露儿,原来她已经捷足先登了。

自己一直防着程让,却忽略了程露……真是自己大意了。

她脸上摆起温婉的笑容,拎着裙子踏上台阶,在迈入门槛时,她的目光“毫无防备”地与李乾撞上。

“啊……”她捂嘴轻叫了一声,有些惊慌,又有些羞涩地将目光躲避了开去。

但同时又保持了一位大家闺秀该有的优雅:“程梦见过三皇子殿下。”

“大小姐。”李乾对程梦的反应十分满意。

瞧,这京城中的世家闺女,哪一个见了他不是脸红心跳?

………………

“自然。”程让兴奋地接过这柄扇子,手指在洁白的鹅毛上抚摸着,而扇柄处,则是藏着银针的暗扣。

好一柄精巧的暗器!

见她果真只是抚摸着扇子,并没有对自己发起攻击,笑白羽浑身的警戒慢慢松懈下来,他又将裙子递了过去:“这下可以穿了吧?”

※※※

寨子最灯火通明处。

猛虎寨的人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怎么还没回来,喂,你们寨主该不会丢下你们跑路了吧?”

“胡说什么呢!再瞎几把说,信不信老子撕烂你们的嘴!”狂刀寨的人怒了,虽然他们也不清楚寨主去干啥了,可对于寨主,他们有着全心全意的信任!

丢下他们跑路?这种不讲道义的事情,寨主绝对干不出来!

“撕烂谁的嘴呢!你们寨主不要你们了,你们还是并入咱们猛虎寨吧!不然一群丧家犬,多可怜呐!”

“你们!”面对猛虎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狂刀寨的汉子们终于按捺不住了,一个个火气上头,挥着拳头就要跟他们干仗!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外头传来:“都瞎嚷嚷什么!”

“寨主!”狂刀寨的人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后,当下一个个吃了定心丸般,不急也不躁了,一个个惊喜地回头。

门外,道路两旁是燃着的火把,笑白羽一身青衫走在前头,而他身后,跟着一位高挑又不失窈窕的红裙少女。

“那是……”众人伸长了脖子。

寨主,真的搞来了一位寨主夫人?

他们好像还真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寨主夫人啊!

随着他们走近,众人终于看清了这位“神秘”寨主夫人的容貌。

一袭红色纱裙,逶迤拖地。

青丝全部挽起,斜插一支银簪,露出一截嫩白的脖颈。

她的眉心绘着半朵灼灼桃花,脸上不施脂粉,但那飞扬入鬂的眉,挺立的鼻,樱色的唇,还有那双摄魂勾魄的凤眼,无一处不透露着美艳绝伦。

“天呐……”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心中更响起了同样感叹!

“这还是人吗?这是仙女吧!”

男人们喉咙里都响起了咕咚咽口水的声音,而女人们……则被打击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原本还觉得自己样貌极好的翠兰,在这一刻,她意识到,与眼前这位美人比起来,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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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14

想到这里,程梦和程露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程梦忽然想到,程让现在正在学琴,若是三皇子殿下现在去找她……岂不是会看到她弹琴的丑态?

于是也没有出声阻止。

正好,让三皇子殿下瞧瞧,他念念不忘的人……是有多草包。

一行人往荷香院走去。

程恩心里有些紧张,让儿弹琴……那跟一头牛弹琴有什么区别?等下怕是要让三皇子殿下看笑话了。

但他转念一想,这未必就不是个好事,露这一回丑,许能打消了这三殿下的想法……

这样,让儿就能专心一致地跟着北川王了。

眼见着就已经到了荷香院的院门口,却并没有听到任何的琴音。

程梦蹙了一下眉,心道,程让该不会是溜了吧?

可待走入院子里,众人这才看到,花丛之中的石桌上,放着一尾琴,而琴上,正趴着一位哈喇子直流的俊美公子。

“睡……睡着了?”程梦有些懵。

她这才离开多久啊,她居然就睡着了,也是厉害。

旋即心里又多了几丝得意,睡成了这副模样,口水都淌到琴上了,程让这回啊……丢人可丢大发了!

程露的想法与程梦完全一致,她轻轻地哼了一声,这样一个草包女,怎么可能配得上堂堂三皇子?

程恩的老脸微红,他打着哈哈道:“嘿嘿,三殿下,让您见笑了……微臣这个不肖子啊,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程相自谦了。”李乾看了程恩一眼,笑道。

旋即,目光又定格到了程让身上。

少年如玉,青袍的袍角逶迤落入花丛之中,她的睡姿即便不雅,可那舒展、无忧的姿态,却还是一派赏心悦目。

一只黄鹂站在她头顶的枝头叽叽叫着,喧闹而有生气。

李乾有些想笑,听到程让正在学琴的那瞬间,他不知怎的就想要来看看。

她现在这趴在琴上睡着了的模样,似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却又完全是在意料之中。

也是了,这种女子们拿来附庸风月的才艺,她觉得无趣,可不是正常得很?

众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程让耳力太好,即便睡得很香,可还是被吵醒了。

她睁开惺忪的眼眸,在发现自己流口水了之后,嫌弃地皱了一下小鼻头,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又胡乱地擦了擦琴面,这才直起身子,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眯着眼睛朝院门口看来。

在与程让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李乾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击中了一下。

那慵懒如猫般的眼神……纯净又高傲。

即便刚刚被人看到了丑态,可她的眼神里,却连一丝羞涩都没有,坦坦荡荡的,好像她生来如此,不需要为任何人的眼光而改变。

这种生来的高贵,李越隐隐觉得,自己也不拥有。

世间多少人,都是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就连他,也是一样。

“让儿!还不来见过三皇子殿下!”程恩见程让醒了,忙朝她低喝道。

程让唇角一勾,袍角拖过花丛,她优雅地站起身来,目光不闪不避:“程让,见过三皇子殿下。”

“不,不必多礼。”被她那样光明正大地看着,李乾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说话都结巴了。

一旁的程梦温柔地开口:“二妹,琴学得怎么样了?我教你那首曲子……可会弹了?”

程让的目光转到她的身上,深深的目光一变,她低下头,说得含糊不清:“弹得还……还不太流畅。”

“可我离开的时候,你不是说,整首曲子都记住了吗?”程梦问道。似乎对程让的回答并不满意。

程让呐呐了两句:“记是记住了……可弹嘛……”

程梦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别说程让是草包一个了,就是换做不错的琴师,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学会一首曲子,也是不可能的。

“让儿,你也学了有一会儿了,给爹爹弹弹看,看你学了些什么东西。”程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让儿最好出一回丑,好打消了李乾的念头。

程让站在那里,扭扭捏捏的,不愿意弹。

程梦了然一笑,颇为体贴地站了出来:“这样吧……大姐再给你弹一遍,你这次可要看清了,等下能记住多少弹多少,让爹爹看看,我们的让儿有多聪明。”

程让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让开了身子。

程梦刚刚那句话,看似是在帮她……其实,完全就是在坑她。

程梦不曾教过她指法,更不曾教过她音律,只给她弹过两遍这首曲子,若程让从来没有接触过音律,等下自然要弹得乱七八糟,丢人丢到姥姥家……

程梦偏偏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要再弹一遍给她看……其实,完全就是为了自己出风头。

对程让这个“完全不通音律”的人来说,她弹再多遍,也是毫无帮助的。

程让看了站在一旁的李乾一眼。

已然心明眼亮。

之前她还不懂程梦为何要坑她……现在,她已经明白了。

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世间痴男女,总难过情关。

程梦比她还大一岁,在这方面有些急,也是正常的。

或许……家人对姐姐……的确有些疏忽了。

程让能够理解程梦,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就得老老实实地受欺负。

程梦坐在石桌前,纤纤十指抚上了琴弦。

她生得极为温婉端庄,抚琴的姿势也是极为讲究的,今日的她穿了一袭紫裙,臂弯间也挂上了轻纱,似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女,而她弹的这首琴曲,同样也是优美动人的,极适合女子。

虽说程梦的琴技比不上白风华,也没有如白风华当初在群芳会上那般引得群蝶相和,但在众多京中贵女当中,她的琴技却算得上是上乘的。

程梦本以为自己弹琴的美丽模样,定能给李乾留下深刻印象,但她哪知道,李乾早已经看惯了白风华抚琴,对于这种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他甚至已经产生了审美疲劳。

因此,程梦认认真真地弹完一曲,手指在琴弦上颤出最后一个音符,她抬起头来,期待地看向李乾……却看到,李乾并没有看她,而是望向站在另一边的程让。

程让此刻正靠在树下,手里捏着一根草把玩着,她就是那样简单地站在那里,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这样的她,难道比弹琴的自己更迷人吗?

程梦的手指自琴弦上收回,紧紧地掐入掌心。

三皇子殿下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弹完了,连一声喝彩都没有。

程梦觉得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明亮的笑声。

“能在相府闻得此之音,本君着实有幸。”

………………

狂刀寨的人虽然多,但猛虎寨寨主是个人精,什么事都习惯做两手准备,在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一朵烟花于半空中炸开后,潜伏在半山腰的猛虎寨喽啰们激动了,举起手中的刀剑,呼啸着向山顶冲去!

“寨主喊我们了,杀啊!”

“狗比的狂刀寨,果然不给咱们猛虎寨面子!”

“弟兄们,围剿了狂刀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有人注意到,一队身穿夜行衣的骑兵已经悄悄潜伏入了黑林山。

李越一袭黑色劲装,他看着山顶上那朵迅速熄灭的烟花,冷声笑道:“看来,今夜会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刀伯将背在背上的弓反手拿在手里,擦拭了一下,道:“程二小姐聪慧非常,那些匪寇,定是要被她耍得团团转的。”

自己的女人被夸,李越十分受用,但他还是说道:“不可掉以轻心。”

一行人驱着马,悄无声息地往山顶行去。

程让红衣如烈火般绽放,她自一名小山匪手里夺过一柄大刀,身子猛地一旋,她一手捏着鹅毛扇,另一手握着大刀,刀尖直指猛虎寨寨主。

长发因为剧烈动作而散开,她眼神凌厉迫人,整个人潇洒帅气得要命!

“喂,你把我扇子还我。”笑白羽躲在程让身后,没有扇子,他就没有丝毫的战斗力。

但程让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捏着扇子就是不还他,径自迎上了猛虎寨寨主的又一波攻击!

程让不是没有听到笑白羽的话,但她绝对不可能将扇子还给他!因为……她在赌。

赌今晚,李越会来!

若天机楼已经拿到了她的暗号,那么,金刃一定会去找李越,而李越,也一定会在最早的时间赶来!

届时,程让想要找回的所有场子,在二人的配合下,都将找回。

有扇子的笑白羽,是一匹凶狠的独狼。

要拿下必然会耗费大量力气。

而没有扇子的笑白羽,只是一只汪汪叫的小狗。

这小狗,机警聪明,怀有大才。说实话,她看上了。

程让一边同猛虎寨主过招,一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时间。

威胁信正午送出,送到京城需两个时辰,天机楼两个时辰内必然已将此信拦截。

天机楼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李越,李越再进京面圣,请求出兵剿匪,又耗费一个时辰。

调兵出发,到抵达黑林山,再两个时辰。

潜伏在黑林山,伺机出手,算算时间,李越……应该快要出现了。

程让说不紧张都是假的,这里面每一环都不得出差错,环环相扣,若一环出现问题,今夜,李越便很可能出现不了。

那自己的所有设想,也都将泡汤。

但现在,多想是无用的,她看着对面凶神恶煞的猛虎寨寨主,同样凶狠地迎了上去!

数十斤重的长刀被程让握在手里,轻松得如拎着一柄砍瓜切菜的小刀。

她长发扬起,又是一刀,朝猛虎寨主下盘扫去。

若是这刀扫实了,自己的双腿可就不保了。

猛虎寨寨主吓得腿一软,忙忙往后退去,勉强避开了程让这狠辣的一刀。

可他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子,又是一刀横劈而来!他手忙脚乱地举起手中的大剑相迎,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自己的手腕竟被震得直接麻掉了。

程让的这长刀不及猛虎寨主的大剑好,相撞之下,长刀的刀刃竟被撞得变了形。整个刀身都已经扭曲。

程让不耐地将这报废了的长刀往旁边一扔,只捏着笑白羽的鹅毛扇,拳风蛮横地再度轰向猛虎寨寨主。

程让没了兵器,打起来就没有那么凶了,猛虎寨寨主终于得了喘息的时间,他仍惊魂未定,心道,这美人的身法好生凌厉!自己可是一寨之主啊,论打架的本事,那在寨子里那可是最强的,却不想竟被她逼得节节败退!

难怪笑白羽会娶她做压寨夫人,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生得漂亮,这拳脚本事,足够压寨了!

他一边惊叹于程让的本事,一边心里也更痒痒了。

若自己能把她掳回去,猛虎寨有她坐镇,那战力可要拔高一大截啊。

这么完美的女人,他可不想伤到了,这么一想,他也丢掉了自己手中的大剑,以拳脚和程让对打了起来。

笑白羽站在一旁,急得呀,他很想要程让把扇子还给他,只要把扇子还给他,他定三下五除二就把这猛虎寨主给拿下了。

可这妞儿不把扇子还他也就罢了,自己居然也不用……反而还和猛虎寨主纠纠缠缠地用拳脚互打了起来……这是要闹哪样啊!

“你倒是用暗器啊……”他急得朝程让喊道。

程让充耳未闻,不用不用就不用。

这暗器用起来简单,但她是发过誓的人,如果今夜用着玩意儿伤到了人,可就要孤独终老一辈子的,她现在和李越可好着呢,才不要孤独终老。

再说了,这个猛虎寨寨主,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笑白羽给急的呀……他想要冲上前去夺程让的扇子,程让却将手一反,将他护在身后,喝道:“别他妈乱跑!我会保护你!”

笑白羽被她凶得一僵……不知怎的,竟乖乖听话地躲在她的身后,嘟囔道:“既然这样,那你可要护好我了!”

李越踏着夜色赶到时,便遥遥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象。

他的姑娘,穿着一袭火色的长裙,护着一个小白脸,和另一个粗莽大汉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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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让的手搭上琴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除了李越,并没有人认为她会弹琴。

拓跋鸿本就不在乎程让会不会弹琴,他就是喜欢她,他就是喜欢这种野性子的姑娘,没有理由。

李乾却有些搞不懂自己了,在李越和程让在一起后,他几乎夜夜难寐,许是自己犯贱,原来只欣赏大家闺秀的他,竟对程让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好像,也并不关心她琴弹得到底好不好,他更想看看她因为弹琴而手忙脚乱的样子……那样子,一定很可爱。

“可爱”这个字眼自脑海里冒出来后,李乾猛地一惊,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自己居然会觉得程让可爱……这……这还是自己吗?

他忙收敛乱飞的心神,专注地看向程让。

广袖垂入花丛之中,程让的手指嫩白如葱,就连指节,都小巧而精致。她还未抚琴,只是十指往琴弦上轻轻一放,就已是一幅极美的画。

程让不知道,自己弹成什么样子,才会让爹爹满意,才能获得出府的资格。

李越约她,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他脸上的期待,代表了这件事情对他很重要。程让不想让他失望。

程让决定看爹爹的脸色,试上一试。

她歪歪扭扭地坐着,开始拨动琴弦。

弹琴这事儿吧,姿势坐得不对,那力道使得就就不对,弹出来的音,也就不太准。

零零碎碎的琴音响起,程梦一听,果不其然……这程让弹得,与她的预期完全一致。

一个音接一个音的,都不连贯,与其说她是在弹琴,倒不如说她是在扯琴弦呢……

不过,她又多看了程让几眼,虽说程让弹得很糟糕,但神奇的是,她扯动的每一根弦,竟是完全符合曲谱的。

也就是说,程让的确拥有远过于常人的记忆力,她只看自己弹了三遍,竟然就已经能够记住自己拨动琴弦的顺序……

程梦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有些明白为何北川王如此对程让有信心了……

凭着程让的记忆力,很可能自己只要再多弹上两遍,她就能把整首曲子的拨弦次序毫无错误地记下来!

程梦一阵侥幸,幸好幸好,幸好自己只在她面前弹了三遍,不然今天还真会让程让抢去风头!

程让一边弹琴,一边抬眼去瞟爹爹的神色。

程恩正蹙着眉头仔细听呢,这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什么玩意儿!

他并不懂琴,但他却知道好不好听,他早已料到程让琴弹得烂,可这样子……也太烂了点吧?

程让见他神色不悦,心中咯噔一响,

……………………待改…………

刚刚还打翻了醋坛子的李越,在看到她的笑容时,一瞬间,所有的郁闷都一扫而光。

他驱马向前,踏入火光照亮之处,马蹄扬起地上的泥土,径直跑入了寨子里面,转瞬间已经到了程让的跟前。

“上来。”他坐在马上,朝程让伸出了手。

程让眉眼弯弯,乖乖的将手递给他,红裙摇曳,下一瞬,她已经坐在了他的身前。

男人一身玄黑的劲装,墨发束冠,气质尊贵仿若天神。

火光下的容颜,更是英俊得人神共愤。

在他御马奔入的那一刹那,众人直接看懵了。

山匪本以为,笑白羽那样的容貌便是世间少有,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真不是骗人的。

翠兰微微地张着嘴巴,她看着马背上那英俊得要命的青年,看着他看向程让时,那双含情泛水的桃花眼,只觉得一阵晕眩,如在梦中。

若这双眼睛看的是她,她一定会溺死过去的!

之前还为笑白羽而痴狂的翠兰,这一刻,心神全都飞到了眼前的绝世美男身上。

整个寨子,更是都陷入了寂静。

直到李越把程让扯上马后,他们才稍稍反应过来!

“大胆!竟敢抢我们的压寨夫人!”狂刀寨众匪迅速堵住寨子的出口,对着马上的二人虎视眈眈。

“活腻了,连我们的寨主也敢伤!”猛虎寨众匪则是向二人逼近。

李越刚刚看向程让的柔和目光,此刻全都消失不见,眼底只剩一片冷肃的凉意。他扫视着这些乌合之众,就是他们掳的让让?

而狂刀寨匪徒口中的“压寨夫人”,更让他的神色冷厉了三分。

“压寨夫人??”他微微低头,声音刚好能够传到程让的耳中。

语气里的凉意让程让一抖,她眼睛转了转,看了下面两大寨主一眼,心里生出一个恶趣味的计谋来。

她嘴巴一瘪,肩膀一耸,眼眶一红:“他们强迫我,狂刀寨寨主要我当他的压寨夫人,而猛虎寨寨主,也想要把我掳回去给他当小妾……”

“亲爱的……你帮我报仇好不好,好不好?”她吸着鼻子,仰起头来,怯怯地看着他。

她这般无辜小白兔的模样,李越从未见过,当下心便软得一塌糊涂,而她那句“亲爱的”,更直接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毫不怀疑,若是她此刻求他去谋朝篡位,他也会二话不说直接去干!

什么是红颜祸水,这一刻,他有了深刻的体会。

“好,帮你报仇。”他握着缰绳的那只手紧了紧,将程让拥入怀里。

另一手握着长弓,竟将弓作刀剑用,直接用弓背敲晕了一个山匪。

锋利的弓弦则在另一侧狠狠一划,竟将另一名山匪的胳膊割去了一大块皮肉!

“他究竟是何人?!”笑白羽双腿发软,他不明白,不明白突然出现的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更不明白,为什么程让会认识他,还喊他……亲爱的。

“你觉得呢?”程让窝在李越怀里,摇着属于笑白羽的鹅毛扇,递给他一个“你自己猜”的眼神。

笑白羽对京城八卦并不熟悉,因此也不知道程让和北川王李越的绯闻。

他气得咬牙切齿,他不觉得这人会是朝廷的人。

朝廷剿匪,哪一次不是大动干戈,光点兵点将都要耗去一整日的时间,他昨夜才掳到程让,今日午时才给程府送出威胁信,按理,朝廷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到啊……

而且,他手里可是握着程让这个人质的,朝廷敢随意出兵?就不怕他把人质给捏死了?

还是说,程相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压根就不想给他们狂刀寨赎金,更压根就不打算管她的生死?

在一瞬间,笑白羽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猜测,这个人,很可能是在树林里留下暗号的人,他很可能来自于一个庞大的势力,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包天,闯到黑林山来。

但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脊背一凉。

今天往京城送威胁信的那位弟兄……好像还没有回来。

按理,四个时辰就能一个来回了。

按理,天黑之前,他就应该回来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出现。

这意味着……笑白羽心中惊惶,这意味着,威胁信,被人给劫了。

太多的思绪错综复杂,笑白羽一时间理不清楚头绪,而那边,那个天神般的男人握着一柄长弓,在马上将他的弟兄们打得跌倒一片!

鹅毛扇不在自己手上,笑白羽没办法进行反击,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转过身去,就要偷偷摸摸地逃跑。

程让一直盯着笑白羽呢,见他鬼鬼祟祟的,心里乐呵,哎哟,居然还会逃,挺机灵嘛……

但想要从她程让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他恐怕是有些太过于自信了。

她忙扯了扯李越的袖子:“快快,他要跑了!”

笑白羽听到了她的声音,气得脚步一歪,险些摔倒!

他心中暗骂,程让啊程让,你厉害,你厉害,骗了我的扇子不说,居然还告状!

你想抓我,自己不能从马上下来抓吗?非要告状吗?

那男人有多变态你不知道吗?你让他来抓我,你这是要弄死我啊!

他不敢回头,脚下步子更快了些。

李越听到了程让的喊声,眸子一转,盯紧笑白羽,与此同时,手中长弓架住十余柄长枪,用力一震!

那十多个山匪被震得齐齐往后一退,其中一个没踩稳步子,踉跄着跌倒,这一倒,哗啦啦,挤在一起的一大片人都跟着倒了个七歪八斜。

李越的烈马速度极快,笑白羽还没来得及跑两步,他只觉得脖子一紧,身子竟脱离了地面,原来,他竟被李越掐着脖子,直接拎了起来!

李越掐着笑白羽,往身前一甩!

程让眼疾手快地接过,“啪”的一声,掐着他,将他大力按在马脖子上,震得他脑袋一晃,差点晕过去。

程让满意地笑了,该!要你掳老子!

这回看谁掳谁!

李越扯着缰绳,一个转首,烈马便奔到了猛虎寨寨主身前。

猛虎寨寨主看李越的身手,早已经看呆了,此刻他奔到了自己身前,他哪还受得住,吓得身子直颤……

“这位爷,这位爷,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之前虽然是想抢您的女人,可她太烈了,比男人还野,我也抢不着啊,所以您放心,我这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却吃不到那种……”

“而且您看,您的女人是笑白羽的压寨夫人,您要找麻烦,找笑白羽就行了,我跟笑白羽是有仇,有仇的。俗话说得好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我二人是朋友,所以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李越并没有耐心听他说完,他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握着那钉在猛虎寨寨主肩头的鉄剑,用力一拔!

竟将猛虎寨主连人带箭,从虎皮大椅上拔了出来!

“啊!”剧烈的疼痛自肩上传来,猛虎寨主眼泪都要疼得流下来了。

过于聒噪的声音让李越不悦。他蹙了蹙眉,转而换成拎着猛虎寨主的领子,而后调转马头,就这样单手拎着猛虎寨寨主,往寨子外一步步行去。

“我的男人,真的好厉害!”程让单手按住笑白羽,一脸崇拜地抬头,另一手挥着鹅毛扇,给李越扇扇轻风。

“辛苦了。”她体贴地说道。

李越冰冷的面容化开,他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不辛苦。”他有些僵硬的回答。

又补充道:“你的事情,永远都不辛苦。”

两大寨主,轻轻松松便被二人给逮在了手里。擒贼先擒王,寨主被擒,其他的小喽啰们,自然都老实了。

“都放下手中的兵器,都放下!”猛虎寨寨主被李越拎在手里,吓得大声冲自己的下属们喊道。

他现在是人质一个,若是还不老实,搞不好就要被撕票!

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接一个地,将手中的兵器放在了地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寨主被二人挟持着,一步步往外撤去。

外头,刀伯远远看着杀神附体的主子,感叹地道:“美人在怀,如有神助,这话不假啊……”

不过,主子能够轻易胜过这些山匪,也是因为,山匪们的本事实在是不行。

良莠不齐的,比当初巍国强悍的兵将差远了。

主子在战场上尚能以一当百,打个区区山匪,自然不费力气。

刀伯身后的骑兵们看着李越怀抱美人,帅气逼人的模样,满眼羡慕。

这一刻,单身惯了的他们,前所未有地想要娶个媳妇。

想要如主子一样,拥有一位能让自己逞尽英雄气概的心上人。

“赤羽营骑兵,包围狂刀寨!”在李越的马踏出寨子的那一瞬间,刀伯扬起手,命令道。

“是!”

霎时间,轻骑兵自黑夜里呼啸而出,骏马扬蹄嘶鸣。寨子里蠢蠢欲动、想要营救寨主的山匪们,一瞬间被断绝了后路。

一个时辰不到,狂刀寨与猛虎寨,被一锅端起。

笑白羽被五花大绑,扔到了当初关押程让的小黑房子里。

“风水轮流转哟。”程让弯下腰,先捡起她藏在草堆里的司命剑,而后,用剑鞘拍了拍笑白羽的脸颊。

“滚!”笑白羽怒道。

站在一旁的李越冷冷地撇了笑白羽一眼。

笑白羽顿时觉得喉头有些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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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让的手搭上琴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除了李越,并没有人认为她会弹琴。

拓跋鸿本就不在乎程让会不会弹琴,他就是喜欢她,他就是喜欢这种野性子的姑娘,没有理由。

李乾却有些搞不懂自己了,在李越和程让在一起后,他几乎夜夜难寐,许是自己犯贱,原来只欣赏大家闺秀的他,竟对程让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好像,也并不关心她琴弹得到底好不好,他更想看看她因为弹琴而手忙脚乱的样子……那样子,一定很可爱。

“可爱”这个字眼自脑海里冒出来后,李乾猛地一惊,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自己居然会觉得程让可爱……这……这还是自己吗?

他忙收敛乱飞的心神,专注地看向程让。

广袖垂入花丛之中,程让的手指嫩白如葱,就连指节,都小巧而精致。她还未抚琴,只是十指往琴弦上轻轻一放,就已是一幅极美的画。

程让不知道,自己弹成什么样子,才会让爹爹满意,才能获得出府的资格。

李越约她,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他脸上的期待,代表了这件事情对他很重要。程让不想让他失望。

程让决定看爹爹的脸色,试上一试。

她歪歪扭扭地坐着,开始拨动琴弦。

弹琴这事儿吧,姿势坐得不对,那力道使得就就不对,弹出来的音,也就不太准。

零零碎碎的琴音响起,程梦一听,果不其然……这程让弹得,与她的预期完全一致。

一个音接一个音的,都不连贯,与其说她是在弹琴,倒不如说她是在扯琴弦呢……

不过,她又多看了程让几眼,虽说程让弹得很糟糕,但神奇的是,她扯动的每一根弦,竟是完全符合曲谱的。

也就是说,程让的确拥有远过于常人的记忆力,她只看自己弹了三遍,竟然就已经能够记住自己拨动琴弦的顺序……

程梦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有些明白为何北川王如此对程让有信心了……

凭着程让的记忆力,很可能自己只要再多弹上两遍,她就能把整首曲子的拨弦次序毫无错误地记下来!

程梦一阵侥幸,幸好幸好,幸好自己只在她面前弹了三遍,不然今天还真会让程让抢去风头!

程让一边弹琴,一边抬眼去瞟爹爹的神色。

程恩正蹙着眉头仔细听呢,这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什么玩意儿!

他并不懂琴,但他却知道好不好听,他早已料到程让琴弹得烂,可这样子……也太烂了点吧?

程恩本来是想要程让弹得烂一点,这样三皇子殿下就会嫌弃她,不再惦记她了……可现在,北川王也在这儿啊!

让儿要是丢了脸,若是三皇子还没啥反应,反倒北川王识破了她的“真面目”,翻脸不认人了咋办?

程恩这个做爹爹的,真是操碎了心。

此刻的他,是真的希望程让能弹出一首好曲子来。

程让见程恩神色不悦,心中咯噔一响,敢情……弹成这程度,没法蒙混过关啊……

她眉头蹙了蹙,收敛了心神,抚动琴弦的速度稍稍放快了些,一个个单独的音,已经能够勉强连成曲调了。

断断续续的曲调,虽然谈不上优美,但要知道,这曲子……可是自程让手里弹出来的啊。

程恩对程让是毫无期待的,因此,在这曲调一出来后,他睁大了眼睛。

等等,这真是他程家的混小子弹出来的?

这小子……除了舞蹈弄棒,居然还会弹琴?

程梦的脸色终于变了,之前的她还能维持温柔的模样,可在这一刻起,她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程让……她不过是听自己弹了三遍而已……刚刚还只能一个音一个音地往外蹦……这会儿竟然已经能够弹成曲调……

这等天赋,哪里是什么草包?根本就是天才!若她真的想学,区区弹琴而已,不可能能难得住她……

危险感袭上心头,程梦捏紧了衣袖,自己还是太掉以轻心了啊……

本来自己生得就没有程让好,若自己再真的按照爹爹说的,什么都教给她……让她变为一个知书达理的淑女……那自己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而且……程让的领悟力,是远胜于一般人的,自己以后再教导她,可要加倍小心了。

程让这般弹着,又转头去瞄程恩的神色。果然,爹爹的脸色比之前要好看很多了。

她心中舒了一口气,为稳妥起见,又稍稍加强了琴音之间的连贯性,琴音虽然谈不上多悦耳多动听,但已经像模像样。

已经能够让人听出来,她弹的与程梦之前所弹,是同一首曲子了。

甚至还比程梦多了几分轻松俏皮。

李乾怔怔地看着程让,他忽然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一点也不了解。

虽说她抚琴的技巧远不如程梦,更远比不上白风华,可他却觉得她的琴音,是真正的天然去雕饰。

她的指法有些笨拙,但看得出,她弹得认真而又随心。

与刚刚程梦的紧张矜持相比,她的琴音不但听起来更为舒心,就连她抚琴的姿势,看起来也是那么的舒服。

拓跋鸿的眼睛更是享受地眯起。

若说之前程家大小姐所弹的……是之音,那么程让现在奏出的,就是染着人间烟火气的一派繁华。

他更喜欢。

程让抚出最后一个曲调,她轻舒一口气,收回了手,长袍拂动,站了起来。

“爹爹,让儿今日的表现,您可满意?”

程恩被她这么一问,方才回过神来,心中感叹不已,他的让儿啊……再不是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了!

今儿真给他这个做爹爹的长了脸!

还有梦儿,知书达理,琴弹得也是极好,不愧是相府的大小姐。

程恩的心情十分舒畅。

但他这个做爹爹的,若是太得意忘形,可不就让在场的外人看笑话了?于是他压抑着自己的激动,撇了撇嘴,用差强人意的语气说道:“还算满意。”

程让并不介意他的语气,她轻快地走上前:“爹爹,那今天是不是能允许我出门啦?”

“你完成了任务,自然是可以出门的,当然了,仅仅今天可以出门。”程恩还算个说话算话的好爹爹。

程让转过身去,朝李越眨了眨眼睛:“走?”

“走。”李越唇角笑意浅浅。

二人正欲离开时,拓跋鸿却忽然扯住了程让的衣袖:“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眼睛盯着李越与李乾,意思很明显,这话,不是你二人能听的。

程让一怔。

她本以为拓跋鸿和李越是一起来的,现在看来,却并非这样。

应该是凑巧遇上的。

她虽然犹豫,可在拓跋鸿坚持的目光下,还是跟他单独往一条小径上走去。

李乾急了,无缘无故要单独谈话,孤男寡女的,还能谈些什么?

他就要去追,却被李越猛地扯住。

“你就不急?”李乾错愕地问道。

“那个拓跋鸿分明是要给你戴绿帽子,你不急?”

在听到“绿帽子”三个字时,李越的眉梢跳动了一下,他冷冷地道:“他拓跋鸿还没有这个本事。”

他松开李乾的袖子,唇角勾了一下:“当然了,三弟,你也没有这个本事。”

李乾身子一僵,旋即凑近李越,恶狠狠地道:“她现在还没有嫁你,本殿还有机会。”

李越自袖中掏出锦帕,擦了擦手:“机会这东西……错失过了就不会再来。”

这句话说得隐晦,但李乾却明白李越的意思,他不就是嘲笑当初自己嫌弃程让并悔婚的事情吗?

一张脸有些涨红,他张开嘴刚想反驳,却听见李越又道:“三弟,你若真想将丞相府收入囊中,不如……怜取眼前人。”

声音不大,只够李乾一个人听见。

却让他将所有话都吞入了肚中。

他抬起头来,看在站在不远处的程梦和程露,手指微微握起。

这二位贵女,一个端庄,一个明媚,即便在美人如云的京中,也算得上是上好的姿色。

理智上,他明白,只要拿下这其中任何一个,自己都能跟程府攀上关系。

而且,她二人的名声也比程让好得多。

但他却并不想就这样妥协。

其一,程府中,程让虽是女儿身,却拥有着“嫡子”的身份,地位远比那两位小姐要高。

其二,很显然的,程相虽然平日里总是对程让的不争气唉声叹气,但他最喜欢的,同时心中最有愧的,还是这个被当做男孩养大的程让。

其三,若李越娶了程让,而自己娶的是程梦或者程露,在夺嫡之争之中,程相很可能会持中立态度。

而且,李越各方面比自己强上太多……搞不好,程相甚至会偏向于李越那边……

李乾握紧了拳头,李越和程让的事情,他非得搅黄了不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意识到李乾正看向自己时,程梦和程露的心稍稍雀跃了一下,但开心还不过一瞬,却见他已经将目光收了回去。

而她们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拓跋鸿和程让在程府的偏僻小径上行着,良久,拓跋鸿都没有说话。

程让纳闷地抬起头来,正要启唇主动问他……

却见他目光紧紧锁定了她,旋即一暗,整个人竟掰着程让的肩,就要朝她吻来。

程让没料到他竟会有如此动作,当下吓得往后一退,脚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一滑,可却因为拓跋鸿正握着她的肩,并没有摔倒。

……………………待改…………

竟将猛虎寨主连人带箭,从虎皮大椅上拔了出来!

“啊!”剧烈的疼痛自肩上传来,猛虎寨主眼泪都要疼得流下来了。

过于聒噪的声音让李越不悦。他蹙了蹙眉,转而换成拎着猛虎寨主的领子,而后调转马头,就这样单手拎着猛虎寨寨主,往寨子外一步步行去。

“我的男人,真的好厉害!”程让单手按住笑白羽,一脸崇拜地抬头,另一手挥着鹅毛扇,给李越扇扇轻风。

“辛苦了。”她体贴地说道。

李越冰冷的面容化开,他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不辛苦。”他有些僵硬的回答。

又补充道:“你的事情,永远都不辛苦。”

两大寨主,轻轻松松便被二人给逮在了手里。擒贼先擒王,寨主被擒,其他的小喽啰们,自然都老实了。

“都放下手中的兵器,都放下!”猛虎寨寨主被李越拎在手里,吓得大声冲自己的下属们喊道。

他现在是人质一个,若是还不老实,搞不好就要被撕票!

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接一个地,将手中的兵器放在了地a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寨主被二人挟持着,一步步往外撤去。

外头,刀伯远远看着杀神附体的主子,感叹地道:“美人在怀,如有神助,这话不假啊……”

不过,主子能够轻易胜过这些山匪,也是因为,山匪们的本事实在是不行。

良莠不齐的,比当初巍国强悍的兵将差远了。

主子在战场上尚能以一当百,打个区区山匪,自然不费力气。

刀伯身后的骑兵们看着李越怀抱美人,帅气逼人的模样,满眼羡慕。

这一刻,单身惯了的他们,前所未有地想要娶个媳妇。

想要如主子一样,拥有一位能让自己逞尽英雄气概的心上人。

“赤羽营骑兵,包围狂刀寨!”在李越的马踏出寨子的那一瞬间,刀伯扬起手,命令道。

“是!”

霎时间,轻骑兵自黑夜里呼啸而出,骏马扬蹄嘶鸣。寨子里蠢蠢欲动、想要营救寨主的山匪们,一瞬间被断绝了后路。

一个时辰不到,狂刀寨与猛虎寨,被一锅端起。

笑白羽被五花大绑,扔到了当初关押程让的小黑房子里。

“风水轮流转哟。”程让弯下腰,先捡起她藏在草堆里的司命剑,而后,用剑鞘拍了拍笑白羽的脸颊。

“滚!”笑白羽怒道。

站在一旁的李越冷冷地撇了笑白羽一眼。

笑白羽顿时觉得喉头有些哽,更多的硬话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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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17

“过奖过奖,来而不往非礼也。”程让站直了身体,冷冷地笑道。

“本君、本君不过就是喜欢你,你至于如此吗?”拓跋鸿疼得直抽气。

果然啊,女人都是恶毒似老虎的,尤其这个程让,比一般的母老虎还要更凶!倒像极了他们大草原上的母狼。

一爪下去,定是要见血的。

“巍君身为一国国君,天下美人莫不是对您趋之若鹜,您何至于做如此下作之事?”程让整理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冷冷地看向他,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若他是存了心想要调戏她,那她倒不介意直接把此事捅到李越那里。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本君……”拓跋鸿下身的疼痛好不容易缓解了些,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终于勉强直起了腰:“本君听说,你们大盛的女人,只要与某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就必须嫁给那个男人……所以……”

所以,他才会想强吻自己?

程让错愕了,这家伙,做事情向来都这么直接的吗?

刚到大盛来时,他便堵在路上向她表白,见行不通后,又直接向圣上请求指婚,还是行不通后……他……他竟然会想着强吻她。

虽说这些手段不见得可取,但程让还是蛮佩服他的,毕竟,处事像他这么直接果断的人,还真是少见。

但她也暗暗打了一个寒战。

这家伙强吻不成,不会还想着要强上她吧?

这可使不得!

程让想到这里,瞟了站在那边一脸无辜的拓跋鸿,见他的目光正紧盯着自己,程让有些慌。

不行不行,她非得把他的这种念头打消不可。

“巍君,你到底看上了我哪里?我可以改。”程让认真地说道。

“你性子野,可以当我大巍国母。大巍的百姓们也一定会很喜欢你。而且你家世好,配得上本君。如果大盛和大巍要联姻,你是本君最好的选择。”拓跋鸿也认真了起来。

“感谢巍君抬爱,但是很抱歉。”程让缓缓地道:“巍君,你该是知道我的志向的,我想要考功名,想要入仕,想要如男子一般地活着,嫁人,暂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那北川王呢?”拓跋鸿往前迈了一步。

李越……

程让微笑着:“这世间,不会有比他更理解我的人,所以我只愿意与他在一起。而且……在我完成自己的事情之前,我不会同他成亲。”

“天下多少女子惦记着北川王,你就真不求一个名分?”

