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锦年 - xp1024.com
《步锦年》


1 重生

“为什么?”陆丽锦拿着剪刀,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胳膊,疼痛让她渐沉的头脑,变得清醒。

陆丽锦伸出另一只没有拿剪刀的手,拉住自己的嫡姐,红着眼睛问:“为什么,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对自己的这个嫡姐不够好吗?她掏心掏肺地对着自己的嫡姐,最终却落得嫡姐对她下药的下场?

陆丽锦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她不信,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她仍是不信。才会拉着陆双锦,想让陆双锦给她个解释。

陆双锦也同样拉着陆丽锦的手,流着眼泪,苦苦哀求着:

“好妹妹,你只要答应他,他许你皇后之位。我虽然是他的嫡妻,但我心甘情愿地屈居你的下位,求求你了,你就答应他吧……”

对着自己的亲妹妹,陆双锦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

陆丽锦问她为什么,她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平时对她温柔的丈夫,突然如变了个人一样,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对她说的那些话,陆双锦就害怕得浑身颤抖。

那个男人冷冽着声音,像催命符般,在陆双锦的耳边响起:

“陆双锦,你要是敢跟朕玩花样,不怕死也没什么。可是你要想想你的儿子,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先帝生了二十个,活下来的也有十个,你说朕会在乎你生的那个吗?”

陆双锦再度哀求说:

“丽锦,我也是没有办法。姐姐求求你了,你还年青,就应了他吧。姐姐向你保证,真的不会嫉妒你的。依着他对你的喜欢,你又高坐后位,将来生下儿子……”

陆丽锦闭了闭眼睛,在陆双锦喋喋不休地语音中,头脑变得越来越混沌,她毫不犹豫地又狠狠地刺了自己一下。

吓得陆双锦大叫,欲要拦着说:“丽锦,丽锦……你别这样,姐姐求你。”

陆丽锦却像吓着了似的,拿剪刀指向了自己的脖子,说:“不想我现在死,就给我滚……滚,你告诉他,什么皇后,我不稀罕,让他趁早死了那条心……”

陆双锦显然是怕陆丽锦真的自戕,惊恐地摆着双手,边往后退边说:

“丽锦,不要,我走,你别这样。你不为自己打算,想想陆家,想想父亲,还有你生母。丽锦……”

陆丽锦此时也不管不顾,随手抄起刚刚她的亲姐姐陆双锦递给她的那个茶杯,用尽全力往地上一砸,声嘶力竭地喊:

“滚,给我滚。陆双锦,你别忘了,那也是你的娘家,除了我生母外,哪个跟你不是血亲?到如今,我是什么都不管了。我生母生了我,也是她命苦,我也只期望来生再报答她的生育之恩。”

“陆双锦,陆双锦,为什么……”

脑袋越来越沉,陆丽锦知道,她若再不下手,只怕清白就要没了。陆丽锦喃喃自语着,往脖子的大血管上,没迟疑地扎了下去。

“不……”

耳边传来了陆双锦地叫喊声,悲怆而伤痛,但陆丽锦微微地笑了,睁开眼,瞅着抱着自己的嫡姐笑了,轻声说:

“从小咱们俩个就亲,没想到我死,得姐姐相送,也算是对得起咱们这一世的好。”

在陆双锦的嚎啕大哭中,陆丽锦闭上了眼睛。

至于陆双锦哭的是她自己,还是真的为陆丽锦的死而伤心,陆丽锦也无心深究了。

人死如灯灭,一切都不重要了。闭上双眼那一刻,陆丽锦如是想。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

陆丽锦闭着眼睛,虽然听见有人喊她,但她就是没有要睁眼睛的意思。

她自己扎了自己那一下,哪还有不清楚,为了怕受辱,可是用了全力,就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救她不回的。

明明她已经死了,可谁还在她耳边一直喊。

心情太过激愤,她现在想要的,便就是清净地让她好好想一想。

不对!她都多少年没听人喊过她姑娘了!

陆丽锦猛地睁开眼睛,视线如利刃一般。然而,当她看到入眼的那张,清丽的脸孔时,又愣住了。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喊:“凝雪?”

看起来十二、三岁,身量还未大长开的凝雪,一副安心了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语气都带上了哭腔,说:

“四姑娘可算醒了,再喊不醒,奴婢可都要去请奶娘或夫人去了。”

紧接着,另一张俏丽的小脸也挤了过来,眼里也是带着泪,语气颇有些惊喜地说:

“姑娘真的醒了?太好了,可吓死奴婢了,姑娘,姑娘怎么不说话?啊,姑娘……”

因为陆丽锦一直不说话,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一下,又将这两丫头吓着了。

陆丽锦自己也被眼前的一切骇住,哪儿还有心情管她们?对着后挤过来的小丫头,试探着喊了声:“和雨?”

和雨见陆丽锦说话,稍稍放下些心,将头点得如小鸡吃米一般,说:

“可不是奴婢又是谁?姑娘这是怎么了?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啊。姑娘快起床吧,一会儿还要跟着三姑娘去杨府上呢。姑娘忘了不成?”

陆丽锦从刚刚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任着凝雪与和雨两个将她扶起来,为她穿上衣服。

她则细细地打量起屋子来,碧色翠帐分左右被铜勾勾到床柱之上,临窗是一张大书案,案上摆放着一摞摞的书,有几本打开着,并没有收起来。

她喜欢看书,然后看一本书的同时,想到了什么问题,便就会拿出别的书来查看,翻找一番。

这个习惯一直到她嫁人,都还保持着。直到太子出事,他的夫君作为太子的儿子,而她作为太子的儿媳,被发罪去看皇陵为止。

等到了皇陵,就是想看书,却也是不可能的了。

一是根本就没有书,当初发罪的时候,除了随身换洗的几件衣服之外,几乎什么都不让带。

皇陵也十分的苦,他们虽是凤子龙孙,却也是罪臣之后,虽然名义上也留了侍候的人。可是那些人全都是七皇子的人,哪里会侍候他们?

2 梦吗

不使劲的作践他们,已经是仁慈的了。

陆丽锦只在皇陵住了不到三个月,她的手,便就已经变得非常的粗糙。

整天写写画画,翻翻书本的手,却要自己补衣服、自己生火做饭。

想到这儿,陆丽锦抬起手来,十指尖尖如水葱一般,没有磨砺的茧子,指肚上斗纹分明光滑,没有被针扎过的眼子。

顺着窗下的书案往边上看,屋内最为明显,也最为壮观的,便就是那几个高大的书架,还有那满架子的书。一本一本码放整齐,满满的,再没有别的。

不像许多人的书架上,错落着放着书,再放些个摆设品,有妆点屋子美观的效果。

而陆丽锦的这几个大书架,若不是屋内有床,有桌椅,只怕谁进来,都不会看出这是个女子的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哪位博学多才的哥儿的房间,或是谁家的书库。

书是个很金贵的东西,一般人想要看书,都是租或借。所以才会有人借书来抄到自家墙上、或是什么草纸上。能印成书的纸很贵,并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在进入皇陵之后,陆丽锦做梦都想回到这里。不是回到她与皇孙项开成亲时的太子府,而是她的闺房,那个摆满了书,像极了藏书室的,她自己的闺房。

然而,不管现在是不是处在梦幻之中,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时,不知怎么的,陆丽锦嘴角,却扯出一抹嘲讽地笑来。

从小她就自矜自己比别人聪明,此时回想起来,也不过是狂妄自大罢了。

与其说她比别人聪明,不若说她比别人更笨,被人傻傻的利,直到被她的好姐姐下了药,才醒悟过来。

她的人生,是被人一步一步算计着来的。

从最开始的猜中院试题,得到嫡母的赏识,到她以庶女出身,嫁入太子府做了皇孙的嫡妻。陆丽锦一直以为,是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谋取来的。

然而现实,却是狠狠地给了自以为是的陆丽锦一个耳光,将她打醒。

半月桌上的考瓷瑞兽香炉,香烟袅袅,正是她喜欢的梅花香。像是在无声的提醒着陆丽锦,当年的她,是如何的自视甚高和自命不凡。

孤芳自赏到此时回想起来,陆丽锦自己都觉得好笑。

到底自己当年,是如何生出这种自信来的呢?

天才蒙蒙亮,屋内点着烛火,除了凝雪与和雨之外,还有两个丫头,也正担忧地瞅着她看。

那两个丫头,陆丽锦自然也认得,是她四个大丫头中的另两个,为风、虹霓。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陆丽锦恍惚着如在梦中,任着丫头们侍候着,为她洗脸、洗手,再细细的,小心的擦干。

陆丽锦却只是有些贪婪的,望着自己的这四个大丫头。

对于过去的自己,陆丽锦是嘲讽的。但对着曾经侍候过自己,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陆丽锦却满是愧疚。

当年,她嫁入太子府的时候,本来是要带着她们一起去的。

但她的好姐姐对她说,这四个丫头太美,若是随着过去了,有可能会分了项开的宠。

陆双锦问她,是不是打算着,将来要将她们抬成皇孙的妾?

哪个少女不曾怀春?哪个未嫁的姑娘,没梦想过要得到夫君的独宠?

而自诩聪明的陆丽锦,自以为与众不同,婚事一定,未入太子府时,已经是踌躇满志。觉得以着自己的样貌与才情,定是会让皇孙独宠于她。

在听了陆双锦的话后,陆丽锦想也没想的,便就将她们四个留在了陆府。

而随着她嫁过去的,样貌普通的丫头,都是陆丽锦嫡母给选的。

当年的陆丽锦,在看到嫡母为她准备的陪嫁丫头之后,心里是感动的。太子出事之后,她随着项开去皇陵上时,也不曾醒悟。

直到她被陆双锦接入宫里,看到了她的陪嫁,成了陆双锦身边的得力嬷嬷之后,陆丽锦才渐渐醒悟过来。

她的陪嫁,其实是陆双锦安排着,随她入太子府的细作。

想到这里时,陆丽锦的心猛然一痛。

心里不想承认,但太子的倒台,这其中她算不得关键,但也在其中出了力。

而被她留在陆府的凝雪几个,她也曾经打听过,据陆双锦说,配给了府上的小厮,过得都很不错。

可是有一次,凝雪去太子府上找她,跪求着问陆丽锦想要十两银子时,凝雪的模样,却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当时,陆丽锦冷不丁看见凝雪的时候,还是颇为心疼的。

陪嫁素琴对她说:

“奴婢们哪个不知夫人的心软,可别被人利用了去。据奴婢所知,凝雪嫁的可是陆府上的管事儿子,又怎么会差钱?依着奴婢看,凝雪不会是不甘心被夫人留在府上,所以故意弄得如此凄惨,好让夫人心软,也说不定呢。”

凝雪当时哭着说:“姑娘,不是的,奴婢不是那样的人。奴婢真的是等着这钱救命,奴婢也没有办法啊,求姑娘看在奴婢自小侍候姑娘尽心的份上,就赏奴婢吧。”

然而当听了素琴的话后,陆丽锦的心到底还是起了变化。钱虽然给了,却也无情地说:

“这钱就算是买了咱们过往的感情,以后不准再来太子府上找我。”

之后,凝雪果然再没来找过她。而陆丽锦也没派人去调查凝雪。此时想起来,她的嫡母又怎么可能,让一心向着她的丫头,有好下场?

由此推测,跟着她的另三个,定然过得也不怎么样。只不过她们没像凝雪那样找上门,或者说也找来过,只不过被有心人拦住了。

陆丽锦闭了闭眼,再看向自己的四个大丫头,她们看起来都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与镜中的自己一样,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

眼前的一切,那样的真实,陆丽锦非常的迷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剪刀刺向皮肤那钻心的痛,也同样的真实。真实到了,她不知道此时是梦中,还是她梦到了未来。

3 巧言

凝雪见陆丽锦眼睛直愣愣的,半晌也不出一声,怕陆丽锦是被什么给魇着了,颇有些担心地问:

“姑娘怎么了,从早上起就怪怪的,可是梦到了什么?要不要奴婢去看看黄历,怕是梦魇着了吧?昨天也没去哪儿啊?”

对于凝雪的话,陆丽锦恍若未闻,慢慢的,像是怕惊着谁似的伸出手,摸了摸凝雪的脸,温温热热的,给她一种真实感。

这不是梦!

陆丽锦的心跳如擂鼓,也许是老天爷见她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到头来死得如此憋屈,又或是对她刚烈的一种补偿。

所以那一剪刀下去,她并去地府报道,而是回到了小时候。

陆丽锦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又摸向了自己的脖子,脖间的脉跳得正好。

指间的触感,直接温暖了陆丽锦的心。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呢?

陆丽锦哑着嗓子,试着问出声:“我有些睡迷糊了,刚你说我今天要去杨府?”

凝雪见陆丽锦终于肯说话,细瞧着气色也还行,心渐渐放下,笑说:

“姑娘一惯如此记不住俗事,将来可怎么好?今儿是表姑娘的生日,三姑娘只带四姑娘过去呢。前几天就说好了的,幸好奴婢们帮着姑娘记着呢。想来姑娘是忘记了,奴婢也是该死,昨儿晚上也忘了提醒姑娘了。”

和雨揶揄着说:“你不是总自诩着记性好?真难为也有你忘的时候。好在礼物是一早儿就备好了的,若不然今儿可就有得急了。”

为风说她们俩个:“好了,别再说些个有得没的,快给姑娘收拾吧。请安已经晚了,再蘑菇一会儿,三夫人不说什么,可老夫人该不乐意,嫌咱们姑娘事多。”

凝雪拿了面脂出来,用小银勺抠出一点,细细均匀地往脸上揉开。

为风、和雨两个为陆丽锦往手上敷特制的手脂。

另一个大丫头虹霓则轻轻地,为陆丽锦梳头。陆丽锦的头发又黑又长,那也是经过长时间,仔细保养过的。

为了这一头乌黑的头发,陆丽锦用掉的首乌粉,就不知道有多少。

以前,陆丽锦会自发的,觉得是她的嫡母对她好,她会将一切都算在嫡母杨三夫人的头上。

时过境迁之后,陆丽锦才恍然发现,其实是她爹。

她在陆府上的一切特殊地位,支持她的,其实不是她的嫡母,而是她爹。

因为她有个特别受宠爱的生母,爱屋及乌,她陆延对她,可谓是倾尽心血。在这陆府上,能与她比齐的,大概就是她大伯平阳侯的嫡女陆玉锦了。

而她之所以会误会,有着陆双锦的引导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其实也是她傻,才会由着她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然后放着自己的生母不亲,非要去亲近嫡母。

看着自己的丫头们,和着之前的自己一般模样,因着能跟着陆双锦去杨家,都与有荣焉的。

陆丽锦不觉得微勾了勾嘴角,嘲讽之意,十分明显了。

是了,无论她如何的超然,在外人眼里,她只是小小的庶女。嫡姐回外祖家里给表姐庆生,能带着她,可不是天大的脸面?

杨家虽然不是什么勋贵之家,但却是书香世家。杨夫人的祖父是当今天子建元帝的师傅,虽然早已经仙逝,但儿子杨伯昭,也就是杨夫人的父亲,可是官至侍中,那可是等同于宰相的人物。

想到这儿,陆丽锦不由得笑了,这样的出身,她怎么就会傻瓜似的认为,这位杨三夫人软弱可欺,而处处为这位嫡母出头?

现在想起来,陆双锦去杨家带上她,其实是不得不为之的。

一是她的嫡母其实是有求于她的。

她的父亲陆延在家行三,一妻二妾,不算好色,普通男人的齐人之福罢了。孩子有五个,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嫡妻杨氏生有陆延的嫡长子,陆家行二的陆少游,比陆丽锦大四岁,还有陆延的次女,在陆家行三的陆双锦。

陆双锦与陆丽锦同岁,只比陆丽锦大两个月。

陆延的妾杜姨娘是杨夫人的陪嫁,为陆延生有长女,在陆家行二的陆文锦,比陆丽锦大两岁。还生了一个庶子陆少伟,在陆家行六,比陆丽锦小四岁。

而陆延之所以妾少,不是因为杨氏,而是因为陆延独宠陆丽锦的生母赵姨娘。

而备受宠爱的赵姨娘,却只生了陆丽锦一个女儿。

陆丽锦微皱了下眉,思绪里似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想抓又抓不住。

杨三夫人出身书香世家,也颇识得些书。但她生的儿子陆少游可能是像陆延,止步于童生,竟连个秀才也考不中。

此时想想,自己的这位嫡母与嫡姐,可是极为聪明的人。

难为她从小熟读《论语》,那句“巧言令色鲜矣仁”也是烂熟于心,对上杨三夫人和陆双锦时,竟半点儿不悟。

杨三夫人是那种城府极深的人,一个人不管什么地位,即使没发现有用,也会和颜悦色地对待。

陆丽锦记得,打她小的时候,杨三夫人对她就比对陆文锦要好许多。

她一直以为因为自己特别,才会让自己的嫡母另眼相看。而真相却是残酷的,已经回过神来的陆丽锦此时才知道,最开始,是因为在她爹面前买好。

而后来,傻得被感动的陆丽锦见陆少游院试一直不过,于是研究了几天,写出几个题目来,并帮着陆少游作好的文章。

之后在陆丽锦的帮助下,陆少游就像是突然换了颗头一般,直接就过了乡试。

而事实证明,虽然陆少游正好赶上祖父丧,没能参加来年春天的春闱,但陆丽锦却锦猜对了春闱和殿试的题目。

自陆丽锦猜着院试题开始,杨三夫人和陆双锦对她,好得简直没有边了。

一块新布,若只能做一身衣服,那么,就只有陆丽锦的,就连陆双锦,都要往后让一让。若是有两块儿花色不同的,也是要由着陆丽锦先挑。

就这样,她被杨三夫人和陆双锦两个捧着、哄着,对于生母为提醒她,而无情戳破三夫人和陆双锦捧着、哄着的那些话,陆丽锦无论如何也不爱听。

4 属狗

那么,自然而然的,陆丽锦与自己的生母赵姨娘越来越疏远。

想起赵姨娘的那些话,时过境迁之后,陆丽锦才深以为然。其实她就是傻,就是呆,她哪儿就那样特殊,与众不同了?

不过是多看几本书,会写几篇文章,若是个男人的话,大概就是书呆一个。

陆丽锦没有开口相问,但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凝雪她们为她准备的衣服颜色,她大概猜着,此时应该是刚出孝的那一年。

建元十七年,而此时天气不冷不热,开着的窗子外面,绿意盎然,陆丽锦大概猜着,应该是春末了。

而要去杨府上的话,杨侍中的嫡长孙女儿杨敏芝,生日是四月初七。

猜着日子之后,陆丽锦抚着心口,感觉着那狂跳着的心脏。

就是在今天,她跟着陆双锦到杨府上,碰上了七皇子,最后将太子、三皇子斗倒,成功登上帝位的项炽。

上天让她回到了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陆丽锦的心底挣扎着,杨府之行,她是去或不去?

当年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回想起来,却是如此的清晰。陆丽锦虽然有些清高,目下无尘,但也没到自以为自己魅力无敌的地步。

她和陆双锦、陆文锦,还有杨家的几位姐妹、娇客一起,容貌并未出色到让人一见倾心的地步。

而且,项炽虽然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看向她的眼睛里,没有迷恋。

那么是为什么呢?别说她一个平阳侯府上的庶女,就是嫡女,也不值得怀抱天下的项炽,放下身段来哄骗。

她身上有什么,可值得项炽觊觎的呢?

即使她的人生重新来过,比别人多了一世,但陆丽锦仍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但有一点陆丽锦非常肯定,那就是她身上,一定是有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可利用的地方。之后的项炽或许对她动了真情,但在最初的时候,项炽对她展开追求,绝对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还有她嫁给皇孙项开,也绝不简单。

只不过略想了想,陆丽锦便就放弃不去杨家,错开与七皇子见面的机会。

如果她身上真的有什么,是让那些人觊觎的话,那么她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若早晚都要面对,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弄清现实,陆丽锦陷入了前世今生的思绪当中,整个人没见清醒,反而显得更加呆了。

凝雪几个因陆丽锦说话,而放松的神情就重又凝重了起来。

正这时候,奶娘周妈进来,还没等到陆丽锦跟前,在门口处,边往里走,边就已经担心地问:“姑娘怎么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显然周妈头进来前,是听了刚往屋内送水的小丫头的话,才会如此地问。

昨天因为家里有事,周妈跟陆丽锦告假,家去一趟。

所幸陆丽锦便就让周妈在家里住一晚上,所以才会这工夫才进来。

见着自己的奶娘,陆丽锦地眼圈立时红了,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着大人一般,喊:“周妈!”

陆丽锦自小老成,就是碰到天大的事,表情多数都是淡淡的。何时见过陆丽锦这般模样?

