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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错》


所谓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中,故事地点从上海搬到新加坡,欢迎各位童鞋帮忙捉虫……


从梦魇中无声惊醒的我,揉了揉吃痛的太阳穴。

这么多年,我尽量不让自己触及的那一块记忆,硬生生在梦中轮回了一遍,我只能说,这是我的时差还没调换过来的缘故。

我现在身处两万英尺的高空,纽约飞新加坡的飞机上。头等舱的空间余裕很充足,我翻了个身,裹紧毛毯继续睡。

可辗转许久,还是睡不着。

空姐见我反侧难眠,热心得上前询问:“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吗?”

她笑得很好,说柔柔的英文,我几乎要嫉妒了,心里小小恶劣了一下,“我要两片安眠药。可以吗?”

空姐漂亮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看我,不确定的眼神。

“抱歉,我说笑的。我要一杯牛奶,谢谢。”我改口。

看着空姐袅袅离去的娉婷背影,我的头又疼了。

睡前喝一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我忘了这句话是谁告诉我的,可是在美国的这7年,我都默默执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皮肤很好,牛奶一样,不浓郁的白,即使时常熬夜,也不用担心皮肤问题。

喝了两杯牛奶,可还是睡不着。

我无聊地看着窗外。目力所及,一片黑暗,只有机翼上的导航灯,持续闪烁着。

漫漫长夜。

********

飞机中途停在日本加油。

飞机停站加油的这段时间,我开笔记本电脑,浏览财经新闻。

这个时间正好,美国纳斯达克刚收盘,上涨了75.21点。

这次飞行耗去我差不多十个小时时间,而在这十个小时里,走势陡高的股指让我净赚70万美元。

我点击进入自己的网上交易平台。抛售,发布,70万立即进账。

近日收益颇丰,但明天大盘很可能会震荡整理,期指也不稳,买升买跌都不安全。我这个人,不贪心,安全最重要。

我呷一口牛奶。第三杯了。

我进了新加坡国内网站。

页面醒目位置,大标题:“恒盛成功并购晟天,胡骞予即将垄断国内风险投资市场”。

文字配了图。青年才俊,意气风发的侧脸。与一旁的晟天总裁相比,年轻,野心勃勃。相握的手,看似两厢安好,却也未必。

胡骞予……恒盛……我反复默念着。

曾几何时,恒盛变成胡家的了,而我,却被“发配边疆”……

发现自己竟然用“边疆”这个词来形容它美利坚合众国,心中戚戚,低声笑了出来。在安静的机舱里,我的这一声笑,听来也许诡异,但我就是收不住笑声。

那个空姐以为我又有什么事,又朝我走过来。一张好看的、职业性的笑脸。

我有点受不了她的笑容,在她走过来之前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所谓过去



我在洗手池里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孔。再也找不出记忆中那副假小子的模样了。

精致,狡黠。

一个女人,若是兼具美貌,智慧,和野心,她便无坚不摧——

这是我在stanford商学院的导师米拉·纳迪的至理名言。

米拉·纳迪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精致的容貌,狡黠的眼睛。

可惜最后,她还是栽在了男人手中。她嫁给房地产大亨摩斯·纳迪,多年后离婚,虽分得150亿家财,却自此住进疗养院。

“vivi,永远不要相信男人。永远。”

她这么对我说的时候,眼中有着刻骨仇恨。

现在回想起来,我蓦地觉得,她的这句话需要改一改:一个女人,兼具美貌,智慧,没有心,她便无坚不摧。

……

……

梦中的我,还只有8岁。

那时候我是假小子一个。短发,军装裤,贝雷帽,玩具枪玩得出花来,脸上有时候挂彩。

爸爸有时候会带着我参加宴会。

世伯们见了我都要恭维:林家公子长大以后一定是个青年才俊,不比林总差。爸爸听后笑着捏我的脸:“青年才俊是不可能了,但说到比我强嘛,那是一定的。”

爸爸很疼我,我是他的掌上明珠。

而一切的变故,也都是在那一年发生的。在我几乎要成功遗忘的时候,在梦中,又一次血淋淋上演了一遍。

那一年我的生日宴会,爸爸迟迟未到,我恼怒地要司机带我去公司。车停在公司大楼下,我猫一样跳下车,朝着大门跑去。

可是我没能跑出多远——我的身后,传来一声震颤人心的巨响。

“砰”的一声,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那种一切都被摔碎,一切都不复完整的声音。像是骨骼、金属、空气一同被毁掉时发出的声音。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

我看见,自家车顶上,一个人。红色的像河流一样的东西,从他头上汩汩流下,划过那双圆睁的眼,流成一滩血水。

聚集在车顶盖上,再缓缓缓缓地流下车身,速度慢,却不曾停歇,像是要流到我的脚下,放肯罢休。

而他的那双眼睛,看着我,一瞬不瞬。看到我的灵魂里去。

……

“青年才俊是不可能了,但说到比我强嘛,那是一定的。”

“宝贝女儿,我的掌上明珠……”

……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再没有出去过。我所不知的外边的世界,正风起云涌,父亲的公司悄然间已被瓜分一尽。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直到,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所谓掠夺



直到,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伸出手,“为零,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从现在起,是你的监护人。”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监护人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个阿姨笑起来很好看。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纤细,力气却不小,稍微一拉就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在这间没有一丝光线的书房里呆了一个月后,我被这个阿姨接走。

胡阿姨说,为零,这是你的房间。

胡阿姨说,为零,有什么想要的跟阿姨说,阿姨叫人给你去买。

胡阿姨说,为零,说话,你得说话。

我点点头,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医生说是失语症,受惊过度后的一般症状,只能靠时间来治疗。

张律师张怀年到我的新房间来看我。

爸爸还在的时候,总是叫他“张大头”,我也学着叫他“张大头”。

可爸爸那时候又捏我的脸,怪怪的笑,“没大没小的。大头是爸爸叫的。为零要交他叫张叔叔或者张律师,知不知道?”

张律师说了很多,我听不懂,又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他回视我的时候一愣,一时也忘了说话。

很久以后他说,为零,之前的你有一双很纯粹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虚。我那时候问他,那我现在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他笑,不说话。

而我的一切,都过渡到了胡欣的名下。父亲的公司,股票,债券,置产,全部,都不再归我,准确的说,是不归18岁之前的我。

名以上的财产托管。

我那时候不明白,可是等我到了可以明白一切的时候,那一切也早就不属于我,名以上,实际上,都不再属于我。

这个女人,养大我的女人,有一双美丽并着残忍的手,她无声无息,夺走我的一切。

********

飞机抵达新加坡的樟宜国际机场时,正值狮城的傍晚。

checkout之后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在外面拦了辆计程车坐上去。

“恒盛大厦。谢谢。”

司机开车技术不错,一路平稳。唯一的不足就是话太多。中年妇男的架势摆起来,硬是要攀谈。

“小姐,从哪回来?”

“小姐你去恒盛干嘛?”

“你的箱子怎么那么小?两件衣服都装不下吧?”

我取出皮夹,抽出几张纸币塞过去,“对不起,我很累,长途飞行。想静一静。”

终于安静,我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窗外。

下雨了,毛毛细雨。我讨厌雨,讨厌一切不明媚的东西,正如我讨厌不明媚的自己。

我缩回身子,关上车窗。车窗上渐渐聚集起了水流。我看着看着,渐渐觉得那是窗子在流泪。支离破碎的眼泪。

我收回视线,捏捏自己的脸。

看来自己是真的累了,要不怎么会胡思乱想?

我闭上眼,睡不着也就算了,我不勉强自己,假寐一下也好。

所谓面试



等到我再次睁开眼,远远便看见了恒盛大厦的巨幅招牌。

“停车!”

司机闻言疑惑地回头,“小姐,还没到目的地。”我已经给钱拉车门了,“没事。我自己走过去。”

狮城的cbd金融区。

7年前的滨海金融区远没有如今这么繁华。现在,放眼望去,这里俨然曼哈顿的翻版。一个巨大的钢筋水泥混合而成的怪物。

7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切的物是人非,也不过七载光阴。

很久以前,历来高高在上的恒盛总裁总是会在这个路口叫司机停车。他自己则亲自抱着女儿,走完这条路,直到公司楼下。

女儿会嘟着嘴,“我要坐车,不要走路。”

他会笑着捏捏女儿肉乎乎的脸,“爸爸上班你就看不到爸爸了。都走几步路,和爸爸多呆一下不好吗?”

我走着,有点累了。

7公分的高跟鞋,又是雨天。我脚踝疼,可我还是一步一步、自顾自优雅地踏出每一步。

这几年我早已养成习惯,什么都力求完美,穿高跟鞋该如何走的轻盈,走的漂亮,我不允许自己忘记。

我到了恒盛楼下,仰头看着面前的建筑,看不到顶。

曾经的恒盛只有20层,现在是77层,玻璃帷幕,大门气派,进进出出的人,光鲜亮丽,都是些金融业的佼佼者,脸上自信飞扬,连走路姿势都带点跋扈的味道。

几天之后,我就会成为他们的一员。我已经递了求职申请书。以我的资历,想进恒盛,没有难度。

我再看一眼恒盛大厦。心里有点不平静。总有一天,你的主人会姓回“林”。很是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

我在cbd附近的商务酒店订了房间。

到了酒店,总台waitress递给我一张便条。

我展开便条,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字:“你死哪去了?我在机场等了3个小时!!!快开手机!”

人说见字如见面。可我实在不能把这丑得要人命的字和姚露西那张小巧精美的脸蛋联系在一起。

我摸出手机。

登机的时候关了,下机时忘了开。最近我的脑子总有点迟钝,想事情也不周全,手机对于我这样一个靠财经资讯吃饭的人来说是宝贝得要死的东西,恨不得一年365天不断电,不关机,外加信号满格。

关机,死罪一条。——

看来新加坡的风水不适合我,一回到这里便有遇事不顺的感觉。

一开机,电话就狂轰滥炸而来。

“你到酒店了?”

“嗯。”

“快来餐厅,带着卡,我在这等着。”

“嗯。”

所谓交易



我挂了电话,关机。

我回房间放一缸洗澡水,泡澡泡舒服了,吹干头发,再换上我带回来的唯一一件衣服。我的行李箱很小,18寸,但已经足够。我只带了一件短洋装和一套内衣裤。

我很怕负担,怕到一种神经质的地步。7年前离开是两手空空。现在回来,也不愿带过多的东西。

带着钱便足够——

这是我的人生哲学。

穿戴一新,我到餐厅去赴露西的约。

刚进餐厅,我有点不适应这里刻意调暗的氛围。神秘不成倒变诡异。

朝里一望,我一眼便看见那个朝门口张望的小脑袋。

我朝露西挥挥手示意。

我走过去,转了一道弯,我的视线不再被木质隔断矮几挡住,顿时开阔。另一个人,跃入眼帘。

姚露西不是单独一人来的,她旁边还坐着一个。

那人正看着我,带点笑意。

姚谦墨。

“好久不见。”姚谦墨站起来,倾身。

接下来,无非是一个拥抱,外加一个贴面吻。

我们都在外国生活多年,这点外国人的礼仪早就熟稔。可是我身体下意识,不受控地闪开,伸手,“好久不见。”

姚谦墨看着我伸出去的手,愣了几秒,脸色不易察觉地沉了沉,但很快恢复,伸手,握住我的。

转而面对姚露西就轻松多了。

“46分钟,”姚露西看了看表,皱着眉头却又微笑着看我,“你林大小姐可真难等啊!”

我拿了menu递给露西,招手示意waiter过来。

我对露西说:“你随便点。当我赔罪。”

她立刻眉目舒展,接过menu乱点一通。

我看着这样的露西,暗自觉得好笑。

这个女人,小孩子一样,好哄,好骗。

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心机的女子,我能与她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

姚谦墨,姚露西,兄妹,同父异母。

他们的父亲是新加坡第二大家族企业姚氏的董事长姚亦琛。

露西是姚家见不得光的女儿。混血,妈妈是法国人。

想当年姚氏是新加坡国内唯一能与恒盛并驾齐驱的大财团,姚亦琛这样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在浪漫之都巴黎拥有一个艳色俱佳的法兰西情人,其实也并不为过。

我记得自己年幼时,在父亲的私人酒会上见过姚亦琛,年轻的他长相俊朗,气度不凡,想来应该是个桃花运盛的男子。

姚谦墨上佳的长相应该是继承自父亲。只是和他父亲相比,姚谦墨俊朗中透着股邪气,笑起来会令人不安。

而如今,姚氏已经早没有了当年的风光,姚谦墨虽是姚家唯一的继承人,却对从商不敢兴趣,而是跑去学了法律。

姚露西的降临很显然是个意外。

一个不讨好的意外。

姚夫人无论如何不肯认她。

这两兄妹彼此知道对方存在,但在大学之前从未谋过面。

他们同年次考上stanford,露西和我一样念商,姚谦墨念法学。

世界最高等学府,我也是在那里结实姚露西。

露西很特别,那时候的她,中文一字不会,爱结交华人。

我是她的中文老师。

那时我刚到美国不久,靠可怜的奖学金度日。

我不会要胡欣给我的钱。

而她姚露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我和她做朋友,原本只想着各取所需。不料她这人难以应付,她对我太好,我吃不消,最后只得交付真心。

我们,彼此都是唯一的朋友。

所谓避害



至于姚谦墨——

这人我与他不熟。见过几次。

第一次照面是在开学典礼,我刚做完新生代表讲话,下台便被一个趾高气昂的人拦住。

那人用中文说,“你好,我叫姚谦墨。”

我用中文回,“麻烦让让路。”

“姚谦墨,法学院高材生,同梯次学生中第一个拿到jsd学位的奇才。”

我从当时和我合租一间公寓的露西那里得知。

我听露西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不做评价。

虽然惊讶于含金量极高的jsd学位被一个第一眼看起来有些痞气的男人获得,但是我对这位姚谦墨,依旧是没多少兴趣。

然后露西说:“他是我哥哥。而且他等会儿会来看我。”

我听了差点便有些犯晕,弄不懂这人生际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了?没事吧?”露西慌忙地上前扶我。

然后我就真的晕了。

那时候我水土不服的严重,加上打工回来淋了雨,感冒发烧脱水一齐来,我硬撑了一晚,想着第二天是周末,可以在家睡一觉,也就没太在意。

而对自己身体这么大意的后果便是,我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在中餐馆打工赚来的钱全部付了医药费,还不够。

送我去医院的正是这位姚谦墨。那时候他打横抱着我跑,我抬头看他焦急的样子,这个长相俊美的有些邪气的男人,着急的时候眼神很沉的怖人,我的额头不经意磕在他尖利的下巴颌上,模糊地痛。

*************

我和姚谦墨之间的交际仅限于此。姚谦墨这人,天生有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俊俏脸孔,这是我至今还记得他的主要原因。

姚露西有看价格不看菜色的习惯。

这个女人,永远这么活力十足。

我只点了一杯拿铁。

露西问我:“你回国准备干些什么?”

“我还没想好。”

我其实早就想好了,可是有姚谦墨这个外人在场,我不便多说。

“去环球集团吧!我可以求托尼优先聘用你,薪水优待。”露西建议。

我笑,不说话。

作为我唯一的朋友,露西当然知道我的沉默,便是拒绝。

托尼是露西的未婚夫。四五十岁。我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他几次,在与露西约吃饭的时候也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个老男人有魅力到足以令人猜不出他的年纪,可是露西选择和他在一起,我还是很意外。

我曾问过露西为什么选择托尼。虽然托尼是个颇有风情,但毕竟露西条件很好,没必要跟着一个比自己年纪大这么多的男人。

露西却说:“我从小过着没有父亲的生活,有点恋父情节并不奇怪。”

“林为零从不靠男人。更何况……那还是你的男人。”

我喝一口拿铁,看着露西答道。

这样说似乎引得露西不高兴,可是我没办法。我不懂得怎么逗人开心。

我真的把她当朋友,也就更不会说一些违心的话。

我试着转移话题,便问露西:“我想尽快找套房子,从酒店搬出去。你有什么好介绍?”

露西还在计较着我拒绝进入环球的事,她没有搭理我。

“你要什么样的房子?”姚谦墨接了我的话。

“简单点。离滨海金融中心近点。交通要方便。”

“我有一套公寓想要转租。户型不错,要不要抽空去看看?”他说,面带笑意。

所谓麻烦



接近凌晨我才被放归房间。

露西是话很多的人,她对我短暂的不满转眼间就消失殆尽。她的思维跳跃,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

乐此不疲,且不需要太过认真的听众。我只要适时“嗯。”“是吗?”或者摇头点头就足够。

露西的插科打诨,维持到她哥哥姚谦墨离开。

姚谦墨那时候接了个电话,刚开始用英文,看我们一眼,突然又转成日文。有些蹊跷。露西听不听得懂日文我不知道,我倒是听得一句不落。

“我现在不方便过去。”

“那好吧。你先回去。你有我家备用钥匙吧?”

“谢谢亲爱的。”

不知他这是要去赴哪位佳人之约。我看着他挂电话后匆匆离去的身影,有些好奇。不过姚谦墨离开,方便我打开话匣子:“我几天后要去恒盛面试。”

露西拄着头,胳膊肘支在桌上,挑眉看我,沉默片刻,说:“你考虑清楚了?”

我点头,然后低头喝咖啡。咖啡已经冷了。冷咖啡,即使再甜也很涩人。露西耸耸肩,“你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她一直反对我进恒盛。之前我就把自己和恒盛的关系挑明了跟她讲,她虽然单纯,可人和人之间的那些个尔虞我诈,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我进入恒盛,并没有考虑有没有胜算的问题。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试一试,不甘心。

“祝我成功?”我举杯,那杯冷掉的拿铁忍着反胃灌进嘴里。

她也举杯。

红酒,颜色很适合我现在的心情。红酒的红,是代表“掠夺”的颜色。

*****

我特地选了一身阿玛尼的黑色套装,想要给面试官一个好印象。阿玛尼这个牌子其实不适合女人穿。挑剔的制式,精简的剪裁,很容易把人的锋芒掩去。

我在酒店的穿衣镜前反复看着一身黑色阿玛尼的自己。

很满意。

眼睛里的锋芒,配上一身霸气却又勾勒出女性线条的黑色,卷发自然带出的妩媚,两厢中和。天衣无缝。

一个女人,一个聪明且厉害的女人。

“林小姐,以你的资历,完全可以在华尔街谋得高位。你为什么会选择回国发展?”

我笑了,看着面前这位面试官。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我原本以为,能坐上恒盛首席操盘手的,必定是个见过大风大雨的老辣角色。

面前的李牧晨,这张清雅的年轻面孔,眼睛却隐隐藏着睿智。

“睿智”这个用来形容年迈智者的词,用在李牧晨身上,丝毫不给人突兀感。

越是这种公式化看似毫无创新的问题越难回答。答不到点上,会显得自己很没脑子;答过头了,又会显得跳脱。

“如果我说,我要爬上恒盛的至高位。您信吗?”

所谓八卦

听我

开这么嚣张的玩笑,那双眼睛里一丝诧异一闪而过。这个人的唇角扬起了一点弧度,不明显,但足够我看清。

他在笑我不自量力。

我不否认自己确实有些不自量力。可是我喜欢这种预测不到结局的商场游戏。我有勇气,不怕粉身碎骨。

当然,这一点这个人不会明白。虽然他很精明,可惜他不是我,不是林为零。除去开头一段小小插曲,整个面试过程很顺利。

结束时,他站起来,“恭喜你,林小姐。”

我们握手。

********

财务部分给我一个办公室,不大,可以看到外边的街景。

看着写着我名字的金属模板出现在门上,我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呆在安静的办公室,许久,我的心脏在静默中渐渐升出一丝恐惧。

进恒盛,我也害怕。怕在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之前就被人识破身份,遣出公司。或许我该换个名字?——

我这么思忖着。

可是转念一想,我摇摇头:这又不是拍警匪剧,难不成要我弄个假身份,捏造另一个我出来?

我笑了笑。

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太压抑了。很少笑。其实像现在这样笑笑也好。苦涩的,不甘的,沉重的,哭不出来,笑出来也好。

这时,有人敲门。我唤一声:“请进。”

应声进来的是臣总监。精明厉害的女人。黑框眼镜下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韵味。

“林小姐,这是我们部上季度的年基。还有这份,内部运率详单。希望你明天之前能把它们统计出来。我要详尽的统计表。一式三份。”

一来就分配这么重的活,真是资本家嘴脸。我尽量牵起一抹标准的微笑,“明天吗?行,我做好,明天给你送去。”

我接过她带来的年基和详单。两样加起来厚厚一叠。

刚开始看的时候我有些纳闷,现在电脑操作这么方便,这么大的公司,统筹的任务一般都交给网络操作员,hr方面应该调配的很好,无需我这边来处理。

这种原始的纸质详单,几乎可以做文物。

“有什么疑问吗?”都已经走到门口的臣总监去而复返,看着我。

她不寻常的试探神色正对上我暗自的疑问。我顿时了然。她在试我的工作能力。

“没有。”我笑给她看。

这样的上司,喜欢听话,聪明,吃苦的员工。我会努力够着这一准绳。

**********

姚谦墨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为统计表的事焦头烂额。

我看看表。

今天说好去看房子的。可一整天,我忙得连饭都忘了吃,怎么可能记得要去看房子?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就不去看了。抱歉……”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少顷,挂电话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忙音。我被他这样子一声不吭地撂了电话,不觉愣了愣。

虽然抱歉,可是被这么无缘无故挂掉话,我也难免生气。

可我连骂几句脏话的时间都没有,又继续埋首于满桌白花花的详单中。来不及生气,继续工作——苦命的打工者。

所谓偶遇



我忙了个通宵,之后太累便趴在办公桌上。我原本只准备小憩一会儿。可我再醒来的时候,匆忙看一下时间——已经早上8点多。

办公室外,一派早间刚开始工作时特有的精力满格的气息。

幸好统计表已完成的差不多,我收拾好凌乱的桌子,含一片泡腾片。看看表,还有时间去犒劳一下自己饥饿的胃。

我拎了包就走,手放在门把上正准备开门时看见玻璃上反射出的那张脸。

我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几乎要惊呼出声。

这张脸——

头发凌乱,眼睛浮肿,脸侧是睡觉时压出的红印,红通一片。嘴上的唇彩缺了一小块,唇形显出另类的弧度。

我花了些时间补妆。等到那张脸动人到足够摄人心魂了才出门出去。

恒盛中层的上班时间是9点,高层不定期来公司,一般会10点到。

我不想碰到什么人,有些资历老的世伯认得我,我不想节外生枝。

一路做员工电梯下到一楼,我发现自己方才的担忧纯属多余:高层人员都是乘外壁透明的景观电梯上下,与员工不会碰到面。

出了电梯,我径直向服务台走去。我想去问问这附近有什么不错的餐厅,我的胃饿了两餐,这一餐我得吃顿好的。

********

“谢谢。”我从接待员手里接过纸条,低声道谢。

纸条上画出了餐厅的方位。很容易找。

“这间餐厅的蛋挞很有名,好吃又实惠。”接待员很热心,连这个都告诉我,服务态度一流。

我回她一个笑,向大厅外走去。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我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本来只是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可就是这该死的一瞥,我脑筋瞬间僵化,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胡骞予——这个名字蓦地窜进我的脑海。

“胡总早。”有毕恭毕敬打招呼的声音传来。

这一声惊醒了我兀自神游的思绪。下意识地低下头,乞求他不要往这边看。

没有声音。

我正要感慨有惊无险,脚步声却蓦地响起,并向我靠近。

沉稳的脚步声,从听不见,到听见一点,最后,一双样式考究的黑色皮鞋停在我眼前。

短暂停留后,终于绕过我,走开。

胡骞予走到了我身后,离我,应该很近,因为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背部传来的热度。

“胡总。”是刚才热心地为我画路线图的接待员的声音。带点胆怯,又有莫名的兴奋。

“嗯。”

我不太清楚这声音是不是属于胡骞予。

7年前的那个夜晚,胡骞予那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独特低沉的嗓音,还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而记忆中的属于胡骞予的声音,和此刻沉静如深潭一样的男声渐渐重合,直到合二为一:

“记住,你是恒盛的门面。所有人一进恒盛,看到的不是其他,是你。工作牌这样歪七扭八的可不行。”

所谓婚戒



他这是在教训人?如果不是,那严厉的言辞从何而来?如果是,那语音中不自觉的微微笑意,又是什么?

我突然就想到很久前听的一堂课。课题是“如何做一个绝顶上司”。秃顶的教授站在讲台上,操一口俄式美语,声音急缓适度:

“威严与亲近并重,是成为一个至高位者的必备条件。”

威严与亲近并重的绝妙演绎,不就是胡骞予现在这个样子?他的恩威并施,从简简单的的一句话中体现。

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忘了紧张和惧怕,冷静分析起这个上司恩威并施的手段来。等到我再忆起自己现在处境危险时,胡骞予一行人已经离开。

服务台的女孩子正低声说着什么,太过兴奋,音色微抖,我虽不愿听,还是有几个词因为音量过大蹦进我的耳朵。

“……我脸好烫哦……胡总他……真的太……”

我回过神来,赶紧离开原地,加快步子朝外走。

*********

坐在餐厅等餐的时候,我拄着头,百无聊赖地想,当年那个指使党羽们打女孩的胡骞予,如今也混得人模狗样了。

多年前的胡欣、胡骞予和林为零,是一个奇怪的三口之家。

我还记得,我在胡家过的第一个生日。9根蜡烛。

我躲在房子后面的角落,轻声唱:“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dearvivi,happybirthdaytoyou.”

之前的每一个生日,爸爸都是这么唱生日歌给我听的。我想爸爸。我想他回来。可是这份想念,我不知道要对谁说。因为爸爸是再也听不到的了。

就在我几乎要哭出来时,身后传来一声嘲弄的声音:“原来你不是哑巴。”

身后传来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恶意。是胡骞予,还有他的党羽们。

他在嘲笑我。他的那双眼睛,带着不屑和黑沉沉的可恶光芒,与我对视。此处是网球场,我在这里过生日,碍着他们了。

我讨厌胡骞予,我会说话,只是不想和他说。我吹蜡烛,不理他们。

胡骞予眼尾眯着,似笑非笑,语音低沉几分:“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有人要给他当奴才,他身后一个男孩子突然快步走过来,一只脚踩踏上我的蛋糕……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我要报仇。为我的蛋糕,要狠狠地教训胡骞予。

他出门的时候会被隐蔽处的弹弓袭击。他的网球拍线会无缘无故地断掉。他昂贵的全球限量版玩具会凭空消失。

我的报复,小心谨慎,可最后还是让他发现。

我被他逮住,他自己不用动手,自然有人替他收拾我。

很多人。十几个,拿着球拍围住我。不多时我就已被打得蹲在地上。

胡骞予一直站在裁判位,饶有兴致地观看。

我疼。可是我不哭。

胡骞予用冷冷的声音道:“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他发话,他们便开始拉扯我的衣服。

夏天,炎热的季节,我却觉得冷。

我浑身发抖,看着我的衣服碎裂。我站起来想逃,他们就用球拍打我,警告我别动。

最后,我身上衣服被剥了个干净,不得不蜷缩成一团,接受他们居高临下的目光。

“她,她是女的……”

“不可能!她打人很疼的!女孩不敢这么用力打我!”

“她,她哭了!怎么办?”

我冷,抓紧衣服破碎的一角,缩成一团。

他们都逃走了。硕大的网球场,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带我回家。爸爸不在,所有人都欺负我。可是……爸爸不在这里,他哪里都不在。

“喂。你——”一个身影蹲在我的面前,“不准再哭。不准回去跟我妈妈告状。”

我抬起头,看着说话的胡骞予。

因为逆光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他的鞋子、他的声音,他的一切,都那么令人厌恶。

胡骞予伸出一指,点了点我的手背,又警告我一遍:“这件事……不准告诉我妈咪,听到没有?”

我还记得他说话当时的那双眼睛:警告,不知所措,傲气,和——也许是我眼花——少许愧疚……

所谓秘密



回到新加坡的第二天,诸事顺利。

中午臣总监请我吃饭。虽然她没说,但从她的表情不难推断,我做的统计表她很满意。而林为零,已然达到了她的用人标准。

我喜欢今天的感觉。现世安稳,一切美好。

甚至缠绵了一天的细雨也在这个中午停了。

我下午5点准时下班。

此时天气晴好,我不急着回酒店,到shoppingmall购物。

我爱逛名品店,是受露西影响。我也曾厌弃过她成天lv、versace、chanel……的挂在嘴边,但我最后,学会了大笔购进它们。

我用它们,武装我自己。

从某方面来讲,露西是极幸福的女人。一个女人一生希望拥有的所有奢侈品,她短短20多年就已经集齐。

可她也抱怨:“我还差一个像007的男人!”

虽然没有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007,但她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甚至比他父亲还要宠爱自己的情人。

所以,她是幸福的。

而我……

我不去想。

我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对于不夜狮城,这个时间不算晚。

我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最夸张的是范思哲的礼服,包装盒精美的不像话,引得所有和我擦肩而过的人侧目。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不太好,令人不安。

我暗自懊恼:下次一定叫他们送到府上,绝不像现在一样自己苦工似的亲自拎回来!

如何打开套房门,对于两手拎满东西的我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我把右手的东西放在地上,空出手从包里摸出房卡。动作急了点,“哗啦啦”,眼看着东西撒了一地。

房卡也蹦到地上。

我气馁,无奈,可还是得弯腰去捡。

一只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快我一步捡起房卡。

指骨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像艺术品。很漂亮的手。

我有点好奇,看向这样一双漂亮的手的主人。

胡骞予?

***************

我有点不确定。再看一眼。

不得不认命。站在我面前的,手里拿着我的房卡的,笑容嘲弄的,不是别人,正是胡骞予。

他好整以暇地瞅着我。

“你好,林为零。”

我的眼睛掠过他的脸,停在夹在他两指之间的房卡。

“麻烦,把房卡给我。”

听我这么说,胡骞予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捡到的是什么。他缓缓抬起方才令我惊叹的修长手指,看一眼手中的房卡。

接着,把房卡□□了卡槽。

门开了。

他替我开了门,然后面无表情问我:“不请我进去坐坐?”

“对不起,我不习惯让不熟的人进门。”——

如果,如果他给我时间应答他的请求的话,我一定会这么说。回绝,不留余地。这,我早已想好。

可惜,他不给我任何时间,一问完便径直进了门。

留下我一人,怔愣在门外。看着一地价格高昂的新衣,不知如何是好。

所谓游戏



“喝什么?”

“咖啡,加一块方糖。”

这个人,真是到哪里都趾高气扬。这怎么说都算是我的地盘,他还敢像使唤侍应生一样使唤我。

要不是这几年的我圆滑许多,懂得做事的进退,现在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即使赶不了他,也绝对是两个人,分别坐在沙发一角,一句话没有的局面。

可惜,现在的我,不会再这么任性,也没了任性的权利。

我端着咖啡,送到胡骞予身前的茶几上,“抱歉,只有速溶咖啡,味道可能不太好。将就一下吧。”

他看我的手,一直看。像是要在我的手背上烧灼出一个洞来。从我端咖啡到他面前开始,到我坐到他对面,一直盯着我的手不放。最后我不得不干咳一声,手躲进衣服口袋。

“为什么要进恒盛?”

“……”

“你明天就递辞呈。”

“……”

他说话霸道,眼神更甚,他的眼睛,黑色,无底洞一样恐怖。

我强压下心中惧意:“我只是找了份工作。而这份工作刚好是在恒盛而已。”

“放弃曼哈顿高薪高位,回到恒盛来做区区中层?真是笑掉人大牙。”胡骞予笑了,低沉的,模棱两可的,胡骞予式的笑,“你当我白痴?”

说完,下一秒,胡骞予突然一脚跨过茶几。我和他之间的距离,瞬间减到最短。

他膝盖支住身体,凑向我。他看我的眼睛。我受不了,别过脸去。

这一局,他得胜,满意地坐回沙发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看着我,视线依然犀利。

我不愿与他多做交谈,自顾自喝咖啡。他的眼神,和他的人一样,存在感强,我端着杯子,手抖。

******

终于整理好了思绪,我有些悻悻然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又笑了,却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稍后才正了脸色,道:“我不想浪费时间,我也不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辞职,或,我炒了你。二选一。”

“胡总,游戏商场,你得有点游戏精神才行。”

我微笑看他,几乎是在谄媚。

他似乎被我这样的表情吸引住了,眼睛里的光闪烁一下,随即别过脸去:“哦?看来,你是游戏高手?”

我喝一口咖啡。

这咖啡怎么这么苦?我低头看一眼杯里香气浓郁的褐色液体,想:刚才明明放了很多糖的。

真是苦!我不禁皱了皱眉。

胡骞予就在这时,突然说:“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我愕然抬头,就见他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英俊是英俊,可就是太过世故与阴险。

林为零一向喜欢挑战,在商场打滚的这几年,也学会了遇强则强的道理。他胡骞予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那我何不……

我看着胡骞予,咬了咬牙,尽量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在想,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

“这个游戏,你一定喜欢。”

所谓混乱



“说说看。”他口气淡然。

“如果你在恒盛首席任期内,我能拿到你手头三成的股份,你便退出董事会。执行ceo,归我。如果你赢了,我立刻消失,回美国。”

我尽量把条件渲染的很诱人。

他好整以暇地笑:“你刚才还说只不过是来恒盛找一份工作的,怎么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我但笑不语。

他见我如此,敛了敛眼中促狭,交叠的双腿慢慢放平,手肘支在膝盖上,倾身向我靠近:“那么……说说你的赌注。”

我向来不习惯与人距离拉这么近,低了低眸,“我手头所有的期指,股票,债券,有价置产。”

和恒盛比,一切都微不足道。我看着胡骞予轻蹙起来的眉,知道他不满意我的赌注,于是补充道:“输了这些,我便一无所有,和路边乞丐无异。你应该会满意。”

胡骞予仍旧不为所动。他似乎觉得他那杯咖啡不好喝了,似乎不及我这杯诱人,他手探过来,拿起我方放下的咖啡杯,就着我留着唇印的杯口,细呷一口。

我对他此举很是不解:“你不感兴趣?”