“名分?那不过是虚名。”程让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考虑得很多,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些,还有……若是她和李越成亲了,那么朝堂的局势便歪斜了。圣上向来不待见李越,若是丞相府站在李越这边,那么……不论是丞相府,还是北川王府,都将如被置于火上炙烤。

这种风险,她不愿意李越、爹爹去承担。

唯有将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他和她,才能平平安安地走到一起。

光有儿女私情,而丧失了理智,这是怎么都不行的。

可拓跋鸿还是不甘心:“你说这世间,不会有比他更了解你的人,你凭什么能这么肯定?他李越能给你的,我拓跋鸿都能给你,你何苦去自己挣功名?你想当官,我巍国朝堂随时奉陪,你喜欢骑马射箭,我可以让金铃陪你,只要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我拓跋鸿都能满足你。”

“你说的这话,可是真的?只要我想干的事情,你都会满足我?”程让歪着头瞅了他一眼,眼里有笑意。

拓跋鸿见她笑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莫名地就有些心慌,但他还是点点头。

程让见他答应,笑得越发灿烂了:“那好,我现在最想干的,就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一切,转移目标,再换一个好姑娘,这样,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希望你能满足我的这个要求。”

“你……”拓跋鸿被她这番话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他的那番话,怎么能这么理解呢?

“本君的意思是……你嫁给了本君,本君刚刚的话才能作数,你若不嫁,自是不能作数的。”

程让翻了个白眼:“还没嫁呢,你就开始不守信了,更何况嫁了之后?得了吧,男人都是骗子……这天下的男人啊,估计也就我的北川王可以相信了……”

“程让!”拓跋鸿气得打断了她的话,他几步走到她跟前,这一次,无比严肃地对她说:“本君明日就要回大巍了,这次来是跟你告别的,你不愿意,没关系,本君可以等。你记住这句话,若是那李越以后有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可以随时来大巍,本君随时可以娶你。”

程让怔了怔,长睫轻闪了两下,旋即又笑着摇了摇头。

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男人逢场作戏的手段,她见过太多。她并不认为,这拓跋鸿能将来还能记得他刚刚的话。

拓跋鸿也知她是不信,但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安静,拓跋鸿顿了一顿,又道:“这次大盛和大巍的联姻,恐怕要泡汤了,你不肯跟我回去,金铃也没有瞧得上的人……”

听他这么说,程让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卢兴元的身影……说实话,上次相聚,她总觉得卢兴元和金铃之间有些怪怪的。

不过,卢兴元是和她一样的泼皮混混,如今她知道上进了,那家伙还在继续混混,那副德行,金铃应该也瞧不上吧?

程让叹息了一声,如果卢兴元稍稍争气一点就好了,她还可以帮两人牵桥搭线……

可现在,卢兴元压根就配不上金铃,自己若给自己兄弟牵线,岂不是害了金铃吗?

程让这么一想,就打消了给二人牵线的主意。

“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再见……”程让抬起头来,忽然有些伤感,说实话,她和拓跋鸿、金铃一直挺投缘,他们要离开,她是真的舍不得的。

但她的目光却还是带着笑意的:“不过……山水有相逢,相信我们迟早会再见。珍重。”

拓跋鸿嘴唇蠕动了一下,轻轻地道:“珍重。”

他抬步就要离开,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记住我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拓跋鸿谦让,不是败给了李越,而是败给了你。如果李越对不起你,你就来找本君。还有,若你冥顽不化,本君不介意采取比今天更激烈的方式,来得到你。”

程让神色一僵。

比今天更激烈的方式……她已经能想象出是什么了。

弯下腰拾起一颗石子,程让用力朝拓跋鸿的背影扔去:“滚!”

拓跋鸿灵巧地一避,留下了一串愉悦而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

山风阵阵,程让没有想到,李越说的要紧事……竟是这件事情。

“让儿。”李越的黑袍被风扬起,他弯下腰去,拔去坟茔上的青草,语声轻轻的:“我的娘亲,她是罪妃,没资格葬在宫里。在娘亲去世后,我也被拷上锁链,扔去了北境。”

“娘亲的坟茔,是我在前年,通过一位宫中老人好不容易找到的。娘亲心善,当年对宫人也是极好,因此她身殒后,是宫人们冒死自乱葬岗中捡回她的遗体,葬在了此处。”

“这地方有好山水,娘亲一定很喜欢。只是……可能太孤单了点。”

……………………待改…………

她本以为,这样的自己肆意潇洒,帅气飞扬。

这一辈子都不需要去依靠任何人。

但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懂了,天下女子为何都希望有一个男人成为自己的荫蔽。

更忽然觉得,当一个女人,未必如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糟糕的,是这个世道。

而不是自己的女子身份。

※※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启程回京。

刀伯带着赤羽营压着数百山匪,另有处置,并不同李越他们一起。

三人三马。

笑无刀怏怏地跟在程让身侧,半晌没一句话。

好不容易开口了,又是那一句:“你可保证过了,绝不伤我弟兄们一根毫毛!”

“我说话算话。”程让道:“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便能保你兄弟周全,绝对不会有官兵加害他们。”

她音调又一冷:“当然,若你不听话,想要逃跑,那么……我可就不会继续照顾你的弟兄们了。”

笑无刀瘪了瘪嘴,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他无数次想要逃跑,但一想到弟兄们还被这女人抓在手里,他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即便自己要逃,那也得先把弟兄们救出来才行。

自己一个人跑了,留下他们任人宰割,多不够义气!

他们山匪,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阴险狡诈,狐狸精,翠兰说得没错。”他暗暗地骂着程让。

这女人真是鬼精鬼精的,把他笑无刀的软肋捏得准准的,不是狐狸又是啥?

“说啥呢?”程让听到了他的咕哝,转过头来。

“我说……”笑无刀干脆放大了声音:“女人不能太聪明,以后谁娶你谁倒霉!”

程让挑了挑眉:“我就当你夸我了。”

她毫不介意地转头,继续驱马前进。

李越却回过头来,凉凉地看着笑无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噗!”程让没忍住,喷了。

哎……其实人家笑无刀说得也没错啊,天下男人都嫌弃她程让,也就李越,眼光独特,不嫌弃她。

笑无刀被李越说得一噎。翻了个白眼。

心里又确实有些酸溜溜的。

说实话,他刚刚说那句话,是为了气程让。

这么精的女人,能娶到,那才是真本事,娶她一个,绝对比娶个三宫六院还划算,她一个人的本事,堪当千军万马!

这么一想,他又对李越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

能降服这女人的男人,一定不是寻常人。

“喂,这位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越驱马,不理他。

他也不以为忤,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一定是某个大势力的人吧,昨天你手下那几十名黑衣骑士,每一个都训练有素,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了他们的本事,绝对比以前来剿匪的官兵们强多了!”

“有眼光。”程让赞了他一句。

赤羽营的兵,绝对都是以一当十的厉害。

得到了程让的赞扬,笑狂刀更来劲了。

“你如果是官府的人,哪能把我弟兄们给放了呀,放了他们,你回去可交不了差!而且……你这本事,若是当一个剿匪的小官,那可有些太屈才了……”

笑无刀本就是个话痨,他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半会是关不上的。

一路上,他不停地叨叨叨,程让还偶尔回他两句,李越却是不胜其烦,一句话都不理他了,脸色甚至还有些发黑。

他很怀疑,让让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笑无刀的话匣子,在北川王府的大门口,狠狠地关上了。

他目瞪口呆地跟着李越和程让进了北川王府,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府中的下人们,毕恭毕敬地给二人行礼。

“见过王爷。”

“见过程二小姐。”

他彻底懵了!懵了!

王爷……北川王!

逮住他的,居然是他妈的堂堂大盛战神,北川王!

在这一瞬间,笑无刀竟觉得,昨夜自己的惨败,竟还颇有几分光荣。

他可是北川王亲手抓住的人!

他还是抢过北川王女人的人!

天啊!这世间几人有这等荣幸?

原本生无可恋的笑无刀,在这一刻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他本就极聪明,在知道李越是北川王后,他忽然懂了程让要他考科举的意图。

他以后……可是要跟着北川王混的人啊!

本来觉得自己从山大王沦落为奴才,如云端跌落尘泥,憋屈得很。可现在,他一点也不觉得憋屈了。

北川王手下的人,那可比山大王牛逼多了!

程让注意到了笑无刀神色的转变,忍不住笑了笑。她看得出来,这小子……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对北川王三个字毫无抵抗力。

这可是好事。

“王爷。”北风、冷豹一行人走了过来。躬身行礼。

李越转过头来,看向笑白羽:“以后这二位会教你一些东西,你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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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18

“娘亲的坟茔,是我在前年,通过一位宫中老人好不容易找到的。娘亲心善,当年对宫人也是极好,因此她身殒后,是宫人们冒死自乱葬岗中捡回她的遗体,葬在了此处。”

“这里有好山水,娘亲一定很喜欢。只是……可能太孤单了点。”

李越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只是闷着头拔草,许久,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程让抬头去看他,依稀看到他眼角有些湿润,但山风一吹而过,又好似没有了。

她是个从小就不缺亲情的孩子,对于李越的感受,她并不能体会得很真切,但她知道,若是自己的爹爹娘亲,也这般躺在冰冷的泥土里,她的痛苦,一定是比断肠更甚的。

这世间,不会有阴阳两隔更令人绝望的了……

更何况,李越自八岁起就没了娘亲。而他的父亲,是他的杀母仇人。

他对于亲情的全部想象,都来自于生命的头八年。

一想到这里,程让的心缓缓沉下。她默默地蹲下身去,跟着他一起,将坟头的野草一点点全部清干净。

坟头都有些扁了,只是一个略微凸起的小土堆,连一块碑都没有。

但在坟茔的一侧,生长着一棵极为茂盛的海棠树,花期早已过了,碧色的枝叶间结了一串串红通通的海棠果,远看去,像一盏盏小灯笼。

程让记得,雪妃是极喜欢海棠的……雪妃亲手所制的那瓶胭脂,也就是程让送给“清越”的那瓶胭脂,正是名为雪中海棠一瓣透。

缘来缘转,雪妃亲手研磨而出的胭脂,最终回到了她唯一的孩子手中。程让记得,当时她将那瓶胭脂递给李越时,李越的反应有些奇怪……

现在想来,李越定没有想到,她送给他的,居然是他母妃的胭脂吧……

程让本不信神佛,可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一切真自有天意安排。

对于雪妃,程让十分有好感,她虽不知雪妃弑君之事是真是假,但她却相信,雪妃一定是一位极特别的女子。

还记得当初她给雪中海棠一瓣透设置的三道题,每一道都精巧至极,道尽了天下男人的薄情薄幸。

程让觉得,如果雪妃尚且在世,她和自己一定会很投缘。

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程让一边拔草,一边在心中说道:“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但我觉得,您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无论怎么称呼,都是不会置气的吧?所以……我就打算,称呼您为伯母了。”

不尊称她为雪妃,因为程让觉得,雪妃这个封号,她不见得喜欢。

而且,她受这声名所累,顶着这个封号死去,对这个封号,她一定是避之不及的。

“伯母,李越长大了,他很强大,不会有人欺负得了他,您放心吧。”

“如果真有人欺负他,我第一个不同意。伯母,我虽然是女儿身,但他们想过我这一关,却不是容易的事情,您放心,以后,我会强大起来,然后罩着李越,当然了……我只能偷偷地罩着他,不能让他知道,毕竟他是男人,要面子的嘛……哪里愿意被女人罩呢?”

程让虽然从未见过雪妃,可不知怎的,在这坟茔跟前,她总觉得自己有说不完的话,即便对着这坟茔唠上一整天,她或许也不会累的。

她很想把她对李越所有的认知,以及她对李越的崇拜,全都告诉雪妃。告诉她,她的孩儿有多优秀,有多厉害,有多强大……

强大到,整个巍国,都对他俯首称臣。

李越并不知道,程让已经在心里和雪妃“神交”上了。

心爱的姑娘跟着自己,一起来看他的娘亲,这是让他最快乐的事情。

他偷看着程让认真拔草的侧颜,只觉得心里的阴霾渐渐散去,阳光一点点钻了进来。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

眼前的姑娘,才是他的未来。

“娘亲,让让不错吧?”他唇角微勾,眯眼笑着:“您的手镯,孩儿已经送给她了。”

“孩儿想娶她。”

※※※

时光飞逝。

短短两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第一件事,巍君与巍国公主离开大盛,而在他们离开后,卢府大公子卢兴元莫名失踪,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有四字“寻爱,勿念。”

没人知道卢兴元去了哪里,但这个纨绔子离开了京城,对百姓而言,不得不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第二件事,九月初,轰动京城的一件大案告破。那具盐铺里被搜出来的裸身女尸终于被查清楚了身份,是宫中的宫女。而那间盐铺,与齐尚书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夜之间,齐尚书为老不尊,勾搭宫女之事被传遍了大街小巷。

宫中侍女都是皇上的女人,齐尚书此举,相当于给皇帝老儿戴了绿帽子。齐府衰败,齐尚书入狱,只等他画押承认,秋后立即处斩。

齐府嫡公子齐杭,往日里那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子,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更鲜少再在市井露面。

第三件事,九月底,大仪太子赤炼刺杀北川王,被北川王当场拿下,大盛战书已下,北川王将随时西征大仪!

这两个月中,程让继续被关在府中,每天跟着程梦学习各种女儿该学的才艺,程梦虽然教得十分潦草,甚至有意把她往错误的方向教,可她学习的速度,还是快得惊人。

两个月的时间,她琴棋书画各方面已经远远超过了教她的程梦,程恩那是日日喜上眉梢,只觉得自己这个当做男孩养着的女儿,终于又被他养正常了。

因为程让进步神速,所以她每日都能照常出府。她自己也毫不避讳,日日往北川王府跑。程恩见此,也不管她,闺女好不容易瞧上了一个男人,还是那么好的男人,他可不能给搅黄了。

终于,在十月初,程让不用再学东西了,获得了彻底的自由身。

因为,群英会,马上就要来了。

群英会和群芳会刚好相反,群英会,是京城公子们比试才华的盛会,这个盛会不仅仅能吸引京城贵女们前来捧场,更能搏一把才名,借此入仕,挣一个高官。

群英会主要是公子们展示才华,但这并不意味着贵女们就没了展示自己的余地。

她们的战场,不在台上,而在台下。

每每公子们在台上出尽风头的同时,台下的贵女们莫不是使劲浑身解数,期待台上的公子能看到、欣赏自己。

这一届的群英会,据说北川王和三皇子殿下都会参加。

坊间猜测纷纷,圣上将二人放到一起比拼,定是为了选出最适合成为太子的那一个。

随着群英会临近,不仅仅京中贵公子们和贵女们热情高涨,就连百姓们,也对这届群英会充满了期待。

对于群英会,程让是毫无兴趣的。

以前她一直是以男儿的身份参加群英会的,当然了,她曾经是个纨绔,除了表演摇骰子和拳脚,她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虽然有不少姑娘迷恋她的帅气潇洒,会给她赠杨枝,可大多数贵女都是瞧不起她的。

当初的她就不爱参加这群英会,如今她换回了女儿身份,自然更不想参加了。

程梦和程露已经在为群英会准备衣裳了,程让却还穿着一身朴素的男袍,带着一个娇俏的小丫鬟,坐在人声鼎沸的酒肆之中,蹙眉看着对面颓废的青年。

她曲起一条腿坐在长凳上,手中拎着一个酒坛,酒坛中还晃荡着半坛酒。

对面的青年灌完一坛酒后,伸手去抢程让的,程让脸色一冷,拎着酒坛往桌上就是一甩!

“哐!”酒坛瞬间四分五裂,酒溅了那青年一头一脸,其余的缓缓自桌面淌了下去。

一滴酒水自睫毛上滴落,那青年愣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抹了一把脸,当即怒吼道:“程让你他妈的有病啊!”

程让身子猛地前倾,直接揪住青年的衣领,把他扯得往前一撞,她双目如刀剑般凝了他一瞬,而后将他往后一推,厉声道:“齐杭,你他妈才有病!”

齐杭被她这一推,直接从长凳上摔了下去,狠狠地跌落在地,撞得他屁股生疼。

“咋了咋了?”二人闹出的动静太大,立即有小二匆匆跑过来,在看到是程让和卢兴元后,咽了一口口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这两位二世祖,可不是能惹的。

但他还是怯怯地开口说道:“二位客官,砸坏酒坛,撞坏桌椅,可是要赔钱的。”

程让转过头来,看向这店小二,小二被她那冰冷的目光一扫,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正打算落荒而逃,却见程让自袖子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往他怀里一丢。

居然没找他麻烦,还,还给钱了?

而且……这锭银子可真沉啊!

店小二有些错愕,旋即便看到程让绕过桌子,一把揪住齐杭的衣领,直接将他拎了起来!

“程让,你松手!”齐杭去掰她的手,奈何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是程让的对手,怎么掰都掰不开,就这样耻辱地……被程让拖一只待宰的猪般,一边嚎叫着,一边被拖出了酒肆。

琼玉赶忙跟上程让的脚步。

秋意已经很浓了,外面的凉风稍稍让齐杭清醒了点,但他这样被程让拎着走,实在有些丢人。

“程让,你放开老子!”

“程让,老子可是齐尚书之子,你胆敢如此羞辱老子?!”

程让闻言,将他往一棵大杨树上一推:“嚯,你还知道你是齐尚书的儿子呢?”

“那你说的,我爹,那可是齐尚书,一品大员!圣上身边的大红人!”齐杭显然已经喝醉了。

他比起一根手指:“我跟你说啊,我爹爹,是我最佩服的人!他出身贫寒,十八岁中科举,四十年过去,一路官拜尚书,他是我们齐家的顶梁柱!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了!”

“哦?”程让轻笑一声:“那你呢?”

“我?”齐杭歪了歪身子,脑袋也抬了起来,看着大杨树的树冠,似乎在思考:“我,我就是我爹的儿子啰。”

“你身为齐尚书之子,怎么一点齐尚书的风骨都没有学到?”程让冷声说道:“你爹现在性命堪忧,你却还在这里喝酒?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

“我……”齐杭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去回忆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可奈何当日那么强烈的刺激,并不是区区酒意就能让人遗忘的。

……………

“后来王爷把一切都和媚雪解释清楚了,王爷喜欢的,只有您一个。媚雪自知没有资格与您相争,所以接过了王爷退回来的卖身契,所以,现在媚雪是自由人了。”

哦?李越已经把卖身契还给她了?

他怎么没有跟她说呢?

还是说,李越其实压根没把媚雪放在心上,所以才对这件事情不甚在意?

就连把卖身契还她的事情,都忘记了?

但是……一想到李越会照顾她的感受,会主动把这些事情撇得一干二净,程让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程二公子,不是说乡试前天就结束了吗?媚雪本以为您昨儿就该回程府的,所以就带了卖身契,从北川王府出来,想要来程府寻您,却没有想到,您居然今日才回……您可叫媚雪等得好苦!”媚雪扑在程让的怀里,嘤嘤嘤地哭诉道。

程让摸不着头脑,她勉力把媚雪自怀里推开:“媚雪姑娘,你来找我,有何事?”

媚雪吸了吸鼻子,站直身体,有些羞怯地开口道:“媚雪之前并不清楚您和王爷的关系……还……还曾经错把您当成了公子……想要委身于您,所以当时在北川王府里,才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程让脸也微微臊红,她可记得这姑娘当初的言论,她可是敢于说北川王不行的第一人啊……

“后来王爷把一切都和媚雪解释清楚了,王爷喜欢的,只有您一个。媚雪自知没有资格与您相争,所以接过了王爷退回来的卖身契,所以,现在媚雪是自由人了。”

哦?李越已经把卖身契还给她了?

他怎么没有跟她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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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19

齐尚书被人坑害,想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程让想起了一个人。

俊男坊的竹马。

她之所以知道盐铺女尸一事,还是当初和竹马打赌玩时,竹马说出来的,当时他说这件事的语气十分奇怪。

还说……这件事牵扯到某位大人,但却被那位大人压下去了……

程让十分疑惑,那位大人,究竟是何人。

她不觉得会是齐尚书。这盐铺虽然是齐家名下的,但齐家产业庞大,从上次齐杭的反应来看,他根本不清楚这盐铺其实是他家的。

所以,齐尚书很可能也不清楚这一点。

毕竟,自己家族的产业,他一个尚书,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去打理?

自家店铺里被翻出来了一个女尸,齐家人还能津津乐道地说“再也不吃那家店的盐”了,这表明,这家店铺和齐家的关系,实是隔得远得很。

再说了,齐尚书即便杀人藏尸,也不至于费尽力气藏在自己名下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盐铺里,处理尸体又不是多麻烦的事情,至于这样给自己栽赃吗?

程让带着齐杭,又去了一趟俊男坊。

俊男坊的男鸨看了一眼这二人,心中啧啧地感叹了一番。

在这二人上次来过这儿一趟后,他就把他们的身份摸了个清楚。

一个明明已经是北川王的女人了,却还来这地方……

另一个的爹爹刚被抓进牢里,居然还有心情来寻乐。

哎……纨绔就是纨绔,怎么都改不了的。

但俊男坊对于自己的客人,还是十分欢迎的。

男鸨笑容可掬地躬身相迎:“二位快这边请。不知二位想要点哪位美男?”

“竹马。”程让一笑。

“我也一样。”齐杭跟着她说。

程让忙横了他一眼,齐杭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见那男鸨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人和竹马一起?”

“啊……对啊……”齐杭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脑袋还晕着呢,酒意还未完全散去。

男鸨的脸色霎时五彩缤纷,程让忙道:“喝茶,我们只是一起喝茶。”

男鸨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点了点头:“您二位先去雅房等待,小的一会就把竹马给你们叫来,二位放心,我俊男坊对客人的一切,都会绝对保密。”

程让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木木地点了点头。

雅房中,程让和齐杭的等待并没有太久,竹马推开门走入,看到程让时,刚想行礼,可在看到齐杭后,动作又止住了。

“二位客官,许久不见,可是想竹马了?”他清朗地笑着。

程让笑着点头:“可不是……不过,这次我们过来,可是为了正事的。”

“程二小姐……您这么一说,竹马可就有点伤心了。”竹马遗憾地摇着头说道,但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的。

“好了,别贫了,快坐下谈正事。”

竹马眉梢挑了一下,也不开玩笑了,在二人对面坐下,目光扫向了齐杭:“齐少爷此来,是为了令尊之事吧?”

齐杭见他开门见山,也不压抑情绪了,当下一把抓住了竹马的手,急切地问道:“兄弟,你知不知道这女尸案的内情?求求你了,如果你知道,请一定要告诉我。”

竹马被他抓了个猝不及防,但好在他男女通吃,加上齐杭长得也还算不错,因此并不在意。

“齐少爷,在下虽然对此事略有所知,可有些话说出去后,许会惹祸上身,在下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将自己置于险地……”

这一番话说得文绉绉的,齐杭听得有些绕,他松开竹马的手,不耐地道:“说人话。”

“钱。”

言简意赅,竹马伸出手,搓了搓手指。

齐杭懂了,拿钱办事,好说,好说。

齐家虽然被抄家了,但底蕴还是有的,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沓银票,往竹马跟前一拍:“这些够了吧?”

竹马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将这些收入囊中。顺带还朝程让眨了一下眼睛。

眼里分明就是在邀功。

程让抚了下额头,哎……她手下的天机者们啊……敛财能力也太强了点吧,难怪天机楼短短几个月,就能发展到这般规模……

程让并不知道,金刃给天机楼定下的的第一宗旨,是网罗天下之事,第二宗旨,则是网罗天下钱财。

所以天机楼的天机者们,不但搜集消息的本事厉害,挣钱的本事,同样是一等一的。

竹马拿了钱,终于开口:“齐少爷,我那夜出门去倒马桶,看到一个黑衣人匆匆地自盐铺后门跑了出来,那人身量颇高,走路矫健带风,年纪应该不大,绝非齐尚书本人。而且……我注意到了一点,那人似乎断了一条手臂,有一只袖管空荡荡的。”

“第二日,便出了女尸一事。过了几日后,有一位朝中贵人来我这儿过夜,他嘴漏了一句,说,盐铺女尸此事,牵扯到了齐家,但幕后之人却把此事压了下来,压下来的目的,却是为了寻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朝中掀起波澜。”

“所以那日打赌时,我方才提问,这个案件涉及的大人物是谁,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此事与齐府有关。”

“那你当时他妈不早说!”齐杭闻言,气得直接越过桌子,揪起了竹马的衣领。

程让忙将他扯回。

竹马倒也不慌张,他淡淡地道:“齐公子,那日我已经暗示过你们,要你们多注意注意这个案件……奈何,你们自己不上心。”

说完这些话后,竹马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们不必问我那日来我这过夜的是谁,我答应过要为客人保密,若是让人知道我说漏嘴了,很可能性命都要不保。”

齐杭听了这些后,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稍平复了下心情,认真地看向竹马,道:“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请你告诉我那人的身份。”

但竹马却摇了摇头,怎么都不肯再说了,甚至站起了身来,直接告辞,打开门走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齐杭和程让两个人。

“那个找竹马过夜的人,一定知道真凶!一定知道!”他气得一拳狠狠砸向桌案,震得杯盏险些翻掉。

程让忙安抚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竹马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合情合理。他提供的线索已经够多了,凭借着这些线索,寻找真凶的范围已经缩小了许多。

若他真说出了那人的身份,齐杭定会忍不住直接去寻那人,到时候,竹马恐怕要遭报复。

为了救别人,而抛弃自己属下的性命,这样的事情,程让干不来。

她朝齐杭说道:“首先,我们可以确定,陷害齐尚书的人,拥有滔天的权势,他不但能够查到,这件盐铺属于齐家,更是只手遮天,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案件,他能轻易压下。”

“这样一来,目标就锁定了。有此本事的人,京城不下五人。”

“除了这件事,另外我们可以肯定,那位大人物,手下还有一名得力属下,他长着一双丹凤眼,而且断了一只胳膊,只要我们找到那一个人,就能轻易确定那位大人物的身份。”

“你为何如此确定,那个人是得力属下,而不是随便一个小喽啰?”齐杭不确定。

“小喽啰?”程让笑了:“陷害朝中大员这种事情,敢让一个小喽啰去干?而且,断了一只手臂,却还被那位大人物留在了身边……可见这独臂人,一定有非同寻常的本事,所以深得那位大人物的欣赏。”

程让这么一说,齐杭也觉得有道理了。

他当下一拍大腿:“好,我们这就去打听,看看那独臂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他这么斗志昂扬,程让心里也稍有安慰,振作起来就好,振作起来了,才是京城三纨绔之一嘛……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程梦,这才款款地走上前来,她温柔地拉着程让的手:“二弟,不,二妹,以后得这样唤你了……以后就跟着大姐,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大姐都教你。”

“啊……”程让木然回头,看着程梦,吸了一下鼻子:“好吧……不过,大姐你得罩着我……”

程梦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我二妹,我这个做大姐的,自然会事事为你好。放心吧啊~”

程让点了点头:“嗯,大姐最好了……”

程梦安抚完程让,又看向媚雪,语气稍稍凌厉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媚雪乖巧地回答:“媚雪。”

“媚雪?”程梦不悦地蹙眉:“好好的姑娘家,名字里居然带个媚字,显脏。”

“你以后就叫……”她正要随便给媚雪娶个名字,程让却忽然插嘴:“以后就叫琼玉吧,白雪如琼玉,甚好。这名字也显干净。”

程梦没有料到程让会忽然插嘴,直接就给这丫头取了个名字,而且名字还很好听……比她的“程梦”,更好听。

当下脸色有些泛青。

媚雪更没想到程让会给她取名,琼玉……这两个字,太美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名字俗气,可她小时候并没有名字,爹爹娘亲“二丫二丫”地叫她,因为她是家里的第二个丫头。

后来,她被爹爹卖了,成了扬州瘦马,买她的人教她各项才艺,并给她取了一个风尘的名字,媚雪。

她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可她没有权力去改。而且,这种风尘名字,招男人喜欢,能让她卖出更高的价钱。

今天,程二公子却赐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琼玉。

干净而澄澈。

好听得似乎能闻到美酒的清香,能听到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

好像……她以前那些不光彩的过往,都从此与她没了干系。

她觉得,自己新生了。

“琼玉谢二少爷赐名。”她激动地往地上一跪,又重重地朝程让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吧。以后可别动不动就跪了。”程让忙扶起她。

可就在这时,程梦冷冷地插嘴道:“二妹,你这样不符合规矩。”

“什么规矩?”程让懵逼。

程梦却并不看她,而是看向琼玉:“相府有相府的规矩,这些规矩,你得好好学学,一会儿我便把我的丫鬟小琴派来,一切,按照她说的做。”

她不喜欢这个丫头,长得太过媚人,一看就是个能招祸的。程让也真是的,什么人都往府里带……相府是相府,又不是灾民救济处。

还给她取名,叫什么琼玉……这丫头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不知为何,她就想好好地教训这丫头一顿、

小琴是最知她心意的,把这丫头放到小琴手里,定能让她有苦说不出!

琼玉垂下眼眸,她察觉到了程梦对她的恶意,但却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多谢大小姐。”

程让不太愿意,琼玉跟着她,是来学本事的,不是真来做奴才的,她忙阻止道:“大姐,我的院子里没那么多规矩的,不用这么讲究吧……”

“你呀……”程梦看着她,轻蹙了一下眉:“爹爹禁你的足,可不就是因为你太没规矩?要立规矩呢,得先从下人立起,不但这丫头得立,你院子里的小红,也得立一立。回头让小琴一并教教她们。”

“可是……”

“别可是了,你的规矩,大姐我亲自来帮你立!”

程让回府后,只休息了一天不到,第二天起,她就被程梦叫去了她的院子里。

小琉璃好不容易盼到姐姐回来了,抱着程让的胳膊不肯撒手:“姐姐,琉璃想你,琉璃想要你教琉璃读书写字。”

“这些天都是小红姐姐在教琉璃,琉璃已经会写姐姐的名字了,琉璃自己的名字有些难写,但还是勉强会了……姐姐你今天就再陪陪我吧……”

程让也想陪琉璃啊……她发现这段时间以来,琉璃说话已经越来越顺畅了,和当初的“傻福”,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她意识到了,琉璃绝对不是个痴傻的孩子,只是这么多年来,他颠沛流离的,又受过大挫,所以心智才会稍稍停滞吧……

如今他已经恢复了许多,程让觉得,或许是时候,教琉璃一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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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仪20

他当下一拍大腿:“好,我们这就去打听,看看那独臂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他这么斗志昂扬,程让心里也稍有安慰,振作起来就好,振作起来了,才是京城三纨绔之一嘛……

要查出独臂人的身份,程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寻李越。

毕竟,朝中之事,还是他最清楚。

没有带上齐杭,程让直接去了北川王府。

此刻,李越正在认真地擦拭他银白的盔甲和长枪,过不了就要出征大仪了,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就连程让来了,他都没有注意到。

程让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柄银枪,有些动容,他将惯用的司命剑赠给了她,护身用的软猬甲也给了她,所以这次出征,他只能用别的武器了。

也不知道,这柄银枪他用不用得惯。

“越,司命剑和软猬甲我平日里用不到,要不你还是带去战场吧?”她走近他说道。

李越这才抬起头来,他早已吩咐过下人,程让来时不用通报他,因此程让的声音响起时,他有点意外。

“群英会就要开始了,你不去准备准备?”他转过头笑道。

也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会笑。

“我今年又不用上台表演,有什么准备的。”程让把手背在身后,一副嘚瑟的模样,凑近李越:“倒是你,你不准备准备,迷倒一大片少女?”

“少女?”李越挑了挑眉,半带打趣地说道:“本王向来不喜欢少女,只喜欢男人婆。”

“你!”程让气得险些挥出拳头。

世人嘲笑她是男人婆也就罢了,他居然也这么说……

不过,在气过之后,她又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若说以前听别人议论她是男人婆。她还有些不悦……在李越这么说了后,她竟觉得,这个词竟莫名地带了些夸奖的意味,若别人再这么说她,她或许也不会在意了……

“别贫了,问你呢,我把司命剑还你好不好?”程让催促他道。

李越转过头去,继续擦拭他的银枪:“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要将司命剑和软猬甲还我,不如把你手上的手镯、我给你缝的香囊一并还我吧。”

程让闻言,忙将戴着玉镯的左手往身后背了背,右手也忙握着腰间的小香囊,往后藏去。

“不行。”

这两件可都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她才不还。

见她这护着珍宝般的姿态,李越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他道:“让让,这枪,名为轮回枪,和司命剑……都是我师父所铸。我师父他老人家铸造这二者时,本就是把它们当做了一对。司命剑适合女子,而轮回枪,适合男子。轮回枪可攻可守,不比司命剑差,所以……你放心吧……而且,你男人我好歹是一个王爷,软猬甲……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件呢?”

说完这些,他还冲程让眨了一下眼。

听他这么说,程让方才信了。

不过,她有些好奇:“你还有一个师父呢?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不过……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程让又补充道。

谁人不会有点秘密呢?

她天机楼的事情,也不曾对他说过呀。

李越却毫不在意地道:“我师父是个世外高人……我初到北境时,跟随军队深入雪山追击巍军,因为身子弱、走得慢,被军队当做累赘直接抛弃了。我当时在雪地里冻得半死,还遇到了两头雪狼……是师父,他救了我,养了我三个月,把身子养好后,在我的坚持下,才将我送回军营。在之后的十一年里,我和师父仍旧保持着稳定的来往。他教了我许多的东西,更赠了我司命剑与轮回枪。“

这还是程让第一次听李越提起往昔之事,短短的几句话,却叫她一阵心惊肉跳。

而李越那说家常便饭的语气,更让她心隐隐地疼。

该是见过多少剑影刀光,才能说得如此平淡?

“你当初……为何要坚持回军营?跟着你师父过一辈子安安稳稳的生活,不好吗?”程让缓缓地问道。

她知道,李越心中或许有执念,有仇恨,才会想回来。

但他也要付出九死一生的代价,值得么?

当一个普通人,普通地过一辈子,不好么?

“让让……”李越放下手中长枪,摇着头淡淡笑道:“当初我还小,只想回京报仇……”

“但现在……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一国之君,掌天下生死,昏君治国,苦的只是百姓。我想要造一个太平盛世……至少在我活着的岁月里,让世间,少几个像我当初这么可怜的孩子。”

“当初从京城到北境,我只走了一个月。而从北境再回到京城,我花了整整十一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让让,那个位子,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程让听他说完,目光中有光芒闪动。

她和他,是一路人。

他不会放弃登上那个位子,而她,不会放弃追求这世间男子才拥有的权利。

“我的太平盛世里,需要你。”李越深深地看了程让一眼。

她是世间最独特的那个女子,而他梦想的盛世里,所有的女子,都该有她一样的勇气。

这样的她,堪当国母。

而她的好,不仅仅如此。她的出现,让他爱人的能力,终于又回来了。

他的世界里,她就是阳光。

李越的眼眸,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

纯净剔透。

程让的心有一瞬间的静止。她发现,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对他的喜欢就越多。

他并不如拓跋鸿般,撩拨女人别有手段,但他对她的好,都是实实在在的。

程让时常想,到底是自己运气太好,阴错阳差地遇到了他,还是缘分天定,他们就该在一起?

二人静静地在院子中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自在又舒服,这种默契,好像数千万年前就曾有过。

在程让聊起齐杭的事情后,李越沉吟了一下,道:“齐尚书为人清廉,那想要陷害他的人抓不到把柄,便只有动手制造把柄了。而最能让圣上动怒的事情,莫过于动他的女人。”

“整个皇宫的宫女,都是属于他的,以前和宫女偷情的侍卫,抓到后莫不是直接被千刀万剐……齐尚书被人栽上这种罪名,现在还好端端地在大牢里待着,已经算得上是很不寻常了。”

“齐尚书没有认罪,自然是不能随便动他的。”程让对李越这番话有些不解。

“以前那些宫女侍卫,可也没有认罪的,还不是一样处死了。”

“你是说……圣上有意赦免齐尚书?”

李越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未必。”

他眸中光芒闪烁:“当初我母妃绝对不曾弑君……但父皇并不相信她,她最后还是死了。圣心……是这世间最难懂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强调道:“让让,若我能坐上那个位子,一定不会像他一样。”

“为君者一旦嗜好阴谋弄权,而不思为政昌明,那这皇朝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程让明白他为何说这话,他这是在担心她对他没信心,毕竟她,只喜欢现在的他。

而他在告诉她,他绝不会变。

再细细思考李越刚刚的分析,程让心中有数个想法冒了出来。

圣心难测。

现在,她不清楚,圣上究竟是想杀齐尚书……还是想救齐尚书。

更不清楚,圣上是信齐尚书,还是不信齐尚书。

若是能够判断清楚态度,结合朝堂局势,不难推断出陷害之人的身份。

但现在……却陷入了僵局。

“对了,越,你可知道一个长着丹凤眼的独臂男子?”程让想起了竹马提供的消息,又问道。

“独臂男子、丹凤眼……这两个特征很独特,我若见过,一定会有印象……”李越回忆道,摇了摇头:“但我没有印象。怎么,此人和女尸案有关?”

“嗯,很可能是抛尸之人。”

“这独臂男子……若我推断不错,应当是暗卫一样的身份,他们平时不会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中,只会暗中保护主子、执行任务。要查出来,很难,毕竟是被秘密豢养着的人。”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这个独臂男子若是抛尸之人,那他也很可能是杀死那宫女之人,更很可能是将宫女自宫中强掳出来之人。毕竟,这其中的环节多涉及一人,事情败露的危险性就多上一分……”

“那么……按照这样继续推断,这个独臂男子必能够轻易出入宫中。皇宫防守重重,寻常的隐卫可进不去。更何况带个宫女溜出来……就连我的手下,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

李越这么一分析,范围便缩小了许多。

程让也觉得这话有理,很可能,这独臂男子的主子……就是宫中之人!

宫中的大人物,能有哪些呢?

后宫三千佳丽。

众多皇子公主。

后宫中的那些妃子,都是京城大家族中出来的,涉及到的朝中官员,官职绝对都不小。

程让眯起了眼睛,或许……是该让天机楼出动了。

这两个月,天机楼又发展了许多,据金刃他们汇报,天机楼的天机者们,已经不下于三万人了。

而仅仅京城中,就有一万余人。

当然,绝大多数的天机者都是最外围的,触及不到天机楼的内部机密。

而最顶尖的天机者,类似竹马那种,执行着最艰难的任务,其中有就有两人,是朝中新锐。

其中一位,名叫张瑞,另一位,名叫徐林。

这二人都是寒门出身,因为政绩好,从地方官爬上来的,在京城中并没有什么依傍。

因为手中缺钱,又不愿意贪污,他们便混了个天机者当当,时不时搜集点朝中无关紧要的小消息,比如早朝时,哪个大臣和哪个大臣吵架了呀,圣上又颁布了什么圣旨啊……这样类似的小消息,卖点钱补贴家用。

当然,他们天机者的身份,除了天机楼,并无其他任何人知道。

程让想着……自己“天机老人”的身份……或许该出山了啊……

※※※

群英会沸沸扬扬地开始了。

程梦和程露认真打扮了一番。见镜子中的美人比花儿更娇,满意极了。

“程让呢?”又在鬓发间插上一根珠钗,程梦问一旁的丫鬟。

“二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据她院子里的琼玉说,她并未打扮。”

“哼……她要会打扮,那才奇了怪了。”程梦轻哼道。

不打扮最好,这一次群英会,是她寻找未来良人的时机,可不能让程让抢去了风头。

毕竟这两个月里,程让的琴棋书画可是有突飞猛进的长进的。

不过,按照往日里程让的作风和性子,不出丑就不错了。

在程恩和众夫人的目送中,程梦和程露坐上轿子,往群英会的地点赶去。

在轿子行远后,程恩方才狠狠一甩衣袖:“程让那个犊子!气死老子了!找,继续找,翻遍整个京城,也要找到她、把她绑去群英会!”