周妈几步抢到陆丽锦跟前,仔细看着陆丽锦,说:“快与周妈说说,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奴昨儿回家去,这几个死蹄子又偷懒了?跟周妈说,周妈骂她们。”

陆丽锦摇头,却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周妈掉眼泪。

周妈大急,摸着陆丽锦的小脸,半哄着说:“快与周妈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姑娘不出声,是要急死周妈?”

陆丽锦的生母赵姨娘三岁上,被卖到平阳侯府上,周妈则是平阳侯府的家生子,与赵姨娘从小的情份。后来赵姨娘被陆延收了房,周妈则配了府上的小厮,生下两个儿子。

在周妈生第二个儿子不久,正好赵姨娘也生了陆丽锦,三夫人给找的奶娘,赵姨娘不放心,指名让周妈给陆丽锦当奶娘。

而周妈也没让赵姨娘失望,对陆丽锦可谓是尽心尽力。

上一世时,周妈离了陆丽锦之后,下场并不惨。所以此时陆丽锦会如此,并不是在悲痛什么,只是突然见到周妈,情绪无法控制而已。

哭过之后,陆丽锦的郁结之气倒是散了不少。见周妈、凝雪几个随着她哭,脸色大变,急忙抹了把脸,笑着说:

“没我没事,你们别乱担心,我不过是做了个噩梦,梦见有只恶狗要咬我,你们又都突然寻不着,一时吓着了。”

凝雪听了,不由得念阿弥陀佛,说:“还是周妈,奴婢们问了半天,姑娘也不肯说呢。怎么好好的梦到这个?不会昨儿真的冲撞着了吧?”

周妈未到四十,略微有些胖,皮肤白皙,听了陆丽锦的话后,神情并没有松懈,反倒是皱紧了眉头,说:

“好好的,怎么会梦到这个?咱们院中,可有谁属狗?梦都不是无故做的,快拿周公解梦来,查看一下。凝雪,你去查一查,咱们院中小丫头里,可有属狗的。”

凝雪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书架上寻了并对园的花名册来,认真地挨个看。

而周妈则拿了《周公解梦》来看,看着看着,却又笑了,说:“这可真是的,可吓了老奴一跳,今儿姑娘要出门,梦着这个,倒是预示着出行顺利。”

说着话,周妈放下《周公解梦》,却又拿起了另一本《梦解阴阳》来,脸子却又沉了下来,咬着牙说:“咱们院中,只怕是有那小人,想要对姑娘不利呢。”

其实刚才,陆丽锦虽然是为了搪塞周妈,才会那么说,但也不是随口乱说的。

陆丽锦住的院子,起名并对园,含着她的名丽。

而并对园里面无论是丫头还是波子,都是赵姨娘亲自安排的。按理说是如铁桶一般杨三夫人想要插手,也插不上的。

可是陆丽锦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赵姨娘曾在并对园里,将一个叫薰儿的丫头给拉出来,欲要发卖了。

当年不明所以的陆丽锦,因为这个薰儿,在杨三夫人与陆双锦的挑拨下,与赵姨娘闹了好大一场。

5 感恩

而赵姨娘给出的理由,便就是薰儿吃里爬外。这外是谁,当年不悟,时至今日,陆丽锦若再不悟,可就真的该死了。

这个薰儿,正好属狗。

当年陆丽锦保下了薰儿,大概是与赵姨娘置气,薰儿不过是院中一个粗使丫头,陆丽锦直接将薰儿提成二等丫头,可以自由地进出她的屋子。

现在回想起来,陆丽锦简直被当年的自己给蠢哭了,恨不得去揍当年的自己一顿。

而赵姨娘那时看向她的受伤的眼神,像一把利剑回击上她的心脏,让她的心一缩一缩地疼。

没用一会儿,凝雪便就查到了薰儿身上,并向周妈讨主意。

对于解梦之类的东西,无论是周妈还是凝雪几个,可是都十分相信的。

周妈冷笑了声,看了眼陆丽锦,没有提赵姨娘,只是说:“果然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现在没工夫理她,又不好这么无故的将她发落了。多上些心,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的。”

说着话,周妈将梳子接过来,亲手为陆丽锦梳了个垂云髻,两边环上还垂着红绳。十三岁的陆丽锦还未及笄,所以仍是做小姑娘打扮。

瞅着镜子,陆丽锦不由得想起谢灵运的那句:六尺丝带,三尺缠头三尺挂。

丫头们为陆丽锦穿好了衣服,周妈上下打量了下陆丽锦,满意地笑说:“四姑娘就是漂亮,不是老奴自夸,谁能比得过姑娘?”

若是以往,陆丽锦定然会说:“女子以淑德贞静为美,怎么能以外貌取人?”

陆丽锦喜欢素雅清淡,卓卓如白莲一般,目下无尘。

所以虽然此时她还做小女孩儿打扮,但衣服却也没有什么锦绣,月白色的裙衫,手绣干枝红梅滚边,既与她的红色头绳相呼应,又典雅而不失了少女的灵气。

尤其是腰间那缠枝红梅腰带,将陆丽锦的身段拉得颀长。而羊脂玉带扣,尽显低调地奢华。

然而这样一件衣服,却是价值不菲。

陆丽锦对着镜中那正青春年少,肤如凝脂,凤眼流波的少女微微一笑,刹那芳华,就好像一朵白莲于翠叶之中,绽放开来,清丽动人得让人炫目。

能够重步锦绣华年,陆丽锦由衷地感谢上苍,并在心底发誓,她定不会辜负了老天爷的好意思,让那些算计她的人得到应得的下场。

平阳侯陆家规矩,陆丽锦是要先到她嫡母的院子,给嫡母请安。然后跟着嫡母去给祖母老夫人请安。

所以,陆丽锦收拾好之后,由着凝雪、和雨两个陪着,去三房住的永乐园。

周妈、为风、虹霓留下,陆丽锦出院子的时候,薰儿已经被喊到了外厅上,由着周妈问话。

大虞实行三等爵制度,公、侯、伯,袭一代降一等。除非有皇上的特令。本来到了现任平阳侯陆广这儿,就应该降到伯。

但因为陆丽锦的祖父陆通有从龙之功,所以皇上特下令旨,平阳侯不降等,而且再多袭三世。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先平阳侯陆通去世,但老夫人张氏还在,所以并未分家。

先平阳侯内宠不算多,加上张氏所生,一共留下六子二女。二女自然是出嫁了,此时平阳侯的院子里,应该共住着六房人家。

陆丽锦的父亲陆延是张氏所出,在家里行三。

平阳侯的爵位,自然是由着嫡长子陆广继承。而庶出的陆二老爷、陆四老爷却都是有出息的。

陆二老爷陆发今年四十岁,生母是于姨奶奶。由于是庶出,走不了父荫这条路,陆发自己努力学习,考中的进士。

一路从县令做起,在家守孝二年后,才被皇上亲点了云中郡别驾,也是四品的高官了。任命下来,便就带着一家老小上任去了。

陆四老爷陆启也是如此,今年三十三岁,同样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中进士。

出了孝之后,同样被外放到新州做司马,六品不算高,但最起码有功名在身,等着年历,总也能赶上陆二老爷了。现在一家子搬去了新州,不在老夫人眼前绕。

要说起来,却是嫡出这几个最没有出息。

陆广承了爵后,竟是连个实职都没捞着,整天在外面跑着他的官位。

而陆丽锦的父亲陆三老爷,也曾下场应试,也就将将中了个秀才。最终还是指着陆通活着时候的老脸,才经父荫,弄了个闲职。

出孝之后,大概是皇上感念起老平阳侯来,点了陆延一个著作郎,从五品。没有什么油水,但清贵。

陆五爷陆站也是老夫人所出,今年三十岁,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就是先平阳侯活着的时候,父荫都没为他求。简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整日家喝花酒,走马斗鸡,什么好玩玩什么,就是不务正业。

小儿子,本就娇宠着,结果被宠成这样。老夫人也后悔,但性子养成了,再改是不可能的了。

老夫人也想到了小儿子的以后,当不了官,将来她死了,分家后,陆五爷如何生活?

思来想去,老夫人把心一横,为陆五爷娶了个商户女为妻。

虽然名声不好,但实惠却是实打实的。陆五老爷的夫人孙氏嫁进平阳侯时,可是十里红妆,那嫁妆数都数不过来。

现在平阳侯府里,唯一住着的庶出,便就是陆六老爷陆正,也是先平阳侯的老来子,今年才二十三岁。

因为守孝,错过了进士考试,等着开科下场。

陆正比起他前头的两个哥哥来,更加的聪明,进士是十拿九稳。只怕头三甲,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也看出陆正非池中物来,先下手为强的,为这个便宜儿子,取了娘家远房的嫡出侄女。张家虽非勋贵之家,但也是久历官场,非一般家族。

因为这桩婚事,老夫人既拉拢了陆正,又落了个慈母的好名声。简直是便宜占尽。

只是老夫人机关算尽,却没算过杨氏和陆双锦。

陆丽锦出了并对园,往三房的永乐园去。看着似是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景致,嘲讽地笑了。

6 周旋

一母同胞也不见得就比不同母的要亲,想一想隋炀帝为了帝位,将他的一母兄长斗死,就能了解一、二了。

陆延没这个心思,但不代表杨氏、陆双锦没这个打算。而之后的岁月,这娘俩个拿事实证明了,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谋划不来的。

一步一步往永乐园走,而发生在平阳侯府里的那些刀光剑影,却在陆丽锦地脑中不停地闪过。

当年不查,而此时想起来,发生在长房的一切,哪一件没有杨氏和陆双锦的影子?

在永乐园的门口,陆丽锦主仆碰到了三夫人的陪房吴妈。

就见吴妈远远的快速地往前抢了几步,迎到陆丽锦的跟前,半亲昵的边行礼边笑说:

“四姑娘可算是来了,刚三夫人还念叨,四姑娘自小懂礼,早安可从没晚过,还担心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呢。哟,老奴怎么瞅着,今儿四姑娘更漂亮了呢?瞧瞧这打扮,这气度,竟不输咱们三姑娘呢。”

听了这话,陆丽锦心下冷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因是三夫人的陪房,所以该有的尊重是要有的,所以虽然不屑,但陆丽锦仍是淡淡地回说:

“妈妈过誉了,我哪里比得过三姐。这话当着我说也就罢了,快别去外面说,没得让人笑话,说我无自知之明。”

陆丽锦表面上十分平静,其实心里早已经如倒了滚油一般。

人都说砒霜裹蜜糖能吃死人。此时吴妈捧着哄着的话,不过是在提醒她,上一世她有多么的愚蠢罢了。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何德何能,能让夫人的陪房这样笑脸相迎?

陆丽锦嘴角一勾,这一回,无论她们娘俩个再如何的拿甜言蜜语来哄她,她也不会再上当了。

至于来年春闱的考题,那娘俩个就好好等着吧,除非陆少游寻着别人给他猜题,又或是陆少游突然换了颗头,若不然,陆丽锦敢断言,陆少游这辈子,也就只能止步于举子了。

以前她是猜题,即使每次她都猜中,却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但这一回她是重生回来,对于春闱题还有殿试题,却是十拿九稳。

陆丽锦进到永乐园,顺着抄手游廊才走几步,就见一个倩影迎着她奔来,兴高采烈地拉住她的手,亲亲热热语带关切地说:

“好妹妹今儿怎么来晚了?刚听半月说,你昨儿晚上梦魇着了,可有吓着?要不要请个仙,或是看看黄历,是不是无意中冲撞着什么了。”

陆双锦与陆丽锦同岁,只差了两个月。

十三岁的陆双锦小荷才露尖尖角,却已经能够看出日后的绝代容貌来。长得这样的美,却有着那样毒的心肠。

陆丽锦的眼前,闪现出前世的陆双锦,笑盈盈地端着茶水,如没事人一样地对她说:

“妹妹跟着废皇孙在皇陵,姐姐日夜的担心,就怕皇上降罪于妹妹。好在我日夜祈求,皇上答应我将妹妹接进宫来,不用再呆在那种地方受苦。”

转瞬间,陆双锦又变成了苦苦哀求,抱着要死的她大声哭喊,头发散乱,两眼无神的模样。

那可能是陆双锦一辈子,最为狼狈的时候吧。

“妹妹,妹妹怎么了?可不是真的梦魇着,还没清醒呢?”陆双锦见陆丽锦呆愣愣地走神,语气颇为担心地问。

陆丽锦回神,微微地笑了,说:

“让姐姐担心了,可是妹妹的罪过。昨儿晚上看书有一处没看明白,姐姐是知道我的,想不明白这脑子就不听话,总要往那问题上想,拉也拉不回来。”

陆双锦了然地笑了,然后说:“妹妹这本事,别人可学不来。要是让我看书,只怕没看过一页,就已经睡着了呢。”

说到这儿,陆双锦挎上陆丽锦的胳膊,在陆丽锦的耳边轻声说:“妹妹就再辛苦些日子,等明儿二哥考过了春闱,妹妹就可以休息了。若是喜欢看书,就看些个话本子、游记之类的,还有个意思。”

陆丽锦轻笑了声,毫无芥蒂地与陆双锦偎在一起,边往厅上走边笑说:“可不是呢,每日里看书看得我眼花,若不是为了二哥,真是一眼也看不下去了。”

说着话,陆丽锦心下不觉一哂,原来她也能做到像陆双锦一样,面不改色的拿着假话忽悠人。果然是只有重生,才能做得到的。

上一世的陆丽锦,可是清高得很呢。即使真看书看到吐,也不会承认不说,更做不到瞪着眼睛说瞎话。

厅上杜姨娘早已经过来侍候三夫人,三房的嫡子陆二公子陆少游、杜姨娘生的,十五岁的陆二姑娘陆文锦、杜姨娘生的庶子,九岁的陆六公子陆少伟,都集齐在厅上了。

再加上刚进来的陆双锦和陆丽锦,唯独没见陆延跟赵姨娘。

请安这种事,赵姨娘一惯是想来就来,不想来时,请也不来的。而陆延则是一年三百六十日,有三百天都会住在赵姨娘的正香园。

所以,早上时在这永乐园里,看不到陆延就再正常不过的了。

小丫头打帘子,陆丽锦才进到厅上,没等说一句话,杜姨娘抢先迎上前来,语带关心地对陆丽锦说:

“哟,听闻四姑娘梦魇着,可好些了?三夫人一直念叨着,若四姑娘再不来,三夫人可就要打发人去探看了。四姑娘瞧,咱们三夫人一早上什么都没做,拿着黄历查看呢。就是咱们三姑娘,可都没这待遇呢。”

杜娘娘明着是在关心陆丽锦,其实却是在变相告诉陆丽锦,杨氏如何关心她。

脱胎换骨的陆丽锦已非昨日阿蒙,自然是听出了杜姨娘话里的意思。

现在的虚与委蛇是必要的,虽然说有她爹在,杨氏并不能拿陆丽锦如何。但陆丽锦并不想与这娘俩个撕破脸,让她们抱着希望,达不成时,失望才会更大。

这娘俩个此时哄着她,不就是为了让她给陆少游猜题?

陆丽锦面上堆出歉意的笑,上前给杨氏行礼,轻声说:“让母亲担心了,女儿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哪就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

7 一样

杨氏比陆延小一岁,今年三十七岁,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保养得十分的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陆双锦的容貌完全承袭了杨氏,母女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或许是自小就对杨氏有孺慕之情,在穿衣打扮上来说,陆丽锦更像杨氏,都是喜欢素雅清淡的装束。也可以说,杨家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喜欢这样的装束。

只除了杨三姑娘之外,一个个走出来,全都淡雅如菊,清高如莲。

怪只怪,杨氏亲生的女儿陆双锦的穿衣风格,与其母杨氏正好相反,倒是与赵姨娘有几分相似,喜欢艳丽明快颜色。

快四十的杨氏,此时一身素淡衣裙,除了淡雅之外,还多了份从容出尘。

对于身体里住着成人灵魂的陆丽锦,再看自己的嫡母,然后再瞅一眼与杨氏差不多品味的杜姨娘,似乎有些明白,她爹为何独宠她生母赵姨娘了。

赵姨娘艳丽、泼辣、性格分明,月亮再美,也不过是一年一回八月十五的观赏罢了。而想要采摘的,却是那带刺的红玫瑰。

杨氏笑着听陆丽锦说完话,和蔼地招呼她说:“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梦魇着看着小事,但有被吓着失了魂的,快跟母亲说说,昨儿你都去哪儿了,可是被什么给冲撞着了。”

陆丽锦哪里会记得昨天她都到哪儿去了,所以只是恭谦地说:

“母亲晨安,女儿真的没事了。一时做了噩梦,累得母亲去祖母那边也迟了,都是女儿的错,还请母亲责罚。”

杜姨娘这时候搭言,一副恍然的模样,说:“奴婢恍惚听说,昨儿四姑娘可是去正香园了?前些天,赵姨娘可是生了四姑娘好大的气呢。奴婢可是听得园子里的妈妈们说,赵姨娘直扬言……”

“一大早上的,你在胡吣什么?”没等杜姨娘将话说完,杨氏已经出声呵斥,打断了杜姨娘的话。

然而打断得却刚刚好,正是杜姨娘什么也没说,而听者的陆丽锦完全能够误会的时候。

陆丽锦恍然,原来当年,她就是这么被她们哄骗了去的。

耳边响起了赵姨娘曾经提醒她的话,虽然言辞激烈了些,但却一语中的。只是当时听了,却觉扎心,所以完全听不进去。

赵姨娘说她:“你不过是会读书罢了,但这世上会读死书的书呆多了去了,但被人骗干蠢事的读书人还少吗?别以为对你好,冲着你笑,夸你的人就是好人。她们在算计你啊,我是你的生母,怎么会害你呢?”

杨氏见陆丽锦低垂着头,神情恍然,以为达到了目的,会心地笑了。将手中的黄历收了起来,说:

“好了,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赵姨娘再不好,也是丽娘的生母。走吧,再晚过去,老太太又该不高兴了。”

陆丽锦闻言,转过身来,连忙和着陆少游、陆文锦打招呼:“二哥晨安、二姐晨安。”

十七岁的陆少游英俊挺拔,落落如庭前芝兰玉树,长得却是人模狗样。少年举子,当时也曾扬名京师。若不是赶上老平阳侯生病,陆少游接的文帖,也许会多到数不过来。

陆少游一惯的,待她如同母妹妹一般,和善地笑着说:“四妹妹没事就好,咱们担心你事小,倒是怕你真被什么缠上,伤了身子可不是小事。”

陆丽锦礼貌回说:“谢二哥关心。”

同为庶女的陆文锦,因着陆丽锦被三夫人偏疼,可一直很嫉妒,自然也不会给陆丽锦什么好脸子。更可气的是,陆丽锦对着陆少游、陆双锦并不十分的巴结,可那兄妹两个,对陆丽锦就是特别的好。

而她还有她生母杜姨娘,整天伏低做小地讨好三夫人,还有陆少游、陆双锦,却也得不来陆丽锦一半的好处。

此时见陆丽锦与陆少游说话,不冷不热的,陆文锦实是忍不住嗤笑了声,嘲讽说:

“四妹妹真的好了?要不还是请个仙儿吧,四妹妹如此的娇贵,可比不得我们,皮粗肉厚的,无所谓呢。”

虽然陆文锦说话尖刻,陆丽锦没有回声,只是眼带怜悯地看了陆文锦一眼。

陆文锦瞧不起同样庶出的陆丽锦,对于杨氏、还有嫡出的陆少游、陆双锦极尽巴结之能事。

可结果呢?今年陆文锦已经十五岁了。

大虞的婚户法,随着开国时,由于战争导致人口锐减,而规定“男年十五岁,女年十三岁,听嫁娶”;经过百年休养,婚户法也将男女成婚年龄改为男年十六岁,女年十四岁。

而到了建元年间,实际婚龄,男多在二十岁左右,女多在十五到十九岁之间。

陆丽锦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就在来年的秋天,杨氏为了给中了进士的陆少游谋一个好差事,而将陆文锦嫁给了中书令、燕国公李志仁的嫡长子李信陵为妻。

这桩婚事听起来十分动人,但陆文锦嫁过去之后的三日回门,陆丽锦到现在都还记得,陆文锦的脸上,根本就没有新嫁娘的喜悦与羞涩。

陆文锦那深深的绝望,还有扯着陆文锦的衣袖,痴痴傻傻二十岁的李信陵,大声喊着要与陆文锦洞房,于众人之面,就要将陆文锦扑倒时,陆文锦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哭叫声。

隔了这么多年,陆丽锦仍是犹如在耳边一般清晰。

陆文锦看不惯陆丽锦,而陆丽锦又何尝看得起过陆文锦?然而,就在此时此刻,陆丽锦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来。

其实她与陆文锦,根本就是一路货色。被嫡母与嫡姐忽悠,最终又全都被这娘俩个卖掉。

陆丽锦不过是比陆文锦强在,有个厉害而得宠的生母,所以那娘俩个给她寻了个看起来更好,说出去更好听的买家。

看着仍是犯蠢的陆文锦,陆丽锦却在为前世的自己哀悼。

好在她能重来,好在她已经觉悟。

陆文锦还想说什么,被杜姨娘给制止了。然后三房的庶子陆少伟上来,与陆丽锦问好,陆文锦也就再没说话的机会。

8 抓包

自前平阳侯陆通养病之后,老夫人张氏与陆通就移居松鹤园。

松鹤园在平阳侯府的东面,三夫人等人的园子则全在平阳侯府的西面。每天上去松鹤园给老夫人请安,都要打平阳侯夫妻居住的正房,兴荣堂门前经过。

由于是跟在身后,陆丽锦看不到杨氏在经过兴荣堂时的表情,但与陆丽锦齐肩而行的陆双锦,那眼眸中闪过的特异的光芒,却被陆丽锦捕捉到了。

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品蓝,听得院内的小丫头们的行礼声,忙从里面迎了出来,边帮着打帘子边笑说:“三夫人今儿可是来晚了,可是有事耽搁了?”