“我有的是钱,要你这些做什么?”

他笑了,眉心稍有舒展,却又蓦地皱起,笑容也在瞬间抹了去,“这个世界,多一个乞丐少一个乞丐,这种事谁会有兴趣知道?”

语气不屑。

我早知道,你不是个慈善家!

我内心嘲弄,可是面度对手,我不敢怠慢。我仔细看他的眉眼,想要从中看出哪怕一丝端倪。

可惜他的脸,他的表情,很坦然,光明正大地接受我质询的目光。

我抿了抿唇,思考片刻:“还有,我再压上cta。”

“……”

“你一定知道,cta是恒盛的众多兄弟公司里最赚钱的一个。它的经营权,现在只是交由你托管。恒盛市价外的余股,也都在我手里。”

“……”

“我把这两个都压上。你觉得如何?”

他沉默片刻,摇摇头,嘴角伴随一个隐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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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非常。

他之前说那么多,什么“赌注”,不就是想诱我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来赌?

那为什么,我说把一切,把我手头所有的期指,股票,债券,有价置产都压上,他却一点都不动心?

那些是我的一切,他还嫌还不够?除了这些,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他?

难道要把我自己也赔上不成?

赔上自己?

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有些怪异的想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心里不禁有些讶异,只能抬起头来看他。

我知道,这个男人,自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开始,就对我有种怪异的执着。

我们很少交流,但是他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总透出一些莫名的情绪。

但我知道,那并非所谓的喜欢,更并非是所谓的爱情……

他只是一种,类似于捕食者与猎物之间的互动。

所谓训示



可如今的胡骞予,毕竟不是十几岁的楞头小子,我不确定,我这个人,对他,到底还有多少吸引力。

其实,如果,他能接受我,久而久之,他的身体,或是他的心,对我有了哪怕一点的依赖,只要是这样,我便多了获胜的筹码。

而我也很清楚,我想要的这个筹码,得拿我自己这个筹码去换。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能看穿我心中所想。

我看见,他的眼里,有着某种希冀。

我闭了闭眼,深呼吸:“我,还有我自己。我把自己压上。这个赌注,你满意?”

胡骞予的眉心终于舒展,却仍三缄其口:“你认为我缺女人?”

他眉眼间尽是恶意。眼角微微眯起。眼睛里,危险的光。

我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又或者,你以为,我缺床伴?”

他继续道。

我分辨不出,他是真的动了心,还是在哄骗着我玩。如果他明明动了心,却又不肯承认,又是何故。如果他不为所动,那他眼里那一丝兴奋又从何而来。

我只能赌。

我绕到胡骞予的身边,身体靠近,呼吸喷在他的薄唇上。

“……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情人。不缠人,不用你养活,不用担心被曝光。”

“……”

“而且,我知道,践踏我的自尊,你会很开心。”我顿一顿,“你不要我的身体,没关系,可你不是一直以使我受辱为乐的吗?”

我想,他应该还记得,他在我的少女时期,对我做过些什么。

他终于开尊口:“女人,你可真记仇。”

我忽略他语气中的恶意:“我想,你也应该有自信,我不可能在你的首席任期内,拿到你手头的三成股份。”

他阴侧一笑:“当然。”

我维持笑容,“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让我呆在恒盛。”

我诱惑他,声音低迷;唇瓣,轻轻扫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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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在抖。”

胡骞予看着我,一瞬不瞬,猛然抓住我放在他肩头的手。

“抖得厉害。”他看着我,一字一句说着。

我看向自己的手。它在抖,不受控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细细的颤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排解着我的惊慌。最终还是被胡骞予发现。

我握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疼。

“趋利避害”这种人类本能不适用于此刻。

胡骞予危险,我却要靠近。

说来讽刺,我恐惧地几乎心跳停止,却要硬撑着不让自己逃跑,真是累。

我一点一点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心里越紧张,面色就得越平静。

胡骞予的眼睛,鹰一样厉,我不想被他看穿想法。

直到距离足够贴近,我吻上了他的唇。

轻轻一吻,然后离开,观察他的反应。他的脸孔,一刹那,消褪了一切,没有了恶劣的笑,也不见了盛气凌人的歹势。空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所谓对手



我再度上前,亲吻他。不像第一次的吻那样仓促而短暂,是试探,也是引诱。我把自己知道的、试过的、听过的接吻技巧全部用上,讨他欢心,要他动容。

我舔舐一下他微启的唇瓣。我有耐心,一点一点瓦解他眼里的冰山。

我的眼睛,看着他的,那里的冰在渐渐融化。

突然,“砰”的一声,冰山瓦解。

“砰!!”

现实中的,耳朵捕捉得到的声音。胡骞予扯住我的头发,蛮力把我拉开。我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茶几上,闹出的动静不小。

他眼里小小冰山是瓦解了,可取而代之的,不是意乱情迷,而是怒意。张扬着向我扑来的强大怒气。

胡骞予豹子一样向我扑过来,动作快得不容我反应,一手按住我的肩,一手捏住我的下巴。

他在生气。眼里是两簇火苗。

“吻技不错嘛!”

他夸我,咬牙切齿地夸。

我不解,望向他。我想过他可能会有的反应,震惊,动容,不屑……却没想到他会生气。我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不再轻举妄动。

胡骞予望着我双眼,愣怔了一下,随即,低咒一声,猛然间欺身上来,主动吻我。我应接不及,头“砰”的一声,又撞到茶几。

我吃痛的皱紧眉,忿恨地看他。胡骞予低叹了一声,一手绕到我的脑后,托住我的脑袋。可我不想感谢他的细心。

因为下一秒,他再度吻上我,粗暴的吻,带点血腥气。或者说,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吻,没有人用牙齿接吻的。

是啃噬。他兽一样,咬我的唇瓣,毫不怜惜。直到咬出血来,他才松口,改而唇舌抚慰。他品尝我的嘴唇,血液,和恐惧。

他汲取我口中的津液,更贪婪地汲取我所剩不多的理智。

我感到腰间一凉。这才注意到,我的衬衫,扣子早已被解开。

胡骞予的手,一路引火,到达腰间,正在解我的腰带。腰带的金属搭扣碰到了我滚烫的皮肤,引出一阵凉意。

我抓住他的手。

我的身体,是“预约赌注”,游戏结束、胜负分晓之前,暂时不必付出。他的举动,不应该。

有违规则。

他收回手。打横抱起我。我提起的心刚放下,又再度被揪起。胡骞予,看看我,再看向卧房的门。危险的信号。

“不行。”

我拒绝,挣扎,这样被抱着,脚不着地,很危险。置我与如斯境地的人,胡骞予,就是危险的源头。

“你已经点了火。”他看我,视线定格在我的眼睛里,脚步向着最不应该、最危险的地方走去,“你点的火,你得自己灭。”

他一句话,宣判,我的罪行。

所谓醒言



我被胡骞予放置在床上,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我得到自由,立刻下床,站定在他面前:“胜负还没分晓,”我看一眼身后的床铺,“我们还不必走到这一步。”

他“哼”一声,带着点不屑,“我,要你,就现在。得罪我,没好处。是你提醒我的。没错,cta是你在控股。可是,如果我以总公司的名义改制cta,分拆上市,留下最赚钱的部门,再借壳重组,你手上的cta,立刻就会变得一钱不值。”

我咬住下唇,紧紧咬住。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是深陷于□□中的眼睛,却仍是那么的冷静到残忍的地步。

我颓然坐下。

他膝盖跨上床,紧紧贴住我,一指挑起我的下巴,“至于你手头的余股……这倒是提醒我了。”他像是在思考,却突然又变回那一副邪佞的模样,微笑着说,“如果用分离交易来转换公司债券,我大可名正言顺冻结这部分股份。这……你要怎么办?”

他与我对视,眼睛里除了越烧越旺的欲望,还有一些我没弄明白的情绪。

似乎是在期待,似乎……

在紧张。

而我实在无法明了,这个言辞上犀利异常,字字切中我要害的男人,为何会紧张。

他的指尖在我下颚上暧昧游走:“你想要我这么做吗?”

“我……唔……”

我还未说完,胡骞予的吻便落了下来。

我下意识紧咬唇瓣,却在见到他眼睛里的警告后,松开了牙齿,任由他进到我的嘴里攻城略地……

……

……

我有点昏沉,却了无睡意,睁着眼看天花板。抿一抿唇瓣,嘴唇干,喉咙涩,像是跑了10000米,虚脱无力。

胡骞予端了水杯过来,我下意识闭起眼睛。耳边响起喝水的声音。紧接着,线条微薄的嘴唇覆上我。

柔软的触感。

我睁开眼,入目的是胡骞予放大了的脸。我坐起来,伸手去拿那半杯水。他却不肯,躲开我的手,继续将水渡到我口中。

类似亲吻的方式。我无力抗拒,恬着舌尖,慢慢汲取。他喂完,满意地舔一舔我的唇角,放下水杯,睡到床的另一边去。

卧房一片漆黑,我继续失眠。

想要睡去,希冀着第二天回想此刻,可把一切当作噩梦。无奈老天偏不随我愿。

侧过身,便可看到胡骞予的身影。

他的睡相不好,还特别霸道,占据了床的大半。

他上半身□□,胸口因呼吸而起伏。

肩胛处伤痕一条条,清晰可辨。

当时我痛极,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他皱眉,却不出声,用其他方式变本加厉折腾我。

在技巧上,他绝不是高手,或者,他并没有想要怜惜的对我,只一味横冲直撞。

更像是在发泄。

胡骞予手臂略微展开,把我的位置也占了去。害我缩在床头一角,睡得骨头生疼。

我下床,一路向外,捡起我的衣服。

所谓相像



我下床,一路向外,捡起我的衣服。穿上又脱下。衣服被扯破,线头崩开,不能再穿。我只好折回去,把被子扯来,裹着身体。

瞥一眼胡骞予。

他睡得香喷喷,鼻息均匀。我情不自禁上前,伸手扼住他的喉咙。稍稍用了力。可最后还是放弃。

扼死他,我还没有这个勇气。俯下身去,浅啄了一下胡骞予飞薄的唇角。当作是对自己方才陡生歹意的歉礼。

我扯了扯被角,裹紧身体,朝外走。

“去哪?”静谧的空间,突然响起胡骞予的声音。我应声回头,胡骞予已经坐起来,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丝睡意。

他一直醒着?我扼住他,亲他。他,都醒着?!我震惊过度,愣在那里。

“我问你要去哪?”他重复一遍,质问的语气,眼神颇为阒闇。我忽视他的问题,似乎让他很不满。

“我去客厅。有外人在,我睡不着。”

这是我的真心话。当时的我还兀自沉浸在震惊之中,根本没余裕找什么借口。可惜,一句“外人”,又惹得他胡大少生气。

卧房里顿时陷入低气压,他在我面前迅速穿好衣服,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离开的时候,关门,声音很大。听着关门的巨响,我无力地跌坐在地。许久,我重新爬回床上。

我要睡觉。补眠。有什么事明天再想。现在我的脑子太乱,不适合思考。思考的话又会头痛。

有什么事明天再想。

有什么事明天再想。

有什么事明天再想。

我一直催眠,催眠,却仍旧睁着眼直到天亮。

***********

“……林姐,林姐。林为零!”

我怔了一下,转回头。刚刚看着窗外发呆,神游太虚。视线投回桌面,文件只翻了几面。继续翻,却一个字也没再看进去。

索性翻到最后一面,签了字,递还给坐在对面会客椅上一脸狐疑的张熙知。

“林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她拿了文件,却不走,赖在我这想听八卦。

我笑笑,“昨晚没睡好。没事。”

她悻悻然,耸耸肩。

“帮我去泡杯咖啡,谢谢。”我这么说,她才肯离开我的办公室。

张熙知送来的文件,是所有理事都得签字同意的意向书,决策层所谓的“民主决议”,在香港地皮开发案上征求大家意见。

其实不过做做样子,走个过场。谁敢不签同意书?送走了张熙知,我深呼吸几口,全神贯注在液晶屏上的股票走势图。

几日来大盘一直走跌。任凭财阀资金介入,搅乱局势。

我盯着大盘,余光瞟见一个身影坐到了对面会客椅上,一杯咖啡,已经放到了我手边,香气浓郁,引人分心。

我继续看大盘,没有理会准备香气诱人的咖啡。余光中的那个身影一直杵在那里,没有移动分毫。

我暗自犯憷,这张熙知,送了咖啡了还不走,真以为我不敢凶她?

“请你——”我抬起头,直视对面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李牧晨看着我,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所谓肮脏



我的声音含怒,也难怪他听了神色会异样。怕是没人用我这么令人嫌恶的态度对待过他。

“什么事把李牧晨先生您吹到我办公室来了?”我笑一笑,毕恭毕敬。

他李牧晨是恒盛的首席操盘手,帮胡家打天下的主。而我,是他聘来的。

简单来说,他是我顶头上司。我靠他吃饭。

“工作还适应吗?”他笑容满满的问。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液晶屏上的红红绿绿。如果他指的是这个的话,我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还可以。”

我的答案,显然太过公式化。他不满,眉头皱了一下,却只是一下,很快恢复。

“有什么需要协助的,找我,我一定帮忙。”

说完,转身离开。

协助?

上司对下属说“协助”,本末倒置,听来怪异。

我正纳闷,他回头,说,“这杯咖啡,我私人贡献,蓝山的。味道比茶水间的速溶雀巢好很多,你尝尝。”

我站着,靠在桌边角上,端起咖啡浅尝。上等咖啡豆磨制。

好东西,一尝就尝得出来。

一边继续我的浅尝,一边转头看一下股市大盘指数的跳动。

光可鉴人的桌面,映衬出一张小巧的脸孔。

精致的五官,柔和的线条,眼睛里有内容。

“你还真能给我找麻烦!”我训斥着桌面上折射出的那张脸孔。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张脸孔,渐渐染上了一点笑意。

我摸摸自己的唇角。我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无缘无故地笑了?

******

下午我请了半天假。我早上已把一天工作做完,人事部很爽快就批了假条。

我约了姚谦墨看房子,本来公寓的事也不是那么紧急,但是我现在只想尽快搬离酒店,躲开胡骞予。

那个男人,我惹不起,躲得起。

可一打电话,才知道姚谦墨不在国内。他也忙,毕竟也是有自己事业的。

我们商量了一下,他决定指派露西带我去看房。

姚谦墨的公寓,两室两厅一卫一浴。南北通透。

家俱很全,电器也很新,怎么看都是刚装修不久的房子。

纯白色的地毯铺在卧室的床边,绒毛盖过脚背,如踩在云上。我喜欢这种格调,在美国的公寓内也铺着这种地毯,冬日烤火的时候赤足坐在上面,一直冰寒料峭的心短时间的回暖。

新加坡四季如春的天气不需要壁炉,但是这里却出现我最爱的地毯。

只能说真巧。

“你哥哥这么好的房空着干嘛?”我不禁有些疑惑。

露西闻言,无奈地看我一眼,很少见她情绪低落。新鲜。

“本来是给哥哥用来作新房的。可惜婚礼当天吹了。”

婚礼当天闹分手?

更新鲜。

所谓来电



“我怎么没听你说?”我对此表示关心。

我坐在纯白色地毯上,听故事。

“那天,你打电话给我,说你要回国。你记得吗?”

我点点头。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这么声明的时候,露西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在尖叫:“你说什么?!回国?!真的假的?!啊?为零!”

我那时耳膜被震得生疼,不说话,把手机拿的远一些,也想等她这点兴奋劲头过了,好继续这场对话。

却不料,我的沉默引来了反效果。

露西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催:“为零!为零!为零!说话,说话,说话!你真的要回国?!”

“真的。”

“你那个朋友……那个,什么张大头的,他不是反对你回国吗?”

张怀年确实不建议我回国。

但是我依旧决定回来。下定决心,不容回头。

露西语气终于平静了一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了想,“等我手头的事全部解决了。”

*******************

现在回想起来露西当时的尖叫,我的耳朵还有些疼。

“那时候我就在参加谦墨的婚礼。你也知道那老女人的脾气,我还是沾了托尼的光,才被分到教堂里最角落的地方。你想想看,这么角落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因为讲电话声音太吵,打扰到神父证婚?竟然找这么个借口派人把我请出教堂!”

以露西的嗓门,不是不可能——

我打那通电话给露西时,正坐在张怀年的车里。

当时我们开车,正在去领事馆的路上。

胡欣当时千方百计把我送出国,逼我签了协议。这份协议存在领事馆里,限制我回国的自由。

我先要回国,必须想方设法让这份协议失效。

正规途径,非法途径,只要能让我回国,就会成为我的不二选择。

而张怀年,在金融线和政法线混饭吃的人,没几个不知道他的手腕的。

他本来坚决反对我这么做,但我坚持,他也没有办法。

业界有句相传已久的话:“张怀年是亚洲无良律师之最,黑白道通吃,早就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所以我才会麻烦他,请他跟我一起去领事馆。

当时在车上,露西说的那些话,连张怀年都听得一清二楚,可见露西的声音已然大到这种地步,不能怪姚夫人把她赶出教堂。

“不过最解气的事,我被赶出来没多久,谦墨跟着出来。我本以为他是来出来安慰我,可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他说……他竟然说他不结婚了。看着那个老女人气急败坏地追出来,你知不知倒我有多开心?”

谈话就这么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露西原本是要为哥哥的失婚而惋惜,到最后这倒变成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作为一个听众,我负荷不了这种变化。

所谓角色



我回到酒店就开始收拾行李。

虽然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没几样,但回来后的这一周,我购置了不少东西。我是有购物癖的女人,这天经地义。但是也有麻烦:要把这些全部搬去新公寓,不是简单的事。光收拾这些东西就花了我不少时间。

我想了想,决定明天请物流公司来帮忙。我还要上班,没时间自己亲自整理。

一想到明天上班,我不禁有些堵心。

我现在手头只有恒盛总公司百分之十三的股份。

胡家百分之五十一,处于绝对控股地位。

这百分之五十一,还不包括恒盛规模巨大的分公司体系中所占的股份额度。

也就是说,即使我拿回被胡阿姨占去的那百分之十五,还是坐不到恒盛董事会的第一顺位。

就我所知,董事会的那些老臣子们和胡欣关系都不错,特别是何万成,无论做什么决议,他历来是站在胡家这边。

胡欣又有胡骞予这么个争气的儿子,自打自拼地,竟能把恒盛推上云端。

那些拿小股东还有可能把手头的股份转卖给我,而那些大股东,要他们吐出股份,难于登天。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时,手机响。

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

一种不详的预感冲上我的脑袋。

我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他!

接起电话。

“林为零。”胡骞予的声音。显然我的祈祷没有应验。

“……”

“为零?”

听到他叫我名字,我的身体条件反射地一缩。我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晚上,那段痛苦的激情。

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处,低唤我的名字,“……为零……为零……”

我一直咬着牙,无意识地摇头。头发凌乱,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我想说话,说不出来。那种痛苦……

我不想忆起,却偏偏记得清楚,难以忘记。

*****************

“林为零?”他又唤了一遍。

“什么事?”我听见自己问他。

两边的声音都不够真切。

“你下来。”

“……”

“我在酒店对面的马路上。”

我下意识走到窗边,向下看。

没看见他的身影。

当然,连车都跟蚂蚁一样,更何况人?

“我,在外面。还没回酒店。”我尽量保持语速的平稳,不想让他听出端倪。

低沉的笑声传来。声音不大,渐渐敛去。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

如果说刚才的笑是不屑,那么此刻他的笑多了点无奈,“我看见了,你就站在窗边,正向下看。”

所谓密码



我惊愕,猛地闪身躲到窗帘后。心跳瞬时加速,砰…砰…砰…跳不停歇。离得那么远,他怎么看得见?

我安慰自己,可是心跳速度反升不降。

我心跳难以平静,胡骞予淡淡说,带着笑意:“离那么远,我怎么可能看得见?不必躲。”

胡骞予,为什么你总是猜得中一切?仿佛我这一切不自觉的动作,你全部尽在掌握。

“我不在酒店对面。别担心。”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忙音传来,提醒我收线。我看着窗外。景观灯把夜空渲染的像是傍晚。其实,此刻,已近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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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上班。

早餐时间过后,我进茶水间泡咖啡。

这个时间进茶水间,看着里头还有这么多人,我不免有点诧异。一般情况,过了早餐时间大家都会回自己的位子,茶水间会恢复冷清。

我在门外驻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去。

茶水间里很热闹。

“这是……”

“一定是!准没错!”

“用马赛克挡了脸了你还能认出来?”

“一定是咱们恒盛的公关部跟他们报社打了招呼,不准登全脸的!”

“……旁边这女的,记不记得?”

“哎,你什么记性啊?就是代言了我们公司一款风险理财产品的那个啊!看看看,这里都写了,因为代言结缘,钻石王老五夜会……”

“哦,失望啊!她也不过一般漂亮而已啊!她哪配得上我们恒盛的……”

“什么啊?没可信度!”

“凌晨从男方家里出来……都配了图了。还没可信度啊?”

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吵闹玩乐的氛围。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进茶水间的原因。

八卦,娱乐,满耳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听得人头疼。

我揉一揉吃疼的太阳穴,准备泡完咖啡就走人。

一个娇小的身影却在这时猛地站起来,向我这边跑来。这个女孩笑呵呵地躲,手里攥着版面花花绿绿的报纸。另一个人随即站起来,追着前头那个跑。

“你是没人家漂亮嘛!钓金龟也不够格啊?”

“你嘴怎么这么缺德啊?!别让我逮到!”

追追打打的场面,我以为我在国中结束后就再也见识不到,不料在恒盛又重新领教了一回。

我绕道,尽量不和她们碰上,免得把咖啡给打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

两个人跑来跑去,嬉笑怒骂,我都已经绕路而行,却依旧没能幸免。

其中一个不看路的撞上了我,手肘碰翻我的杯子。

杯子倒了,咖啡全数喂到了我的衣襟上。

闹腾的茶水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我抖一抖自己狼藉一片的衣服,尽量不让咖啡流下去弄湿我的裤子。

追打中的两人都愣住,其中一个看看我的脸,再看看我身上狼藉的咖啡渍,突然反应过来,“呀”了一声,急忙把手里的报纸丢到流理台上,跑到边上的配水房取毛巾,帮我擦拭。

却是越帮越忙,我的裤子也被她弄湿了。

无奈,我只得把马克杯放到一旁,接过毛巾自己动手。

“对……对不起!林小姐,我刚才……刚才没看到你!”

那个碰翻我杯子的女孩子,低眉顺眼,声音发颤:“林理事,你……你没事吧?”

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知如何应付。

“没事。擦干就好了。”我看看自己的马克杯,笑出声,试着化解尴尬。

转身去拿我的马克杯。

我的视线不经意投在和杯子放在一起的那张报纸上。

报纸的一角被咖啡弄湿,可丝毫不影响这个中间最醒目的版面的清晰度。我的视线不受控的定格。我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可是怎么都做不到。

“女星苍然微夜会富商,地下恋情呼之欲出。”

所谓利益



“女星苍然微夜会富商,地下恋情呼之欲出。”

足够噱头的标题。

照片不甚清晰,但好在角度还可以,将女人笑容嫣然的脸照了个全。男方却打了马赛克,让人不得其庐山真面目。可是,男人指上那枚铂金尾戒——

那个戒指,我有印象。

这个男人,不是胡骞予是谁?

他昨晚俨然是美人在怀,怎么还会有时间有心情,打那种电话来搅乱我的思绪?

“林理事,你没事吧?”

呵,现在人表示关心都只有这一句吗?

没事吧?

我很好!好得很!

我朝她笑笑:“我没事。谢谢。”

我说完,转身离开,下一秒便敛去所有表情。

******

我回到酒店,人已经到大堂,这才猛地记起我今天早上已经退房,行李也都运到新家。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狼狈过。

白色的衬衫,大片咖啡渍,干了以后摩擦着皮肤,隐隐的疼。

回公司上班?回家换衣服?

我无法抉择,茫然不知所措。

*****

一周前,我进入了一个游戏。

和我最擅长的21点和俄罗斯轮盘不同,这个赌局,赌的不是钱,是恒盛的控制权。筹码,也不是钱,是我的一切,他的股份。

“……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情人。

不缠人,不用你养活,不用担心被曝光。

只有一个简单的要求。

让我待在恒盛。”

我还记得自己那时候,这么说,是为了得到参与这个赌局的资格。

*********

“林为……林理事?”

我呆呆站在酒店大堂,不知所措之时,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声音不太确定,带点疑问和探究。

我望向声音的源头。

李牧晨?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向他,有点无措。他看我的眼神亦然。

“你怎么在这里?”

“我翘班了。”

李牧晨有点不置信地看着冲他笑的我,再看看表,“12点,午餐时间,不算翘班。”

12点了?

我看表,果然。

不禁拍拍自己的额头。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花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发呆?

“我有朋友约我在顶层餐厅吃饭。不介意的话,一起?”

我摊开手,示意自己脏掉的衬衫:“我的衣服脏了,得回家换。”

他顺着我的示意,看我的衣服。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听了心情顿好的话。

“我刚才就注意到了,还以为是很特别的花纹呢!你衣架子一样,底子好,不像样的给你穿也变像样了。况且,外套扣起来,脏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真看不出来,这个男人,话能说得这么甜。

“林理事?”

“……我有点走神,对不起。”

“一起去吗?午餐。”

“好吧。”

所谓身份



被骗了。

没有所谓的朋友。

他状似无辜:“本来是约了朋友的,没想人家佳人有约,我呢,沦落到被放鸽子的悲惨境地。不过我倒要感谢他,要不是他,我不会碰到你。”

我对此半信半疑。

男人追女人,要有点无赖,或者痞气,否则一辈子光棍。这句话,对于李牧晨这种社会精英来说,原来同样适用。

他对我用了心。可惜,对此我只能视而不见。

今天这顿午餐后,我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位恒盛最顶级的操盘手。

他似乎特意去看了我在美国的几件case,席间,他提到了多贝特公司的重组事件。

那时候我人还在美国。cap要强制收购多贝特,事情闹得很大,地方政府都以反垄断名义介入。

多贝特找到我,是我的那个美女导师米拉·纳迪从中牵线。

其实,在那个当口上,我对多贝特的重组案并没有多大把握,之所以接手,纯粹是卖老师一个面子。

我从中游说,使多贝特得以和死对头普勒公司达成合作意向,降低了pe和负债,改变了家族经营模式,裁员,中层全面换血,并适时放出利好消息,加之政府干预,一切顺当了结。

虽然某些人,包括媒体,行内人,经济分析学者,众口一词,说这是近几年反垄断战役之中最成功的一例,可在我看来,还有诸多东西是失策的,反收购的成功,百分之五十是因为运气。

而李牧晨,却能把只有我和多贝特高层知晓的诸多漏洞指出大半,不得不让人佩服。

和他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可以学到很多。

“为零,还需要点什么?”

不知道谈话进行到什么时候,他对我的称呼,已然由“林小姐”变更为“为零”,而我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和不舒服的地方。

我看着菜单,翻来覆去,还是决定不了要吃什么。

“不如试试这里的红酒焗生蚝。味道很不错。”

我接受了他的意见,点了这里大名鼎鼎的“红酒焗生蚝”。之后他又推了几款菜色。要不是这顿是他请,我免不了要怀疑这间餐厅他是不是有股份了。

餐后甜点是青草慕斯。带点青草味,纯正的苏格兰味道。

第一次试这种青草味。味道绝对不赖。味蕾一点一点感受到清甜,较慕斯的甜味,轻很多,却也悠远许多。

我几乎要闭起眼睛享受这种独特的甜味了。

这时,李牧晨朝我抬了抬下巴,我不明白他的意旨。他笑了,指指自己的嘴角。我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拿餐巾擦嘴,他已经先行一步,似乎没经过什么深思,手就伸了过来,食指托住我的下巴,拇指指腹划过我的唇角。

反究这个举动,实在太过暧昧,把气氛弄得异常尴尬。我们两个皆愣了愣神。他收回手,“……抱歉。”

所谓联手



我低头,继续吃我的青草慕斯,却已没有心情细细品尝。这里我已经不想再待下去,剩下的慕斯几乎被我一次性全塞进嘴里。

午餐结束后李牧晨载我回了趟家。

本来不想麻烦他,而且我们在酒店门口就已经分道扬镳。他去停车场取车,我拦计程车。

可惜偏偏计程车似有意跟我作对,我在路边等了许久,迟迟都不来一辆。

等到最后,倒是等来了李牧晨,他开车停到我面前,降下车窗:“上车。”

我犹豫了一会儿,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见我似乎有些聊赖,便问:“有没有考虑买辆车?”

我对开车这件事有极重的心理阴影,在美国那种高强度的生活,没有私家车的日子很难熬,我也试过去考驾照,可只要手一碰到方向盘,我的情绪就会崩溃。

可我不想把这个告诉面前这个男人,只能说:“我现在手头不宽裕。暂时还不考虑买车这件事。”

*********************

等我回家换好衣服,我们就一同回公司。

在停车场遇见同事,他们皆是好奇地打量我和李牧晨。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这本无可厚非,可这男人不是别人,而是李牧晨。这就不能怪别人想要窥伺了。

不知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花边新闻出炉——

恒盛首席操盘手李牧晨载公司女同事上班,两人关系值得揣测?

李牧晨似乎也察觉到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略带抱歉地看我:“真是……有点麻烦啊。”

我点点头。

何止一点麻烦?

在众人猎奇目光之中,李牧晨走到了电梯口。

这是他们金领专用电梯,我并不能和他共乘。

“你不进电梯吗?”

“不好吧。这是专供你们这些高级职员乘坐的。”

“没关系,我也是去32楼。”

……

这样一来一回,只会引来更多人观摩,我暗地里哀叹,不太甘愿地进了电梯。

也许是午餐时我吃的特别认真,李牧晨误以为我是迷恋美食的人,电梯里他大方邀约:“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别致的馆子,要不要去试试?”

这是我的习惯了,吃东西如同在做化学实验,认真到像是要吃出里面的成分。但实际上我对吃不讲究,更不会去在意那家所谓“别致”的馆子。

“我晚上可能要……”

我话音未完,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19楼。我被这一声打断了话,正欲继续,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总裁特助王书维。

而另一个,当然是我们总裁。

所谓拍卖



王书维看了我一眼,只一眼,便收回视线。

“胡总好。”

“胡总好。”我和李牧晨异口同声。

“嗯。”胡骞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总裁在场,李牧晨不方便多说。我终于得以超脱,不再需要绞尽脑汁想怎么拒绝李牧晨的邀请。

我无所事事,等待32楼的到来,不禁看向胡骞予的背影。

胡骞予很高,身量挺拔,王书维与李牧晨也自不必说。三个人站在一起,几乎挡住我全部光线。

王书维正在向胡骞予报告着什么,声音刻意压低,尽量不让身后的人——也就是,我和李牧晨——听见。

我的视线不由的在王书维的背上停留片刻,这个男人,和他身旁的胡骞予一样,道貌岸然!

李牧晨这时看向我,我慌忙收回视线,不再盯着王书维的背影。

李牧晨只出口型不出声地问我:你和王特助认识?

我顿了顿,赶紧摇头,企图掩饰过去。

幸而李牧晨对此也不太感兴趣,不能出声,似乎还不足以断了李牧晨想要继续和我沟通的念想。

——你晚上几点下班?我等你。

——我晚上有……

我没能说完,因为就在这时,站在我前方的胡骞予侧了侧身,使得一丝光影在我眼前晃了晃。下一秒我抬头看,只见胡骞予侧着身体,视线正在我的脸上逡巡。

他的那道目光隐藏着什么,我来没来得及看清,它就已经转移到了李牧晨身上。

“牧晨,3点钟到我办公室来,有个case要交给你。”胡骞予面无表情的说。

李牧晨立刻点头称是。

胡骞予这才回过身去。他的眼睛在掠过我的时候,刻意忽略。而这时,王书维似乎不经意回头,瞥了我一眼。

我低头,学着胡骞予,忽略掉他的目光。

所谓婚戒

我晚上没赴李牧晨的约。

确实没空。

我在清水阁包了只船,邀请黄浩然。

此人算是董事会里唯一和胡骞予看不对眼的股东,他的上一辈是朴质无华的渔民,与商界人士尔虞我诈的命数不同,他们的一生都过的平淡素雅。只可惜黄浩然却喜与我们这种铜臭味十足的商人为伍。

我选在清水阁,就是看重这里气氛不错,一艘渔船,悠哉游哉,船上的人雅情宜趣。

当然,我可没空弄这些“雅情宜趣”。我们谈的,只与利益相关。

“每股我多加三成半,而且不剥夺你反购的权利。怎样?”

我的双手在矮桌下紧紧相绞。我这样做胜算不大。心里没底。可这些,统统只能藏在桌下。

黄浩然的股份来自他妻子,虽然他妻子有意将股份过渡到他名下,但到目前为止,实际控股权还不在他手里。

黄浩然此刻的表情,绝对不是一个想谈正事的人该有的表情。

我端起茶碗喝一口。雨前龙井,苦。

不期然,黄浩然蓦地捉住我的手。

“林小姐,还有没有更诱人的条件?”他似笑非笑。

我试着不动声色地抽出被他抓住的手,却不料他执拗异常。

“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我看着他的手,笑一笑,“我不是妓——女。”

所谓戏谑



他见我较真,悻悻然放开手:“林小姐,我也并非嫖客。我们……我们真是牛头不对马嘴,讲不通,讲不通。”

黄浩然下了船。脚步带了怒气,弄得这小小渔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

很快,身着青衫布卦的侍应生前来布菜,我看一眼一盘盘精致的餐前小菜,趴在桌上,突然失去力气,脸埋在手臂里,无声地笑。

男人,全都肤浅。女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付出身体的货色。区别只在于贱价与否。

胡骞予,黄浩然……之后不知道又会碰到多少这样的人。难不成我真得去做□□?