“是,是。”几个小厮忙躬身应道。匆匆跑出府,没影了。

程恩那个郁闷呀,让儿好不容易学了点本事,这群英会上不拿出来秀一秀,那怎么行呢?

他程恩这么多年被她丢的脸,还指望着她能挣回来呢……

这臭小子,居然招呼不打,直接就溜了!

真是气煞他也!

此刻,程让正在天机楼中,精心“打扮”着自己。

一袭云白的蚕丝轻袍,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并不系带,广袖宽腰,飘逸得如仙人一般。

墨发披散,如锦缎般倾泻而下……

…………

“是,是。”几个小厮忙躬身应道。匆匆跑出府,没影了。

程恩那个郁闷呀,让儿好不容易学了点本事,这群英会上不拿出来秀一秀,那怎么行呢?

他程恩这么多年被她丢的脸,还指望着她能挣回来呢……

这臭小子,居然招呼不打,直接就溜了!

真是气煞他也!

此刻,程让正在天机楼中,精心“打扮”着自己。

一袭云白的蚕丝轻袍,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并不系带,广袖宽腰,飘逸得如仙人一般。

墨发披散,如锦缎般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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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气煞他也!

此刻,程让正在天机楼中,精心“打扮”着自己。

一袭云白的蚕丝轻袍,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并不系带,广袖宽腰,风一吹,袖袍浮动,飘逸得如仙人一般。

墨发披散,如锦缎般倾泻而下……不着丝毫点缀。

她脸上戴着一张银色面具,面具并不单一,两侧上半部有银色的羽翼优雅展开,淌着银色的流光。

“这面具……啧啧……戴出去不太好吧?”程让摸着这面具柔和光滑的边缘,感叹着。

“怎么?主子不喜欢?”金刃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打造出来的。

“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这面具,一看就很贵,就这么戴出去了,恐怕太惹眼啊……”程让笑着说。

“主子,您可是天机老人,惹眼又怎么了?这才符合您的身份,咱们天机楼啊,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就是就是。”土宁也在一旁补充道:“我们现在每天的流水都有几千万两银子呢,一些商业上、政治上的消息,那卖得可是尤其的好,不少富商竞起价来,那叫一个疯狂。这面具虽然昂贵,但咱们天机楼负担得起,所以啊……你可就放心大胆地戴吧!”

听他们这么说,程让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但她又说道:“这一次参加群英会的,有不少人都认识我,我光戴着个面具,恐怕会被人认出来……毕竟身形这种东西,是遮不住的。”

“那您的意思是……”

“再给我拿个大斗篷。”

“是。”

这一届的群英会虽然有几位皇子要参加,但仍然算是民间的活动,只是比以往更盛大一些。群英会的地址,设在京城最繁华的赵氏酒楼。

赵氏酒楼十分大,更足足有四层之高,为了群英会,酒楼内的桌椅板凳都被搬走了,每层足够容纳五百位看客。

李乾和李越早已经到了,二位皇子的出现,让整个赵氏酒楼都兴奋了。而百姓们距离上一次看到北川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此次再见,愈发觉得北川王真真是一表人才,比三皇子殿下……那可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北川王的京中贵女们,则是一个个呼吸都要静止了。

本以为三皇子殿下就是男儿英俊的极致,却没有想到,北川王的样貌,是远胜过三皇子殿下的。

虽然那双桃花眼中并没有丝毫情绪,可那眼眸只要稍稍一转,长睫轻轻一动,就能让人心儿狂跳,几乎要窒息。

那流畅坚毅的下颌线,像是北境的风雪雕刻而成,北川王身上凌厉冰冷的气质,更是三皇子殿下绝对不拥有的。

“听说北川王的母妃,可是当初美得人神共愤的雪妃娘娘呢……难怪北川王会生成这般模样……这天下,恐怕都不会再有比他还好看的男儿了吧?“有一人低声地说道。

“嘘……雪妃的事情可不要再提了,若让旁人听了去,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另一人忙紧张地打断了她。

酒楼中人声嘈杂,李越并没有注意到别人对他的议论,他的目光在一群群的贵女中扫过,想要去寻程让的身影,却怎么都没能寻到。

虽然脸上的神色并未改变,可他的眼中已明显有几分不耐。

程让和天机楼一行人赶到时,赵氏酒楼里外都已经挤上了不少人。

所有参加群英会的人,都必须手执请帖而来。侍卫们在酒楼外围了一大圈,若有未执请帖、想要强硬闯入的百姓,他们会立即亮出长枪,把这些人逼退回去。

毕竟,皇室中人的安危,还是要保护好的。

因此,当程让穿着一袭宽大月白斗篷,把整个头都藏在宽大的帽子里出现时,侍卫们的长枪毫不客气地对准了她。

“请帖。”

请帖?程让是有的。

不过,她那请帖是给“相府二小姐”的请帖,现在她的身份,是天机老人,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再用那张请帖?

她稍稍压低声音,原本中性清朗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低沉沙哑:“抱歉,我没有。”

“没有滚蛋!”侍卫毫不客气。

他们觉得,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穿着这么大的斗篷,整个身子都被罩住了,从那大大的帽子底下,隐约可以看到,她的脸上还戴着一张面具,简直全身上下都写着“我是坏蛋”四个字。

“天机老人。”程让并不急,她的手自斗篷中伸出,一张纯银的令箭被她窝在手里,那张令箭上,赫然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天机令”。

“是真的天机令!”在看到这张令箭后,他们的眼睛都直了。

而且这张令箭是银制的,那可是最高级别的天机令!

天机令,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机楼中的天机者们,就是靠着天机令来证明身份的。

天机楼……天机老人……若眼前这位斗篷人说的不是假话,那她即便手中没有请帖,也是够资格进入这赵氏酒楼的。

而且……他们上上下下扫视了程让几遍,见她身上的斗篷和斗篷里的袍子都是极昂贵蚕丝织就,而她那戴着的面具,更是做工精致……

当下就信了她八分。

如果是天机老人的话,那她不愿意露出真面目,也是可以理解的,要知道,只要是地位稍微高一点点的天机者,身份都是秘密的。

但他们还是拿不准,谁知道这天机老人是善是恶?若是放她进去后,闹出了事,那他们岂不是要掉脑袋?

这群侍卫想了想,最终还是拿出了一个主意。

“那请您再等一等,可否容许小的们拿着您的天机令,去里面问问北川王和三皇子殿下?若那两位同意您参加群英会,小的们一定给您放心。“

这个解决方案也算蛮符合程让的心意,她点点头,一点也不心疼地将自己的天机令递给了一个小侍卫。

那小侍卫只觉得手中一沉,精致的银质令箭压得他心头一重,他心中感叹,这令箭,绝对是实打实的银啊……

对程让的身份又多信了一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天机令,弓着身子向酒楼里跑去。

“王爷、三殿下!”他穿过人群匆匆奔入,因为喊的声音颇大,整个酒楼都安静了。

“什么事情这么急匆匆的?”李乾不悦地转过身来,看向他。

李越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在看到他手中捧着的天机令时,神色变了一下:“这是……”

天机令?

“王爷,三殿下,天机老人来了!但她没有请帖,小的特来请示二位,是否让她进来?”小侍卫弓着身子,等着二人的答复。

“天机老人”四个字,成功地在安静的赵氏酒楼扔下了一颗大炸弹。

天机老人啊!那可是天机楼的主子啊!这几个月里,天机楼的风头大得……整个京城已经无人不知!

“天机老人?!”李乾愣了一下,在看到侍卫手中的银质天机令后,一丝犹豫都没有,当即喝到:“快请!“

天机楼,掌世间天机,若是能与天机楼打好关系,那他必能如虎添翼!

李越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止李乾的决定。与李乾一样,他对这个”天机老人“,早已经好奇得很。这天机楼一次二次地帮他,让他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这天机老人,定是认识他的。

得到了三皇子的指令,小侍卫忙又握着天机令跑了出去。

赵氏酒楼中一时人声鼎沸!

“这天机老人啊,据说真的是本事通天的!你们可记得天机楼横空出世之前,那城中南巷的闹鬼店面一夜之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一片砖瓦都没留下?”

“记得记得!而且第二天早上,大伙儿都不敢进那条巷子去看,却遇到了一个白衣斗笠人,她压根就不管大伙儿的阻拦,直接进了那巷子……而且,她当时自称的就是天机老人呢!”

“之后天机楼就在那闹鬼之地建了起来……要我说啊,那位天机老人定是个仙人,为守护大盛平安,所以才特意在那邪地建了处黑塔,镇压着底下的邪物!”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天机老人真的厉害得很,天机楼什么事情都知道,就连我隔壁那家的婆娘偷汉子了都知道了,定是因为天机老人能料算天机。”

对于天机楼的传言,那是越传越疯,越传越离谱的,赵大富早已经从陇西赈灾回来了,他听着大家的议论声,暗暗地抹了一把汗。

城中南巷那间店面,曾经是他的。后来他用五十两卖给了程让……

这天机老人……他觉得,**不离十就是程让!

这些日子天机楼的成长速度,他是亲眼见到的,现在就连赵氏商行做决策之前,都得抢在竞争对手之前,先去天机楼买几个消息……

已经花出去不下三万两白银了!真是肉疼!

对于程让,他早已经从之前的有点点佩服,变成了现在这样……佩服得五体投地!

论做生意啊,还是这位相府的程二公子牛逼!

要知道,当初这位程公子,把陇西地动的消息卖给了李家人,更给他们出了低价卖粮的策略,现在那李家,已经成功借此事,赢得了百姓的口碑,成了皇商。

他赵大富本欲发国难财,被李家这么横插一脚,直接赔了个血亏,即便后来也学李家的样子低价放粮……却还是两面不讨好。

在那一刻起,他赵大富就已经明白,这位程二公子,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当然,他赵大富虽然很清楚程让的身份,但他不傻,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乱说。

再说了,他赵大富想要发大财,以后可是离不开天机楼的。

在众人的一片议论声中,赵氏酒楼的大门处,终于踏入了一个仙气飘飘的身影。

一袭银白的蚕丝斗篷,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扬起。众人并未如愿看到斗篷下的面容,只看到一张精致尊贵的银色面具,面具两侧的羽翼将她的脸型都全部遮挡。

她步子迈得并不大,但走起来却是带风的,虽然看不到她的容貌,可她浑身那独特的气质,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天机老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食人间烟火,清澈又干净。

只是……这天机老人看起来年龄实在不大,她腰杆笔直,没有一点老人佝偻的模样……怎么看,都该是个年轻人。

在场的女子们心又砰砰砰地跳起来了,与尊贵的北川王、三皇子殿下相比,这位天机老人,更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女人莫不是仰慕强大的。能一手创建天机楼的强者啊……若是能看上自己,那也绝对是三生有幸了。

在看到这“天机老人”的一瞬间,李越愣了愣神,他总觉得,这天机老人,看起来怎么有些熟悉?

但他却又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程让自然瞧见了李越的愣怔,她心里有些得意,觉得熟悉是吧?

她学的……可是当初的清越。

要扮演“天机老人”这个角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天机老人最该有的气质,便是仙气。

一提到仙气,程让第一时间想要的,便是清越。

素白的衣裳,澄澈的眼眸,放松的全身,不多的言语……再学学那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走路的姿势……仙气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李越会觉得熟悉再自然不过了,毕竟,她就是照着他的样子在演呀。

与李越的愣怔相反,李乾在程让出现的那一刹那,就激动地迎了上去:“天机老人,久仰大名。”

程让的情绪藏在面具之下,她微微躬身:“三殿下。”

声音变化了些许,不会有人听得出来。

“快免礼。”李乾忙伸手虚扶她。

程让又走向李越,同样躬身:“王爷。”

这声王爷,叫得李越心头一动,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但他的神色依旧冷淡:“天机老人不必多礼。”

程让直起身来,也没有跟二人继续寒暄的意思,而是在一位小厮的引领下,坐到了一旁的贵席之上,这个座位,仅仅低于北川王和三皇子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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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5

虽然将那妖女的所作所为告知天下,自己必能得到大仪百姓的支持,从而可以名正言顺地地斩杀那妖女,但赤炼却不愿意这么做。

他是个太要脸的人。

在陈东和韩毅把他们的进攻方案告诉他时,他只略略思索了一下,就答应了。

但又叮嘱了一句:“不可将朕被人冒充的事情张扬出去,否则……”

凤眼眯起,他环顾四周,杀气溢出。忽然一把抽出身旁士兵腰间的佩剑,直接一剑捅入了那名士兵的心脏!

“否则,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拔出长剑,对着烛光高高地举着,目光愉悦地盯着那剑上淌下来的血水……

众将士只觉得腿脚瞬间一软,哆哆嗦嗦地齐齐躬身低头:“是!”

不过,贸然出兵勤王,总得有个由头吧,不然怎么向天下人交代?皇帝被假冒之事不能说出去,那该找个什么样的由头,才能算名正言顺呢?

陈东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恐惧,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五体伏地:“那陛下,我们该以何名义发兵?”

赤炼转过头,狭长的凤目闪过几分冷峭:“这都需要朕自己想?那朕要你们何用?!”

语声明明带着笑意,却让陈东身子狠狠一颤!他一瞬间想起了赤炼刚刚的残暴嗜血,忙忙将头磕得砰砰响:“微臣有错,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会想出一个万之策来!”

其他将士们也汗湿了脊背,跟着陈东,磕头道:“臣等定会想出一个万之策!”

一行人退出营帐,都齐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陈东和韩毅对视一眼,果然……真正的陛下,气场到底比冒充的那个凶残许多,也狠辣许多啊……

第二日,大仪大军秘密撤退,只留下一千士兵迷惑大盛军队,军营也未拔,但那一座座的军帐中,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而此时的大盛军中,已经乱作了一团。

“哼,竟然让那赤炼跑了!”冷豹一身重铠,坐在帅帐当中,气哼哼地说你现在所看的《爆笑追夫:抢个王爷做老公》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爆笑追夫:抢个王爷做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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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6

暴君,往往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与之相对的,他往往拥有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底线。

暴君,可以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受尽屈辱。但他唯一受不了的屈辱,就是别人踩着他的头,获得他本该获得的辉煌。

赤炼就是这样一个暴君。

而踩着他的头的人,正是程让与李越。

想通了这一点后,姬达摸着下巴笑了。

“举大军进攻的时机,到了。”

冷豹听他这么说,不解:“军师可是发现了什么?”

“赤炼此人,绝不会先攘外而后安内。他对咱们王爷、程二小姐的恨呐,可谓滔天。他定会率军直奔平城,准备勤王!”

“那王爷和程二小姐岂不是很危险?”冷豹当时急了。若是大仪朝臣都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冒充的,那还不得气得跳墙?

姬达微笑:“哼,赤炼此人,绝不敢将自己被冒充的事情说出去,而是会令找理由兴兵。所以……我们大盛必须抓住时机,趁他们内乱,一举拿下大仪!”

看着姬达那么自信的样子,冷豹沉吟了一下,发号施令:“令大军准备,择时发兵!”

天气愈发的冷了,砖红色的宫墙上,覆上了一层莹白的薄雪。空气中寒意刺骨,就连疾飞的灰色信鸽,都僵了翅膀,踉跄地掉落在了宫殿的墙头上。

一袭白衣迎风而起,轻落在墙头,白色的靴底踏上瓦片上的薄雪,修长的五指轻轻拾起了灰鸽,那人旋身而下,飞入殿门之中。

墙头的白雪上,并没有留下一丝脚印。

“让让,你可知,我刚刚得了个什么消息?”完是献宝的声音。李越一手握着灰鸽,另一手捏着刚从灰鸽脚上取下的信纸。

程让刚脱下金色的龙袍,随手披上同样明黄色的便服,长发还束着,她一边伸手去拔簪子,一边笑道:“赤炼溜了是吧?”

李越献宝的笑意瞬间卡住,他脸僵僵地说:“你……你知道了?”

“你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营生的?”程让挑着眉看向他。

簪子拔下,青丝你现在所看的《爆笑追夫:抢个王爷做老公》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爆笑追夫:抢个王爷做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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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7

赤炼带着数十万大军,秘密乔装成百姓,分散着走不同的道路,掩人耳目,约定最后在平城外汇合。

大军虽然不明白为何要秘密撤退,但他们只听从主将的,主将说撤,他们便撤。

至于韩毅从大盛军营中救出来的那个人,他们并不了解。因为月黑风高,他们当时也没看清楚。

更完没有想到,平城中的那个皇帝是冒充的,正主,正是被救回来的那人。

在他们眼里,主将是新帝的心腹,绝对不会起造反之心。秘密回平城,定是因为平城发生了大事。不过,如果主将真是要造反,他们绝对不会同意!

毕竟,他们的新女皇登基之后,颁布的一系列政令,的的确确都是对百姓好的。这样的皇帝,他们绝对不会反。

赤炼和韩毅、陈东一起,三人同样只穿布衣,头上戴上了斗笠,一个侍卫都没带,风尘仆仆地往平城赶去。

“咱们新帝真是为百姓着想啊……年底赋税减了六成,百姓们终于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路边的一间酒肆中,百姓们捂着大袄子,喝着热腾腾的茶,情绪高涨地议论着。

赤炼抖了抖衣衫上的雪,没有摘斗笠,径直走入酒肆之中,正好听到了这些议论。

他蹙了蹙眉,带着韩毅陈东二人,径直走到一个空桌旁。

落座之后,弯下腰,用铁钳扒了扒桌下的炭火,白灰色的炭灰落下,艳红色的火光重新显现出来。

手也暖了起来。

耳边继续传来百姓的议论。

“你们知道吗?咱们县那个贪官,被罢免了!据说是他在朝中的大奸臣舅舅被新帝杀掉了,一路查下来,把他也给揪出来了!新上任的县太爷换成了个年轻官员,勤政得很,几天时间,就重查了好几个冤案!”

“新帝虽然是女儿身,行事却雷厉风行,真是大快人心!”

“新帝弑兄杀弟,我们还以为,她登基之后会是一个暴君呢,却不想,居然是个仁君……对咱百姓,真是没得说。不止减了咱的赋税,而且啊,以后也不抓壮丁了,大家伙儿终于能安心过个好年了。”

“那可不,本来担心儿子要被抓壮丁,这给俺急得咧,想随便给儿子找个媳妇生孩子,不然到时候被抓去上了战场,俺老唐家一根独苗,可不能就断咧!结果那媒婆介绍了个痴呆丫头,说是方圆百里,就这个丫头配俺家的家境,你说俺儿子娶还是不娶?”一位老人一边搓着手烤火,一边叹道。

“那你打算咋办?”有人好奇地问。

那老人家一拍大腿:“哎……不过这下好了,新皇帝是个通人情的,说以后不抓壮丁,只收自愿投军的兵,俺儿子的大事也不用急了,反正不用上战场送死,媳妇还不是慢慢挑?这回啊,俺一定给他挑个好的!那痴傻丫头,谁家爱要谁娶去!”

众人听得那叫一个心潮澎湃,好像是自己家娶媳妇一般。一听不用娶痴傻媳妇了,纷纷鼓掌叫好!

“这媒婆,做的真是没良心的生意!”

“可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不是……”

末了,又有人满脸喜色地赞道:“咱们这新皇帝,可是个明君啊!虽说现在咱大仪被大盛追着打,但我怎么觉得,这新皇帝一登基,咱们大仪强盛起来,指日可待呢?”

“没错!咱大仪啊,定能一日比一日好!”

酒肆中的赞叹声,一声比一声高,甚至还有人举起酒碗,大声喊道:“这碗酒,敬新帝!”

“敬新帝!”

“敬新帝!”

咕咚咕咚的灌酒声传来,赤炼手中的铁钳“咔嚓”一声,夹断了一块炭火。

他脸色发青,上挑的凤目中阴鸷之气毫不掩饰,虽然斗笠宽大的笠檐遮住了他的面容,但坐在他身边的韩毅、陈东,还是不可避免地瞥到了他眉目中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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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9

一片寂静中,渐渐响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反了!反了!”

士兵中,有不少想要深入虎穴,趁机富贵一把的,都跟随着韩毅、陈东、主将一起,举起手中长枪,大声呼应。

要知道眼前这位人物,可是说服了主将造反的。可见他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也一定有所倚仗。富贵险中求,赌上一把,成王败寇,自己都认!

但整个平城的老百姓,则是瞬间暴怒!

“好啊!果然是个反贼,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擒住这反贼!擒住这反贼!”

至于那些对新帝存有敬畏之心的兵将们,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们来当兵,是为了保护大仪的,并不是为了造反。

新帝对百姓那么好,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当反贼。

百姓已经暴动,赤炼冷眼看着下方,手一挥!

他的追随者们握紧长枪,就要屠戮百姓,血洗城!

此时,忽有一支禁军自皇宫方向疾驰而来!

“陛下有诏!保护百姓!不得让反贼伤百姓分毫!”带头的一位华服大官手执圣旨,高声呼道。

百姓们抬眼,在看到那位官员后,激动得险些高呼出声!这可不正是大仪鼎鼎有名的文贰丞相?

文贰丞相甚是亲民,他在大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却没少探访民情,平城的百姓们都认识他。

此刻,丞相手拿着圣旨,率领着皇城禁军,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救城百姓。

他们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反贼都杀到都城来了,陛下心中不是她的皇位,而是他们百姓……他们何德何能啊,能得到这样一位仁德之君的庇佑?

禁军铁骑紧随丞相之后,他们分开百姓,挡在了百姓的前面,与反军对峙。

而这时,原本之前毫无抵抗的平城守城军,也都举起了旌旗,吹响了号角,大关城门,俨然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

只是,数千皇宫禁军,与数千守城军,对上数万反军,有胜算?

百姓们躲在禁军们的身后,忐忑不已。

文贰丞相一大把年纪了,仍旧一马当先,须发已经微白、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他驱马走上前,高声说道:“逆贼!你要反便反,但百姓们都是无辜的!”

赤炼握紧了剑柄,他认识此人!

毕竟在大盛京城混了那么久,若是连齐尚书都不认识,那他就是白混了!

“好啊,好!好!”他都气笑了!

好一个程让,竟把大盛判了死刑的罪人,偷渡到他大仪,还当了丞相!

好一个程让!

“百姓的确无辜,但是……逆我者,都该死!”赤炼眯着眼睛,缓缓说道,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抬起手,袖袍在风中扬起:“杀无赦!”

大军骚动。

有的兵将身先士卒,举着枪大喊着向前冲去:“杀啊!杀啊!”

禁军与城防军瞬间进入防备状态,他们举盾防御,同时大喊:“保护百姓,保护百姓!”

“宁可我等死一千!不得百姓死一位!兄弟们,扛住啊!”

数万大军,被赤炼、主将煽动得有了反心的,起码有一万。

仅仅这一万,禁军和城防军就难以抵抗。

远处的酒楼之中,刀伯放下弓箭,看向坐在一旁的一对朴素衣衫的绝世男女:“主子,程二小姐,果然如你们所料,那赤炼容颜显露后,非但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还亲自坐实了造反的罪名。”

“他该要面子时不要,不该要面子时偏要,这是活该。”程让淡淡地笑着。抱着香茶抿了一口。热腾腾的茶雾在冷空气中凝结,扑得她脸红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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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10

就在禁军和城防军的体力消耗到了极限时……进攻的大军中,渐渐响起了不同的声音。

一个小将跳上了马背,他高举手中大剑,冲着下方喊道:“兄弟们,我们真的要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造反吗?真的要被那些不仁不义之人,当成枪使吗?”

“大伙儿别忘了我们当初为啥要当兵!除了混一口饭吃,为的就是保家卫国!如今大敌当前,居然要我们自相残杀,最后渔翁得利的……除了大盛还会有谁!大伙千万要理智啊!”

“功名利禄不过粪土,大家切不可为了那些东西背弃大义!”

有士兵们响应道:“是啊,即便要我去死,我也绝对不会将长枪刺向百姓!”

“想把我们当枪使,我们又不是傻的!”

士兵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们也都是百姓,眼见着主将想要对百姓大开杀戒,心都寒了,如何还肯

那主将看大势不妙,忙自怀中掏出一枚虎符来:“虎符在此!谁敢不从!”

执虎符者,掌兵权。天下人皆知。

主将手握虎符,有了底气。赤炼也得意地眯起了眼。

纵然他没有坐在皇位上,可这大仪的兵将,必须对他,对虎符唯命是从!这样一来,皇城中那个冒充的,不过只坐拥了空壳。

可就在这时,之前那个煽动士兵们的小将又站了出来。

他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虎符只不过是外出打仗时,陛下的一个替代物罢了!如今陛下就在皇城,我们岂有被这一小块东西使唤的道理?!”

“是啊!一块死物,竟也敢使唤我们?!”

“弟兄们,不要怕他!他们今日拿屠刀对准百姓们,来日若真的继位了,百姓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是啊!咱们誓死保卫大仪!外敌、内鬼,通通杀无赦!”

那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响彻了整个平城!

“弟兄们!保卫城百姓的时候到了!”

“弟兄们,擒杀反贼!保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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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会2

程让哭笑不得,大哥呀大哥,先不说我是天机老人,富可敌国,我北川王妃的身份也不缺钱好吧?

但不知者无罪,大哥现在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呢。

她也明白,大哥这是真的把她当自己妹子疼了。还有楼玉给她的那个布娃娃,那定是她最喜欢的,她也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姐妹了。

“对了,大哥,穆家会来吗?”程让又问。

楼珐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不请穆家,他们定会让我们难堪……但今天那么多大世家都会到场,穆家也不敢把我们楼家怎么样!”

“来了倒好,省的我还要去找他们了。”程让哼了一声,眯着眼睛道。

楼珐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忙劝道:“妹妹切不可冲动,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也都不用说,我们都会你处理好一切。”

“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你也快收拾收拾吧,一身的汗。”

“嘿嘿。”楼珐不好意思挠了一下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了。

楼家特意给程让准备的这场宴会,叫做女儿会。

邀请了全城大世家的女儿们都来参加,目的是为了让程让认识更多的同龄人,不至于尴尬。

“还有……那个楼珐,上次杀了我雇的马贼,咱们怎能不找点场子回?当然了,马贼的事咱们肯定不能承认,但听说那个楼锦长得十分漂亮,爹爹这次就过去,把她讨来给你做媳妇!”

“好嘞!”穆家老五十分兴奋,他也是听说楼锦漂亮,早就想一睹芳容了!

还未到正午,楼家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于家家主,于家小姐,于家公子,这边请。”小厮们站在楼家的门口,引导着客人们去往楼家的石雕园。

楼家的石雕园极大,里面林立着各色各样的石雕,有从大盛江南运来的园林式假山,也有从大仪运来的十八座美人雕像,还有巍国自产的栩栩如生的猛兽石雕。

从这些石雕就可以看出,楼家的家底非一般的丰厚。

程让本来想要学巍国姑娘的样子,把长发编成辫子,但楼家主母,她的干娘却阻止了她:“今天,我们就是要把你大盛人的身份公之于众。不必再入乡随俗。”

程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果断把编了一半的辫子打散,自怀里掏出一支竹簪,随手挽了个妇人髻。

“女儿,你,你结婚了?”干娘认得这妇人髻,惊讶地问道。

程让大方地笑了笑:“刚结不久。”

“哎呀,可惜了呀……”干娘有些惋惜地说道,她本是想要撮合儿子与干女儿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

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惜的。她拿起笔,蘸了朱砂,要程让眉间描绘一朵花:“他一定很优秀吧?”

程让的脸颊粉了几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对即将下笔的干娘说道:“绘一朵海棠吧,他逝去的母亲喜欢海棠。”

“好。”

外面喧闹得很。

“穆家家主,您往这边走……”小厮忙着引路。转头一看,又见穆家老五盯着园子边的一排美人雕塑眼睛发直,上手要抱。

小厮忙无奈地阻止:“穆公子,这些雕塑没那么结实,您不能抱。”

穆家老五哪能作罢,一边对着雕像上下其手,一边色眯眯地笑道:“没想到啊,你们楼家的园子里还藏着这好东西,回头我跟你们家主唠唠,你们都给我把这些美人搬到我穆家去!”

“不可啊!不可!”小厮急得不行,灵机一动:“穆公子,园子里多的是活生生的美人呢,您干嘛非得缠着这个冷冰冰的石像呢?”

穆家老五一听也是,忙松了手,跟着他爹,屁颠屁颠往园子里去了。

果然,园子里,各大世家的姑娘们都来了,环肥燕瘦,好不养眼!

姑娘们在看到穆老五时,一个个心里十分嫌弃,但又忌惮他的家族,只得脸上陪着笑,站起身来同他打招呼。

穆老五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把这些姑娘的手一个个摸了过去,在巍国,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他摸了姑娘们的手,完全可以说是礼节性的握手,姑娘们完全不能反抗什么。

一时间,穆老五摸了个爽,姑娘们则被恶心了个透。即便她们的父母也在旁边陪着,但都敢怒不敢言,谁叫穆家现在正如日中天呢?

………………待改……

程让哭笑不得,大哥呀大哥,先不说我是天机老人,富可敌国,我北川王妃的身份也不缺钱好吧?

但不知者无罪,大哥现在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呢。

她也明白,大哥这是真的把她当自己妹子疼了。还有楼玉给她的那个布娃娃,那定是她最喜欢的,她也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姐妹了。

“对了,大哥,穆家会来吗?”程让又问。

楼珐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不请穆家,他们定会让我们难堪……但今天那么多大世家都会到场,穆家也不敢把我们楼家怎么样!”

“来了倒好,省的我还要去找他们了。”程让哼了一声,眯着眼睛道。

楼珐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忙劝道:“妹妹切不可冲动,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也都不用说,我们都会你处理好一切。”

“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你也快收拾收拾吧,一身的汗。”

“嘿嘿。”楼珐不好意思挠了一下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了。

楼家特意给程让准备的这场宴会,叫做女儿会。

邀请了全城大世家的女儿们都来参加,目的是为了让程让认识更多的同龄人,不至于尴尬。

“还有……那个楼珐,上次杀了我雇的马贼,咱们怎能不找点场子回?当然了,马贼的事咱们肯定不能承认,但听说那个楼锦长得十分漂亮,爹爹这次就过去,把她讨来给你做媳妇!”

“好嘞!”穆家老五十分兴奋,他也是听说楼锦漂亮,早就想一睹芳容了!

还未到正午,楼家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于家家主,于家小姐,于家公子,这边请。”小厮们站在楼家的门口,引导着客人们去往楼家的石雕园。

楼家的石雕园极大,里面林立着各色各样的石雕,有从大盛江南运来的园林式假山,也有从大仪运来的十八座美人雕像,还有巍国自产的栩栩如生的猛兽石雕。

从这些石雕就可以看出,楼家的家底非一般的丰厚。

程让本来想要学巍国姑娘的样子,把长发编成辫子,但楼家主母,她的干娘却阻止了她:“今天,我们就是要把你大盛人的身份公之于众。不必再入乡随俗。”

程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果断把编了一半的辫子打散,自怀里掏出一支竹簪,随手挽了个妇人髻。

“女儿,你,你结婚了?”干娘认得这妇人髻,惊讶地问道。

程让大方地笑了笑:“刚结不久。”

“哎呀,可惜了呀……”干娘有些惋惜地说道,她本是想要撮合儿子与干女儿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

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惜的。她拿起笔,蘸了朱砂,要程让眉间描绘一朵花:“他一定很优秀吧?”

程让的脸颊粉了几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对即将下笔的干娘说道:“绘一朵海棠吧,他逝去的母亲喜欢海棠。”

“好。”

外面喧闹得很。

“穆家家主,您往这边走……”小厮忙着引路。转头一看,又见穆家老五盯着园子边的一排美人雕塑眼睛发直,上手要抱。

小厮忙无奈地阻止:“穆公子,这些雕塑没那么结实,您不能抱。”

穆家老五哪能作罢,一边对着雕像上下其手,一边色眯眯地笑道:“没想到啊,你们楼家的园子里还藏着这好东西,回头我跟你们家主唠唠,你们都给我把这些美人搬到我穆家去!”

“不可啊!不可!”小厮急得不行,灵机一动:“穆公子,园子里多的是活生生的美人呢,您干嘛非得缠着这个冷冰冰的石像呢?”

穆家老五一听也是,忙松了手,跟着他爹,屁颠屁颠往园子里去了。

果然,园子里,各大世家的姑娘们都来了,环肥燕瘦,好不养眼!

姑娘们在看到穆老五时,一个个心里十分嫌弃,但又忌惮他的家族,只得脸上陪着笑,站起身来同他打招呼。

穆老五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把这些姑娘的手一个个摸了过去,在巍国,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他摸了姑娘们的手,完全可以说是礼节性的握手,姑娘们完全不能反抗什么。

一时间,穆老五摸了个爽,姑娘们则被恶心了个透。即便她们的父母也在旁边陪着,但都敢怒不敢言,睡觉穆家现在正如日中天呢?

程让哭笑不得,大哥呀大哥,先不说我是天机老人,富可敌国,我北川王妃的身份也不缺钱好吧?

但不知者无罪,大哥现在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呢。

她也明白,大哥这是真的把她当自己妹子疼了。还有楼玉给她的那个布娃娃,那定是她最喜欢的,她也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姐妹了。

“对了,大哥,穆家会来吗?”程让又问。

楼珐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不请穆家,他们定会让我们难堪……但今天那么多大世家都会到场,穆家也不敢把我们楼家怎么样!”

“来了倒好,省的我还要去找他们了。”程让哼了一声,眯着眼睛道。

楼珐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忙劝道:“妹妹切不可冲动,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也都不用说,我们都会你处理好一切。”

“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你也快收拾收拾吧,一身的汗。”

“嘿嘿。”楼珐不好意思挠了一下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了。

楼家特意给程让准备的这场宴会,叫做女儿会。

邀请了全城大世家的女儿们都来参加,目的是为了让程让认识更多的同龄人,不至于尴尬。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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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女儿

…………待改……

程让哭笑不得,大哥呀大哥,先不说我是天机老人,富可敌国,我北川王妃的身份也不缺钱好吧?

但不知者无罪,大哥现在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呢。

她也明白,大哥这是真的把她当自己妹子疼了。还有楼玉给她的那个布娃娃,那定是她最喜欢的,她也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姐妹了。

“对了,大哥,穆家会来吗?”程让又问。

楼珐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不请穆家,他们定会让我们难堪……但今天那么多大世家都会到场,穆家也不敢把我们楼家怎么样!”

“来了倒好,省的我还要去找他们了。”程让哼了一声,眯着眼睛道。

楼珐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忙劝道:“妹妹切不可冲动,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也都不用说,我们都会你处理好一切。”

“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你也快收拾收拾吧,一身的汗。”

“嘿嘿。”楼珐不好意思挠了一下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了。

楼家特意给程让准备的这场宴会,叫做女儿会。

邀请了全城大世家的女儿们都来参加,目的是为了让程让认识更多的同龄人,不至于尴尬。

同时大世家们的长辈也都会来参加,都来认识一下楼家新认的女儿。

到目前为止,除了天机楼内部,还没有人知道,楼家新认的女儿是大盛人,也不知道,这个新女儿曾经救过楼珐一命。

但女儿会的消息,还有楼锦这个名字,还是轰动了全城。

“楼家那个女儿会,咱们今天参加不参加?”穆家老五搓着手,问他爹爹。

穆家家主摸着胡子,果断地道:“参加!当然要参加!他楼家真是闲钱多了,还能大肆铺张办女儿会,看来咱们对他们还是太手下留情了点,这次过去,再多搜刮一点回来,料他们也不敢吭声。”

“还有……那个楼珐,上次杀了我雇的马贼,咱们怎能不找点场子回?当然了,马贼的事咱们肯定不能承认,但听说那个楼锦长得十分漂亮,爹爹这次就过去,把她讨来给你做媳妇!”

“好嘞!”穆家老五十分兴奋,他也是听说楼锦漂亮,早就想一睹芳容了!

还未到正午,楼家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于家家主,于家小姐,于家公子,这边请。”小厮们站在楼家的门口,引导着客人们去往楼家的石雕园。

楼家的石雕园极大,里面林立着各色各样的石雕,有从大盛江南运来的园林式假山,也有从大仪运来的十八座美人雕像,还有巍国自产的栩栩如生的猛兽石雕。

从这些石雕就可以看出,楼家的家底非一般的丰厚。

程让本来想要学巍国姑娘的样子,把长发编成辫子,但楼家主母,她的干娘却阻止了她:“今天,我们就是要把你大盛人的身份公之于众。不必再入乡随俗。”

程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果断把编了一半的辫子打散,自怀里掏出一支竹簪,随手挽了个妇人髻。

“女儿,你,你结婚了?”干娘认得这妇人髻,惊讶地问道。

程让大方地笑了笑:“刚结不久。”

“哎呀,可惜了呀……”干娘有些惋惜地说道,她本是想要撮合儿子与干女儿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

穆家老五哪能作罢,一边对着雕像上下其手,一边色眯眯地笑道:“没想到啊,你们楼家的园子里还藏着这好东西,回头我跟你们家主唠唠,你们都给我把这些美人搬到我穆家去!”

“不可啊!不可!”小厮急得不行,灵机一动:“穆公子,园子里多的是活生生的美人呢,您干嘛非得缠着这个冷冰冰的石像呢?”

穆家老五一听也是,忙松了手,跟着他爹,屁颠屁颠往园子里去了。

果然,园子里,各大世家的姑娘们都来了,环肥燕瘦,好不养眼!

姑娘们在看到穆老五时,一个个心里十分嫌弃,但又忌惮他的家族,只得脸上陪着笑,站起身来同他打招呼。

穆老五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把这些姑娘的手一个个摸了过去,在巍国,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他摸了姑娘们的手,完全可以说是礼节性的握手,姑娘们完全不能反抗什么。

一时间,穆老五摸了个爽,姑娘们则被恶心了个透。即便她们的父母也在旁边陪着,但都敢怒不敢言,睡觉穆家现在正如日中天呢?

程让哭笑不得,大哥呀大哥,先不说我是天机老人,富可敌国,我北川王妃的身份也不缺钱好吧?

但不知者无罪,大哥现在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呢。

她也明白,大哥这是真的把她当自己妹子疼了。还有楼玉给她的那个布娃娃,那定是她最喜欢的,她也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姐妹了。

“对了,大哥,穆家会来吗?”程让又问。

楼珐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不请穆家,他们定会让我们难堪……但今天那么多大世家都会到场,穆家也不敢把我们楼家怎么样!”

“来了倒好,省的我还要去找他们了。”程让哼了一声,眯着眼睛道。

楼珐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忙劝道:“妹妹切不可冲动,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也都不用说,我们都会你处理好一切。”

“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你也快收拾收拾吧,一身的汗。”

“嘿嘿。”楼珐不好意思挠了一下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了。

楼家特意给程让准备的这场宴会,叫做女儿会。

邀请了全城大世家的女儿们都来参加,目的是为了让程让认识更多的同龄人,不至于尴尬。

同时大世家们的长辈也都会来参加,都来认识一下楼家新认的女儿。

到目前为止,除了天机楼内部,还没有人知道,楼家新认的女儿是大盛人,也不知道,这个新女儿曾经救过楼珐一命。

但女儿会的消息,还有楼锦这个名字,还是轰动了全城。

“楼家那个女儿会,咱们今天参加不参加?”穆家老五搓着手,问他爹爹。

穆家家主摸着胡子,果断地道:“参加!当然要参加!他楼家真是闲钱多了,还能大肆铺张办女儿会,看来咱们对他们还是太手下留情了点,这次过去,再多搜刮一点回来,料他们也不敢吭声。”

“还有……那个楼珐,上次杀了我雇的马贼,咱们怎能不找点场子回?当然了,马贼的事咱们肯定不能承认,但听说那个楼锦长得十分漂亮,爹爹这次就过去,把她讨来给你做媳妇!”