杨氏笑着与品蓝说:“丽娘梦魇着了,我忙着看黄历,所以晚了些。”

看了眼跟在杨氏身后,与陆双锦相偕着的陆丽锦,品蓝笑说:“三夫人的气度,可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四姑娘好福气呢。”

这话猛听起来,似是夸奖,但细琢磨下来,却带着说不明的嘲讽。

陆丽锦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品蓝代表的可不是她自己。品蓝的言行,来自于老夫人。

而品蓝此时敢如此说,足以说明老夫人对于杨氏的打算,其实还是多少窥见一、二的。

杨氏与陆双锦打平阳侯爵位的主意,最终成功只用了一招,那就是对平阳侯的嫡子女下手。平阳侯内宠颇多,嫡出的有二子一女。

平阳侯夫人张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儿,有姑母给撑腰,所以平阳侯庶出,只有莫姨娘生了一女,五姑娘陆翠锦。

陆丽锦记得上一世,千娇万宠的平阳侯嫡长女陆玉锦,在自己的及笄礼上,被好多内眷撞破私会情郎,最终坏了名声。

在平阳侯夫人和老夫人的压力下,陆玉锦虽然没被逐出家门,但最终却嫁给了那个贩夫走卒。

紧接着,便就爆出了大郎陆少学祖父孝期不检点,大丫头泮书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怀孕四个多月。陆少学极力否认,但泮书是陆少学的大丫头,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呢?

这事虽然说后来被压下来,泮书也被处置,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陆少学的名声算是坏了,紧接着来年春天的春围,曝出陆少学夹带的事来。这事可不是平阳侯能压下去的,最终被御史捅到了建元帝哪儿,建元帝亲自下旨,夺了陆少学的世子之位。

陆少学至此一蹶不振,没多久便就抑郁而终。妻子陆赵氏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好在平阳侯还有一个嫡子陆少成,紧接着,陆少成被选入成为九皇子的伴读,但最终却死在了宫内。

一连串的打击,平阳侯夫人也是一病不起,别说再生,能活命都是强挺着。

大虞明文规定,庶子没有承家权,想要绍封,也是要皇上下旨,但却只得十之一、二罢了。

所以说,即使平阳侯能生出庶子来,但平阳侯的爵位,却就要折在他手里了。

平阳侯心灰意冷之下,进宫求旨,将个爵位让给了陆延。

今年二十岁的陆少学若说学业不好,倒是有人信。陆家嫡系的儿子,就没一个在学习上有天赋的。但陆少学虽然没天赋,却胜在用功。

可若说他会夹带舞弊,却绝对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陆丽锦微皱了下眉,抓到了一丝异样。陆少学之前过了秀才之后,乡试可是怎么也考不过。但上一次,突然的,跟着陆少游一科考过。

陆丽锦猛然想到,陆少游定然是将她猜的题,也给了陆少学一份。

信任由此而来,陆丽锦突然明白,上一世时,陆少学那份夹带是从何而来的了。

外堂上还算宽敞,此时黑压压挤满了人。陆家四位老爷,连带着妻、子、女。仔细算下来,也有小二十口人,能不挤吗。

老夫人张氏今年六十二岁,老侯爷于两年多前病逝以后,整个人受了折,养了两年,才渐渐缓过些来。但脸色仍是不怎么好。

现在庶出的二爷、四爷都出去外任,眼么前除了六老爷,全都是她自己这边的子女。

儿孙满堂,哪个老太太都会满面笑容,老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与老夫人行完礼,各房之间也要相互打招呼。不管私下如何,最起码在老夫人面前,却是一派的阖家欢乐。老夫人看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杨氏看着清高,但却最是左右逢源的一个人。无论是与平阳侯夫人,还是与商户出身的五夫人、庶出的六夫人,全都能说上话儿去。

陆延早已经过来,对于上前来与他行礼的儿女,陆延只是关心地问了问陆丽锦。

虽然先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冷不丁地瞅着父亲,陆丽锦的心仍是忍不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将心情平复了,哑着嗓子说了句:“女儿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陆延皱了下眉,显然是注意到陆丽锦的反常。

陆双锦赶着笑说:“父亲放心吧,有娘在呢,四妹妹哪会有什么事?刚母亲来晚了,就是听说四妹妹梦魇着,查看黄历,看看是不是昨儿被什么东西给冲撞了呢。”

陆延并没有太放心,但因此时在松鹤堂,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对这姐妹们说:“去你母亲那边吧。”

松鹤堂的外厅,本就是预备着让晚辈们晨昏定省的地方,太夫人自然是高高在北面而坐,底下则是两排交椅,隔茶几而放。

陆家爷们一溜坐在了老夫人下首的右边上,以平阳侯为首,兄弟们按着大小顺序,依次而坐。孙一辈的,则站在了各自父亲身后。

相对应的,夫人们也按着大小顺序,坐在了老夫人下手的左边上,孙女儿们的待遇要比孙子们高,一人一个绣墩,挨着自家母亲坐着。

随着陆双锦,在杨氏身边上坐下之后,陆丽锦突然地,快速地转过头去看自己身边的陆双锦,果然抓到陆双锦投到自己身上的嫉恨目光。

陆丽锦因为已经了然于心,此时倒也没有多么的惊讶。

9 不冤

刚陆延对于三房上的人,都是敷衍了事,唯对陆丽锦和颜悦色,陆双锦如何能不嫉妒愤恨?

陆丽锦苦笑,不过是她从前蠢罢了。

而陆双锦没曾想陆丽锦会突然看过来,眼神未来得及变,脸上立时有被人抓包的慌乱。

任着陆双锦再早慧圆滑,此时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孩童,还未修炼到日后的沉稳干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来。

好在陆丽锦没有说什么,淡淡地瞥过来一眼,似是没看出陆双锦的眼神里含着的是什么,又淡淡地将眼睛转走,目不斜视的双手交叠地放在膝上。

陆双锦暗暗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狐疑起来。

她总觉得,今天的陆丽锦,好似与平时不大一样。至于哪儿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高高在上的平阳侯嫡女陆玉锦,此时就坐在老夫人膝边的绣墩上,每日早安时,那是陆玉锦的专属座位。

对于陆玉锦的嫉妒,陆双锦倒是全不隐藏,低低地声音,与陆丽锦耳语,不过是些个挑拨之语。

陆丽锦随口地敷衍几句,心下却想着另一件事。

陆玉锦今年已经十六,大虞普遍婚龄相比,并不算晚婚,但十六岁没订婚,就真的有些晚了。老夫人已经不管事多年,但只要老夫人想知道,府中的事又如何能瞒得过她?

杨府清贵,小姑娘之间的聚会面比较窄,但对于已经沉寂了两年多的陆家,多出去走动走动,对于陆玉锦来说,总是有利的。

果然,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眼珠子似的瞅着自己的心尖,似是无心地问杨氏:“听说今儿三丫头要去杨家?”

三夫人连忙笑着回答说:“今儿是芝敏生日,小孩儿家家的,家里也不给办,只是请支近的侄男弟女的,让他们去杨府上玩上一日。就二郎和三娘、四娘过去。”

然后不等老夫人再说话,陆双锦站起身来,盈盈走到了老夫人跟前,拉着陆玉锦的手,笑着说:

“我有心想请姐姐一起,就怕姐姐不肯赏这个脸。正好在祖母这儿说,想来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大姐姐总要给妹妹留些脸面,不好拒绝我的了。”

陆丽锦不得不佩服陆双锦,于人情事故上,真是十个她也抵不上一个陆双锦。

陆双锦这话,既省了老夫人提出来,有低头求儿媳之嫌,又让自己与陆玉锦都有台阶下。又给了陆玉锦非得去的理由,才十三岁,一开口就面面俱到。

陆丽锦瞅向陆双锦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微微地笑了。上一世,她落得那样的下场,果然不冤。

老夫人听了陆双锦的话后,面上的表情松缓了许多,对陆双锦也比往日里更加的和善起来。

大家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大丫头郁兰过来,说厨房那边早饭已经准备完了。儿子、孙子还有孙女儿们闻言,纷纷从老夫人哪儿出来,而媳妇们则侍候着老夫人用早饭。

能陪着老夫人早饭的,孙女儿里,就只有大姑娘陆玉锦一个人而已。

陆双锦仍旧拉着陆丽锦,从松鹤院出来,因为有陆延在,所以也不敢胡乱说什么,但仍是拿着眼睛给陆丽锦使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暗示老夫人偏心。

嫉妒如无孔不入的小人,任是如何聪明绝顶的人,嫉妒之心,却总还是有的。而清高之人,又比别人多一份自命不凡。

只认为别人应该对自己好,绝不会想到凭什么的问题。

陆丽锦也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吃过大亏之后,才悟出这个道理来。

陆双锦与杨氏,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并善加利用,才使得陆丽锦一步一步地,顺着她们给她安排好的路,一去不回头。

许多人大概都会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陆丽锦曾经也这么以为。

重生一回,陆丽锦却已经看开。十个手指有长有短不说,她自己的性子清高,目下无尘,就是嫡母嫡姐都不曾主动说一句好听的,老夫人已经那么大的岁数,为何会偏疼于她?

那么大岁数,此时追求的,也不过是有个承欢膝下的可心人罢了。

自己做不来,却又嫉妒别人。陆丽锦与陆双锦对视一眼,只是浅笑,并不出言。

倒是陆延没让陆丽锦失望,本和兄弟们一起往外走,在门口处与他们分开,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停住脚,对跟在后面的陆少游、陆双锦几个说:

“你们几个先回去,我有话要对丽娘说。”

陆双锦既然能嫉妒陆玉锦,又如何不会嫉妒父亲偏向的陆丽锦?

但父亲命难违,再不情愿,陆双锦还是忍住了,笑得一脸娇憨,对陆延说:“爹爹可别耽搁太久,四妹妹还要跟着女儿去外祖家里呢。”

这话对着陆延说,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既拉拢了姐妹感情,又在陆延跟前买了好。

能带着庶妹去舅舅家里,任是谁听了,都得夸赞一声陆双锦友爱姐妹。

陆延听了,果然满心欢喜,和颜悦色地对陆双锦说:“你能万事想着你四妹妹是好的,回头我让人给你姐妹两个,一人送匹布来做新衣裳。”

陆文锦听了,不由得一抿唇,不敢疾恨陆双锦,心下更加恨上陆丽锦来。

陆延自然也看到了陆文锦,只是她在外面与人说陆丽锦的话,或多或少也传到陆延耳里。自己的心尖,名声被陆文锦败坏着,陆延自然对陆文锦看不上眼。

俗话说得好,爱屋及乌。同样的儿女,因为母亲不同,在父亲心上的地位,自然不同。

再说陆延也是三十好几,四十来岁的人了,对于人心还是能拿捏几分。

像陆文锦这种人,又不能禁足不让出去,管是管不住嘴的。拿东西喂着,也不过是白白的丢了东西,她该上外面说人去,仍旧会说。

况杜姨娘一门心思地讨好着杨氏,却不知道,儿女亲事虽说母亲说得上话,但真真正正拍板的,却还是父亲。

至于陆双锦与杨氏,还有陆少游,陆延自然也知道,这娘三个怎么可能会真心待陆丽锦?

10 礼物

但有嫡母、嫡兄姐带着,又有杨家亲戚走动,会给陆丽锦带来好处,又暂时没看出他们对陆丽锦不利来,因此才会放任着不管。

陆延瞅了眼陆文锦,语气也淡了几分,说:“好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陆少游是三房的嫡长子,倒也无所谓。再得宠的妹妹,还能越过他这个嫡子去?记得母亲妹妹叮嘱他,要在父亲跟前表现得友爱兄弟,因此上喊着陆少伟一起走了。

任着陆文锦如何暗恨,对上陆延,也只能老实听话,规规矩矩地离开。

陆双锦瞥了眼不远不的的陆文锦,边往自己院子走,声音不大不小的,边与跟着自己来的大丫头点染说:

“我还当要等着中秋才会做新衣服,我的新衣服还都是孝期添的,太素了,我不喜欢。想来爹爹给的布,定然比孝期鲜亮。倒是借了四妹的光呢。”

点染顺着陆双锦的话说:“有时候就是奴婢见了,也要忍不住嫉妒呢。四姑娘可真是好命,明明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偏三夫人、三老爷眼珠子似的,就是姑娘,三房嫡出的,有时候都比不过呢。”

陆双锦轻斥点染,说:“你在胡说什么?我与四妹妹最是好了,四妹妹得宠,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比不过就比不过,你家姑娘不在意这个。”

陆文锦听得这主仆说话,更是窝火生气,却偏偏嘴笨,有心想寻两句话,挑拨陆双锦与陆丽锦的关系,却又寻不着话。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气呼呼地跑了。

点染好像没发现什么不对似地,说:“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陆双锦微微一笑,说:“谁可知道呢,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难不成内急?”

她就是要挑拨陆文锦的嫉妒心,陆文锦在外面乱说陆丽锦坏话的事,如何能瞒得了她跟她娘杨氏?对着陆文锦离开的背影,陆双锦冷冷地笑了。

这边厢,将人打发了的陆延,细细打量着陆丽锦一回,见她与平日并无什么大的区别,精神看着也还好,才放下心来。

领着陆丽锦不紧不慢地往三房那边走,但仍是问了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昨天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被东西冲撞着了?”

同样的话,三夫人杨氏、陆双锦都曾问过。但此时听了陆延的口气,才知道哪个是真心,哪个双是虚情假意。

然而上一世,她因为站在杨氏这一边,对这个父亲,一直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虽然说陆丽锦因着走神没有回答,好在陆延也习惯她这淡然的性子,自行地继续往下说:“要实在不舒服,杨家就别去了,你若是喜欢走动,明儿好了,父亲带你出去玩。”

陆丽锦回神,瞥眼见着不远处躲着的杨氏的陪房吴妈,转过眼神,心下暗笑。

果然只要用心,就能发现,杨氏母女的处心积虑,一面哄着她,其实对她并不放心,却又处处的防着她。

陆丽锦眨了下眼睛,盈盈一笑,对陆延说:

“谢父亲关心,有母亲在,女儿能有什么事?早上的时候,女儿还没到母亲哪儿呢,母就就已经知道女儿梦魇着,翻看上黄历了。”

说这话时,陆丽锦笑意浅浅,虽然说看上去情绪起伏不大,但了解她的人,如陆延,自然能听出这话里,陆丽锦对嫡母关心的欣喜与信任。

陆延的脸立时僵了下,陆丽锦还小,不懂这些内宅手段,他却是在宅门里长大的,哪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阴司?

冷笑了声,知道这个女儿不喜听他与赵姨娘说杨氏不好,陆延只字没提,只是叮嘱她今天出行说:

“若你执意要去,杨家虽无爵位,却是帝师之家,他家女孩儿,也都是自幼读书,想来你跟你三姐好,应该是知道的。你只要小心应对,自己好好的就好,别的倒也没什么怕的。”

陆丽锦觑着陆延的脸色,知他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低下头,规规矩矩地答应。

爷俩个相偕着往前走,陆延又殷殷与陆丽锦说了许多话,多数都是在替赵姨娘说好话。

陆丽锦没有出言,她不是不想见自己的母亲,只是……她只是有点儿怕。

也不知道上一世,她死之后,有没有连累到赵姨娘。

回到并对园,陆丽锦一直闷闷不乐。一会儿要去杨府,等她回来,去见赵姨娘吧!

周妈没在,薰儿也没在,陆丽锦大概猜着,周妈这是问出什么,带着薰儿去见赵姨娘了。

陆丽锦没有去问周妈的去向,而是让凝雪将给杨家姑娘拿来。

时隔多年,陆丽锦实地想不起来,她当年备的是什么礼物了。等拿过来的时候,陆丽锦有一瞬地了然,倒是十分和她之前的性子。

她为杨敏芝准备的,是一本孤本书。极是难寻,有钱都没处买去的。

还有杨府各姑娘的礼物,陆丽锦也都有准备。

于俗物上,她虽然并不怎么上心。但她以前却是最率性而为的,对谁好就会将心掏出来给对方。虽然不会说好听的,但却用实际行动表现。

因为那是杨氏的娘家,所以陆丽锦每次去,几乎都是用尽心思的。

她不喜欢送些个俗物做礼物,总是要寻些个难以买到的东西。现在想一想,陆丽锦也觉得自己好笑。一心要算计着自己的人,何至于让她如此的费心,哪里配呢?

陆丽锦伸手摸了摸那孤本,然后语气淡淡地说:

“刚父亲与我说了许多话,想想说得也在理。我现在也大了,不能再像以之一样,一径的自以为是。这些礼物看着稀奇,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不若换别的吧。”

这样的大俗话,以陆丽锦别说说,以前就是听了,也会生气的。

果然几个丫头都面露出奇怪来,有些探究地望向陆丽锦,凝雪出声问:“那姑娘说,准备送什么?”

陆丽锦想着杨家只三位姑娘,杨芝敏最大,十五岁了,却没有订亲。

她不像陆玉锦,因为守孝耽误了。杨家的意思很明显,这是看上了几位适龄的皇子了。

11 紧张

然而,对于皇家来说,最难以处置的,便就是夺嫡。建元帝早年也是经历过的,所以一早就防着这个。除了太子之外,所有皇子娶妻,不得与京中贵臣家里结亲。

这几乎成了一道不许打破的铁律,别说现已经取亲的,已经封了王的三皇子、四皇子。就是大公主驸马,虽然是状元郎,却也是寒门出身。

杨家除非能舍了脸,将杨家女送进宫里,又或是送去给太子当妾。

可是,陆丽锦却清楚地知道,杨敏芝后来却是入了三皇子府,给三皇子做了侧妃。

陆丽锦缓声说:“前儿我爹不是着人给我送了两颗粉珠?拿了给一颗给芝敏表姐,一颗给芝静表姐吧。”

粉珍珠虽然稀少,但也不至于难寻。普普通通的礼物,不出彩,却也挑不出大错来。

凝雪几个越发不懂陆丽锦了,忍不住再次确认地问:“姑娘真要带这个?”

陆丽锦轻笑说:“去拿吧,一准没错的。”

杨家面上清贵,抓着读书人不碰商的傲骨不放,因此上,虽然说官很大,但其实却没什么钱。虽不至于破落,但与平阳侯比起来,却是差得许多。

但是大虞百年,倒下的世家大族不记其数,杨家却从开国起,便就屹立于朝,可是比勋贵还要长久,足以说明问题。

虽说杨家迂腐了些,但杨家的另一条家规,许多京城人家,巴着想将女儿嫁入杨家。

其实也不单杨家,但凡读书人家有些傲骨的,都有这条家规,便就是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若有子,终生不得纳妾。

在读书人的眼里,玩物丧志,伎、妾均为玩物。更何况淫邪也是要不得的,哪个正经读书人,会明着说自己纳妾是为了玩?

即使一肚子的淫邪,纳妾却也是要弄出许多名头来的。什么父母赐不敢辞,什么无意拣了人家帕子,坏了清名,只得负责啊。

说一千,道一万,杨家从上到下,都生活得不富裕。丫头婆子也都够用即可,不像平阳侯府上,光陆丽锦的并对园,就丫头仆妇无数。

陆丽锦笑说:“那两颗珠子不小,她们用来打首饰,或是做坠子都行。送什么,也不若送这个,让她们开心。”

杨家没有私产,一切都会登记造册,即使是外人送的礼物也是一样。因为接礼,就要还礼,将来还礼的钱,不也得从公中出。只姑娘的这些小玩意,杨家不会没入公中。

想到杨家,陆丽锦想起了前世,除陆双锦外,她唯一的好朋友杨出岫。现在的杨出岫只有九岁,才从乡下回来,也是于今天,她第一次碰见杨出岫。

陆丽锦伸手到自己的香盒子前,最终手在黄太史四香之一的深静香前停住,拿出一个精制的小瓷盒子,从香盒子里拣了几颗放进去,再用一绣工精美的荷包套上。

只要陆丽锦出门,周妈是一准要跟去的。这也是陆延必须要求的,所以这么多年,杨氏就是想做什么,在陆丽锦这儿,却也是不能的。

所以,等到陆丽锦吃过饭,准备出门时,周妈便就回来了。这些事不用陆丽锦操心,周妈点了和雨、为风两个,还有两个小丫头一起跟着陆丽锦出门。

没什么意外的,没等陆丽锦出并对园,陆双锦已经来寻她了。

一进门,陆双锦就亲亲热热地挽上陆丽锦的胳膊,似是娇嗔地说:“四妹妹怎么了,看这样子是要不等我,自己先走?”