******

回到家。陌生的,又一个的,家。

行李已经送到。我忍着困意,一件件收拾。家里有储物室,足够我放这些衣服。

我抱着一摞cd,到了cd架前,打开。

里面有个缎面盒子。湖蓝色的婚戒盒。我取出盒子,打开。钻石对戒,男式,女式。钻石很大,女式的有6卡左右,分割匀称,八星切面,价格不菲。

我不禁忆起,这间公寓,原本是新房。只可惜婚礼现场新郎临阵脱逃,空下这套房子,便宜我这外人。

鬼使神差一般,我取出那枚女士钻戒,套在右手无名指上。刚好合适。钻石的光芒晃眼异常,使人陡觉心虚。我忙不迭脱下它,放回盒里。

*******

等到一切摆弄妥当,我才得空看看今天的今天大盘各股。

我把走势图切到恒盛。“恒盛集团”的走势一直平稳,在华尔街挂牌上市的股票,融资阶段业绩良好,前景一片大好,投资者也都非常看好。

但是恒盛这种惯有的以钱生钱的商业运作手段,赚钱快,也最容易出问题。虽然胡骞予一直力图将恒盛引向实业道路,恒盛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和全球连锁运营集团也都营运良好,但他依旧不能改变恒盛的这一根基上的纰漏。

我目前还无法接触到恒盛的核心业务,待我能够掌握到恒盛最顶级的那几家财团的讯息之后,我便能真正撼动恒盛的根基。

目前我只能以缓慢、不易令人觉察的速度购进恒盛的股票以及市面上发行的债券,期待不久的将来,我能借此敲开恒盛董事局的大门。

看着电脑屏幕,我的眼前突然冒出一个人的脸。

黄浩然。

今晚和黄浩然的会面弄得很僵,他无心跟我谈收购,我只好另择道路。

他的资料我找侦讯社查过,但那时我还没想过要用阴招对付他,也就查得不细,只是想弄清他对恒盛的股份,底线在哪,方便我出价。

我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可小辫子,偏得从这方面抓。

看来和侦讯社的负责人再联系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我与侦讯社的负责人通了电话,要他们每日监视黄浩然的一举一动,他们办事效率一流,我暂时放心。

我刚挂电话,铃声又响起。我以为是侦讯社的来电,便不假思索地接起。

“和谁讲电话讲那么长时间?”

我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胡骞予。

所谓女友



“胡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胡总?”他嘲弄着这个称呼,不期然间,声色一凌,“胡总要你现在开门。”

我愣了愣,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我还是走到玄关。

透过猫眼,我真的看到了门外这位不速之客。

对他来说,我的行踪,似乎处于全度透明的状态。再次被他找到,我除了惊讶外,一时找不到其他情绪。

我在门前迟疑了一下。手握在门把上,迟迟不动作。

胡骞予忽地凑上前来,眼睛对准猫眼。他的瞳仁就这么蓦地在我眼前放大。

我的心被瞬间揪起。

他,明明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可这个动作……

我突然萌生一种无路可逃的自觉,索性开了门。

“胡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相较于我的肃然,胡骞予反倒一副痞像,抬着的小臂靠着门框,身体前倾,额头抵住我的。

胡骞予身着格子衬衫,没有打领带,套一件大翻领短风衣、牛仔裤,一身休闲打扮,不再是办公室里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似乎刚从pub里出来。

“我来履行契约。”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上,轻蹭。

他的脸上有一种静态的威慑力,略带慵懒与轻佻,俯身时仿佛会有阴影落下。我看着这样一个男人,不禁有些恍神。

紧接着我闻到了酒味,“你喝酒了?”

他点头,看我。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无辜的眼神:“嗯……否则,不敢来见你。”

我叹一句。手伸到他的腋下,环住他,驾着他进玄关。

他迟疑了一下,看着我。

“怎么了?”

他视线移到他的脚下:“……鞋……”

我几乎崩溃。

他喝了酒,思维方式就变得奇特。

“不用脱鞋。进来。”

他听我这么说,这才肯合作,任我扶进屋。

我把他放置在沙发上。之后进厨房给他弄醒酒汤。

天知道我怎么会这么好心,照顾一个敌手。

不太清楚他醉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要跑到我这里来发酒疯。他连路都走不稳,可是,那双眼睛,没有一点迷蒙,亮得惊人,视线一直追随我。

我在汤里弄了两片姜,心思难免恶劣了点。这人,对姜过敏,他害我手忙脚乱,我小小报复一下。

醒酒汤弄好,我托起他的上半身,试着把汤灌进他嘴里。

他不再乖,头乱动,不肯喝。应该是受不了这姜味,鼻子才皱起来:“难喝……”

这还没喝呢,怎么就叫难喝了呢?

他看看我,不确信的眼神,随后,他赌气似的别过脸去。

“不会,味道不错。”

我见他不信,舀一调羹进口,喝给他看。

就在这时,他突然挣开我的手,不等我反应,箍住我右肩,凑上来。

软软的唇,一点冷,冷里还带了点酒气蒸腾出的热气。口唇一吸,将我口中的液体吸走。

他咂咂嘴,躺回去:“嗯,不错,味道。”

我真要怀疑他这醉酒是假,轻薄是真。

正欲发表不满,胡骞予却又像小狗一样窝进沙发,背对着我。

我的火气得不到纾解,只得闷闷地端起碗。其实,那时也没多想,手上有什么就喝什么,等到突然感到嘴里的浓重姜味,戚戚然看向手中的碗时,那一整碗的醒酒汤早已被我喝得精光。

等了许久,胡骞予仍是兀自睡着,没一点动作,我试着推开他起身。他要在这沙发上睡,随他,可是我,可不想就这么呆坐着陪他。

可他真重,一只胳膊有意无意搁在我身上,便让我寸步难移。

所谓臣服+出版公告

我真的是困,可是又走不了,最后只得找个折中的法子,找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沙发里。

……

再醒来时,我已回到了卧室,我温暖的大床上。而我的身边,已经没了人。

我用手肘支起身体,斜躺在床上思考:应该是胡骞予抱我进来的。我那时大概睡得很沉,只记得沙发太小,我只能蜷缩着身子,窝在胡骞予怀里睡,因着这睡姿,我的手脚不得伸展,只得紧紧贴着他。

而之后的事,我完全没有印象。

只能叹一句:胡骞予这个人,实在是来无影去无踪。

我要应付他,真是不得要领。

*******

恒盛在马来的分公司今早上传了本季度报表过来。我从下午一直忙到了现在。

等到终于把报表的事解决了,我看看表,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晚上10点多。我赶紧收拾了一下堆得乱七八糟的桌面,提包走人。

到了电梯口,看见经营部那边还亮了灯,这么晚还有人在工作,实在是太过尽职。好奇心促使我过去看看那个比我工作得还晚的工作狂是谁。

股经部亮如白昼,敲击键盘的声音一直没停。我到了半掩着的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急速持续着的键盘声。

透过门缝,我看见那个沉浸在这堆极具生命力的数字中的男人。认真的,沉静的。

我推门进去:“你怎么还没回去?”

李牧晨闻言抬头,看向我,神色疲惫。笑起来也没有往常的那种力度:“你不也还没回去?”

我过去,坐到副位上,探头过去看他的数据。

见我有兴趣,他把自己的座位往旁边挪了挪,让点位置给我。

我看了许久。

真是令人头疼。这支股票走势极其不稳,前几天才是股市跌幅榜前五,然而在几天大面积的恐慌性抛售后,这股票却奇迹般止跌反升,今天更是突破百分之九点六涨幅。看样子,一定是有大财团在幕后操作,玩弄股民与鼓掌之中。

“胡总叫我三天内在这支股上赚足6千万。我都快烦死了。”

“这明显是在刁难人。”我有些无奈的说。

希望他胡骞予不会是因为我的事为难人家。

他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脸色除了苦涩,还是苦涩:“我上次碰见胡总和外务部的missxu一起。很不幸,missxu之前与我约会过一阵。不过,经此一役,我倒觉得他有点像正常人了。会吃醋,多了点人性。”

听他这么说,我笑。别过脸去,不让他看见。连我自己都猜得到,自己此刻的笑容,不好看。

自作多情——

原来这个次也会出现在我林为零身上。

他的醋,不是为我而吃。我原本巴不得自己跟这没关系,可真的是这样,心情却不怎么好。

我逼迫自己看进这数字之中,而不是吃不吃醋的问题。

“可以在这里买进。210万股上限。”我指着屏幕上,1700点位置。

李牧晨看看我所指,再抬首看定我,眼睛里有赞许:“和我想得一样。”之后他出去。回来时两杯咖啡在手。一杯送到我面前,一杯欺近自己的嘴。

他站在我身后,呷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到桌上,空出的手绕到我面前,敲键盘。很快他便调出另一支股票的走势图。

“再看看这支。我观察了半个月,一直没敢操作。你有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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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反间

“牙尖嘴利的东西,”他面无表情的说,顿一顿,捉住我的手,神色陡然变得严肃。

我大方贴住他身体,轻蹭:“随你处置。不过,相信我,这与我无关。我并不想激怒你。”

他似乎终于满意,松开了手。

我回到卧室。

胡骞予紧随其后。

到了床边,我把自己身上衣物剥干净了,躺在床上,看他,邀请他。

床的一角陷下去,他抬膝跨上来,领带随意的扯开,俯下身来抚摸我赤 裸的身体。

“你应该庆幸,被我听到的那卷录音里,你拒绝了李辉泽的提议。”

“……”

我不说话。

“或许,这才是你把这些证据送到我这里的原因?要我相信你,你目前并没有背叛我的打算?”

我体贴的为他解开衬衫扣子,他却又抓住我的手:“别动。”

说完,他将我的胳膊一翻,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他像翻鱼一样扒在了床上。

他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他。他的手从我的脖颈,一路捻弄而下,迅速掠过腰肢,手指滑入我的股沟。

他自后抚摸我的花心,在那里用指腹揉了一下,之后一只手指滑了进去。

我双腿并拢,腿中空间较平时狭窄,他只浅浅进入,似乎觉得不够,胡骞予要我侧躺,随即将我一条腿曲起。

我的内部一径展开,他的手腕便贴在我臀下,手指再度进入,每一下碾磨与突刺都清晰的传递到我的身体上。

我闭眼享受。只当这是不用花钱的服务。不多时,他的手贴在我花心上,一直浅浅进出的手指在那一瞬间猛地顶到最深处。

我在他手指的进犯中湿润,手指伸到大腿根,那里,体 液湿润黏腻。

我的眼前,素色墙壁,金属床栏。

前戏足够长,我应该不会像傍晚那次欢爱那样痛苦。

我爬起来,正要转身时,胡骞予拉住我两手,将它们搭在床头架上:“扶好。”

他把我摆弄成如此姿势,我心尖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想要直起身子,却被他压低肩头。

我躬身跪在那里,因他放在我肩头的那只手而无法动弹。

我扭过头看他,乞怜:“我没试过。我不要。”他对我的抗议不置可否,另一只手扶住我腰侧,放低我的腰身,提起我的臀部,让我只能用脚尖和双膝着地。

滚烫的器官抵着我,他轻笑:“这样的姿势,很诱惑。”

***************** *******************

我此时身体分外敏感,他胸腔的震颤传达给我,令我下意识生出自我保护的意念,身体想要蜷缩成一团。

他不让我移动分毫,笑着道:“没试过,也就更值得一试。”

他俯下身,贴住我冰凉的背脊,将我的脸扳过去,探过来亲吻一下我的嘴唇。

“我不需要!放开我。”

我的挣扎被他轻易化解。在床上,他的力量是绝对主导。可之前的胡骞予,不会像现在这样让我觉得这么羞耻,起码还留有对一个女人最基本的尊重。

他不放手,手臂绕过我腋下,来到我胸前饱满,我的胸部垂落在他的掌心。他手上丝毫不拿捏力道,握得我胸口鼓胀地疼。

“相信我,很享受的。你会喜欢。”

“我绝不会喜欢,放……”

我没来得及说完,就感受到他贴在我臀上的大腿肌肉猛地绷紧,一瞬间,他蛮力向前一挺,穿入我的甬道中。

“放松。”

他气息一点不乱,停下动作,手坤到前边抚摸我胸部。

他抵进的极深,我疼痛,混乱,想要尖叫,却一口气缓不上来,喉间硬生生哽住。

他给了我些时间适应,我有能力正常呼吸的时候,他开始律动。

我的疼痛,更多的来自于恐惧。过了一会儿,疼痛和恐惧渐渐消退,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感却从心底里升起。

我的身体无法舒展,像只弓一样,绷得极紧。

此时体 位方便他深入,他提着我的膝弯,将我两腿再打开一些,退出去,却没给我喘息得为机会,便再度横冲直撞地进入。

我小腹又酸又涨,迷迷糊糊低头,看着自己腹部某处时隐时现的凸起,身体随着眼前景象而一度僵硬。

他在身后粗喘,闷闷发出一声,随后动作变得急切。

我咬住自己胳膊,身体因他的冲撞而无力晃动。

他将我的胳膊从口中扯下,声音之中压抑着难耐的低喘:“叫出来。”

“你混蛋!”

他顿住,掐住我腰肢的手松开,片刻后又猛力掐住,器官狠狠没入:“我可不是要听你叫这个。”

他就这样胡乱的耸动着,弄得狠了,最后终于让他得逞,我痛的呻吟。

他却在这时,将食指中指塞进我嘴里,不让我出声,我被堵住口腔,只发得出可怜的呜咽声。我凭借最后一点力气,死死咬住他手指,他痛得低呼一声,下 体却他使劲地往前,我只觉被他一下子触及到了内脏,身体不禁痉 挛,颤的越发厉害。

他扳住我下巴,逼我偏过头去看他。

在他确定我在看着他,他挑眉觑我:“你该学学怎么叫 床,别跟濒死的兽一样哀鸣。”

我讪讪求他:“求你,我真的受不了了……”

平时我若是泪水涟漪地求他,他会体谅。

此时,他魂魄不齐地瞅我一眼,他钳制住我的胳膊松了松,我舒口气,以为他即将放过我了,却不料他的手移到我的胳膊,拽起我,将我上半身提起,贴进他的胸膛。

“宝贝,还没完。我们换个地方,更刺激。”

*********************** *************************

我恐惧地看向他,见他嘴角一抹邪佞笑靥,随后我身体一轻,还未来得及惊呼,他退出我的身体,抱着我虚软的身体来到窗边。

我浑身发烫,体内汁水温汩,触目处是夜间的维多利亚港,美轮美奂的景致。

“看到那艘观光船了吗?”

我被困在落地窗和他之间,身体被迫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我没有力气,不是他的支撑,我几乎要坠落。

“你猜,如果有游客用望远镜观景,会不会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

我双手撑在玻璃上,不可抑止的颤抖。

我现在才明白,今日之前的那个胡骞予是那么仁慈与温柔。

“你知道么?现在,你的内部在绞紧,感觉……销魂噬骨……”

这哪是销魂噬骨?这简直是剥皮拆骨!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剥皮拆骨。

可此时的我无力反驳,只能依附着他,凭借他的力量站立,即使我的身体因他在身后的捣弄而被挤压的变形。

他停下长驱直入的动作,亲吻我的脖子,耳后,挑弄我敏感的腋下,大腿,碰触任何能让我情动的部位。我身体沉沦其中,心却在忿恨。

滚烫如火的侧脸贴在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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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自己反射在玻璃上的脸。

嘴唇被胡骞予咬的透出妖艳的红色,眼角微微吊起的,此刻,是真正的媚眼如丝。

不,这绝不是我。

太过羞耻。

我呜咽出声,却又在他的抽撤下瑟瑟颤抖的被满足,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无法控制。

他似乎终于听见了教他满意的声音,动作稍微温柔一些,开始细细抚摸过我身体各处。

我在他的手指之下细细的发抖。

我的身体火热,他的身体冰凉,而玻璃墙体确实冷酷的寒,似乎他浑身热量全集中在了那在我体内颤动的器官上。

那里热情滚烫,全不似其他部位,烫得我心口急促跳动,灼的我一痛,不得不拧起眉。

“怎么?不满意?”

他见状轻笑,突然好不征兆的垫高我腰臀,沉身跃入我的最底层。

他的怒张胀满我的甬道,痛苦却刺激。

我心中咒骂自己,身体却不受控的开始随着他的节奏摆动。

被撑开,托起,腰身被他不可撼动的力量捞至悬空,我受惊地仰视他。

我因他毫无节制的冲撞而几不成言,连骂也骂不出口,最后只能半拧着腰身,任他摆弄。

身体巨震,连带我的整个视界都开始震撼的颤动。

我只觉得时间在同我作对,到底要多久,才能结束?

就在这时,海港上突然传来一声汽笛鸣响。

我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二战栗,不自觉下 体一紧。

胡骞予在我身后闷哼一声,猛地提起我的胯骨,抵住我背脊,下身朝里顿挫。

高 潮汹涌。

感觉到他身体猛地绷紧,动作更加残酷,我拉回最后一丝清明,大喘着气道:“别在里面……”

为时已晚,他下 身紧抵住我紧密收缩的花蕊,迸发了高 潮。

胡骞予退出我的身体,转身靠在玻璃窗上,大声喘气。

我没有了支撑,一下子滑落在地,腿间的液体不住的向外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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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为零。”

胡骞予平复喘息,之后,唤我名字。

“为零?”

他又唤了一声。

等一等,依旧没有等到我的回应。

胡骞予朝我缓缓走过来,我看到他的双脚,立定在我面前。

他慢慢蹲下。

我垂着头,他便扼住我下颚,逼我抬头看他。

他盯住我死死要在牙关中的嘴唇,一怔,随后一手下移到我的肩膀。

“松口!听到没有!松口!”

胡骞予音色急促,见我依旧不知死活地咬着嘴唇,伸手掰开我下巴。

我满嘴血腥气味,嘴唇又痛又麻,抬头,瞪他。

他火气也不小,拉住我胳膊,将我略微提起:“你想咬死你自己?!嗯?!”

我想咬死的是他!

胡骞予!!

可惜,我必须向他驯服,必须要他对我动心。

此等理智害我到了如此的地步,也让我越发忿恨这样,卑微的自己。

这副身体,我不想把它当作自己的,可惜,它的每一处,都在提醒我:你,是林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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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扇我一巴掌,现在又给我糖。这算什么意思?”

我用胳膊擦血,嘴唇疼痛如绞,我忽略,刻意挑起一抹笑,看他。

这时,我看见,胡骞予瞳孔的光,在周围的黑暗中,明显一颤。

就在这时,胡骞予松开对我的牵制,手指移到我脸上,捧住我的脸,低头,用力吻下来。

他的牙齿在我伤口处厮磨。他这一口,咬的这么狠,竟比我自己咬的要疼上几倍。

我的伤口,感触着他因说话而略微震动的嘴唇:

“说的好!我竟忘了,自己说过,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你……”

他话语尾音,消失在我的唇齿间。

一吻结束,胡骞予学我,用胳膊擦血。

他嘴唇上的,我的血。

片刻后,他抿唇,挑眉看我:“如果要自虐,何不让我代劳?我很乐意。”

说完,他伸长手臂,手指在我下唇上,用力揉搓。

我依旧坐在地上,背对维港,外头海港夜景,将灯光投进我眼里。

我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

我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影子因而看来很小,就那么黑色的一团。

胡骞予去而复返,他回到我面前,将他的手机递到我面前。

我不看,手机扔到一边。

“捡回来。”

他说,语气清淡。

我猛地抬头,看他。

“那里还有一张照片,你该看看。”

我偏头,看那静静躺在地上的手机:“总有一天,我会……”

我没有说下去。

胡骞予没有说话,许久,扳正我的脸,在我眼中投下一抹笑,他才淡淡嗤一声。

随后道:“总有一天?好,我等着。”

我爬起来,拿起手机。

照片已经调出,周围光线暗,我凝神看,才看清。

是我和王书维的照片。

当时,王书维在亲吻我。

胡骞予把这张照片拿给我看,又是要做什么?

“你到底想怎样?”

我已然无力,拿着手机,险些让它从掌心滑落在地。

为何,他胡骞予要把我逼到如斯地步?

胡骞予笑,随即敛去表情:“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想怎样?”

“如果我说,我和王书维,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恋情,但仅此而已,在恒盛遇见他,我也很意外。你,会信么?”

在胡骞予面前,我永远没有办法获胜,只因我心中的想法,他总能猜透,可他脑子里到底有什么想法,我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胡骞予闻言,偏头,似乎真的想了想,才说:“我信,当然信。”

我无声的笑,手渐渐有了力气,紧紧握住那手机。只可惜,手机在我掌中,而我,却在胡骞予股掌之中。

“你相信我?”

我反问,可想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却无奈,已经没有了这个精力。

他看我一眼:“我是相信书维。他很聪明,不会选择与我为敌。只是,你……”

他顿了顿,片刻后,移到我身边,坐下,拨一拨我的额前头发:“……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也不要再妄想拖我身边的人下水。那很愚蠢。”

我失笑:“你还怀疑是我把照片给你的?!你觉得,是我要你以为我和王书维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看着我,任由我像个歇斯底里患者一样朝着他低吼。

我无法平静,说完这一番话,拳头紧紧抵在胸前,随着胸腔的震颤而起伏。

他笑着将我的拳头从我胸前拿开,随后,伸指,轻点一下我的胸口:“你太狡猾了。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越来越猜不透。”

呵,我竟然也有教他猜不透的地方?

那我是否该因此而庆幸?

“你知道王书维对恒盛的重要性,用这一招,确实聪明。你想做周瑜?可惜,你的反间计,用的,实在太差。”

胡骞予看着我,笑着,说。

这个人,明显已将一切罪过兜在了我头上。

我还能怎样辩驳?

我被他一手捉住拳头,一指抵在胸口,抬眸,除了冷眼看他,已无法再有任何反应。

他缓缓松开我的手,脱下他身上衬衫,披到我肩上。

我气不打一处来,揪着衬衫领子,把它从肩上扯开。

胡骞予放在我另一边肩上的手一沉,随后,他手上力道加了几分,几乎可算是扣住我肩头:“穿上。”

我试着掰开他的手,“不要让我再要你一次。”

这一次,他将衬衫扯回来,重新替我披上,我没有再动作。

胡骞予将衬衫领子拢好,起身离开。

随后, 他终于要起身离开了,却又中途折回来,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我:“给你个忠告。”

“……”

“张怀年不是好人,不要跟他走太近。”

我抬头,看了他片刻。

他似乎很喜欢要我仰视他。

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虽仍做不到平视,但起码,给自己最后一点聊以自我安慰的契机。

“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我冷着调子说。

他也不计较,手移到我胸前,将那里的衬衫纽扣系上:“如果,我是你的对手。那么张怀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你的仇人。”

仇人?

我心里默念这个字眼,不禁有些想要嘲笑。

害死我父亲的,才配得上成为我的仇人。

而我的仇人,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记住,去恨。

连他胡骞予,都不配得到这个称谓。

更何况,是我视之为最值得尊敬的长辈,张怀年?

香港行结束,胡骞予和我,关系更僵。

原本已答应两人一同的瑞士行,告吹。老总胡骞予,香港飞瑞士,直接去度假。

身为不被信任的属下,兼同不被信任的情人,我林为零,和特别助理王书维,一同飞回新加坡,继续各自劳碌命。

在飞机上,我有些困,小憩了一会儿。

可惜,睡不着,身体一直难过着,换了几个姿势,还是无法让自己入眠。

再睁眼的时候,不经意瞥向邻座的王书维。他竟然睡着。眼睛阖着,身板笔直的靠在椅背上。

连睡觉,姿势都这么严谨,双手交环着放在胸前。

是个防备心极重的人。

我看着王书维,心里有疑问。

为何,胡骞予会如此信任他?

他在恒盛,也只不过呆了4年。

4年时间而已,王书维靠什么,或凭借什么,得到胡骞予的信任?

我思考许久,得不到答案。索性收回视线,继续阖眼,看能不能睡一会儿。

这一天,我们回到新加坡,此时,正值国家批准的法定公休日开始。

恒盛每年的年假时间差不多也已经到了。

可惜,因为恒盛这次损失了这块原本志在必得的地皮,发展规划必须重新设计。

意思是,恒盛员工,又有的忙了。

下飞机,在行李传输带旁等候的时间,开手机。

立刻有电话进来。

我看了看来显号码,回头瞅一眼正在看着传输带的王书维,到一旁角落接电话。

电话那头,李辉泽的声音:“胡骞予在你旁边?”

“没有。什么事?”

现如今,胡骞予,这三字,已成我死穴,一听到,便不自觉警觉而起。

此种警觉,几乎已近似为某种生物本能。

“他竟然要和我合作开发地皮。”

我心里无声发笑。胡骞予果然用这招,幸而我已与李辉泽签订书面协议,独立拥有地皮开发权。

这招先行即事还是他胡骞予教我的,当初,他先我一步,同黄浩然签署合作意向,如今,换做我先他一步,抢到地皮开发权。

“可惜,你已同我签订了协议。”

我心平气和的同李辉泽说。

昨日,在我追出拍卖会场时,就把已经打好的合同交给了李辉泽。李辉泽当时甚至连内容都没来得及看,就翻到最后一面,签名。

之后,才回到会场,喊下那最后的价格。

幸而是如此,要是合同拖到今天才签订,胡骞予又要得逞了去。

可我的喜悦维持不过一秒,就听得李辉泽说:

“姓胡的请我父亲出面,从中游说,”李辉泽似乎已有些动摇,语气听来有些别扭,“我斗不过我父亲,只能提醒你,小心胡骞予。”

我被他说的云里雾里,拔高音量问,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胡骞予太厉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可他真的竟然能说动我父亲,要我把土地所有权过户到他的名下。”

我吃惊不小,“你答应了?”

拥有所有权,就意味着胡骞予可以拥有限制我对土地进行诸多开发的权利。如果我没记错,根据香港法律,如果没有所有权者的同意,开发项目可以无限制延滞。

而李氏的当家,远不是个可以任由一个小辈控制的狠辣角色。

他竟然能被胡骞予说动?!

要知道,私自转卖土地权利,是要被请去警局喝咖啡的。

再仔细一想,我几乎要骂人。

骂的,正是那位正飞往瑞士的胡骞予。

既然他都还保留着这一手,昨晚为何还要如此对待我?

既然他和李氏当家都已联手了,那么我和李辉泽见面,应该一点也不会威胁到他。那么为何他看到我与李辉泽见面的照片,会这么大为光火?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耳边窜进淡淡的声音:“走吧。”

我一惊,下意识收线,回头看王书维。

他脚边,各自放着我和他的行李箱。

此时,看着王书维的脸,我不禁回想到那张我同他亲吻的照片。

胡骞予信誓旦旦说,他信任王书维。

可他,看到他信任之人,和他情人之间纠葛不清的关系,并因此而失控,因此而气愤,是为了王书维,还是……因为,我?

或许——就在这时,看着面前王书维毫无表情的脸,我突然想到——或许,胡骞予,已经,爱上我。

如果,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以胡骞予爱上我为前提推断,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令我摸不着头脑的举动,都是因为,这位高高在上的胡骞予,已被我搅乱了心绪。

爱情容易让人失去理智,这句话,似乎男女都适用。

胡骞予再冷血,也不过是个有情有欲的普通男人。

“走吧。”

见我没反应,王书维又重复一遍。

我回过神来,难免有些慌忙的点点头,躬身接过自己的行李。

王书维没再说什么,拉着自己的拉杆箱,朝出口走去。

而我,看着王书维的背影,不禁心情大好。

胡骞予,你相信王书维。

可你,爱我。

所谓爱情

如果是这样……这下,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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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又该如何收场?

在想到这一点时,我不禁又有些犹豫。

在接机口等着我的,是露西。

我事先已通知露西,因而露西知我今日返回新加坡。

但她亲自来接机,我还是没想到。

她将在托尼的生日宴会上,宣布,和这位年近半百的环球老总,正式订婚的消息。

露西近日正在为如何邀请自己父母同时出席一事而烦劳。

而我,又忙着恒盛这边的事,因而我两人近日很少见面。

我此刻心情好,远远见到她,便朝她扬扬手,笑着走过去。

露西也见着了我,正朝我拼命挥着手,却在此时看到了先我几步出安检口的王书维。

我见露西明显愣了愣,暗叫不好,赶紧加快步子过去。

王书维已经走到外头去了,露西却依旧回过头去看他背影,待我走到她身边,她才恋恋不舍回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瞅瞅我:“是他?!”

我懒得与她解释,看了眼已经远去的王书维,再回神看露西,只说:“不是。”

随后便急忙拉着露西离开。

露西开着她的爱车,在路上飞奔。

空调开着,车厢很暖。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以鲜有的好心情,给胡骞予打电话。

胡骞予此刻还在飞机上,手机一定关机,但不要紧。我打过去,果真,等了会,便听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请在嘀声之下留下口信”的提示。

我也不留言,直接挂断电话。

我并不是真的想与胡骞予说话。

只要让他知道,我打过电话给他,便已足够。

我也不知我此刻是何种表情,竟惊得露西不时不时透过后照镜看我的脸。

我被她这么窥伺一般的盯着,虽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收起手机,枕着窗棱,看外头街景。

最后,露西似乎沉不住气了,略带惊异地对我说:“为零,别吓我。”

我被问的一头雾水,悻悻问:“怎么了?”

她车子开的慢了些,转头看我:“刚才那个人……我在接机口看到的那个人,是mike,对不对?”

“……”

“你和他一起去的香港?”

我咬了咬唇,依旧没有说话。

“为零,你可别忘了,他卖过你一回。”

露西声音似带着叹息。

我继续看街景,淡淡回她一句:“我没忘。”

“那你……”

我打断她:“我和他,现在都在恒盛做事。一同去香港,也全属公事。”

“你刚才不是在给他打电话?!”

我一愣,片刻后才记起要回答她:“不是打给他的。”

露西也愣了,眼中泛起疑惑,看我,再看我:“那是打给谁的?”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

她却不依不饶,硬要问我,这通电话,是打给谁的。

“你知道么?你刚才,打电话的表情,真是吓死我了。”

我觉得脸上已维持不住。

在车上,她说“死”字,如若不是我已经会很好安抚自己情绪,我会失控。

我自知语气有些不好,但也只能尽量让自己声音柔一些:“怎么吓到你?”

露西边开车边唏嘘,脸上一副悻悻然:“你那样的表情,我几乎要以为,你恋爱了。”

她如此陈述。

我一惊,摸摸自己脸,再凑过去,透过后照镜,看自己。

我从镜子里看到的,还是那张略微有些表情缺失的脸,还是属于我的脸。

哪里有不同?

我偏头,想问问露西这个问题。

可惜,我这一问,露西又不知会回问我些什么问题。

想想,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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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还要继续追问我电话的事,我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问一问,能不能要她陪我去买套礼服,在她的订婚礼,也就是托尼的生日会上穿。

她果然被我转移了注意力,兴致满满的问:“你不是忙吗?怎么有空?”

“我今天有一天的假。购物,减压。”

露西闻言,煞有介事点点头,换挡,加大马力,车子飞速驶起来。

车子一路开到购物广场。

一同下车。

我依稀还记得半月前,和姚氏兄妹逛商场时,在某家高级成衣专卖店的橱窗里,看到的那一件展品。

如今再去看,我已料到,那件礼服,已经不在原处。

我看着已换上另一套展示品的橱窗,心中不是不可惜。

见我在此地,如此驻足,露西索性拉我进店里。

一进店门,就有店员出现,彬彬有礼的问,需要什么。

店里客人不多。

露西似乎是此店常客,店员更是一上前,就打招呼:“姚小姐,店内刚到一批新款,要不要去看看?”

露西肩膀推推我,“你慢慢选,我先去看看新款。”

随后便随着那店员进去。

很快,另一名导购员便出现在我视野中。

我不喜欢在挑选衣服时,有人在耳旁喋喋的说话,好在这名店店员职业素质过硬,只在我似乎对哪件衣服有十足兴趣时,带着职业笑意道:“这款蓝色短裙,很适合您,要不要试试?”

我点头,店员便拿下衣架,将礼服取下,送入我手。

衣服触到手心,冰凉光滑。

我进去试衣。

穿妥当了,在试衣间里的墙镜里,照了照,不错看。

于是便走出试衣间,要露西拿主意。

露西喜欢对人评头论足,她把这一怪癖视为一项不可多得的乐趣。

作为好友,我已经习惯拿自己满足她这一恶趣味。

露西还在那里看新款,我在外头的镜子前,又看了看。

细细的肩带让肩和胸相互勾勒,我看着镜中自己,姿态颇为婀娜,褶皱拉起的裙摆令腿看起来纤瘦而窈窕。

我在镜前,转了个圈,看这礼服背后的设计。此时,我听到不远处一阵手机铃声。

镜子反射出另一边的场景。我透过镜子,看见坐在凳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翻包,拿手机。

对此,我也没当回事,继续看自己身上华服。

这件蓝色礼服,虽美,但还是不及那时看到的那件展品。

也许是越得不到,便越要觉得它好,总之,这件礼服,我并不十分满意。

我回头看看露西,正准备唤她过来给点意见,却在此时,听见那正接着电话的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爆出一句:

“姓黄的,告诉你,这婚离定了!你跟你那狐狸精吧,我们完了!!!”

说着,狠狠将手中电话摔开。

不巧,那手机,砸在墙上,竟因反作用,朝着我蹦过来。

我身量一躲,那手机便砸在我面前镜子上。

那摔开电话的女人,此时,哭着跑过来说:“对不起,对不起……”

每一句“对不起”都带着更多的泪,涌出眼眶。

我看着这女人婆娑泪眼,有些错愕,却不好表现出来,尴尬地笑一笑:“没关系,没砸着我,没关系。”

我认出了这个哭泣的女人,正是黄浩然的妻子。

等着哭泣的女人被另一人搀扶走,我不禁回过头,再看一眼那女人因泣不成声而不自觉勾着的背脊。

这时,露西似乎听见了刚才的动静,急急走过来,上上下下看看我:“怎么了?我刚看见那女人朝你哭来着。”

我摇摇头,低头想了想:“我不知道……也许……我真的做错了。”

露西显然因为我这话而一头雾水:“什么?做错?”