“好嘞!”穆家老五十分兴奋,他也是听说楼锦漂亮,早就想一睹芳容了!

还未到正午,楼家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于家家主,于家小姐,于家公子,这边请。”小厮们站在楼家的门口,引导着客人们去往楼家的石雕园。

楼家的石雕园极大,里面林立着各色各样的石雕,有从大盛江南运来的园林式假山,也有从大仪运来的十八座美人雕像,还有巍国自产的栩栩如生的猛兽石雕。

从这些石雕就可以看出,楼家的家底非一般的丰厚。

程让本来想要学巍国姑娘的样子,把长发编成辫子,但楼家主母,她的干娘却阻止了她:“今天,我们就是要把你大盛人的身份公之于众。不必再入乡随俗。”

程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果断把编了一半的辫子打散,自怀里掏出一支竹簪,随手挽了个妇人髻。

“女儿,你,你结婚了?”干娘认得这妇人髻,惊讶地问道。

程让大方地笑了笑:“刚结不久。”

“哎呀,可惜了呀……”干娘有些惋惜地说道,她本是想要撮合儿子与干女儿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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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2

……待改……

众人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天机老人那是什么人物,天机楼开遍天下,虽是发家于大盛,但大仪天机楼如今的规模已有隐隐超越大盛之势。他们巍国的天机楼,反而是成长得最慢的。

天机楼开在霹卡城以来,霹卡城的百姓都比以前富裕了许多,天机楼掌控八方消息,让更多的商人都往霹卡城蜂拥而来,路也因此修了起来,来往的旅人也多了起来,城内各家商铺的生意也因此做了起来。

可以说,这半年来,霹卡城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都要得益于天机楼。

如今,天机楼的主人拥有了楼家女儿的双重身份,那天机楼是不是也算是半个巍国人的楼了?

这一点真的很让巍国人兴奋。

“楼家家主,可喜可贺啊。”于是乎,众人纷纷走上前来,庆贺道。

又纷纷向程让示好:“楼锦姑娘,以后我们家族买你们天机楼的消息,可不可以打个八折呀?”

程让也开玩笑地板着脸道:“八折不行,八五折倒是可以。”

众人都被程让这严肃的幽默逗乐了,气氛立时融洽了起来。

女儿会女儿会,美其名曰,是霹卡城众贵女们的约会。程让见完了大世家的家主们,一群姑娘都按捺不住了,拉着程让便要她陪她们玩。

她们对程让的服饰,还有发式都十分好奇,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在听到程让说这都是大盛的服饰和发式后,纷纷惊叹不已,更对大盛心驰神往。

程让对这些打扮倒是没什么兴趣,她神神秘秘地问道:“听说你们的金铃公主要大婚了?”

“可不是!”姑娘们最喜欢聊这些事情,立时一个个兴趣都上来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楼锦,你不知道,咱们的驸马和你一样是大盛人呢,听说长得也特俊,咱们国君对他可满意了。”

“是嘛?”程让听得姑娘们夸卢兴元俊,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

她又好奇地问道:“那公主大婚,咱们女儿家能参加婚礼吗?”

“当然可以呀,对了,你刚刚才成为楼家的女儿,应该没有收到请帖。”姑娘们热情地给程让解答道:“只要是高姓的女儿,就都可以参加公主的婚礼,都会收到请帖。你问问楼玉,她应该已经收到请帖了。只是……你是楼家的干女儿,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参加公主的婚礼……”

程让摸了摸下巴,也是,她只是个干女儿,金铃公主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过问,还特意给她派发一个请帖。

不过,她若以天机老人的身份去参加婚礼,想来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程让胸有成竹。

姑娘们又说道:“而且听说,国君会在公主大婚前就赶回丰南城,说不定我们还能看到国君呢。”

拓跋鸿会回来?

程让皱了皱眉。

现在大盛和巍国在打仗,金铃公主的婚期却偏偏定在这个时候……这拓跋鸿,莫不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程让觉得有鬼。

姑娘们所想却和她此刻所想完全不同,她们兴奋地说道:“国君的后宫尚且空虚,咱们这次去参加公主的婚礼,若能碰巧被国君看上就好了!”

她们又扯着程让的胳膊:“楼锦,你这么漂亮,可千万不能跟咱们抢!”

程让一头黑线:“那个,姐妹们,我已经嫁人了。看到我梳的这个发式没?是妇人发式。”

“啊?这居然是妇人发式!”姑娘们的重点瞬间转移了,也不关心她嫁没嫁人,而是哀嚎道:“那我们岂不是要等到嫁人之后,才能梳这么漂亮的发式啊?”

程让嘴角抽搐……她真是不明白现在的姑娘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姑娘们叹息完了,又回过了神,其中一个小姐姐神神秘秘地冲着程让笑:“你嫁人了也不能跟我们抢。”

程让不解:“我都嫁人了,怎么跟你们抢。”

其他的姑娘们见她不懂,好心地提点她:“这里是巍国,不是你们大盛,在咱们巍国,嫁了人的姑娘,也很抢手哦。”

“啊?”

程让再一次懵了。

她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懂了,巍国女人太少了,嫁没嫁人根本不重要,是不是别人的媳妇也根本不重要。

程让缩了缩脖子,看来她得小心点行事了。

这场女儿会举办得极为成功。整个霹卡城的人都知道了,楼家认了一个干女儿,这个干女儿是个大盛人,这个干女儿还有个大身份,那就是天机老人。

从今以后,楼家的地位,可就要水涨船高了啊。

※※

太阳沉沉往西方的地平线坠去。

程让坐在庭院的摇椅上看着晚霞。她喜欢巍国,这里似乎离天空格外的近,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到那绯红的云霞。

“刚刚穆家家主来了。”楼珐走到她的院子里,在她身旁坐下。

“是吗?”程让随口道,依旧看着那橘色的夕阳,身心都无比松弛。

楼珐看着她,摇着头笑了笑:“你放他们离开,就是算准了他们会回来的是么?”

“他们不敢不回来。”

“彩虹丝绢,他们已经还回来了,其他从我们家搜刮走的东西,也都还回来了,一件不少。而且还附赠了一颗夜明珠,说是给我们赔礼的。”

“还算识相。”

楼珐看着这个萍水相逢,却一直倾力相助于他的少女,声音哽咽地说了一句:“妹妹,谢谢你。”

程让抬头看向他,她原本无波无澜、深若古井的眸子里,有星光一点一点地绽开,她弯眸笑道:“大哥,都是一家人了,就别这么客气了。”

楼珐看着她,也笑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哥,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你说过……”程让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绝对坦诚的决定。

※※

这天晚上,押送李乾的车队,偷偷摸摸地往霹卡城来了。

他们要在霹卡城停留一晚,再前往巍国都城丰南城。

程让早已经接到了如罗古的消息,车队几时进城,下榻了哪家旅馆,她都清清楚楚。

就等着她做决定了。

夜色正深。星低月矮。

“主子,这可是一个大好时机,我们天机楼的弟兄也都在这里,只要动手,就一定能劫成!”程让的庭院中,如罗古劝道。

程让却摆了摆手:“我们天机楼生长在在巍国的土地上,就该知恩图报,不该对巍国的军队下手。”

“可是。”如罗古有些焦急:“等去了丰南城,那里把守重重,我们就不好下手了。若要硬抢,恐怕会有伤亡。”

程让想了想,还是不同意。

“如罗古,你也说过,我们的天机楼里可能已经渗透了你们国君的势力,在天机楼的视线下,我绝对不会有任何动作。”程让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如罗古听到她这么说,也沉默了。

“可是,天机楼是您在巍国的唯一依仗,您若不借助天机楼,还能借助谁?”他担忧地问道。

程让两手食指对着点了点,她道:“不能硬来,只能智取了。”

说罢,眼眸又垂了下去:“大盛从来不曾想过要和巍国发动战争,即便当初北川王率领北境军时,也从不曾因为战胜而大肆反攻……如今,我的天机楼即便已经在巍国拥有了这么高的地位,我就更不该用它来对付巍国人。取之于民,信之于民。这是为商之道,也是信义之道。巍国的百姓相信我们,我们就决不能把矛头对准巍国。”

她抬起眸子,深深地看着如罗古:“我不会让天机楼成为巍国的威胁。而我想劫走李乾,只是因为,我同样不想大盛的百姓受到威胁,仅此而已。”

“如今巍国天机楼已经不可信任。我在巍国期间,不会再与你们有任何联络。不过,天机者们的衣服应该快做好了,你去找那个店主拿一下货,发给弟兄们。”

她又从兜里拿出一叠银票,递给了如罗古:“衣服好的话,订做三万件,给全巍国的天机者们都发放一下。”

“自今天起,你就别再来找我了。因为你,我也是无法信任的。”

程让说完这番话,闭了闭眼睛,一脸的疲惫。

如罗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而是深深地朝着程让一躬身,把银票藏在了衣服最里面,转身悄然离开了。

程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精光乍现。

黑暗中,十几道身影自程让周围显现。

“夫人,出发吗?”

夫人两个字让程让的嘴角有些抽搐。她挠了挠耳朵,这个称呼呀,不习惯也得习惯。

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出发。”

※※

谁说程让在巍国只有天机楼这一个势力呢?

她的势力,是她的势力。

她夫君的势力,也是她的势力。

焚寂阁在巍国的据点,早已经得到了李越的指令,随时听候夫人的差遣。

程让不愿意用天机楼来对付拓跋鸿,的确存在两个方面的顾虑,一是顾虑内鬼。搞不好她去救李乾,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二则是觉得,她天机楼靠巍国百姓发了财,拓跋鸿对天机楼也算宽容,她不好恩将仇报。否则落了个大盛人阴险狡诈、忘恩负义的名声,她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嘛……焚寂阁就不一样了。

焚寂阁不像天机楼,他们从不屑于敛财,作为这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他们不亏欠巍国任何人情!

而且,焚寂阁的杀手们,数量远没有天机者们多。他们贵精不贵多,整个巍国的焚寂阁杀手,也才不过百余。但这百余人,全都是李越的死忠,每一个都随时愿意为李越付出生命。

凭李越的本事,他们中不可能有任何的内鬼,程让用着也放心。

这一点,程让真的万分佩服自己的夫君。

他明明有做大的本事,但却从不贪大。焚寂阁成立了有七八年,总人数却不及天机者们的十分之一。

但这些辛苦栽培出来的心腹之人,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不像她的天机楼,成长得太快,毛病也多。

焚寂阁的杀手们和李越的性格很像,他们性子冷淡,一句话也不多说,跟着程让飞檐走壁。

但夫人展示出来的身手,还是让他们吃了一惊。毕竟,他们只忠于李越一人,被派来协助夫人之前,心里是有些不愿意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心气颇高,突然被命令要听一个女人差遣,这简直就是他们的耻辱。

但没想到,夫人的轻功居然这么好。他们不由得对程让高看了几眼。

很快,程让一行人就赶到了李乾被关押的旅馆的房顶。

巍国的屋顶和大盛的不一样,大盛因为雨水多,屋顶都是瓦片铺盖而成。但巍国常年少雨,因此屋顶都是厚厚的石板搭建而成,想要揭开瓦片偷窥里面,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让找了一个窗户,身子如蝙蝠般倒挂着,在窗前晃了一下,便将里面的情形都看清楚了。

她展示的这招又让杀手们暗赞了一声。

“夫人,里面什么情况?”

一个杀手轻声问道,但问归问,他并不觉得程让刚刚那么快的一眼看清了。

他这个问题,也有点挑衅的意味。

程让却一口气答了出来:“亮了一盏小油灯,里面五个人。李乾戴着手脚镣铐,被捆着扔在了地板上。其他四个人,两个躺在床上睡觉,却还穿着铠甲,手放在腰间配剑上,可见警惕性很高。另外两个放哨,其中一个一直从门缝往外看,还有一个站在窗边打盹,若我刚刚动作慢点,可能就被发现了。可见,他们早就猜到了今晚我会来劫。”

那么快的一眼,不但把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还分析完了形势。这下,杀手们再不能把程让当做普通的女子来看了。

要知道,即便是经验丰富的他们,那么快的一眼,也不一定能看得这么全啊。

他们眼里满是敬佩,心中更是暗道,主子真是好眼光!找的夫人堪称女中奇才!

程让感受到了杀手们澎湃的敬意,她摸了摸鼻子,偷笑了一下。她这蝙蝠悬梁的本事,其实并不是同雷定国师父学的,而是她小时候顽皮,跟着卢兴元和齐杭在百花阁偷窥姑娘接客,练出来的。

“待我进去把他们杀个干净。”一个杀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程让忙拦住他:“不可,还有埋伏。”

“为何?”

“天机楼有内鬼。虽然我对他们说今天不会有行动,但他们不一定放心,定会派人来埋伏,说不定和霹卡城的城防军也联合好了,只要我敢行动,他们就敢封城捉拿我。”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程让想了想:“只要确定了李乾真的在就好。那家伙差点害我数十万北境军覆灭,他吃点苦头也是应该。我们可以等他们出了城再伺机行动。”

杀手们也都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以程让为主心骨,愿意听她差遣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领导着,拥有着影响别人的强大力量。程让,就属于这类人。

程让令一个杀手暗中跟踪这批人,再令其他人散去。她只一个人,晃了晃衣袖,走在霹卡城夜晚空荡荡的大街上。

月亮悬在黑色天幕的正中央,但却好似一伸手就能触及。巍国,其实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啊。

这儿的人们豁达而敞亮,热心又积极。他们本不该遭受战火带来的痛苦。

程让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她想了很多很多,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老长。

那旅馆的门外,如罗古带着一群人自黑暗中现身。他身后的人想要冲上前去抓住孤身一人的程让。

但如罗古却伸出手,拦住了他们。

※※※

大盛京城。

一群士兵包围了天机楼。

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连一张纸片都没有剩下。

已经半个月了。

皇宫的禁卫军们,和京城的城防军们,已经对峙了半个月了。

京城再没了往日的繁华,百姓们早已逃窜出城,一把把大火在屋顶、树木、仓库上燃烧。

遍地狼藉。

一些大的商铺都被洗劫一空。赵氏酒楼变成了一片废墟。

在大盛百姓心目中堪称神圣的城南天机楼,也被官兵强横闯入。

但稀奇的是,天机老人似乎早就预料了京城的变故,天机者们,还有天机楼里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士兵们什么都没有捞着,气得放了一把大火,把整个天机楼都烧成了灰烬。

皇宫的大门紧紧地闭着,宫内的禁卫军们日夜巡逻,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城防军们完全听从大臣们的指挥,一次接一次地对皇宫发动进攻。

“这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女眷们是否还安好啊……”白尚的头发又白了许多。

大盛的军队都往北境去了,留在京城的就仅仅这三千城防军。对上皇宫中的八千禁军,还真是有点困难。

此刻的他,无比想念曾经的政敌齐尚和程相。虽然他们一直意见不和,但如果此刻他们在身边的话,他也不至于如此无措。

皇后龟缩在皇宫内,宫墙上架起了一把把大弩,只要城防军们往里冲,大弩就会毫不留情地对他们发起攻击。

这样子拖下去,他们肯定是救不出女眷们的。

“事已至此,只能一拼了!”卢都督在一旁揪了一把自己的胡须,心一狠,说道。

白尚也用力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成王败寇。

若输给了皇后,他们造反的罪名定跑不掉,脑袋也掉定了。

若奋力一搏,赢了皇后,那可就是诛杀奸后,救世济民的大功臣了!

天蒙蒙亮了。

有一个颀长的身影,逆着逃窜的流民,逆着升起的天光,踏入了血流成河的京城。

他穿一身青衣,周身气质清冷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

他的眸子里萦绕着浅淡的雾气,踏在了尸体铺成的路上。

他的身后,渐渐地跟上十来个白衣人。一个小小的少年自他身后跑来,仰头喊了他一声哥哥,牵上了他的手。

远处皇宫外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他眨了眨眼,烧焦的树木一棵棵迅速复活,焦炭一块块自表皮剥落,树干于转瞬间已经重归粗壮,枝叶疯狂地生长着,眨眼间已参天蔽日。

一个垂死的士兵在挣扎着想要拔掉胸膛里的长枪,那人牵着小少年从旁边经过,士兵胸膛里的血肉迅速丰满起来,生长的骨肉把那长枪直接自胸口顶出。

重新拥有生机的士兵从地上翻滚着爬起,他摸了摸自己完好如初的身体,眼里溢满了泪水,他噗通一声跪下:“多谢大罗金仙救命之恩!”

“不必。”那人微微侧身,声音清润。

青袍掠过间,士兵睁大了眼睛,他喃喃道:“北川王?”

下一瞬,他猛地高喊出了声:“北川王归来!”

“弟兄们,北川王归来!”

声音如同浪潮,一浪推起一浪,最后形成滔天大浪,让皇城外的士兵们扔起兵器疯狂庆祝,也让皇城内的士兵一个个神情惊怔,身子发颤。

沸腾的声浪中,白尚、卢都督等一众大臣纷纷转身,便看到士兵们自觉分开一道大路来,那人牵着一个小少年缓步走来,明明一步步都踏在土地上,却偏似有云雾在二人足底生成。

他身上丝毫没了之前的锐气与轻狂,他就那样走来,纯粹干净得如同一块玉石,却又神秘得让人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他回来了。”

白尚轻轻说道。他绷紧的脸部骤然轻松,像是卸下了一口气。

所有大臣都像是看到救星般,喜上眉梢,经历了半个月的胶着战事,他们早已经身形俱疲。此刻能看到李越,便像是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神将。

他们纷纷跳下马来,朝着李越单膝跪下,大声喊道:“妖后祸国,臣等无能,还请北川王整肃清明!”

李越对他们轻点了下头,示意他们起来,抬头看向那紧闭的宫门和宫墙上一排一排的弓弩。

“杀、杀了他!”宫墙内,皇后的亲信恶狠狠地下令!

现在这个时候,如果不杀了北川王,等他带兵攻了进来,就一切都晚了。

“还等什么啊,杀了他,不然等他杀进来了,你们都要死!”那个皇后的亲信又吼道。

士兵们手一抖,虽然北川王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十分高大,可为了自己的命……

他们咬了咬牙,哆嗦着把弓弩对准了李越。

一时间,万箭齐发!破空而来!

“王爷,小心!”卢都督慌张地叫了一句,就要自己挡到李越身前。可李越却往前踏了一步。

皇城四周的树木霎时张牙舞爪地生长了起来。

它们的枝叶挡住了飞到半空中的弓箭,它们的躯干迅速长过了皇城的城墙,它们的藤蔓勾住了搭在城墙上的弓弩,缠绕住了禁卫军们的腰,将他们扯到了半空中,像是荡秋千一般地将他们荡来荡去。

“救命啊……救命啊……”

哀嚎求饶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切震撼了。

树木从枯萎生长成参天繁茂,仅仅只有一瞬,这是梦境吗?

“开宫门。”李越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冷声命令道。

“不、不可开门,万万不可开门!”皇后的亲信大声地命令道。他不明白那些树木为何会突然这般生长,难道连老天都在北川王?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只要有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他都绝对不会放过,所以,他绝对不可以开门!

见禁卫军还不肯开门,李越抬起了手。

就在这时,小琉璃拉住了他的手:“哥哥,我来。”

他往前一步,一身红袍在寒风中猎猎而动。

“不开宫门,那我便融了这城墙!”

他双手十指相对,双目中似有星光熠熠,双手猛然一交叉!

银色的光芒自他的十指间迸射而出,漫及整片宫墙。

只见宫墙被银光触碰之后,似乎是冰做的一般,自最高点迅速融化。

“这、这莫不是中了邪了!”禁卫军们彻底慌了神。

砖块一块一块地融化,沿着宫墙淌下,眼见着就要融到他们脚下的,他们吓得一蹦三尺高,忙一个个你推我攘地挤下了宫墙。

一层一层,原本高达数十丈的宫墙,只一会儿时间,便被整个融掉!就连那铜铁打造出来的大门,也被融了个一干二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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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3

…………待改,别看…………

穆家家主就跪在那儿浑身哆嗦,这个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实,大家再不敢信,也得信。

楼玉很迷茫,她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感觉得到,她的妹妹非常、非常厉害!这让她与有荣焉,胸膛也挺得高高的。

楼家家主和主母都惊讶地看向楼珐,却见自家儿子也是一脸震惊,不由得又惊讶地将目光转向了程让。

程让转过头来,俏皮地朝他们眨了一下眼睛。又递给了楼珐一个眼神。

楼珐摇着头笑了笑,哎,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就是他认的妹妹,这一点,变不了。

而且,他早该想到她的身份不简单了。当初的她,打起马贼来,一点力气都没使啊。初出茅庐的江湖女侠,哪里有这个本事?

不过,天机老人这个身份还真是吓人!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还扮起老人来了?真把他唬得好厉害!楼珐感慨不已,他忽然又想起,之前一路上程让给他讲的那些江湖小道消息……眼睛瞪了瞪,等等,如果妹妹是天机老人的话,那她说的那些,就一定是真的啰?

本来他是把她说的那些都当故事听的,现在看来,居然不是故事!

天机楼掌握天下消息,且从不发布虚假消息,故而才在短时间内发展到如此规模,从天机老人嘴里说出来的消息,能是假的吗?

楼珐兴奋了,激动了,以后他再向听武林小秘密,找妹妹就行了!

而且……他咽了一口口水,妹妹是天机老人的话,那她是不是认识枯骨公子啊?哎,他这辈子要是能见一次枯骨公子,便死而无憾了!

短短的时间内,楼珐非但没有抱怨程让隐瞒了他,反而还啪啪啪地把小算盘打得飞起!

众人震惊完了之后,慢慢回过了神来,但眼前的局势实在太复杂,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脑袋里都冒出了一堆疑问。

楼锦是天机老人?楼锦是个大盛人?天机老人是个女子?

楼家为啥要认个大盛人当女儿?堂堂天机老人为啥要给楼家当女儿?

穆家怎么得罪了天机老人?穆家家主和穆家老五也被吓得太狠了点吧?楼锦这位神秘的天机老人是掌握了他们的什么把柄吗?

还有无数的问题,众人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很急切地想要弄明白一切。

程让倒是不负众望,她看着下面直打哆嗦的父子俩,悠悠地问道:“忘了你们的承诺了?”

只要他们犯事,就不给解药。这是他们答应过程让的。

“不敢忘,不敢忘。”穆家家主忙回答道。

“可我看来,你家儿子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啊。当初在兵器铺里就想要强抢民女,如今来了我楼家,还想强抢民女吗?“程让声音陡然升高,言辞蓦然凌厉。

纵然天气十分寒冷,穆老五额头上的汗还是大颗地滴了下来,他觉得最近自己实在太倒霉了,干个啥都能遇上这个女魔头!

“还不快认错!”穆家家主见宝贝儿子还在发呆,急得一脚就踹上了他的屁股。

穆老五被亲爹踹得龇牙咧嘴,也醒悟了过来,咧着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匍匐着爬到程让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天机老人,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是想改,可不也得一点点慢慢改吗。我是喜欢女人,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但这也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啊……”

眼见着那鼻涕眼泪都要甩到自己裙子上了,程让皱着眉头觉得有点恶心,忙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先回去,还想要解药的话,就看着吧。”

“看着吧?咋看着办啊?”穆家老五抹着眼泪,张着嘴问道,问一半又耸着肩哭了起来,上下牙的口水都连成一线了。

呕……程让有点想吐。

好在穆家家主是个明白人,稍稍一琢磨便懂了程让的意思,忙扯着宝贝儿子往后退,又忙朝着程让鞠躬:“多谢天机老人放过,多谢多谢。”

二人仓皇地离开了楼家,剩下的人们又是惊讶,又是觉得大快人心。

惊讶的是穆家家主居然会惧怕程让。大快人心的是,以后穆家再也不能在这霹卡城横行霸道了!

楼家家主和主母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程让就这样放过了穆家人,但他们想着,干女儿是天机老人,她做的事情一定会有她的用意。

楼家家主坐在主位上,他见四周的议论声已经平息了不少,便站了起来。

楼家主母坐也站起来,她转过头,朝程让伸出手来。

程让了然地一笑,牵着她的手站起身。

“诸位。”楼家家主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今日女儿宴,是为小女准备的。小女是大盛人,但却在萍水相逢之时,救过我儿一命。更与我楼家一见如故,因此,我与我妻便多了一个干女儿。小女在巍国名为楼锦,以后,她便是我楼家的一份子。“

楼家家主说到这里,有人在下头大声问道:“楼家家主,大盛与我巍国战事胶着,您现在认一个大盛人做干女儿,恐怕于理不合吧?”

“是啊!您说您要随便认一个孤女为女儿,我们都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在做善事。但您的这位干女儿,貌似是天机老人啊,她那身份可非同一般,您认她为干女儿,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更有人大声问程让:“天机老人,是这么称呼的对吧?你这般跟楼家拉好关系,可是装了一肚子坏水?”

“不可胡说!”楼家家主忙斥道:“是我楼家主动要认锦儿做女儿的,锦儿于我儿楼珐有救命之恩,我们无从报答!她能答应做我们的女儿,是我楼家大幸!”

听到干爹这么维护自己,程让有些感动。她笑了笑,朗声道:“你们不必叫我天机老人,唤我楼锦便可。”

“我干爹干娘认我做女儿时,并不知道我是天机老人。我来巍国,只是为了看看巍国天机楼经营得如何,可谁料会在兵器铺里撞到穆家公子,他当初想要抢掳我,我给了他一点教训,但依旧没有暴露身份。直到他爹来找我的茬,正好看到我和天机者们待在一起。”

“若不是穆家家主刚刚喊漏了嘴,相信在座的诸位,还有我的干爹干娘,依旧不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程让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众人也记得刚刚楼家人的表情,他们在听见“天机老人”四个字后,脸上的确和所有人一样都出现过震惊。

便勉强相信了程让的说辞。

就在这时,有人说道:“兵器铺的事情我可以作证,当时我也在场,穆家五公子想要强掳楼锦姑娘,却被楼锦姑娘教训了,姑娘全程都不曾说过自己是天机老人。”

这样一来,程让的话便全被证实了。楼家认这女儿,的确认得纯粹。

众人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天机老人那是什么人物,天机楼开遍天下,虽是发家于大盛,但大仪天机楼如今的规模已有隐隐超越大盛之势。他们巍国的天机楼,反而是成长得最慢的。

天机楼开在霹卡城以来,霹卡城的百姓都比以前富裕了许多,天机楼掌控八方消息,让更多的商人都往霹卡城蜂拥而来,路也因此修了起来,来往的旅人也多了起来,城内各家商铺的生意也因此做了起来。

可以说,这半年来,霹卡城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都要得益于天机楼。

如今,天机楼的主人拥有了楼家女儿的双重身份,那天机楼是不是也算是半个巍国人的楼了?

这一点真的很让巍国人兴奋。

“楼家家主,可喜可贺啊。”于是乎,众人纷纷走上前来,庆贺道。

又纷纷向程让示好:“楼锦姑娘,以后我们家族买你们天机楼的消息,可不可以打个八折呀?”

程让也开玩笑地板着脸道:“八折不行,八五折倒是可以。”

众人都被程让这严肃的幽默逗乐了,气氛立时融洽了起来。

女儿会女儿会,美其名曰,是霹卡城众贵女们的约会。程让见完了大世家的家主们,一群姑娘都按捺不住了,拉着程让便要她陪她们玩。

她们对程让的服饰,还有发式都十分好奇,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在听到程让说这都是大盛的服饰和发式后,纷纷惊叹不已,更对大盛心驰神往。

程让对这些打扮倒是没什么兴趣,她神神秘秘地问道:“听说你们的金铃公主要大婚了?”

“可不是!”姑娘们最喜欢聊这些事情,立时一个个兴趣都上来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楼锦,你不知道,咱们的驸马和你一样是大盛人呢,听说长得也特俊,咱们国君对他可满意了。”

“是嘛?”程让听得姑娘们夸卢兴元俊,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

她又好奇地问道:“那公主大婚,咱们女儿家能参加婚礼吗?”

“当然可以呀,对了,你刚刚才成为楼家的女儿,应该没有收到请帖。”姑娘们热情地给程让解答道:“只要是高姓的女儿,就都可以参加公主的婚礼,都会收到请帖。你问问楼玉,她应该已经收到请帖了。只是……你是楼家的干女儿,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参加公主的婚礼……”

程让摸了摸下巴,也是,她只是个干女儿,金铃公主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过问,还特意给她派发一个请帖。

不过,她若以天机老人的身份去参加婚礼,想来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程让胸有成竹。

姑娘们又说道:“而且听说,国君会在公主大婚前就赶回丰南城,说不定我们还能看到国君呢。”

拓跋鸿会回来?

程让皱了皱眉。

现在大盛和巍国在打仗,金铃公主的婚期却偏偏定在这个时候……这拓跋鸿,莫不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程让觉得有鬼。

姑娘们所想却和她此刻所想完全不同,她们兴奋地说道:“国君的后宫尚且空虚,咱们这次去参加公主的婚礼,若能碰巧被国君看上就好了!”

她们又扯着程让的胳膊:“楼锦,你这么漂亮,可千万不能跟咱们抢!”

程让一头黑线:“那个,姐妹们,我已经嫁人了。看到我梳的这个发式没?是妇人发式。”

“啊?这居然是妇人发式!”姑娘们的重点瞬间转移了,也不关心她嫁没嫁人,而是哀嚎道:“那我们岂不是要等到嫁人之后,才能梳这么漂亮的发式啊?”

程让嘴角抽搐……她真是不明白现在的姑娘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姑娘们叹息完了,又回过了神,其中一个小姐姐神神秘秘地冲着程让笑:“你嫁人了也不能跟我们抢。”

程让不解:“我都嫁人了,怎么跟你们抢。”

其他的姑娘们见她不懂,好心地提点她:“这里是巍国,不是你们大盛,在咱们巍国,嫁了人的姑娘,也很抢手哦。”

“啊?”

程让再一次懵了。

她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懂了,巍国女人太少了,嫁没嫁人根本不重要,是不是别人的媳妇也根本不重要。

程让缩了缩脖子,看来她得小心点行事了。

这场女儿会举办得极为成

“待我进去把他们杀个干净。”一个杀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程让忙拦住他:“不可,还有埋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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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4

“干啊!”他们大吼道,举着长枪朝对面冲了过去。

李越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万物光辉天赋的使用极其消耗灵力,他刚刚已经消耗了太多,一时半会无法恢复过来了。

好在,灵力枯竭了,他还拥有足够的体力。

他握紧轮回枪,翻身跨上一匹黑马,向厮杀在一起的人群冲了过去。

琉璃和灵境守护者们也紧跟而上,支援城防军们。

皇帝的寝宫里,皇后最后一次给皇帝换了胸口的纱布。外面打杀声喧天,她手指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你胸膛里面,长了一颗真狠的心。”她抚过他的胸口,失声笑道。

这十多年来,他对她千依百顺,直到最后,她才知道,他这是在阳奉阴违。

她的家人,整个功勋卓著的秦家,大盛最辉煌的秦家,这十多年来,拜他所赐,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人。

“你说我弟弟出使大仪,被大仪加害而死,我信了。”

“你说我哥哥为国捐躯,将万古流芳,千世称颂,我信了。”

“你说我父亲是为国劳心太过,这才吐血而亡,当追封护国公,我信了。”

“你把你那个儿子召回京城,说怕他在北境拥兵自重,对他百般厌恶、千般嫌弃,我又信了。”

“你说你只爱乾儿,你要把你的皇位传给他,我都信了,全都信了!”

“那个女人死后,我在你我身上种了双生痴情蛊,那可是双生痴情蛊啊,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否则将遭受噬骨蚀心之痛。而且,种蛊双方,一方若死,另一方也定心绞而亡。这十年来的恩爱,我是真的信了你……”

“可即便有情蛊作缚,你也依旧停止不了爱她吗?你有没有情蛊发作过?在我没看见的时候?”

“那一剑,是你自己刺的自己对不对?你在雪阁里止不住地想念她了对不对?你情蛊犯了,无法忍受,便刺了自己心口一剑对不对?”

“但我不懂你,不懂你为什么要嫁祸给李越。不懂你明明都嫁祸了他,为什么又要把他安全送走……雪阁一定有密道吧?你到底是突然为之,还是秘密谋划了十多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夫君……”她的泪水已经流满了脸颊,她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一字一字地发着颤:“你到底,可曾将我放在过心底……”

老皇帝做了一个遥远痛苦的梦。

梦中的一切像是虚幻,又像是真实。

他游历民间,在京城外的山寺里,邂逅了一位神仙般的姑娘。

他对她一见钟情,他用尽了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得到了她的芳心,在山寺的榕树下,他们天为媒,地为聘,日月星辰、诸天神佛为证,结为夫妇。

她从一入宫,便被封妃。

雪妃雪妃,因为他心中的她,与满宫莺莺燕燕都不一样。

她像雪一样干净。

可这一切,却是她噩梦的开始。

他的皇后嫉妒她,用尽了法子伤害她,最后,甚至对她和他的孩子出手……

越儿中了毒。

那个恶毒的女人,和她的家族一起,用他的孩子和他的江山来威胁他。

她说要看着越儿慢慢死去,她说要把雪妃的灵族身份泄露出去。

传说之中,人族与灵族不得通婚,一旦通婚,天神降罚,人间必遭大难。

他不信传说,但天下信啊!

只要她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不只是秦家伐他名正言顺,就连整个大盛,乃至大仪、巍国,都将起兵伐他!

大盛兵权都握在秦家手里,到时候,他不但不可能保得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还会断送了整个大盛……

两相权衡,必有取舍。

他犹豫了,他可以对不起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以对不起自己的孩子,但他却不能对不起祖宗辛苦打下的基业。

相爱总是短暂,相恨却那么漫长。她对他的恨意,恐怕至死都不会消散的。

那根绳子拴在她的脖子上,她笑得那么美好,干净剔透得像是山巅上的雪,月亮下的云。

她一字一字温柔地说……

“我嫁你,我不后悔。”

“但我,以性命诅咒你,诅咒你江山永固,却永世不得忘记我。”

“以性命诅咒我儿,诅咒他若敢登基为皇,便永失所爱。”

字字温柔,字字咬牙切齿。

他扬起头来,将眼里的泪全部吞下。那两个侍卫便勒紧了雪妃的脖子,她挣扎了几下,手缓缓垂了下来,眼睛却一直睁着,睁着……

梦境只剩血色,一梦已是十一年。

老皇帝猛然惊醒。

他大大地睁着双目,血色自眼眸里渐渐退却,他看见了头顶的轻纱帐幔如云般飘荡,感受到胸口似有沉重的温热。

是天界么,是雪妃么?

他挣扎了一下手指,胸口趴着的人感受到了,抬起了头。

是皇后。

老皇帝眼神里希冀的光芒倏然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防备与警惕。

皇后欣喜地爬起来:“陛下醒了?陛下感觉怎么样了?”

老皇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他额上青筋也涨了起来,他大口地喘着气,伸出手,想要掐上皇后的脖子,手却顿在了半空中,他脸色一阵阵发青,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

皇后被他的动作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到了冰冷。她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声音里压抑的痛苦:“陛下,您这又是何苦?”

皇帝的身子颤抖着,他指着皇后,想要痛骂,想要撕破她的脸皮,但他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他的手指,没有力气。

“皇上,您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皇后的目光看向窗外,她笑着:“您这十一年的苦心经营,从没有白费过。”

“您的臣子们反了我,我却无一人可用。若我的哥哥、弟弟、父亲还在,我肯定不会沦落至此。”

她慢慢地转头看向皇帝,眼底有泪:“皇上,您骗臣妾,骗得好苦……”

“我不过逼您杀了一个女人,可您拥有全天下的女人呀,您为什么记了十一年呢?”

“我听了您的,给了李越解药,我从不曾真的想要伤害您的骨肉呀。”

“可您却恨我入骨吗?您杀了我的哥哥,杀了我的弟弟,杀了我的父亲……您对我好狠啊……”

“皇上。”她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柄匕首,一步步逼近皇帝,笑得眼眶泛红:“即便您昏倒在床,我也尽心照料您。我只是想等你醒后,等您一句亲口回答……那就是,您可曾放我在心上过?”

“哪怕在遇见雪妃之前,您可曾放我在心上过?”

她看着他,眼神近乎哀求。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了,宫殿中的檀香袅袅升起,消散在窗花之间。

老皇帝看着她,眼里的光芒冷漠又决绝,他没有说话,但皇后已经明白了一切。

“哈哈哈哈哈!”皇后忽然仰起头来,歇斯底里地笑了。

“也是了,您怎么会放我在心上,您娶我,也只是为了稳住我秦家吧?我哥哥手握兵权,我父亲权势滔天,您视之如眼中钉、肉中刺,您不想当一个傀儡皇帝,您早就想除了我秦家,对吗?”

“雪妃多好呀,无亲无故的孤女一个,您可以对她掏心挖肺,可以把所有的信任与爱都给她。即便后来知道了她是灵族,但您已情根深种,难以抽身了吧?我以江山逼您杀了雪妃,您对我的恨,对秦家的恨,就更深入骨髓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傻,为了求你一颗心,害死了我最亲的人,真是傻呵……”

她一边笑,一边握着匕首,朝老皇帝逼近。

“我最想要的心啊……今天,再也没有人可以跟我抢了,我要把它剜出来,我要让它永远属于我。”

她已经状似癫狂。她狠狠地握起匕首,朝着老皇帝的胸口刺下。

老皇帝闭上眼,这段孽债,也该是了断了。

胸口匕首一寸寸地递进,冰冷与疼痛也一寸寸递进,他微张着嘴,痛呼却无法从喉咙里发出,他的眼球往外鼓出来,依稀看到了他最爱的那个人。

她羞怯地笑着,喊他李哥哥,一如最初相见的模样。

有眼泪自眼眶中掉落,他终于该去见她了啊……这一生,死后才得圆满。

他要亲口告诉她,直到失去了她之后,他才知道,江山远不及她。

他要亲口告诉她,他们的孩子,优秀出众,找了一个深爱他的姑娘,他们彼此珍惜,绝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他还有好多好多,都想告诉她……

他突然看见皇后睁大了眼睛,身子斜斜倒下。

他看见了他们的越儿,越儿的容貌像极了她。

他看见越儿焦急地奔过来,用力地扶住他,喊他“父王”。

他欣慰地笑了,可又想起了她临终时的诅咒……他用尽全身力气朝前伸出手,慌张地想要阻止什么,可体内所有的生机还是流逝了。

他的手,颓然落下。

※※※

北川王回归。

妖后伏法。

京城的动荡终于平息。

皇宫里的积雪被鲜血染得通红,宫人们花了三天三夜,方才完全打扫干净。

老皇帝的寝殿里,一盆盆的海棠花被搬了进来,清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一位老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坐在窗前,数着天空中南归的大雁。

天气似乎暖了许多呢,初春到了吧……

“爹。”李越走进了寝宫,在老人身前蹲下,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倾听他的心跳声。

老人慈祥地摸着他的头:“别听了,已经好全了,倒是你,把一个濒死的人救活,费了不少灵力吧?可还疲倦?”