陆丽锦轻笑,转而问:“是去找大姐姐,还是咱们去车上等?”

提起陆玉锦,陆双锦的脸色不大好,十分不以为然地说:“去车上等吧,若不是看祖母面上,我如何会带上她?”

陆丽锦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陆双锦与陆丽锦齐肩走着,有些奇怪地问:“四妹妹今儿是怎么了?打从早上起,就怪怪的,不会是真的碰了什么吧?”

陆丽锦也知她这一觉醒来,性子变了许多,最起码要比之前爱笑爱说话了,于是将事情推给了陆延,说:

“早上时父亲特意提点了我,说咱们现在也逐渐大了,切不可再做小儿形状。在家里时若是习惯了,出到外面也会露出来,不若现在就改了的好。”

陆双锦听了之后,想着陆丽锦虽然与往日不大一样,但却没与她生分,便也没再怀疑什么,只笑着说:

“就你最讲规矩,弄得跟个小老太婆似的。可惜了这如花儿一般的长相,若是活泼些就更好了。”

陆丽锦浅笑,没再出声。反正她一惯少言,陆双锦也习惯了。

出了二门,还未到车上,就见着了跟着陆玉锦的奶娘莫妈妈,还有两个大丫头轻烟、轻音,陆丽锦和陆双锦就知道,陆玉锦显然是先她们出来,已经在车上了。

大家闺秀讲究个万事不急,走路衣角不起,环佩无声。因此上,陆丽锦和陆双锦两个,仍是四平八稳地走到车前。

陆玉锦对她们不冷不热,一家姑娘多了,虽然都是姐妹,但终还是会分个派别。

陆双锦八面玲珑,但对陆玉锦也仅是在老夫人面前时,装做亲亲热热的。私下里,也都是做到面上看着和睦就行,到底此时还是年岁小。

杨氏虽然会教她,但城府还是要靠着年岁阅历长起来的。

姐妹三个在车上坐稳之后,赶车的粗妇问了声,便就缓缓地将车往夹道上赶,顺着马车门出府。

陆玉锦父亲是侯爷,又自小得老夫人偏爱,高傲得很,自不会主动与人攀谈。

而陆丽锦则自小清高,目下无尘,人不来就她,她是从不会主动去就别人。

因此上这姐妹俩个,自小便就不怎么说话。

陆丽锦早没了往年上,小时候出门子掀车帘子望街的心情。而且一想到,一会儿到杨家,会碰到三皇子与七皇子,心下便就会“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该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

陆丽锦的心,其实也没有底。老天既然让她重生在了这一天,定然是有些什么会不一样的吧?

12 变化

杨侍中家并非什么深宅大院,门口上的匾额上,黑地金字,规规矩矩的写着“杨府”两字,也没有什么题名落款。

但陆丽锦知道,这道匾可是杨家先祖留下来的。当时不过挂在京城的一处民宅聚居之处,别人都将杨家视为怪物。

然而时过境迁,那些自诩正常的人家,仍平平常常住在原地,或是迁往更差的地方。

然而只有杨家一门,带着这块匾,一路移至承平巷,这个清贵人家聚居的京城地段上来。

按理说,小姑娘家的宴会,是不用拜见长辈的。

但这是陆双锦的外祖家,陆丽锦和陆玉锦便也就只得跟着陆双锦,一路先去给杨侍中的夫人史氏磕头请安。

史老夫人长得慈眉善目,略微有些胖,六十岁的人,由于保养得宜,冷不丁看起来,也就五十许似的。

史老夫人生有二子一女,女儿便就是陆双锦的生母,两个儿子,杨璟、杨瑛均已成家。

此时身边侍候着的,正是大媳妇陈氏,杨芝敏的母亲。

见着自己的外孙子、外孙女儿自然高兴,行完礼之后,史老夫人顺情地先夸了陆玉锦、陆丽锦几句。

然后又问了问陆少游地学业,便就拉着陆双锦地手,眉眼带笑地说:“也有许多日子没见着了,上次来家里,还是过年的时候,又长高了。虽说出了孝,可也不能忘了你们的祖父。”

陆双锦挤到史老夫人怀里,甜腻地喊了声:“外祖母。”

然后,收敛笑意,陆双锦郑重地说:“外孙女儿知道,哀思终生,才不忘祖。”

史老夫人满意地点头,抚了抚陆双锦的鬓发,又抚了抚陆双锦的脸蛋,才放开她。

陆玉锦和陆丽锦两个,也连忙在边上附和。为了表示一视同仁,史老夫人又将陆丽锦喊到跟前来,拉着手细细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陆丽锦面上承着笑,心下却是一片悲凉。

赵姨娘没有娘家,前世时,陆丽锦是真的将杨家当成自己的外祖,对这位史老夫人,也是一片的孺慕之情,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外祖母一般。

虽然说上一世直到陆丽锦死,也未曾撕破脸。

但嫡母嫡姐均是如此,想来这个便宜外祖家里,也大概不会差多少。

往日里不注意,此时跳出那虚幻的亲情再看,陆丽锦已经能看出史老夫人的敷衍来。

陈氏在边上说了几句顺情话,倒也一时间和乐融融。

陆丽锦一直微微地笑着,若说她有什么与往日不一样的,那就是比以往的笑容更多,也笑得更深了。

又说了会儿话,史老夫人才让丫头领着她们,去杨芝敏的慧儇(xuan一声)居。

杨芝敏生日,此时的慧儇居已经过来几个与她交好的小姑娘,也全都是清贵的书香世家的,再加上几个杨芝敏的表姐妹和表兄弟。

等到陆丽锦他们到了的时候,慧儇居已经十分热闹。

由于是小姑娘之间的聚会,杨芝敏十七岁的哥哥杨修齐、十二岁的弟弟杨修文,还有她二叔杨瑛家的两个弟弟均都没在这里。

杨瑛元配夫人秦氏是太子妃的姐姐,生儿子杨修文时难产而死。

为了两个孩子,杨瑛在妻子去世的第二年,续弦了一个寡妇,也为他生有一子一女。

但杨瑛对于续弦所生的子女,却是可有可无,一心怕元配夫人生的孩子吃亏,所以在现妻生下一子一女之后,便就将她送到了庄子上这么多年,直到去年,由于杨芝静大了,快要说亲,才将续弦接回府上。

这位继室闺名杜云依,像个闷嘴的葫芦,一心只教育自己生的子女,对于杨瑛,还有先前的两个孩子,也是不管不问。也不会抱怨杨瑛偏心。

上行下效,因此上,后生的这一子一女与杨府上的人都不亲。

因此上,在慧儇居里,杜云依所生的孩子,一个也没在。

按理说,这里全都是女孩子,陆少游来了,送了礼物就应该离开才对。

而且陆少游给出的礼物,是一支白玉的簪子。

虽然说是表兄妹,但到底是大了,应该避嫌。过生日,陆少游送个玩意摆件都可以,偏他送这个,颇有些瓜田李下之嫌。

杨芝敏、杨芝静姐妹两个面貌出众,一身素淡衣裙,再加上读了许多的书,气质上十分出尘。也难为陆少游看向自己的表妹,两眼泛着桃花。

以往陆丽锦不曾注意这些,此时看了,心下就感觉十分的反感了。

若是陆少游喜欢一个,陆丽锦也不会这样。

陆丽锦和陆文锦也送出自己的礼物,大家寒暄了下,便就和着陆双锦一起,寻了位置坐下。

陆双锦有些奇怪,偷偷问陆丽锦说:“不像你啊,怎么会想起送这个来了?”

虽然说按颗送的珍珠都不小,价值不菲,但陆丽锦之前那清高的模样,陆双锦怎么也没想到,陆丽锦会送这么俗气的东西。

陆丽锦笑了笑,说:“以往是我想差了,瞧着表姐这么简朴,我以往送的东西,哪里用得上?不过是好看罢了,哪跟这东西,现在表姐也大了,明儿打首饰什么的,正好用得上。”

陆双锦没再说什么,但瞅向陆丽锦的眼睛里,却满是探究。

陆丽锦微笑着,与身边的姑娘说话,完全看不出什么来。

杨芝敏、杨芝静两姐妹,果然对陆丽锦给的东西十分满意,笑容可比以往要真挚了许多。

望着相似的场景,陆丽锦晃神。她记得上一世,来这里时,带了几本书过来。

只与杨家姐妹说了几句话,便就自己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静静地看起书来。陆丽锦一看书就会入迷,就是地震了,也难以察觉,几乎到了忘我的地步。

正因为如此,上一世陆丽锦落了个假清高的名声。

陆双锦与众姑娘说着话,笑意盈盈的,陆丽锦虽然没像陆双锦那样夸张,但也在边上出声附和,偶尔还会主动提些个话题。

杨芝敏调笑说:“哎哟,难怪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两年在家里,少出来,这冷不丁的见着,若不是人还是原来的人,还以为被人换过了呢。”

13 惊诧

陆双锦在边上接话说:“别说表姐了,就是我都有些不习惯呢。哪儿是这两年,就打今儿早上起,这人话也变多了,也比以往爱笑了。”

其实以往不是陆丽锦不爱说话,而是杨芝敏请来的全都是嫡出的姑娘。

自古嫡庶不同,这些姑娘都自矜身份,也是不爱答理陆丽锦。

就好比现在,杨芝敏与陆双锦两个,看上去像是无心之言,其实也是暗中有挤兑陆丽锦的意思。话里话外,暗指她身份不高却又自命不凡。

陆丽锦假装听不出来,只是微微地一笑。

大家正说笑着,杨芝敏的大丫头进来,行礼说:

“姑娘,康王殿下、七皇子殿下,还有大皇孙殿下来咱们家,听闻今天是姑娘的生日,说是既然赶上了就是缘份,由着公子们陪着,正往咱们这儿来呢。”

厅上的姑娘们一听,一个个的皆露出欣羡和期盼地神色来。

还没等杨芝敏反应过来,陆少游已经起身,说:“快出去迎接几位殿下。”

巴结的神色,跃然脸上,好似这一见,那几位殿下便就会给他个进身之步一般。

众人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全都往厅外走。

就是陆双锦,都已经顾不得在陆丽锦面前装好姐姐,巴在了杨芝敏的身边。

因为杨芝敏是今天的寿星,既然他们是来给杨芝敏贺喜来的,那么跟在杨芝敏身边,定是最引人注意的了。

陆丽锦却只觉得奇怪,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上一世没有出现的皇孙项开,怎么会这个时候反常的到了杨家?

以陆少游为首,众人从厅上出去,才到院中,打门上,施施然地来了一众的公子。

以三皇子,二十四岁的康王为首,左边是七皇子项炽,今年十五岁,虽未加冠,但也已经束发,做成人打扮。

项炽一身宝兰色常服,腰上系着多宝带,身高只比康王略微矮半个头而已。

康王的右边站着的,便就是太子的长子,十四岁的项开。

陪着这三位来的,是杨家的三位公子。

众人行完礼,未等康王等人说话,陆少游已经谄媚地抢先说:“小生是平阳侯府上的陆少游,从家里出来时,就见着喜鹊在叫,没想到竟就碰见了几位殿下,果然是难得的喜事。”

康王面上带着和善地笑,背着手,语气和缓,半分也看不出不耐烦来,说:“哦,平阳侯家里啊,你父亲是平阳侯?”

陆少游面上一滞,便就又笑说:“家父是陆著作郎。”

康王了然,倒像是真的知道似的,说:“听说你小小年纪,已经过了秋闱,若不是赶上老平阳侯的丧,只怕现在已经是进士了。了不得,了不得,闻名不如一见,倒果然是少年才俊。”

在边上的皇孙项开笑出声来,说:“当年苏老泉父子三人同时登第,苏子由十八岁的进士,已经是难得。这位陆家公子,不知今年几何?看样子,若不是服祖父丧,倒是要超过苏子由了呢。”

项开的声音清亮爽朗,然而听在陆丽锦的耳里,却犹如在耳边响起了一声炸雷。

陆丽锦一脸不敢置信地猛然抬起头,看向了声音源处。

在陆丽锦的记忆里,项开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若说上一辈子的陆丽锦自命清高,目下无尘,那么皇孙项开,只能再加个更字。

毕竟项开出身高贵,是太子的嫡长子,即使再目下无尘,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孤高。

他喜欢读书、音乐,金石字画。特有的出身,加上清高的性子,即使兴趣相投,也不见得换得项开一眼。更何况会这样调笑着与人说话了!

就在陆丽锦去看项开的时候,项开却也在看他,然后冲着她微微一笑。陆丽锦似是听到了自己脑中,某根弦断了的声音。

如果说刚听见项开的话,她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就这一眼,陆丽锦几乎可以确定,上一世的项开也回来了。

继早上确认自己重生之后,陆丽锦的心再次“嘭嘭”跳个不停。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回来了,而他居然也回来了?

陆丽锦没敢与项开多时间的对视,在被发现异常之前,她连忙地重新低下头,隐在了一众姑娘之中。

陆少游显然是被两位殿下给忽悠得找不着北,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喋喋不休地显摆着自己。

杨修齐轻咳了声,趁着陆少游喘气的工夫,见缝插针地说:“舍妹这边有个不错的小茶亭,先到那边坐坐可好?”

康王“呵呵”笑了,说:“也是,咱们站会儿没什么,这一众的娇客在这儿站着,可就不美了。”

金银花藤攀附下,是一个不算小的敞轩。由于忍冬花香馥郁,周围并未再种其它的花,只是观赏性的草,围着敞轩,典雅中不失情趣。

倒是比花园子里,种着各色鲜花的好。

一直未语的七皇子项炽,这时候开言说:“都说杨侍中清廉,平日里少有踏足你家,来了也都是在前厅上,已经觉得你家简朴,进了后院才知道,你家前厅上,已经算是奢华的了。”

杨修齐谦逊着说:“七皇子殿下谬赞了。”

只这一句,余的话再不说。

康王上首坐下,下边依次是项炽,再下边就是项开。由于康王发话,杨家兄弟谦让了下,在陪座上坐下。

这样一来,陆少游就只能坐在了杨家兄弟下手位置,陆少游心下有些不乐意。但这是杨家,却也无可奈何。

陆丽锦和着陆文锦则是陪着几位姑娘,远远地坐在了敞轩门口处。

杨家姐妹、陆双锦挨着主桌不远,坐在了次桌上。

自然的,既然这三个人来了,便就不会空手。康王几个,让跟来的小太监拿了礼物给杨芝敏。

杨芝敏接礼物的时候,落落大方,别说众姑娘,就是杨芝静看向杨芝敏的眼睛里,都带着说不清的羡慕。

杨侍中向以清廉自重,建元帝早早立了太子,所以杨侍中鲜少与皇子们走动。

14 心跳

对此,陆丽锦只是在心底暗暗地嗤笑,也不过是表面上而已罢。

杨侍中与七皇子暗中勾结没有,陆丽锦不知道。但七皇子项炽登上帝位之后,杨侍中被封为了冠文侯,可袭三世,足以说明一切。

杨芝敏将东西交给她的丫头,并叮嘱丫头们小心收好,方才回到座位上重又坐好。

本来小姑娘之间的聚会,大家凑到一起,添个词,写两首闺阁诗句,再说说自己碰见到或是听到过的趣事。杨芝敏也自己出钱,让厨上备了好些个茶点。

但现在来了两位皇子,一位皇孙,即使是杨府上的姑娘,也都拘谨起来。

陆丽锦低垂着头,认认真真的装起了鹌鹑。

她记得上一世也是在这儿,别的姑娘如何她没注意,但陆丽锦却是谁也没放在眼里。

即使是康王和七皇子在,她仍是照常看自己的书。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于七皇子的示好,陆丽锦一直自以为是的认为,是她的落落不群,吸引了七皇子的注意。

可是此时,明明她表现得与身边的姑娘一样,却总觉得有两道视线,往自己这边看。

陆丽锦偷偷抬眼快速地,往项开和项炽叔侄哪儿扫了一眼,果然这两货都拿眼睛在瞅着她。

项开可以理解,但项炽……

陆丽锦重又低垂下头,心下又开始琢磨起,她到底有什么不知道的秘密,值得雄心大志的七皇子开向她示好。

可无论陆丽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将七皇子的事放到一边,陆丽锦皱了下眉,琢磨着,她是不是要寻个机会,与项开见上一面。想到这个,陆丽锦忍不住拿眼睛去瞅杨芝静。

如果上一世的项开也回来了的话,那么此时出现在杨家,也不是为她陆丽锦。

陆丽锦想,大概项开也看出她与上一世时不大一样,所以才会拿眼睛不停地往自己这么瞄。

虽然说上一世时,陆丽锦与项开过得还算得上是琴瑟和鸣,成亲之后许久,陆丽锦才发现,项开心里有一抹白月光,那便就是杨芝静。

只可惜杨家无论是站三皇子那边,还是七皇子那边,打从一开始,就铁了心了要建立个从龙之功。虽然说杨家未曾出将,但也入朝为相,若是能封个勋爵,才是杨家最终追求的。

太子的身边,一早就有建元帝给安排的一众老臣,杨家这时候凑上去的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在太子心湖之中,大概是连个水花儿都泛不起来。

所以,无论项开如何的喜欢的,他都娶不到杨芝静。

陆丽锦的心口泛着酸,其实上一世时,她是喜欢过项开的。毕竟她俩个志趣相投,成亲之后,也曾过过一段时分美好的时光。

他俩个一起看书,一起看曲谱,收藏金石字画。有时候为了想要鉴定字画是否是真迹,他俩个能在书房里一呆几天,不眠不休也不会觉得累。

想起了那曾经的幸福时光,陆丽锦的嘴角泛起浅浅地笑意。

然而只是一闪而过,陆丽锦紧接着想起的,便就是她知道了项开喜欢的是谁时,心里的那抹酸痛感。

仔细说来,项开算得上是个好夫君,身份尊贵,身边除了她这个正妻之外,再没有一个小妾、通房之类的女人。

对她也是态度和软,即使是之后到了皇陵上,项开也是很快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生火做饭什么的,都会伸手帮忙。

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陆丽锦心底泛起了难言的苦涩,所以,她决定,这一世,她要寻个老实本份,与她身份相当的男人嫁了。

无论是项开还是项炽,陆丽锦都要躲得远远的。

如果真的是上一世的项开也回来了,那么他会误会她趋利避害吧?

陆丽锦勾了勾唇角,若是他要误会,那就让他误会好了。反正若是她铁了心的远离皇家,那么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就会比天上的银河还要宽,以后想要见上一面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很多。

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陆少游伸着脖子,隔着杨家两兄弟没话找话,极尽谄媚地与康王三个说话。

杨家兄弟的脸都快撑不住了,实在是觉得陆少游的嘴脸有些难看。拍马屁不让人烦,让人烦的是拍得恶心难看,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然而以康王为首的三个人,居然连脸子都未变一下,无论陆少游说什么,他们都会接上一两句。

大概康王也看出因为他们过来,扰了姑娘们的聚会,趁着陆少游终于稍微停了下,说:

“杨府的园子孤也瞧了,典雅别致,但杨姑娘生长在这里,哪日玩都是一样的。既然今天正好赶上,不知孤可否有幸请杨姑娘与众们姑娘一起,去我那王府的园子里玩上一日?”

杨修齐一听,连忙起身,拱手谦逊地说:“怎么敢随便叨扰王爷?”

康王摆手示意他坐下,和善着微笑着对杨芝敏说:“还是问一问今儿的寿星,杨姑娘可否赏光?”

杨芝敏起身,落落大方地走到康王跟前微一行礼,说:“王爷已开尊口,那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女子代今儿来的好友,谢王爷的款待。”

果然跟上一世一样,虽然多了个项开,但事情的大体走向,并没有变。

陆丽锦此时心下正盘算着,她是不是能寻个理由,不去康王府。

抬头看了眼陆双锦,还有身边的陆玉锦,陆丽锦默默叹气,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她们姐妹同来,若是此时她提出说回家去,一是太过引人注意,二来也是让陆双锦、陆玉锦难看。再说陆少游也不能答应。

这么好,能去康王府的机会,陆少游又如何会放过?

康王听了杨芝敏的话,赞赏地笑了,说:“不亏了是杨侍中的嫡孙女儿,果然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落落大方,卓尔不群。”

对于来自康王的夸奖,杨芝敏也没显出多么的高兴来,非常从容地道了谢,然后退下去,让自家准备出行的马车,还有随行的婆子、丫头。

15 惊吓

看着杨家姑娘,康王似是无心地问了声:“本王记得,杨家有三位姑娘,不知杨三姑娘是哪位?”