我没有回答露西的话,只对着露西,也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一笑。

很快,这段令人倍感尴尬的插曲结束。

我又挑了套短款礼服,进试衣间。

试衣间里,我拿出手机,打给侦讯社的人。

对方没来得及说话,我抢先一步道:“黄浩然的案子,你们办的很好,我会把钱汇到你们帐号。”

随后,也不等他回话,我自行挂断电话。

随后,也不等他回话,我自行挂断电话。

我看着镜墙中的自己。

不禁想到刚才那个泪眼婆娑,对着手机叫嚣,看似厉害无比,却在挂掉电话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

我请侦讯社调查黄浩然时,在某张照片上,看到过她。

她是黄浩然的妻子。

她美丽,富有,从小被呵护在父亲极致的宠爱下。

如果林为零的父亲没有死,林为零,会和她一样,这样幸福的成长,不曾经历一点挫折的成长。

可惜,我林为零,命途多舛。

而她,也幸福不到哪去。毕竟,嫁了这样一个男人。

我对着镜中自己说:黄浩然,你要与胡骞予为盟,便是与我为敌,我只将你偷情照片交与你妻,却并没有将你亏空岳父公司资产的证据一同送去,已算是仁慈。

拍拍自己脸颊,我拿起被我放在一旁的那件礼服。

我低头,只是看着这礼服,却再也没有想要穿上它的欲望。

索性直接拎了这衣服出去。

露西斜靠着坐在凳上,姿态颇为慵懒,斜眼瞅了下:“怎么不换?”

我看看手中华服,兴致缺缺:“不太喜欢。”

我想了想,把礼服交还给等候在一旁的店员,问一句:“上个月,橱窗里那套礼服……”

店员抱歉一笑:“真不好意思,那件礼服,半月前已被订走。”

我点点头,不再多问。

露西很好奇,凑上来问:“哪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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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简单将那套礼服描述一遍,露西立刻记起。

这女人,对华服的记忆力好的令人称奇。

我一说完,露西便啧啧叹道:“那套礼服,我在巴黎的秀场上见过,不过听说是展品,非卖的。是谁这么厉害,竟买得到它?要知道,光有钱可不够。”

我在一旁,看着露西脸上生动表情,很有些无语。

但我的沉默似乎被露西所误解,她拧眉看我一眼:“真那么喜欢?”

我微微笑,摇头。

但不知我这个反应,在露西看来又表示些什么,只见她走到店员面前,问:“买走那套礼服的客人,你们有他的资料么?”

店员被问的有些尴尬,但似乎是不能透露客户资料,支吾着,不肯答。

我在一旁看着露西和着店员的一问一答,只当看戏。

我说一句:“不用了。”

虽然喜欢,但也不过是件衣服,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露西不睬我,很有些大有不管不顾的意思。这店员方才支支吾吾,什么都不愿说的样子,应该是惹到了我身旁这位向来不喜欢被人轻视的姚家小姐。

露西倒是挺猛,最后懒得烦了,一个电话打到店长那里,要店长同这不通情理的店员说。

店员应该是挨了训,知道得罪了不好得罪的人,恭恭敬敬将手机交还给露西:“姚小姐,我们电脑里有那位客人的资料,我去给您调出来。”

闻言,露西一脸得胜的娇俏模样,优雅着步子,跟着店员到柜台那里,要店员从电脑里调出客户资料。

露西回头,见我没有跟上,还不忘折回来,拉着我一同过去。

那个店员脸上笑容已有些僵,但她也见识过了这姚小姐的厉害,笑还是照样笑的,只是笑容颇假。

那客人留了电话和地址在店里,以供送货上门的时候方便联系。

店员将那号码报给露西,一边报数,露西一边拨号。

报到尾数的时候,我见露西一愣,随后,她抬头,惊异地看看那店员,继而,视线转向我,似乎发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露西的眉眼上染上笑意。

我看着这样的露西,心中发憷,问:“怎么了?”露西呵呵笑,随后才说:“这是我哥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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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随后笑一笑。心里叹道。真是巧啊!

这边厢,露西直接拨号,打给姚谦墨。

也不知姚谦墨说了什么,露西又笑嘻嘻地把手机递给我,示意我接听。

“你想要这套礼服?”

电话那头,姚谦墨语带笑意。

我也笑:“不知道可不可以转让?”

“打算露西订婚宴上穿?”

“嗯。”

随后,短暂沉默,姚谦墨再度开口:“有男伴么?”

我想了想:“似乎没有规定,不准单独出席。”

那边厢,姚谦墨笑声传来,略微有些低沉,随后,笑声敛去:“礼服,我打算送给宴会当日,我的女伴。并没有想要转让的打算。”

交涉到最后,姚谦墨购进的礼服,归我。而我,成为他的女伴。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露西。

露西满脸好奇,她要是开口问,又会没完没了,我索性直接告诉她:“你的订婚典礼,你哥哥,做我的拍档。”

********************** **************************

购物,吃饭,是闺蜜出行的必定行程。

找家店吃料理。

包间里,气氛不错,我们所坐的地方,面前就是大型铁板,有单独的厨师为我们服务。食物的制作过程,一览无遗。

寿司、手卷,到铁板烧、天妇罗,再到一品料理,还赠送三文鱼和海立鱼刺身——露西吃的开心,我却几乎要被电话烦死。

刚接完个电话,从外头进来,只喝了口清酒,就又有电话进来。

我不得不再度走到包间外去接电话。

胡骞予真是厉害,打来电话的,是我聘来处理我在香港那间公司事务的代理人,也是上次拍卖会帮我出价的那个人。

他告诉我,胡骞予已经派人,以恒盛名义,联系他,试图争取地皮的合作开权。

我的公司在香港是海外挂牌公司,公司内一切资料,都受到香港政府的保密,胡骞予竟能这么快找到那里,真的厉害。

“……而且,恒盛的人,是和李兆佳的人一道来的。”

“现在还在谈?”

“是,他们9点来的,现在还在会议室里谈。他们制了份合同给我们,律师在看。”

“……”

我抬腕看看表,现在已经12点,看来他们订的合同很长。

“要不要我把合同发给你?”

“好。”顿一顿,我继续,“不过,不管他们说什么条件,都暂时先不要答应。”

“可是,他们开的条件实在是很优渥,对我们公司……”

“暂时就这么说,不管条件是什么,不要答应。”

我说完,正欲挂断电话,想起一件事,于是又停下来,补充一句,“还有,记住,现在,地皮的拥有权,是李辉泽,不是李兆佳。”

*************************** ******************************

挂了电话,我长舒一口气,推门,重新进去。

露西原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在铁板上巴兹作响的神户牛柳,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看我:“你可真忙啊。”

我笑一笑,没说什么,坐回位子上。

“你不是说有一天的休假么?”

我摊摊手:“没办法,资本家剥削我劳动人民,你要见怪不怪。”

桌上一角摆着寿司拼盘,我取了筷子,夹一个墨鱼寿司,沾了芥末,吃进嘴里,麻麻辣辣。

“下午再去逛?”露西吃的尽兴了,歪着头,支着下巴,看我。

我吃刚出炉的牛柳,边吃边摇头。

她嘴巴嘟起来,“真扫兴。”

我切一块牛排,塞她嘴里,见她咀嚼,我得出空暇,继续满足自己饥饿的胃。

吃饱喝足,我擦拭嘴角,提着包,拍拍依旧赖在座位上的露西:“走了。”

“去哪?”知道我下午不会再陪她到处血拼,她明显兴致缺缺。

“送我去你哥那儿。”

“呃?”

“拿礼服。”我淡淡说,拉起定在座位上不肯动的露西。

“他叫你现在去拿?他已经回来了?”她似乎有些讶异,瞪着大眼,询问般看我。

我看看表。

此时,将近下午一点。

姚谦墨是大忙人,打电话那会儿,他还在从机场赶回家的半路上。

不过他电话里倒是说了,叫露西直接带我去他住的地儿,或者,哪天我有空了,随时可以自己过去拿。

************************* *************************

我不知姚谦墨住址,但不要紧,露西一定知道。

但在看到露西把车停在哪儿的时候,我还是懵了。

透过车窗朝外看,面前的是高耸入云的酒店大楼。

奇了怪了,我住着姚谦墨的房子,姚谦墨却要跑来住酒店?

而且,还是我刚回国时,住的这间酒店?

未免太稀奇。

“他住这儿?”

我扣一扣车窗,手指点一点酒店大楼落在车窗玻璃上的影子,问驾驶座的露西。

露西点头,似乎也不是很见怪,“他与父亲闹僵,又因为结婚的事,被那死老太婆碎碎念,受不了,从家里搬出来,之后住这里。”

“什么时候的事?”听了露西的解释,我更是疑惑。

“大概,你回国前不到一周,他搬来酒店常住。”

我顿时哑然,他竟……比我还早,便住在这里?

“他怎么不住自己那套房子?”反而,要让给我?

露西偏头想了想,“怕触景伤情。”末了,又加一句让人听来觉得很是模棱两可的字眼:“也许。”

算了……

我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心思,下了车,跟着露西进酒店,上电梯。

露西用副卡开门。

我们先后进入套房。

这时想来,原来我已很久不住酒店,而是呆在那所谓的“家”中,对酒店特殊的熏香材料,已然有些陌生。

套房挺大,视野也开阔,我呆在外厅。

虽然姚谦墨说了,那套礼服在他卧室的衣柜里。但是,应有的礼节,又不允许我自行进入陌生人的房间。

露西倒是很随便,到冰箱,拿饮料,还不忘问我:“要喝什么?”

我对此也见怪不怪,露西既然有这个房间的副卡,应该是常来这里坐坐的。

见我坐在沙发上,露西嚷嚷:“快进去,换上那衣服,出来让我看看!”

说着,挥挥手,伸手指一指那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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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服的盒子很好找,拉开衣柜,就可见那奢华不输任何工艺品般的衣盒。

拉开系在盒上的宝蓝色缎带,打开盒盖。

我将那短裙,提起。

穿衣镜前比一比。

这一次,心心念念的,都是它了。

我脱下身上厚重冬装,也顾不得房里暖气刚开,温度仍旧很低,小心穿上它。

当时在橱窗看到,现在穿在身上,这裙,看来有很大不同。

暗色花朵,均匀的散开在裙子上。很随意的大皱褶抹胸包裹在腰身上,腰带紧紧的扣住,非常凸显女性的曲线,我自认腰已够纤细,但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礼服,后背,一条碎钻链子垂在身后,我要把链子扣到腰侧的扣锁里,却怎么也够不着。

背对镜子,试了几次,依旧不成功。

这时,我听见房门推开的细微声音。

应该是露西在外头等不及了,进来看看。

我懒得偏头看,一面继续与那扣锁叫着劲儿,一面扬了扬声,对露西说:“帮我把后面扣起来。”

露西没有回答我。

我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露西上前帮忙,气馁了,索性拢一拢裙子,提着腋下的两边衣角,回头。

我正准备朝露西走去,却在转身,看清身后人的同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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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谦墨似乎也愣了愣,不过,很快便恢复,不急不缓地朝我走过来。

此时此刻,我只觉尴尬异常,他站定在我面前,见我没有动,竟直接绕到我身后。

我本就冰凉一片的背脊,被姚谦墨沁凉指尖,不小心触到,直觉地一僵。

我透过镜子,看见,姚谦墨轻轻捻起挂在我腰后的那条钻石链子,环过我的背脊,扣住那扣锁。

我全身僵硬,全部神经都集中到背上。

那里,姚谦墨的手指,若有似无,轻轻地划过。

“谢谢。”

我转过身,道谢,尽量摆出一副疏远而体面的笑。

可瞬间之后,我笑容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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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多舛

太近了。

姚谦墨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虽穿着高跟鞋,他却仍足足比我高半个头,此时,两个人,他的唇,正对我眉心。

我直觉后退,可惜,背后就是衣柜。

退无可退。

姚谦墨也不知怎地,心情似乎突然变得很好,一扫方才严肃表情,眼底甚至有了笑意。

他倒也不动,就着这短短距离,带着笑意,对我说:“出去吧,露西的咖啡,已泡好。”

说完,姚谦墨倒是退后了一步。

距离不再这么近,我恢复呼吸节奏,看看镜中自己,再看看他:“可不可以先出去?我换衣服。”

姚谦墨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待他出了门,我迅速换回自己衣服,理了理头发,之后也出去。

咖啡的浓香飘过来,我却没有心思放在这上头,拎了包就要走。

“不多坐会儿?”露西似乎舍不得,“咖啡都给你泡好了!”

我笑一笑,不禁看了眼姚谦墨。

这个男人的笑,太吊诡,这种人,如果不是身价利益与之相关,最好不要有交集。

“公司有事,我又有得忙了。”

我找了个借口,随后离开。

离开前,姚谦墨叫住我,“别忘了……”说着,下巴点一点我手里的衣服盒子。

我草草点头。

“到时候我去接你。”

“好。”说完,开门,出去。

我回了趟家,那份合同已经用电邮形式寄到我这里。

我一个条款一个条款看,果然,条件很优渥,可惜,这幕后老板是我,再好的条件,也无济于事。

只不过,万一李辉泽扛不住他父亲的压力,果真将地皮卖予胡骞予,我便会输得一塌糊涂。我赌,赌李辉泽不甘心永远屈居李兆佳之下。

销毁电邮。

之后再去恒盛。

到达员工餐厅时,正是下午3点,大盘收盘时间。

我坐在靠窗位置,点一杯咖啡,之后,等待。

不多时,李牧晨出现在餐厅,自然,身旁还跟着他在财务部的一众同事。

见到我,李牧晨似乎颇意外。

他当然会意外,因为我不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坐着他平常坐的这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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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李牧晨是怎么想的,他要了咖啡,也不再避我,直直坐到我对面。

“下午好。”我开口。

他回:“嗯,下午好。”

此时是财务部的下午茶时间,我也算是在财务部待了这么久,和这些同事虽算不上熟稔,但也算有过交情。

而我现在,需要从他们口中知道的,则是,他们财务部,这一天,有没有做过投资清算。

如果胡骞予真的想要与李兆佳联手,便一定会叫恒盛企划部开出合作协议,而企划协议的制定,则需要财务部计算流程资金。

我以旧同事的身份,问一问彼此近况。

有人自然提起:“听说你和胡总一起去香港公干?”

我笑一笑:“是啊,早上刚回来。”

李牧晨脸色并不好。我之前所作所为,彻底伤透这个骄傲男人的自尊心。也许,她觉得我是把他弄于鼓掌之中。

对此,我只能心中说抱歉。

我知道被人践踏自尊,会多令人痛苦。可惜,在利益面前,又有多少自尊可言。胜者为王的道理,谁都要懂得。

“那胡总呢,回来了?”

在座女人似乎对此都挺感兴趣,问这话的人,我记得,张熙知。

“胡总去瑞士度假。”我喝一口咖啡,暂时享受一下这午后的闲暇时光。

“不会吧,度假了还不忘打电话回来吩咐我们……”

“什么?”我淡淡问,心下却焦急。

张熙知却笑,不再说话。

李牧晨倒是开口了:“也没什么,就是叫我们协助企划部制一份流程资金表。”

他这么说,我不得不敛眉看他。

他倒是悠哉的很,喝他的茶,看窗外。午后阳光,照在他脸上,有淡淡阴影。

我哦一声,对这笑嘻嘻的张熙知说:“你们可真忙。”

张熙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在部里职位低,这么大的案子,根本不用我出力。”

我思考她的话。

随后,问:“不会啊,你不是一直负责跟精算师联系的工作?”

张熙知一顿,似乎开不了口,瞥了眼李牧晨。

李牧晨依旧喝茶,连头都没回。

之后,张熙知也只是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

李牧晨,张熙知,这两人之间,气场有些古怪。

财务部的下午茶时间很快结束,我们之间聊天还算聊得愉快,道别之后,他们要走,我叫住李牧晨:“我最近发现一家很别致的馆子,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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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他曾经,这样邀请过我。

可惜,之前他求我,如今我求他。这样看来,倒是很有些风水轮流转的意思。

他淡淡说,脸上没表情:“对不起,我晚上有约。”说完,便离开。

有约?是吗?

李牧晨大概忘了,我现在在助理室做事,他公事上的约会行程,全都在助理室的电脑里。

我回助理室查公事行程,全公司的这类讯息都是联了网的,而这些高层,例如李牧晨,他每周的行程表,都会在周一上报到助理室来。

我很快查到:他晚上,约了建设基金的人。

地点,自然也查到。

助理室的其他人,见到我,皆是不解:“你回来了,怎么不休假,还跑公司来?”

我笑:“天生劳碌命啊,没办法。”

的确,回到公司,就是劳碌的开始。

因为是年末,整个公司忙得不可开交。

最头疼的便是这年底的财务结算。每一个部门送上来的合同汇总,都要先由助理室核定过,再做一次总和,之后才能送到老总和各大股东手里。

最近几年,恒盛董事会的成员变化挺大,除了那些胡骞予动不了的元老级人物,其他很多中小股东手头股份都已被胡骞予收购。

胡骞予这样做的直接结果便是:董事会人数每年都在减少,而胡骞予手头的股份,却是呈几何倍增长速率。

“正好,你既然都回公司了,来,把这些支票的支出做一份excel,到时候再送到财务部去做统计。”

说完,就有人把支票单子放到了我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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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快速地完成这费心费力的统计表,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坐电梯到他们财务部。

此时,财务部里人挺多,都在忙着。

但李牧晨已经不在。

我把单子交到张熙知手里。张熙知此时倒挺闲的,我把单子给了她,她才有了点活儿可以做。

可很快,另一个同事就跑过来把单子拿走了,脸色不善的说:“姑奶奶,你还是歇着吧,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

最后,张熙知和我一道,坐到茶水间去和咖啡去了。

我此时倒也是挺闲的,就问她:“又闯祸了?”

张熙知嘻嘻笑,摸摸头:“林姐,你知道,我这张嘴老闯祸。闯祸闯多了,他们怕了,就不叫我做事了。刚才那个情况,你也见怪不怪了吧!”

关于这个张熙知,我知道的不多。

张熙知的莽撞是财务部公开的秘密,但无奈,张熙知的父亲是董事会大股东,因而没人敢动她,年末裁员也不会波及到她。

“闯什么祸了?”

她低眸,想也没想就开了口:“今天上午,李牧晨叫我打份合同,可把愣是把三亿七千万打成了三千七百万。因为这件事,李牧晨都快要气死了。”

“三亿七千万?”

“对啊,那个合同就是用来规划你们在香港拍道的那块地啊!”

我想了想:“你没看新闻?我们恒盛,没有投到那块地。而且,那块地的成交价,也并非三亿七千万。”

“呃?那我听错了?”

“什么?”“我那时候听见李牧晨和胡总讲视频电话的时候,明明说了已经买了那块地啊,而且,是用三亿七千万成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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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被她这番话弄得混乱无比,勉强将咖啡灌完,起身:“对不起,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

我乘电梯下楼,在电梯里已迫不及待地拨电话。

“帮我查一下,这几天,香港哪块地是以三亿七千万的价格成交的。还有,是谁拍到的这块地。”

很快,对方就将答案告诉我:“是海上新区的一块地,拍到的那块地的人,是李兆佳。”

闻言,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胡骞予……你,竟然,挖了这么大个坑让我跳?

你根本就知道,我有出资帮助李辉泽投地。甚至,也许,你连那间公司是我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根本没想过要投到那块地。

你只不过,只不过是要诱我把自己手头所有的流动资金全部套牢在那块地上!!!

愚蠢的,始终是我!

胡骞予他看着我在他手掌心里,小丑一样,他是否,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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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换了身衣服,整理一下心绪,之后,约会去。

晚上我有约,约露西,就在李牧晨约会建设基金的人的那家饭店。

我先到,过了很久,才看到李牧晨。

我望向李牧晨那张桌子。就在不远处,他和一位年纪稍长的人坐在一起品酒、聊天。

我拭一拭嘴角,对露西说:“看到个朋友,过去打个招呼。”

随后,起身,朝李牧晨那桌走过去,路上想了想,我折回去,告诉露西:“等会儿,不管我在那边发生什么事,不要管。”

露西显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在我的目光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原本是去打招呼,因为不禁我和这李牧晨熟,和李牧晨今天请的客人也曾打过几次交道。

毕竟,我是胡骞予最常带在身边的秘书。

“林小姐,真巧啊!来来来,快坐!”

我笑着,坐到了他们这一桌。

李牧晨淡淡看我:“很巧,林小姐。”

“是啊,很巧。”我笑,笑得尽量光明正大。

有一次,胡骞予带我去和他们建基金的人应酬,他们不知道我的酒量,原想灌醉我,最后,他们倒是醉了一大片,我却还好,脸色变了,仪态倒还能保持。

而此刻,这个建设基金的负责人一直劝我喝酒,我也没推辞,酒杯一来二去,到最后,我醉得厉害了,笑呵呵的对此人说:“我……去下洗手间。”

“林小姐,不会吧?我可是记得,你的酒量很好的啊!”他喝懵了,红着脸,满眼的不解,问我。

我也没回话,下了饭桌,却连路都走不稳。

最后还是李牧晨把我扶到洗手间去吐。

我趴在洗手池边,边吐边哭。

我看着镜中,哭得眼妆已花的不成样子的自己,笑,一个劲儿的笑。

李牧晨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样又哭又笑,疯子一样的我。

最后,我笑够了,支起身子,笑着回望李牧晨一眼:“你知道么?跟他在一起,这里……”我指着自己心口,“……这里,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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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我也不管他的反应,兀自趔趄着步子,朝洗手间门口走去。

差一点,我就要够着门把了,就在这时,我脚下一个不稳,腿一软,我就要倒在地上了。

这时,幸好,李牧晨匆忙上前扶住了我。

他依旧是淡淡的说,但眼睛里,却汹涌着暗潮一样的光:“你……不要这样。”

我跌在他的臂弯里哭,哭完了,却又笑着推开他,理一理凌乱的头发,我说:“我从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可偏偏,遇见了你,我……”

我没有说完,顿一顿,看了他一眼,随后,我站起来,开门,离开。

门在我身后缓缓地合上。

我拉一拉衣服,用刚才从抽纸箱里抽出的纸巾,将自己脸上那一片狼狈擦拭一下,之后,回到自己那张桌子。

露西像看鬼一样看我。

我问路过的服务员:“有没有湿巾?”

服务员换忙为我找来湿巾,露西也慌张地将随身带着的小镜子递给我。

我细细擦拭脸上泪痕,稍后,对露西笑一笑,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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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上,露西一直透过后视镜看我。

她这样窥看我许久,才说:“为零,你不要吓我。”

我靠着车窗:“你早上才说过这句话。还别的来说。”

“你变得很奇怪。”她开着车,也不再看我,而是专心看前头路况。

我没有搭话,因为,实在无话可说。我看着窗外,看到一家酒吧的招牌,便急切叫到:“停车。”露西显然被喝住,紧急刹车,刺耳的刹车声传进来,车子刚停稳,我变开门下车。

“你去哪?”露西脑袋探过来,问。

我原本已经走出几步,这时,听她这么问,便回过头来:“我今晚的愿望是,灌醉自己。帮我实现这个愿望,怎样?”

街头有酒吧招牌,我们进去,直奔吧台,点酒,畅饮。

这里,气氛活跃,酒精、香水、人民币、香烟……各种各样的气味互相渗透,音乐是工业舞曲,音乐入耳,就像钝刀割着脆弱的耳膜,令人难过,也令人享受。

舞池里人多的好比要将所有人混合着煮成一锅粥。其中有不少外国人,和更不少的本国人。无论男女,他们脸上,统统带着一副婊 子似的自我推销的表情。

我喝酒,看他们跳妖娆的舞。

露西是会玩的孩子,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舞池的人潮中。

我静静待在吧台一隅,喝我的酒。

我要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然后,从明天起,振作,去与我强大的敌人抗争,去做个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傻子。

******************************* *********************************

喝到后来,我真的醉了,和建设基金的人喝酒的时候,只微醺,此刻,是真正的酩酊大醉。

而真正喝醉的时候,我是真的哭。

我趴在吧台上,哭,无声地流眼泪,后来鼻子堵了,就抽噎。

露西回来了,我就趴在她的怀里哭。

哭是很好的发泄途径,这是我曾经的心理医生告诉我的。我醉了,可还记着心理医生的话。

我需要发泄,我不能把难过憋在心里。因为我必须让我的心脏,健康、强大。

后来哭累了,我就趴在她怀里睡觉。

迷迷糊糊间,听见露西唤我,我抬头,可惜,连露西的脸都看不清。

“电话。接不接?”她问我。

我沉沉点头,她便把手机递给我。

我把耳朵凑到听筒处,有男人的声音传来,淡然的,冷的声音:“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我脑子一片混沌,什么事?我不知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电话一丢,我趴回吧台上,这次,我确定,自己没有哭。

可是露西看不到,她以为我又在哭,拍我后背,“别哭了,别哭了……”

宿醉的后果,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且头疼欲裂。

我险险地从床上爬下,从镜中,无意间看到自己此时模样。

看着镜子里那张恐怖的脸,我一时失神,随后才闻到自己满身的酒气。昨晚应该是露西送我回来的,可我已不记得。

我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看时间,上班去。

换好衣服,化妆,拿了包,走人。

这时,我才想起,应该要给露西打个电话。摸手机出来,正欲打给露西,这时,我才看见屏幕上未接来电提示。

十几个未接来电。

看好吗,皆是来自胡骞予。

而且昨晚,我和胡骞予有一条通话记录,可我不记得,昨晚有接到他的电话。

现在看到“胡骞予”这个名字就烦,我迅速销掉记录,打车去公司。

助理室依旧忙得热火朝天。老总在外度假,却苦了一众员工。王书维到助理室拿过一次文件,之后这位总裁特助,也如同总裁一样,迅速地消失至无影无踪。

一天工作下来,我忙里偷闲,查了查自己现在手头所剩可供我自由调动的资金。

算出的数字令我心中唏嘘不已,在这个数字面前,我只能庆幸,我没有动那批欧洲债券。

李辉泽……

现如今,李辉泽,是我唯一希望。

我知道,胡骞予一直瞧不起这李三公子,以为说服了李老爷子,就可以万无一失。但愿,他这是低估了李辉泽的实力。

我从不信任他人,无奈,这一次,要被迫,信任这李辉泽一次。

************************** ********************************

傍晚下班时间,姚谦墨来接我。

他打电话给我时,我还在抱着电脑看今日国际期指。

我现在想要翻盘,全指望这升升跌跌的期指了。

“怎么样?准备好了么?”我一接起电话,那头,如斯说。

听他这么说,我才记起,原来今日是露西订婚宴。

闻言,我抬腕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周围人都在忙,看来今晚又要加班。但好在今日我本来就应该是在休假的,回公司算是义务帮忙,这会儿,也不用加班,拎了包就能走。

我离了座位,朝助理室门外走:“我还得回家换衣服。”

那边沉默片刻,随后道:“我已在你公司楼下。我可以送你回去换。换好了,到时候,再一起去。”

果真,我下到公司一楼大堂,就看到停在外头的,姚谦墨的车。

低调的车子,倒是配了他这个高调的男子。

他载我回家,一路上倒是没说什么话,但到了家里,我要他在客厅等,他倒是开尊口了:“这挺乱的。”

说着,手指点一点卧室方向。

的确,今早赶时间,我的衣服是一路脱一路换,此刻地上散着的,都是我来不及收拾的衣服,放眼望去,很是杂乱。

我无声叹气。

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关心,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你等等,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说着,我也懒得再搭理他,径直进卧室,门反锁。

换好衣服,头发盘起,露出脖颈子,脸上妆容还ok,也就懒得再化了,补了嘴唇上的颜色,就开门出去。

姚谦墨从沙发上起身,上下打量我片刻,笑一笑:“我的眼光不错。”

我一顿,随后也笑,只是嘴角有些僵:“这衣服,确实漂亮。谢谢。”

我也不管他这句“眼光不错”是指这衣服,或是指我这个人,统一用这无伤大雅的场面话回他。

他听我这么说,眼中闪过一抹玩味,我几乎要以为他要抵着下巴再将我上下打量一番了,他却乖乖收了视线,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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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的订婚宴和托尼的生日会一起举行,地点就在环球名下的某酒店。

我和姚谦墨到的时候,大厅里已是衣香鬓影,人影绰绰。托尼是典型华人,虽有个外国名字,但在这婚事上倒是一点不崇洋媚外,订婚宴是传统中式,处处可见大红色彩。

我没在外场多待,不一会儿就进休息间找露西。

我敲门进入休息间。此时发现,休息间气氛不对。

露西和托尼分坐长沙发两旁,脸色均是不太好。

见到我,托尼瞥过来一眼,寒暄似的朝我点点头。

我也朝他点点头,不再多话,径直朝露西走去:“怎么了?”

露西抬眼看我,似乎想了想,才回到:“我爸爸不来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因为实在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只是沉默地抚一抚露西的肩膀。突然想到姚谦墨,我对露西说:“可你哥哥来了。”

我本以为露西听见这个消息,会起码开心一下,但实际上,她只是勉强一笑,随后,便又扳起一张脸。

我不禁疑惑,露西平时并不会在意她那父亲待他如何,这次,难道还真指望那所谓父亲来参加她的订婚礼?

此处气压太过抑人,我只能草草安慰露西几句,随后,也不得不识趣地离开。

朝会场走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包落在了休息室,于是无奈,又得返回去找。

到了休息室门口,我手刚碰着门把,正要推门进去,却不料,就在这时,从兀自开启一条缝隙的门中,我听见,托尼压抑的低声斥责:“如果你再帮他说一句好话,我们这个婚,不结也罢……”

随后,是露西的声音,带着急切,带着羞愤:“托尼,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提他,好不好……”

我从没听过露西如此卑微的姿态求过谁,心里忿恨,正要推门进去,却在这时,一双手,斜刺里伸过来,准确握在门把上,制住了我推门的姿势。

我偏头看——

姚谦墨。

姚谦墨一手捏住我的腕子,将我的手拉离了门把,随后,另一只手,轻巧地将门关上。

“你……”

他堪堪打断我:“林小姐,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此时此刻,姚谦墨说这话时,脸上竟泛起一抹笑容。

我看着他仿佛带了面具一般的笑脸,不自觉心尖一冷。

可他还是那样,维持着淡然笑意:“走吧。”

“去哪?”我拧眉,抬眼瞅他,语气不耐。

他笑,几乎可以说是开心了:“还能去哪?自然是会场。”

********************* **************************

我人已回到会场,可我的心思却还留在那间休息室,因此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宴会正式开始时,我看着托尼和露西两人,亲昵地互相挽着手,从休息室出来,一路朝主桌走去,一路接受在座众位朋友的祝福。

我看着露西脸上幸福小女人似的笑容,心里冰凉一片。我从没觉得,眼前这个名叫姚露西的女人,原来,是我所不了解的。

那个从来笑容没心没肺,毫无城府的姚露西,难道,都是假象?

我不敢再多想,逼自己吃东西。

整个会场都很热闹,托尼在商场上手腕算高杆,一众商人都很卖他面子,见到露西,就夸托尼这未婚妻漂亮,或者就干脆说,小姑娘也给他娶回家,真是他们男人中的典范。

我看着露西闻言娇羞的笑。

我也笑:这一切,多假!

笑过之后,依旧低头,吃我的食物。我身旁坐着姚谦墨,他应该算是沪上有名的律师了,但似乎不太爱应酬,坐在我旁边座位,只在有人上前来跟他打招呼,他才稍微配合一下,寒暄几句。

有人问姚父的情况时,姚谦墨竟然也大方承认:“我是很久没回过家了,你也知道,我家那老头子现在正四处堵我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呢!”

*********************** ***************************

晚宴结束,后头还有续摊,有些人离开,另一些人,则一道移架宴会厅旁的酒吧。

有舒缓的轻音乐响起,露西和托尼相携着进入舞池,起首支舞。

我在座位上看他们跳舞。

托尼喜欢华尔兹,喜欢高尔夫,45岁,外表却依旧是风采咄咄。露西喜欢开快车,偶尔跳辣舞,一贯坚持着喜欢老男人。

这两个人,我以为他们是相爱,所以才选择结婚。

现在想想,也许,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舞曲进行到一半,许多对男女开始鱼贯进入舞池。

姚谦墨起身,躬身,伸手,邀我:“may i?”