李越摇了摇头。

“那就好。”老人笑道:“这里的事情既然已经大定,你就该去找你的媳妇了。”

“嗯。”李越重重点头,刚要提步离开,又转身道:“还有,皇位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好。”老人微笑着答道。

京城的军队全被整肃。

原本被皇后锁在宫中的女眷们,都得到了释放。

金銮殿上,满朝文武静默站立,不敢抬头看向前方那如同神祗的青年。

一场动荡过后,毫无疑问,眼前的青年,已成为大盛未来的帝王。

金銮殿正中高处的宝座奢华而尊贵,整个大盛,也只有他配得上。

即便他不被封为太子,直接坐上那宝座,天下也无人敢反对。

大臣们都拘谨地站在那里,心里想着,或许是时候该对新帝表达忠心了,他们偷偷互相地使着眼色,正要撩起袍子,一鼓作气全部跪下高喊万岁……

李越忽然开口了:“我是灵族人。”

满殿陷入寂静。

大臣们震惊地张开了嘴,灵、灵族人?

是那个已经覆灭的灵族?

那北川王操控树木、治愈士兵们伤口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还有他当时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少年,那么轻易就将皇宫的高墙给融化了,他也定是灵族中人吧!

只有灵族人,而且只有灵族的最纯正血脉,才拥有这般通天彻地的能力啊!

那……北川王是灵族人,他的母妃,难道……

众臣心里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但李越接下来的话却证实了这个猜测。

“我母妃是灵族人,她曾是灵族圣女,因为逃婚逃出灵境。因此,我也拥有灵族血脉。”

众臣都是倒抽一口气!灵族圣女!

十多年前,那位温柔美丽的雪妃,居然是灵族圣女,这血脉可不是一般的强大!难怪北川王会拥有那般强大的本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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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5

……待改……

程让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在衰退了。衰退得还很严重。

她知道自己嫁过人了,但那人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对她说过什么话,和她一起经历过什么故事,她全都忘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嫁人?是因为心动吗?

一定是的吧,她明白自己的性格,没人能强迫得了她。

所以一定是因为心动。

那为什么心动的感觉也消失了呢?

程让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偏偏有时候又心细如发,对于自己记忆的变化,她警惕性十分高。

“大哥,我感觉我脑子出了问题,我需要看大夫。”她看向楼珐,认真地说道。

楼珐也意识到了事情很严重,很显然,妹妹刚刚并不是说笑。

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去到丰南城就找大夫。”

程让拿手拍了拍脑袋,她感觉到更多的记忆在脑海中流失,这种感觉很诡异,让她恐慌。

※※

那边,焚寂阁的杀手们早先得了程让的命令,埋伏在押送李乾的军队必经的道路上。在那支队伍刚一出现时,杀手们立即跳了下去,以极快的手法刺伤所有士兵,趁着一片混乱,迅速将那个戴着枷锁、蓬头垢面的人拎起,转身就跳走不见了。

“追啊!追啊!”士兵们从地上爬起,装模作样地举起刀剑要追,制造出极大的喧嚣声。

这群士兵中,却有三个人没有动。

“国君,他们中计了。”那张脸抬起来,正是如罗古。

另一个高大的士兵一声冷笑,他摘掉自己的头盔,可不正是拓跋鸿?

谁能想到,他居然没有继续留在战场,而是跟随押送李乾的队伍一起,回到了巍国呢?

他眼睛瞟了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士兵一眼,不屑地道:“一个废物,竟劳烦到她如此来救。”

仔细看去,那个士兵盔甲之下的两手之间戴着镣铐,脸庞被大大的头盔完全遮住,他身子微微颤抖着,浑身已经发臭,不是李乾,又是谁呢?

“不好,国君您的腿流血了,可是刚刚受伤了?”如罗古紧张地问道。

拓跋鸿低头看了自己汩汩流血的小腿一眼,随手撕下一块布条,缠住伤口,毫不在意地笑道:“不碍事,回城处理一下就行了,本君不受点伤,他们哪能那么容易劫走咱们的人?”

他又夸赞如罗古道:“此计若成,你有大功,这半年来,让你一直埋伏在天机楼,委屈你了。没有你,本君可不知道她暗中来了我们巍国,没有你,本君也不会知道李越居然在我巍国暗中培养势力,没有你,本君也不会知道她会想要劫走李乾……替本君拿到了这么多消息,辛苦了。”

“谢国君夸奖。”如罗古忙忙躬身,拓跋鸿没看到的是,他低着头,目光闪过了一丝愧疚。

杀手们劫走了“李乾”后,先撩开那人的头发看了一眼,他们没有见过李乾本人,但入眼的是一张与李乾画像大致的脸,便放下了心来。

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同程让汇合,因为他们知道,程让现在正在和楼家人待在一起,不可耽误了她自己的事情。

但李乾被劫,巍国定会派兵搜查,整个巍国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焚寂阁在巍国的秘密据点。

他们当机立断,绑着“李乾”,迅速秘密据点撤去,没有人看到,假李乾握紧了袖管中的信号烟花,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

经过又是半天的赶路,程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丰南城。

“你们先回家族驻地。”楼珐对其他人说道。楼家十分庞大,在丰南城也拥有一块驻地。每次他们回到丰南城,就会在那儿落脚。

其他人先回去了,楼珐则带着程让,迅速赶往整个丰南城最有名的大夫那里。

“妹子,你别急,咱们巍国大夫虽然少,但名医也是有的,咱们一会去见的那位大夫,可是出了名的神医,他一定能治好你。”

程让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发现,她脑海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少得可怜了,虽然她一直在反复回忆,但还是控制不住记忆的流失。

她跟着楼珐,赶到医馆之后,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喊大夫来看诊,而是大喊道:“请给我一副纸笔。”

她要把她脑袋里还记得的事情,全都写下来。

拿到纸笔后,她咬着笔头,努力地回忆着。

那个人的容貌、身形、身份,她已然全部忘光了。

她拿出身后的佩剑,她记得,好久好久之前,那日太阳正烈,在满城高呼声中,他逆着光,解下腰间佩剑,向她扔来,说,拿着。

她看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黑底并蒂莲香囊,她依稀记得,那是他一针一线绣完,送给她的。

她摸了摸衣裳里面藏着的软猬甲,她记得,他自己都没有,却留给她用了。

她抬起手腕,上面挂着一枚碧色通透的玉镯,她仿佛听见他说,这是定情信物。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穿着一身红袍,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抱着她,将她抱进那座恢弘却空荡荡的府邸。

程让把这些全都写在了纸上,每写完一件,她脑海里的回忆就消失一件。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后,脑海里关于他的回忆已经彻底消失了,她摸着她的剑、她的香囊、她的软猬甲、她的玉镯,觉得陌生又熟悉。

程让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在衰退了。衰退得还很严重。

她知道自己嫁过人了,但那人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对她说过什么话,和她一起经历过什么故事,她全都忘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嫁人?是因为心动吗?

一定是的吧,她明白自己的性格,没人能强迫得了她。

所以一定是因为心动。

那为什么心动的感觉也消失了呢?

程让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偏偏有时候又心细如发,对于自己记忆的变化,她警惕性十分高。

“大哥,我感觉我脑子出了问题,我需要看大夫。”她看向楼珐,认真地说道。

楼珐也意识到了事情很严重,很显然,妹妹刚刚并不是说笑。

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去到丰南城就找大夫。”

程让拿手拍了拍脑袋,她感觉到更多的记忆在脑海中流失,这种感觉很诡异,让她恐慌。

※※

那边,焚寂阁的杀手们早先得了程让的命令,埋伏在押送李乾的军队必经的道路上。在那支队伍刚一出现时,杀手们立即跳了下去,以极快的手法刺伤所有士兵,趁着一片混乱,迅速将那个戴着枷锁、蓬头垢面的人拎起,转身就跳走不见了。

“追啊!追啊!”士兵们从地上爬起,装模作样地举起刀剑要追,制造出极大的喧嚣声。

这群士兵中,却有三个人没有动。

“国君,他们中计了。”那张脸抬起来,正是如罗古。

另一个高大的士兵一声冷笑,他摘掉自己的头盔,可不正是拓跋鸿?

谁能想到,他居然没有继续留在战场,而是跟随押送李乾的队伍一起,回到了巍国呢?

他眼睛瞟了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士兵一眼,不屑地道:“一个废物,竟劳烦到她如此来救。”

仔细看去,那个士兵盔甲之下的两手之间戴着镣铐,脸庞被大大的头盔完全遮住,他身子微微颤抖着,浑身已经发臭,不是李乾,又是谁呢?

“不好,国君您的腿流血了,可是刚刚受伤了?”如罗古紧张地问道。

拓跋鸿低头看了自己汩汩流血的小腿一眼,随手撕下一块布条,缠住伤口,毫不在意地笑道:“不碍事,回城处理一下就行了,本君不受点伤,他们哪能那么容易劫走咱们的人?”

他又夸赞如罗古道:“此计若成,你有大功,这半年来,让你一直埋伏在天机楼,委屈你了。没有你,本君可不知道她暗中来了我们巍国,没有你,本君也不会知道李越居然在我巍国暗中培养势力,没有你,本君也不会知道她会想要劫走李乾……替本君拿到了这么多消息,辛苦了。”

“谢国君夸奖。”如罗古忙忙躬身,拓跋鸿没看到的是,他低着头,目光闪过了一丝愧疚。

杀手们劫走了“李乾”后,先撩开那人的头发看了一眼,他们没有见过李乾本人,但入眼的是一张与李乾画像大致的脸,便放下了心来。

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同程让汇合,因为他们知道,程让现在正在和楼家人待在一起,不可耽误了她自己的事情。

但李乾被劫,巍国定会派兵搜查,整个巍国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焚寂阁在巍国的秘密据点。

他们当机立断,绑着“李乾”,迅速秘密据点撤去,没有人看到,假李乾握紧了袖管中的信号烟花,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

经过又是半天的赶路,程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丰南城。

“你们先回家族驻地。”楼珐对其他人说道。楼家十分庞大,在丰南城也拥有一块驻地。每次他们回到丰南城,就会在那儿落脚。

其他人先回去了,楼珐则带着程让,迅速赶往整个丰南城最有名的大夫那里。

“妹子,你别急,咱们巍国大夫虽然少,但名医也是有的,咱们一会去见的那位大夫,可是出了名的神医,他一定能治好你。”

程让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发现,她脑海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少得可怜了,虽然她一直在反复回忆,但还是控制不住记忆的流失。

她跟着楼珐,赶到医馆之后,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喊大夫来看诊,而是大喊道:“请给我一副纸笔。”

她要把她脑袋里还记得的事情,全都写下来。

拿到纸笔后,她咬着笔头,努力地回忆着。

那个人的容貌、身形、身份,她已然全部忘光了。

她拿出身后的佩剑,她记得,好久好久之前,那日太阳正烈,在满城高呼声中,他逆着光,解下腰间佩剑,向她扔来,说,拿着。

她看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黑底并蒂莲香囊,她依稀记得,那是他一针一线绣完,送给她的。

她摸了摸衣裳里面藏着的软猬甲,她记得,他自己都没有,却留给她用了。

她抬起手腕,上面挂着一枚碧色通透的玉镯,她仿佛听见他说,这是定情信物。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穿着一身红袍,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抱着她,将她抱进那座恢弘却空荡荡的府邸。

程让把这些全都写在了纸上,每写完一件,她脑海里的回忆就消失一件。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后,脑海里关于他的回忆已经彻底消失了,她摸着她的剑、她的香囊、她的软猬甲、她的玉镯,觉得陌生又熟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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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6

……待改……

程让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在衰退了。衰退得还很严重。

她知道自己嫁过人了,但那人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对她说过什么话,和她一起经历过什么故事,她全都忘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嫁人?是因为心动吗?

一定是的吧,她明白自己的性格,没人能强迫得了她。

所以一定是因为心动。

那为什么心动的感觉也消失了呢?

程让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偏偏有时候又心细如发,对于自己记忆的变化,她警惕性十分高。

“大哥,我感觉我脑子出了问题,我需要看大夫。”她看向楼珐,认真地说道。

楼珐也意识到了事情很严重,很显然,妹妹刚刚并不是说笑。

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去到丰南城就找大夫。”

程让拿手拍了拍脑袋,她感觉到更多的记忆在脑海中流失,这种感觉很诡异,让她恐慌。

※※

那边,焚寂阁的杀手们早先得了程让的命令,埋伏在押送李乾的军队必经的道路上。在那支队伍刚一出现时,杀手们立即跳了下去,以极快的手法刺伤所有士兵,趁着一片混乱,迅速将那个戴着枷锁、蓬头垢面的人拎起,转身就跳走不见了。

“追啊!追啊!”士兵们从地上爬起,装模作样地举起刀剑要追,制造出极大的喧嚣声。

这群士兵中,却有三个人没有动。

“国君,他们中计了。”那张脸抬起来,正是如罗古。

另一个高大的士兵一声冷笑,他摘掉自己的头盔,可不正是拓跋鸿?

谁能想到,他居然没有继续留在战场,而是跟随押送李乾的队伍一起,回到了巍国呢?

他眼睛瞟了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士兵一眼,不屑地道:“一个废物,竟劳烦到她如此来救。”

仔细看去,那个士兵盔甲之下的两手之间戴着镣铐,脸庞被大大的头盔完全遮住,他身子微微颤抖着,浑身已经发臭,不是李乾,又是谁呢?

“不好,国君您的腿流血了,可是刚刚受伤了?”如罗古紧张地问道。

拓跋鸿低头看了自己汩汩流血的小腿一眼,随手撕下一块布条,缠住伤口,毫不在意地笑道:“不碍事,回城处理一下就行了,本君不受点伤,他们哪能那么容易劫走咱们的人?”

他又夸赞如罗古道:“此计若成,你有大功,这半年来,让你一直埋伏在天机楼,委屈你了。没有你,本君可不知道她暗中来了我们巍国,没有你,本君也不会知道李越居然在我巍国暗中培养势力,没有你,本君也不会知道她会想要劫走李乾……替本君拿到了这么多消息,辛苦了。”

“谢国君夸奖。”如罗古忙忙躬身,拓跋鸿没看到的是,他低着头,目光闪过了一丝愧疚。

杀手们劫走了“李乾”后,先撩开那人的头发看了一眼,他们没有见过李乾本人,但入眼的是一张与李乾画像大致的脸,便放下了心来。

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同程让汇合,因为他们知道,程让现在正在和楼家人待在一起,不可耽误了她自己的事情。

但李乾被劫,巍国定会派兵搜查,整个巍国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焚寂阁在巍国的秘密据点。

他们当机立断,绑着“李乾”,迅速秘密据点撤去,没有人看到,假李乾握紧了袖管中的信号烟花,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

经过又是半天的赶路,程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丰南城。

“你们先回家族驻地。”楼珐对其他人说道。楼家十分庞大,在丰南城也拥有一块驻地。每次他们回到丰南城,就会在那儿落脚。

其他人先回去了,楼珐则带着程让,迅速赶往整个丰南城最有名的大夫那里。

“妹子,你别急,咱们巍国大夫虽然少,但名医也是有的,咱们一会去见的那位大夫,可是出了名的神医,他一定能治好你。”

程让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发现,她脑海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少得可怜了,虽然她一直在反复回忆,但还是控制不住记忆的流失。

她跟着楼珐,赶到医馆之后,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喊大夫来看诊,而是大喊道:“请给我一副纸笔。”

她要把她脑袋里还记得的事情,全都写下来。

拿到纸笔后,她咬着笔头,努力地回忆着。

那个人的容貌、身形、身份,她已然全部忘光了。

她拿出身后的佩剑,她记得,好久好久之前,那日太阳正烈,在满城高呼声中,他逆着光,解下腰间佩剑,向她扔来,说,拿着。

她看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黑底并蒂莲香囊,她依稀记得,那是他一针一线绣完,送给她的。

她摸了摸衣裳里面藏着的软猬甲,她记得,他自己都没有,却留给她用了。

她抬起手腕,上面挂着一枚碧色通透的玉镯,她仿佛听见他说,这是定情信物。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穿着一身红袍,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抱着她,将她抱进那座恢弘却空荡荡的府邸。

程让把这些全都写在了纸上,每写完一件,她脑海里的回忆就消失一件。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后,脑海里关于他的回忆已经彻底消失了,她摸着她的剑、她的香囊、她的软猬甲、她的玉镯,觉得陌生又熟悉。

抿着唇将那张纸条仔细珍藏在胸口,她抬起头来,笑着看向那个正在忙碌神医:“大夫,我失忆了,麻烦看诊一下。”

神医刚处理完一个病人的伤口,听到她说失忆了,十分感兴趣地走了过来,程让这才发现,刚刚神医诊治的那个病人,是个老熟人了。

拓跋鸿。

他露着一截小腿,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在听到她说“失忆”之后,他好奇地抬起了头,看清她的脸后,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程让皱着眉头,他不该在战场上么?

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程让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在衰退了。衰退得还很严重。

她知道自己嫁过人了,但那人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对她说过什么话,和她一起经历过什么故事,她全都忘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嫁人?是因为心动吗?

一定是的吧,她明白自己的性格,没人能强迫得了她。

所以一定是因为心动。

那为什么心动的感觉也消失了呢?

程让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偏偏有时候又心细如发,对于自己记忆的变化,她警惕性十分高。

“大哥,我感觉我脑子出了问题,我需要看大夫。”她看向楼珐,认真地说道。

楼珐也意识到了事情很严重,很显然,妹妹刚刚并不是说笑。

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去到丰南城就找大夫。”

程让拿手拍了拍脑袋,她感觉到更多的记忆在脑海中流失,这种感觉很诡异,让她恐慌。

※※

那边,焚寂阁的杀手们早先得了程让的命令,埋伏在押送李乾的军队必经的道路上。在那支队伍刚一出现时,杀手们立即跳了下去,以极快的手法刺伤所有士兵,趁着一片混乱,迅速将那个戴着枷锁、蓬头垢面的人拎起,转身就跳走不见了。

“追啊!追啊!”士兵们从地上爬起,装模作样地举起刀剑要追,制造出极大的喧嚣声。

这群士兵中,却有三个人没有动。

“国君,他们中计了。”那张脸抬起来,正是如罗古。

另一个高大的士兵一声冷笑,他摘掉自己的头盔,可不正是拓跋鸿?

谁能想到,他居然没有继续留在战场,而是跟随押送李乾的队伍一起,回到了巍国呢?

他眼睛瞟了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士兵一眼,不屑地道:“一个废物,竟劳烦到她如此来救。”

仔细看去,那个士兵盔甲之下的两手之间戴着镣铐,脸庞被大大的头盔完全遮住,他身子微微颤抖着,浑身已经发臭,不是李乾,又是谁呢?

“不好,国君您的腿流血了,可是刚刚受伤了?”如罗古紧张地问道。

拓跋鸿低头看了自己汩汩流血的小腿一眼,随手撕下一块布条,缠住伤口,毫不在意地笑道:“不碍事,回城处理一下就行了,本君不受点伤,他们哪能那么容易劫走咱们的人?”

他又夸赞如罗古道:“此计若成,你有大功,这半年来,让你一直埋伏在天机楼,委屈你了。没有你,本君可不知道她暗中来了我们巍国,没有你,本君也不会知道李越居然在我巍国暗中培养势力,没有你,本君也不会知道她会想要劫走李乾……替本君拿到了这么多消息,辛苦了。”

“谢国君夸奖。”如罗古忙忙躬身,拓跋鸿没看到的是,他低着头,目光闪过了一丝愧疚。

杀手们劫走了“李乾”后,先撩开那人的头发看了一眼,他们没有见过李乾本人,但入眼的是一张与李乾画像大致的脸,便放下了心来。

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同程让汇合,因为他们知道,程让现在正在和楼家人待在一起,不可耽误了她自己的事情。

但李乾被劫,巍国定会派兵搜查,整个巍国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焚寂阁在巍国的秘密据点。

他们当机立断,绑着“李乾”,迅速秘密据点撤去,没有人看到,假李乾握紧了袖管中的信号烟花,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

经过又是半天的赶路,程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丰南城。

“你们先回家族驻地。”楼珐对其他人说道。楼家十分庞大,在丰南城也拥有一块驻地。每次他们回到丰南城,就会在那儿落脚。

其他人先回去了,楼珐则带着程让,迅速赶往整个丰南城最有名的大夫那里。

“妹子,你别急,咱们巍国大夫虽然少,但名医也是有的,咱们一会去见的那位大夫,可是出了名的神医,他一定能治好你。”

程让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发现,她脑海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少得可怜了,虽然她一直在反复回忆,但还是控制不住记忆的流失。

她跟着楼珐,赶到医馆之后,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喊大夫来看诊,而是大喊道:“请给我一副纸笔。”

她要把她脑袋里还记得的事情,全都写下来。

拿到纸笔后,她咬着笔头,努力地回忆着。

那个人的容貌、身形、身份,她已然全部忘光了。

她拿出身后的佩剑,她记得,好久好久之前,那日太阳正烈,在满城高呼声中,他逆着光,解下腰间佩剑,向她扔来,说,拿着。

她看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黑底并蒂莲香囊,她依稀记得,那是他一针一线绣完,送给她的。

她摸了摸衣裳里面藏着的软猬甲,她记得,他自己都没有,却留给她用了。

她抬起手腕,上面挂着一枚碧色通透的玉镯,她仿佛听见他说,这是定情信物。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穿着一身红袍,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抱着她,将她抱进那座恢弘却空荡荡的府邸。

程让把这些全都写在了纸上,每写完一件,她脑海里的回忆就消失一件。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后,脑海里关于他的回忆已经彻底消失了,她摸着她的剑、她的香囊、她的软猬甲、她的玉镯,觉得陌生又熟悉。

抿着唇将那张纸条仔细珍藏在胸口,她抬起头来,笑着看向那个正在忙碌神医:“大夫,我失忆了,麻烦看诊一下。”

神医刚处理完一个病人的伤口,听到她说失忆了,十分感兴趣地走了过来,程让这才发现,刚刚神医诊治的那个病人,是个老熟人了。

拓跋鸿。

他露着一截小腿,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在听到她说“失忆”之后,他好奇地抬起了头,看清她的脸后,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程让皱着眉头,他不该在战场上么?

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丰南城比霹卡城大多了,若说霹卡城的富裕要归功于天机楼,那丰南城的繁荣,则是巍国百姓们上缴税赋的功劳。

丰南城里的商铺,也比霹卡城多多了。程让明白,金铃公主和卢少什么都不缺,送那些金银之物,他们虽然也会高兴,但未免流俗了。

真正好的礼物,应当是凝了送礼人的心血的。

她摸了摸心口那张纸条,就像纸片上写的那样,一个亲手绣的并蒂莲香囊,要远好过金山银山。

最终,逛了一天,程让最后只给自己买了两身男装。兄弟见面,她若穿着女装,卢兴元那小子定会要好一番嘲弄她。她可不想让他得逞。

但给卢兴元和金铃公主的礼物……她怎么都没挑到合适的,只搬了一堆洁白的石头回楼家驻地。

她关上房门,拿出凿刻的工具,砰砰地对着这些石头敲打起来。

她想要亲手雕一对小人儿送给卢少和金铃公主。

程让对雕刻是一窍不通的,好在她有一定的绘画功底,对矬子、凿子的使用也还算得心应手,在废了几块石头之后,她终于能雕刻出人的模样了。

但很奇怪的是,每次刻着刻着,她就会走神,思绪陷入一片空白之中,而手中的矬子凿子,似乎不再受她控制了,扯着她的手指,雕刻出一张完全陌生,却又清俊无双的脸来。

程让回过神来后,皱了皱眉,懊恼自己又走了神,又雕废了一块好石头,于是便将石头扔到一旁,再新拿起一颗重新雕琢。

可是,每次只要她一走神,手中原本属于卢兴元的石像,就会再度变成那个清俊的模样。

棱角分明的脸庞,坚毅的下巴和嘴角,一双清冷又温暖的眼睛。

程让有些烦躁,在废了数块石头之后,她泄愤般地将一颗半成品的石像狠狠砸碎,可看着那个石像变成粉碎,她的心却猛地一抽痛,竟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

她手指颤抖地把那些碎裂的粉末拢在一起,想要重新拼接起来,可她怎么拼,都拼不好了。

她瘫坐在那里,用力地想了很久很久,可怎么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她捂住心口,感受着掌心下、衣服里的那张纸条,喃喃道:“是你吗?”

程让重新拿起一颗石头。想要把那个人的模样完整地雕刻起来。

可奇怪的是,她集中精神去想那个人的模样,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手下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放空了整个脑袋,然后捏起凿子。

全程,她都没有睁开眼睛。但手指却似有了灵魂,那个人的轮廓与眉眼虽然从她的记忆里消失了,但却从不曾从她的指尖消失过。

她指尖轻轻抚过石头,一如抚过他的脸庞,他的眉眼生成什么模样,她的手指都知道。

凿子好几次凿破了她的手指,血流了出来,她却一无所觉。

熟悉的线条在石头上缓缓生成,两个时辰过后,程让终于身子一松,放下手中的凿子,她睁开眼睛,在看到眼前的石像后,心猛地颤了一下。

像是越过了千万年的洪荒,方才相遇。

“是你么?北川王,李越。”

她抚摸着石像,在看到石像上沾了血迹后,忙捏起袖子,将血迹仔细擦去。

一遍遍地将这副模样记在心里,确认不会再忘记之后,她这才将石像好好地收起。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成功雕刻出那个石像后,她接下来再雕刻金铃和卢兴元的石像时,就不再分心了,很快就把两人的石像完工,俊男美女牵手站在一个拱桥上,笑容灿烂,相配极了。

程让十分满意,伸了一个懒腰,就等公主大婚了。

这天夜里,程让正睡得香甜,忽然窗户处传来了敲击声。她反应素来灵敏,忙一个翻身起来,警惕地潜到门后。

趁着那叩窗声再起,她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直接一个擒拿手,捏住了那个叩窗之人的喉咙:“你是谁!”

“夫、夫人,是我啊!”被钳制住的那人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

夫人?

程让愣了一下,察觉到此人并没有恶意,便松开了手。

来人正是焚寂阁的杀手,但很可惜,只要是与李越相关的人或事,程让全部不记得。

她依旧保留三分警惕:“你说清楚。你是什么身份,被何人派来的,全部交代清楚。”

“夫人。”杀手没那么多时间解释,急匆匆地道:“您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昨天才见过的啊,是您要我们去劫三皇子李乾的,但是出大事了!”

这一句话,包含的内容太多了,程让狐疑地看着他,直觉告诉她,眼前之人并没有撒谎。

但他说的所有事情,她全都不记得。没错,她来巍国是为了劫李乾,但眼前之人怎会知道?

好在程让脑瓜子向来灵光,她知道,自己不记得的事情,很可能与那个人有关。

眼前之人叫自己夫人……那么,他是那个人的手下?

“出什么大事了?”她不急着搞清楚来龙去脉,她选择先做最重要的事情。

“我们按您的吩咐劫到了李乾,并把他带回据点,却没想到劫到的是个假的,他还引来了巍军!咱们据点损毁严重,现在弟兄们都撤了出来,但到处都是追兵,我们不知该躲到哪里!”

程让听完这番话,问:“假李乾可还留着?”

“还留着还留着!咱们见出事了,便扛起他逃了,这会儿弟兄们说要把他大卸八块,一泄心头之恨呢!”

程让忙道:“万万不可!带我去见他!”

程让跟着杀手走到了一片漆黑的山头,她只觉得周围凉风飕飕的,她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若是等会儿自己被杀了,直接抛尸荒野,这谁能找得到她呀?

“夫人稍等!”杀手对程让说道,又转过身去,对着山野吹起了四长一短的口哨。

紧接着程让便看到,黑漆漆的大树上跳下了一个个人来,黑漆漆的灌木里也钻出一个个人来。

就连她的脚边,也钻出了一个人影来。

火把一个个亮起,程让这才发现,满山遍野竟然都是人。

“夫人!”杀手们齐齐朝程让行礼,但害怕动静太大,都压低了嗓音。

程让点点头,见他们态度这么恭敬,她算是彻底信了。

“那个假李乾呢?”

“在这里!”程让刚问,立即就有人拎着假李乾来了。

将假李乾往地上一扔,那杀手擦了擦手,道:“这小子嘴硬得很,什么都问不出来,要咱们说,直接把他皮给剥了!”

“嘿,注意点哥们!不可在夫人跟前失礼!”其他杀手忙制止这个杀手的言论。

要知道,夫人可是个女子,剥人皮什么的,大晚上可别吓到了夫人。

那个杀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就要向程让道歉……

却见程让毒辣地一笑,在火光中亮出她那白晃晃的牙:“好啊,就把他的皮剥了吧。“

“啊?”

不止是杀手们,就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的假李乾,也抬起头来,震惊地“啊”了一声。

程让直接从背后抽出弯刀,刀锋冷锐,泛着瘆人的寒光:“这小子嘴硬是吧,那我先把他的嘴切软一点。他要还一声不吭,那我就再把他的皮给剥了。”

把嘴给切软一点?

杀手们目瞪口呆。

这逼供手法,厉害!厉害!

谁能想到,夫人看似弱女子一个,竟然凶悍到这种境地?

但好在在场的杀手们手上都是染过血的,他们并不会觉得程让有多残忍,反而还因为程让的这种“残忍”,对她心生敬意。

因为,她此刻的残忍,为的是救整个焚寂阁的弟兄,她一时的残忍,甚至还可能改变大盛与巍国的战局,拯救天下百姓于战乱之中。

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们的主子,才配得上未来的国母之位!

若是她因为畏惧血腥,而哭哭啼啼地躲到一旁,他们才会真正看不起她。

程让掂着手中弯刀,一步步朝假李乾走去。假李乾咬了咬牙,想要往后退,但奈何手脚都被绑,他退无可退,只得看着这个女魔头离他越来越近。

“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如果敢逼我,我就乱说!保证你得到的消息没一个真的!”他大声嚷道。

程让目光很冷,她手往前一伸,弯刀的刀尖便卡到了那假李乾的牙缝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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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7

……待改……

不止是杀手们,就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的假李乾,也抬起头来,震惊地“啊”了一声。

程让直接从背后抽出弯刀,刀锋冷锐,泛着瘆人的寒光:“这小子嘴硬是吧,那我先把他的嘴切软一点。他要还一声不吭,那我就再把他的皮给剥了。”

把嘴给切软一点?

杀手们目瞪口呆。

这逼供手法,厉害!厉害!

谁能想到,夫人看似弱女子一个,竟然凶悍到这种境地?

但好在在场的杀手们手上都是染过血的,他们并不会觉得程让有多残忍,反而还因为程让的这种“残忍”,对她心生敬意。

因为,她此刻的残忍,为的是救整个焚寂阁的弟兄,她一时的残忍,甚至还可能改变大盛与巍国的战局,拯救天下百姓于战乱之中。

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们的主子,才配得上未来的国母之位!

若是她因为畏惧血腥,而哭哭啼啼地躲到一旁,他们才会真正看不起她。

程让掂着手中弯刀,一步步朝假李乾走去。假李乾咬了咬牙,想要往后退,但奈何手脚都被绑,他退无可退,只得看着这个女魔头离他越来越近。

“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如果敢逼我,我就乱说!保证你得到的消息没一个真的!”他大声嚷道。

程让目光很冷,她手往前一伸,弯刀的刀尖便卡到了那假李乾的牙缝里。

“先给你剔剔牙吧。”程让冷声道。

“啊啊哦唔……”假李乾还想说什么,但他不敢合上嘴巴,只能惊恐地盯着伸到嘴里的刀尖,满眼惊惧。

咯吱……咯吱……刀尖刮得牙缝发出刺耳的响声,假李乾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程让眼睛一眯,手腕一动,只听得咔擦一声,伴随着假李乾”嗷“的一声痛呼,一颗牙带着血飞了出来。

“你……你……”血流了一嘴,假李乾这回是真的意识到害怕了。他瞪着眼前本该明媚如花的少女,不明白她为何能做出这等残忍之事。

程让举起弯刀,凑近刀尖闻了闻那上面的血腥味,学着赤炼的模样,舔了一下唇角,一双丹凤眼里满是邪魅与嗜血。

赤炼那瘆人的气场,程让学得足足有九分像,这般邪肆模样,任谁看到都会惧怕。

就连站在一旁的杀手们,也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妖女!妖女!”假李乾吓得直哆嗦,牙齿漏风地喊道。

程让挑起眉:“妖女?”

拎起她的弯刀,这一次,她把刀尖放在了假李乾脆弱的嘴唇上。

“我只有两个问题,真正的李乾在哪里?如罗古是什么职位?”

“你……你知道如罗古?”假李乾有些惊讶,国君,包括如罗古自己都觉得他隐藏得极好,却不想眼前此女竟然知道如罗古有猫腻……

“他们叫我夫人,你应当知道我是谁吧?我知道如罗古有鬼,很奇怪?”程让淡淡地道。

“呵呵……”假李乾笑了,不奇怪,当然不奇怪。北川王妃,天机老人,她能判断出如罗古有鬼,太不奇怪了。

只是……

“不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说的。你即便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说,我生是巍国人,死是巍国鬼!你若逼迫我,我便瞎编!”假李乾虽然身子在发抖,嘴角也在流血,但他的嘴依然很硬。

程让轻哼了一声,左右动了动脖子,收回了弯刀。

众杀手都疑惑地看向她,怎么,这就放弃了?

却见程让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假李乾,悠悠地道:“知道我为什么非得逼你说吗?你说出来,并不会害了你的巍国,反而还会到巍国。“

“你一个大盛人,我为什么要信你的?你当我傻?”假李乾讥笑。

程让不以为忤,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大盛打不过你们巍国?”

假李乾噎住了。

旁边站着的一个杀手按捺不住了,一脚踹上假李乾的胸口:“我们主子率领北境军,每次都打得你们哭爹喊娘,我们完全可以把你们巍国吞了,但我们没有那么做,因为我们不屑!男子汉大丈夫,绝不夺人家园!我们放你们一马,你们倒蹬鼻子上脸了?“

程让听了这番话后,有些惊讶,杀手们的主子,也就是她的夫君,居然这么厉害?

她刚刚问那个问题,是因为直觉中,她就觉得巍国打不过大盛,但她并不知道原因。却没想到,原因竟是在她的夫君身上……每次都把巍国打得哭爹喊娘,这可真算得上是战神了。

她嘴角勾了勾,与有荣焉。

假李乾也被那番话说得无地自容。他何尝不知道,只要有北川王在,他们巍国就不可能赢。本来主子是想趁着大盛皇室大乱,北川王背上刺杀罪名潜逃的时机,大举反攻。可今天早上,他们就接到了消息,说是北川王前天就已经回到了京城,这么多天的功夫,大盛京城的动乱,恐怕已经被平复了吧?

那接下来,北川王的剑锋,指向的就是他们巍国了。

必败的战,真的还要去拼吗?假李乾闭了闭眼就,他犹豫了。

“我只有劫走真正的李乾,你们国君手里便没了筹码,到时候他无法孤注一掷,只能退兵。我承诺,只要你们退兵,大盛也会退兵。双方退兵,最大可能减少伤亡,你难道不希望看到?”

假李乾抬起头:“我如何信你?”

“北境军曾经不屑于做的事情,以后也不屑于去做。”程让脱口而出。

假李乾盯着她看,见她目光坦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他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相信程让,咬了咬牙,他依旧梗着脖子:“你不必再劝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程让直起了身子:“好,我不劝你,我去劝劝你的家人。”

“你说什么?”这回,假李乾的神色明显惊恐了许多。

“你不会忘了我的身份吧?我天机楼可并非只有巍国这一家。天机者们遍布天下,我很快就能查出你家人的身份。”程让轻松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小事。

“你好好考虑,你若爽快,便少受点苦,你家人也少受点苦,天下百姓也少受点苦。”

“你若不爽快,那我为了天下太平,就只能对不住你那无辜的家人了。哦,对,他们也并不无辜,谁叫你不肯说呢?是你害了他们。”

程让说完这一番话,转身就要走。

走出刚满三步,身后传来了焦急的呼声:“你别走。”

程让脚步顿住,缓缓转身。

假李乾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他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即便他什么都不告诉她,她手中握着天机楼,查出真李乾在哪儿也是早晚的事。

她说要对他的家人下手,也一定不是虚言。

既然如此,他还挣扎什么呢?无法改变定局的事情,自己何必再苦苦坚持?

更何必把亲人们也都拉下水呢?

“我若你,大盛真的不会率兵进攻巍国?”

“绝对不会。”

“你发誓。”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程让。

程让无所谓地抬起一手,指天发誓:“我对天发誓,绝不会主动进攻巍国。“

假李乾抿了抿唇,又思想挣扎了一会儿,终是作罢,如卸了力一般,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如罗古,是巍国暗卫首领,更是国君的心腹。至于大盛的三皇子,会被送到哪里我并不清楚,但丰南城中有三个极隐秘的地牢,他很有可能会被关到其中一个里面……“

※※※

焚寂阁在巍国的秘密据点被突袭摧毁,加上官兵四处搜查,这么多的杀手一时间无处可去。程让想了想,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要他们置办点马车货物,扮作商人往北境撤去。

杀手们看到那么大一叠银票后,眼睛都直了。他们焚寂阁虽然说不上富可敌国,但总归是不穷的,可谁能想到,他们的夫人竟随手就掏出这么多钱来……

主子真是找了个好夫人啊……这简直就是小白脸吃软饭嘛!他们啧啧感叹。

程让还是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又把腰间的楼家令牌给了他们,有楼家令牌在手,他们一定能在巍国通行无阻。

杀手们感受到了夫人对他们的好,一个个千恩万谢,忙揪起地上的假李乾,飞速撤退了。

但是还有两个杀手,赖在原地不肯走。

“你们……”程让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肯走。

“夫人,您还记得我们吗?“其中一个清秀的小伙子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期待。

另一个比较高大的小伙子也同样是一脸期待。

在看到程让茫然的表情后,他们都垮下了肩,清秀小伙失落地喊道:“夫人,我是南风,他是西风啊,以前在京城,我们见过的!”

高大的小伙子也有些忧伤地道:“巍国的据点最近由我们俩个负责,因为事情太多了,我们今天才有空见到您,却没想到,您居然把我们给忘了……“

程让心虚地咽了口口水,是吗?她真是不太记得了呀……

“那你们……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呢?”她怯怯地问。

西风挺起胸膛说道:“主子早交代过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您,咱们大部队撤回北境了,您就没了手,所以我和南风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里的保护您!”

程让有些感动,没想到,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夫君,对她还挺上心。

“你们跟着我可以,但麻烦你们给你们主子传个信,就说……”程让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两声,道:“就说,他的夫人,失忆了。”

“啊?”

“啊!”

西风和南风都瞪大了眼睛。

失忆?

真的假的?

“是真的。”程让还不待他们追问,就把她记忆变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二人。

二人听得目瞪口呆,只对自己的丈夫失忆了,这简直就是世间奇闻。他们也不敢怠慢,这件事,必须要尽早告诉主子才行!

但他们同时又对程让万分佩服,失忆了还能这么镇定地来他们解决问题,夫人的本事,可一点也不比主子小!

程让回到了楼家,西风和南风是刺客杀手出身,隐匿身形的办法自然是一流的,程让在进楼家大门的那一瞬间,他们便将身形隐入了暗处。

但程让知道,他们就在不远处守护着她。这种被守护的感觉,让人心安。

深夜,一只深灰色的鸽子,从楼家驻地飞出,飞向了遥远的大盛。

而程让的房间里,灯亮了半宿,她捏着笔,把重要的记忆全都记录在纸上,她很担心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一天的时间就忘掉了自己的夫君,两天、三天……以后的每一天,又会忘掉什么呢?