杨芝敏和杨芝静两个全都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人都说爱屋及乌,大概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由于杨二爷对前妻一往情深,续弦那样快,也不过是怕杨芝静被人说成从小没有母亲。

由于不喜欢后妻,所以杨二爷打破了杨家有子无妾的家规。

而这位小妾,却是前妻的陪嫁丫头。

杨二爷不喜欢后妻,连带着对后妻的孩子也不喜欢。更是因为从小没长在一起,杨出岫的名字,也与杨家姐妹不同。

杨出岫与杨家姐妹,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平日里是连话也少说。

杨芝敏的生日,杨出岫知道也装不知。而杨芝敏也没有邀请,此时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上一世时,也是因为康王这样说,杨出岫才被请来。陆丽锦才有机会认识杨出岫。

多活一世的陆丽锦上一世时没过心,但知道了杨出岫母亲的身世之后,再听康王这话,陆丽锦的心不觉得就是一突。

杨二爷的儿子,杨三公子杨修治虽然才十二岁,但反应还是挺快的。

就在杨家姐妹愣住的时候,他急忙拱手笑着,才要说杨出岫身子不适,康王抢先又说:

“难不成是病了?正好本王府上养着几个闲人,对于杏林之技颇有些心得,倒是可以让他们过来给杨三姑娘瞧瞧。”

杨修治地话卡在嗓子眼上,再不敢说出来。

康王似是没有发现一般,微微地笑瞅着杨家人,似是在等着回答。

陆双锦连忙站了出来,微一行礼,燕语莺声地说:“回王爷话,表哥表姐不是不想回答王爷,只是这说起来有些贻笑大方。”

康王、七皇子项炽,还有皇孙项开都将视线放到了陆双锦地身上。

就见陆双锦一身亮丽衣裙,落落大方地站在哪儿,不急不躁,也不怯场地微微笑着。

康王眼里闪过赞许之色,语气比刚刚又和缓了许多,问:“陆三姑娘对吧?那陆三姑娘说说,杨三姑娘为何此时没有?”

陆双锦轻声说:“既然王爷问起,那双锦也只得实话实说了。出岫表妹本来是在这儿的,听得说三位殿下过来,一时害羞,也顾不得失礼,竟就跑了。”

陆丽锦再次升起对陆双锦的佩服来,才十三岁而已,就已经如此的有急智又圆滑,也难为她上辈子,会败在陆双锦母女那糖衣炮弹之下。

陆双锦这话,既掩盖了杨家姐妹的不和,又暗暗地黑了杨出岫一把。

大家闺秀是什么?不就是无论遇什么事,都要淡定从容吗?听得贵人来,居然就跑了,失礼不说,也尽显小家子气。

可惜的是,即使陆双锦机关算尽,在怀有天下的男人眼里,任是你绝代风华,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杨家姐妹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一面顺着陆丽锦说了几句场面话,一面杨芝静笑着说:“三位殿下失礼了,出岫妹妹爱羞,小女子还是亲自去喊她来吧,若是丫头的话,只怕她不敢过来呢。”

陆丽锦微微地轻笑着,无论是康王还是七皇子,都是人精,又怎么会听不出陆双锦的话是假的?

不过是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反正康王的目的,也不过是让人将杨出岫引出来,康王自不会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杨出岫与弟弟杨出执跟着他们的母亲住一个院子,就好似杨府上另划出来的小天地。而且在杨府最边上的西北角上,临着后街,开出一个小门来,完全就像是凹进去的别人家。

陆丽锦瞅了眼杨芝静,然后又拿眼睛去看项开。

然而项开没有去看杨芝静,好似与陆少游一见如故,正有一句没一句地与陆少游闲话。项炽也不落其后,跟着陆少游搭话。

陆少游满面春风,直觉得自己的人格魅力引得凤子龙孙,对他另眼相看。

杨家兄弟却是看得心下纳闷不已,说实话,就陆少游那副模样,他们瞅了都嫌丢人。心下忍不住暗暗嘀咕,难不成皇家的人,就喜欢这种直白谄媚的人?

说实话,杨芝静并不爱来她继母这里,毕竟杜云依嫁入杨家时,杨芝静还小,再之后,杜云依便就去了乡下。

去年上回来之后,也就在杜云依入府时,杨芝静姐弟两个,象征性地给杜云依见过一回礼。

偶尔在杨府某处碰上了,两个人也都心照不宣地默默错开。杜云依识相的不会去挑杨芝静的错,而杨芝静也不会给杜云依行礼。

所以此时的杨芝静,脸子可谓是十分的难看。

守归园里,杨出岫正带着弟弟杨出执读书,杜云依正在绣架上赶着手里的绣活。这里只有一个婆子,两个粗使的丫头。

杨出岫与杨出执两个并没有什么小丫头侍候着,这姐弟两个打小也习惯了万事自己动手。

所以,杨芝静都快到屋门口了,才有个小丫头提水进来发现她。

小丫头显然是吓着了,手里的水壶直接掉到地上,然后也未行礼,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跳着就往屋内钻,嘴里还带着不敢相信地喊:“夫……夫人,二姑娘……二姑娘……”

杜云依手上的活计没有断,许妈迎上那丫头,呵斥说:“新叶你发什么疯?”

新叶磕磕巴巴地说:“许……许妈,刚……刚……奴婢在门口上,看到……看到……二姑娘了。”

许妈脸色一变,没有说话,猛地转过头来,去看绣架前正赶着绣活的杜云依。

杜云依的手顿了下,将针插到布上,面上却十分的平静,就好似杨芝静是守归园的常客一般。

而在边上读书的姐弟两个却是愣住了,对于这个姐姐,他俩个可是十分的陌生,不明白为何会突然上门。

杜云依轻笑了声,吩咐说:“许妈出去,若二姑娘真的来了,就引着她先到厢房里坐会儿,我一会儿就过去。”

许妈点头,喊着小丫头说:“还不跟着我走,想什么呢?”

16 使坏

新叶愣愣地,像是在梦中一般,答应了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着许妈身后出去。

果然见着已经到了屋门口的杨芝静,许妈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对着杨芝静行礼,说:

“老奴见过二姑娘,不知二姑娘贵脚踏贱地,可是有要紧的事?二夫人让老奴领二姑娘先去厢房等会儿,二夫人随后就到。”

许妈这话,明显带着嘲讽。杨芝静焉能听不出来?

但她来这里,有着目的,所以也不好与许妈一般见识,以为杜云依只是在拿乔,语气淡然,颇有着一股子睥睨的味道说:“康王、七殿下,还有皇孙殿下来府上了,希望二夫人别耽搁时间太久了。”

拿皇家人出来吓唬人?许妈听了之后,脸色未变,只是对着杨芝静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已。

门外的动静,屋内的人自然也听着了。待听得她们去了厢房之后,杜云依嘲讽地笑了笑,说:“我说二姑娘怎么会来,原来是来了贵客了。”

杨出岫听出话里的意思来,说:“难不成他们要见女儿?”

杜云依点头,分析说:

“杨家自认是书香世家,家内和睦是最基本的。依着我估计,定然是有谁问到了你们姐弟两个,他们不好说你们生病或怎么的,大概是借口你俩个怯懦。二姑娘过来,想是要拿话骗你们姐弟,别将话说漏了。”

九岁的杨出岫做小僮打扮,梳了个双包头,模样还未看得出来,但略胖的娃娃脸,十分讨喜。

听了母亲的话,杨出岫皱着眉问:“那女儿怎么办?”

杜云依虽然轻视杨家的假正经,但却没有要与杨芝静姐妹置气的意思,平静地与女儿、儿子解析说:

“出执将来要走科举之路,名声好坏倒没什么。但你不同,虽然说她们先污蔑了你,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若此时你过去,实话实说,则有揭自家姐姐短的嫌疑,女孩子在这方面,总是吃亏。”

杨出岫认真听着,她母亲没有告诉她怎么做,只是将其中的厉害关系分析了一遍。

世人总是对善良的人要求颇多,污蔑别人的不会被说,但紧紧将家丑不可外扬抓在手里不放。然后便就成了,将事情摊在阳光下的,却成了罪人。

杨出岫垂下眼睛,半晌拉着弟弟杨出执说:“女儿知道怎么做了。”

杨出执只比杨出岫小一岁,所以也跟着答了一句:“儿子也知道怎么做了。”

所以,杜云依根本就没有去见杨芝静,只是让另一个小丫头新蕊,领着他们姐弟过去。

在厢房上等着的杨芝静见了,略微皱了下眉,但她是晚辈,又正是有求于杨出岫姐弟,也只能忍了。

之后,杨芝静果然拿话哄骗这姐弟两个,让她俩个承认先前时,是在慧儇居,是听说几位殿下到了,才会匆匆地躲了出去的。

杨出岫与杨出执姐弟两个心下明镜似的,但面上却显得呆愣愣地,杨芝静说什么,他俩个只是点头称是。

杨芝静很满意,看向这姐弟俩,就像看傻子似的。心下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他们的娘又是小门户出身,从上到下冒着土气。

此时的陆丽锦,却陷入到了对上辈子的回忆中。

若说上辈子陆丽锦也曾恨过谁的话,大概就是杨芝静了。不是因为项开喜欢杨芝静,而是杨芝静总是在她面前,显示着她杨芝静在项开心目中,与众不同的地位。

就光这一点,即使隔了一辈子,陆丽锦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恶心。

一个女被被人暗恋着放在心上,并不是她的错。可若有意想做许多男人心中的朱砂痣,还沾沾自喜地向人家夫人示威,便就大错特错了。

陆丽锦头疼,说实话,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看到,杨芝静与项开两个,在她面前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

无关情爱,只是觉得做恶。

陆丽锦记得杨芝静曾与她说:“无论你如何模仿我的穿衣风格,还有行为举止,可你永远不是我。”

清高如陆丽锦,哪会模仿别人?那只是她一惯的风格。可是无论陆丽锦是否解释,但在别人眼里,她与杨芝静,是真的有几分相似。

瞅着杨芝静浅笑着,一身素淡衣裙如莲如菊地引着杨出岫、杨出执姐弟两个过来,陆丽锦心下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着。

杨芝静上一世时恶心了她许久,那么这一回,她做回小人,让杨芝静难看一回,应该不为过吧?

就在大家的视线都放在杨芝静的身上的时候,陆双锦迎了上去。

陆丽锦又是嘲讽地一笑,这两人最终真成了姐妹。只不过表姐成了妹妹,因为杨芝静最终是给项炽做了侧妃。

陆双锦在一众穿着素淡的姑娘里,可谓是最为醒目的一个,再加上那出众的容貌,算是出尽了风头。

大家也都站了起来,准备着一会儿随着康王等人,一起去康王府。

杨出岫与杨出执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上前与康王等人行礼,看上去进退有度,没有半分的怯意。

而康王等人对于杨出岫姐弟因何未在,也未再置一词。倒是颇为默契果然都是人精。

而此时,陆丽锦细心观察康王对杨出岫姐弟的态度,心下的某种怀疑越发的深了。

项开则站在康王身边,一直浅意地笑着,显得十分的平易近人。

又寒暄了几句,以康王为首,便就往外走。后面杨家兄弟,还有陆少游。然后众姑娘们则紧跟其后。

自然的,陆双锦巴在了杨芝敏、杨芝静的身边。

而一直错后的陆丽锦却默默地往前挤,由于她是陆双锦的妹妹,众姑娘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在出门口的时候,由于门口狭窄,有些挤,陆丽锦看准时机出脚,暗暗地拌了杨芝静一下。杨芝静一个踉跄,陆丽锦上前说了声:“表姐小心!”

却是拿手又借力使力地一推,杨芝静整个人就往陆双锦地身上歪了过去。

陆双锦便就趴到了地上,再抬起头时,额头上破了皮,身上的衣服也脏了。

17 叔侄

陆丽锦是好妹妹,自然是十分焦急地往起扶陆双锦,并一脸控诉地对杨芝静说:“芝静表姐,你干嘛要推三姐?”

这是妥妥的陷害,杨芝静自然是不承认的,她白着一张脸,犹如风中飞舞的落花一般,惹人怜惜,如诉如泣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刚我没走好拌了一下。”

在前边走的康王等人听了动静,也都转身过来。

陆丽锦连忙喊了跟来的丫头,拿了头巾过来,为陆双锦挡去狼狈。

陆玉锦也走到跟前来,由于她是姐姐,所以果断上前,给康王行礼,说:“舍妹走路不加小心摔了下,只怕不能去王府上玩,辜负了王爷的盛情,实是不好意思。”

陆丽锦不会人前显贵,只是扶着陆双锦,但却也拿余光暗中观察康王。

现年五十七岁的建元帝女人无数,儿子也十分多产,排上序的,就有十位。未及序齿便就夭折的,也有好几个。

太子是二皇子,徐皇后的嫡长子,大皇子一岁病死,因为是嫡长,建元帝登基之后,封为毗陵哀王,排在了众皇子的前头,独占了大皇子之位。

所以三皇子,康王项宪其实是建元帝活着的皇子中的第二个儿子。母妃是陈德妃,是建元帝潜邸时的老人。

陈德妃不算受宠,但她却生有建元帝的第一个女儿,大公主项英媛。

项英媛虽不是建元帝唯一的女儿,但她性子讨喜,又很会见眼行事,颇得建元帝的欢心与喜爱,与之相比的,也就是徐皇后所生的二公主了。

康王表面上跟七皇子好,但他走的,其实是挑拨七皇子与太子内斗,然后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的路。

只不过七皇子够聪明,最终七皇子将太子斗倒,再栽赃给康王,坐收渔翁之利的,便就成了七皇子。

陆丽锦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她总觉得康王带着七皇子过来,目的便就是她。

康王听了陆玉锦的话后,由于男女有别,倒也不好说要查看下陆双锦的伤,只是语带关切地寻问:“伤得严不严重?要不是请个御医过来看一看?”

陆玉锦摇头,说:“劳王爷挂心,舍妹伤得倒不重,只是不适合再出门见客。”

康王似是放心地笑了,说:“既然伤的是陆三姑娘,本王派嬷嬷将她护送回平阳侯府,陆大姑娘和陆四姑娘没必要回去。”

陆丽锦心下一凛,暗道了声:“果然!”

陆少游冲了过来,他没有探看陆双锦伤的如何,反而抱怨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走个路都能摔着?”

杨家兄妹也都围了过来,杨芝敏与杨芝静两个急切地查看陆双锦的伤。

陆丽锦提议说:“咱们都堵在这儿不好看,好在还未出芝敏表姐的院子,不若先扶三姐进屋里再说吧。”

杨芝敏看了杨芝静一眼,心下有些埋怨杨芝静。平时姐妹之间的小把戏,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但当着贵人的面,使这些个手段,就有些下作。

陆双锦今天的确出众,就是主角的杨芝敏其实也多少有些不大高兴。

正因为如此,所以杨芝敏其实有些信了陆丽锦的话。

杨芝静委屈地抿了抿嘴,但此时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受了何等委屈,她也只能忍着。

陆双锦很伤心,虽然说伤得不重,但鼻子、额头、下巴全都破了,要想全养好,最少也要二十天左右的时间,才能一点儿底疤看不出来。

所以虽然她们出外,会准备一身衣服,但脸不能见人,根本就不能去康王府。

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去,陆双锦心下的懊恼可想而知。

陆丽锦这回倒是不说什么了,只是歪着头,拿着不解的眼神去看杨芝静。这可比直接指控她,还要让人难受。

杨家丫头端了水进来,点染拿着巾布,一点儿一点为陆双锦擦脸。

然后杨府上供养的医女也被请了来,为陆双锦看脸上的伤,并开了药膏来抹,宽慰地说:“好在不重,姑娘放心,不会留疤的。”

陆双锦此时不忍也得忍,不但没有追究杨芝静是不是真的故意推她,反而安慰杨芝静说:

“我知道芝静表姐不能这样对我,我也没受什么大伤。就这样吧,我回家去,咱们改日再聚,既然康王爷请,你们就快些走吧,再耽误的话,就要中午了。”

陆玉锦与陆丽锦两个急忙表态,她俩个陪着陆双锦回去。

外面等到消息的康王想要说说时,项开微笑着先开口说:

“陆家姐妹情深,实是让人感动。康王叔今日要招待贵客,倒是不便,改日里倒是可以去平阳侯府上,亲自看望一下。小侄说句话,康王叔可别不爱听。”

康王挑眉,说:“此话怎讲?”

项开笑说:“若不是康王叔做出邀约,小侄想,陆三姑娘也不至于摔倒不是?”

七皇子项炽瞅了眼项开,附和说:“开哥儿说得在理,不若今天就这样吧,改日我与三皇兄一起去平阳侯府,探看陆三姑娘。”

康王不由得对项开另眼相看,似是无心地笑说:“怎么突然觉得你性子大变,若不是模样没变,本王都会怀疑你被人换了似的。”

往日里的项开,最喜欢做青衿布衣打扮,小小年纪,却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清高得很呢,对于俗事,别说管,好像多看一眼,都会污了他似的。

项开浅笑,似是猜着了康王会如此问似的,对答如流,说:“小侄现如今也大了,哪能还像以往那般,做小儿状?”

项炽虽然是叔叔,但实际上只比项开长了一岁,一副老怀宽慰地模样,说:“这样才像话,你看看越哥儿,才九岁,往日里可比你长进多了。”

项越是太子孺人孙氏之子,孙孺人十分得太子宠爱。

男人最喜欢爱屋及乌,项越在太子府上,地位可直逼项开这个嫡长子。

项开轻笑一声,若有所思地瞅了眼走在前边的项炽,没有话话。只是那笑意,颇有深意。

18 离间

陆少游到底没能舍下去康王府的机会,看着康王也好、项炽、项开也好,对于陆少游都是以礼相待,杨家兄弟那叫一个闷。

然而杨家一惯清高,心下就是羡慕陆少游,却又做不出那种直接谄媚的嘴脸。

陆家三姐妹则又上了来时的马车,往平阳侯府走。

不用去康王府,虽然错过了与杨出岫的相识,但陆丽锦还是非常开心。她可以心情平静地面对项炽,虽然项炽害过她。

但对于项开,陆丽锦就真的不能平静了。尤其是还怀疑项开,也是上一世那一个的时候。

虽然说陆丽锦想要见项开一面,弄清楚自己心底的怀疑。但同样的,她也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

自上到马车上,陆双锦就一直紧抿着嘴唇,阴沉着一张脸,似是在想着什么。

陆丽锦也心情重重,陆玉锦瞅着自己的这两个妹妹,尤其是陆丽锦,微蹙着眉头。

在陆玉锦的认知里,陆双锦与陆丽锦一直要好,但刚慧儇居的门口处,陆丽锦拌杨芝静的举动,别人没注意,陆玉锦可是看在眼里。

她有些弄不明白,一惯清高的陆丽锦,怎么会做出这么卑鄙粗俗的事来。

待到了平阳侯府时,听了信的杨氏已经等在了门口,一面催着人将陆双锦扶进永乐园,一面拉着陆丽锦问:“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怎么照顾你三姐的?”

陆丽锦一愣,倒是没有多么伤心。

杨氏因为关心则乱,真情表露出来的举动,也不过是再次向陆丽锦证实了,什么是血缘亲情罢了。

陆玉锦在边上连忙解释说:“三夫人莫急,三妹摔倒是谁也没能预料到的。当时四妹妹已经快速冲了过复仇搀扶,但三妹妹身边是杨家两位表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进到屋里,将遮脸的头巾拿下来,陆双锦十分委屈地扑到杨氏的怀里:“娘……”

杨氏的心都快被陆双锦哭碎了,心下大急,一叠声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去时好好的,怎么就摔成这样,是不是有人害你?”

当着陆丽锦的面,杨氏问出这话来,可谓是已经怀疑陆丽锦了。

陆双锦抬眼瞅了陆丽锦一眼,摇了摇头,哭过之后,总算是收拢了些情绪,哑着嗓子对陆丽锦和陆双锦说:“大姐姐还有四妹先回去吧,刚为我着急,定然是也吓了一跳。”

任是谁都猜着这娘俩个要说些悄悄话,陆玉锦和陆丽锦两个识相地退了出去。

才从永乐园出来,陆玉锦要回她自己的院子,陆丽锦说:“大姐有话要与我说吧?不若去妹妹哪儿,咱们将话说开了,也省得大姐憋在心里难受。”

并对园的小厅上,陆丽锦让凝雪几个在门外守着。

陆玉锦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拿起榻几上的书来翻看,却并不问陆丽锦今天为何会如此做。

陆丽锦隔几坐下,笑说:“大姐果然沉得住气。”

陆玉锦将眼睛从书上移开,抬眼去瞅陆丽锦,笑说:“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醒悟的,昨儿之前,可还以她们娘俩个马首是瞻。”

听了陆玉锦的话,陆丽锦心道了声:果然陆玉锦是知道杨氏母女的真面目的。转面陆丽锦就又想到,这平阳侯府上,看出杨氏母女真面目的,大概不止陆丽锦一个。

最起码老夫人、陆玉锦还有大夫人定然是看出来。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围着杨氏母女团团转。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他们任着谁,也不会想到,杨氏会生出图谋平阳侯爵位的心思来。

按着正常人的思绪,若是真要图谋的话,也要在老平阳侯陆通在时下手。

陆丽锦倒也不恨大房的看热闹,因为不是没人提醒她,而那个人还是她的生母,可她却从没听进去过。这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又能怪得了谁?