我想了想,手交过去。

姚谦墨正要握住我的手时,pub关着的门,开启,大门处,出现了两个人。

因为酒吧里光线暗,外头明亮,这两个人的出现,轻易吸去场内大部分人的目光。

这两个人却似乎浑然不知自己打扰到了酒吧里原本的幽谧景致,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接处,好一会儿,才迈步进来。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胡骞予。而另一个,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我收回视线,同时,收回手,对依旧保持着邀请动作的姚谦墨抱歉一笑:“对不起,我不想跳舞。”

胡骞予是托尼最看不顺眼的人,他的出现,已够震撼,更震撼的是,他带来的这位外国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托尼的前妻。

在场的都是和托尼很熟识的人,自然也都认得托尼这位前妻,一时间,现场气氛降至冰点。

但似乎这两位当事人对此却浑然味觉,那女人挽着胡骞予的胳膊,步进会场。

原本跳着甜蜜的舞,托尼和露西停下了舞步。

我见托尼在路西耳边说了什么,露西脸色一僵,随即点点头,和托尼一道,朝胡骞予他们走去。

托尼倒是很有绅士风度,一个是自己厌恶的人,一个是自己前妻,他也能做到笑容满分地和这两人打招呼,寒暄,甚至,和他那外国前妻,进行一个贴面吻。

************************* ****************************

我所坐的位置,相对靠近角落,光线又不佳,因而很难有人注意到我。但我却看见,在和托尼说话时,胡骞予的目光,朝我这边一瞥。

虽然只是一瞥,随后他很快便将视线转了回去,但我总觉得,他看到了我。

胡骞予的眼神,有种令人顿觉寒冷的能力。但幸好隔着远,他的眼神再冰冷,我也可以选择忽略。

片刻后,我能确认,胡骞予确实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他和那女人一道,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随后,到了台子边的时候,姚谦墨站起来打招呼,我依旧侧身对着他们,坐着。反正,在这么多人面前,我也不怕他敢吃了我。

胡骞予说话音量掌握很好,我这个位置,刚好听到。

听他一番叙述,胡骞予和这位夫人是在瑞士滑雪的时候碰巧遇到。正好,又是同一天回国。她邀请这位年轻男子做自己的拍档,来参加前夫的订婚宴。

可不想,飞机延误,他们没来得及参加订婚宴,倒是直接来这边,参加订婚宴后的私人聚会来了。

胡骞予昨日自香港启程去瑞士,今晚却就已经回到新加坡。来回旅程都要花掉他大部分时间。我几乎想笑,他胡骞予,难道真的只在瑞士待三五小时,这也算是去度假?何必,这么急着回来?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后背突然一凉,随后,便有液体,顺着我光裸的肩胛,向下流淌。

邻座的女人看着我身后,嚯地站了起来,朝着我身后低声惊呼一声。

我慌忙站起来,朝后看。

胡骞予手中酒杯,液体还剩一半,见我看他,淡淡回一句:“抱歉,酒洒了。”

姚谦墨赶紧将餐巾递给我,他自己也取过餐巾为我擦拭。无奈,冰凉的酒还是已经流进了衣服里。

我隔开姚谦墨的手,看他一眼:“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大步朝洗手间方向走。

走到半途,我捏着拳头回头,就见胡骞予也正看着我,并朝我举起那半杯酒,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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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洗手间,沾湿纸巾擦拭背上的酒,可此时,我衣服里也湿了,且一直湿到腰部,实在擦不干的话,我还是提前离开算了,这里,有胡骞予,我得赶快走。

一件好不容易得到的衣服,被胡骞予的一杯酒毁了。

何止是一件衣服?那些我以为已经到手的东西,最后,都被他给毁了。

气愤之余,我对此却依旧无能为力。胡骞予太厉害,面对他,我总输很惨。

算了。我逼自己不要去想。安慰自己,胡骞予不是神,他也会有弱点。

安慰自己,心里好过一些,此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我余光朝镜子一瞥,就见镜子反射出的景象——

胡骞予进入洗手间,反手关上门。

胡骞予动作快,我刚来得及回身,他已来到我身后。

我被他的臂膀困在他与洗手台之间。

他低头,嗅一嗅我的颈子:“嗯,有红酒的呃味道。”说完,竟用舌尖一触。

我缩肩膀,尽量避开胡骞予。可哪有退路?

我深深呼吸,尽量揉着嗓音说:“出去,嗯?”

他看着我的眸子一怔,随即笑:“你也会说软话?嗯,不错。”

他看来心情已经转好,我松一口气,试着挣脱他的桎梏,动作尽量小心翼翼,可眼看我就要脱出他的控制,这时,胡骞予手一紧,转眼又将我困住。

“这衣服,挺漂亮。”

他看着镜中,我的背影,说。

我双手都已握拳,可这拳头,不能教他看见,只得藏在腿侧。

我试了许久,终于笑出来:“谢谢。”

他将视线从镜子里移开,移到我身上:“姚谦墨送的?”

“……”

他眼睛陷入一片黑色,像极无底深潭:“他说,为了件衣服,你答应做他女伴?”

“我们别闹了好不好?”我此刻只想快点脱身,“出去啦。”

他不退反近,密实的贴合住我,轻轻扯了扯我裙角:“知不知道?男人送女人衣服,就是为了脱掉它。”

我已经忍无可忍,可先前的教训告诉我,得罪他,没好处,最后,心里挣扎半天,依旧只能学着娇嗔的模样,低声嗔一句:“歪理。”

他煞有介事,手指伸到我面前,摇一摇:“提醒你,以后不要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也不要让他们打你的主意。”

说完,他竟然拦腰抱起我,将我身体一提,要我坐到洗手台面上。

我来不及惊呼,他已伸手拉住我衣服布料,猛地朝两边一撕。

我的胸口立刻露出来,下意识想躲,刚挣了一下,他就盯着我的nu bra威胁到:“不要让我把这件也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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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怕了,他的眼神仿佛带了血色,我慌忙抓住他的手腕。

可惜,我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托住我光裸的背脊,看着他把这件礼服从我身上剥下。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衣料随手扔到角落:“你要我这样怎么出去?!”

他凭什么……凭什么……我心里咒骂,可惜,连我自己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是他胡骞予的情人,我们之间的那个赌注,便是他这样待我的“凭什么”。

他看看我只穿着内衣裤的身体,眼神一黯,我浑身一激灵,胳膊挡在胸前。

我的肩膀,在他的手掌下,细细颤抖。

他叹口气,摸出手机打电话:“送套衣服过来……女人穿的……对,在环球顶楼的pub……女厕……这你不要管……”

断断续续说完,他收线,身体却仍旧不离开我。

他看我的脸,看了许久,到最后竟然出口安慰我:“别担心,门我已经反锁,其他人进不来。”

他这样严肃的表情,说这样的话,我几乎要失笑。

可惜,我自己身处现在这种狼狈境况,我又怎么笑得出来?

等了片刻,我实在等不住:“送衣服的什么时候到?”

他摇头,手掐着我两边腰眼,手指开始不安分,顺着我的腰线,向下游弋而去。

我几乎要气结,推他肩膀。可他丝毫不在意,另一只手滑到我背上,轻柔撩拨。

我任由他去,以为他会餍足,可事与愿违,他变本加厉,啃噬我肩颈,我来不及阻止,抬起头来,语气像是在哄着我:“来,给我亲亲。想你了。”

他虽这么说,却也没等我有所回应,就抬起头,衔去我的唇。我没有躲,对那些无谓的抗争已经厌弃,他吻得满意了,自然会放开我。

我这样配合,起码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他终于放开我的嘴唇,我已近乎窒息,我拼命呼吸,胸口起伏,拳头抵着胸腔,他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又把唇凑过来。

我还在拼命汲取氧气,头偏开去,他便捉住我下颚:“别动,还不够……”

说着,又压下来,一记热吻。

他迷迷糊糊想,他是不是没去瑞士,而是法国?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他的法式热吻,几乎要灼伤我。

胡骞予将我紧紧按在他怀里,我的胸部贴在他硬实的胸口,又烫又疼。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覆到我胸口,隔着nu bra,揉捏。他舔舐我的嘴唇,纠缠我的舌尖,蛮横霸道。我无能为力,无法抗拒,拳头似有似无地抵在他胸口,除了感受他的心跳之外,无济于事。

我感觉到,他的手,正顺着我的脊椎尾部,试图进驻我臀间。

我一惊,手赶紧背到后头去抓他的手。

他却狡猾,不止没躲开我的手,反而捉住我腕子,将我手臂反折到身后。

我的胸部因为这个姿势,被迫送到他面前,他嘴上轻笑,眼神却执着到可怕,盯着我胸前曲线。

就在我神经几乎失守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我呼吸周围滚烫的空气,胡骞予身体离开我,眼神却依旧胶着在我胸上。

“真想就在这里……”

他说完,深深看我一眼,随后转身,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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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胡骞予拉开1/4,这样外面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

外头的人——

我原本以为应该是送衣服的人到了,可是门外人的声音,却竟然是,姚谦墨?

“你怎么在女厕?”

胡骞予没有回答。

我惊愕异常,却不能移动分毫,只呆呆看着胡骞予。我真的怕他会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如果他把门拉开……

我不敢想。

就在我心惊肉跳的当口,胡骞予突然回头,朝我淡淡笑一笑,随后,竟捡起我那早就破碎不堪的礼服,随后折回门边。

胡骞予音色音调都没变,但在我听来,他的声音,为何是这般阴森恐怖?

他说:“你的东西。”

说完,便把那衣服递了出去。

片刻后,胡骞予将门关好,落了锁。

胡骞予朝我笑一笑,没再欺近我,而是跳坐到对面洗手台上,与我对视。

“你想不想知不知道,姚谦墨看到你的衣服时,是什么表情?”他笑容可掬地问我。

我咬牙,头偏向一旁,不理会他。

“怎么?心疼了?”胡骞予语气近乎带笑,我却听得毛骨悚然。

幸好之后,他没再说过一句话,直到门外再度响起敲门声,送衣服的人,姗姗来迟。

胡骞予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到我身旁洗手台上,之后,不发一言便离开。

他到门口时,才顿住脚步,头也没回地对我说:“晚上早点回家,我回家的时候,要看到你。”

胡骞予说完,开门,离开。

我换好衣服,走出洗手间的门,门外无人。

胡骞予将我的衣服给姚谦墨,我对此倒也没什么异议。姚谦墨这个人,让我直觉到危险,让他知道我和胡骞予的关系,能让他知难而退,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pub里依旧热闹非凡,我准备向露西告别,却没有看到她人。

也罢,这个我原本以为清纯无比的女人……暂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我折回去拿自己落在休息室的包。

却不料,此时,休息室竟然还有人。

灯火通明的休息室,门并未关严实,里面透出的明亮光线,将晕暗的走廊照出一线极致的光亮。

而透过门缝,我竟然又看见——

露西和托尼。

而此时景象,令我当场惊愕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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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倒在地上,身体几乎在抽搐。

而露西,躲在离他不出两米远处。

而此时,他们之间,地毯上,是一个药瓶。

我之前听露西说过,托尼一直有心悸的毛病——

而露西,此时,就愣愣地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那个药瓶,一动不动。

托尼也盯着那药瓶,手臂伸直,似乎想要够着药瓶。

我推门,冲进去。

开门的动静惊醒了露西,她愕然地看着突然闯入的我,讶然地张着嘴。

“你在干什么?!还不救他?!”

我冲她吼。

露西肩膀猛地一震,却在下一秒,疯了一样拼命摇头。

我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露西,趁此时蹲身捡起药瓶,朝托尼奔去。

露西却在这时猛地抓住我胳膊:“不行……不行……他,他要害,要害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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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甩脱她的手,奔到托尼身边。我用尽全力扶起托尼上半身,把药倒到手心里。

托尼颤抖着手,颤巍巍地将嘴贴到我手心,将药吃进去。

此处没有水,托尼将药片吞下,我将托尼搀扶到座位上。

随后,看向露西。

露西在哭。

我拼命喘气。

而托尼,则捡回一条命那般,面如死灰,斜靠在座椅里。

周围,唯一的声音,就是露西的哭声。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他?!”

我好不容易平复了喘息,一步一步走到露西面前,质问她。

她泪眼朦胧地看了我许久,才抽噎道:“为零,是他,是他要,要害我哥……我是……是,在帮我哥……”

我脑子混乱,可是她姚家和她未婚夫的事,我根本也不愿多管。

毕竟,我和姚谦墨,并没有什么息息相关的联系。

等彼此都平静下来,我转身,走向托尼,要将他搀走。

就在我走到距离托尼不到两步路的距离时,恢复了一点精力的托尼,突然,阴测地笑了声,随后,托尼看向我身后的露西,说:“你到底是在帮你哥,还是在帮,胡、骞、予?”

胡骞予这三个字,我以为自己听错,却在看到露西瞬间苍白的脸色时,我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我转过去看了眼托尼,随后视线转回到露西身上,定定看她:“什么意思?”

此时露西,眼中一抹一闪即过的光,随后,她的声音也不抖了,眼色也不闪烁了,只告诉我:“为零,这事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

我差点笑出声来,但依旧强迫自己堪堪敛去脸上其余表情。

我转身,目光投向托尼,开口问他:“什么意思?”

托尼已恢复了些力气,亦看着我,也许是我在这件事上太过古怪的执着引起了托尼的好奇,他上下打量我,方才说道:“感谢你救我。但这件事,确实与你无关。”

我想了想,随后回答:“你还记不记得林甚鹏?”

他似乎回想了一下,片刻后,霍然瞪起眼,眉心骤然敛起,眼中戾气直指向我,随后,他似乎思忖了片刻,淡淡,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不要告诉我你是……”

我接他的话:“没错,我是他女儿。”

听我这么说,托尼沉默,扶着椅子扶手,想要站起来。

露西眼神在我和托尼之间逡巡,最后,有些无奈地说:“为零,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对你没好处。”

露西说完就往门边走。

等露西离开,门砰地一声关上,我回过神来,问托尼:“告诉我,什么事。”

他看着我,一瞬不瞬,随后:“听露西说,你和胡骞予一道去的香港?”

我虽不知他为何要提及此事,但那还是点了点头。

“可遇见了李兆佳?”他又问。

我不想与他绕弯子,对他这个问题不置可否,只说:“不要拐弯抹角,我要知道是什么事让你和露西翻脸。”

他轻笑出声:“我准备整垮胡骞予在香港的房地产公司。”

我想了想,随即也笑:“不要告诉我,你和李兆佳准备联手整胡骞予的公司。”

他不笑了,又是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随后,也不得出什么结论,只说:“胡骞予将你放在身边,真是十足的失策。”

说完,他眼色充满鄙夷地看了看紧握在手中的药瓶:“露西原本想向他告密,可惜,手机被我摔坏,她没有了胡骞予的号码,一时半会儿联络不上他。”

我立刻警觉,惶然不信地瞅了眼紧闭的门扉。

那刚才呢?他怎么补试图拦住露西?而让她就这么走了?让她去向胡骞予高密?

“那你不拦住她?”我拔高音量问。

他又笑,自信满满:“即使胡骞予知道,大不了暗斗转为名争,我不在乎。”

“不行。”我打断他,随后思考片刻,方才开口问他,“你的保镖可有带在身边?”

他眯眼瞅我,随后答道:“在楼下车里。”

“叫你的保镖截住她,软禁也好,怎样都好。总之不要让姚露西见到胡骞予。”

“……”他不答话。

“看我救你一命份上,答应我!”

这回,托尼没有再犹豫,打电话给保镖,只说了:“姚小姐正下楼,拦住她。”

短短一句话已交代完,托尼收线,困难的支撑住身体,站起来,缓缓的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林小姐,你知道,要我打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吗?”

他没有表情地问我。

我笑。

我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这么想着,我向托尼伸出手:“合作愉快。”

托尼终于笑开,虽然还是那种模棱两可的笑,但他依旧伸出手,握住了我的:“很好。林小姐,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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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露西,她和胡骞予之间的事,我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让自己记住:姚露西,不再是朋友。这样既可。

商场中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只是,这句话,用在我和露西身上,真是太讽刺。

我回到家的时候,在楼下看到胡骞予的车,所以在开门进屋时,见到灯光敞亮的客厅沙发上,坐着这位胡大少,我也并不感到多意外。

见我回来,胡骞予抬腕看看手表:“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此刻,看着胡骞予的脸,我虽然万分不乐意,但还是不禁想起露西。露西到底和他,明明本应是毫无交集的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转念一想,胡骞予和姚谦墨如此熟识,与姚谦墨的妹妹认识,或者说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关系,其实也不足为奇。

“想什么?”胡骞予突然问。

我回过神来,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脱鞋进门。

胡骞予往旁边挪了挪,拍一拍沙发,示意我坐过去。

我顿一顿,心里无比鄙夷,却还是乖乖在胡骞予身旁落座。

刚一坐稳,胡骞予手就伸过来:“怎么这么晚?”

我想了想,回答:“和露西说些话,聊的忘了时间。”

我说“露西”,随后看他反应。

可他丝毫没有任何不妥,脸上表情伪装的太好,简直无懈可击:“哦?我听姚谦墨说过,你和他妹妹关系很好。”

顿一顿,他又说:“你和她,聊些什么?”

我略微偏开脸去,拉出些距离看他,随后,收回视线,脱了身上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冒不经心地答他:“都是些女人间的话题。男人,婚姻,还有……”顿一顿,我补充,“……还有,爱情。”

我话说到这里,胡骞予已表现出一些些心不在焉,手臂绕过来,摩挲我另一边的胳膊,淡淡附和我的话:“爱情?那可真是女人间的话题了。”

每次和胡骞予聊天,我都会觉得无比疲累。话要说的圆滑,不留破绽,防着彼此的心。

可我也要感激胡骞予,因为是他教会我,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虚伪。

他的手渐渐移到我腰际,我侧了侧身,正面迎向他:“那你们男人之间一般都聊些什么话题?”他明显不想回答,亲亲我的嘴,“你今天的问题可真多……”

说完,随后又俯过身来,这一次,胡骞予给予我一记长吻。

吻完,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可没想到,他竟然开口:“男人间的话题?我想想,生意,利益……自然,还有女人。”

“那你……”我正要开口,他又吻下来。没有方才吻得那么温柔,又是啄一下唇角,舌就紧跟着侵袭进来。

“我们不该继续这个话题……”唇齿纠缠间,我听见胡骞予的声音,在我唇间响起,“应该继续的,是洗手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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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胡骞予拉扯着,跌跌撞撞的进到卧室,一路上该脱得也都脱得差不多了,我被胡骞予压制住手脚,挣扎着要先去卸妆洗漱,也推他去洗澡。

他不让,手臂一揽,将我放置在床上,随即倾身相覆。

我抬眸看他,问:“不要告诉我,你这么脏就想要上我的床?”

胡骞予没说话,只紧了紧放置在我腰腹上的双手。

许久,他都不说话,手也没动。

“不洗澡了?”我有些茫然。

他低着眉看我,许久,俯身咬了咬我的嘴唇,问:“昨天打电话给我,是什么事?”

我偏过头去,想了想。我不记得自己有打过电话给他,他倒是打了很多通电话给我。

虽然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我最后也只能给他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如果我说,想你了,才打电话给你,你信么?”

他笑一笑,摇头。

我为之气结,推开他,坐起来。

他这次倒是没有拦我,我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有些疑惑地回头,就见胡骞予懒散地侧卧在床上,一手支着头,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卸了妆,泡了个香薰澡,返回卧室。

胡骞予此时坐在床尾,衣着完好,看看表:“47分钟。”

“抱歉,久等。”说完,我朝衣柜走,准备换下身上浴衣。正解着浴衣带子,胡骞予已经走到我身后,攥着我的手,连同浴衣带子一同攥住,随后,他一拉一脱,轻易便将我剥了个干净。

我的背脊抵在衣柜上,胡骞予的唇舌顺着我的脖颈一路向下,细细品尝。

我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

他的唇舌触碰肌肤时,便让我皮肤下的血管轻轻跳。

胡骞予渐渐移到我胸前。我抱住他的头,胸口被温暖的口腔包围住,被舌尖卷住,轻轻舔舐。

我语不成音,抓住胡骞予的头发,迫得他抬起头来。

“你不会是为了我,匆忙赶回来的?”

他终于露出笑容:“你终于猜对一回。”

说完,将我拦腰抱起,我重新回到床上。

他身体重量几乎全部压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挣了挣,手得出空挡,脱他的衣服。

他衣着完好,而我全身赤 裸,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的手一路解着胡骞予的衣扣而下,等他胸膛袒露出来,我手探下去,拉开拉链,覆上了他滚烫的欲望中心,轻轻地弄,狠狠撩拨。

胡骞予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这时,我膝盖用力,攀住胡骞予的身体一翻,来到他身上。

我引导他进入。

“今晚怎么这么热情?”

他笑着点我鼻子。

说着,不等我回答,按住我的腰,顷刻间纳入进去。

我膝盖着地,控制彼此间距离,这样,胡骞予入的并不深,我也不会太疼。

我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之上,一点一点坐下,不快,也不犹豫,直到将那灼热全部含进体内。

“怎么样?”我问他。

回答我的,是一片激烈浓密的吻吮。

他那从来咄咄逼人的嘴,狠狠含住我的唇,不管不顾的纠缠,汲取我口中津液。

“舒服吗?”

我好不容易,堪堪分开自己与他的唇,轻柔地摆动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突然眼里闪过一丝什么。

顷刻间,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胡骞予一个翻身,又将我压回身下。

冲撞在瞬间变得激脉,我的膝弯被胡骞予架起,身体被迫极度的迎合。

我闭着眼,胳膊肘支住上半身,任由被强加的激情控住自己的五脏六腑。

就在我几乎要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极致的热度之下时,却又在下一瞬,被胡骞予近乎蛮横的撞击力道搅碎了所有的神智,只希望,再烫一点。

我伸手过去,要拥抱他,却被他扯住手臂。他将我的手固定在头顶,随后扯过我的肩膀,狠狠地一口咬下。

他松开牙齿的时候,我半边肩膀早已痛得麻痹。

他停住,在我身体里,入到最深,细细磨着深处花心。

“真想就这样弄死你……”

胡骞予在我耳边咬牙切齿。

我痛得汗已经细细地弥了出来,扯开一抹笑:“如果你还有体力。”

我知道自己在挑衅。

而我的挑衅,也成功了。

下一秒,胡骞予托起我的臀,更加大力地横冲直撞,他探手下去,手指碾磨着结合处。

我全身一颤,下一刻胡骞予就拉起我的双腿,将我翻身压到身下。

我早预料到他会这样,在他翻身压住自己的一瞬,重新夹紧双腿。

胡骞予按住我下巴,要我回头看他。

他轻轻探出舌尖,刻意放缓速度,慢慢舔过我的耳郭:“现在拒绝,晚了点吧?”

那狡猾的舌尖,时而在我的耳后吮吻,时而在我的脖颈处流连。我偏过头去,就见胡骞予吊起狭长的眼角,看着我。

我起伏不定的胸口还保留着他方才揉捏出的瘀痕。

突然,他捞起我不停战栗着的腰,将我的膝盖勾起,令我屈膝趴跪在那里。

下意识的挣扎,换来的却是后方扣住他腰肢两侧的强悍力道。

胡骞予粗喘的呼吸,一声一声,冲撞进我的耳朵。

没有任何的温存,强悍的掠夺自身后的男人的气息之中显露出来。

我只想把自己缩小成最微弱的一点,那样,我也许不会觉得自己是这么下贱。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眼泪开始无声地落下。

一滴一滴……原本在眼眶中迟迟不肯滴下的,却因为身后极力颠覆的晃动而轻易滴落在胡骞予的手臂上。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伸向我被泪水和汗水濡湿的脸。那只手,手背极尽温柔地拭去我停留在眼角的泪珠。

接着,那只手,轻易便扳过我的下颚。

胡骞予看着我,那双被欲念蒸腾出异样色泽的眼眸,逡巡在我被迫侧过来的脸颊之上。

然后,那双眼睛靠近我。越来越近,直至胡骞予的嘴唇,轻轻触上了我挂着水珠的眼角。

我对此无能为力,只能依附着胡骞予扣在我腰上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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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激情结束,我趴在胡骞予身上,侧卧着看他。

他也看着我,眼里清明一片。

“看什么?”我问他。

“哭什么?”他问我。

沉默。

我们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

我勉强下床,衣柜上的镜子里,这具身体,破败不堪。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一笑,随后朝浴室走。我浑身黏腻,准备去冲个澡。

路过茶几的时候,我不禁偏头,看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我想了想,调转方向,走到茶几旁,拿手机,调出我回家前收到的那条简讯。

简讯的发件人是李牧晨。

他约我明天吃晚餐。

我摸摸自己淤青的胳膊肘,疼。

随后,我按下回复键,回了一个字:“好。”

回复完,我折回卧室,走到床边,问俨然一点睡意都没有的胡骞予:“还要么?”

我看着胡骞予瞳孔中折射出的自己,轻笑。

我知道胡骞予觉得我不可理喻,甚至觉得我是自讨苦吃,但我不在意。

因为,我身上的这些痕迹,虽然严重,但应该会在明天晚餐时间消褪许多。

而我需要的,是胡骞予在我身上,留下令人看起来更残酷、更恶趣味的痕迹。

**************************** ********************************

第二天,我照常工作。

冬天的好处很多,其中一项就是衣服厚重,不用担心我身上痕迹曝光。

这一天的工作没什么特别,硬要说有什么不同,是李牧晨将晚餐时间和餐厅地点发简讯告诉我。

我看看餐厅地址。是个不怎么出名的餐厅,地址偏僻。

李牧晨约我在那里吃饭,应该想着在那里绝不会碰见胡骞予。

李牧晨,你终于走出了背叛的第一步。

这么想着,我心里笑出来。

而之后,我打电话,在那餐厅附近酒店订房间。

我抵达饭店的时候,李牧晨已经到了。

前台服务员领着我朝李牧晨那桌走去。

李牧晨起身,为我将座椅拖出来,我仰起脸,冲李牧晨淡淡一笑。

此刻,李牧晨嘴角已经微扬,可就在我以为会得到他的一个笑容作为回应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瞥向我颈后,随后,便见他的目光在我脖子上定格。

我知道李牧晨看见了什么,所以很快地扬手向后,遮住脖子的那处皮肤,随后冷着脸看他:“对不起。”

他闻言一怔,不过绅士风度依旧在,很快收回视线,含义复杂地看我一眼,片刻后才尴尬的抿了抿唇,坐回到他自己那边。

点了菜,服务员离开,此处只剩我和李牧晨两人。我们默契地保持沉默,我看自己十指相绞的手,笑一下,随后问他:“怎么想到要请我吃饭?”

他不回答,我低着头,用余光只能看到他瞬间绷紧的下颚线。

他不回答我,不要紧,我继续:“我记得,上次想约你,你拒绝我了。”

他对此不置可否,最后,在我以为他要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重重叹了口气:“为零,你在怪我。”

“……”这回,换我不说话。

服务员很快上菜,菜是我点的,都有些偏辣。我和李牧晨一起吃过一次饭,依稀记得李牧晨喜欢吃辣,这些菜色应该很合他胃口。

我却受不了这些又辣又呛人的味道, 吃的面红耳赤,最后只能请服务员倒杯水过来。

见我猛喝水,李牧晨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又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半天,要服务员把菜单重新拿过来,重新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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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上来的菜清淡很多,我却只吃了几口,就对还一筷子未动的李牧晨说:“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起身离开。

我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等了等,看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洗了把脸,之后出去。

李牧晨就站在我的对面,站得笔直,看我。

我定住脚步,他见我迟迟未动,主动靠近我,他的手伸向我的脸。

我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之后才犹豫着抚摸上我的眼角。

我的眼角湿润。那是刚才洗脸时留下的水珠。

趁李牧晨还没有开口,我很平静地说:“我刚才洗了脸。”

他的指腹捻下我眼角处一点湿润,送到我面前:“那这是什么?”

我不答话,转身就走,李牧晨突然攥住我胳膊,我被他拉住,再无法前行。

我低头,看了眼他捉住我胳膊的手。他的手指用力,似乎要勒进我的皮肉。

我试着甩开他的手,可是最终仍是徒劳。

“你以为我看上你了?!”我挑眉看他,极其挑衅地问。

他深深看我,嘴唇嗫嚅着,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半天,他不答话,也不松手,我索性一边去掰他的手指,一边说:“很遗憾,我没有……”

他突然用力将我拉过去,我脚上一阵趔趄,转眼间正对上李牧晨的脸。

他欺身过来,一把按住我双肩,眉宇处一个深刻的“川”字:“你还记不记得你喝醉的时候,在我怀里哭?嗯?”

我看他,不说话,死咬着唇齿。

“我们只吃过一次饭,你却记得我爱吃辣,记得我说过你这套衣服好看……你为什么记得这些?”

我气馁地偏过头去,躲开他的视线。

任何职业都会有职业惯性。一个优秀的操盘手,光有聪明的头脑并不够,最重要的,是拥有与生俱来的眼光与直觉,和关键时刻准确的推断。

而他们一旦认定了一只股票,就会选择果决的出手。

李牧晨是恒盛的首席操盘手,他一定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现在,他的直觉和推断告诉他,我已爱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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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晨也没再强迫我看着他。

他放开我的双肩,在我面前直起身体,呼吸起伏之间,用极低的声音问我:“你这不是对我动了心,是什么?”

“这些说明不了任何事!”我锐声向他。

我语音刚落,就见到他眼神一凛。他克制力不错,虽然愤怒,但可以忍住不发。

我缓慢呼吸,拢一拢乱了的头发。

见他这样,我只能叹口气,声音软下来:“我们……你知道我和胡骞予的关系,你还……敢要我么?”

他顿住了。

我看着正低眉思考的李牧晨。我把横陈在我和他之间的障碍明白地告诉他,同时也将选择的主动权交给他。

我在等他抉择。

等待的过程很难熬,我的心脏沉闷地快速地跳动。

冷静自制,也是操盘手的职业惯性。可我不希望李牧晨像抛售掉一支无望的股票那样,冷静自制的处理掉他对我所动的情。

他没有看我,低头看他自己的手。

随后,他笑了,抬起头,如释重负地看着我,眼神灼灼:“我就为你疯狂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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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晨的嘴唇落下来的时候,我惊异地睁着眼。

惊异的时他唇齿间令人难耐的温存。这个男人的唇,谦和的,飞薄的,轻柔贴着我的唇辗转,丝毫不急切。

随即,我悠悠然闭上眼,迎上这个丝滑的吻。

但当他的舌尖抵上我的牙齿时,我挣了挣,轻巧的别过脸去。

李牧晨抬眼看我,眼中柔情蜜意,隐约带着不解。

我整理自己的呼吸:“我,在酒店订了房间。”

一秒钟之前还沉浸在柔和温情之中的李牧晨,这时,忽然微眯起眼,警惕地盯着我。

我知道,这句话,明显在表明我的“有备而来”。

我满含失望地看着李牧晨,语气尽量冷然:“你不相信我。同理,我也不相信你。跟我去酒店,看样东西,之后再决定,要不要为我疯狂这一次。”

他愣住了。

是的,李牧晨当然会吃惊。

因为我并没有因为我的“有备而来”而羞愧,更没有想方设法地试着去掩饰。

我大方地承认自己的机关算尽。

所以,哪怕只是因为好奇,他也会跟我去酒店。

酒店里餐厅不远,我们步行到达酒店大堂,到了总台,我报了自己的名字,总台小姐将房卡交给我。

我回头,冲离我三步之远的李牧晨扬一扬手中房卡。

李牧晨的视线在我和房卡之间逡巡片刻,我知道他又在衡量。

我心里苦笑,此时的李牧晨,远没有十几分钟前和我接吻的那个李牧晨可爱,也不再坦率。

他思考片刻,最后,犹豫着,还是接过了那张房卡。

乘电梯上楼,电梯四壁光可鉴人,我站在李牧晨侧后方,朝着李牧晨的背脊,缓缓伸出手。

我知道,他可以通过电梯壁看见我的这一举动,但我最后没有抚上他的背。

我的手在几乎要触到他的时候停住,停在半空中,最后,我放下手,手掌很快紧握成拳。

我知道,自己的这一切举动,他都看见了,因为我瞅见他的背脊在我慢慢收回手的时候,猛地一僵。

他的身板挺的这样笔直,我可以猜到,他心里肯定正在坐着无比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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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抵达我按下的楼层数,“叮”的提示音响起,双边门缓缓开启,李牧晨突然猛地回头,一把扯住我的手臂,瞬间便将我拉出了电梯间。

李牧晨身体一侧,就将我抵在了电梯门旁的墙壁上。

这一次,李牧晨的吻,已带上了十足的侵略味道。

“唔——”

我只来得及闷哼半声便被他窜进口腔中侵略了个遍。

我拳头抵上李牧晨胸前。此时,他越是热情,我越是清醒。

此时此刻,李牧晨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之所以那么兴奋,是因为真的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因为征服他老板的女人,让他有成就感?

我鄙视这样的男人,更鄙视让他变成这样的自己。

说来多讽刺!

一路吻着一路进屋。

李牧晨迅速用房卡开了门,拥着我进入门内,之后只来得及用鞋尖勾上门,就又一路跌跌撞撞地跌倒在客房的床上。

此时情况有些脱出我的掌控,一向儒雅的李牧晨也有这么急切的一面,撕咬着脱下我的大衣,之后又一路吻着撕开我的衣扣。

我侧过身来,抚摸他,并脱去他的上衣。

李牧晨的手绕到我背后,托起我的背脊,片刻后,我感觉到胸上一松——

李牧晨已隔着我的衬衫,解开了我的胸衣搭扣。他的另一只手随即覆上我胸部,隔着衣料挑弄。

我浅吟出声,心里却在焦急,我这身体,卖过一次,已令我懊恼不已,我不想再卖一次,再让自己后悔一次。

我推开他,再床尾坐起来。

我这一举动似乎在李牧晨看来,是女人的矜持,或者欲拒还迎,总之,他没有再动,只是将火热的眼神钉在我衣着凌乱的身体上。

我自己解开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衣扣,然后将衣服一点一点地从肩上褪下。

我宽衣解带的整个过程中,李牧晨脸色上的变化,真是有趣。

我身上布着青紫不一的痕迹,吻痕,齿痕,最明显的便是左胸这一处。

我还没有让他看我下身,他就已经震惊成了这样——

我很想当场就嘲笑出声。

李牧晨那时在看见我脖颈后的吻痕时,都已经呆成那样,我不相信,此刻,他看见了我身上那么多暧昧的痕迹,会没有反应。

我脱下全部上衣,然后抬头,定定地看着脸色异常板滞的李牧晨。

最后,李牧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愕的眼神也从我身体上移到了我的脸上。

他哀伤地看着我,最后,颓然地收回视线,起身坐到另一边去。

片刻后,我听见李牧晨极其勉强地、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些……这些痕迹?”