她不允许自己再忘记了。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后,程让睁开了眼睛。

她整理了一下脑中的记忆,果然,记忆又模糊了一部分。

她忙从床上爬起,将昨夜记录的记忆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这才长舒一口气。

看向桌案上摆着的那个小石人,她提醒自己,她已经有夫君了,就是这个俊逸无双的男人。

抚摸了一下小石人,又捏起昨夜记录的那些纸,这才打开房门。

“西风,南风,你们在吗?”她小声地朝着外面唤道。

一个身影立即从房顶上蹦了下来:“夫人。”

是西风。

程让将手中的纸都递给他:“你我收好。我今天又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看完这些记录才重新找回来。我怕哪天我连这些记录放哪里都忘了,所以想请你我收好。再多抄几分,也给南风一份,以防万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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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8

……待改……

“楼锦姑娘。”拓跋鸿已经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一身锦缎紫袍,外面披着一件狐皮大氅,几缕小辫子垂在肩头,在看到程让后,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程让眼角跳了跳,好家伙,居然连她在巍国用啥名都弄明白了。

“楼锦姑娘,今天是巍国的放偷节,外头热闹得很,你难得来一次巍国,我带你出去逛逛吧。”拓跋鸿笑得很灿烂,眼睛里盛满了阳光。

楼家家主为难地道:“呃……国君啊……这不合适吧……”

他话还没说完,拓跋鸿就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楼家家主不敢忤逆他,忙低着头站在一旁不吭声了,但暗中却在给程让使眼色,要她拒绝。

程让何尝不明白干爹的意思呢?但她素来不是个被动防守的人,这拓跋鸿一肚子坏水,那她就有必要好好整整他。

她给了干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双手环胸:“好啊,等我洗漱收拾一下。”

没有料到程让答应得这么果断,拓跋鸿有点受宠若惊,忙点着头答应了。

趴在房顶上偷窥着下方的西风和南风都气鼓鼓的,这个拓跋鸿,居然趁着夫人失忆,妄想挖主子的墙角!这怎么能忍!

程让洗漱完毕后,换上了昨天买的男装,不施脂粉,长发也高高束起,她早就习惯了男人的身份,这么打扮非但不显违和,反而英姿飒爽甚是俊朗。

“走吧!”她把门拉开,冲拓跋鸿一笑,还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好哥们的架势。

“呃……”拓跋鸿脸僵了僵,他一个大男人,只想和美人同游,美人如今变成了美男……他们走一起多奇怪啊!

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说,最后只得艰难地点了下头,磨磨唧唧地跟了上去。

房顶上,西风和南风将拓跋鸿那便秘的表情看在眼里,乐得直打滚:“咱们夫人真是有才!”

“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了,就怕夫人中途失忆,被这家伙得了手,那可就不妙了。”

二人盯着程让和拓跋鸿的背影,忙跟了上去。

拓跋鸿本来是准备了一匹马的,为的是借机与程让共乘一骑,但程让打扮得跟个大男人一样后,他就不太好意思跟她共乘一骑了,毕竟在巍国,两个男人亲密成这样,是会引来无数目光的。

他可不想被当成异类。

“骑马去?”程让也注意到了大门处拴着的马,故意问道。

拓跋鸿被问得脸色尴尬,嘿嘿笑着道:“放偷庆典离这儿不远,我们走着去就行了。”

程让很随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看起来,她倒更男人一点。

她坦坦荡荡地跟拓跋鸿走在一起,刚走出门没几步,便引来了众多路人的目光。

程让容貌生得极为精致,肤白发乌,长发束入冠中,而非像巍国男人那样编成长辫,她穿着一袭黑色的袍子,更衬得肤白如雪,眸亮如星。丰南城的百姓们哪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哥儿?纷纷侧首偷看,啧啧称赞。

拓跋鸿生得高大英武,高鼻薄唇,剑眉大眼,同样甚是英俊,二人走在一起,不得不引人遐想……

拓跋鸿被路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追美心切,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楼锦姑娘啊……”

程让转头皱眉:“你叫我什么?”

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一身男装,你叫姑娘合适吗?

拓跋鸿不禁尴尬一笑,他刚刚是故意这么叫的,为的就是让大家知道他不是跟一个男人走一起,这样才好进一步行动,此刻被程让这么一质问,闭紧嘴巴不吭声了。

他可以不叫她姑娘,但她若想他叫她少爷、公子,那是不可能的。

他拓跋鸿绝不屈服!

程让见他不吭声,也懒得理他,步子迈得很大,走路飞快,一点儿等待拓跋鸿的意思也没有。

拓跋鸿跟在后头,头疼得很,这个女人啊,真是难搞。

“喂,你的记忆恢复了吗?”他问道。

程让转过身:“喂,没有。”

她不喜欢喂这个称呼,当然也要让他尝尝滋味。

拓跋鸿听到她也叫他喂,忍不住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大白牙来。

二人脚程很快,没多时,便走到了祈雷大会的地儿,百姓也多了许多。

“喂,你一定不知道放偷节吧。这是丰南城每年一度的大会,这一天,不禁止偷,可以去别人家偷一切您能拿的走的东西,甚至包括女人,人家的妻子或女儿。”

程让本就觉得“放偷节”这个名字奇怪得很,她本以为在巍国和大盛,“偷”的意思是不一样的,没想到,放偷节还真的是一个和偷窃相关的节日!

连女人都可以偷……这也太过分了吧。

“长见识了。”程让咂舌。

她狐疑地瞅了这家伙两眼,总觉得他在今天约她出来,一定不怀好意。

“放偷节过后,人们都会忘记过去的仇恨,一切从新开始……”拓跋鸿说着,看向程让:“我希望,我们之间,也能重新开始。”

程让偷摸摸瞪了瞪眼睛。

我们?

是她和拓跋鸿?还是大盛与巍国?难道她和拓跋鸿曾经有些什么,也被她忘掉了?

程让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

她作为风月场的老手,很熟悉男人撩拨姑娘的手段。想要凭这种暧昧的话语来拿下她,拓跋鸿也太自信了点。

程让低着头,憋住呼吸,把脸憋到通红,这才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看向拓跋鸿:“我也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

论暧昧,论撩拨,她程让还从没输过。

果然,在听到她这番答复后,拓跋鸿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盯着程让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看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得挫败地作罢了。

程让心里冷哼一声,小样,还跟我玩伎俩。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嫁给北川王的,但她心里有数,她曾经认可的男人,一定是能降得住自己的男人。

拓跋鸿,还嫩了点。

……“楼锦姑娘。”拓跋鸿已经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一身锦缎紫袍,外面披着一件狐皮大氅,几缕小辫子垂在肩头,在看到程让后,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程让眼角跳了跳,好家伙,居然连她在巍国用啥名都弄明白了。

“楼锦姑娘,今天是巍国的放偷节,外头热闹得很,你难得来一次巍国,我带你出去逛逛吧。”拓跋鸿笑得很灿烂,眼睛里盛满了阳光。

楼家家主为难地道:“呃……国君啊……这不合适吧……”

他话还没说完,拓跋鸿就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楼家家主不敢忤逆他,忙低着头站在一旁不吭声了,但暗中却在给程让使眼色,要她拒绝。

程让何尝不明白干爹的意思呢?但她素来不是个被动防守的人,这拓跋鸿一肚子坏水,那她就有必要好好整整他。

她给了干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双手环胸:“好啊,等我洗漱收拾一下。”

没有料到程让答应得这么果断,拓跋鸿有点受宠若惊,忙点着头答应了。

趴在房顶上偷窥着下方的西风和南风都气鼓鼓的,这个拓跋鸿,居然趁着夫人失忆,妄想挖主子的墙角!这怎么能忍!

程让洗漱完毕后,换上了昨天买的男装,不施脂粉,长发也高高束起,她早就习惯了男人的身份,这么打扮非但不显违和,反而英姿飒爽甚是俊朗。

“走吧!”她把门拉开,冲拓跋鸿一笑,还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好哥们的架势。

“呃……”拓跋鸿脸僵了僵,他一个大男人,只想和美人同游,美人如今变成了美男……他们走一起多奇怪啊!

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说,最后只得艰难地点了下头,磨磨唧唧地跟了上去。

房顶上,西风和南风将拓跋鸿那便秘的表情看在眼里,乐得直打滚:“咱们夫人真是有才!”

“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了,就怕夫人中途失忆,被这家伙得了手,那可就不妙了。”

二人盯着程让和拓跋鸿的背影,忙跟了上去。

拓跋鸿本来是准备了一匹马的,为的是借机与程让共乘一骑,但程让打扮得跟个大男人一样后,他就不太好意思跟她共乘一骑了,毕竟在巍国,两个男人亲密成这样,是会引来无数目光的。

他可不想被当成异类。

“骑马去?”程让也注意到了大门处拴着的马,故意问道。

拓跋鸿被问得脸色尴尬,嘿嘿笑着道:“放偷庆典离这儿不远,我们走着去就行了。”

程让很随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看起来,她倒更男人一点。

她坦坦荡荡地跟拓跋鸿走在一起,刚走出门没几步,便引来了众多路人的目光。

程让容貌生得极为精致,肤白发乌,长发束入冠中,而非像巍国男人那样编成长辫,她穿着一袭黑色的袍子,更衬得肤白如雪,眸亮如星。丰南城的百姓们哪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哥儿?纷纷侧首偷看,啧啧称赞。

拓跋鸿生得高大英武,高鼻薄唇,剑眉大眼,同样甚是英俊,二人走在一起,不得不引人遐想……

拓跋鸿被路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追美心切,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楼锦姑娘啊……”

程让转头皱眉:“你叫我什么?”

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一身男装,你叫姑娘合适吗?

拓跋鸿不禁尴尬一笑,他刚刚是故意这么叫的,为的就是让大家知道他不是跟一个男人走一起,这样才好进一步行动,此刻被程让这么一质问,闭紧嘴巴不吭声了。

他可以不叫她姑娘,但她若想他叫她少爷、公子,那是不可能的。

他拓跋鸿绝不屈服!

程让见他不吭声,也懒得理他,步子迈得很大,走路飞快,一点儿等待拓跋鸿的意思也没有。

拓跋鸿跟在后头,头疼得很,这个女人啊,真是难搞。

“喂,你的记忆恢复了吗?”他问道。

程让转过身:“喂,没有。”

她不喜欢喂这个称呼,当然也要让他尝尝滋味。

拓跋鸿听到她也叫他喂,忍不住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大白牙来。

二人脚程很快,没多时,便走到了祈雷大会的地儿,百姓也多了许多。

“喂,你一定不知道放偷节吧。这是丰南城每年一度的大会,这一天,不禁止偷,可以去别人家偷一切您能拿的走的东西,甚至包括女人,人家的妻子或女儿。”

程让本就觉得“放偷节”这个名字奇怪得很,她本以为在巍国和大盛,“偷”的意思是不一样的,没想到,放偷节还真的是一个和偷窃相关的节日!

连女人都可以偷……这也太过分了吧。

“长见识了。”程让咂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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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9

……待改……

可不正是穆家的人?

因为毒发,穆家家主、穆家老五的脸都被挠烂了,不忍直视。

“姑奶奶啊,行行好吧,快给我们一点解药吧。我儿子都挠得破相了,以后娶媳妇都无望了啊……”穆家家主一边躬着身子,一边在身上狂挠,哪还有之前半分的高傲?

他们从程让出门时就跟着了,见她同拓跋鸿走在一起,他们心惊不已,不敢打扰。好不容易等国君离开了,他们再也忍不住,等程让走到一个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就争先恐后地扑上来了。

程让看他们这幅样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的确是把他们给忘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追到丰南城来了。

“那你们最近可有做坏事?”程让把手背在背后,问道。

“姑奶奶哟,我们都这鬼样子了,自顾不暇,能做什么坏事啊?”穆家家主都要哭了。

天知道在毒发之后,他们寻程让不到,着急地满城寻医,可也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全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程让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假话,她的毒,可是当初她当小混混时,从雷定国先生那里偷来的,这毒非同凡响,是雷先生亲手制成的,一般的大夫想要解毒,那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再折磨穆家人,很大方地把解药给了,但又说道:“这解药跟以前一样,三天的效果,三天之后你们再来找我。”

穆家人接过解药,囫囵吞了,果然身上的痒迅速被止住了,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又委屈地看向程让:“姑奶奶,我们保证不会再做坏事了。您就不能把咱们的毒一次性全给解了吗?每三天就要去找您一次,我们麻烦,您也麻烦不是?”

程让忽然想起了假李乾告诉给她的消息,整个丰南城里,最有可能关押真李乾的秘密地牢总共有三处。

一处,在皇家水牢。

一处,在金铃公主府。

最后一处,就是在穆家驻地里。

程让笑了:“一次性给你们解了毒,当然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穆家人一听可以,都激动了,根本不在意她的条件了。只要她能让他们脱离苦海,什么条件他们都愿意答应!

程让朝四周看了看,她担心隔墙有耳,朝穆家家主勾了勾手指。

穆家家主咽了口口水,忐忑地把耳朵凑近了。

程让凑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今夜子时,你把你的房门打开,把你夫人弄走,我有事要找你。记住,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穆家家主眼睛猛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程让:“真的?”

子时,房门……把夫人弄走……不得告诉任何人……

这句话实在太让人浮想联翩了啊……

穆家家主心砰砰砰地乱跳了起来,老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眼前这位天仙般的女子,难道看上了他这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他不由得挺起了腰杆,摸了把自己的大络腮胡,心道,自己可真是宝刀不老啊!

想不到想不到,这美人儿左右瞧不上他的小儿子,原来是早已芳心暗许给了他!也是,他到底是一家之主,论男人味,小儿子自然是远不及他的。

嘿嘿嘿,一想到自己不但能够解了毒,还能一亲芳泽,他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但他到底忍住了,即便心里再高兴,作为一家之主,脸上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的。

不过,这事儿的确不能告诉任何人。

尤其是夫人,还有他的小儿子。

穆家家主偷偷瞅了一眼乖乖站在旁边的穆老五,有点小得意。

“记住了哦。”程让临走时,还冲穆家家主眨了眨眼。

穆家家主板着张脸,硬生生让嘴角不往上翘,点了点头。旁边的穆老五疑惑地问:“爹,那个女魔头跟你说什么了啊?”

穆家家主脸一拉:“什么女魔头,好好说话!还有,小孩子家家的,不该问的别问!”

“啊?”可怜的穆老五,委屈地瘪着嘴,一脸懵逼。

※※※

子时,夜黑风高,穆家家主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他先是让穆家驻地守门的今晚松懈些,说有贵客会暗中来到,不可惊扰了她。

又随便找了个由头,把自己妻子痛骂了一顿,将她赶到别院去睡了。

这才奢侈地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把头发和胡须梳得整整齐齐,静待佳人。

要知道,巍国缺水,水比黄金还贵,普通人家可能一年都洗不了一次澡,就算是穆家这样的大家族,一个月洗一次澡就算不错了。穆家家主这次是真下了血本。

程让轻功极好,她从穆家高高的围墙上跃过去时,守门的那几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

她并不知道穆家家主的院子在哪里,但现在是半夜子时,所有人都该睡了,唯一亮着灯的那一间就一定是了。

很快,她便找到了穆家家主的院子,虽然是半夜,寒意逼人,但门却大敞着,门内有灯光摇曳。

程让微微一笑,瞧这夜黑风高日,正是杀人放火时。

她朝身后招了招手。

西风和南风于暗处现出身形来,他们朝程让一点头,往门里钻去。

屋里,穆家家主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了,他反反复复地在屋里踱步,见有人钻了进来,当即一个熊抱!

“美人儿哟,可等死我了!”

西风是第一个钻进去的,他长得清秀,身高和程让差不太多,穆家家主才会认错。

西风被那大胳膊紧紧勒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又听见那猴急的声音道:“快让我香一个,快快……”

西风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到,那张大胡子脸嘟着个嘴,朝他的脸上糊来……

“吧唧!”穆家家主亲得那叫一个清脆响亮。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快,快得西风都愣住了,根本来不及反抗,好在南风在下一瞬也进了屋子,在看到这一幕后,忙飞起一脚猛地朝穆家家主的屁股踹去!

“能不能长长眼睛!亲谁呢!”他低吼道。

穆家家主被猛地这一踹,当下一个趔趄,搂着西风朝前摔倒,二人重重摔在地上,穆家家主又狠狠一口,亲在了西风的脸蛋上。

这回,穆家家主终于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自己怀里搂着的是个小伙子时,他被深深地震惊到了,震惊得嘴里都能塞得下一个鹅蛋了!

西风的一张脸,则是瞬间变得爆红!暴怒导致的爆红!

“你给老子起开!”他膝盖狠狠一顶,正好顶在穆家家主的要害处,穆家家主“嗷”地一声痛呼,忙捂着下体蹦了起来。

“嗷”、“嗷”地哀嚎了好几声,他这才颤着手指指向西风和南风:“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我穆家驻地!

南风掺起西风,用袖子擦干净了西风脸上的口水,二人恶狠狠地瞪着穆家家主,瞪得他双腿发软,想要夺路而逃。

刚一转身,就见一人斜倚在门口,再定睛看去,不正是程让吗?

穆家家主这下终于明白了,他是被做局了。

也是自己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幻想这么个天仙大美人会同自己相好……其实仔细一琢磨,这怎么可能嘛!

穆家家主很沮丧,他们穆家的男人啊,哪里都好,偏偏就是难过这美人关。如今自己被坑,也怨不得谁。

他很想大喊,很想引来救兵,但他知道,只要他刚张口,眼前这三人定能瞬间把他制住。

穆家家主虽然抵不住美色诱惑,但他好歹是一家之主,智商回归后,便迅速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姑奶奶,您到底是想干什么?咱们好好商量,就不要折腾我这个老头了吧……”他放软了姿态,摆出万事好商量的态度。

程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喜欢和痛快人说话。”

她开门见山:“我想看看你穆家驻地下的地牢。”

这话一说出来,穆家家主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试探着问道:“您……您如何知道地牢的?这可是巍国机密。”

程让眼神很坦荡,道:“其一,你怕是忘了我的身份。”

穆家家主当即点了点头,眼前这位可是天机老人,她能知道他穆家在丰南城的驻地下有个地牢,其实并不是特别奇怪。

只是……他又咂了咂舌,心道,这天机楼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点。要知道,整个巍国,知道这地牢的人,恐怕都不超过一百个。

程让接着又道:“其二,你今天也看到了,你们的国君,跟我很熟。”

穆家家主心里一凛,是啊,他怎么忘了,今天他跟了程让和拓跋鸿一路,仔细一想,国君居然在放偷节这天微服私访,只为与她过节……很显然的,国君对眼前这位有意思啊!

他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两下,该死,他居然对国君的女人起了妄念,这若让国君知道,他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穆家家主并不知道,其实程让还有另一重身份,北川王妃。若他知道程让同时还是北川王妃的话,定要吓得屁滚尿流。

穆家家主思考了许久,有些为难:“姑奶奶,这地牢机密,我纵然想带你去看,可也不能就这样随便地去看了啊……”

程让见他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一笑:“当然,我好奇你们这个地牢,只是为了给我天机楼多搜罗点机密。你如果不愿意便罢了,回头我再找你们国君,要他带我来看就行,顺便跟他说一下……你不允许我看。”

…………穆家家主这下终于明白了,他是被做局了。

也是自己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幻想这么个天仙大美人会同自己相好……其实仔细一琢磨,这怎么可能嘛!

穆家家主很沮丧,他们穆家的男人啊,哪里都好,偏偏就是难过这美人关。如今自己被坑,也怨不得谁。

他很想大喊,很想引来救兵,但他知道,只要他刚张口,眼前这三人定能瞬间把他制住。

穆家家主虽然抵不住美色诱惑,但他好歹是一家之主,智商回归后,便迅速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姑奶奶,您到底是想干什么?咱们好好商量,就不要折腾我这个老头了吧……”他放软了姿态,摆出万事好商量的态度。

程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喜欢和痛快人说话。”

她开门见山:“我想看看你穆家驻地下的地牢。”

这话一说出来,穆家家主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试探着问道:“您……您如何知道地牢的?这可是巍国机密。”

程让眼神很坦荡,道:“其一,你怕是忘了我的身份。”

穆家家主当即点了点头,眼前这位可是天机老人,她能知道他穆家在丰南城的驻地下有个地牢,其实并不是特别奇怪。

只是……他又咂了咂舌,心道,这天机楼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点。要知道,整个巍国,知道这地牢的人,恐怕都不超过一百个。

程让接着又道:“其二,你今天也看到了,你们的国君,跟我很熟。”

穆家家主心里一凛,是啊,他怎么忘了,今天他跟了程让和拓跋鸿一路,仔细一想,国君居然在放偷节这天微服私访,只为与她过节……很显然的,国君对眼前这位有意思啊!

他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两下,该死,他居然对国君的女人起了妄念,这若让国君知道,他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穆家家主并不知道,其实程让还有另一重身份,北川王妃。若他知道程让同时还是北川王妃的话,定要吓得屁滚尿流。

穆家家主思考了许久,有些为难:“姑奶奶,这地牢机密,我纵然想带你去看,可也不能就这样随便地去看了啊……”

程让见他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一笑:“当然,我好奇你们这个地牢,只是为了给我天机楼多搜罗点机密。你如果不愿意便罢了,回头我再找你们国君,要他带我来看就行,顺便跟他说一下……你不允许我看。”

驸马10

…………待改……

穆家家主心里一紧,这可不成啊。

若是她告诉国君,说他不准她去看地牢,这倒没事。

但若她告知国君,她半夜来他穆家找他……国君再一查,查到他今夜把妻子撵走,还令守门的放松些……那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穆家家主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在地上,想了很久。

程让也不催他,她有的是时间跟他磨。

屋内静悄悄,窗外也静悄悄。穆家家主觉得这种安静让人窒息。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因为痒而被抠烂的粗糙脸蛋,叹了一口气,问:“我如果带你去看地牢,你可愿意把解药给我们?”

“看过之后,立马给。”程让很坦率,眼神很真诚。

“好!”

穆家家主心一横,答应了。

他左算右算,觉得这个买卖其实并不亏本。

他只需要冒一点点风险,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解药。

如果他不同意她去看,后果反倒会更严重,他怕她会跟国君告状,也怕她不给他解药,更怕她一个不高兴,就令她手下那两个人当场结果了他。

其实,他根本没得选择。

想了想,他找出几件穆家家丁穿的衣服,扔给程让三人。

“换上这几件衣服,扮作我的随从,我便带你们去看看地牢。”

※※※

午夜时分,周遭一片静悄悄,程让三人已经换好了衣服,他们手里举着火把,跟在穆家家主身后,朝穆家最隐秘的地方走去。

谁能想到,穆家这神秘的地牢,居然是在后厨房里面呢?

按下一个机关后,厨房里那高大的灶台轰隆隆挪向另一边,靠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暗门。

穆家家主用了三把钥匙,方才打开暗门,暗门中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先向下蜿蜒,再向上生长,七拐八拐不知道拐向哪里,走到尽头,空气赫然清新,他们钻出了甬道,抵达了一片风声萧瑟的石山。

程让把刚刚甬道的九曲十八弯在心中计算了一遍,记在了心底。她有一种直觉,这穆家驻地,大有蹊跷。

甬道是在地下的,那地上,会是什么呢?

定是一座用阵法摆就的迷宫。

程让跟随雷定国先生许久,对兵法阵法也有过钻研。她知道,这甬道挖得这么奇怪,定是为了对应上面的迷踪阵。

虽然大盛的阵法很厉害,但巍国也不缺高人。地牢这么机密的地方,四周围设置个迷踪阵,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要通过这迷踪阵的方法,有两个。

第一个方法,走地面上,直接闯阵,但不一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命大的可以走到阵中心。

第二个方法,走地下,地下有正确的通道,不懂阵法的人,只能走这一条路。

程让又在心里重温了一遍刚刚甬道的曲折方式。她觉得,这些曲折的走向,很可能正好对应地面的正确道路!

绕着石山走了半圈,便看到石山上有一道门,门外驻守着两个壮汉,他们背上背着大斧子,一看就十分能打。即便是半夜,他们依旧精神抖擞,双目炯然有光。

“家主。”

“家主。”

他们见到穆家家主后,齐齐躬身。

“家主怎么半夜忽然来了。”他们好奇地问道。

“无事,睡不着,过来看看。”论撒谎,穆家家主是个中老手,他说得十分自然,表情上看不出一丝心虚。

两个壮汉也不敢多问,忙点点头,合力推开重重的石门,让到了一边。

穆家家主带着程让三人,往洞中走去。

山洞很大,两边的洞壁上亮着油灯,一间间铁打的监牢就嵌在石壁之上。

程让跟随着穆家家主一路往前,眼睛却偷偷往两边的监牢里看去,这个地牢里关的人并不多,但想想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

有一位犯人年岁已高,须发皆白,即便来了人,也懒得转个身,反倒还装作呼呼大睡的模样,发出如雷的鼾声。

单薄的囚衣裹着他那瘦削的身躯,看着有些令人心酸。程让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睡着。

有一位犯人蓬头垢面地盘腿而坐,在听到有人来了后,立即冲到前面用力摇门,一边摇得哐哐作响,一边瞪着眼睛瞅着程让几人。

他张着嘴想吼出声,但声音却是沙哑粗重的咿咿呀呀,显然,他是个哑巴。

还有一个犯人,他身材高大,躺在地上的稻草上,仰面睡着,他手脚都被锁上了重重的镣铐,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泰然自若,他似乎是被前一个犯人摇门声吵醒的,见程让他们走来,坐起了身子,好奇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是一个窟窿。

他眼中并没有丝毫情绪,但程让却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南风和西风在与他的目光对上后,身子都猛地绷紧,很显然,他们的情绪有些激动。

程让再看向这个囚犯,却见他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冲南风和西风笑了一下,又装作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重新躺了下去。

她默默地把这个人记住了。

程让三人跟着穆家家主把整个地牢都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李乾的踪影。西风和南风似乎有话要说,但始终还是忍了下来,程让也并不想轻举妄动,在出了地牢后,穆家家主见程让真的只是跟着他看,没有搞任何小动作,彻底松了一口气。

又带着程让他们七拐八拐地通过甬道回到穆家大厨房,穆家家主将暗门封好,锁上三个大锁,搓着手对程让说道:“您看也看完了,那是不是……”

程让讲信用,当即把解药拿了出来,递给穆家家主:“整整三瓶,你们穆家中毒的百人,每人一次性服用十五颗,便可药到毒除。”

穆家家主喜不自胜地接过这解药,心里的大石头彻底落了下来,他是个会做人的,眼下刚与程让放下了恩仇,立即打起了结交的念头:“天机老人,你们大盛人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

“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老穆对您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您不嫌弃,以后有空的话,欢迎多来我穆家做客啊,我穆家一定欢迎!”

他盘算得十分到位,天机老人可是横跨三国的大商贾,攀上了这棵大树,以后指不定有多少好处。而且,国君现在后位空虚,又明显对眼前这位有意思,穆家家主觉得,无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位。

“那是自然。”程让爽朗一笑,又笑眯眯地道:“那以后……楼家……”

“以后楼家与穆家就是至交!”穆家家主还不待程让说完,就拍着胸脯保证道。

程让十分满意,这一趟没白来。

同时她也看得真切,这穆家家主,表面圆滑,内心自私自利,十分好操控。

她和他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与君子相交,交心。

与小人相交,交利。

穆家这一窝子小人,说不定能帮她大忙。

※※

程让三人从穆家出来后,西风和南风趁着周围无人,第一件事就是焦急地要告诉程让一件大事。

“夫人,地牢里有我们的兄弟。”

程让顿住了脚步,她在地牢里时,就发觉了西风与南风的不对劲,原来地牢里真关了自己人!

“细细说来。”她冷静地道,平稳的语气让西风与南风的焦急稍稍缓了下来。

西风理顺了一下思路,说道:“是这样的,那位兄弟是最早跟着王爷的了,比我们还早,他名叫东风,是我们的大哥。我们还在焚寂阁对着木偶人练习点穴时,他就已经陪在王爷身边,出生入死了。”

“在去年年初,王爷与巍国的最后一场大战前,王爷以枯骨公子的身份潜入巍国,想要刺杀巍国一员大将,却不想遇上陷阱,险些被捕,是东风大哥以身相救,王爷这才得以脱逃,东风大哥却因此被俘虏了。王爷也一直有派人搜寻东风大哥的下落,但这一年来一直不曾找到,还以为……还以为他已经遇害了,却不想,他竟然被关在这个地牢里。”

他说完这些,又心痛又激动,眼眶发红,但眼睛却又因为重逢而亮晶晶的。

程让点点头,东风如果是北川王的左膀右臂,那巍国必然不会轻易将他杀死,他的价值太大了,只要他稍微透露一丁点儿机密,都将对巍国和大盛的战局造成颠覆性的后果。

定是东风一句不说,巍国拿他无可奈何,这才将他关入地牢之中。

程让又想起了他那黑洞洞如窟窿的眼窝,鼻头有些发酸,敬仰之意肃然而生。

也不知道他是经受了多少酷刑,才勉强保住这一条性命。可即便这样,他当时看到西风和南风后,还对着他们轻轻一笑,定是站在大哥的角度,告诉他们,他很好,不用担心,万事大局为重……

程让心中决定,即便冒再大的风险,她也要把他救出来。

她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在哪里,要营救就简单多了,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导致最后救不成李乾。”

南风和西风也都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他们在地牢中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他们需要从长计议,在完美的方案出来之前,一定一定要按捺住性子。

程让深呼吸了一口气,穆家地牢里没有李乾,那李乾被关押的地方,就被缩小到两处了。

金铃公主府的地牢,还有皇家水牢。

离公主大婚,只剩三天了。

“细细说来。”她冷静地道,平稳的语气让西风与南风的焦急稍稍缓了下来。

西风理顺了一下思路,说道:“是这样的,那位兄弟是最早跟着王爷的了,比我们还早,他名叫东风,是我们的大哥。我们还在焚寂阁对着木偶人练习点穴时,他就已经陪在王爷身边,出生入死了。”

“在去年年初,王爷与巍国的最后一场大战前,王爷以枯骨公子的身份潜入巍国,想要刺杀巍国一员大将,却不想遇上陷阱,险些被捕,是东风大哥以身相救,王爷这才得以脱逃,东风大哥却因此被俘虏了。王爷也一直有派人搜寻东风大哥的下落,但这一年来一直不曾找到,还以为……还以为他已经遇害了,却不想,他竟然被关在这个地牢里。”

他说完这些,又心痛又激动,眼眶发红,但眼睛却又因为重逢而亮晶晶的。

程让点点头,东风如果是北川王的左膀右臂,那巍国必然不会轻易将他杀死,他的价值太大了,只要他稍微透露一丁点儿机密,都将对巍国和大盛的战局造成颠覆性的后果。

定是东风一句不说,巍国拿他无可奈何,这才将他关入地牢之中。

程让又想起了他那黑洞洞如窟窿的眼窝,鼻头有些发酸,敬仰之意肃然而生。

也不知道他是经受了多少酷刑,才勉强保住这一条性命。可即便这样,他当时看到西风和南风后,还对着他们轻轻一笑,定是站在大哥的角度,告诉他们,他很好,不用担心,万事大局为重……

程让心中决定,即便冒再大的风险,她也要把他救出来。

她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在哪里,要营救就简单多了,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导致最后救不成李乾。”

南风和西风也都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他们在地牢中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他们需要从长计议,在完美的方案出来之前,一定一定要按捺住性子。

程让深呼吸了一口气,穆家地牢里没有李乾,那李乾被关押的地方,就被缩小到两处了。

金铃公主府的地牢,还有皇家水牢。

离公主大婚,只剩三天了。程让十分满意,这一趟没白来。

同时她也看得真切,这穆家家主,表面圆滑,内心自私自利,十分好操控。

她和他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与君子相交,交心。

与小人相交,交利。

穆家这一窝子小人,说不定能帮她大忙。

※※

如罗古1

……待改……

金铃公主大婚,丰南城被铺上了十里红妆,家家户户也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巍国的婚俗素来简单,即便王室成婚,也都顶多载歌载舞一番。

许是新郎是大盛人的缘故,金铃公主的大婚遵从了大盛的风俗,这才如此隆重。

程让虽然是楼家的干女儿,但她并没有收到请帖。好在她天机老人的身份还可以利用。

楼家家主、主母、楼珐、楼玉都有请帖,他们已经先前一步去了公主婚宴。虽然有些担心程让,但他们也知道,程让的身份非同寻常,定不会被公主府阻拦在外。

程让一个人走到了公主府的大门前,她把那独属于天机老人的令牌一亮,本以为能立即畅通无阻呢,谁料到,清点宾客的小厮并不认识这令牌。

“您没有请帖?”他皱着眉头看向程让。

眼前之人是个极俊俏的少年,这种俊俏是巍国少见的,她的皮肤比羊奶都要白,细腻得没有一点毛孔,小厮都差点看呆了眼。

他继续打量程让,见她穿着一身银色丝缎的长袍,袍子上有银色暗纹,一看就知十分昂贵,明白了,这少年应当是个贵族。

但如果是贵族的话,为何会没有请帖呢?

程让又把手中的令牌晃了晃:“我是天机老人,我应当有资格参加婚宴吧?”

“天机老人?没听过。小的只听过天机楼。”小厮朴实地回答道,又仔细看了一眼她手中握着的令牌:“您这令牌上写的是大盛字啊,小的看不懂。”

程让扶额,知道天机楼,却不知道天机老人,看来自己这个天机楼的大老板平日里给自己造的势太少了啊。

她解释道:“天机老人就是天机楼的老板。我是天机老人。”

“你?天机楼的老板?”小厮睁大眼睛重复了一遍,终于忍不住,噗哈哈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您可别跟小的开玩笑了,您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天机楼的大老板嘛?而且你自己也说了,天机楼的老板是一个老人,您瞧瞧您的模样……撒谎也要撒个靠谱点儿的啊……别闹。”

小厮笑着挥了挥手,就要招呼下一位。

就在这时,穆家人来了。他们远远地就看到程让被拦在外头,刚刚小厮和程让之间的对话也都听得差不多,穆家家主眼睛一亮,哎呀,这可是他们表现的好时机!

“说啥呢!这位就是天机老人,你一个臭看门的,居然也敢把天机老人拦在外头!”穆家家主大步走了过来,对着看门小厮吹胡子瞪眼。

“啊?”看门小厮愣了一下,他倒沉着冷静,也不慌不忙,对穆家人说道:“请出示请帖。”

穆家家主头一昂,哼了一声,自怀中掏出请帖,其他穆家人也纷纷拿出请帖。

小厮一一看过了,恭敬地说道:“原来是穆家的贵客,快里边请。”

穆家家主一指程让:“她呢?”

小厮摇头:“她没有请帖,不能进入。这是规矩。小的如果让她进了,万一她身份不明不白,给公主和驸马造成了危险,那小的可就罪过大了。”

“诶,你个臭看门的一点变通都不会吗?”穆家家主急眼了。

穆家老五则两步冲了上前,一把揪起那小厮的领子,挥手就要揍!

“不打不懂事是吧!看我不打死你!”穆家老五威胁道。

程让被穆家人的“义气”给震撼到了,但她也明白,他们之所以会这么讲义气,纯粹是因为想要攀龙附凤。这小厮是公主府的人,也就是金铃和卢兴元的人,她可不能让他吃了亏。

最重要的是,这小厮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啊。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好。

“别别别。”程让忙挡在了穆老五和小厮中间,把穆老五的手推开,又冲着小厮使眼色:“你去把你家驸马叫出来,就说他的哥们到了。”

“这……”小厮还是为难。

程让催促道:“快去啊,不然你想被他们打死啊,我拦得住一个可拦不住一堆。”

“好好好,我这就去,您稍等。”小厮哆嗦了一下,忙撤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叫几个侍卫把门给拦住。

穆老五收回了手:“哼,这群没长眼的,就是欠教训。”

目光忍不住又在程让身上流连了一圈,心中啧啧惊叹,穿男装也这么好看的,估计全天下的女人里也就这一位了,极品啊,极品!

只可惜,这个极品太难搞定,他只有远观的份儿,想要亵玩,就只能在梦里了。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挺身而出的英勇举动,觉得十分自豪,他心道,他刚刚也算英雄救美了,也不知道美人对他有没有产生那么一丁点儿好感……

他想得入神,看向程让的眼睛都直了,旁边的穆家家主狠狠给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个爆栗,穆老五被敲得“嗷”的一声痛呼。

穆家家主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告诫他这个美女不是他能肖想的。他这才咽了咽口水,把头低了下去。

没多时,小厮带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人急匆匆地来了。

程让翘首看去,可在看清新郎今日的模样后,她没忍住,捂着肚子“哈哈哈”爆笑起来。

卢兴元也第一时间就看到程让了,他正要激动地扑上去给她一个拥抱呢,就见她捂着肚子在那儿狂笑,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他黑着脸,气呼呼的,两步走到程让跟前,一脚就朝她飞踹过去!

程让笑得四肢不遂,一时间无法躲避,就被他踹了个正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即便摔在了地上,还是在停不下来地狂笑。

四周围的人群都被一脚踹得静默了。

能让驸马爷拳脚相向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小厮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缩到了一遍。

穆家人一脸震惊,退避三舍。

侍卫们纷纷拔刀,就要拿下程让!

就在这时,程让的笑终于缓了下来,她伸出手指,指着卢兴元:“你个新郎官,怎么剃了这么个逗趣的头型!”

程让不知道,在巍国,新郎结婚时,需要把脑袋四周围的头发都剃掉,只余中间那一撮,扎一个长长小辫,这才喜庆。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逗的头型,而且,那搓长长的小辫,不是长在别人身上,而是长在发小卢兴元的身上,她能忍住不笑吗?

卢兴元黑着脸,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拉起,又狠狠给了她肩膀一拳:“兄弟我今儿大喜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程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又抖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笑着朝着卢兴元一拱手。

“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兄弟,百年好合!”

卢兴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朝程让回了一礼,道:“兄弟,多谢,快进去喝喜酒。”

二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地进去了,这突然的反转,更让周围的静默久久没有打破。

程让和卢兴元刚刚的对话都是用的大盛话,程让那段祝词也文绉绉的,周围人都没有听懂,但他们却看得见驸马爷表情的变化。

刚刚还拳脚相向的人,忽然又好似亲如兄弟……这,这反转也太大了吧。

小厮眨眨眼,原来那位少年,还真是驸马的熟人啊。

而且,看这关系,还不是一般的熟人,只有非常熟、非常了解的铁打的朋友,才可以这般拳脚相加地开玩笑啊。

穆家人先是惊诧,在发现程让与驸马爷的关系也极好后,他们彻底服了,这是什么天南地北广阔的人脉网啊!心中庆幸还好他们没有选择跟她对着干,这美人不但自己厉害,后台也太大了点,可惹不得啊……

程让跟着卢兴元往公主府里走,一边走一边感慨地看着卢兴元脑袋顶那一小揪辫子,道:“兄弟啊,你虽然不及我一样貌比潘安,但也勉强算得上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瞧瞧你这小辫子扎得……啧啧啧……”

卢兴元脸又黑了,他也不喜欢这个发式啊,叹了一口气,他摇摇头,头上的小辫子跟着他晃头的幅度左右摇摆,他道:“哎,谁叫我娶了金铃呢,他们巍国就是有这个风俗,我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程让一听他这么说,理解了,拍了拍他的肩:“男人嘛,本来就该多承担一点,金铃选择在这个关头嫁给你,也是顶了很大的压力的。”

卢兴元点了点头,他又何尝不知。现在大盛和巍国在打仗,金铃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他这个大盛人,已是对他绝对的信任。

就在这时,金铃头上挂着漂亮的头饰,脚踝手腕上挂着响当当的铃铛,远远地朝这边叮叮当当地跑了过来:“卢哥哥,马上要开始典礼了,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

她在看到程让之后,眼睛猛地睁大了,捂着嘴惊呼道:“程让,你怎么来了呀!”