想了想,陆丽锦似是开玩笑地说:“若是我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被她们给卖了,大姐姐信不信?”

陆玉锦本就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又隔着房,听陆丽锦的话,就知道这是不想说实话,便也就没再问,只笑了声,然后叮嘱说:

“我也不管你,只是今天的事,以后可别再做了。”

那样众目睽睽之下做小动作,若不是陆玉锦眼快地先发现,然后引了她边上小姑娘的注意,被别人看到传将出去,可不大好听。

这道理,多活一世的陆丽锦如何不知?

站起身来,陆丽锦诚心诚意地对着陆玉锦行礼,说:“妹妹知道错了,今儿谢谢大姐的维护,以后再不敢这么做。”

若不是突然出现的项开,她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呢?

姐妹两个经此一事,虽然没到知心的地步,但关系也比平时亲近了不少。

永乐园里,杨氏将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之后,问陆双锦:“跟娘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双锦抿了抿唇,将康王几个因何过来,她又是如何表现的,一一与杨氏学了,然后说:“女儿怀疑根本就是芝静表姐故意的。”

如果陆双锦与陆家姑娘对上,杨氏会想都不想地,便就向着自己的女儿。

可杨家是杨氏的娘家,这关口上,杨氏倒是迟疑了。想了想,杨氏说:

“你俩个表姐虽然说都有些小心思,但她俩个还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大概真是意外。再说了,那丫头的话,也能信?你可要小心些,咱们天天给她使离间计,别咱们自己反倒是中了她的离间计。”

陆双锦不服气,还想说什么。

外面小丫头报说:“三夫人,太医请来了。”

杨氏让丫头们进来侍候着放下帘子,然后请了太医进来给陆双锦把脉,开了清热去火的丸药,又看了杨家送过来的药膏,说是极好的,没再另开。

将太医送走之后,杨氏将之前的话题放下,转而与陆双锦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丫头像换了个人似的?”

陆双锦看着镜中的自己,再想到今天那样好的机会,可就这么错过了,一股子气堵在心口上,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19 相见

她的模样在一众姑娘里是最出挑的,穿衣打扮,在那一堆素淡无味的姑娘里,也是最亮眼的一个。

陆双锦恨恨地想,一定是杨芝静嫉妒她,才会暗中拌了她,好让她去不得康王府。

杨氏见陆双锦神情抑郁,也没多想。

陆双锦一惯让她省心,人又聪明,杨氏以为陆双锦此时只是懊恼破了相,因为知道不会留疤,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拿话安慰了陆双锦两句,便就出去了。

虽然说陆丽锦对她比对赵姨娘亲,但杨氏仍不会放心。

并对园如铁桶一般,她好容易将薰儿安排进并对园,用了多少心思,哪能就这么任着赵姨娘将薰儿发卖了?

而且杨氏算盘打得好,觉得薰儿的事,正好也可以利用一下,挑拨一下陆丽锦和赵姨娘的关系。

陆丽锦姐妹三个提前回府的事,杨氏听着信的同时,赵姨娘也就知道了。

在这后院里,一个女人想要立足,只有两种可能,一个就是正房夫人。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其实还是要得到男人的宠。

而赵姨娘所依仗的,也正是陆延的宠。

赵姨娘去并对园,陆玉锦还未走。凝雪在外面,语气有些紧张地报说:“三姑娘,赵姨娘过来了。”

陆玉锦极有眼色地提出告辞,陆丽锦也未做出挽留,只是笑着说:“改日妹妹得空了,再去寻姐姐说话。”

赵姨娘见着陆玉锦,笑着行了个礼,说:“大姑娘万福。”

陆玉锦连忙回礼,说:“赵姨娘多礼,可是折煞晚辈了。”说完,对陆丽锦说:“咱们姐妹不用客气,你陪赵姨娘说话吧。”

陆丽锦现在哪儿还有那精神答理陆玉锦?

强忍着泪,将赵姨娘让到屋里,又让凝雪几个看着门,一头扑进赵姨娘怀里,便就哭了起来。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赵姨娘被陆丽锦吓了一跳,急忙地问:“这是怎么了?三夫人骂了你了,还是你三姐欺负你了?快跟姨娘说说。”

陆丽锦哭得哽咽,哪里说得出话来。直哭了好半天,将上一世的委屈、后悔全都哭出来,方才渐渐地收了声。

从赵姨娘怀里出来时,陆丽锦的鼻子都哭红了。抽抽噎噎地,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很是可怜。

赵姨娘心肝宝贝地跟着哭了好一会儿,娘俩个都脸上带着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陆丽锦先忍不住笑了,哑着嗓子说:“姨娘过来,可是为了薰儿的事?”

赵姨娘性子急躁,个性鲜明,看起来好像有些刁蛮,其实就是个没有城府的。

这么多年,若不是陆延护得紧,这种性子给人做妾,在主母底下讨生活,定是讨不着什么好的。

陆丽锦之前的性子虽说清高,其实若是细思量下来,她还是挺像赵姨娘的。认死理,脾性倔强。所以这娘俩个,上一世时总是处不好。

一提起薰儿,赵姨娘的火爆性子就又挑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我说话你从没爱听过,也从没信过,但不管怎么说,今儿我一定要将薰儿那个卖主的给处置了。”

这若是以往,陆丽锦听了这话,问都不问就会跟着赵姨娘拧上了。

此时,陆丽锦也只能是一声叹息,轻声地问:“薰儿人呢?”

问是问了,但陆丽锦是知道的,虽然这一世的先后顺序被陆丽锦打破,但依着杨氏的精明,定然是要将薰儿扣下。

任着赵姨娘再怎么厉害,杨氏却是正室。

自古以来都是男不管内,女不问外的。只要不是闹得特别过火,陆延就是偏心赵姨娘,却也不会多加言语。

“被那个女人给扣住了。”赵姨娘说这话的时候,满满的恨意。

因为一早就已经料到,陆丽锦也没表现得有多意外,伸手拉住了赵姨娘的手,说:

“姨娘有没有想过,即使弄走了薰儿又怎么样?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弄走了薰儿,难不成她就能死心?并对园里总是要添丫头,姨娘这样小心,不照样让薰儿进来了?”

赵姨娘皱眉,想到了陆丽锦平日里就与杨氏、陆双锦亲,心下怀疑说:“你就向着她们娘俩个,等将你卖了,你才能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对你好。”

陆丽锦连忙安慰赵姨娘,说:“姨娘先别生气,听我说个道理,姨娘思量一下,再说可否能行。”

赵姨娘撇嘴,显然还是觉得陆丽锦在帮着杨氏母女说服于她。

陆丽锦也颇觉无奈,好在她是比人多一世,别的不说,奈性可是比上一世要多出许多来。

因此上也不与赵姨娘计较,慢条斯理与赵姨娘讲道理,说:

“三夫人往我这院子里安排人,说白了,不过是对我不放心罢了。今儿姨娘弄走了薰儿,我敢保证,明儿她就能弄进来个什么香儿、草的,咱们折腾来,折腾去的,又何苦?”

赵姨娘听到这儿,总算是有些缓和过来,问:“那依着你的意思要如何?”

陆丽锦在赵姨娘耳边上,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直听得赵姨娘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好半晌不能回神。

看着赵姨娘吃惊地模样,陆丽锦也不催促,只是微微地笑着。

凝雪急促开门,不用等凝雪说话,陆丽锦就已经听到外面丫头、婆子给杨氏行礼的声音。

外间的周妈也跟了进来。原来周妈回府之后,本是去洗漱,想要稍做休息一下。但赵姨娘过来,和风怕这娘俩个再吵起来,便就急忙忙地云寻了周妈来。

周妈在外间上等了半天,见这娘俩个并没有吵嘴,所以也就没有进屋。

直到听闻杨氏过来,才和着凝雪一起进来,神色有些紧张。

陆丽锦的眼睛因为哭过,红肿得很,衣服也还是外出的那一身,根本就没有换。头发也因为扑进赵姨娘怀里时,乱糟糟的。

赵姨娘此时也并不怎么好看,虽然没像陆丽锦这样夸张,但眼睛却也是红的。

杨氏在院子里见着了赵姨娘跟前的丫头,不用人说,便就猜着赵姨娘在屋里。所以急走了几步,直往屋内冲,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20 薰儿

显然杨氏是误会了,走到陆丽锦的跟前,爱怜地将陆丽锦搂在怀里,说:“快跟娘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赵姨娘说你了?”

虽然先前陆丽锦让赵姨娘装,但一见杨氏这做派,赵姨娘哪儿还用装?

这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着实是将赵姨娘给恶心到了。咬着牙说:“夫人这话说得,难不成奴婢还说不得她了?”

杨氏冷笑,说:“她是我女儿,好与不好,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又凭什么说她?”

赵姨娘被气了个倒仰,就要跳脚地闹。

幸好周妈在边上,急忙死命地往外接赵姨娘,对着杨氏赔不是说:“三夫人请息怒,老奴这就将姨娘拉走。”

杨氏倒也不敢真的跟赵姨娘正面顶上,毕竟赵姨娘的底气,来自于陆延。

从并对园出来,赵姨娘甩开周妈,“呸”了一声,说:“什么东西,当年就靠着这样一副模样,将我骗得团团转,现在又想骗我女儿。”

接下来的话,赵姨娘没有往下说。她虽然性子急躁,却不是傻子。

虽然现在还拿不准陆丽锦是真心醒悟,还是给她使的缓兵之计,但赵姨娘总不想给陆丽锦惹麻烦。

周妈在边上轻声劝说:“姨娘这又是何苦呢?姨娘越是这样,不是越将四姑娘往三夫人那里逼?想要四姑娘与姨娘亲,就要放软了身段,好好拉拢为上。”

这些话不止周妈与赵姨娘说,就是陆延,也不知与她说过多少遍了。

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姨娘自己有时候想想,也是下定决心,打算要改一改自己的性子。可一着急上火,本性便就抑制不住的自己冒出来了。

不过这话要是与陆丽锦说的话,陆丽锦肯定不同意。抑制不住,不过是因为没有受过更大的打击。

赵姨娘虽然身世可怜,但她碰上了长情的陆延。她自小就在平阳侯府里长大,万事又有陆延给她兜着。有底气的人,才会表现自己本身的真性情。

并对园里,赵姨娘被周妈拉出去之后,见陆丽锦不说话,杨氏柔声地又问说:

“她是不是跟你提薰儿了?好好的,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非要将薰儿发卖了。先别说薰儿做了什么错事没有,就咱们这样的人家,只有往里买丫头的,哪儿往外卖丫头?”

礼记里有一句话,叫“内言不出于阃”,那漆红的大门隔绝于外的,不只是光鲜亮丽,更多的,却是见不得光的龌蹉。

正因如此,高门大户若非落魄到一定程度,是不会往外发卖丫头,就是怕这丫头到外面,妄言先主家内阃之事。

一般犯了小错的丫头,稍加教育。而犯了大错的,便就配到乡下去,或是打发家去,由着父母看管,也绝不会随便往外发卖。

杨氏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使得陆延也无法说出别的来。

上一世杨氏借着薰儿,挑拨得陆丽锦与赵姨娘最终势同水火,这一世,她却要好好利用薰儿,让杨氏与陆双锦离心离得。

早上时她故意说出那样的梦,故意将人送到赵姨娘哪儿,又故意地拌了杨芝静,陆丽锦想要玩的,就是杨氏之前总喜欢玩的离间计。

陆丽锦将杨氏扶坐到座位上,轻施一礼,说:“劳母亲挂怀,都是女儿的错。若女儿早上将做梦的事隐下了,姨娘也不会吵着要卖薰儿。不过母亲放心,薰儿女儿无论如何也要留下。”

杨氏有些不放心地说:“可是赵姨娘那样子,应该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陆丽锦像是全没放在心上,拍着心口说:“姨娘什么时候拧过女儿了?这里是并对园,女儿说留下薰儿,姨娘再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来这里抢人?”

这娘俩个犟上,正是杨氏的目的。所以听了陆丽锦的话后,杨氏心下暗喜,但面上却不显。

一副为陆丽锦着想,怕她吃亏似地,杨氏语带着担心说:“你毕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要是她来寻你麻烦,你就来找娘,娘给伯撑腰。”

陆丽锦点了点头,转而问说:“三姐姐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杨氏皱了下眉,问:“听你三姐说,你当时就跟在她们后面,果然是芝静故意去撞你三姐的?”

陆丽锦垂首不语,半晌才说:“女儿也没注意到,芝静表姐慧外秀中,应该不至于如此龌蹉。”

想了想,陆丽锦又接口说:“母亲放心,三姐姐也是一时气愤,女儿一定会好好开导三姐姐,毕竟是表姐妹,闹开了总是不好。”

杨氏走了之后,陆丽锦让人将薰儿领了进来。

由于年纪小,薰儿的身量还未长开,完全一副小孩子模样。但尖尖的下巴,还有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显示着将来大了之后,也是个美人。

当初赵姨娘往并对园安排人时,就防着家里的佣人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这样大点儿的孩子,就为杨氏所用,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就是她自小就被杨氏收养,有恩于她,再一个,便就是杨氏拿捏住了她的家人。

陆丽锦没有问这些,赵姨娘会去查。她只是淡淡地说:“以后薰儿提成二等丫头,就在外屋侍候吧。”

薰儿跪地磕头,周妈想要说话,陆丽锦摆手拦住,又说:“凝雪、和雨,你俩个领着她出去,给她换个屋子,再将你俩个以前穿不了的衣服,挑几件好的给她。”

凝雪、和雨领着薰儿出去之后,不等周妈说话,陆丽锦已经笑着说:“周妈不用担心,我现在心里清明着呢。我留她不是为了气姨娘,而是因为有大用处。”

周妈哪儿会放心?说:“可是……”

陆丽锦笑,说:“周妈不放心,就着人看着她。也别管她,只要掌握着她的行踪就行了。”

打从早上醒过来,陆丽锦等于是硬拿鸭子上架,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还未来得及好好思考。

然后到了杨府,却又碰上了同样让人高度怀疑的项开。

21 提醒

泡到浴盆里之后,紧张了多半天的精神跟着身体一起放松了下来。

趁着这个时候,她要好好捋捋前世今生,还有以后的打算。

杨氏此时还在夹着尾巴做人,之后她的一切底气,都来自于成为了平阳侯夫人。

那么,她要不要出手阻止呢?

陆丽锦心下拿不准主意,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一想到,大房那边也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作死,虽然说她不恨,但到底心下也不太自在就是了。

这一世,只要陆丽锦自己擦亮眼睛,不着了杨氏母女的道,如果真让杨氏母女谋成了,陆延成了平阳侯,其实对于陆丽锦来说,也是小有好处的。

毕竟只要陆延够宠赵姨娘,那么于陆丽锦的婚事,杨氏可插手的余地就非常的小。

而且只要陆少游考不中进士,入不了仕,就指着个平阳侯的爵位,能翻起来的风浪也不大。

洗过澡之后,整个人也清爽了不少。陆丽锦换好家常衣服,吃过午饭之后,又美美的睡了个午觉。

待到醒来的时候,陆丽锦就已经想明白,她现在的首要目的,还是要让杨氏与陆双锦两个先离心才行。

这时候周妈进来,与陆丽锦小声说:“姑娘午睡的时候,薰儿偷偷地出去了一会儿,老奴着人跟着,她见的是杜姨娘。因为离得远,不知道她们说得是什么,但只一小会儿,就急忙地回来了。”

对于这个,陆丽锦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若是陆丽锦没有猜错的话,杜姨娘是受了杨氏的吩咐,来叮嘱薰儿,机灵些,借着这么好的机会,努力娶得她的信任。

陆丽锦轻笑,略微收拾了下,说:“我要去看三姐,让薰儿和凝雪跟着吧。”

再次出现在陆丽锦面前时,薰儿已经换过衣服,头脸也都重新梳洗过,梳着双包头,整个模样也显现出来。看着越发的不像个小丫头,倒似是从小好养着的小家姑娘。

陆丽锦指着薰儿笑说:“果然是人靠衣妆,瞧瞧,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可见之前在院子里粗使唤着,是埋没了。”

薰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着脸说:“还要谢几位姐姐赐奴婢新衣服。”

周妈跟凝雪几个,应景地顺着陆丽锦的话,也跟着夸了几句。

陆双锦住引燕居,离并对园不远。

陆丽锦过去的时候,陆双锦也才午睡起来,有小丫头在外面守着,见陆丽锦来,便就往里递话。

隔着窗子,陆丽锦就听陆双锦说:“四妹妹又不是另人,快请进来就是了,哪儿还用得着传话?说过你们多少回了,总是不长记性。”

陆丽锦带着凝雪进到屋里,薰儿则就留在了外面。

小姑娘正是爱俏的时候,陆双锦此时正对着镜子照。其实陆双锦的伤并不重,也不过是蹭破了点儿皮,但陆双锦的眼睛,满张脸,却只落在了伤处。

想着七皇子那俊美的容貌,陆双锦的心就似被人揪住了似的。

本来她可以跟去康王府,即使没有接近七皇子的机会,但总也能给七皇子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然而这一切,都被杨芝静给毁了。

陆双锦拉住才进来的陆丽锦,也不管有没有人在跟前,就问:“好妹妹,你跟我实话实说,是不是芝静表姐当时推了我一下?她是故意的,对不对?”

陆丽锦的手,被陆双锦抓得生疼。

微皱了下眉头,陆丽锦似是无意地瞅了眼跟前,陆双锦的奶娘王妈,低低的声音,像是怕谁似地说:“三姐姐大概是多心了,芝静表姐是夫人的侄女儿,做这样的事,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见陆双锦不松手,陆丽锦语带委屈地说:“三姐姐,我手疼。”

陆双锦回神,将手松开,也不再问陆丽锦在杨家的事,笑着说:“大概是我一时想多了,也未可知。”

陆丽锦也不求一件事,就能离间了那母女俩个,转而安慰起陆双锦来,说:“三姐姐也不用懊恼,好好擦药,将脸养好,若是妹妹猜得不错的话,只怕过几天,康王爷定会派了人来探看姐姐的。”

这个,陆双锦倒没想到,有些兴奋,又有些不敢想信,脱口问出:“那七皇子会不会来?”

陆丽锦也不回,只是笑。

陆双锦也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羞得满面通红,又无可奈何,只是追着陆丽锦闹说:“你在笑什么笑?叫你笑,叫你笑……”

姐妹两个闹了会儿,陆丽锦告辞回去。

陆双锦将王妈支走,然后问点染说:“刚你有没有与薰儿说话?”

点染回说:“依着薰儿说,上午的时候三夫人去过并对园,为的是薰儿的事。不过后来夫人也问过四姑娘,姑娘在杨府是怎么摔的。不知道三夫人与四姑娘说了什么,后来四姑娘就改口了。”

陆双锦听了之后,冷笑了声,说:“芝静表姐毕竟是夫人娘家侄女儿,到底与别人不一样。”

点染一听这话口不怎么好,没敢搭言,低头不语。

陆双锦也没指着她们会搭话,坐到镜子前,又开始看自己的脸。转而又想到陆丽锦的话来,心想,陆丽锦一惯聪明,既然陆丽锦说康王会来,那铁定能来。

想到这儿,陆双锦猛地一拍桌面,不行,她要让这脸快些好起来。

“点染!”陆双锦喊:“你去跟夫人说,快给我寻好膏药来,我要我脸上的伤,三天内就好。”

不管七皇子会不会跟来,她都要以最好的面貌见人。

平日里陆双锦对别人,看起来脾气很好,十分好说话的模样。但只有引燕居的人知道,陆双锦是如何喜怒无常。

点染听了陆双锦的话后,虽然觉得若是有好药,三夫人能舍不得给自己的女儿用?

但却也没敢吱声,答应了声,点染便就急往永乐园去了。

回到并对园,陆丽锦让和雨教薰儿规矩,毕竟是从粗使丫头提上来的,其实也就是有借口看住了薰儿,但理由足够充分。

让凝雪在外间上守着,陆丽锦喊了周妈过来,说:

“以前我小,不懂事,有些事情也没深想,现在想想,十分奇怪,所以想问问妈妈,妈妈可一定要与我说实话。”

22 兄长

周妈不解,奇怪地看着陆丽锦,等着她来问话。

陆丽锦笑了笑,说:“我姨娘的性子,周妈是知道的,直来直去,没什么心眼。这样的人,最是好糊弄的。三夫人又是个城府极深的,按理说就是我爹那样宠着赵姨娘,三夫人也不至于与赵姨娘弄僵才是。”

说着话,陆丽锦边觑着周妈边度探着问:“是不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大事?若不然,赵姨娘也不至于非死死地说夫人包藏祸心。”

周妈叹了声气,说:“这话姑娘好在是来问老奴,可千万别去问你姨娘,没得让她伤心。”

陆丽锦凝重地点了点头,手抓上周妈的胳膊,说:“出过什么事?”