李牧晨看着我。

他眼中,悲悯的,哀怜的……

我一怔,一时间彻底愣住,目光几乎要不自觉地陷进李牧晨这样一双阴郁的氤氲眼眸之中。

我们彼此就这么呆坐着,像两具没有灵魂的生命。

如果说刚开始我是抱着完全的心机来筹备这一切,但到了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开心,反而是……难过,心尖有种强烈的闷窒感。

半天,李牧晨起身,朝着门边,一路往回走,一路捡起散在地上的衣物。我坐在床上,收拾自己身上这一片狼藉。

李牧晨回到床边,将我的衣服一件一件递还给我。我没有看他,拿过衣服,说“谢谢”,低着头穿上。

正在我扣纽扣的时候,李牧晨俯下身,我不敢抬头,只余光瞥见他的手向我伸来,顿一顿, 他的手,穿过我的发。

我坐着,他站着,弯下身来,捧起我的脸。

他在看我的眼睛,也许在看我是不是在流泪。

我心中有些怜惜这个男人。他把我想的太好。

可实际上我不单纯,不善良,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他布了个局,目的就是请君入瓮。

“你……想好了么?”

我仰视他,问,这样从下而上的看他,我能猜到自己看起来有多可怜兮兮。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直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回答。

我几乎绝望,咬着牙,看着他的眼。

我以为李牧晨要放弃我了,却在此时,李牧晨凑过来,啄一下我的脸颊:“离开他,和我在一起。”

顿一顿,李牧晨补充道:“我会对你好。”

他说话,声音轻柔。

一个温柔的男人。

可惜他看上的,是我这样一个女人。

闻言,我如释重负地笑,片刻后消去笑容:“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时间。”

他毫不犹豫:“好。”

我攀附着他的身体坐起来,用膝盖跪着,给他一个满怀的拥抱。

李牧晨反手揽住我,轻拍我背脊:“走吧。”

我从他肩窝中抬起头,分开彼此距离,询问地看他。

他双臂环住我,将我紧紧锁在他的胸口。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发出:“今晚,你需要休息,而不是一个男人。”

我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灵魂却几乎要抽离到半空中,看着这一对拥抱的男女。

男人的深情,女人的虚伪,在灵魂的这个高度,统统一览无遗。

出了酒店,我和李牧晨分道扬镳。

没要他送我回去。

我坐在计程车上,车子开动,我回头看,就看见李牧晨站在路边,一直看着车子离开。

我当时就已经告诉他我需要时间。我要他等候,他也同意。

而到他等不及的时候,是要对我失望?还是要恨胡骞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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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计程车开上主干道,我再看不见李牧晨身影。

我打电话给托尼。

“林小姐,这么快打电话给我?”

从语气听,托尼身体状况恢复的不错,底气挺足。

既然已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我也不与他多拐弯抹角,直接说:“李牧晨,你可以找猎头公司联络他了。”

那边沉默片刻,随后,托尼颇为阴冷的声音传来:“恒盛的李牧晨?”

“对。”

“我没有听错?”

托尼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李牧晨一直是跟着胡骞予工作的,要找猎头公司去挖他的角,实在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我大概猜到托尼心中疑问,可我与李牧晨以及胡骞予的这一段周旋,我并不想告诉他,于是只能说:“不要问我做了些什么,也别问我是怎样做到的。”

“林小姐,我很久没有做过这种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了。”他如此回复。

是啊!

托尼老了,即使还担得起风险,却不愿再多花精力去处理没有把握的人和事。

“一个公司的首席操盘手,如果不是准备退休,或者与老板的关系闹得十分僵,是不可能跳槽到别的公司的。”

他如此解释。

我拿不出证据,只能尽力保证:“你暂时不要亲自露面和李牧晨接洽,找猎头公司的人和他谈。我可以向你保证,新年过后的第一季度,他会有所动摇。”

托尼最后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没有其他话要说,正要挂断电话,突然想起应该要问一问露西的情况。

我一提到“露西”的名字,那边就立刻陷入沉默。

我以为托尼不会回答了,他却开口:“我在别墅疗养,没有回去。不过听佣人听她闹得很凶,一直哭着要她们放她走。哭累了才睡的。”

哭?——

是的。

哭泣是女人最百试不爽的武器。

例如我,用它来对付李牧晨。又如露西,用它对付托尼。

走?

走去哪里?去见胡骞予?——

我有些想要笑,可电话那头的托尼明显心情低落,我强压下想要笑的欲望,问托尼:“你们两个人,到底是真的相爱么?不见得吧。”

那边沉默片刻,之后,愈发的冷着语气说:“我的爱情,似乎与你无关。林小姐未免多管闲事了一点。”

在我看来,这不算多管闲事。

虽然我的头脑已经不把露西当朋友了,但这颗心,却放不下。

这个女人,曾经在我初到美国时,给我唯一的友谊和温暖。

可惜,事实上,也许我从未进入过露西的内心。一如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的心。

虽然这样说,虽然理智告诉我,我和露西,并非真正交心的朋友,可我这颗心,还是执迷不悟地记着,她曾给我的帮助和友谊。

托尼也许觉得我这样是多管闲事,那我换了一个方式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她自由?”

托尼嘲弄地笑:“你应该没忘吧?是你要我关着她的。”

的确,关着露西,是我的要求。他这一反问,我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托尼开口,打破沉默:“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和她结婚。这是一辈子的事。我和她,彼此之间都已经不再拥有自由。”

我无话可说,只能画蛇添足加一句:“对她好一点。”

露西总说自己喜欢老男人,因为她从小缺少呵护。

如果露西这话不假,那么,露西答应嫁给托尼,应该是出于真心。

在这一点的认知上,我自动地忽略掉露西和胡骞予可能有的关系。

“你现在还不是费心我和露西的时候,”托尼停了片刻,才继续道,“林小姐,你此时……倒是应该多去关心一下胡骞予。”

他冰冷的语气中含着一丝调侃与嘲弄,我不禁疑惑,问他:“什么意思?”

托尼的笑声传来,随后,托尼说:“今天,胡骞予跌了很大一跟头。你是他的女人,该适时露面安慰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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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线,很快拨出胡骞予的私人电话号码。

等候音持续了很久,随即,机械冰冷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我挂断,继续拨,依旧没人接。

最终,在我拨了近20次后,电话有人接听了,却不是胡骞予本人:“您好。”

是王书维的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胡骞予的手机存了我的电话号码,王书维一定看见来电显示我的名字,却能够如此冷淡如此公式化的接起。

我一直很佩服王书维的一点,就是他从来冷血,却又总能摆出一副温文儒雅,淡而不疏的模样。

我咬了咬唇:“我是林为零,找胡骞予。”

“对不起,胡总正在开会。暂时不能接电话。”

“这样啊。”我在这头几乎要咬牙切齿,却无法真正发作,只能装的平心静气,“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告诉他,我马上去找他。”

“好的。”

我挂断电话,凑到前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调头。去恒盛。”

我一说完,车子便掉头,往陆家嘴方向驶去。

我枕着车窗棱看着窗外。

外头华灯初上,新加坡的夜景很繁华,很美。

但是,美则美矣,可惜了新加坡就是这样一个,遍地繁华,却也遍地腐化的城市。

车子抵达恒盛大楼时,我下车,看表,原来此刻已经是晚上9点多。

我抬头,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大楼。

此时此刻,很多楼层都已是漆黑一片,倒是整个77楼,异常的灯火通明。

应该还在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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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天我都在忙着助理室的工作,偶尔的空暇时间,我的脑子也被和李牧晨之间的事占满了,根本没空看新闻。

这一天,恒盛股价涨幅依旧强势。

但就在收盘过后5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半小时之前,恒盛设在香港的地产公司却出事了。

恒盛最新开盘的7个楼盘,其中3个和李氏合作开发的项目,李氏已单方面宣布撤资。

新加坡国内的一些相关网站都已转载了这一则最新出炉的新闻。

而我在来恒盛的路上,已在计程车上浏览了网上的相关新闻。

李氏的撤资举动,直接造成了恒盛30多亿的资金链缺口。

托尼刚才在电话里所说的“跌跟头”,应该指的就是这个。

我乘电梯,直接上到77楼。

会议室门扉紧闭,有光从门缝中溢出。

上班时间一直坐在总裁室外办公桌上的秘书已经下班。

我没有进去,而只是坐在外头的接待椅上。等待。

里头在开会,中途不时有人赶来。

我的座位靠近电梯间,每一个来的人,第一眼就瞥见我坐在那。

他们有人露出狐疑,但不做任何停留。

也有人认出我,就随口问一句:“林小姐也在这?”打了招呼之后就直接推门进去。

我中途犯困,实在撑不住,就歪在椅子里,阖上眼,小憩一会。

我昨晚本来就没睡几个小时,今天又是一天的紧张忙碌,此时,我的眼皮实在撑不住,渐渐的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看看周围,一时没反应过来,再环视一下周围——

此时此刻,我竟然身处总裁办公室之内,睡在沙发里。

我想要抬腕看看时间,支起上半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盖着一件衣服——

这衣服,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今早,胡骞予出门时穿的的那件西装外套。

我揉一揉酸涩眼角,将胡骞予的外套从身上拿开。

应该是胡骞予抱我过来睡的,可我当时睡得沉,完全没有醒动。

总裁室没有开灯,但落地窗外的景观灯和广告灯箱甚是明亮,我坐在半明半暗处,将胡骞予的外套扔到一旁。

胡骞予的东西,于我,不外乎得到、毁掉、扔掉,这三种结果。

总裁室空无一人,我开了灯,踱到办公桌旁,手指抚过那桌上写着胡骞予名字的铭牌。这块铭牌上,本应写着的,并非“胡骞予”这三个字。

而应该是“林甚鹏”。

越想心情越不好,我转个身,手在桌沿上一撑,转瞬就坐到了桌上。

闲来无事,我翻一翻桌上的文件。胡骞予敢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桌上应该不会放什么机密文件,我也大方翻开来看。

随便翻了翻,都是些报表和结算,等着他这位总裁签字。

翻到最后,我竟然还看到一份由我校对过的合同。

这份合同压在所有文件之下,我将它抽出来,看到校对人一栏上,自己的名字。

奇怪的是,我的笔迹旁边,还写着一个我的名字,我觉得这个笔迹很熟悉,想来应该是胡骞予写的。

况且,除了胡骞予,没有人敢在这么重要的合同上乱写乱划。

这一举动,说明了些什么?

胡骞予爱我吗?我不敢相信。

他所有的心思和喜怒喜怒哀乐都太古怪,我实在是悟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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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深思之时,门边有动静。随后,门扉开启,胡骞予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恒盛高层。

胡骞予见总裁室灯亮着,一怔,随后,他望见我在办公桌上,又是一怔:“醒了?”

我点头,不声不响地从桌上下来。

他在门边顿了顿,转身对正要进门来的其他人说了句:“在外面等我。”

随后,他关上门。

胡骞予朝我走过来。

我手背在身后,悄悄将刚才翻开的合同重新合上。

“我等会儿就飞香港。”

胡骞予来到我跟前,说。

然后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将我腰身一抱,让我重新坐回桌子上。

胡骞予的手没有拿开,而是搂着我的腰,俯下身,吻我。

他的唇很快来到我的脖子,我微扬起颈项,稍稍避开他的唇,问他:“你不是马上飞香港?”

他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叹了一声:“直升飞机没那么快调来。而且我还要等许总一起去。大概,还有……”他偏头,看了眼我腕上的表,“……还有40分钟。”

我点头。

40分钟?是吗?够他做了。

我心中愤然地想,可就在这时,胡骞予突然说:“可以吗?”

他问我可以吗?

我哑然。

我没有回答他。

他倒也不急:“我很可能一去就去一个月。太久了,怕是会想你。”

说完,他撑住我双肩,稍微离开我一些,等待我的回答。

在胡骞予异常平静柔和的目光中,我慢慢点头,却还有些心悸:“在……这里?”

胡骞予这时倒是很抓紧时间,对于我的疑问,没有吭声,而是嘴唇亲一下我,之后整颗头颅依附着我的身体,顺着我脖子的曲线,一点一点下移。

我的衣扣被他牙齿逐一撕咬开。

我的身体,还是有些僵硬。

这时,胡骞予微微抬起了目光。

他的侧脸,贴在我胸上,像在听我的心跳。

他的眼睛,却看着我:“放心。门已经反锁。这里……”他下巴点一点墙壁方向,随后安抚地说,“……隔音效果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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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有细微的灼热感,提醒我,胡骞予正在细细品尝我的乳首。

我看着前方。我的侧边就是窗户,室内灯火通明,丝毫必现。

外头那一点可怜的光线,此刻看来是那么微弱,那么可怜。

而我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点光线,不让自己沉溺进胡骞予的口腔中,那温柔热度之中。

他的唇,游弋至我的腹部。

我受不了他的温柔,我宁愿他像之前那样粗鲁,也不想溺毙在他奇妙的温柔中。

胡骞予双手扣在我胯骨,缓缓拉下最后一层阻隔。

随后,他的唇舌,顺着我的腰腹,滑下去。

“看着我。宝贝。”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每一个音符,都无比清晰地窜进我的耳膜。

我低头,有些愣神地,依着他的要求,看着他。

贴着我小腹的,胡骞予的黑发,随着他头颅的移动,缓慢划过我敏感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妙的感受。

此时,突然,有奇怪的热度,传到我的下体。

那一颗隐秘的、被迫绽放的花蕾,被他一口含住,随即轻吮。

我一颤,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稍稍分开我的双腿,舌尖探进我的甬道。

我全身止不住僵硬,下意识地抱住他的头,不让他再动。

他终于放过我最敏感的部位,缓缓上移,顺着小腹和胸口而上。

他继续亲吻我的双唇。

此时,有奇怪的、荷尔蒙的味道,通过胡骞予的吻,飘散在我的口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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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味道,并不甘甜,反而,有些苦涩,让人无法抗拒。

胡骞予笑一笑:“那是……你的味道。”

我一滞。

此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正兴奋地跳动,薄透的皮肤下,血液疼痛地流淌。

胡骞予将我放置在办公桌上,曲起我的腿,折在我的胸口。

我的臀部拱起,腰弓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我还是放不下心来,只能示意胡骞予看天花板上敞亮的日光灯:“太亮。”

他嗫嚅一句:“多事……”

嘴上这么说,胡骞予还是暂时放开我,赤着上半身,走过去,按下灯擎。

他返回来,这时,他没再做前戏,直接进入。

我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胡骞予一直看着我们的结合处,我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他的目光烫伤,身体和精神都难过,眉心不自觉地纠结。

他抬头,见我皱着眉头,停下动作,摸摸我的脸:“怎么了?”

我嘤咛了半天,终于吐出一个字:“涨……”

他俯身亲亲我,退出,手指伸下去,揉捏那颗花蒂。

我的体内,似乎有滑腻的液体,被他的动作带出。

我的液体,一点一点泌出,沾湿他的指尖。

他捻起那一点湿润,送到我的面前:“行了吗?”

我脸贴在他的锁骨处,小幅度地点点头。

但他似乎没有发觉我已点了头,一指缓缓的捻弄,紧接着,滑入。

此时我已经好受许多,他手指入的不是很深,他的另一只手按在我腹部,掌握进出的力道。

我在他异常温柔的攻势下,渐渐沉静下来。

我的手向后撑在桌上,身体绷紧成柔韧的弧度。

胡骞予轻柔地舔我的唇,唇瓣相和。

片刻后,胡骞予手指撤出。

他的器官抵在我的大腿内侧,停驻了片刻,接着便猛地捣进我已经十分湿润的甬道中。

他将我的手,扣在了桌面上,之后,重新开始律动。

他的动作,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我就这样跟着他的节奏,律动。

他牢牢抓着我的手,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畅快地进出我的体内。

我身体深处,越来越多的液体被胡骞予的动作带出。

胡骞予的的喘息断断续续地吹进我的耳朵,我提醒自己不能沉迷,可是没办法停下来。

胡骞予的手已经松开我了,我却无法克制住地贴过去,一手向后支撑着身体,好将自己舒展地更开,另一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脖子,臀部迎向他。他的欲望,尽数没入我的甬道之中。

有暧昧的湿润的声音,从结合处传来。

我止不住的呻吟。

胡骞予大声喘气,放开了揉捏我因他的力量而无助晃动的胸部,两只手弯着,将我的一双膝架在他的胳膊上,迫使我腿心展得更开。

随即一下快过一下的抽弄。

就在我以为要这样死去的时候,胡骞予停下了。

他躬身向前,胸膛紧贴我的。

他吻我的耳后,吻我的脖子。

我仰起头来,抓住他的手:“求,求你……”

我张口,语不成言。

他吻一下我布满汗水的额头:“求什么?”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潮湿着眼睛。

拧着眉,咬着唇,看他。

“求我爱你。”

胡骞予一手探下去,扶住我的臀,嗓音柔和温拓地说着,“说,求我爱你。”

我的脑子混乱无比,他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吟绕不去。

最后,我拉住他的手,说:“求……求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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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欢爱结束,我连穿衣服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了。

此时已经有人打电话进来催。

我看着胡骞予接电话,听着他说:“好,马上上去。”

我侧身倚靠在桌子上。

胡骞予挂了电话,穿好衣服,系好领带,之后回到桌边,将我扶起来,为我穿上衣服。

等我的衣服也穿妥当了,他轻轻搂一下我:“一个月,每天一通电话。”

我闭着眼胡乱点头。

见我同意,胡骞予便放开我,转而蹲下去,将我踢到一旁的鞋捡回来,帮我穿上。

随后,捉起我的手腕,看我手表上的时间:“真的该走了。”

他走到门边,又停住脚步,回头看我:“休息够了就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跟人事部请假,别上班了。”

见我乖乖点头,他才终于开门,离开。

我坐在桌上,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下来,走了几步,双腿之间依旧还是疼。

胡骞予总有能力让我痛。即使动作异乎寻常的温柔,可他裤上的拉链以及皮带,依旧在我的大腿上造就出红痕与痛感。

我一直知道,胡骞予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即使想要对谁好,却依旧能将这个人伤的遍体鳞伤。

我转身,拿起那份合同,撕下那张写有我名字的封页纸,用它去擦拭留在桌上的、我和胡骞予的液体,擦完之后,把纸团一团,扔进纸篓。

我开门,出去。

没料到的是,我竟然在此时此地,遇到了姚谦墨。

我愣在门口,呆了片刻,才记得走出去,随手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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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更新

说“遇到”并不准确,依情况看,似乎更像是他特地在这里等我。

姚谦墨坐在接待区的沙发里,半偏着头看我。他这样子,我显然不能装作没看见他,只能理一理头发,也理一理思绪,朝他走过去:“很巧啊,你怎么在这?”

他站起来,脸上挂着笑,随后,竟从他的兜里摸出一张纸巾,递给我,下巴点一点我的嘴唇:“擦擦吧。”

我一惊,这才意识到现在自己的嘴上,唇膏一定是惨不忍睹。我赶紧接过纸巾,偏过头去擦拭嘴角。

我的惊慌似乎很和姚谦墨胃口,他笑得几乎可以算是开心。

我以为姚谦墨会说些什么,可他自此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一般见面时熟人之间该有的寒暄之词我已经完成,告辞过后便离开。

我走到电梯间,按按键的时候,我身后的姚谦墨开口了:“林为零,骄傲如你,现在却沦落到这般地步。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不甘心?”

姚谦墨这么说,我不得不重新回过头去,再一次审视他。

转眼间,姚谦墨笑意更深,抱着双臂,等候什么似的,一双眼睛锁定我的脸:“露西被托尼软禁了。”

我尽量挥去心中极不好的预感,想了想,拧起眉,快步朝他走去,抓着他的胳膊,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托尼软禁露西?怎么可能?!”

姚谦墨笑着看我,随后轻巧地拨开我的手:“别装了。”

我没有接话。姚谦墨太难对付,于我,言多必失。

就在我想要用沉默应付一切的时候,姚谦墨竟然捉住我那只刚被他拨开的手,“胡骞予与你这种女人玩什么猜心游戏,我真不知该夸他聪明,还是骂他愚蠢。”

我试着抽回手,却被他越攥越紧,无奈,我只能任由他这么拉着,斜睨他:“这是我和胡骞予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妄下论断?”

他还是在笑。他笑容中的优雅,与他话语里的字字珠玑丝毫不相配:

“有时候,我觉得你和我那妹妹真是惊人的相似。

一样的爱钻牛角尖,一样的不知安分。

我劝过露西,要她安安稳稳地做环球的老板娘,可她不听,硬要为胡骞予掏心掏肺。”

我瞪着眼看姚谦墨。面前这个男人绝不简单。对付一个胡骞予,我已经筋疲力尽,我不想再与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摸透的人多做纠缠,可我手上一挣,他就攥紧一分。

我气急败坏地吼他:“你到底想怎样?!”

他想了想:“叫托尼放了露西。”

“这事儿与我无关。你要找去找托尼。”

他也不反驳我,只说,“我找过他,他很明确地跟我说,要放露西,得你点头。”

姚谦墨看着我,原本严肃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恶意的促狭,“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托尼那么听你的。”

“我已经说了,这事儿与我无关。放手。”

他不仅不放手,反而连同我另一只手腕一齐抓住,他此刻笑容,几乎可以称得上邪肆:“你和他也睡了?嗯?和托尼?”

我死死压抑著怒气,剜他一眼。

他终于松开对我的钳制,嘴上依旧不饶人:“我刚才说错了。你和露西不一样,你比她还要不如。她起码是为了爱的人,陪不同的老男人,玩不同的恋爱游戏。而你……”

他没有说下去。

我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姚谦墨的话。

什么叫“为了爱的人,陪不同的老男人,玩不同的恋爱游戏”?

难道……

不可能!

我需要姚谦墨来打破我的胡思乱想:“你的意思是,露西……”我频繁呼吸,却依旧有些缺氧,“……露西之前和那些,那些老总相爱,全是为了,胡、骞、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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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的质问,姚谦墨依旧只笑,不说话。可他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几乎支撑不住,退几步,颓然地坐靠在沙发扶手上:“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姚谦墨见我这样,收敛笑容,肃然地看我:“叫托尼放了露西。我可以保证露西不会把你和托尼之间的事告诉胡骞予。”

我不敢答应他。因为我还无法确定,姚谦墨所指的,“我和托尼之间的事”,是他误会我和托尼上床,还是……

还是姚谦墨已经知道了,我和托尼准备联手,整垮恒盛驻港房产公司?

可我不能这么问他,只能和他拐弯抹角:“你和胡骞予不是朋友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会帮我隐瞒?”

他没有说话。我余光瞥见他朝我走过来。到我跟前,之后,他是弯下身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姚谦墨两指捏住我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看他。

他在笑。

笑面虎这个称谓倒是很适合姚谦墨。

他对上我的眼睛,慢条斯理的说:“我有告诉过你,我和胡骞予是朋友吗?”

距离近,我嗅得到姚谦墨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

我别开脸去,略微后仰,贴着姚谦墨弓着的身体站起来。

我和他之间,保持一步以上的安全距离。

“如果我答应放了露西,你会怎么做?”我问他。

这是一笔生意,我必须隔出自己心中太多杂念,一心谈生意。

他也老实回答我:“我不能保证说服她。但我可以送她回法国。让她不与胡骞予见面。”

“她会听你的?”

“会。”

“……”

“麻烦你快点做决定。露西一直在绝食,精神状况也很差。就算你不把她当朋友,也算和她相识一场。”

我想了想,走到窗边,打电话给托尼,要他放人。

“姚谦墨找了你?”托尼一下子就猜到。

“对。他向我保证了,不会让露西见到胡骞予。”

“世界上最不可以相信的就是对方的‘保证’。”

“我信。”

挂断电话,我回身看姚谦墨。

他也在打电话。

我等了等,等到姚谦墨打完电话,收了线,我告诉他,托尼已经答应让他接走露西。

他朝我微微颔首:“谢了。”

说完,他又开始拨电话。

这次,他应该是打给露西。

“现在可以让我和露西通话了?”

“谢谢。”

“不要哭,哥哥马上去接你。”

“……”

姚谦墨还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再去细听,快步走到电梯间,准备下楼。

电梯到了,我进入电梯,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进来,挡开门,随即,姚谦墨闪身进来。

面对我的目光,他淡淡说:“一起下去。”

我没有答话,按下一楼的按键。

姚谦墨还在拨电话:“帮我订两张机票。一张去香港,一张去巴黎。”

“把我和露西的护照准备好。”

“对,尽快。我两小时后到机场。”

说完,收线。

“你要去香港?”我状似不经心的问。

他对此不置可否,只说:“当时你在沙发里睡着了,没看到我进会议室。”

我点头,不再多话。

电梯一路下到一层,我快步走到路旁,打车离开。

姚谦墨终于离开我的视野范围之内,我心情稍微轻松一些,却还是心有余悸。

开了车窗,有冰冷的空气灌进车厢,冷风刮在脸上,帮助我清醒。

这时,后头一辆车突然加速,开上来,与计程车齐头并进。

我略瞥了一眼那车,就认出那是姚谦墨的车。

很快,车子驾驶位的窗口对上我这边窗口,车窗降下,姚谦墨的脸又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我身子缩回来,正要重新摇上车窗,却在此时,听得姚谦墨大声对我说:“林为零!奉劝你一句,如果不是真的想要一辈子都束缚在胡骞予身边,最好现在就离开。”

我重新看向他,支着脑袋敷衍一句:“不劳您费心。”

说完,将车窗摇上,隔绝外部的一切声音。

车窗摇上的下一秒,姚谦墨的车开始加速,迅速超越我所坐的计程车,片刻便消失在了前方道路上。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像现在这样疲累过。

身体,心灵,头脑……此刻,我的一切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我就像是无意中踏进了一个漩涡,身不由己的沉沦,漩涡之下,就是无底深渊。

我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得回恒盛,我无意伤害别人,更不想要自伤,但事情走向完全不在我预料之中。

一步错,步步错——而我唯一可以做的,只是继续走下去,寻找转败为胜的契机。

到目前为止,托尼对我的帮助,和李牧晨对我那一点不确定的爱恋,让这个契机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可是同时,渐渐的,我也发现,周旋在我周围的人,很可能没有一个曾对我付诸过真心。不仅如此,似乎又有很多的秘密,正等着我去揭穿。

david yang和胡骞予,姚露西和胡骞予,姚谦墨和胡骞予……这些人,这些复杂的关系……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围绕着胡骞予而展开的。

似乎我身边每个人都和胡骞予有关系。

那么,还有多少秘密,会在之后被慢慢揭开谜底?

而这个谜底,到底与我和我父亲,有什么相关?

我想的头都要炸了,无奈,揉一揉吃痛的太阳穴。我真的不知道,谁能帮助我解答疑问,哪怕只是告诉我一点点蛛丝马迹也好。

我目前为止,唯一的希望,就只剩姚露西了。

关于露西和胡骞予的关系,光凭姚谦墨的一面之词,并不能完全说服我。姚谦墨不惜出卖自己的朋友和妹妹,又是有着怎样的企图?

我想了想,无路可走,只能打电话到露西的家宅,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露西能够解答我的疑问。

那套房子曾是托尼送给露西的订婚礼物,但如今,也不过一周不到时间,事情早已面目全非,新房变成软禁新娘的地方。

佣人接的电话。

“麻烦请姚露西小姐接电话。”

对方跟我打官腔:“对不起,姚小姐已经睡了,暂时……”

“我是林为零,我跟露西通话,是经过托尼允许的。”

佣人应该是询问了托尼,得到托尼的同意,电话很快转接到露西手中。

“为零……”露西声音听来极其憔悴。

话语里无不透露着虚弱气息的露西,我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整理了心绪,尽量平和的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考虑措辞,思考该如何将她与她那些前男友的关系问出口:“……你哥哥告诉了我一些事,关于你的男友。”

**************************** ***************************

“……”

露西不说话,有哽咽声传来。

我深呼吸,努力忽略掉她的哭声:“我换个方式说。我之前没有发现,你的那些男友,全是和恒盛有利益关系的人。你是为了胡骞予才……”

露西收住了哽咽,却只给了我三个字:“对不起。”语毕,她又不说话了。

其实我还想问,问她认识胡骞予,是在认识我之前,还是之后。可是,我竟有些害怕得到她的答案。

露西此时的沉默,对我来说倒是一剂清醒剂。

一直揪在我心头的闷窒感此刻正渐渐消散,我也相通了,其实露西并没有欺骗我,她只是没有把真相告诉我而已。

我们都不再开口,我正要挂断电话,露西却又突然嗫嚅着说:“为零,我知道你不会再相信我。可是,你一定要小心,小心我哥哥。”

我挂机的动作僵住,愣怔片刻,一时忘了开口。

而这时,露西已先我一步,挂断了电话。随即传来的忙音,提醒我收线。

醒过神来的时候,我不禁失笑。

最近总有人奉劝我“小心”,胡骞予要我小心张怀年,姚露西要我小心姚谦墨。

那么,这个世上,到底还有没有人可以由着我放心去信任?

恐怕是没有的吧!我拍一拍自己僵硬的脸颊,放空心思,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回到家,我没有心思睡觉,开电脑,看道琼斯。

冬令时节,美股直到凌晨4点半才收盘,我也没得空闲,一整个凌晨都耗在股票里。

受不利消息影响,恒盛在海外的上市公司,今日的股价跌的一塌糊涂。胡骞予这次的确是栽得重了,李氏表面上与胡骞予合作,背地里却使了这么个阴招。

商业信用对于商场上混饭吃的人,无异于和生命一样重要,而李兆佳这次完全不顾自身信用,悄悄布局,临时倒戈,联合托尼,将整个商业合作计划都给毁了。

胡骞予绝对没有料到,也一定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他就这样急匆匆地去香港找李家谈判,赢面很低。

胡骞予在这件事上一定已经焦头烂额,哪还分得出精力去顾及恒盛的海外股票?

而我有了托尼的援助,在期指方面大力买跌,压低恒盛股价的同时,趁机大笔购进股民抛售出的股票。

虽然恒盛的海外股票远没有国内的股票值钱,但手里拥有大笔恒盛的海外股资,对我绝对是有利无弊。

幸而第二天不用上班,我草草睡了几个钟头,之后,在电脑前等股市开盘。

今日一开盘,恒盛股价大跌,我没有购进恒盛的股票,一来是担心胡骞予很容易查到我手头资金在国内的动向,二来,此时我不购进股票,也是因为不想便宜托尼,让他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港股开盘开的晚一些,10点。

我没有分神去关注港股,因为港股方面,恒盛的股票注定是要跌很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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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脑看的眼睛有些酸涩,我离开电脑桌旁,去给自己准备吃的。

简单的弄了点三明治,我端着餐碟,一边吃一边踱步到窗边。此时阳光明媚,入冬以来,很少有这么好的明媚天气。

我正准备返回厨房给自己弄一杯喝,此时,外头门铃响。

我过去开门。

门外是快递公司的人,说有我的包裹。

“林为零小姐么?您的包裹,请签收。”

我有些疑惑,倚在门边,斜眼瞅了瞅包裹单,是同城快递,但发件人那一栏是空白的,未填。

签收之后,我一路返回,一路拆包裹。

包裹里只有一张光碟。我将光碟正面背面看了个遍,两面的封签上同样都是一片空白。

我回到电脑桌,又看了会儿大盘走势,这才关闭交易,把光碟放进光驱。

光碟里只有一份影音文件,我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开了文件。

立刻有画面跳出来。

画质不甚清晰,似乎是在昏暗场景里拍摄。

我拧眉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正要关掉,此时,有女人的呻吟声,尖锐的刺进我的耳膜。

我怔住,手僵在鼠标上。

此时,镜头调转,我凑近,更仔细的看,终于看清,那是张床,床上那对男女,做 爱。

那张床,是我在胡家大宅,住了许多年的那间客房里的,那张床。

男人赤 裸的刚硬的背脊,残酷的律动的节奏。

女人的呻吟,白嫩的大腿,妖娆的放浪的扭动。

我的呼吸窒住,想要移开视线,可是目光却不受自己控制,看着电脑屏幕,一瞬不瞬。

女人的呻吟里,夹杂着魅人的法语,“dennis,别再……别再折磨我了……给,给我……”

只要按下鼠标,我就可以关掉这段视频,但我的手指一点都不听使唤,声音和画面同时攫住我即将绷断的神经。

最后,我只能“啪”一声用力合上电脑翻盖。

我脑子乱极了,呼吸也不受自己控制,呼吸变得无比凌乱。我死死咬住牙齿,手还按在电脑上。

我对自己说,林为零,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早就已经知道了胡骞予和露西的关系,现在也只不过是用眼睛再度见证了一遍而已。

可是,没有用,我说服不了自己。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咬破嘴唇,也拉不回自己的一点理智。

最后,我用力扯开电脑线,将电脑扔向对面墙壁。

电脑撞击坚硬的墙体,一声巨响之中,还伴随着电路短路的声音。

我看着分崩离析的机壳,终于能够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 **********************

我也不知道自己看着电脑残破的机身,呆了多久,换回我思绪的,是我的手机铃声。

我颓然地走过去拿包,翻出手机。来显:胡骞予。

我接起电话,对着听筒,沉默。

那头,胡骞予也顿一顿,之后开口:“为零,说话。”

闻言,我无声地笑,随后说:“嗯。”

“在家里?”

“嗯。”

……

他问一句,我就答一句,一来二去,时间过去很久。

最后,已经无话可说了,我只能问:“你打给我,有什么事?”

“我刚回到酒店。”

“一到这里就埋头处理乱七八糟的事,刚才才回到酒店。”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

“抱歉,我忘了,不该问这个的。”

“不要紧。我等会儿又要出门,这几天,可能也就打这么个电话。在家里,乖一点,嗯?”

“嗯。”

想你了,就打个电话……

在家里,乖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幸好,幸好有这张光碟,否则,心动了,代价,太可怕。

我挂了电话,摸摸自己手心,全是汗。

看着墙角那一片电脑残骸,我笑一笑,笑自己依旧还是太冲动。

叹口气,过去检查电脑。

内存条已经烧毁,机子算是彻底报废。光驱弹出来,里面的光盘竟然没有损坏。我将光盘取出,仔细检查。光盘部分磨损,但应该还能播放。

我看着这张光盘发了会儿呆,之后打电话给李牧晨。

李牧晨今天应该很忙,香港那边麻烦事不断,他们财务室一定也忙得焦头烂额。虽然如此,电话还是很快接通。

他没有说话,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尴尬,他不知如何开口也很正常。

我想了想,说:“下午,有空么?”