又看向卢兴元:“卢哥哥是不是高兴死了?”

程让笑道:“这小子可算有了归宿,我这个做兄弟的不来庆贺一下怎么行。”

她又自怀里掏出那对小石像:“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缺,所以……我就给你雕了一对小石像,祝你们之间的感情,永远如磐石一般坚牢。”

金铃欢喜地接过这个石像,手指摩挲过两个小人儿的脸蛋,感动地红了眼眶。

“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兄弟,百年好合!”

卢兴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朝程让回了一礼,道:“兄弟,多谢,快进去喝喜酒。”

二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地进去了,这突然的反转,更让周围的静默久久没有打破。

程让和卢兴元刚刚的对话都是用的大盛话,程让那段祝词也文绉绉的,周围人都没有听懂,但他们却看得见驸马爷表情的变化。

刚刚还拳脚相向的人,忽然又好似亲如兄弟……这,这反转也太大了吧。

小厮眨眨眼,原来那位少年,还真是驸马的熟人啊。

而且,看这关系,还不是一般的熟人,只有非常熟、非常了解的铁打的朋友,才可以这般拳脚相加地开玩笑啊。

穆家人先是惊诧,在发现程让与驸马爷的关系也极好后,他们彻底服了,这是什么天南地北广阔的人脉网啊!心中庆幸还好他们没有选择跟她对着干,这美人不但自己厉害,后台也太大了点,可惹不得啊……

程让跟着卢兴元往公主府里走,一边走一边感慨地看着卢兴元脑袋顶那一小揪辫子,道:“兄弟啊,你虽然不及我一样貌比潘安,但也勉强算得上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瞧瞧你这小辫子扎得……啧啧啧……”

卢兴元脸又黑了,他也不喜欢这个发式啊,叹了一口气,他摇摇头,头上的小辫子跟着他晃头的幅度左右摇摆,他道:“哎,谁叫我娶了金铃呢,他们巍国就是有这个风俗,我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程让一听他这么说,理解了,拍了拍他的肩:“男人嘛,本来就该多承担一点,金铃选择在这个关头嫁给你,也是顶了很大的压力的。”

卢兴元点了点头,他又何尝不知。现在大盛和巍国在打仗,金铃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他这个大盛人,已是对他绝对的信任。

就在这时,金铃头上挂着漂亮的头饰,脚踝手腕上挂着响当当的铃铛,远远地朝这边叮叮当当地跑了过来:“卢哥哥,马上要开始典礼了,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

她在看到程让之后,眼睛猛地睁大了,捂着嘴惊呼道:“程让,你怎么来了呀!”

又看向卢兴元:“卢哥哥是不是高兴死了?”

程让又自怀里掏出那对小石像:“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缺,所以……我就给你雕了一对小石像,祝你们之间的感情,永远如磐石一般坚牢。”

如罗古2

她们跟在程让后头,偷偷议论着。

“大盛女子,居然也有脸拒绝咱们国君,她这心真是比天还高,咱们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还不一定会把姿态摆得多高呢?”

“是啊,既然来了咱们巍国,就该乖巧一点,她那副嘚瑟样儿我看着就不爽!”

“瞧她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花心思真是多,就是欠揍。”

她们紧盯着程让,看向程让背影的眼神各种不善,终于,在走到巷弄深处后,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出手了!

五根鞭子,同时狠狠地朝程让的背上抽去!

鞭子的破空声刚出,程让耳朵一动,身形猛地往旁边一侧,那几根鞭子便齐齐落了空!

程让转过身,她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危险,可一看是几个来意不善的姑娘后,登时乐了。

“哎呀呀,哪来的五朵娇花呀!”她潇洒地站在那里,挑着眉毛打量这几个姑娘。

那几个少女先是没料到程让能躲过这鞭子,更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个反应,当下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个个皆是气急败坏:“你!你竟敢调戏我们,看我们不撕烂你的脸!”

程让瞪大了眼睛,果然啊,巍国姑娘就是比大盛姑娘彪悍,撕烂你的脸这种话,居然张口就来。

但她一点不怕,反而手指一勾,笑了:“看你们撕烂我的脸,还是我摸花你们的脸。”

五个姑娘忍无可忍,凶狠地朝程让冲了过去。

程让挽了挽袖口,兴奋地迎上。

尘嚣弥漫,一场恶战。

至于结果嘛。毫无疑问是程让赢了。

五个姑娘脸上的妆容都被程让摸得花成了一团,美女大变丑女。她们手握着鞭子,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碎不堪,鞭伤带来的血从衣衫里沁了出来。

她们弓着背气喘吁吁,又时不时疼得龇牙。她们心中都十分纳闷,这个大盛女子怎么滑溜得跟泥鳅一样,一鞭子都抽不中不说,反倒误伤了自己人……

她们哪知,她们只会蛮力,程让却从小学的就是最上乘的本事,只要看到她们抬手的动作,她就能准确判断该往哪边躲,这样她们怎么可能打得中呢?

她们不明白,这少女不是大盛人吗?听说大盛的姑娘都柔弱不堪,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还打不打了?”程让拍了拍双手,蹭上的粉脂扑簌簌扬了一地。

姑娘们咬着唇,颇有怨念地盯着程让,不吭声了。

打,怎么打,再打下去搞不好她们都要互相抽得毁容了。

“我们走。”她们庆幸程让并没有把她们怎样,更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们能惹的,忙灰溜溜地逃了。

程让目送着她们离开,摇着头笑了笑,一转身,却见一个黑影立在高墙上。

“主子,您真是宽宏大量。”

是如罗古。

巍国天机楼顶级天机者,如罗古。

巍国暗卫首领,如罗古。

对如罗古,程让的心态十分复杂。她打量着他那一身打扮,问:“天机服做好了?”

“是,十天前就做出来了,弟兄们都十分喜欢。”他抬了一下胳膊,给她看天机服的全貌。

正如她的设计,黑色夹绒长袍,腰间围一圈兽皮,潇洒利落又保暖。

“那就好。”程让点点头,又笑问他:“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你的另一个主子?”

在听到这句话后,如罗古的脸色变了变,程让知道他是内奸?

旋即,他又失笑了。也是,毕竟她是天机老人,即便巍国天机楼不归她掌控,但她的本事,也是不可低估的。

“我不想对你动手。”如罗古看着她的眼睛,道:“但……国君并不想放你离开。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你如果现在离开巍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若我不走呢?”

“你不走,是为了李乾吗?我虽尊敬你,但毕竟以国为大,我不可能让你救走李乾。”

程让望着他,认真地问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救李乾,为的并不仅仅是大盛,更是为这天下黎民。两国修好,通商往来,才能携手共富。我记得,你当初也是认同这一点的,那为什么你改变了主意?”

如罗古低了低头,又抬起来:“其一,北川王已经掌控大盛,他如果率兵反扑,我巍国恐怕难以抵挡。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质,来制约他。”

“其二,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你与北川王,都拥有踏平我巍国的能力。如果我们最后的人质也落到了你们手中,你们若起了一统天下的心,谁都将拦不住。”

“那你有何打算?”程让将手环在胸前,已对他起了防备。

“你如果不肯离开,那我们就凭本事。你若能逃得过我的追捕,且救出李乾,那我即便巍国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你若没有这个本事,那就也请你认命。“

程让盯着他许久许久,终于,她一笑:“好。”

风吹动了如罗古的袍子,他看着程让,手一招。

数百暗卫自暗处跳了出来,亮出银光刺眼的兵刃,以疾风般的速度,朝程让刺来!

程让足尖踏地,如飞鸿展翅,迅速往后一个滑翔!

“夫人,接着!”西风显出了身形,挡在她的前方,将司命剑和弯刀一同扔给她。

程让早就算好了她不会回楼家,因此早上出门时,早已经打包好了一切,让西风和南风带着。

进公主府是不允许带兵器的,好在西风和南风的隐匿身法非同常人,即便一直跟着她,也不会有人发现。

幸好有此一举,幸好司命剑和弯刀都带着了,她才不至于要空手接白刃。

右手司命剑,左手弯刀,程让双目亮得令人发怵。

“冲散他们,他们人多打不过,逗一下就跑。”程让以内力传音给西风和南风。

三人相视点头,紧接着,掂了掂手中的兵器,朝暗卫们冲了过去!

如罗古也解下腰间悬着的大刀,加入了战斗,他的目标,自然是程让。

“主子,我很好奇,你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他嘴角翘着,一步步走近,紧接着大刀一挥,直斩程让的脖子!

但程让单手一反,铛的一声,弯刀格挡住了大刀,紧接着咔的一声,程让看得,她的弯刀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弯刀,居然会出现裂缝……那一瞬间,程让的表情有点僵。

如罗古轻笑了一下:“弯刀裂缝,不关刀的事,应是使刀之人力度不够。”

程让脸一黑,轻哼了一声,挪动刀刃,手腕猛然大力往前一顶!

又是咔擦一声!

这一回,碎的是如罗古的大刀。

“你说得没错。”这回,轮到程让笑了。

如罗古眉头皱了一下,也明白程让的的确确有真材实料,不敢再轻敌。二人你来我往,没多时已经打了有几十个回合。

如罗古打得上了头,双眼兴奋得通红,他觉得,他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了,他还期待更激烈的战斗!

“再来!”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他与程让分开三丈站立,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举着大刀再次向程让冲了过去!

“好!来!”程让也兴奋地道,身子前倾就要朝他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她朝西风和南风眼神示意了一下,往前虚晃了一下脚步,就在如罗古猛地加速,举起了刀,卯足了力气要往下砍的那一瞬,她嬉笑着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猛地往后一撤,再拐了个弯,拔腿就跑!

如罗古没能刹住脚步,他被程让那个鬼脸吓得一抖,见她拔腿就跑,瞪着眼睛一个趔趄,刀头太沉,他又挥得太猛,登时一刀狠狠扎进了地里!

他手里还握着刀柄,但整个人依旧维持着向前冲的惯性,这样一来,双脚便被大刀一绊,手还扭抓着扎进地里的刀,一个跟头翻摔在地。

“啊!”他痛得一声大吼。

拔出刀带出泥。他悲催地摔得躺在地上,手握着拔出的刀,土掉了他一头一脸!

屁股摔得疼。

手腕扭得疼。

沙土进了眼睛里,糊得他眼睛疼。

他坐起身,猛地甩了甩脑袋,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见程让三人趴在墙头,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一跃,消失了踪影。

“追!给我追!”他气到几乎吐血,指着那边,捶着地大喊。

暗卫们迅速追了出去,但怎么能追得到呢?

西风和南风可是顶级杀手,隐匿身法的本事比这些暗卫高出数百倍,只要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就绝对不可能再找到。

这就是焚寂阁杀手的恐怖之处。

※※

“国君,属下无能,让他们跑了。”如罗古单膝跪在拓跋鸿的王座跟前。

拓跋鸿撑着头的手指缓缓握成拳头,些许呼吸过后,他道:“无妨,只要李乾还在我们手上,她就一定会再回来。”

“是。属下定在水牢布下天罗地网!”如罗古沉声答道。

拓跋鸿点了点头:“活捉,可以伤她,但不可杀她。”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那不是爱,是占有欲。

正如他对天下的占有欲。

他要做最高的王,拥有最迷人的女人。

如罗古闻言,手指颤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并没有让拓跋鸿看到他眼神的变化。

“是。”

如罗古3

“你猜他们会对我使什么手段?”程让大喇喇坐在一家酒楼的二层,一边撕扯一只大羊腿,一边看向窗外。

下面是丰南城的大街,喧闹非常,士兵们涌进每一家每一户强行搜查,显然,他们在寻找什么重要的犯人。

程让不用想,都知道那个犯人,很可能是自己。

西风和南风坐在她旁边,之前的婚宴上,他们什么都没吃到,早就饿坏了,此刻一人手扯一个油腻腻的大蹄膀,大口地吞着,听见程让问,南风含糊不清地回道:“肯定会全城搜查,外加无数高手埋伏在皇家水牢,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西风则补充道:“而且,他们也定不会将夫人的身份声张出去。那个拓跋鸿一肚子花花肠子,他打的什么注意,我和南风都看得真切。“

“咳咳咳!”程让成功地被噎到了,她拍了拍胸口,等那口羊肉终于咽下去了,佩服地看向二人:“你们厉害。”

“那可不。”西风认真地看着程让,强调道:“夫人,纵然那拓跋鸿再好,也不及咱王爷半点好。你可不能被他迷惑了去。”

程让点点头:“自然不会的。我对他没有感觉。”

她这么说着,手却摸了摸自己怀中李越的小石像,让她奇怪的是,除了那天她把雕刻了一半的石像摔碎时,心狠狠地抽痛过一次外,她之后再看到这个石像,内心都再没有半分波动。

她不明白,如果北川王李越是她曾经的心上人,那心动的感觉,不该消失才对啊。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程让将这个疑惑藏在心底,她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笑着看向西风和南风:“既然已经了解了对方的部署,那我们行动起来,可就简单多了。吃饱了吧,这酒楼不能再呆了。”

“谨遵夫人指令。”西风和南风将最后几口咽下去,站起身,恭敬地道。

程让并不打算急着自投罗网,她可记得,穆家驻地的地牢里,还有一位弟兄呢。

当她带着西风南风站在穆家驻地前时,两个大小伙子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们还在穆家地牢里时,就想过要救出东风,可他们知道,要以大局为重,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本以为这辈子要救出东风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没想到,夫人竟这么快就带他们回到了这里。

西风和南风的隐匿本事极好,即便是顶级的暗卫也难以发现他们的存在,更别说穆家那帮混吃等死的家丁们了。因此,他们一路潜到了穆家的大厨房,一个家丁也没有惊动。

程让也尝到了拥有两个顶级好下属的好处,论这隐匿的功夫,她还真是不如西风和南风,若没有他们带着,恐怕她进穆家大门不出百步,就会引起骚动。

现在是下午时分,不是饭点,厨房里的下人们也都在门口石墩上坐着打盹,程让跟着西风南风潜入厨房里面,果然看到,那个密道的门,是紧紧锁着的。

他们没有钥匙,而如果强硬地用刀剑破开这密道的门,定会惊醒外面的人。

程让果断做了一个决定,不走密道。

三人绕过打盹的下人们,绕过厨房,又绕过一个马厩,果断走进刻有“禁地”两个巍国大字石碑的小路,曲曲折折走了好久,程让正要感叹这穆家驻地的庞大时,终于在一片大石山后面,他们看到了一片密密麻麻林立的石林,一座座高大的石笋尖锐得似乎能刺破天空,而石林间,是氤氲的迷雾,似是不在人间。

“看来,这里就是他们布下的阵了。”程让摸着下巴,喃喃道。

西风和南风对阵法虽然不熟,但也有过接触,他们此刻看到这密密麻麻的石林,也都点点头:“应当是迷踪阵,若走不出此阵,闯阵的人就将被困至死。当然,既然巍国对这个阵法这么放心,可见它并不容易那么被破。”

程让何尝不明白呢?但是,现在厨房的门被锁得很死,要想走密道,势必要从穆家家主那里弄来钥匙,要么偷,要么骗。

偷,有风险,即便不被穆家家主当场发现,恐怕他要不了多久也能发现钥匙的丢失,这样一来,他们就将陷入险地。

骗,更有风险,穆家家主也不是傻子,被骗了一次还能被骗第二次。

程让不想打草惊蛇。

她闭上眼睛,将上次走密道时的九曲十八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纵然没有百分百破解此阵的把握,但还是打定了主意:“走。跟我闯。”

西风和南风虽然有些犹豫,但也明白现在别无他法,都是一点头:“好。”

进入迷踪阵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石林间是升腾的迷雾,遮蔽了头顶的天空,让他们无法判断太阳的方位。

地面是流动的沙子,他们刚踩出的脚印,下一瞬就被流沙吞没。

四周围有叮叮咚咚的流水声,全都如出一辙,遮蔽了石林外面的所有声音。

而所有林立的石笋还会移动,程让一行人在踏入石林后,并没有急着向石林深处走去,而是先在最近的一棵石笋上刻了一个标记,可半杯茶的时间后,这棵石笋和周围所有的石笋都动了起来,险些把程让一行人撞倒。

三人明白了,难怪这迷踪阵如此难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助定位,进了这石林,便八成要听天由命了。

程让神色十分严肃,她也明白,她小看这迷踪阵了。

虽然她记得地下密道的九曲十八弯,但她却不记得,从这个弯折到另一个弯折之间,需要走多少步。

这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事情。

“怎么办,夫人?”西风和南风看着眼前变幻不定的石笋,问道。

程让冷静下来,虽然现在并没有走几步,要掉头回去还来得及,但她并不打算就此退缩。

“注意看一下石笋多久变换一次方位。”

她这么一说,西风和南风的心神也都定了下来。

自这一次石笋安静下来后,到下一次石笋再次动起来,他们共数了一百二十个数。

如罗古4

……乖,待改别看……

人们愤怒地大声议论,在他们心中,国君能看上她这个大盛女子,是她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幸运,她竟然拒绝了?这还有天理么?

卢兴元倒是松了一口气,没办法,程让只能拒绝啊,她要是真答应了国君跟着他上了第九层,那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穆家人则是不太理解,那可是国君诶,天下女子还有瞧不上国君的?但在这同时,他们又对程让多了几分佩服,这小魔女,有种,有种。

楼家人早就料到程让会这么回答,他们也都做好了与她一同进退的准备,身子坐得笔直,竖起耳朵听国君的回答。

拓跋鸿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他早就该预料到的。

紧接着,众人便惊悚地看到,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柔柔一笑,暖声细语地朝着道:“听你的。”

九层高塔所有人,下巴齐齐掉到了地上!

国君在这个女子面前……怎么能这么迁就,这么的……低三下四呢?

程让点点头,心安理得地坐在座位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拓跋鸿则不再看任何女子,走过七层、八层,走到了第九层的君位前,大马金刀地坐下。

“金铃公主大婚,因卢驸马是大盛人,因此,执大盛礼。”他宣布道。

众人听闻,心中一阵惊讶,执大盛礼……看来,国君对这个驸马,真不是一般的满意。

先是把卢姓提到了贵姓之一,让卢兴元与诸贵族子弟平起平坐,又在公主大婚上选择行大盛礼……这可是非一般的殊荣。

程让倒觉得,行大盛礼是应当的,毕竟卢少那小子为了金铃,遵从巍国的习俗,可把头发都剃没了。

两人成亲,从不是单独一方的事情,彼此尊重才是必须的啊。

卢兴元与金铃携手站了起来,在拓跋鸿的主持下,拜了天地。

九层高塔的每一层,鼓声都有节奏地响起,奏出一首欢快的舞曲。

今天,他们才是万众瞩目,程让与拓跋鸿之前的那个小插曲,跟这场大婚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了的。

程让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衷心地为他们祝福。

婚宴十分热闹,巍国不像大盛有那么多精致的点心、小菜,他们的菜式大气得很。

程让的桌子上,摆着一大盘烤全羊,一大盘牛肉片,一大坛子酒水,还有一小壶羊乳。

程让十分满意,大酒大肉才吃得痛快嘛。大盛宴会里那一小碟一小碟的菜,给她塞牙缝都不够呢。

巍国的婚宴,与大盛的婚宴大有不同。

在吃宴席期间,鼓声依旧没有停止,有年轻的男女纷纷往第一层走去,他们走进最中心那个大大的圆池中,伴随着鼓声,手拉着手一起跳舞。

“公主!公主!”

“驸马!驸马!”

起哄声四处响起,金铃的脸红扑扑的,她朝卢兴元伸出手来,二人携着手,也一起走到第一层的最中心,互相对视着跳舞。

金铃穿着一身深绿色的繁复长裙,头上戴着重重的发饰,但这并不影响她舞动的活力,她的脚踝和手腕都系着铃铛,扭摆起来,便会奏出欢快的叮当声。

卢兴元穿着大红的喜袍,他的舞步很笨拙,只会跟着金铃学,他头上的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看得程让直乐呵。

舞动的年轻人们手拉着手,把金铃和卢兴元围在最中间,唱起了巍国人人都会的嫁娶歌,一起为这对新人送出祝福。

纵然下面十分热闹,拓跋鸿的眼睛却一直往程让身上瞄,他也很想喊她去跳舞,但他很担心她不会答应。

他有些懊恼,有些焦急,他知道……她现在是没有关于李越的记忆的,可就这样,自己也赢不了她的心吗?

心一横,他决定再放手一搏。

他自君座上站起,朝下走去。

姑娘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们觉得,刚才那个大盛女子拒绝了国君,一点面子也没给他,他应当不会再找她跳舞了。

大家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她们端庄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拓跋鸿的挑选,因为她们觉得,国君喜欢大盛女子,许是因为他喜欢温柔的吧?

那自己可一定不能太急切了。

可没想到,她们看到,国君竟然再一次走向了楼家。

“跳支舞么?就当是给朋友一个面子。”他朝程让伸出手来,说出的话语谦卑得让在场几乎所有女子嫉妒到发狂。

程让很不懂这个拓跋鸿在搞什么鬼。他明知道她已经嫁人了的,虽说她现在没了关于自己父君的记忆,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程让知道,拒绝人,就一定要拒绝得彻彻底底、干净利落,不给他留一丝念想。

那些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都是婊子。

“巍国国君,很抱歉,我不能。”她为了表示尊重,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给朋友一个面子也不行?”他嘴唇颤了颤,问道。

程让认真地说道:“我已经很给面子了。”

她没有说出来她有夫君,没有让巍国贵族们意识到他在追一个有夫之妇,妄想当个小三,已经够给他面子的了。

拓跋鸿很想再说一句“都依你”,可这一次,他说不出口了,他用力地咬着牙,额头有青筋一突一突地往外冒,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她,不仅仅因为她的屡次拒绝让他下不来台,更因为……李越已经掌控了大盛,应该很快就会来找她了。

只要在这之前,将她控制住,才行。

若她不答应……那他就先把她困住,再等她慢慢答应!

但今天,是妹妹的大婚,他不想动粗,破坏了妹妹的婚礼。

他想要征服她,他从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征服一个女人。

强大的女人,只能被强大的男人征服。

那强大的女人,最想要的,会是什么呢?

他眯着眼睛盯着程让,做出了一个冒险的行动。

他凑到她耳边,热气轻喷在她的耳廓,他轻声说道:“你若答应我,就是未来的巍国国母,我保证无人敢议论你半句!你我携手,征伐天下,何乐不为?到时候我一统天下,便称万古大帝,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那么高的位置,你不想站么?”

还不待程让拒绝,他又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李越比我更厉害,但我告诉你,他心肠太软,成不了大器!他无数次可以把我巍国吞并,但他每次都犹豫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能指望他成为依靠?”

“只要你我联手,李越绝对不是对手。先伐大盛,再伐大仪,你我坐拥天下,不好么?”

说罢,他直起了腰,紧盯着程让:“聪明的女人,就该做聪明的决定。”

强大的女人最想要的东西,应该与强大的男人一样吧?

那就是权势。

她想要的,一定是权势。

她喜欢李越,也一定是为了权势!

拓跋鸿觉得,现在她忘掉了李越,只要他以权势相诱,就一定能让她臣服!

听完拓跋鸿那番话,程让瞳孔缩了缩,她疑惑地看向他,心想,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什么让她当皇后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北川王太仁慈了?

在妻子面前说人家夫君的坏话,这样可不太好。

但程让十分聪明,她稍想了想,便明白了这拓跋鸿的意图。

她摇着头,轻笑道:“巍国国君,您太不懂我了。”

拓跋鸿本来自信满满,可在听到程让这句话后,那志在必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说,他不懂她。

她不喜欢权势吗?这怎么可能呢!她创建天机楼,想要考科举,为的不是权势吗?

这绝对不可能!

程让把他的震惊看在眼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北川王,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用权势诱惑我。或许,他是像您说的过于仁慈,可在我眼里,这是长处。”

“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虚荣?贪婪?野心勃勃?不,您看错了。”

“我不会喜欢您的,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让说完这番话,朝着拓跋鸿微笑了一下,微微一躬身,请他离开:“国君,还请您另觅娇娥吧。”

拓跋鸿死死地盯着程让,但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一个贵女跟前,在她惊喜的目光中,一把扯起她,将她打横扛在肩上,大步朝舞池走去。

全场立时欢声雷动!

鼓声也如疾风骤雨,敲得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

※※※

一场巍国皇室的婚宴,热闹至极。

程让参加完婚宴,没有和卢兴元、金铃告别,直接离开了。

虽然她和卢兴元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他们现在立场不同,很多话,她想说,却不能说。

她也不打算再在楼家待下去了,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不想连累他们。

她挤在人潮中,往公主府外走去。

走出大门后,她自己拐入了一条小巷子里,却没有注意到,有几个少女,摸着腰间的鞭子,偷摸摸地跟上了她。

“大盛女子,居然有脸拒绝咱们国君,她这心真是比天还高,咱们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还不一定会把姿态摆得多高呢?”

“是啊,既然来了咱们巍国,就该乖巧一点,她那副嘚瑟样儿我看着就不爽!”

……

人们愤怒地大声议论,在他们心中,国君能看上她这个大盛女子,是她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幸运,她竟然拒绝了?这还有天理么?

卢兴元倒是松了一口气,没办法,程让只能拒绝啊,她要是真答应了国君跟着他上了第九层,那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穆家人则是不太理解,那可是国君诶,天下女子还有瞧不上国君的?但在这同时,他们又对程让多了几分佩服,这小魔女,有种,有种。

楼家人早就料到程让会这么回答,他们也都做好了与她一同进退的准备,身子坐得笔直,竖起耳朵听国君的回答。

拓跋鸿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他早就该预料到的。

紧接着,众人便惊悚地看到,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柔柔一笑,暖声细语地朝着道:“听你的。”

九层高塔所有人,下巴齐齐掉到了地上!

国君在这个女子面前……怎么能这么迁就,这么的……低三下四呢?

程让点点头,心安理得地坐在座位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拓跋鸿则不再看任何女子,走过七层、八层,走到了第九层的君位前,大马金刀地坐下。

“金铃公主大婚,因卢驸马是大盛人,因此,执大盛礼。”他宣布道。

众人听闻,心中一阵惊讶,执大盛礼……看来,国君对这个驸马,真不是一般的满意。

先是把卢姓提到了贵姓之一,让卢兴元与诸贵族子弟平起平坐,又在公主大婚上选择行大盛礼……这可是非一般的殊荣。

程让倒觉得,行大盛礼是应当的,毕竟卢少那小子为了金铃,遵从巍国的习俗,可把头发都剃没了。

两人成亲,从不是单独一方的事情,彼此尊重才是必须的啊。

卢兴元与金铃携手站了起来,在拓跋鸿的主持下,拜了天地。

九层高塔的每一层,鼓声都有节奏地响起,奏出一首欢快的舞曲。

今天,他们才是万众瞩目,程让与拓跋鸿之前的那个小插曲,跟这场大婚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了的。

程让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衷心地为他们祝福。

婚宴十分热闹,巍国不像大盛有那么多精致的点心、小菜,他们的菜式大气得很。

程让的桌子上,摆着一大盘烤全羊,一大盘牛肉片,一大坛子酒水,还有一小壶羊乳。

程让十分满意,大酒大肉才吃得痛快嘛。大盛宴会里那一小碟一小碟的菜,给她塞牙缝都不够呢。

巍国的婚宴,与大盛的婚宴大有不同。

在吃宴席期间,鼓声依旧没有停止,有年轻的男女纷纷往第一层走去,他们走进最中心那个大大的圆池中,伴随着鼓声,手拉着手一起跳舞。

“公主!公主!”

“驸马!驸马!”

起哄声四处响起,金铃的脸红扑扑的,她朝卢兴元伸出手来,二人携着手,也一起走到第一层的最中心,互相对视着跳舞。

金铃穿着一身深绿色的繁复长裙,头上戴着重重的发饰,但这并不影响她舞动的活力,她的脚踝和手腕都系着铃铛,扭摆起来,便会奏出欢快的叮当声。

卢兴元穿着大红的喜袍,他的舞步很笨拙,只会跟着金铃学,他头上的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看得程让直乐呵。

舞动的年轻人们手拉着手,把金铃和卢兴元围在最中间,唱起了巍国人人都会的嫁娶歌,一起为这对新人送出祝福。

纵然下面十分热闹,拓跋鸿的眼睛却一直往程让身上瞄,他也很想喊她去跳舞,但他很担心她不会答应。

他有些懊恼,有些焦急,他知道……她现在是没有关于李越的记忆的,可就这样,自己也赢不了她的心吗?

心一横,他决定再放手一搏。

他自君座上站起,朝下走去。

姑娘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们觉得,刚才那个大盛女子拒绝了国君,一点面子也没给他,他应当不会再找她跳舞了。

大家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她们端庄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拓跋鸿的挑选,因为她们觉得,国君喜欢大盛女子,许是因为他喜欢温柔的吧?

那自己可一定不能太急切了。

可没想到,她们看到,国君竟然再一次走向了楼家。

“跳支舞么?就当是给朋友一个面子。”他朝程让伸出手来,说出的话语谦卑得让在场几乎所有女子嫉妒到发狂。

程让很不懂这个拓跋鸿在搞什么鬼。他明知道她已经嫁人了的,虽说她现在没了关于自己父君的记忆,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程让知道,拒绝人,就一定要拒绝得彻彻底底、干净利落,不给他留一丝念想。

那些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都是婊子。

“巍国国君,很抱歉,我不能。”她为了表示尊重,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给朋友一个面子也不行?”他嘴唇颤了颤,问道。

程让认真地说道:“我已经很给面子了。”

她没有说出来她有夫君,没有让巍国贵族们意识到他在追一个有夫之妇,妄想当个小三,已经够给他面子的了。

拓跋鸿很想再说一句“都依你”,可这一次,他说不出口了,他用力地咬着牙,额头有青筋一突一突地往外冒,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她,不仅仅因为她的屡次拒绝让他下不来台,更因为……李越已经掌控了大盛,应该很快就会来找她了。

只要在这之前,将她控制住,才行。

若她不答应……那他就先把她困住,再等她慢慢答应!

但今天,是妹妹的大婚,他不想动粗,破坏了妹妹的婚礼。

他想要征服她,他从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征服一个女人。

强大的女人,只能被强大的男人征服。

那强大的女人,最想要的,会是什么呢?

他眯着眼睛盯着程让,做出了一个冒险的行动。

他凑到她耳边,热气轻喷在她的耳廓,他轻声说道:“你若答应我,就是未来的巍国国母,我保证无人敢议论你半句!你我携手,征伐天下,何乐不为?到时候我一统天下,便称万古大帝,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那么高的位置,你不想站么?”

还不待程让拒绝,他又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李越比我更厉害,但我告诉你,他心肠太软,成不了大器!他无数次可以把我巍国吞并,但他每次都犹豫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能指望他成为依靠?”

“只要你我联手,李越绝对不是对手。先伐大盛,再伐大仪,你我坐拥天下,不好么?”

说罢,他直起了腰,紧盯着程让:“聪明的女人,就该做聪明的决定。”

强大的女人最想要的东西,应该与强大的男人一样吧?

那就是权势。

她想要的,一定是权势。

她喜欢李越,也一定是为了权势!

拓跋鸿觉得,现在她忘掉了李越,只要他以权势相诱,就一定能让她臣服!

听完拓跋鸿那番话,程让瞳孔缩了缩,她疑惑地看向他,心想,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什么让她当皇后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北川王太仁慈了?

在妻子面前说人家夫君的坏话,这样可不太好。

但程让十分聪明,她稍想了想,便明白了这拓跋鸿的意图。

她摇着头,轻笑道:“巍国国君,您太不懂我了。”

拓跋鸿本来自信满满,可在听到程让这句话后,那志在必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说,他不懂她。

她不喜欢权势吗?这怎么可能呢!她创建天机楼,想要考科举,为的不是权势吗?

这绝对不可能!

程让把他的震惊看在眼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北川王,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用权势诱惑我。或许,他是像您说的过于仁慈,可在我眼里,这是长处。”

“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虚荣?贪婪?野心勃勃?不,您看错了。”

“我不会喜欢您的,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让说完这番话,朝着拓跋鸿微笑了一下,微微一躬身,请他离开:“国君,还请您另觅娇娥吧。”

拓跋鸿死死地盯着程让,但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一个贵女跟前,在她惊喜的目光中,一把扯起她,将她打横扛在肩上,大步朝舞池走去。

全场立时欢声雷动!

鼓声也如疾风骤雨,敲得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

※※※

一场巍国皇室的婚宴,热闹至极。

程让参加完婚宴,没有和卢兴元、金铃告别,直接离开了。

虽然她和卢兴元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他们现在立场不同,很多话,她想说,却不能说。

她也不打算再在楼家待下去了,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不想连累他们。

她挤在人潮中,往公主府外走去。

走出大门后,她自己拐入了一条小巷子里,却没有注意到,有几个少女,摸着腰间的鞭子,偷摸摸地跟上了她。

“大盛女子,居然有脸拒绝咱们国君,她这心真是比天还高,咱们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还不一定会把姿态摆得多高呢?”

“是啊,既然来了咱们巍国,就该乖巧一点,她那副嘚瑟样儿我看着就不爽!”

人们愤怒地大声议论,在他们心中,国君能看上她这个大盛女子,是她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幸运,她竟然拒绝了?这还有天理么?

卢兴元倒是松了一口气,没办法,程让只能拒绝啊,她要是真答应了国君跟着他上了第九层,那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穆家人则是不太理解,那可是国君诶,天下女子还有瞧不上国君的?但在这同时,他们又对程让多了几分佩服,这小魔女,有种,有种。

楼家人早就料到程让会这么回答,他们也都做好了与她一同进退的准备,身子坐得笔直,竖起耳朵听国君的回答。

拓跋鸿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他早就该预料到的。

紧接着,众人便惊悚地看到,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柔柔一笑,暖声细语地朝着道:“听你的。”

九层高塔所有人,下巴齐齐掉到了地上!

国君在这个女子面前……怎么能这么迁就,这么的……低三下四呢?

程让点点头,心安理得地坐在座位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拓跋鸿则不再看任何女子,走过七层、八层,走到了第九层的君位前,大马金刀地坐下。

“金铃公主大婚,因卢驸马是大盛人,因此,执大盛礼。”他宣布道。

众人听闻,心中一阵惊讶,执大盛礼……看来,国君对这个驸马,真不是一般的满意。

先是把卢姓提到了贵姓之一,让卢兴元与诸贵族子弟平起平坐,又在公主大婚上选择行大盛礼……这可是非一般的殊荣。

程让倒觉得,行大盛礼是应当的,毕竟卢少那小子为了金铃,遵从巍国的习俗,可把头发都剃没了。

两人成亲,从不是单独一方的事情,彼此尊重才是必须的啊。

卢兴元与金铃携手站了起来,在拓跋鸿的主持下,拜了天地。

九层高塔的每一层,鼓声都有节奏地响起,奏出一首欢快的舞曲。

今天,他们才是万众瞩目,程让与拓跋鸿之前的那个小插曲,跟这场大婚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了的。

程让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衷心地为他们祝福。

婚宴十分热闹,巍国不像大盛有那么多精致的点心、小菜,他们的菜式大气得很。

程让的桌子上,摆着一大盘烤全羊,一大盘牛肉片,一大坛子酒水,还有一小壶羊乳。

如罗古5

还不待程让拒绝,他又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李越比我更厉害,但我告诉你,他心肠太软,成不了大器!他无数次可以把我巍国吞并,但他每次都犹豫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能指望他成为依靠?”

“只要你我联手,李越绝对不是对手。先伐大盛,再伐大仪,你我坐拥天下,不好么?”

说罢,他直起了腰,紧盯着程让:“聪明的女人,就该做聪明的决定。”

强大的女人最想要的东西,应该与强大的男人一样吧?

那就是权势。

她想要的,一定是权势。

她喜欢李越,也一定是为了权势!

拓跋鸿觉得,现在她忘掉了李越,只要他以权势相诱,就一定能让她臣服!

听完拓跋鸿那番话,程让瞳孔缩了缩,她疑惑地看向他,心想,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什么让她当皇后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北川王太仁慈了?

在妻子面前说人家夫君的坏话,这样可不太好。

但程让十分聪明,她稍想了想,便明白了这拓跋鸿的意图。

她摇着头,轻笑道:“巍国国君,您太不懂我了。”

拓跋鸿本来自信满满,可在听到程让这句话后,那志在必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说,他不懂她。

她不喜欢权势吗?这怎么可能呢!她创建天机楼,想要考科举,为的不是权势吗?

这绝对不可能!

程让把他的震惊看在眼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北川王,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用权势诱惑我。或许,他是像您说的过于仁慈,可在我眼里,这是长处。”

“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虚荣?贪婪?野心勃勃?不,您看错了。”

“我不会喜欢您的,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让说完这番话,朝着拓跋鸿微笑了一下,微微一躬身,请他离开:“国君,还请您另觅娇娥吧。”

拓跋鸿死死地盯着程让,但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一个贵女跟前,在她惊喜的目光中,一把扯起她,将她打横扛在肩上,大步朝舞池走去。

全场立时欢声雷动!

鼓声也如疾风骤雨,敲得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

※※※

一场巍国皇室的婚宴,热闹至极。

程让参加完婚宴,没有和卢兴元、金铃告别,直接离开了。

虽然她和卢兴元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他们现在立场不同,很多话,她想说,却不能说。

她也不打算再在楼家待下去了,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不想连累他们。

她挤在人潮中,往公主府外走去。

走出大门后,她自己拐入了一条小巷子里,却没有注意到,有几个少女,摸着腰间的鞭子,偷摸摸地跟上了她。

她们跟在程让后头,偷偷议论着。

“大盛女子,居然也有脸拒绝咱们国君,她这心真是比天还高,咱们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还不一定会把姿态摆得多高呢?”

“是啊,既然来了咱们巍国,就该乖巧一点,她那副嘚瑟样儿我看着就不爽!”

“瞧她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花心思真是多,就是欠揍。”

她们紧盯着程让,看向程让背影的眼神各种不善,终于,在走到巷弄深处后,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出手了!

五根鞭子,同时狠狠地朝程让的背上抽去!

鞭子的破空声刚出,程让耳朵一动,身形猛地往旁边一侧,那几根鞭子便齐齐落了空!

程让转过身,她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危险,可一看是几个来意不善的姑娘后,登时乐了。

“哎呀呀,哪来的五朵娇花呀!”她潇洒地站在那里,挑着眉毛打量这几个姑娘。

那几个少女先是没料到程让能躲过这鞭子,更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个反应,当下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个个皆是气急败坏:“你!你竟敢调戏我们,看我们不撕烂你的脸!”