半晌,掂对了陆丽锦适合听的话,周妈才幽幽地将当年的事,拣着能说的学与陆丽锦听。

当年杨氏嫁给陆延的时候,赵姨娘已经生有一子,便就是陆延的庶长子。而新嫁娘杨氏来了之后,看起来十分的和顺,对于这个庶长子,也未表示出一点点的不高兴。

也未说抱过去,仍是让由着赵姨娘自己养。

紧接着杨氏也怀了孕,妻妾一时相安无事,陆延见了,对于嫡妻杨氏,也越发的尊重起来。

杨氏生了自己的嫡长子,全心教养自己的儿子,对赵姨娘生的孩子,不亲不近,虽然也会叮嘱下头的人,要好好对待,大概是为了避嫌,却是从不送什么吃的、用的之类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那孩子突然出豆,没几天,便就夭折了。

到此时,赵姨娘也好,陆延她罢,都不曾怀疑过杨氏的,也只以为出豆没出好,是那孩子命不好。

由于那孩子是庶出,又未长到五岁,所以没有在陆家序齿。

而真正让赵姨娘警惕,使得陆延去查,还是因为杨氏怀上陆双锦的时候。

陆双锦比陆丽锦大两个月,刚查出杨氏怀孕的时候,赵姨娘还未怀有身孕。那时候杜姨娘生的陆文锦还小,陆延不在的时候,赵姨娘便就在跟前侍候着。

有这么一天,杨氏吃了赵姨娘端来的东西,就有了小产的迹象。

别说是平阳侯这样的人家,就是平常百姓家里,残害子嗣,若是闹到官府,也是直接杖毙的。

杨氏用几年的时间做局,赵姨娘此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然而杨氏还是低估了赵姨娘在陆延心目中的地位,当年这事闹得很大,老平阳侯陆通都惊动了。

而还是那句话,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陆延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不傻。老平阳侯更是有从龙之功,朝堂上波诡云谲都能应对,后宅里的龌蹉,若许一时不查,但若认真思考起来,也会看出破绽来。

陆延吵着要开宗祠休妻,杨氏的族长、还有那时仍在世的帝师,再加上杨氏的父亲杨伯昭,全都被请到了平阳侯府上。

若不是已经有了陆少游,若不是帝师亲自求情,若不是杨氏怀着孩子,只怕那次已经被休了。

所以说,赵姨娘与杨氏的仇,可谓是不死不休了。

听到这里,陆丽锦的心疼得一缩。哑着嗓子说:“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如果她早知道这些的话,或许她就不会……

周妈摇了摇头,说:“如果姑娘不自己醒悟的话,即使老奴说了,姑娘也不会信的。一件事情,每个人说,即使不说谎,还因为角度不同,还会有所不同。更何况三夫人与三姑娘,都是惯能颠倒黑白的人。”

陆丽锦抬头,望着屋内的一角愣愣发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

“可不是呢,我就被她们带歪了。其实现在想想,错的根本就不是赵姨娘,而是我爹,而是准许有姨娘这个制度。同在京城,她应该对我爹也是了解的,既然在意,又何必要嫁过来呢?”

管不了男人纳妾,却只对女人下手,却是许多大户人家妇人惯常用的手段。

不觉物伤其类,得了手,反倒沾沾自喜不说,竟还十分的理直气壮。即使陆丽锦重生一回,对于这一点,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说,也理解不了。

陆丽锦握紧拳头,暗暗下着决心,无论如何,她也要为她那未见过面的一母兄长,讨回个公道。

去了康王府的陆少游,直到晚饭时分,才满面春风地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殿试,被皇上亲点了头名回来的。

给杨氏磕头的时候,脸上还挂着自得之色,杨氏训斥他说:“你也收敛些,不过是去了趟王府,明儿日子还长着呢,哪儿就这么眼皮子浅,没得让人笑话。”

陆少游像是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心下自是不高兴,面上就有些讪讪的,这才想起问陆双锦来:

“不知道三妹怎么样了?脸上的伤可有好些了?对了,康王今儿与儿子说,过几天得了空,要来探看三妹。夫人有说儿子这空,还是想着个什么法子,将三妹脸上的伤弄好了吧。”

杨氏听得康王要来,这才慎重起来,转而想到了什么,冷笑了声,打发了陆少游出去,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陆双锦听说陆少游回来之后,倒是非常开心。

她现在脸花了,老夫人哪儿也着人过来探看过,并让她好好养伤,不用过去请安。

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见她这一母兄长来看她,陆双锦心下憋闷,也只得打发了人去将陆少游请过来。

陆少游正在他屋里,翻厢倒柜地找平日里写的诗句,正想像着等康王来了,拿与康王看。若能入了康王的眼,也是个不错的进身之步。

虽然说陆少游不精明,但于钻营上,却还是颇有些眼色。

杨家兄弟对于皇孙、还有七皇子,看着恭敬,但就陆少游看,都没有对康王上心。

而杨家兄弟的言行举止,又代表着杨侍中。陆少游也看出门道来,只怕他外祖更看好康王。

所以,被陆双锦着人请到引燕居,人虽然来了,却满是不耐烦地问:“有什么急事,非要这个时候喊我?”

23 家学

陆双锦不满地问:“我伤成这样,哥哥回来,都不说来看我一眼,哥哥还好意思?”

陆少游想着还得指着这个妹妹,哄着陆丽锦给他写文章、猜题,转而讨好地笑了笑,说:

“好妹妹别生气,哥哥人虽然没来,但心却是向着妹妹的。刚回来时,哥哥向夫人打听了妹妹,知道没什么大碍,才没过来。对了,哥哥可有好消息要与妹妹说,妹妹若是生气,我可不说了。”

陆双锦一听,挑眉问:“难不成康王爷与二哥说,要来咱们府上不成?”

陆少游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想到了杨氏,陆少游紧跟着一笑,说:“夫人也真是的,当着我的面端着,转过身就着人给你送信来,看来也还是看重这件事的。”

陆双锦神情有些不自在,并不想说是听陆丽锦说的,也不做解释,问:“那王爷有没有说哪天来?”

陆少游忍不住笑了,说:“你当咱们家是什么人家?王爷肯来就已经不错了,既然知道要来,就时刻准备着接驾,还想个准信儿,可不是疯了不成?”

陆双锦想想也是,就又懊恼起自己脸上的伤来。有心想要问一问,七皇子会不会一同来,又怕被自己的兄长窥出些什么来,只得忍下。

然后不死心,陆双锦就又问了杨芝敏、杨芝静姐妹两个到康王府的表现。

提到这个,陆少游不由得艳羡起来,那语气也非常可惜,说:

“别提了,我就说既然你受伤了,就只你自己个儿回来就好,大妹跟四妹非一起跟着回来。你是没有看见,康王妃是个极为和善的人,与两位表妹谈得十分投契,两位表妹还得了不少的赏。”

陆双锦听陆少游如此说,心下更是觉得,杨芝静就是故意将她拌倒的。

理由就是因为她太出众了,杨芝静嫉妒于她。

将陆少游送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陆双锦气得将妆台上的东西,全数扫到地上。

既然杨氏一心想着往并对园里安人,而杨氏又做过那样的事,赵姨娘也学精明,又有陆延给撑腰,又怎么会不去撬杨氏他们的墙角?

只不过以往的时候,周妈不与陆丽锦说罢了。

现在既然陆丽锦自己想明白了,周妈也就没有隐瞒的意思,便就一五一十地学与陆丽锦听。

陆丽锦虽然不欲管大房那边的事,坐在镜前,任着周妈为她解头发,边说:“周妈要是方便的话,帮我留意下泮书的家里。”

周妈不解,说:“姑娘没事要留意这个干嘛?大房的事,咱们还是少管为秒。”

陆丽锦笑说:“妈妈去查就是了,我也不是要管什么,就是预防着,或许有用呢?总之我有我的打算,妈妈放心好了,不会惹事的。”

周妈是家生子,在平阳侯的仆从里,关系十分复杂,查起来也比别人都方便。

陆双锦伤在皮面,家学自然是不能去了。

平阳侯最早是以军功起家,但经过几代人,早已经转为文臣。对于女子的教育,自然也是从三从四德开始。

家里请了女夫子,教陆家姑娘粗读些经史,也不过识得几个字。侧重点还在于女红、妇容妇恭上面。

昨天因着去杨府上,即使没去的,也跟着放假一天。

今天却是一定要上学的。陆丽锦与往日一样,早上起来,先去杨氏哪儿,然后随着杨氏一起,给老夫人请安,再然后回来吃饭,便就去了家学。

当然,中途时,去引燕居探看了一回陆双锦。

陆双锦的神情恹恹的,却绝口不提陆少游昨天与她说过的话。

陆丽锦也就假意装不知道,好言安慰了陆双锦一翻。

心下却在琢磨着,若是知道康王哪天来就好了,她着人给杨家那边送个信,杨家姐妹到时候也来了,才真的叫好看呢。

正好再膈应一下陆双锦,让那娘俩个,也早些体会母女离心的感受。

女学堂紧挨着陆家祠堂,与平阳侯隔着墙,通有内门。但学堂里面的女学生,却不只有平阳侯府的姑娘,还有陆家在京的同族姑娘,没有出嫁的,都在这里学习。

学资是由平阳侯全全负责,所以学堂里的女学生,倒也不个个富贵。

陆丽锦往日里虽然也是天天来上学,但却都是自己拿了书来看,对于什么女红课,可是从来不上。而因为她太过特立独行,学堂上除了陆双锦,几乎没一个人理会她。

这一回陆丽锦决定要嫁个平常人,可就当不成少奶奶。想到上一世时,到了皇陵,那满手指的针眼子,陆丽锦再来学堂时,倒是于先天晚上,让人给她备了花绷绣线花样等东西。

别的不学,这女红还是学一些,将来说不定就能有用。

自昨天经杨府一事,陆玉锦对陆丽锦倒是另眼相看了些,在学堂碰上,竟又见陆丽锦居然破天荒地备了这些东西,不由得笑着揶揄她说:

“哎哟,我这可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陆玉锦如此,并不是真的想要取笑陆丽锦的意思,不过是善意的,姐妹间的玩笑。

陆文锦也往陆丽锦这边看,这时候却也凑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笑说:

“仙子一般的人,怎么突然的,就想要过起凡人的生活来?难为大姐以为在做梦,只怕学堂上的,没有不觉得自己在做梦的呢。”

陆玉锦皱眉,瞅了眼陆文锦,没有出声。

因为知道陆文锦的下场,陆丽锦也不与她争那一时的口舌之快。

而且陆丽锦也感觉到了,陆玉锦似乎对她,比以往亲近了不少,心下略一想,便也就明白了。

之前陆玉锦不怎么理会她,并不是因为嫡庶之分,大概是看不上她傻乎的,放着自己的生母不亲,任着杨氏母女耍着玩,还自以为比别人聪明。

人来就她,陆丽锦也有心想要与陆玉锦亲近,于是搂上陆玉锦地胳膊,笑说:“大姐姐坏,取笑人家。”

陆玉锦跟着笑了,说:“现在瞅着,倒是比之前顺眼多了。”

24 交好

陆丽锦听了,不觉汗颜。然后细想一想,其实还是着了杨氏那娘俩个的道了。

陆双锦对她说得最多的,便就是嫡庶有别,说别人其实都瞧不起她,像陆玉锦这种平阳侯的嫡长女,更是不会与她结交。

其实说白了,还是自己没有底气,便就极度敏感,就怕自己多说一句话,让人说她谄媚。

现在想相,姐妹之间,若没有谁成心害谁,何至于生分到这种地步?

上了一天的学,陆丽锦发现,她放下心中的芥蒂,原来她与陆玉锦之间,还是挺合得来,话也能说到一起。到了晚上下学回家,两个人倒是有些心心相惜起来。

然后,陆丽锦也能理解老夫人在一众孙女儿中,为何会独喜欢陆玉锦了。

之前在陆丽锦眼中,高高在上的陆玉锦,其实是个极会为人着想,又谈吐得体的人。懂得又多,读书也不比陆丽锦少。

只不过陆丽锦喜欢读经史,而陆丽锦则喜欢读诗词。

提到诗词,俩人就有了分歧,直争得面红耳赤。陆玉锦喜欢杜甫做诗写实严谨,陆丽锦却喜欢李白的瑰丽洒脱。

争是争,但却越争感情越好。

到了晚上,杨氏面上看着,笑着与陆丽锦说:

“姐妹两个相好是好事,你性子清高,要多注意些,别惹你大姐生气。她可是咱们侯府的嫡长女,在老夫人哪儿又是挂了名的心尖。”

但话里话外,都是挑拨之语。

只要杨氏不明说,陆丽锦就装做听不懂,似是仍是与杨氏亲近,答应说:“女儿自然知道,对女儿最好的,就是夫人与三姐。”

将陆丽锦打发走之后,杨氏咬着牙对边上侍候的杜姨娘说:“文锦这一天都在干什么?怎么能看着她与玉锦那丫头好上?”

杜姨娘的脸子僵了僵,低声解释说:

“二姑娘也试着分离她俩个,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四姑娘最是捧高踩低的,三姑娘不在,学堂里哪一个能入了她的眼?”

这话杨氏可不爱听,由于杜姨娘是杨氏的陪嫁,说话从没客气过。

瞟了眼杜姨娘,杨氏没好气地说:“我只看结果,别跟我说这些个有得没得,还是自己没用。”

杜姨娘不敢分辨,转换话题说:“白天的时候,奴婢看着凉国公府上的管事嬷嬷来咱们府上了,老夫人和着大夫人一起接待的。”

长房平阳侯世子陆少学的妻子,正是凉国公的嫡长孙女儿。

提起陆少学的妻子,这又是让杨氏生气的地方。由于杨氏想要谋划夺了平阳侯的爵位,自不想让陆少学娶一房能给他助力的岳家。

可惜的是任你魔高一尺,大夫人也不是个吃素的。

给陆少学选亲的时候,竟是瞒得死死的,半分消息也没透出来。等到杨氏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换了庚帖,开始议成亲日期。

大虞四家世袭罔替国公,凉国公就是一个,然后凉国公还是建元帝的舅家,现任凉国公是建元帝的表兄,宠妃皇贵妃赵班宁是现任凉国公的妹妹。

因为陆少学的这一亲事,杨氏足足怄到现在。

而现在在老夫人和平阳侯夫人的眼里,最为重要的大事,便就是陆玉锦的及笄礼。

一般女孩儿都是订过亲之后再行及笄礼,但若过了十五岁,仍没订亲的话,娘家也可以为其办及笄礼。宴请亲朋,其实也就是一种变相的征婚。

虽然说陆玉锦的婚事,因为老平阳侯的病、丧耽误了。其实也是因为大夫人挑剔,一心想要给自己的掌上明珠,挑一个绝好的婚事。

凉国公府的嬷嬷过来,只怕也是为了商量陆玉锦的及笄礼。

杨氏错过了陆少学的婚事,再不可能任着陆玉锦,再配一个绝好的夫家,好成为大房的助力,压着三房一头。

杜姨娘见杨氏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才偷偷地松了口气。

等到从永乐园出来,杜姨娘没敢直接回自己信的瑕香院,而是去了陆文锦的千彩园。

陆文锦正和着丫头们在院子里玩打铜钱,远远的,就能听着千彩园里一片呼和之声,嘈杂得如菜市场。

杜姨娘沉着脸进到院子里,守门的小丫头先看着,急忙行礼。

陆文锦玩得投入,直到看到自己的大丫头们全都垂手拘谨地立直身子,才后知后觉地往门口看,却是满脸不以为意,说:

“姨娘怎么这么闲,这个时候来我这儿,定是有事了。”

杜姨娘咬着牙,恨陆文锦没出息,说:

“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你看看大姑娘、三姑娘,人家是嫡出,还整天介上进,再瞅瞅四姑娘,跟你一样庶出,咱们夫人那样捧着、宠着,人家还手不释卷的。再看看你,整日家就玩些个没用的。”

由于被杜姨娘扫了兴,杜文锦满脸不悦地往屋里走。听了杜姨娘的话后,语带嘲讽地说:

“姨娘说这话也不觉得亏心得慌?努力有用吗?若努力就有用的话,姨娘又何苦自己巴结夫人不说,还让我也跟着去做那哈巴狗?”

杜姨娘被陆文锦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也只能对着低下的人撒气,说:“刚姑娘的话,要是传出去,看我不要了你们的命。”

丫头们连忙说“不敢”,并退出屋去。

陆文锦歪歪斜斜地坐到屋内床上,无半分大家闺秀的形象可言,一脸无所谓地笑,说:

“姨娘又何苦威胁她们,咱们在夫人眼里,还不如只蚂蚁,又哪儿有那个时间精力,来管我平日里都做了什么。姨娘就直说吧,今儿来是什么事?”

杜姨娘见陆文锦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没有办法,只得说:

“四姑娘和大姑娘好的事,夫人不高兴了。你明儿精神些,看着能不能想个法子,将她俩个分开。”

见陆文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杜姨娘忍不住又出言唠叨说:

“我这样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跟你弟弟?姨娘没本事,三爷是半分看不上我,若再不抱着夫人,你弟弟还小,你可是随时都能议亲的了。你想想,三爷会管你?”

25 早饭

一听杜姨娘说话,陆文锦就觉得烦躁,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了,天天就会跟我唠叨,又有什么用?姨娘以为,白天在学堂上,我就没管吗?那两个非要往一起凑,我又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一早,陆丽锦跟往常一样,先去永乐园给杨氏请安。

陆双锦因为脸受了伤还未好,自然是不肯出来见人。

而昨天被杜姨娘数落的陆文锦,看到陆丽锦时,就忍不住气不打一出来,出言讥讽说:“哟,我还当经过昨天,四妹妹早上先去大房那边了呢。”

人都说叫唤的鸟没肉吃,在陆丽锦看来,陆文锦就好比一只一天乱吠的狗,根本就咬不着人,徒惹人厌烦。

陆丽锦嗤笑了声,理都没理陆文锦,给杨氏行礼,然后又和着三房的兄弟们相互见礼,之后便就随着杨氏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但凡读过《礼记》的人都知道,在等级森严的世家大族里,是没有孙女儿跳过父母,直接给祖母请安的道理。

不管是有求于陆丽锦,还是看在陆延面上,杨氏都不可能为难于陆丽锦。

在松鹤园,与往日一样,先是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妯娌、长辈晚辈、同辈之间相互见礼问好。这样一番下来,也用了好一会儿的工夫。

然而最让人感觉不一样的,便就是老夫人对陆丽锦的态度,比往日里,明显亲近了不少,竟破天荒地,让人在陆玉锦的边上安了个绣墩,没让陆丽锦回杨氏身边,而是坐在了老夫人跟前。

陆丽锦两辈子加起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所以陆丽锦简直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也知道这是陆玉锦的功劳。

陆玉锦对着陆丽锦笑,小声说:“一会儿留祖母这儿吃饭吧,完咱们俩个一起去学堂。”

陆丽锦瞅了眼老夫人,正好老夫人也瞅她,陆丽锦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般,急忙移开眼睛,还有些心虚。

老夫人被她的小动作给气笑了,说:“你姐姐难得留你,我还能将你赶走?从小性子就不讨人喜欢,亏玉娘还为你说好话,说你变了。我看,半分也没变。”

陆丽锦本来想跟老夫人撒个娇,讨老夫人的欢心。可一想到自己的年岁也不小来,不过是看着小而已,实在是做不出那小儿样来,光想着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只得做罢。

陆玉锦可就不高兴了,拉着陆丽锦地说,说:

“祖母真是的,还不相信孙女儿的话了?孙儿说她与往日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

老夫人宠溺地笑说:“好好,你说她好就好总行了吧,都多大了,还这么爱撒娇,将来到婆婆家,可怎么办。”

一提这个,陆玉锦可就真的害羞起来,直往老夫人怀里钻。

平阳侯夫人瞅着上面,笑对杨氏说:“四姑娘倒是比以前开朗了不少,也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

杨氏自然是不喜欢陆丽锦与大房亲近,压下自己心底的不快,笑着与平阳侯夫人说:

“为了她的性子,我也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就怕不过是一时的,也再看看吧。”

平阳侯夫人出身虽然比不上杨氏,但由于婆婆是姑母,自己的夫君又是平阳侯,对着杨氏时的优越感就尤为强烈。

女人么,本就喜欢相互攀比,再加上妯娌不说是天敌,但能真正做到和睦相处的,根本就没有几个。

当初,杨氏初嫁入平阳侯府的时候,新婚过后,便就整日的一身素淡衣服,衣袂翩翩,如出尘仙子似的,往哪儿一站,即使再笑得平易近人,自有一股子睥睨人的意味。

平阳侯夫人打从第一眼看杨氏,就被她给膈应着了。

陆延的情况,平阳侯夫人是知道的,开始时,她还想着看杨氏的热闹。令她没想到的却是,杨氏看着出尘,其实却是个极有城府的。

即使做下暗人性命的事,却也是在自己生下长子,然后怀有身孕的情况之下,可谓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使被发现了,也有个保命的护身符。

平阳侯夫人自那以后,每看到杨氏这副出尘的模样,都会打心底上发寒。

只可惜平阳侯夫人虽然知道杨氏不简单,但却说什么也不会想到,杨氏有谋夺平阳侯爵位的打算。

杨氏借着这个机会,笑问平阳侯夫人说:

“玉娘的及笄礼,还没订日子呢?大嫂要是听我的,还是快些找人合了日子就订下吧。前儿我们双儿不是在杨家受了伤?少游回来说,康王殿下这几天会来看双儿,我估计着,到时候王妃娘娘定然也能来。”

说到这儿,杨氏笑得越发真诚:“大嫂到时候若是能借此机会,邀请到康王妃娘娘给玉娘做正宾的话,大夫人想想,于玉娘那是多少的好少?”