“怎么了?”

“我想暂时先住到酒店去,你,能不能帮我搬家?”

片刻沉默,李牧晨犹疑着问:“什么原因?”

“这房子,是胡骞予的。你知道,我不想……”我没有说下去。

他便不说话,又是半天,才应允:“好。3点半,我去接你。”

“嗯。”我语气渐渐轻下去,“牧晨,你……有没有想我?”

他原本声线极其紧绷,此刻闻言竟轻笑出声:“傻丫头。”语气宠溺。

我简单地收拾一下行李。我要带的东西不多,我打算在酒店住一晚,姚谦墨的房子我不能再住。明天回无锡老家一趟,去看看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去看的父亲。

之后,去香港,而不是待在这里。

我按照包裹盒上的号码,打电话到快递公司,说有快递要送,请他们上门取货。

快递公司效率挺高,取货员很快到。

我要寄两份包裹,一份是公寓的钥匙,寄到姚谦墨公司去。

而第二份包裹,我要投递这张光盘。

我把光盘给那取货员,要他3点40左右把光盘寄到我这里。

取货员原本低头填单子,听我这么说,抬头,看怪胎一样看我。

我没必要同他解释,直接付钱。

他走之前,我怕会有疏漏,再次提醒道:“一定要在3点40左右送到。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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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一时没了理智,竟然为了一张光碟,为了一个臭男人而弄坏自己的电脑,砸的时候没想这么多,现在开始后悔。

里头很多重要数据,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复。

卧室里还有一部台式机,我开电脑,联网,幸而网络硬盘里备份了一些重要数据,不至于让人过于沮丧。

我打给托尼,问他在香港的子公司有没有经理人职位暂缺,我自荐上岗。

他沉默片刻,似乎仔细思考了,随后在那头笑:“林小姐,你真的准备好了?”

如果他是问,我是否已经准备好要明明白白的和胡骞予斗,那我的答案自然是肯定。

可是,如果他是问,我真的要亲自出手弄垮恒盛,我的答案,是否定。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沉吟一声:“我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在香港的事务,的确需要一个林小姐这样的职业经理人。”

我笑:“谢谢。”

“那林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可以上任?”

“后天。”

“效率不错。”他语中带笑,“我会派人和你联系。最近在养身体,真的不想再花心思去烦恼这些生意上的事了。”

他说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不想我再联络他。

我答道:“我明白。”

说完,挂电话。

没多久,就有人联络我。此人刚才接到托尼的调令,即将调任至环球亚太区的负责人,而他目前所拥有的环球香港区负责人的职位,归我。

“彭总,以后就在你手头低下做事了,还请多关照。”

“哪里哪里。你是大老板钦点的人,哪还有这么客气,叫我崇廉就可以了。”

必要的寒暄过后,便是讨论正事。

“我会把公司的资料发给你,你这几天先看看,了解一下运营状况。我这边的交接还要花些时间,林小姐其实没必要急着后天就上任。”

我想了想:“彭总,我也不是这么着急着要上任,我后天到香港,之后几天也可以帮你处理一些公事上的交接问题,这样的话,以后我工作上手的也会比较快。您看……怎么样?”

他沉默片刻,“这样也行。你哪时候到?到时把航班号告诉我,我派车去接你。”

太多事要处理,我和彭崇廉结束通话后,还得联络自己在港注资公司的经纪,要他尽快拿出一份企划案。

我已经想好,和环球合作开发那块地皮,绝对是我至今为止走的唯一一步正确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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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晨到的时候,我刚把手头这些事情处理完。

外头门铃响,我看表,3点半整,一分钟不差。我跑去开门,看着外头的李牧晨:“很准时。”

说完,奔进他怀里。他双臂接住我:“之前从不知你原来这么热情。”

他笑,我脸板起,缓缓放开他。见我如此,他不笑了。

我侧身让他进门。

他一眼便看见我放在客厅里的行李箱:“收拾好了?”

我点头。

“你……和胡骞予,说了么?”

他神色紧张地问我。

我摇头:“我想和他摊牌,可他现在人在香港。”

他了然地点头,双手慢慢压在我双肩上:“你昨晚去公司找他了?”

我一惊。他怎么知道?

敛了敛神色,我贴到他胸口,轻轻揽住他:“我昨晚去找他,想跟他说明白,可他根本不听我说。”

他抚摸我头发:“放心,我答应给你时间的。我不会言而无信。”

我在他怀里,仰起脸,冲他轻笑:“谢谢。”

我要带的东西就一个行李箱,李牧晨帮我提箱子,朝玄关走:“酒店订好了?”

“嗯。”我应道,偏头看了眼墙上挂钟。

那快递员为什么还没到?

“不如……”李牧晨很谨慎地问,“……不如,搬去我那儿住?住酒店总归不是很方便。”

他征询地看我,很小心翼翼。

我躲开他的视线,低眸咬牙,声音压低:“我不想麻烦你。”

我低着头,看到李牧晨朝我走过来。他捧起我的脸,要我与他对视:“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我只能咬牙,不说话。

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可我并不想再把自己赔给一个男人。

李牧晨比胡骞予好对付许多。更何况,我后日就要启程去香港,短期内不会回来。

幸好这时,有人按门铃。“叮咚——”清脆的门铃声,是一注清醒剂,我躲开他,跑过去开门。

姗姗来迟的快递员,姗姗来迟的包裹。

“请问,是林为零小姐么?”

“我是。”

“林小姐,您的包裹。请签收。”

我接过包裹,音量正好能让里头的李牧晨听见:“我的包裹?”

我回头翻包拿证件,随后回到门边签收。

李牧晨注视的目光在我和包裹间逡巡。我回到客厅,当着他的面拆开包裹,将光盘取出。

我看李牧晨一眼,随后走到电视机前,开dvd,机子开始读碟。

我拿着遥控坐到沙发上。

很快,占满整个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我几小时前已经看过的香艳无比的画面。自然,还有那刺耳的呻吟。

第二次看到,我很平静,可是我知道,站在我身后的李牧晨,并不会平静。

以他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这张光碟意味着什么。

我就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关机,就盯着电视,紧紧盯着。

最后,还是李牧晨看不下去,抽走我手里遥控,关机。

我偏头,对上李牧晨的眼睛,笑一笑:“我很可笑,是不是?”

他脸色惨白,却坚定的摇头。

我继续笑,惨淡地看他:“我不可笑?”

“……”

“哦,你可能不知道,胡骞予的英文名,就叫dennis……”我理解得点点头。

随后,理一理头发,站起来,平静地说:“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儿。”

说完,不等他回应,直接拎着自己行李,离开。

我已经走出家门,正朝电梯间走,李牧晨赶上来,从后头冲过来,猛地一下抱住我,怜惜的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dennis是谁?!”

我不说话,只试着挣开他钳制住我的手臂。

相对于我的平静,李牧晨气愤得直喘粗气:“胡骞予的花是出了名的,为零,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

他打断我:“离开他就有这么难么?为零,他去香港,没有空听你说分手的事——这些都是借口!你想离开,何必要跟他多说,直接离开就好!”

我只能嗫嚅:“给我点时间。”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直接打电话告诉他!说你们玩完了!要么就直接离开!为零,我们一起走,离开恒盛,离开胡骞予……”

“……”我依旧不回答,心里在回想李牧晨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我们一起走,离开恒盛……

我的沉默就像一剂催化剂,助燃李牧晨的焦急。李牧晨松开手,将我的肩板过去,要我看他。

我依旧躲着他的目光,可他偏要我正视他:“为零,你到底在怕什么?我总觉得你在怕他,他到底抓了你什么把柄?”

这一回,李牧晨是问到点子上了。他这一问,我就不得不考虑,要不要把我父亲是林甚鹏的事告诉他。

可惜,李牧晨到底有多少心计,我还不能确定,如果我把自己身份一五一十告诉他,难免他会有所察觉。

多方面思虑,我只说:“牧晨,不要问。我答应你,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 **********************************

第二天一早,我去看望我的父母。

我很久没有来看过他们。

不过每年都会给墓地管理处寄钱,要他们修葺我父母的墓。

我对母亲没有印象,她死于难产。但我深爱的父亲葬在这里,可也因此,即使回国了,我也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来看看。

可是,即使很久没回来过,我还无比清晰的记得通往郊外墓园的路该怎么走。

在墓园外下车,我步行,径直去寻我父母的墓。

在人工开辟的山道上走了很久,我抱着精心挑选的那束菊花,终于找到了父母的墓碑。

从镶嵌在墓碑上的照片看,我的父母是这么的年轻,脸庞不染一丝风霜。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我对着照片轻笑,心里默念。

今天阳光极好,很温暖,照在我的脸上,也照在相片上的,我的父母脸上。

墓碑前的台阶上,竟然还放着一束花。白玫瑰。

我有些疑惑,这花很新鲜,花瓣上还有露珠。花束间还插着一张卡片。

而墓园管理处的人,是绝不会在这里摆放白玫瑰的。

我将拿卡片拿起,展开来看。

内容是用英文写的,我没来得及细看,视线不禁瞥向角标上的署名时,我呆住了。

“forgive me,

dear, david ya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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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 yang?

我反应过来时,焦急得四处张望,这花这么新鲜,送花的人应该没走多久。

我扔下卡片,发疯一样顺着路边跑下去。

可是一路跑过去,我一个人也没碰到。

跑到最后,我已经身处山脚下了,累的气喘吁吁,再跑不动,只能极目四望,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人。

我已经绝望,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另一条山道,从山脚的拐弯处,拐出了一辆车。

这辆车!

我拼尽全力跑过去,可那车开的太快,我跑的闭住了气,却依旧没有追上那辆车。最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的车尾,迅速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辆车的车牌。

我跑去管理处那里询问,问有谁看见了那辆车。

我气急败坏,喘着气,狼狈无比地形容车的样子。

“黑色的那辆……就停在那边山脚下的……刚才从这里开出去的……”

他们互相看看,随即全都对我摇头,说没看到。

我气馁无比,最终,游魂一样回到停车场。上了自己的车,我看着后照镜里的自己。

我从没那么恨我自己过。

如果……如果我早来10分钟……

我越想越气,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最后只能用力按响车喇叭,听着刺耳无比的喇叭声,心里愤然地咒骂着自己。

我劝服自己,我得冷静,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这个神秘的david yang,还有胡骞予……这些人,我总有一天要把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这些人,都不配有好下场。

******************************** *******************************

我订好了当天的机票,飞香港。我打给彭崇廉,把航班号告诉他。

彭崇廉有些疑惑:“怎么提前一天?”

“我等不及了。”我这么回答他。

是的,我等不及了。

我很赶时间,辞呈都是邮寄到恒盛的。机票也是买现成的。

抵达香港的时候,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有所缓和。

下了飞机,开手机,不久就有电话进来。

是彭崇廉派来接我的人,说车子已经在机场外头恭候多时了。

我拖着行李,出了机场,出口大厅里有人举着写了我名字的牌子,我走过去,跟这人打招呼。

“您是林为零小姐?”

我点头。

他伸手,与我握手:“您好,我是彭总的秘书。”

见面例行的自我介绍后,我跟着他出去,上了车子。

“我先安排你去酒店吧,我们已经为你订好了房间。”

我笑笑:“哦,不用了,我先去公司见彭总吧。”

他愕然片刻,随后笑笑:“林小姐果然是心急的人啊。”

我也笑,对此不置可否,只问我感兴趣的话题:“我想问一下,最近几天,环球和李氏的人是不是都在应付恒盛财团那边派来的人?”

“是啊。而且今天,恒盛老总还亲自到我们环球来,彭总正在应付他。”

“哦?是吗?”我对此很感兴趣。

见我对此似乎很关心,他笑容可掬,略带抱歉地说:“所以,林小姐,彭总今天可能抽不出时间见你,我建议你还是先回酒店,休息一夜,养足了精神……”

我打断他,声音尽量温和,笑脸摆着,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太过强势:“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这位恒盛的老总了呢!”

车子一直驶待环球大楼,这位彭崇廉的助理将我带上环球办公写字楼。

写字楼外的秘书见到这助理,全都起立,微鞠躬,毕恭毕敬地叫人。

看来这位助理地位很高。

他领着我进去,七绕八绕,到了会客室门外,他询问我:“林小姐,彭总他们在里面开会,您是要现在进去,还是先去彭总办公室等着。”

我笑:“我现在进去吧。”

“那好。你在这儿先等等,我进去告诉彭总你来了。”

他说完,便敲门进去。

我在外头等了片刻,助理领着彭崇廉出来了。

“林小姐,你来了!真快啊!怎么不先回酒店休息休息。”

我笑:“我还没上任,对什么都得勤奋点,怎么敢休息?我还指望着在彭总你调任之前,抓紧时间跟彭总好好学习学习。”

我说这话,他自然很受用,笑容洋溢:“我刚才正跟恒盛的胡总聊着呢,林小姐有没有兴趣进去听一听?以后跟恒盛的这块生意,就全由你管辖了。”

我却之不恭:“好啊。”

随后我就跟在彭崇廉身后进了会客室。彭崇廉身型较宽阔,我的身影几乎全数躲在他身后。

进了门,我就听见彭崇廉朝着里头的人这么介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环球即将上任的香港区负责人……”

彭崇廉边说边侧身,将我让到众人面前,“……林为零小姐。”

彭崇廉叫到我名字的时候,我的身影正好全部展现在这些人面前。

此时,正对着我坐着的,不是胡骞予是谁?

而这位胡总,原本还是微笑着的脸,在看到我的时候,瞬间,彻底僵住。

我看着胡骞予,笑一笑,随后别过视线,不再看他,而是在这些人之间扫视了一轮。

最后,我把目光对准坐在最边上的姚谦墨,疏离地笑,说:“各位好,我是,林为零。”

我可以感觉到胡骞予的目光,剜刀一样锋利,投在我身上。

但是此刻他越是愤怒,我就越是开心,几乎要控制不住嗤笑出声。

而与我对视的姚谦墨,则已经从方才的错愕之中回过神来,淡淡朝我一笑。

我转回去看胡骞予,忽略他吃人的目光,公式化地笑,懒懒的说:“胡总,我们又见面了。”

我这句话,彻底激怒胡骞予,我见他眼色一凌,下一刻,他猛地褪开椅子,正要站起来,却在此时,被一旁的姚谦墨拉住了袖口。

胡骞予拧眉看了眼姚谦墨,咬着牙,瞪着眼,最后,重新坐下。

姚谦墨这才松开胡骞予衣袖,站起来,伸手向我,神情一点不乱:“林小姐,你好。”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手,犹豫片刻,轻轻握住:“您好。”

我心里不禁忖度:姚谦墨真是太厉害,这么沉得住气!

彭崇廉目光在我三人间逡巡片刻,带着疑惑问:“原来你们认识?”

“算是……有一面之缘。”

我笑着说,瞥一眼胡骞予,他的手握着杯子,用力到几乎要捏碎杯壁。

彭崇廉明显已将我与胡姚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看在了眼底,却很知趣的选择置身事外:“那正好,我们环球之后在香港的一切事务,都将由林小姐负责。既然认识,那以后接洽会很方便。我也不用忙着介绍了。”

我也不再理会胡姚二人,转而问彭崇廉:“我能参加你们的会议么?”

“当然可以,坐。”说完,彭崇廉为我拖开一旁的座位,做个“请”的手势。

************************* ****************************

带我来环球的那名助理另准备了一份会议文件。

我翻一翻文件,大概知道了,他们现在谈的还是李氏撤资的事。

李氏撤走的那部分原本用来与恒盛合作的资金,正准备用来与环球合作开发填海新区。

撤资的案子涉及商业诈欺,所以姚谦墨这个代表律师也在。

彭崇廉在行业里是出了名的深藏不露,这边和胡骞予言笑晏晏,另外一边却在资金流向方面,守口如瓶,丝毫不肯退让。

环球这边高层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要么恒盛将环球连同李氏一起告上法庭,彻底撕破脸。否则,一切都没有商量余地。

而胡骞予现在最气的,应该就是自认原本与李氏的关系太好,在合同方面没有事无巨细地将所有条款一一详解,造成李氏有漏洞可钻。

而我,只专心听他们讲,记录下我需要的讯息。

除此之外,不发表任何意见。

一来是因为,毕竟现在坐在经理人位置上的依旧是彭崇廉,不是我。

二来,胡骞予在场,我说的越多,就越会暴露我心中所想。而现在的我,万万不能再被胡骞予看穿。

会议结果可想而知,闹得很僵,虽然算不上不欢而散,但胡骞予此行,绝对算得上无功而返。

9点过后,恒盛这场无望的“商榷”才算结束。

彭崇廉笑得依旧是无懈可击,还有闲情雅致,问在座的各位,能否一起吃宵夜。

“我们环球旗下新开张的酒店,各位要不要一起去捧捧场?”

彭崇廉这样邀约,我自然是答应。

我还有很多关于环球各方面运作上的事,要请教这位即将离任的彭总。

反观恒盛那边的几位代表,脸色俱是极差,察言观色地窥看他们的主子。

胡骞予摆着一副臭脸。

于是所有人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拒绝。

胡骞予依旧不说话,姚谦墨出来打圆场:“大家都累了,宵夜还是免了吧,等哪时候有空,我们胡总还想单独请彭总您吃……”

还未说完,胡骞予打断他:“好啊,忙了一整天了,正好吃个宵夜,缓解一下。”

我没料到胡骞予会应约,有些愕然。

方才想要趁宵夜空暇了解环球情况的计划泡汤,只能等到晚上回到了下榻的酒店之后,再去细细研究彭崇廉昨天发给我的资料。

我白天上的飞机,午餐晚餐都没吃,此时,用一顿宵夜犒劳一下自己,也算痛快。

酒店楼上就是客房,我的行李早就已经送到客房里了,我吃完之后就可以直接上去休息,很方便。

这些男人都是自己开车来的,我自然是坐彭崇廉的车。

下到停车场,彭崇廉连副驾驶位的门都为我打开了。

我刚要做进车里,却在此时,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从后头赶上来的人给拉走了。

不用看,这样野蛮的,除了胡骞予,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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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看彭崇廉,此时彭崇廉正被姚谦墨拦着,我隐约听见姚谦墨说:“彭总,我的车有点问题,我坐你的车?”

这回,我也懒得反抗,乖乖坐上胡骞予的车。

我很合作的坐上胡骞予的车,他似乎消了些气,沉默的开车。

我以为胡骞予把我拉过来,一定有事情质问我。

比如,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和环球扯上了关系。

但与我料想的不同,胡骞予一路保持缄默。

许久,我有电话进来,看号码,是新加坡的来电。

我接起,对方开口:“林小姐,对不起,那辆车我们查不到。”

我叹口气:“再查。麻烦你了。”

“林小姐,你这是存心为难我们……”

我没说话,等他继续下去。

“……除了知道那车是黑色的奥迪,从新加坡bidadari墓园开出,我们什么资料都没有,从墓地出来有那么多条路,每天车流量又那么大,交警队的录像带我们都看了几遍了,真的是查不到。”

“怎么会查不到,车主的名字都告诉你了,d……”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将david yang这个名字脱口而出,赶紧咬住牙。

想到胡骞予就在我旁边,我不便多说,只能告知他:“现在先不说了,我待会儿会再和你联系。”

说完,赶忙挂机。

我视线不禁看向后视镜,发现胡骞予一双眼,正透过后视镜看我。

我别过视线,宁愿看窗外,不看他。

这时,胡骞予终于肯开口了:“为零,小打小闹可以,我不管你。但不要太过分。”

胡骞予冷着脸警告我。

我依旧不看他,对着车窗上反射出的自己,牵起一边嘴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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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容还来不及敛去,刹那间,胡骞予突然猛地将方向盘转到底。

轮胎发出刺耳声音,“呲——”的一声锐响,转眼间车子调转方向,来到对面车道。

“你!”

我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字,胡骞予换挡,油门踩到底,车子离弦箭一般,迅速地朝着反方向驶去。

车窗外的景致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看见对面车道上,彭崇廉的车与我们的车,插身而过。

我不知这胡骞予到底在玩什么,可我自认很好的控制住了脾气,很客气地问他:“胡总,环球酒店可不在这个方向上,这是要去哪?”

“去哪?呵……”胡骞予冷眼浅笑,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两个字,“机场。”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

“你不该来。你一再触及我的底线。不要逼我对付你。”

我不回应,他也不逼我,自行拿手机拨号码,订机票。

“最近的,飞新加坡的航班。对……登机牌?用林为零的名字登记……”

我不想与胡骞予争执,暗自把手放在门把上。

胡骞予现在在打电话,车子暂时停在路边,正当我准备开门下车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落锁的声音。

胡骞予竟然把车门锁死了!

我的手暗自握拳,让自己语气平静,浅笑着说:“我的护照不在身上,你送我去机场,我也登不了机。”

胡骞予转头瞪我,突然,扔了电话,油门一下踩到底,车子迅速制动加速。突如其来的惯性使得我脑袋一下子撞到了靠椅上。

“胡骞予,我想我应该提醒你,我不是你的奴隶,我有……”

可惜,我一开口,他就加速,直到表盘指针指了最大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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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太快,引擎低吼。

此处路段限速,车子飞驶而过的瞬间,电子警察拍照的闪光闪过车前的挡风玻璃。

胡骞予是真的生气了。

我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这个男人的心情,是真的很容易受我的影响。

但我不相信他,这个男人太会做戏,他是没有真心的。

不知何时,我们的车子后头跟上了几辆警用摩托。

而渐渐地,警用摩托的身影越来越多。

紧跟在后面,发出的警鸣声,即使是坐在这辆隔音性能极佳的顶级跑车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通往赤腊角机场的机场环高车流量不多,胡骞予越开越快。

这样的驾驶,几乎是想要车毁人亡。

后头的人已经动用扩音器,叫嚣着要我们停车。

胡骞予一直看前方,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去理会。

在冷气开足了的车内,冷着脸,一直快开,速度表上指针打到最高值。

“停车!!”

我尖叫。

胡骞予丝毫不理会。

我情急之下想要掰开胡骞予控制方向盘的手。

胡骞予一手被我拉开,另一手却仍旧在方向盘上,他这样开车,更加危险。

我看着后面越来越多的警车,突然觉得这样喜怒形于色的自己太过可笑。

我哼笑出声。

随后,我扬起下巴,看向胡骞予:“胡骞予,我想你也明白,你现在该应付的不是我,而是恒盛的那些股东。你信不信,你再这么胡作非为下去,他们迟早会换掉你这个ceo?”

“……”

他不说话,下巴猛地抽紧,牙关紧咬。

“我除了是林甚鹏的女儿以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防备?对于你,我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胡总,你还真是有空,每天花心思和我这样一个女人玩心眼,费心神?何必呢?”

胡骞予依旧不言不语,我伸手想要去拨车锁,立刻就被胡骞予捉住双手。

“恒盛那边,我已经辞职。我们之前的那个协议也不再算数。”

我很明确地告诉他。

说完,我也不再挣扎,任他抓着我手腕。可就在此时,胡骞予猛地踩下了刹车。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车子横陈在了马路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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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的警车也跟着停了。

几个警察上前围住我们的车,不怎么友好地敲着车窗,示意我们下车。

胡骞予不让我开门,我只能降下车窗,看能不能跟警察解释一下。

可车窗只降下一条缝隙,一股蛮力便扳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再动。

胡骞予不放手,我推他,丝毫没有效果。

“我话说的很明白了,cta你要就拿去,我手头的恒盛余股,你也要?如果你本事够,你也拿去。game over,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我说完,胡骞予终于肯看我,他在笑,笑得苦,笑得厉:“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我,是这意思?”

我想了想,点头,答:“也可以这么说。”

“林为零……”

我的名字,很轻很轻,从那张薄得无情的嘴唇中缓缓吐出。

轻到尾音就这么自然地消失在空气中,轻到让我觉得自己不曾听到。

“……你很残忍。”

胡骞予说,我残忍?

和他比,我太过愚蠢与仁慈才对。我心里嗤笑。

虽然不知他为何要这么说,我还是微笑着答他:“谢谢夸奖。”

“谢谢夸奖。”顿了顿,我加一句:“还有,彼此彼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次我拨车锁,胡骞予没有阻止。

下了车,交警立刻上前拦住胡骞予:“请出示驾照和身份证,谢谢。”

我也被交警扣着了,这位脾气不太好,直接朝我吼:“时速过300迈,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

警察怀疑是醉酒驾驶,将胡骞予拉到一旁测酒精含量。

我打电话叫车。

宵夜是不用吃了,我现在累的只想回酒店房间睡觉。

这段路没有路标,我跟出租公司的接线员说了半天都没说清楚,烦的直想摔电话。

就在这时,有人将我电话从手中抽走。

我回头看,是胡骞予。

他将我手机翻盖合上,手机递还给我,面无表情地说:“林小姐,需不需要我的车送你回去?顺路。”他看着我,语气很是平淡。

我低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电话,呆了呆,整理好了心绪才抬头,“那就谢谢胡总了。”

我上车,坐进去。

胡骞予把罚单丢在一旁,我拿过来看。车速317km/h——

胡骞予刚才开这么快,确实是疯了。

不过现在他能平静的称呼我“林小姐”,看来他已恢复了常态。

这才是我认识的胡骞予,冷静自制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其实我应该感谢他,他算是个好老师,教会我更多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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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无话,车里安静的让人窒息。

“不介意我开音响?”我问他。

“请便。”

我一打开音响,就有音乐溢出。

原来读碟机里已经有了一张cd——

还是我喜欢的北欧乐队,神秘园的专辑。

我依稀记得,每次在胡骞予车上听的都是神秘园的cd,现在想想,这也许是因为胡骞予真的和我有一样的喜好,但也可能又是他的某种手腕,要我相信他对我的关注与在乎。

他这样对我,和我对待李牧晨的方式,又有什么不同?

我靠着椅背听歌,没听几句,音乐停了——

胡骞予取出cd,折碎,丢到一旁。

一系列动作 ,很快,看不到一丝犹豫。

他忘了刚才的教训,又开始加速,车子开很快。

我突然感到胃部一阵作呕,慌忙叫他停车。

车子猛地一震,刹住车。

我冲下车,扶着路边栏杆吐。

我一向不晕车,现在却吐成这样,酸水都要呕出来。

胃部极其难受,喉咙也难过。

好不容易吐完了,我重新上车。

胡骞予则始终坐在驾驶座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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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之后开的慢了,回到环球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天空下起了细雨,青黑色苍穹中,细密的雨丝隐约可见,打在车窗上,留下几道雨痕。

气氛挺伤感,正适宜我跟胡骞予说拜拜。

我说“再会”,下车,快步朝酒店大堂跑。

“林为零!”胡骞予叫住我。

我停住,回头看。

胡骞予一手撑在车顶,隔着长长距离看我,“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要后悔。”

我受够了胡骞予的冷嘲热讽,也受够了他令人分辨不清真伪的虚情假意,“谢谢你的忠告。”

说完,我继续朝里跑。

回到房间的之后,我打电话回新加坡,要他们就算住在交警队也好,必须再把所有监控录像看一遍,我付了那么多钱,不是请他们回来吃白饭的。

我也已经请墓地管理处的人帮我留意我父母的墓。只要有人去看望他们,我就会收到消息。

我倒要看看,这个david yang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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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起,我重新开始忙碌的职业经理人生涯。

香港环球的运作流程跟众多美国公司类似,我上手比较容易。

各部门的负责人也已一一见过。

彭崇廉把他手头上的一些合作案交给我来跟进。

其中,最大的案子就是和李氏的填海新区的合作。

而最让人头痛的,就是还要帮着李氏应付胡骞予。

李氏在香港的基业很稳固,不怕得罪恒盛。

但李氏在新加坡的那些工程就遭殃了,被恒盛压得死死。

现在就要看:谁的资金链先断,谁就输,且是一败涂地。

胡骞予现在不好过,恒盛的股东一直在对他施压。

而且也已经有人开始质疑:胡骞予把大量资金投放在地产市场,到底是对是错?

这一切,要怪,也只能怪胡骞予野心太大,同时又得罪了托尼这种得罪不起的人。

李牧晨那边,我暂时没有和他联系。

我即将在香港环球上任的消息目前还是对外封锁消息的。

我临离开新加坡之前,只给李牧晨发了条简讯,说我会暂时离开这个伤心地。等我和胡骞予之间的事解决了,我会回去找他。

对李牧晨,我始终有亏欠和不忍。

也只能自我安慰:我所说的“我和胡骞予之间的事”,指的是利益上的事,目的是把胡从恒盛ceo的位子上拉下来;而李牧晨很可能会理解为“等我和胡骞予感情上再没有任何瓜葛”——这是李牧晨理解上的偏颇,我并没有欺骗他。

而在这极其忙碌段时间里,我收到了不少令人振奋的消息——

黄浩然与妻子正在办理离婚手续,黄浩然失去了他们家族名下的恒盛股份的处置权。

也因此,黄浩然那时与胡骞予签署的关于股份的处置问题的合同,宣布失效。

黄浩然被赶出董事局,其前岳父也正式退出恒盛董事会。

外界只知道,黄浩然的岳父,已将原属于女婿的股权让渡给了一家香港注资公司。

那家公司属于我——这一点,那些媒体查不到,胡骞予却一定是心知肚明。

而只要一想到胡骞予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有多气愤,我便觉得斗志昂扬。

而恒盛的高层例会上,已经有恒盛的元老级股东提出:要削减恒盛在香港的房地产的投资。

同时,也已有很多对胡骞予表示不满的声音传出。

倒是何万成依旧一如既往地支持胡骞予,很多人碍于何万成的面子,不方便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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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事情都渐渐步上轨道之后,我的工作也相对轻松了一些。

我的秘书在向我汇报隔日的行程时,告诉我:李氏的李兆佳,邀请我周末去他胞弟的会所渡周末假期。

李兆佳胞弟,不就是李辉泽?

我请秘书在周末腾出一个上午的时间,准备赴约。

李辉泽的会所是出了名的玩乐圣地,休闲的、运动的,美食或美女,样样不缺。

我自从到香港,每天都精神高度紧张,趁这个周末好好放松一下也好。

周末我如期赴约,一身轻松,一个人来,也没带助理。

会所的服务员领着我上到会所二楼。彭崇廉竟然在。

彭崇廉在吧台调酒,身边倚着个身段长相都很不错的美女。

他见我到了,把刚调好的**尾酒让给我。

我喝一口,味道不错。

他向我介绍这位美女,说是香港很红的艺人,也是李氏手下娱乐公司力捧的艺人。

我平时都没在看娱乐新闻,因而也不认识这位美人。

喝完酒,便问他,李兆佳现在在哪。

毕竟,邀请我来的是李兆佳,出于礼貌我也应该先去李兆佳那儿打个招呼。

“他在剑道室。”彭崇廉美人在怀,对剑道明显兴致缺缺,“林小姐暂时还是先不要进去的好,剑道这玩意不适合女人玩。”

说着,又调好了一杯酒,送到我面前。

我将酒杯推还到他面前,问:“西洋剑?日本剑?”

我对酒精的兴趣不高,酒量也不好,自认还是少喝为妙。

“日本剑。”

我冲他笑笑:“我对日本剑道还算略懂一二,正好进去看看有没有个中好手在,能教我两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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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道室在会所另一边的独立建筑里,服务员领我到门口,我推门进去。

里面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正在对打,而站在场外旁观的第三人,正是李辉泽。

场内两人都穿着全套护具,都有面具罩在头上。

我也不知道哪个是李兆佳,只能安静进门,脱鞋,朝李辉泽走去。

“林为零来的正是时候,刚打到精彩的地方。”李辉泽笑说。

我点头:“你好。”说完,专心看场内对决。

竹刀碰撞出的清脆声响是室内唯一声音。

绑红色腰带的人明显略胜一筹,击剑的力道也大,几次先发制人。

把对手逼得不得不节节后退。

“你哥是哪个?”

李辉泽伸手一指:“蓝色腰带那个。”

我看向蓝色腰带那人。

李兆佳剑道技术已经足够好。

要怪只怪对手太强,他只有节节败退的份。

看的同时,我不禁感叹:红色腰带那人,身手很厉害。

见到高手,我不免有些跃跃欲试:“不知我可否上场试试?”

李辉泽上下打量我片刻,笑了“当然。”

随后唤来服务生,带我去换衣服、选武器。

换好剑道服出来,李兆佳的这一局还没结束。

我在一旁等不及了,问身旁这位冷眼旁观的李氏三公子:“李少不想上场试试?”

李辉泽偏头看我一眼,“我连我哥都打不过,更何况是他?还是算了吧。”

终于,红色腰带那人最后致命一击,

最后时刻,他手握竹刀,刀尖直指李兆佳剌喉部。

李兆佳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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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佳取下面具,摆摆手:“老兄你太厉害了,李某人不服输都不行了。”

李兆佳说完,行完礼之后便退场。

这时,李兆佳看到我。

“林小姐来了?”

我笑,“李总,刚才这一局很精彩。”

他抹把汗,摆摆手:“林小姐取笑。”

说着,打量打量我身上装束,“林小姐也会剑道?”