程让瞪大了眼睛,果然啊,巍国姑娘就是比大盛姑娘彪悍,撕烂你的脸这种话,居然张口就来。

但她一点不怕,反而手指一勾,笑了:“看你们撕烂我的脸,还是我摸花你们的脸。”

五个姑娘忍无可忍,凶狠地朝程让冲了过去。

程让挽了挽袖口,兴奋地迎上。

尘嚣弥漫,一场恶战。

至于结果嘛。毫无疑问是程让赢了。

五个姑娘脸上的妆容都被程让摸得花成了一团,美女大变丑女。她们手握着鞭子,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碎不堪,鞭伤带来的血从衣衫里沁了出来。

她们弓着背气喘吁吁,又时不时疼得龇牙。她们心中都十分纳闷,这个大盛女子怎么滑溜得跟泥鳅一样,一鞭子都抽不中不说,反倒误伤了自己人……

她们哪知,她们只会蛮力,程让却从小学的就是最上乘的本事,只要看到她们抬手的动作,她就能准确判断该往哪边躲,这样她们怎么可能打得中呢?

她们不明白,这少女不是大盛人吗?听说大盛的姑娘都柔弱不堪,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还打不打了?”程让拍了拍双手,蹭上的粉脂扑簌簌扬了一地。

姑娘们咬着唇,颇有怨念地盯着程让,不吭声了。

打,怎么打,再打下去搞不好她们都要互相抽得毁容了。

“我们走。”她们庆幸程让并没有把她们怎样,更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们能惹的,忙灰溜溜地逃了。

程让目送着她们离开,摇着头笑了笑,一转身,却见一个黑影立在高墙上。

“主子,您真是宽宏大量。”

是如罗古。

巍国天机楼顶级天机者,如罗古。

巍国暗卫首领,如罗古。

对如罗古,程让的心态十分复杂。她打量着他那一身打扮,问:“天机服做好了?”

“是,十天前就做出来了,弟兄们都十分喜欢。”他抬了一下胳膊,给她看天机服的全貌。

正如她的设计,黑色夹绒长袍,腰间围一圈兽皮,潇洒利落又保暖。

“那就好。”程让点点头,又笑问他:“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你的另一个主子?”

在听到这句话后,如罗古的脸色变了变,程让知道他是内奸?

旋即,他又失笑了。也是,毕竟她是天机老人,即便巍国天机楼不归她掌控,但她的本事,也是不可低估的。

“我不想对你动手。”如罗古看着她的眼睛,道:“但……国君并不想放你离开。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你如果现在离开巍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若我不走呢?”

“你不走,是为了李乾吗?我虽尊敬你,但毕竟以国为大,我不可能让你救走李乾。”

程让望着他,认真地问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救李乾,为的并不仅仅是大盛,更是为这天下黎民。两国修好,通商往来,才能携手共富。我记得,你当初也是认同这一点的,那为什么你改变了主意?”

如罗古低了低头,又抬起来:“其一,北川王已经掌控大盛,他如果率兵反扑,我巍国恐怕难以抵挡。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质,来制约他。”

“其二,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你与北川王,都拥有踏平我巍国的能力。如果我们最后的人质也落到了你们手中,你们若起了一统天下的心,谁都将拦不住。”

“那你有何打算?”程让将手环在胸前,已对他起了防备。

“你如果不肯离开,那我们就凭本事。你若能逃得过我的追捕,且救出李乾,那我即便巍国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你若没有这个本事,那就也请你认命。“

程让盯着他许久许久,终于,她一笑:“好。”

风吹动了如罗古的袍子,他看着程让,手一招。

数百暗卫自暗处跳了出来,亮出银光刺眼的兵刃,以疾风般的速度,朝程让刺来!

程让足尖踏地,如飞鸿展翅,迅速往后一个滑翔!

“夫人,接着!”西风显出了身形,挡在她的前方,将司命剑和弯刀一同扔给她。

程让早就算好了她不会回楼家,因此早上出门时,早已经打包好了一切,让西风和南风带着。

进公主府是不允许带兵器的,好在西风和南风的隐匿身法非同常人,即便一直跟着她,也不会有人发现。

幸好有此一举,幸好司命剑和弯刀都带着了,她才不至于要空手接白刃。

右手司命剑,左手弯刀,程让双目亮得令人发怵。

“冲散他们,他们人多打不过,逗一下就跑。”程让以内力传音给西风和南风。

三人相视点头,紧接着,掂了掂手中的兵器,朝暗卫们冲了过去!

如罗古也解下腰间悬着的大刀,加入了战斗,他的目标,自然是程让。

“主子,我很好奇,你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他嘴角翘着,一步步走近,紧接着大刀一挥,直斩程让的脖子!

但程让单手一反,铛的一声,弯刀格挡住了大刀,紧接着咔的一声,程让看得,她的弯刀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弯刀,居然会出现裂缝……那一瞬间,程让的表情有点僵。

如罗古轻笑了一下:“弯刀裂缝,不关刀的事,应是使刀之人力度不够。”

程让脸一黑,轻哼了一声,挪动刀刃,手腕猛然大力往前一顶!

又是咔擦一声!

这一回,碎的是如罗古的大刀。

“你说得没错。”这回,轮到程让笑了。

如罗古眉头皱了一下,也明白程让的的确确有真材实料,不敢再轻敌。二人你来我往,没多时已经打了有几十个回合。

如罗古打得上了头,双眼兴奋得通红,他觉得,他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了,他还期待更激烈的战斗!

“再来!”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他与程让分开三丈站立,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举着大刀再次向程让冲了过去!

“好!来!”程让也兴奋地道,身子前倾就要朝他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她朝西风和南风眼神示意了一下,往前虚晃了一下脚步,就在如罗古猛地加速,举起了刀,卯足了力气要往下砍的那一瞬,她嬉笑着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猛地往后一撤,再拐了个弯,拔腿就跑!

如罗古没能刹住脚步,他被程让那个鬼脸吓得一抖,见她拔腿就跑,瞪着眼睛一个趔趄,刀头太沉,他又挥得太猛,登时一刀狠狠扎进了地里!

他手里还握着刀柄,但整个人依旧维持着向前冲的惯性,这样一来,双脚便被大刀一绊,手还扭抓着扎进地里的刀,一个跟头翻摔在地。

“啊!”他痛得一声大吼。

拔出刀带出泥。他悲催地摔得躺在地上,手握着拔出的刀,土掉了他一头一脸!

屁股摔得疼。

手腕扭得疼。

沙土进了眼睛里,糊得他眼睛疼。

他坐起身,猛地甩了甩脑袋,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见程让三人趴在墙头,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一跃,消失了踪影。

“追!给我追!”他气到几乎吐血,指着那边,捶着地大喊。

暗卫们迅速追了出去,但怎么能追得到呢?

西风和南风可是顶级杀手,隐匿身法的本事比这些暗卫高出数百倍,只要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就绝对不可能再找到。

这就是焚寂阁杀手的恐怖之处。

※※

“国君,属下无能,让他们跑了。”如罗古单膝跪在拓跋鸿的王座跟前。

拓跋鸿撑着头的手指缓缓握成拳头,些许呼吸过后,他道:“无妨,只要李乾还在我们手上,她就一定会再回来。”

“是。属下定在水牢布下天罗地网!”如罗古沉声答道。

拓跋鸿点了点头:“活捉,可以伤她,但不可杀她。”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那不是爱,是占有欲。

正如他对天下的占有欲。

他要做最高的王,拥有最迷人的女人。

如罗古闻言,手指颤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并没有让拓跋鸿看到他眼神的变化。

“是。”

如罗古6

……待改……

还不待程让拒绝,他又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李越比我更厉害,但我告诉你,他心肠太软,成不了大器!他无数次可以把我巍国吞并,但他每次都犹豫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能指望他成为依靠?”

“只要你我联手,李越绝对不是对手。先伐大盛,再伐大仪,你我坐拥天下,不好么?”

说罢,他直起了腰,紧盯着程让:“聪明的女人,就该做聪明的决定。”

强大的女人最想要的东西,应该与强大的男人一样吧?

那就是权势。

她想要的,一定是权势。

她喜欢李越,也一定是为了权势!

拓跋鸿觉得,现在她忘掉了李越,只要他以权势相诱,就一定能让她臣服!

听完拓跋鸿那番话,程让瞳孔缩了缩,她疑惑地看向他,心想,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什么让她当皇后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北川王太仁慈了?

在妻子面前说人家夫君的坏话,这样可不太好。

但程让十分聪明,她稍想了想,便明白了这拓跋鸿的意图。

她摇着头,轻笑道:“巍国国君,您太不懂我了。”

拓跋鸿本来自信满满,可在听到程让这句话后,那志在必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说,他不懂她。

她不喜欢权势吗?这怎么可能呢!她创建天机楼,想要考科举,为的不是权势吗?

这绝对不可能!

程让把他的震惊看在眼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北川王,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用权势诱惑我。或许,他是像您说的过于仁慈,可在我眼里,这是长处。”

“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虚荣?贪婪?野心勃勃?不,您看错了。”

“我不会喜欢您的,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让说完这番话,朝着拓跋鸿微笑了一下,微微一躬身,请他离开:“国君,还请您另觅娇娥吧。”

拓跋鸿死死地盯着程让,但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一个贵女跟前,在她惊喜的目光中,一把扯起她,将她打横扛在肩上,大步朝舞池走去。

全场立时欢声雷动!

鼓声也如疾风骤雨,敲得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

※※※

一场巍国皇室的婚宴,热闹至极。

程让参加完婚宴,没有和卢兴元、金铃告别,直接离开了。

虽然她和卢兴元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他们现在立场不同,很多话,她想说,却不能说。

她也不打算再在楼家待下去了,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不想连累他们。

她挤在人潮中,往公主府外走去。

走出大门后,她自己拐入了一条小巷子里,却没有注意到,有几个少女,摸着腰间的鞭子,偷摸摸地跟上了她。

她们跟在程让后头,偷偷议论着。

“大盛女子,居然也有脸拒绝咱们国君,她这心真是比天还高,咱们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还不一定会把姿态摆得多高呢?”

“是啊,既然来了咱们巍国,就该乖巧一点,她那副嘚瑟样儿我看着就不爽!”

“瞧她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花心思真是多,就是欠揍。”

她们紧盯着程让,看向程让背影的眼神各种不善,终于,在走到巷弄深处后,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出手了!

五根鞭子,同时狠狠地朝程让的背上抽去!

鞭子的破空声刚出,程让耳朵一动,身形猛地往旁边一侧,那几根鞭子便齐齐落了空!

程让转过身,她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危险,可一看是几个来意不善的姑娘后,登时乐了。

“哎呀呀,哪来的五朵娇花呀!”她潇洒地站在那里,挑着眉毛打量这几个姑娘。

那几个少女先是没料到程让能躲过这鞭子,更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个反应,当下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个个皆是气急败坏:“你!你竟敢调戏我们,看我们不撕烂你的脸!”

程让瞪大了眼睛,果然啊,巍国姑娘就是比大盛姑娘彪悍,撕烂你的脸这种话,居然张口就来。

但她一点不怕,反而手指一勾,笑了:“看你们撕烂我的脸,还是我摸花你们的脸。”

五个姑娘忍无可忍,凶狠地朝程让冲了过去。

程让挽了挽袖口,兴奋地迎上。

尘嚣弥漫,一场恶战。

至于结果嘛。毫无疑问是程让赢了。

五个姑娘脸上的妆容都被程让摸得花成了一团,美女大变丑女。她们手握着鞭子,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碎不堪,鞭伤带来的血从衣衫里沁了出来。

她们弓着背气喘吁吁,又时不时疼得龇牙。她们心中都十分纳闷,这个大盛女子怎么滑溜得跟泥鳅一样,一鞭子都抽不中不说,反倒误伤了自己人……

她们哪知,她们只会蛮力,程让却从小学的就是最上乘的本事,只要看到她们抬手的动作,她就能准确判断该往哪边躲,这样她们怎么可能打得中呢?

她们不明白,这少女不是大盛人吗?听说大盛的姑娘都柔弱不堪,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还打不打了?”程让拍了拍双手,蹭上的粉脂扑簌簌扬了一地。

姑娘们咬着唇,颇有怨念地盯着程让,不吭声了。

打,怎么打,再打下去搞不好她们都要互相抽得毁容了。

“我们走。”她们庆幸程让并没有把她们怎样,更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们能惹的,忙灰溜溜地逃了。

程让目送着她们离开,摇着头笑了笑,一转身,却见一个黑影立在高墙上。

“主子,您真是宽宏大量。”

是如罗古。

巍国天机楼顶级天机者,如罗古。

巍国暗卫首领,如罗古。

对如罗古,程让的心态十分复杂。她打量着他那一身打扮,问:“天机服做好了?”

“是,十天前就做出来了,弟兄们都十分喜欢。”他抬了一下胳膊,给她看天机服的全貌。

正如她的设计,黑色夹绒长袍,腰间围一圈兽皮,潇洒利落又保暖。

“那就好。”程让点点头,又笑问他:“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你的另一个主子?”

在听到这句话后,如罗古的脸色变了变,程让知道他是内奸?

旋即,他又失笑了。也是,毕竟她是天机老人,即便巍国天机楼不归她掌控,但她的本事,也是不可低估的。

“我不想对你动手。”如罗古看着她的眼睛,道:“但……国君并不想放你离开。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你如果现在离开巍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若我不走呢?”

“你不走,是为了李乾吗?我虽尊敬你,但毕竟以国为大,我不可能让你救走李乾。”

程让望着他,认真地问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救李乾,为的并不仅仅是大盛,更是为这天下黎民。两国修好,通商往来,才能携手共富。我记得,你当初也是认同这一点的,那为什么你改变了主意?”

如罗古低了低头,又抬起来:“其一,北川王已经掌控大盛,他如果率兵反扑,我巍国恐怕难以抵挡。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质,来制约他。”

“其二,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你与北川王,都拥有踏平我巍国的能力。如果我们最后的人质也落到了你们手中,你们若起了一统天下的心,谁都将拦不住。”

“那你有何打算?”程让将手环在胸前,已对他起了防备。

“你如果不肯离开,那我们就凭本事。你若能逃得过我的追捕,且救出李乾,那我即便巍国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你若没有这个本事,那就也请你认命。“

程让盯着他许久许久,终于,她一笑:“好。”

风吹动了如罗古的袍子,他看着程让,手一招。

数百暗卫自暗处跳了出来,亮出银光刺眼的兵刃,以疾风般的速度,朝程让刺来!

程让足尖踏地,如飞鸿展翅,迅速往后一个滑翔!

“夫人,接着!”西风显出了身形,挡在她的前方,将司命剑和弯刀一同扔给她。

程让早就算好了她不会回楼家,因此早上出门时,早已经打包好了一切,让西风和南风带着。

进公主府是不允许带兵器的,好在西风和南风的隐匿身法非同常人,即便一直跟着她,也不会有人发现。

幸好有此一举,幸好司命剑和弯刀都带着了,她才不至于要空手接白刃。

右手司命剑,左手弯刀,程让双目亮得令人发怵。

“冲散他们,他们人多打不过,逗一下就跑。”程让以内力传音给西风和南风。

三人相视点头,紧接着,掂了掂手中的兵器,朝暗卫们冲了过去!

如罗古也解下腰间悬着的大刀,加入了战斗,他的目标,自然是程让。

“主子,我很好奇,你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他嘴角翘着,一步步走近,紧接着大刀一挥,直斩程让的脖子!

但程让单手一反,铛的一声,弯刀格挡住了大刀,紧接着咔的一声,程让看得,她的弯刀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弯刀,居然会出现裂缝……那一瞬间,程让的表情有点僵。

如罗古轻笑了一下:“弯刀裂缝,不关刀的事,应是使刀之人力度不够。”

程让脸一黑,轻哼了一声,挪动刀刃,手腕猛然大力往前一顶!

又是咔擦一声!

这一回,碎的是如罗古的大刀。

“你说得没错。”这回,轮到程让笑了。

如罗古眉头皱了一下,也明白程让的的确确有真材实料,不敢再轻敌。二人你来我往,没多时已经打了有几十个回合。

如罗古打得上了头,双眼兴奋得通红,他觉得,他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了,他还期待更激烈的战斗!

“再来!”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他与程让分开三丈站立,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举着大刀再次向程让冲了过去!

“好!来!”程让也兴奋地道,身子前倾就要朝他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她朝西风和南风眼神示意了一下,往前虚晃了一下脚步,就在如罗古猛地加速,举起了刀,卯足了力气要往下砍的那一瞬,她嬉笑着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猛地往后一撤,再拐了个弯,拔腿就跑!

如罗古没能刹住脚步,他被程让那个鬼脸吓得一抖,见她拔腿就跑,瞪着眼睛一个趔趄,刀头太沉,他又挥得太猛,登时一刀狠狠扎进了地里!

他手里还握着刀柄,但整个人依旧维持着向前冲的惯性,这样一来,双脚便被大刀一绊,手还扭抓着扎进地里的刀,一个跟头翻摔在地。

“啊!”他痛得一声大吼。

拔出刀带出泥。他悲催地摔得躺在地上,手握着拔出的刀,土掉了他一头一脸!

屁股摔得疼。

手腕扭得疼。

沙土进了眼睛里,糊得他眼睛疼。

他坐起身,猛地甩了甩脑袋,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见程让三人趴在墙头,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一跃,消失了踪影。

“追!给我追!”他气到几乎吐血,指着那边,捶着地大喊。

暗卫们迅速追了出去,但怎么能追得到呢?

西风和南风可是顶级杀手,隐匿身法的本事比这些暗卫高出数百倍,只要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就绝对不可能再找到。

这就是焚寂阁杀手的恐怖之处。

※※

“国君,属下无能,让他们跑了。”如罗古单膝跪在拓跋鸿的王座跟前。

拓跋鸿撑着头的手指缓缓握成拳头,些许呼吸过后,他道:“无妨,只要李乾还在我们手上,她就一定会再回来。”

“是。属下定在水牢布下天罗地网!”如罗古沉声答道。

拓跋鸿点了点头:“活捉,可以伤她,但不可杀她。”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那不是爱,是占有欲。

正如他对天下的占有欲。

他要做最高的王,拥有最迷人的女人。

如罗古闻言,手指颤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并没有让拓跋鸿看到他眼神的变化。

如罗古7

……待改……

还不待程让拒绝,他又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李越比我更厉害,但我告诉你,他心肠太软,成不了大器!他无数次可以把我巍国吞并,但他每次都犹豫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能指望他成为依靠?”

“只要你我联手,李越绝对不是对手。先伐大盛,再伐大仪,你我坐拥天下,不好么?”

说罢,他直起了腰,紧盯着程让:“聪明的女人,就该做聪明的决定。”

强大的女人最想要的东西,应该与强大的男人一样吧?

那就是权势。

她喜欢李越,也一定是为了权势!

拓跋鸿觉得,现在她忘掉了李越,只要他以权势相诱,就一定能让她臣服!

听完拓跋鸿那番话,程让瞳孔缩了缩,她疑惑地看向他,心想,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什么让她当皇后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北川王太仁慈了?

在妻子面前说人家夫君的坏话,这样可不太好。

但程让十分聪明,她稍想了想,便明白了这拓跋鸿的意图。

她摇着头,轻笑道:“巍国国君,您太不懂我了。”

拓跋鸿本来自信满满,可在听到程让这句话后,那志在必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说,他不懂她。

她不喜欢权势吗?这怎么可能呢!她创建天机楼,想要考科举,为的不是权势吗?

这绝对不可能!

程让把他的震惊看在眼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北川王,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用权势诱惑我。或许,他是像您说的过于仁慈,可在我眼里,这是长处。”

“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虚荣?贪婪?野心勃勃?不,您看错了。”

“我不会喜欢您的,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让说完这番话,朝着拓跋鸿微笑了一下,微微一躬身,请他离开:“国君,还请您另觅娇娥吧。”

拓跋鸿死死地盯着程让,但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一个贵女跟前,在她惊喜的目光中,一把扯起她,将她打横扛在肩上,大步朝舞池走去。

全场立时欢声雷动!

鼓声也如疾风骤雨,敲得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

※※※

一场巍国皇室的婚宴,热闹至极。

程让参加完婚宴,没有和卢兴元、金铃告别,直接离开了。

虽然她和卢兴元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他们现在立场不同,很多话,她想说,却不能说。

她也不打算再在楼家待下去了,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不想连累他们。

她挤在人潮中,往公主府外走去。

走出大门后,她自己拐入了一条小巷子里,却没有注意到,有几个少女,摸着腰间的鞭子,偷摸摸地跟上了她。

她们跟在程让后头,偷偷议论着。

“大盛女子,居然也有脸拒绝咱们国君,她这心真是比天还高,咱们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还不一定会把姿态摆得多高呢?”

“是啊,既然来了咱们巍国,就该乖巧一点,她那副嘚瑟样儿我看着就不爽!”

“瞧她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花心思真是多,就是欠揍。”

她们紧盯着程让,看向程让背影的眼神各种不善,终于,在走到巷弄深处后,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出手了!

五根鞭子,同时狠狠地朝程让的背上抽去!

鞭子的破空声刚出,程让耳朵一动,身形猛地往旁边一侧,那几根鞭子便齐齐落了空!

程让转过身,她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危险,可一看是几个来意不善的姑娘后,登时乐了。

“哎呀呀,哪来的五朵娇花呀!”她潇洒地站在那里,挑着眉毛打量这几个姑娘。

那几个少女先是没料到程让能躲过这鞭子,更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个反应,当下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个个皆是气急败坏:“你!你竟敢调戏我们,看我们不撕烂你的脸!”

程让瞪大了眼睛,果然啊,巍国姑娘就是比大盛姑娘彪悍,撕烂你的脸这种话,居然张口就来。

但她一点不怕,反而手指一勾,笑了:“看你们撕烂我的脸,还是我摸花你们的脸。”

五个姑娘忍无可忍,凶狠地朝程让冲了过去。

程让挽了挽袖口,兴奋地迎上。

尘嚣弥漫,一场恶战。

至于结果嘛。毫无疑问是程让赢了。

五个姑娘脸上的妆容都被程让摸得花成了一团,美女大变丑女。她们手握着鞭子,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碎不堪,鞭伤带来的血从衣衫里沁了出来。

她们弓着背气喘吁吁,又时不时疼得龇牙。她们心中都十分纳闷,这个大盛女子怎么滑溜得跟泥鳅一样,一鞭子都抽不中不说,反倒误伤了自己人……

她们哪知,她们只会蛮力,程让却从小学的就是最上乘的本事,只要看到她们抬手的动作,她就能准确判断该往哪边躲,这样她们怎么可能打得中呢?

她们不明白,这少女不是大盛人吗?听说大盛的姑娘都柔弱不堪,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还打不打了?”程让拍了拍双手,蹭上的粉脂扑簌簌扬了一地。

姑娘们咬着唇,颇有怨念地盯着程让,不吭声了。

打,怎么打,再打下去搞不好她们都要互相抽得毁容了。

“我们走。”她们庆幸程让并没有把她们怎样,更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们能惹的,忙灰溜溜地逃了。

程让目送着她们离开,摇着头笑了笑,一转身,却见一个黑影立在高墙上。

“主子,您真是宽宏大量。”

是如罗古。

巍国天机楼顶级天机者,如罗古。

巍国暗卫首领,如罗古。

对如罗古,程让的心态十分复杂。她打量着他那一身打扮,问:“天机服做好了?”

“是,十天前就做出来了,弟兄们都十分喜欢。”他抬了一下胳膊,给她看天机服的全貌。

正如她的设计,黑色夹绒长袍,腰间围一圈兽皮,潇洒利落又保暖。

“那就好。”程让点点头,又笑问他:“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你的另一个主子?”

在听到这句话后,如罗古的脸色变了变,程让知道他是内奸?

旋即,他又失笑了。也是,毕竟她是天机老人,即便巍国天机楼不归她掌控,但她的本事,也是不可低估的。

“我不想对你动手。”如罗古看着她的眼睛,道:“但……国君并不想放你离开。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你如果现在离开巍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若我不走呢?”

“你不走,是为了李乾吗?我虽尊敬你,但毕竟以国为大,我不可能让你救走李乾。”

程让望着他,认真地问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救李乾,为的并不仅仅是大盛,更是为这天下黎民。两国修好,通商往来,才能携手共富。我记得,你当初也是认同这一点的,那为什么你改变了主意?”

如罗古低了低头,又抬起来:“其一,北川王已经掌控大盛,他如果率兵反扑,我巍国恐怕难以抵挡。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质,来制约他。”

“其二,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你与北川王,都拥有踏平我巍国的能力。如果我们最后的人质也落到了你们手中,你们若起了一统天下的心,谁都将拦不住。”

“那你有何打算?”程让将手环在胸前,已对他起了防备。

“你如果不肯离开,那我们就凭本事。你若能逃得过我的追捕,且救出李乾,那我即便巍国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你若没有这个本事,那就也请你认命。“

程让盯着他许久许久,终于,她一笑:“好。”

风吹动了如罗古的袍子,他看着程让,手一招。

数百暗卫自暗处跳了出来,亮出银光刺眼的兵刃,以疾风般的速度,朝程让刺来!

程让足尖踏地,如飞鸿展翅,迅速往后一个滑翔!

“夫人,接着!”西风显出了身形,挡在她的前方,将司命剑和弯刀一同扔给她。

程让早就算好了她不会回楼家,因此早上出门时,早已经打包好了一切,让西风和南风带着。

进公主府是不允许带兵器的,好在西风和南风的隐匿身法非同常人,即便一直跟着她,也不会有人发现。

幸好有此一举,幸好司命剑和弯刀都带着了,她才不至于要空手接白刃。

右手司命剑,左手弯刀,程让双目亮得令人发怵。

“冲散他们,他们人多打不过,逗一下就跑。”程让以内力传音给西风和南风。

三人相视点头,紧接着,掂了掂手中的兵器,朝暗卫们冲了过去!

如罗古也解下腰间悬着的大刀,加入了战斗,他的目标,自然是程让。

“主子,我很好奇,你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他嘴角翘着,一步步走近,紧接着大刀一挥,直斩程让的脖子!

但程让单手一反,铛的一声,弯刀格挡住了大刀,紧接着咔的一声,程让看得,她的弯刀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弯刀,居然会出现裂缝……那一瞬间,程让的表情有点僵。

如罗古轻笑了一下:“弯刀裂缝,不关刀的事,应是使刀之人力度不够。”

程让脸一黑,轻哼了一声,挪动刀刃,手腕猛然大力往前一顶!

又是咔擦一声!

这一回,碎的是如罗古的大刀。

“你说得没错。”这回,轮到程让笑了。

如罗古眉头皱了一下,也明白程让的的确确有真材实料,不敢再轻敌。二人你来我往,没多时已经打了有几十个回合。

如罗古打得上了头,双眼兴奋得通红,他觉得,他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了,他还期待更激烈的战斗!

“再来!”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他与程让分开三丈站立,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举着大刀再次向程让冲了过去!

“好!来!”程让也兴奋地道,身子前倾就要朝他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她朝西风和南风眼神示意了一下,往前虚晃了一下脚步,就在如罗古猛地加速,举起了刀,卯足了力气要往下砍的那一瞬,她嬉笑着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猛地往后一撤,再拐了个弯,拔腿就跑!

如罗古没能刹住脚步,他被程让那个鬼脸吓得一抖,见她拔腿就跑,瞪着眼睛一个趔趄,刀头太沉,他又挥得太猛,登时一刀狠狠扎进了地里!

他手里还握着刀柄,但整个人依旧维持着向前冲的惯性,这样一来,双脚便被大刀一绊,手还扭抓着扎进地里的刀,一个跟头翻摔在地。

“啊!”他痛得一声大吼。

拔出刀带出泥。他悲催地摔得躺在地上,手握着拔出的刀,土掉了他一头一脸!

屁股摔得疼。

手腕扭得疼。

沙土进了眼睛里,糊得他眼睛疼。

他坐起身,猛地甩了甩脑袋,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见程让三人趴在墙头,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一跃,消失了踪影。

“追!给我追!”他气到几乎吐血,指着那边,捶着地大喊。

暗卫们迅速追了出去,但怎么能追得到呢?

西风和南风可是顶级杀手,隐匿身法的本事比这些暗卫高出数百倍,只要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就绝对不可能再找到。

这就是焚寂阁杀手的恐怖之处。

※※

“国君,属下无能,让他们跑了。”如罗古单膝跪在拓跋鸿的王座跟前。

拓跋鸿撑着头的手指缓缓握成拳头,些许呼吸过后,他道:“无妨,只要李乾还在我们手上,她就一定会再回来。”

“是。属下定在水牢布下天罗地网!”如罗古沉声答道。

拓跋鸿点了点头:“活捉,可以伤她,但不可杀她。”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那不是爱,是占有欲。

正如他对天下的占有欲。

他要做最高的王,拥有最迷人的女人。

如罗古闻言,手指颤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并没有让拓跋鸿看到他眼神的变化。

东风东1

……待改………

还不待程让拒绝,他又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李越比我更厉害,但我告诉你,他心肠太软,成不了大器!他无数次可以把我巍国吞并,但他每次都犹豫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能指望他成为依靠?”

“只要你我联手,李越绝对不是对手。先伐大盛,再伐大仪,你我坐拥天下,不好么?”

说罢,他直起了腰,紧盯着程让:“聪明的女人,就该做聪明的决定。”

强大的女人最想要的东西,应该与强大的男人一样吧?

那就是权势。

她喜欢李越,也一定是为了权势!

拓跋鸿觉得,现在她忘掉了李越,只要他以权势相诱,就一定能让她臣服!

听完拓跋鸿那番话,程让瞳孔缩了缩,她疑惑地看向他,心想,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什么让她当皇后也就罢了,居然还说北川王太仁慈了?

在妻子面前说人家夫君的坏话,这样可不太好。

但程让十分聪明,她稍想了想,便明白了这拓跋鸿的意图。

她摇着头,轻笑道:“巍国国君,您太不懂我了。”

拓跋鸿本来自信满满,可在听到程让这句话后,那志在必得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说,他不懂她。

她不喜欢权势吗?这怎么可能呢!她创建天机楼,想要考科举,为的不是权势吗?

这绝对不可能!

程让把他的震惊看在眼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北川王,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用权势诱惑我。或许,他是像您说的过于仁慈,可在我眼里,这是长处。”

“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虚荣?贪婪?野心勃勃?不,您看错了。”

“我不会喜欢您的,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程让说完这番话,朝着拓跋鸿微笑了一下,微微一躬身,请他离开:“国君,还请您另觅娇娥吧。”

拓跋鸿死死地盯着程让,但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一个贵女跟前,在她惊喜的目光中,一把扯起她,将她打横扛在肩上,大步朝舞池走去。

全场立时欢声雷动!

鼓声也如疾风骤雨,敲得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

※※※

一场巍国皇室的婚宴,热闹至极。

程让参加完婚宴,没有和卢兴元、金铃告别,直接离开了。

虽然她和卢兴元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他们现在立场不同,很多话,她想说,却不能说。

她也不打算再在楼家待下去了,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她不想连累他们。

她挤在人潮中,往公主府外走去。

走出大门后,她自己拐入了一条小巷子里,却没有注意到,有几个少女,摸着腰间的鞭子,偷摸摸地跟上了她。

她们跟在程让后头,偷偷议论着。

“大盛女子,居然也有脸拒绝咱们国君,她这心真是比天还高,咱们不教训教训她,以后还不一定会把姿态摆得多高呢?”

“是啊,既然来了咱们巍国,就该乖巧一点,她那副嘚瑟样儿我看着就不爽!”

“瞧她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花花心思真是多,就是欠揍。”

她们紧盯着程让,看向程让背影的眼神各种不善,终于,在走到巷弄深处后,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出手了!

五根鞭子,同时狠狠地朝程让的背上抽去!

鞭子的破空声刚出,程让耳朵一动,身形猛地往旁边一侧,那几根鞭子便齐齐落了空!

程让转过身,她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危险,可一看是几个来意不善的姑娘后,登时乐了。

“哎呀呀,哪来的五朵娇花呀!”她潇洒地站在那里,挑着眉毛打量这几个姑娘。

那几个少女先是没料到程让能躲过这鞭子,更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个反应,当下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个个皆是气急败坏:“你!你竟敢调戏我们,看我们不撕烂你的脸!”

程让瞪大了眼睛,果然啊,巍国姑娘就是比大盛姑娘彪悍,撕烂你的脸这种话,居然张口就来。

但她一点不怕,反而手指一勾,笑了:“看你们撕烂我的脸,还是我摸花你们的脸。”

五个姑娘忍无可忍,凶狠地朝程让冲了过去。

程让挽了挽袖口,兴奋地迎上。

尘嚣弥漫,一场恶战。

至于结果嘛。毫无疑问是程让赢了。

五个姑娘脸上的妆容都被程让摸得花成了一团,美女大变丑女。她们手握着鞭子,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碎不堪,鞭伤带来的血从衣衫里沁了出来。

她们弓着背气喘吁吁,又时不时疼得龇牙。她们心中都十分纳闷,这个大盛女子怎么滑溜得跟泥鳅一样,一鞭子都抽不中不说,反倒误伤了自己人……

她们哪知,她们只会蛮力,程让却从小学的就是最上乘的本事,只要看到她们抬手的动作,她就能准确判断该往哪边躲,这样她们怎么可能打得中呢?

她们不明白,这少女不是大盛人吗?听说大盛的姑娘都柔弱不堪,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还打不打了?”程让拍了拍双手,蹭上的粉脂扑簌簌扬了一地。

姑娘们咬着唇,颇有怨念地盯着程让,不吭声了。

打,怎么打,再打下去搞不好她们都要互相抽得毁容了。

“我们走。”她们庆幸程让并没有把她们怎样,更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们能惹的,忙灰溜溜地逃了。

程让目送着她们离开,摇着头笑了笑,一转身,却见一个黑影立在高墙上。

“主子,您真是宽宏大量。”

是如罗古。

巍国天机楼顶级天机者,如罗古。

巍国暗卫首领,如罗古。

对如罗古,程让的心态十分复杂。她打量着他那一身打扮,问:“天机服做好了?”

“是,十天前就做出来了,弟兄们都十分喜欢。”他抬了一下胳膊,给她看天机服的全貌。

正如她的设计,黑色夹绒长袍,腰间围一圈兽皮,潇洒利落又保暖。

“那就好。”程让点点头,又笑问他:“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你的另一个主子?”

在听到这句话后,如罗古的脸色变了变,程让知道他是内奸?

旋即,他又失笑了。也是,毕竟她是天机老人,即便巍国天机楼不归她掌控,但她的本事,也是不可低估的。

“我不想对你动手。”如罗古看着她的眼睛,道:“但……国君并不想放你离开。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你如果现在离开巍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若我不走呢?”

“你不走,是为了李乾吗?我虽尊敬你,但毕竟以国为大,我不可能让你救走李乾。”

程让望着他,认真地问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救李乾,为的并不仅仅是大盛,更是为这天下黎民。两国修好,通商往来,才能携手共富。我记得,你当初也是认同这一点的,那为什么你改变了主意?”

如罗古低了低头,又抬起来:“其一,北川王已经掌控大盛,他如果率兵反扑,我巍国恐怕难以抵挡。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质,来制约他。”

“其二,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你与北川王,都拥有踏平我巍国的能力。如果我们最后的人质也落到了你们手中,你们若起了一统天下的心,谁都将拦不住。”

“那你有何打算?”程让将手环在胸前,已对他起了防备。

“你如果不肯离开,那我们就凭本事。你若能逃得过我的追捕,且救出李乾,那我即便巍国输,也输得心服口服。”

“你若没有这个本事,那就也请你认命。“

程让盯着他许久许久,终于,她一笑:“好。”

风吹动了如罗古的袍子,他看着程让,手一招。

数百暗卫自暗处跳了出来,亮出银光刺眼的兵刃,以疾风般的速度,朝程让刺来!

程让足尖踏地,如飞鸿展翅,迅速往后一个滑翔!

“夫人,接着!”西风显出了身形,挡在她的前方,将司命剑和弯刀一同扔给她。

程让早就算好了她不会回楼家,因此早上出门时,早已经打包好了一切,让西风和南风带着。

进公主府是不允许带兵器的,好在西风和南风的隐匿身法非同常人,即便一直跟着她,也不会有人发现。

幸好有此一举,幸好司命剑和弯刀都带着了,她才不至于要空手接白刃。

右手司命剑,左手弯刀,程让双目亮得令人发怵。

“冲散他们,他们人多打不过,逗一下就跑。”程让以内力传音给西风和南风。

三人相视点头,紧接着,掂了掂手中的兵器,朝暗卫们冲了过去!

如罗古也解下腰间悬着的大刀,加入了战斗,他的目标,自然是程让。

“主子,我很好奇,你的实力,到底怎么样。”他嘴角翘着,一步步走近,紧接着大刀一挥,直斩程让的脖子!

但程让单手一反,铛的一声,弯刀格挡住了大刀,紧接着咔的一声,程让看得,她的弯刀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弯刀,居然会出现裂缝……那一瞬间,程让的表情有点僵。

如罗古轻笑了一下:“弯刀裂缝,不关刀的事,应是使刀之人力度不够。”

程让脸一黑,轻哼了一声,挪动刀刃,手腕猛然大力往前一顶!

又是咔擦一声!

这一回,碎的是如罗古的大刀。

“你说得没错。”这回,轮到程让笑了。

如罗古眉头皱了一下,也明白程让的的确确有真材实料,不敢再轻敌。二人你来我往,没多时已经打了有几十个回合。

如罗古打得上了头,双眼兴奋得通红,他觉得,他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了,他还期待更激烈的战斗!

“再来!”在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他与程让分开三丈站立,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举着大刀再次向程让冲了过去!

“好!来!”程让也兴奋地道,身子前倾就要朝他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她朝西风和南风眼神示意了一下,往前虚晃了一下脚步,就在如罗古猛地加速,举起了刀,卯足了力气要往下砍的那一瞬,她嬉笑着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猛地往后一撤,再拐了个弯,拔腿就跑!

如罗古没能刹住脚步,他被程让那个鬼脸吓得一抖,见她拔腿就跑,瞪着眼睛一个趔趄,刀头太沉,他又挥得太猛,登时一刀狠狠扎进了地里!

他手里还握着刀柄,但整个人依旧维持着向前冲的惯性,这样一来,双脚便被大刀一绊,手还扭抓着扎进地里的刀,一个跟头翻摔在地。

“啊!”他痛得一声大吼。

拔出刀带出泥。他悲催地摔得躺在地上,手握着拔出的刀,土掉了他一头一脸!

屁股摔得疼。

手腕扭得疼。

沙土进了眼睛里,糊得他眼睛疼。

他坐起身,猛地甩了甩脑袋,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见程让三人趴在墙头,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一跃,消失了踪影。

“追!给我追!”他气到几乎吐血,指着那边,捶着地大喊。

暗卫们迅速追了出去,但怎么能追得到呢?

西风和南风可是顶级杀手,隐匿身法的本事比这些暗卫高出数百倍,只要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就绝对不可能再找到。

这就是焚寂阁杀手的恐怖之处。

※※

“国君,属下无能,让他们跑了。”如罗古单膝跪在拓跋鸿的王座跟前。

拓跋鸿撑着头的手指缓缓握成拳头,些许呼吸过后,他道:“无妨,只要李乾还在我们手上,她就一定会再回来。”

“是。属下定在水牢布下天罗地网!”如罗古沉声答道。

拓跋鸿点了点头:“活捉,可以伤她,但不可杀她。”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那不是爱,是占有欲。

正如他对天下的占有欲。

他要做最高的王,拥有最迷人的女人。

如罗古闻言,手指颤抖了一下,他低着头,并没有让拓跋鸿看到他眼神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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