平阳侯夫人听了之后,果然眼睛一亮,问:“真的?”

杨氏笑说:“我拿这话诳大嫂做什么?玉娘将来能说一门子好亲,将来我们少游、双儿还指着玉娘多多提携呢。”

话平阳侯夫人是听进心里去了,但平阳侯夫人却也不是个见好处就失去理智的人。

她一面觉得杨氏定没安什么好心,一面却又挣扎着想,将来三房总是要分出去的,陆三爷又不是个顶事的,还不得靠着侯府过活?

那么杨氏此时,也不过是讨好她们大房罢了,又能算计她什么呢?

平阳侯夫人虽然强撑着没有表态,但那动摇的表情,却是半分不差的落入到了杨氏的眼里。

杨氏面上不显,心下却是嘲讽地轻笑。见利忘险,人之常情,再怎么理智的人,也不能免俗。

等到厨房那边上了早饭过来,平阳侯为首领着兄弟、子侄与老夫人告辞。

儿媳与孙子媳妇侍候老夫人用早饭,自然都有丫头们干,不过是安箸、递碗、端汤,做个样子。

陆丽锦前世今生,第一回在松鹤园里吃饭,心下的感慨可想而知。

媳妇、孙媳妇都不在老夫人这吃早饭,所以饭菜都摆好之后,也就都退了出去。

26 借刀

临出去之前,杨氏的眼睛,忍不住扫了眼陆丽锦。

如果梦魇着那天,杨氏以为只是她自己的错觉的话,那么经过这两天,杨氏已经明显感觉出陆丽锦的变化。

小姑娘之间的友谊来得快,但去得也会快。

杨氏不能坐看着陆丽锦与大房那边走得近,不为别的,就单陆丽锦能猜题这一项,杨氏就不能放过了陆丽锦。

并不是怕陆丽锦不给陆少游猜题,而是她们想要借着春闱做许多事情。

杨氏一来怕陆丽锦会坏了她们的事,二来也不想陆丽锦跟别人关系好,陆丽锦只有跟她们亲近,才更好控制。

出于以上种种考虑,杨氏是一定要想个法子,阻止往她不想看到的方面发展的。

从松鹤园出来,杨氏忍不住低声骂陆文锦:“蠢货,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跟在杨氏身后的吴妈、半月等人,没一个敢出声的。

既然指不上陆文锦,杨氏只能另想办法。回到永乐园,饭菜已经摆上,杨氏洗了手,坐在饭桌前,边听着下边的人报事情,边一心二用的想着办法。

杨氏不管家,底下报上来的,也都是三房上的琐事。像陆延又给赵姨娘买什么,赵姨娘都与什么人说话之类的。

然后就是她自己生的两个孩子这边,无论是丫头、婆子,有点儿风吹草动的,杨氏都能掌握。

底下的人自是知道杨氏的心的,所以报得也特别的细。

尤其是陆少游,杨氏管得特别的严,身边的丫头模样都是不出挑的,小的小大的大,就怕一个不注意,被狐媚子给勾了去学坏。

杨家毕竟是帝师之家,对于子女教育上,杨氏也是亲身体验过来的,自然有一套。

由于这两天陆双锦闹腾,所以吴妈说起来,话就多了。她说:

“三姑娘今儿一早上照镜子,一气之下,将铜镜给砸了,让人掌了勾染嘴巴。王妈过来劝,三姑娘将王妈都骂了。”

吴妈没有说的是,陆双锦之所以打勾染,是因为陆双锦抱怨杨氏偏心娘家侄女儿,勾染不过是为杨氏说了几句话而已。

杨氏也头疼,抚额叹说:“早饭可有吃?”

因为不用去松鹤园,杨氏吩咐厨房,引燕居那边的早饭,可是跟着老夫人一起送过去的。

吴妈连忙回说:“饭菜倒是吃了,这几天天天是皮冻子,还有清热散火的菜也都上着呢。三姑娘还小,正是在意模样的时候,现在又正是结了血皮子的时候,黑黢黢的不好看,等过两天血皮子掉了,三姑娘也就好了。”

打从那天之后,这两天杨氏没少为杨芝静解释,陆双锦明着不与杨氏犟嘴,也老实地说:

“女儿知道了,杨家姑娘个个高贵脱俗,怎么会做那等小人之行?也是那天女儿受伤,一时想差了。母亲不用再说,女儿不再怀疑芝静表姐。”

可实际上呢?杨氏哪儿有听不出,陆双锦那根本就是敷衍之词?

这时候,杨氏的另一个婆子杜妈搭话,将昨儿晚上,杜姨娘去陆文锦哪儿,交待陆文锦想法子破坏陆玉锦跟陆丽锦关系的事,修饰了一翻,拣着好听的,与杨氏说。

这位杜妈是杜姨娘的姐姐,也是杨氏的陪房。自然也是杨氏的心腹,知道杨氏的心思。

也深知杨氏对陆文锦不满意,所以抓准了机会,为陆文锦美言了几句。

不过却也提醒了杨氏,杨氏恍然说:“看我这记性,二丫头的奶娘于妈,和着五丫头的奶娘是当家子的姐妹。”

杜妈笑说:“可不是呢,她俩个关系还行,只是她们的爷爷,当年为了分那点子家产,差点儿打出人命来,最后还是老平阳侯爷出面,他们才算消停了。亏了那俩个老东西都死了,低下的人才又稍微缓和了关系。”

吴妈摇了摇头,说:“打过了,可就生分了。”

郑妈笑说:“不过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总还是比咱们要强得多。”

杨氏点了点头,说:“杜妈,你去二丫头哪儿找于妈,让于妈想法子跟五丫头的奶娘联系上。想来大姑娘跟着四丫头好,我估计着,大夫人不以为意,但莫姨娘总不会高兴了吧?”

庶出姑娘,有嫡姐提携着,将来才能有个好的前程。

莫姨娘这么些年,在平阳侯夫人跟前老实本份,所求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将来能配一个好人家。

陆丽锦比不得陆双锦,同样是庶出,便就是竞争关系。只要略微挑拨下,就不信莫姨娘能坐得住。

这事成了的话,杨氏坐收渔人之利,若是不成,也不会牵扯到三房。

想到这儿,杨氏一扫之前的阴霾,终松了口气。

解决了陆丽锦的事,她可算腾出手来,专心的去解决陆玉锦及笄礼的事情。

杜妈去千彩园的时候,陆文锦也才吃完饭,于妈正检查着陆文锦上学的东西。

陆文锦则正在挑衣服,然而孝前的衣服都小了,陆家一惯是八月中秋之前,才会做衣服。此时陆文锦能穿得出去的,都是素服。

小姑娘爱俏的时候,陆文锦不高兴,拿身边的丫头出气。鸡蛋里挑骨头的,骂完这个骂那个。

于妈早就习惯了,说了陆文锦几回,她又不听,也就听之任之。

听得小丫头在外面给杜妈问好,于妈连忙迎了出去,笑说:“哎哟,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杜姐姐给吹来了?”

杜妈皱眉指了指陆文锦的屋子,说:“她这是怎么了?这样口无庶拦的,你也不管管?”

于妈无奈地说:“老姐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说了,她可听?昨儿姨娘来了,说她一句,顶十句。亏得夫人最近忙,没工夫注意到这儿。”

杜妈摇了摇头,两个人进了于妈的屋子。

于妈使小丫头看着门,问说:“老姐姐这时候过来,想来是有事?”

杜妈从手里拿了一枝纯金的绾发用的圆头簪,递给于妈,说:“这几年,你家里和着你大伯那边,关系应该缓了不少了吧?”

27 家常

于妈接到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笑了,说:“哪有什么大仇?也是当时眼皮子浅,为两小钱儿,就打成那样,哎哟,这脸啊,老姐姐快别提了,我们哪一个不觉得臊得慌?”

杜妈一听,又拿出一个荷包出来,塞进了于妈手里,话起家常来:“咱们四姑娘这下可攀上高枝儿,不是我说,别人倒也无所谓,依着我看哪,影响最深的,应该就是五姑娘了吧?那边可才是一父亲姐妹呢。”

两人都是老人精,于妈一听杜妈这话口,自然就明白了意思。接过荷包,笑说:“老姐姐回夫去吧,等一会儿二姑娘上学去了,我就过去。”

等到晚上陆丽锦下学回来的时候,便就听周妈与她说了,于妈去大房那边找陆翠锦奶娘的事。

周妈帮着陆丽锦松开绑了一天的头发,从头顶开始,编多股辫,拿红色彩绳也加入发里,编出来的特别好看。

对于杨氏那边的反应,陆丽锦是有心理准备的,既没显得惊讶,也未做出害怕的表现。

倒是周妈有些担心地说:“姑娘还是小心些吧,老奴怕会对姑娘不利。”

陆丽锦一笑,宽慰周妈说:“左右不过是栽赃陷害,估计是不敢动大姑娘,就是我也不敢做得过分了。还有我爹呢。这个我倒不担心,那个薰儿的事,姨娘查得怎么样了?可有消息了?”

因为要避着嫌,陆丽锦也不想太引起杨氏的注意,所以这几天陆丽锦根本就没去见赵姨娘。

不过因为以前,也都是周妈与赵姨娘联系,只是之前周妈不在陆丽锦跟前多说话,所以倒也不扎眼。

提起薰儿,周妈的脸子就又黑了,说: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身世这么难查,三爷都派了人去,还是查不着。还有个奇怪的事,当年将她卖入咱们家的人牙子,居然在赵姨娘派人问去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了?”陆丽锦愣住,不能理解为什么。

不过是个小丫头,当初她让赵姨娘去查,也不过是想要拿住杨氏的把柄。

陆丽锦估计着,薰儿卖进府之前,大概是杨家的丫头之类的。总之,与杨氏脱不了干系。

周妈点头,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分奇怪,蹊跷得很。”

陆丽锦觉得奇怪,上一世时薰儿被她提成二等丫头,侍候她一直到她嫁入太子府为止。凝雪她们陆丽锦都未带,薰儿就更不可能了。

这后呢?陆丽锦认真地想了又想,却想不起薰儿去了哪里。

但有一件事,陆丽锦却十分的确定,那就是她之后偶有回陆家,发现薰儿失踪了。因为杨氏后来用这事撺掇她与赵姨娘,不明真相的陆丽锦也果然怀疑,是赵姨娘将薰儿给处理了,与赵姨娘又好闹了一场。

所以她自入了太子府之后,赵姨娘即使找上门来,她也不会相见。只会让人拿了东西,将赵姨娘打发了。

想到这儿,陆丽锦的心似是被谁剜了一下似的,对杨氏、陆双锦母女的恨就更深了一层。

紧接着,陆丽锦却又想到个问题。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往她身边安插人,若只是内宅手段,杨氏竟如此厉害?

心下有个声音在告诉陆丽锦,事情并不是如此的简单,定然是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情。

陆丽锦只觉得周围迷雾环绕,让她越发摸不着头脑。

周妈为陆丽锦梳完头,将凝雪几个喊进来,给陆丽锦换家常衣服,外面守门的小丫头在门口提高了声音说:

“姑娘,三姑娘派了人来,说是想姑娘了,想请姑娘过引燕居说话。”

陆丽锦轻笑,陆双锦与杨氏再怎么有嫌隙,但在对于她的事情上,这娘俩个一定是会站在一条战线上。就这点上看,在同岁的时候,她就差人家陆双锦一截。

周妈显然也想到了,陆双锦这时候喊陆丽锦过去,所为何事,便就想要叮嘱几句。主要还是怕陆丽锦再受到挑拨。

陆丽锦安慰地冲着周妈笑,没让周妈将话说出来,而是扬声让人将引燕居的丫头请了进来。

点染进来给陆丽锦行礼,笑着说:

“三姑娘因着脸上有伤,呆在院子里不能出去,盼着四姑娘能过去,也不知四姑娘在忙什么,盼到这时候也不见去,三姑娘着急了,派了奴婢过来请。”

这话算得上是棉里藏针了,陆丽锦站着,凝雪她们给陆丽锦系刚换的衣服的腰带。

听了点染的话,陆丽锦也不生气,好言好语地让点染坐,又与点染说了会儿话,打听陆双锦一天都做了什么。

随手在妆台的钱盒子里,抓了两颗金豆子赏给点染。有重赏,点染自然高兴,又见陆丽锦问的话里,没什么禁忌的,也就都与陆丽锦实话实说了。

杨氏虽然是正经三夫人,但论起钱财上,还真是比不过赵姨娘。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经过当年的事,陆延的钱由着赵姨娘管着,杨氏连边儿都摸不着。

而杨氏除了侯府的月钱,进出往来光明正大的,可以走侯府的账外,额外的钱,只有动她的嫁妆。只是杨家清贫,她这出嫁的姑娘,又哪有那么多的嫁妆可用?

所以陆丽锦的手头,可比陆双锦要宽松得多。

侯府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四姑娘大方,若是有个什么事,都乐意往并对园来送信。

将点染送走之后,周妈有些心疼钱,报怨说:“老奴还当姑娘清醒了,对着她们那样大方做什么?再怎么的,那些人也捂不热。”

陆丽锦笑了,与周妈细细解释说:

“我也没想捂热她们。当年司马懿能从诸葛亮派地这去的使者哪儿,从吃用上推算出,诸葛亮命不长久,可见这家常话里,有时候透露出来的信息,可重要着呢。”

周妈没读过书,只不过粗略地识得几个字,自听不大懂陆丽锦话里的意思。

只不过大概还是能猜出来,陆丽锦这是自有主意。

周妈放下心来,笑说:“还是姑娘聪明,这读书读得多就是好,懂得也多。”

28 对2策

赵姨娘献宝似的,将那桃花糕捏起来,递到陆丽锦的面前,说:

“这桃花可中院中那树上的,是我一朵一朵收了,洗了,然后晒干了留起来,等着想吃时,就拿出一点儿来做的。”

陆丽锦瞅着那朵朵花一样的糕点,接到手里,咬了一口,才笑说:“这些都是给三老爷的吧?我也是借了三老爷的光,才能吃着呢。”

赵姨娘嗔说:“没良心的,我哪样好的没送你院子去?”

陆丽锦让凝雪、虹霓两个出去。

赵姨娘也看出陆丽锦是有话要与她说,便就也将自己跟前的丫头、婆子打发出去,守着门口。

陆丽锦将桃花糕吃了,拍了拍手,直言说:“我今儿来,是有件正经事,想要求姨娘帮忙。”

自己生的女儿,做梦都想着要与自己亲近。现在不单笑盈盈地来了,还软言软语地求着自己,说想要让她帮忙。

赵姨娘的心都快化了,急切地说:“什么求不求的?用得着姨娘的地方,但说就是了,没有办不到的。”

那真挚的母爱,装是装不出来的。不问什么事,不说推脱之辞。

陆丽锦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眼瞎了,才会被杨氏的假情假意骗得团团转。

略湿了眼睛的陆丽锦稳了下情绪,才说:“早上的时候,我让周妈去给三夫人要我的月银去了。”

赵姨娘想也没想,问:

“你可是缺钱?急等钱用?那个女人,铁公鸡似的,你能要出钱来才怪。你要买什么?还是赏人的金豆没了?我给你准备就是了,何苦去求她。”

陆丽锦几不可闻地叹息,也亏了以前她没想到要月银,就是周妈也从没想过。

根本从赵姨娘这儿,就没想过管杨氏要。

杨氏以前总跟陆丽锦说,赵姨娘是个心机多么深沉。可实际上,赵姨娘才最是个没心没肺的。

也难怪陆延对赵姨娘那样处处小心,就这性子,没有陆延在边上护着,只怕现在已经被杨氏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陆丽锦只得细细地与赵姨娘剖解,说:

“姨娘可知道咱们三房上,每月从账房领的花销银子,还有各人的月银是多少?二爷每个月的花销又是多少?”

赵姨娘摇头,她哪会在意这些个?若问她并对园花了多少,她倒是了如指掌。

陆丽锦笑说:“二百四十两。咱们三房上每个月,从账房上总支出是二百四十两。这二百多两,三老爷的,还有姨娘的,三夫人可是不敢克扣。也就是说,能够让三夫人随意支配的,也就一百八十两。”

赵姨娘有些嫌少,说:“才这么点儿,哪儿够啊。”

陆丽锦摇头,又继续与赵姨娘算账说:

“这一百八十两,她再怎么克扣,杜姨娘等人的月银,多少她也是要给点儿。我曾让周妈打听过,说杜姨娘每个月,夫人只给三两银子,陆文锦哪儿给五两,六弟是二两。再去了二爷那十五两、三姑娘的十两。”

赵姨娘一算,惊说:“一百四十五两,我看着就光二爷的花销也不够。”

陆丽锦笑说:“所以姨娘想想,我那院子这么多年的采买,给她省了多少钱?更何况我之前瞎了眼,竟还包了三姑娘的花销。”

赵姨娘见陆丽锦神色暗了下,心疼得连忙宽慰说:

“好孩子,快别那么说,不是你不会看人,只是她们太会骗人。别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就是我当年,也曾上过她的当……”

说到这儿,赵姨娘自然是想到了自己失去的孩子,便就有些哽咽。

陆丽锦不想赵姨娘伤心,连忙岔开话说:

“以前小许多事我也未曾挂心,但前儿我跟着三姑娘去杨家,看着杨家是极清廉的。这样想来,三夫人的赔嫁应该也不可能太多。”

赵姨娘可是看着杨氏进的门,对于杨氏的陪嫁最为了解,嗤笑了声,说:

“哪是不可能,根本就是没有多少。杨帝师家,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送嫁妆那天,打从正门上,就抬了三个箱子。后来我听三老爷说,就这三箱子东西,都还没装满。亏了有嫁妆单子,若不然还当平阳侯府吞了她东西呢。”

陆丽锦笑睇着赵姨娘,说:“所以说,姨娘觉得咱们三房上火盆似的日子,三夫人可是怎么过的?”

陆少游的花销,陆双锦吃的用的,姑娘间走礼的礼物,钱都是打从哪儿出?

赵姨娘这才顿悟,说:

“难怪之前你跟我说,让我不再管你院子的花销,先我还当你又跟我闹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可既然她已经这样穷了,哪还会还你的月银?这么多年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

陆丽锦笑了,说:“姨娘先别管这个,这次周妈去要,我是怕她对周妈不利。所以求姨娘别走,白天时就是谁来找姨娘,姨娘也别出去。”

赵姨娘听明白陆丽锦话里的意思,说:

“行,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去上学。要是谁敢动周妈,别说我,就是三老爷也不会答应。”

陆丽锦摇头,说:

“姨娘别太放心了。虽然说周妈有三老爷给撑腰,但姨娘细想想,若是夫人就那么直接将周妈发卖了,或是打残了,难不成三老爷为了一个下人,将三夫人怎么样了?”

顶不济也不过是失宠罢了。可三夫人根本就没宠,所以也无从失宠。

杨氏手里的权力,是她正房夫人的身份带来的,而不是陆延给的。

无论如何,杨氏生有嫡长子,陆延再不喜欢,正妻的脸面还是要给留的。

以着杨氏的城府,这一点只怕也早就想到了。

赵姨娘听了陆丽锦的话,细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神色凛然,说:

“姑娘说得可不是,还是我太傻了。行,这回我是真的知道了,你就安心去上学,再谁来喊我,我也不会走的。”

虽然得到了保证,但就赵姨娘这性子,陆丽锦仍是不大放心。

想了想,陆丽锦说:“不若我把虹霓留这儿陪姨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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