我瞥一眼仍旧站在原地的那位高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在注视我。

这位高手,他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样,存在感很强。

我回神看李兆佳,谨慎地笑:“大概懂那么一点。”

“林小姐谦虚。既然已经全副武装,不妨就上场玩一把。替李某人教训教训这个小子也好。”

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上场,戴上面具,互相行礼。

我的视线正对上这人的脸。

隔着彼此的面具,我只能看清眼前人的面部轮廓,可偏偏就是这模糊的脸孔,让我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可我还来不及细看,他已经先一步出手。

裁判还没宣布开始,他的刀已经劈过来。

他第一招就用竹刀劈下,我只来得及将刀横在面前,险险隔住他的刀。

他的刀势很烈,我这一档,两只手臂,瞬间麻痹。

此人太厉害。

我心中唏嘘——碰到高手了。

只得集中注意力,尽全力对付他。

他的每一招都往我的脸、喉部以及侧腹袭击。

这场较量,根本已经超出一般的玩乐与应酬的范围,而是一场真正的对敌。

我的水平和李兆佳相差无几。

这人用七分能耐对付李兆佳,却拼尽全力对付我。

我浑身汗水涔涔,躲避的同时伺机反击。

终于让我逮着机会,我的竹刀刀尖擦着他的侧脸而过,他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正好留出左边空挡,我刀柄一转——

马上,我就可以刺到他的喉结。

可惜,就在我马上就要胜利的节骨眼,他突然弯下腰,手握刀柄,猛力磕在我膝盖上。我膝盖一痛,重心不稳地倒在地上。

这人,下一秒上前,竹刀指着我的脸。

这人出这么阴险的一招。

我输得不服,扯下面罩,喘着粗气,无奈他的刀尖依旧指着我,我不能动,只得仰着头,愤然的看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手执刀,另一手取下他的面罩。

待看清此人真容时,我呆了片刻,随后胸中立即烧起怒火。

但我面上还是得努力保持冷静。

于是,只能冷着眼,视线在我面前的刀尖和他的脸上逡巡。

他收回竹刀,伸手向我,作势要拉我起来。

我挡开他的手,自行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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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你输了。”场外,李辉泽不无可惜地说。

我笑一下,回头,懒懒瞥一眼身后的姚谦墨,“我的确是输了。可这位先生赢的也并不是很光彩。”

我现在算是领教了,姚谦墨此人,不仅非君子,更是阴险狡诈的小人。

“呵呵,”姚谦墨轻笑出声,随后上前,来到我身旁,“赢了就是赢了,谁还管光不光彩?”

我不待见此人,只当他是空气,忽略他说的话,只看着面前的李辉泽:“李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恒盛的律师会出现在这里?”

李辉泽一愣。

同时,姚谦墨笑着答:“李氏和恒盛生意上的瓜葛,可丝毫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友情。林小姐得学着点了。”

“是吗?”我调侃的反问。

何谓友情?我现在时真的不知道了。

“真看不出来,林小姐原来还是位铁娘子。谦墨,你算是得罪我们这位铁娘子了。”李兆佳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此刻笑着打圆场。

我不想破坏今天的好心情,便不再理会姚谦墨,和李兆佳谈笑几句之后,回去换衣服。

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出来的时候,我又碰见了姚谦墨:“铁娘子,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不用了。”

我说完就要走,被姚谦墨叫住,“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和李氏关系还能这么好?”

他这个问题成功地吸引住我。

我确实很想知道这姚谦墨此时的立场。

他是胡骞予的人?

我想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帮胡骞予做事?目的又是什么?

说实话,以他姚家公子的身份,根本犯不着去巴结胡骞予和李兆佳其中的任何一方。

或者,他帮胡骞予,完全是因为露西的关系?可露西又为何反过来提醒我要防范他?

我想了想,停住脚步,回头看姚谦墨:“去哪喝?”

他了然地笑,似乎我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我在这间会所里存了些极品红酒。我可以为你开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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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谦墨似乎对这间会所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将我带到藏酒的酒窖。

酒窖温度刻意调的很低,我强忍着寒意跟着他下到酒窖去取酒。

回到会所的会客厅,我才觉得暖和些。

姚谦墨倒了杯酒给我:“其实这次,是我拜托李兆佳帮我把你约出来。”

我看着杯中深红色液体。我讨厌喝酒。

我品完了这杯酒,有些好笑地瞅瞅他:“姚先生,你要见我而已,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姚谦墨仔细看我:“不是李兆佳出面约你,你会见我?”

不会。我心里回答他,嘴上缄口不语。

姚谦墨点到即止,之后也不再说话。

他又给我倒了杯,我摇头示意自己不能再喝,随后问:“直接点说,找我什么事?”

姚谦墨越发仔细地看我,似乎想要看穿我心中所想。

姚谦墨似乎和胡骞予有类似的习惯,总喜欢揣测人心。

可惜,人心是多么歹毒又变幻难测的东西,谁又能将别人从外到内看仔细?

他就这样看了我许久,给了我两个字:

“合作。”

我看看姚谦墨,笑着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国的。”

姚谦墨绝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况且他还狡诈,城府极深。

这样的人,我绝没可能与之合作。

加之,我还记得极其清楚:我父亲签署的那份股权的让渡书里,赫然有着他姚谦墨的父亲,姚以堔的大名。

姚家人和胡家人一样,都是我的敌人。

但姚以琛的势力,已经早不如当年。一个“不打即垮”的公司,我不需要花精力去应付。

姚家的公司最近几年在业绩上一直表现平平。

似乎公司内部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海外许多跨国财团,有意收购姚家的公司,以至于姚家的产业瞬时变得岌岌可危。

我根本不需要花精力对付姚家,自有那些海外的跨国财团会替我收拾他们。

其实,在露西和那些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交往之初,我也曾经怀疑过:露西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她自己父亲的公司,而要被迫和这些男人做什么苟且交易?

但露西她每次谈恋爱,都表现的像极了一般那些坠入爱河时的痴情小女子。

于是,我也很快便打消了我的怀疑。

而时隔这么多年。

不久前,我才真正明了,露西这样出卖自己,原来,是为了胡骞予,这个该死的男人。

我的拒绝,似乎在姚谦墨意料之中。

他一点也不感觉意外,执着酒杯,轻摇杯中红酒,细细品一品,笑容绰约:“我们之前是不是一国的,又有什么要紧?商场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我想了想,回答他:“疑人不用。”

“你会后悔。”他嘴角含笑,说的很淡然,却字字敲在我心上。

他如此不加思考就这么断言,我失笑:“你的父亲和胡欣关系甚好,你的妹妹死心塌地爱着胡骞予,你会真的和我合作?”

姚谦墨笑笑,打趣道:“我还以为,你看得出我的价值。”

他总是这么玩世不恭,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执着、不太认真。

我有些吃不消:“就算你是真的想和我合作,但你姚谦墨没有姚家做后盾,又凭什么说会令我后悔?”

这时,姚谦墨少有地愣住了。

不过,片刻便恢复:“我们一样是孤军奋战,何不结成同盟,一同对付敌人?”

“敌人?”

“胡骞予所执掌的恒盛,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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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对此无比好奇。

姚谦墨笑一笑,含抿进一口酒,不说话。

“如果想要和我合作,请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的目的。”

姚谦墨放下酒杯了,神情严肃起来:“你要听真话?”

“自然。”

他顿了顿,牙关一下子咬紧,接着又松开——

他这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他的目的?

或者……这只是他给我的假象?

我天天要应付这些个人精,实在是太累,累垮自己不说,还容易神经衰弱。

姚谦墨给他自己又倒了一杯:“我父亲知道露西和胡骞予的苟且关系,也知道露西因此和托尼关系破裂,正值此时,你和托尼在胡骞予背后摆了他一道。”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我试探问:“所以?”

他仔细看我眼睛,同时说:“所以,我父亲有意将露西嫁予胡骞予,以此换取和恒盛合作的机会,企图以此拯救姚家那些岌岌可危的产业。”

闻言,我一愣。

我的愣神没逃过姚谦墨的眼睛,他立刻就极其狡黠地问道:“怎么了?听见我说我父亲有意把我妹妹嫁给胡骞予,你很吃惊?”

我深呼吸,忽略掉他这阴阳怪气的问题:“你来找我合作,岂不是挖你自家墙脚?我知道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可还不至于要害你父亲吧?”

我说完,明显感觉到姚谦墨神情一僵,像是被我这话触及到软肋。

他白着脸色,杯里剩下的酒,他一饮而尽:“这你不用管。”

我笑,“原来姚大状你也会有难以启齿的时候,”

随即,我敛了敛神色,继续:“这件事你不愿提及没关系,我对此也不是很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了和我合作,到底在我身上做了哪些手脚?”

“……”

姚谦墨不坦白,我只能继续追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了跟我合作,到底在我背后做过哪些事?”

姚谦墨看我,不言语。

“既然要合作,请你对我坦白:那张光盘,是不是你寄给我的?”

姚谦墨向我透露了露西和胡骞予的关系之后,没多久,我就收到那张“活色生香”的光盘。

如果,这一切都是纯属巧合,那就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这件事先放着,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和李氏之间有什么瓜葛?促使李氏同恒盛的翻脸,你一定做过什么事。”

姚谦墨笑,点头,“我不知道历来雷厉风行的你为什么一碰上胡骞予就变得优柔寡断。我这么做,其实是帮你。”

我不想在光盘的事上纠结太久,继续问:“除此之外,你还做过什么?”

“你确定你要听?”

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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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国的手续办的这么顺利,我出了一点力。”

我对此很吃惊,原来早在我回国之前,姚谦墨已经盯上我了。

我嘲弄地笑:“不要告诉我,早在我和你在大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有所行动了。”

他摇头:“那倒没有。在你回国前不久,我才知道林为零原来是林甚鹏的女儿。我所做的所有事情,也都是在那之后才着手准备的。”

姚谦墨说的那些话,我始终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但此时,我姑且只能暂时相信他,“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林甚鹏女儿的?”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我,只无奈的摇摇头:“好奇宝宝,你的问题太多了。你还没回答我,合作,答不答应?”

从姚谦墨此时的神情判断,我目前是再问不出什么了。

我想了想:“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姚谦墨垂眸片刻,抬眼:“好。考虑好了,电联。”

我点头,起身要走,被他拉住。

他指一指我那杯只喝了几口的酒:“好酒容不得你这样浪费。”

我推辞:“我酒量不好。”

姚谦墨依旧不肯松手:“喝了这杯酒,就当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我可还没答应你,要不要合作。”我笑。

他也笑,笑的比我深比我沉。

我看着他禁锢住我腕子的手,有些气馁,另一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酒从唇角溢出少许。

姚谦墨一直看着我喝完这杯酒,笑更深:“你这样喝法,简直糟蹋我这极品红酒。”

我才不管这是什么极品红酒,努力试着挣开姚谦墨的钳制。

却不料,此时,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嘴唇,眼神一黯,突然攥紧我的手腕,反手将我一拉。

我一趔趄,身体重心不住前倾,被他稳稳捞住腰身。

下一刻,姚谦墨低头,嘴唇碰上我的。

我错愕,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姚谦墨却已经舔 舐尽我唇角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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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谦墨的舌尖碰到我的牙齿,我立即咬紧牙关,姚谦墨笑一笑,放开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觉得无比恶心,呕意卡在喉间,胃里难受。

我弯着身子干呕。

姚谦墨见势头不对,不笑了,走过来,拍我的背帮我顺气。

我直起身体,挥开他的手,拧眉瞪视他。

随后,迅速拿起他的那杯酒,泼过去。

红酒顺着姚谦墨的脸,滴落进他的颈项,无比狼狈。

他原本下意识偏头躲了躲,却很快正过脸来,正视我。

他舔一舔自己的嘴唇,浅笑:“沱酒为盟?呵呵,很好。林小姐,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竟然还笑的出来?

我气愤的咬紧唇,手握紧酒杯。

我真的很想把酒杯一起砸到他这张笑容可掬地脸上。

好不容易控制住怒意,我丢下杯子,转身就走。

好不容易来的好心情因姚谦墨的出现而一扫而空。

再待在会所里,我心情只会更糟。

我打电话回公司,告知秘书,这次与李兆佳的约会提前结束,要她把我之后的工作行程提前。

这时,秘书告诉我,恒盛的人打电话到我公司的外联部,说想约我见面。

“不见。”

我回绝,此刻提到恒盛,我心里堵得慌。

也不要她把工作行程提前了,接下来,一下午的时间,我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几个小时。

我打车到中环,逛shopping mall,血拼。

我始终坚信:购物有助于我减压。

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我的好心情,很快失而复得。

正准备转战购物广场的另一层,突然又想吐。

一下午,胃都不是很舒服。这时有空,我去了趟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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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肠胃科,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医生把我叫进办公室,建议我去看看妇科。

我愣了片刻,点点头,离开,朝妇科走去。

妇科的检查相对繁琐一些,我坐在外头等结果的时候,我的手机响。

看号码,是托尼。

我来香港后,没有再和他联络过。

一来是因为我实在忙,二来,托尼之前也暗示过,他暂时不想管环球生意上的事。

此时他打电话给我,我猜不出原因。

我接起:“你好。”

“林小姐,告诉你个好消息。”托尼语中带笑。

我很好奇:“什么好消息?”

“李牧晨已经主动和猎头公司联系了。”

我笑一笑:“看来李牧晨已经有跳槽意向了。”

托尼说的很轻快:“不止。他跟猎头公司联络的时候,声明他已经跟恒盛辞职了。”

“那样很好啊。恭喜你。”我冷着脸,热着声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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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晨这么着急地辞职,从恒盛脱离出来,这一点,我确实没有料到。

而更没料到的是,胡骞予竟然这么快就批准了李牧晨的辞职。

我一直以为,胡骞予不会轻易放走李牧晨这样的人才。

因而,此时此刻听到这个消息,我小小地吃惊了一会儿。

“我们环球的人今天下午就回去和李牧晨签订用人协议。”

“那真是恭喜。李牧晨一跳槽,环球就又多了一位赚钱能手了。有李牧晨坐首席操盘手的位子,环球下年度一定赚个盆满钵满。”

托尼轻笑出声:“谁说我要李牧晨坐我环球首席操盘手的位子?”

闻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你不打算用李牧晨?”

“在我看来,操盘手,最重要的是忠心。李牧晨放弃了恒盛,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忠的表现。我不会重用一个不忠的人。”

我害了李牧晨——

这个想法一下子窜进我的脑袋,攥紧我的神经。

我好不容易忽略掉负罪感:“那你打算……怎么用李牧晨?”

顿一顿,我提醒道:“别忘了,你可是花了大价钱,从恒盛那里挖角,挖来了李牧晨。”

“欧洲市场现在不稳,我有意把他调去欧洲。”

这样的结果还不算太坏,派李牧晨去开拓欧洲市场,累归累,但只要李牧晨做出成绩,便是环球的大功臣。

我放下心来。

“还有一件事。”

托尼这么说,我刚安下的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我已经筹备好,下周一,在环球总部召开记者会,帮你和彭崇廉弄一个交接仪式。把你这个香港区新负责人,公布于众。”

“会不会太快?”我心生忌惮。

“害怕?”托尼这么问的时候,语气有些怪。

“如果我告诉你,我这一宣布就任,李牧晨就绝不会再在环球干,你会怎样?”

我试探的问。

我一对外宣布就任恒盛香港区负责人,就等于自动揭穿我向李牧晨编织的一系列谎言。

而我确实不想李牧晨这么快就后悔。

“放心,和李牧晨签订的是死合同。他如果想要毁约,注定要身败名裂。”

我心里暗暗一惊:托尼年轻时的手段狠绝,行内出了名的。不过事业有成之后,托尼摇身一变,成了业内有名的儒商。

这一切大概也都是伪装。

又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我从托尼这儿又学到了一招阴的,可是心情却不见好,反而更糟糕。

可是虚与委蛇的一套我还是懂得的,语气尽量平静,我说:“周一是么?我会赶回去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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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我和私人助理一起回到新加坡,出席所谓的交接仪式。

交接仪式就在环球总公司的大楼里举行。记者来了不少。

交接仪式的过程有些繁琐,我坐在台上,听着司仪介绍我的履历,介绍我之前的种种“功绩”。

媒体还不嫌麻烦,将身在新加坡的彭崇廉的视讯连接过来。

彭崇廉在大型屏幕幕布上,恭贺我上任。

镁光灯一直闪。

我好不容易熬过了冗长的记者会,迎来最后一道程序——接过任命书。

我在任命书上签了自己大名,之后还得微笑着握住托尼的手,让记者拍照。

而这一天,一上午的时间我都待在环球大楼。

开完了记者会,就直接跟着托尼去见环球公司的一众高层。

中午还有午餐会。

除了环球的人之外,午餐会还请了一些银行人士,和一些合作伙伴公司的代表。

我已经提前订好了下午的机票,准备一接受完任命就回香港。

我在香港预约好了一台手术,我不想推迟。

环球暂时配给我一部车和一个司机,司机送我去机场。

路过某一个广场的时候,广场外巨幅的电子屏幕正在重播早上的那场记者会。

画面上的我正在笑,一副自信的模样。——

我是赶凌晨的飞机回到新加坡,没有时间休息,刚才的记者会上也没什么精神。好在拍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在电子屏上看,我还显得挺精神。

在车上的时候,我的私人电话响。

看号码,是个陌生来电。

我接起。

对方说:“为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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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却亲切地唤我“为零”。

我疑惑:“我是林为零。你是?”

对方语气带笑:“我是胡阿姨。”

我愣怔住。

我没有搭话,电话两头都是沉默,俄而,对方开口:“你在香港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请你的秘书转告你,说我想约你见一面。不过,当时你的秘书似乎没有通知到。”

我回想起昨天,秘书确实告诉过我,说有恒盛的人想要见我。

但我不知,这人,竟然就是胡欣。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回绝?还是同意?

“胡阿姨……”

“怎么样?为零,有空么?你应该还在新加坡吧。”

我推辞不过,只能答应。

胡欣约我去别墅见她。

她说的倒是很好听:“很久没见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你,都差不多认不出来了。为零,你也应该让胡阿姨见见吧。”

只是她应该没忘,当初可是她逼我出国的。可是,她对我,可以做的这么绝。时过境迁,竟还能向对待一个许久未见的后辈那样对待我。

我又想到了这个词:城府。

我本想请司机师傅掉头,要他送我去见胡欣。

但无奈,我的车上还有个私人助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去见胡欣,司机送助理去机场。

我要助理先回香港,在提醒了助理帮我把机票改期之后,下车。

我拦了辆出租车,一上车就报了胡家的地址。

车子在路上花了很多时间,到胡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出租车在别墅外停,大门有电子眼看卫着,我报了自己的名字,对方说:“请稍等。”

我等了片刻,大门才开启。

我进去,有佣人在那儿候着,见到我,打了招呼之后就给我领路,领着我朝主屋那边走。

穿过前庭,朝主屋走的路上,正好路过开放式的车库。

我瞥一眼车库:里头没有胡骞予的车。心想:胡骞予应该不在家。

我对胡骞予,似乎依旧有些害怕,虽然我也不知这是为何。

我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却在下一秒,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生生定在了车库最边上的那辆车上——

闪着金属光泽,打蜡打的纤尘不染,黑色,奥迪车。

我呆呆看着这辆车,脑子一瞬间空白。

佣人叫了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继续由她领着,到了主屋。

大门为我敞开,我进去,远远望见花园那里坐着个人。

距离远,我看不清那人长相。我走进花园,才看清,这人确实是胡欣。

一个女人,像胡欣这样会保养,应该算得上厉害。她头发盘的一丝不苟,额角没有白发。

在我对胡欣有记忆以来,她似乎一直是这么雍容华贵,眉宇间藏着温柔。

胡欣在喝茶,看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走到桌前,唤一声:“胡阿姨。”

她微笑点头:“坐。”

她微眯起眼,瞅瞅我,随即又笑:“喝什么?”

我坐下,“咖啡吧。”

佣人很快上了一壶咖啡,并为我倒上了一杯。

我用匙搅拌咖啡,没有喝,“胡阿姨找我,有什么事?”

顿一顿,我补充,“我还要赶晚7点飞香港的飞机。”

闻言,她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不过很快便恢复。

“我也是几日前刚从瑞士回来,才听说你回国的消息。怎么样,为零,国内的生活还适应么?”胡欣刻意忽略我刚才话语中的不耐,笑脸对我。

我想一想:“虽然我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但毕竟从小是在国内长大的。胡阿姨不用担忧,我很适应国内的生活。”

我话里有话,胡欣自然是听出来,喝茶的动作令人不易察觉的滞了滞。

她放下茶杯,“骞予那时说你在恒盛做秘书,还说会带你来瑞士让我见见。可惜,我在瑞士盼了很久,你却没有来。骞予说你很忙,我还责备他为何要给那么多工作给你。为零,忙归忙,也要注意一下身体,时不时地四处逛逛为好。”

她提到“到处逛逛”令我不禁想到车库里的那辆车。

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四处逛逛?我最近倒是回了无锡一趟,为我父母扫墓。”

她笑的绰约:“哦?是吗?那很好啊,你也很久没回去看看你父母了。”

我深呼吸,她这么跟我拐弯抹角,我却不想再同她这么玩下去:“胡阿姨?您认识david yang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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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显一愣。

胡欣这样一个习惯于深藏不露的人,此时,能让我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可见我的问题有多令她震撼。

我屏息以待,等着她的答案。

胡欣缓缓抬眸看我,仔细研究我的神色,“骞予跟你说了什么?”

这回,轮到我愣住。

胡骞予跟我说了什么,这根david yang是谁,有什么关系?

我忽略心头那一丝疑惑:“我在去给我父母扫墓的时候,看见有人送的花。卡片上的署名是david yang,我想,此人可能是我父母的朋友,想问问胡阿姨,认不认识这人。”

“哦?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似乎生出了警惕之心,眼色都变了。

我想了想,没急着回答。

怕她猜出什么。

我没打算如实告诉她,改口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我当时去扫墓的时候,那束花已经凋谢了,那里的管理员正准备处理掉那束花,正好被我看见了花里的那张卡片。”

我看不出她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她笑一笑,眼中恢复柔和:“你父母的朋友很多,胡阿姨不可能都认识的。对了,为零,晚上就住在这儿吧,明天我再派飞机送你回香港。不耽误的。”

顿一顿,她又说:“晚饭我会叫骞予回来吃。算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桌吃过饭了。”

“胡阿姨找我回来,只是为了吃顿饭?”我笑问,随后收敛笑容,“胡阿姨,您也知道,我今早才接任香港环球的经理人,以环球和恒盛现在的关系,我不方便与胡骞予见面。”

终于,胡欣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她向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很快退下。

此时此地只剩我们两个人。

“为零,你在给胡阿姨出难题。你这么问,是不是要告诉我:要么,我告诉你我要见你的真实目的,要么,你离开,一顿饭也不肯跟我吃?”

我默认。

“你真的长大了,也世故了。”她像在叹惋。

我冲她笑笑。

胡欣拢一拢一丝没乱的头发,“我找你回来的目的,很简单:不要对付恒盛。”

“胡阿姨,您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在环球找了份工作,而环球,又正好是恒盛的对头公司,仅此而已。”

她牵扯一下嘴角,带点嘲笑,“为零,胡阿姨还没有老糊涂。这么糊弄我,没有用。”

这对母子,面对我的反应如出一辙。

我犹记得,当时,我对胡骞予说“我只是找了份工作。而这份工作刚好是在恒盛而已。”胡骞予的反应。而此刻,胡欣也是这样,笑,低沉的、模棱两可的笑。

“为什么不知足?你现在手头拥有的恒盛股份,已经够你一辈子奢华。恒盛是你父亲亲手建造的帝国,作为女儿,你不应该这样残忍地打击恒盛。”

“残忍?”我反问,挑眉,“要对付恒盛的,是环球,我最多只是算个帮凶。”

更何况,我的残忍,在和胡欣的手腕相比,小巫见大巫。

“为零,不要自以为聪明,”胡欣调整呼吸,“到头来,害的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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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这回,终于轮到我这么笑:“我倒想要问问,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胡阿姨你这么忌惮?”

“打开天窗说亮话么?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你在香港怎么为难恒盛,我暂且不管。恒盛在欧洲的分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因为经济不景气,我们必须裁员,和工会的劳资谈判,本来谈的好好的,却在中途,工会单方面宣布谈判破裂,弄得我们恒盛遭到欧洲总工会的全方位抵制。而就我所知,你从中做了手脚。”

我拧眉:这件事,胡欣怎么会知道?

我因此有些无言以对。

沉默间,胡欣紧绷的语气缓和下来:“好了,不说了。”

胡欣大赦天下一般,“饶”过了我:

“为零,胡阿姨一直想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的。可惜,很多事,身不由己,现在还要弄到撕破脸的地步,对此,胡阿姨很抱歉。”

“胡阿姨,这顿饭,我想,我还是不吃了,”我起身,从方才的剑拔弩张中抽回神智,“如果您真的曾经把我当女儿一样疼惜过,事情绝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我要离开,胡欣没有再开口阻拦。

待我走到花园出口处时,胡欣远远叫住我:“这里很难打到车,我派车送你去机场。”

我没有回头:“谢谢,胡阿姨。”说完,继续前行。

我走到主屋大门口的时候。

车子已经准备好。

车门打开,等我上车。

我不禁偏头,又看了车库中那辆奥迪车一眼,这才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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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是个中年人,话不多。

佘山这一路的景观很不错,我无暇观看。

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能不能告诉我,车库里那辆奥迪车是谁的?”

司机也许知道我是胡欣的客人,很客气地答:“是少爷的车。不过夫人回国之后,少爷给另配了个司机,给夫人代步用。”

“您能帮我联系到那个司机吗?”

我的问题引得他回头看我,我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中,继续道:“您帮我联络到那个司机,并承诺向其他人保密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笔报酬,不菲。”

他更疑惑:“向……夫人保密?”

我点头,“你家夫人,少爷……所有人。”

车子停在了半道上,他回绝我:“对不起,我也算是胡家的老员工了,我不会……”

我打断他:“10万。或许,你想要更多……开个价。”

我看见他眼睛中的光明显一跳。我从包里取出名片,递给他:“考虑好了,请联络我。”

车子在我们的沉默中重新开启。

我枕着车窗棱,又想起一件事,“司机师傅,我不去机场了,送我到最近的环球酒店。”为了知道这位david yang的真实身份,我不得不推迟回香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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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区的四处都很清静,道路上没什么人,车也不多。

就在车子快要开出别墅区的时候,反方向的车道上才出现一辆车。

这车,与我们的车擦身而过,我余光瞥见,也没太留意。

可就在那辆车快要开出我余光范围的时候,车子刹住车。

刺耳的刹车上引得我的目光投过去。

我往车窗外看,却还没来得及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那辆车开始迅速倒车。

最终,车子倒到了我们这辆车的车身前,下一秒,那辆车偏离车道方向,斜刺里插到了我们车头前。

它就这样横栏在了路中央,堵住了我们车的去路。

我们的车不得不紧急刹车,依旧险些撞上对方。

“呲——”的一声,车子划出一段距离,紧急制动。

我朝挡风玻璃那儿看,视线投向那辆车的同时,见司机火爆地降下车窗朝:“怎么开车的啊……”

司机很快噤声,我也看清了,这辆车,是胡骞予的车。

我眼见胡骞予下车,朝这边走来。

司机慌张地下车,诚惶诚恐的声音,从开启的车门外传进我耳里:“少爷……”

我依旧坐在车里不动。胡骞予顿住脚步,他朝车里看了一眼,却没有过来,只对司机说:“车子开回去。”

“可是,可是夫人她说……好的。”

司机重新回到车里,发动车子,调头。

“对不起,少爷要我载你回去。”

我咬唇,沉默,恨恨的回头看。

胡骞予也已经上了他自己的车,就跟在我们车后头开。

我摸出电话,拨号码,很快接通。

隔着两片挡风玻璃,我看见胡骞予接起电话。

“让司机停车,放我走。”

胡骞予此刻也正盯着我看,嘴唇动一动:“休想。”

“要我回去见胡欣?这对我来说,只能是折磨。”

他笑出声:“哼,折磨?岂不正好?你折磨我这么久,也是时候互换角色了。”

我收回视线,重新坐正来,用力挂电话。

没出几秒,车载电话响,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按下免提。

胡骞予的声音:“把车门锁了,到家之前别打开。”说完,挂断。

这司机可真听话,立刻就锁死了车门。

胡骞予怕我跳车不成?——

我失笑。

车子很快回到别墅,车子停下,车锁依旧锁着,直到胡骞予再度来到车面前,司机才拨开车锁。

胡骞予开我这边车门:“客人,下车。”

我偏头看他一眼,深呼吸,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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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无表情的目光之下浅笑:“胡总,您可能不知道,您的母亲已被我气得半死。你就不怕我这回进去,你母亲看到我……”

他挑眉看我,突然失笑:“你不想去见她?那正好,我们之间还有事要办。你不想做我母亲的客人,做我的客人好了。”

说完,不待我反应,强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主屋的反方向拽。

胡骞予住的独立别墅在主屋对面。——

我猛地意识到这一点,惊得赶紧甩开他的手。可胡骞予力气大,我被拽的手臂生疼,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被他拽着上台阶。这一路震动太大,我捂住肚子,拼命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大门被胡骞予猛地拉开,我一趔趄,被他拉进屋去。

“胡总,我想我可能要提醒你……”

我缓了口气,心平静气和他说。

闻言,胡骞予停住了脚步。我以为他肯听我说了,却不料下一瞬,他突然回过身来,猛地欺向我。

“胡……”

我接下来的话被他如数吞进嘴里。

大门还开着,佣人正在廊下走动。

胡骞予就在此时,狠狠吻住我。不,这不是吻,他的嘴唇,狠狠撞在我的唇上,鼻尖亦被撞的生疼。

我推开他,却只隔开彼此一个眼睫的距离:“你放开……唔……”

下一刻他再度上前,这回,他死死捏住我下颚,我,再躲避不了。

他舌头进犯进来,我连想要咬紧牙关的能力都被剥夺。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有怯懦的声音响起:“少……少爷……”

胡骞予箍住我肩头,狠狠蹂躏过我的唇,随后朝我身后低吼:“关上门!”

我趁机要脱出胡骞予的掌控,可胡骞予一说完,就重新攫住我,将我朝楼梯拉去。

“胡骞予!”我挣不开他,尖叫。

“有什么事我们进房间,办完事再谈。”

插播番外·上

话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德明中学,高一零班诸位同学,经过一整个学期的努力学习终于迎来暑假,特举行派对。

地点,就在某位胡姓同学老妈名下酒店。

话说,当时的林为零还算是个合群的孩子,班级活动自然要参加。而她选择参加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位胡姓同学不参加。

为零不会喝酒,看着周围和自己一样半大的孩子,一个个豪气地畅饮各种各样的酒,她很乖地待在角落,不参与。

有要好的同学来劝酒,为零圆滑的很,三句两句就骗的那同学把给她的酒喝得一滴不剩,再乖乖回去补酒。

而同样坐在角落的,还有一个女孩。

这女孩儿,萧萧——为零和她不熟,关于她,为零知道两点:她父亲在某银行任职,恒盛最近有笔款子要银行批,某次和银行的晚餐会,胡欣还带了胡骞予和她,自然,晚餐会上,也有这萧萧的身影。

胡欣这么做,也不过是想要借着他们三个孩子是同学的份上,套点近乎。

萧萧一直以为胡骞予和她是兄妹,好奇兄妹间关系怎么这么糟糕。为零也没有解释。

第二点:这女孩喜欢胡骞予。可是害羞,玩暗恋。

为零自己不喜欢胡骞予,便把所有喜欢胡骞予的人定性为没眼光。

这个“没眼光”的女孩,正喝着跟为零一样牌子的优格。

喝酒喝到兴头上了,就有人要玩牌。

而且,还口口声声地吆喝:“要来钱的!来钱的!”

为零一听两眼放光了,立刻就凑了过去,娇娇说一句:“我也要玩。”

女孩子,又是长得好的女孩子,为零一要求,喝得有些上头的各位立马同意,征询美女意见:“玩什么?”

“21点。”

为零21点最拿手。

最近她手头紧,又看中一部新款手机,正缺钱。此时下手就狠了点,手下不留情。

庄家给每个玩家发两张牌。为零看牌:幸好不是一张a 和一张10——没有黑杰克,为零赢得1.5 倍的赌金。

继续拿牌。

这时,另一个同学手头上,所有的牌加起来超过了21点。

为零尖叫:“bust!”

这同学无辜地瞥瞥为零,悻悻然放牌,出局。

就在那桌围满了人,玩21点玩的极尽兴时,有人来喊依旧坐在角落的女孩:“萧萧,胡骞予来了!”

萧萧笑,朝门口张望——

果然,等的人,姗姗来迟。

胡骞予环顾一周,似乎在找空位子。萧萧朝他招手:“这里!这里有空位!”胡骞予听见声音,朝萧萧这边看,顿了顿,似乎有些失望,走过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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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沙发上的包时,胡骞予眼睛一亮:“这是谁的包?”

萧萧看看包,想了想:“可能是林……”

还没说完,就听到那桌爆出女孩子高声的欢呼:“wow!you bust!出局出局!”

胡骞予朝声音方向放眼望去,那桌围满了人,难怪进门的时候没找着。

笑一笑,走过去。

那里人多,里三层外三层,胡骞予拍拍前面人肩膀,那人围观地正起劲,回头不耐:“干嘛?!”

见识胡骞予,赶紧收声。

“胡骞予?”低低惊呼,赶紧让开。

胡骞予到了最内围,才看清:此时21点,玩的只剩两个人。一个是庄家,另一个……不是林为零是谁?

庄家已经开了自己那张暗牌,庄家继续给他自己发牌,总点数多于17 点,停牌。

林为零全神贯注在牌上,眼睛发狼光,没看见谁来了,就盯着庄家看。

被忽略的旁观者胡骞予心里不平静,拍拍庄家肩膀:“让我玩一把。”

这时,林为零目光终于投到胡骞予身上。

胡骞予对此很满意,笑一笑,接过庄家手中扑克牌。

因为胡骞予这一举动,周围起了小小骚动——

这两人是班上死对头,一学期过去,没见他们说过一次话,反而天天围绕在他和她周围的,是暗暗较劲的磁场。

见林为零愣住,胡骞予笑,不说话,倒是旁人好心提醒:“要开始咯。”

为零才回过神来。

对手换了,为零再马虎不得,拧眉盯了胡骞予一眼,身板坐直来:“发牌。”

在胡骞予给他自己发牌的过程中,为零心里默默计算:假如他超过21了,那他就输了。

假如他没有过21,那么她就得与他比点数大小,大为赢。点数一样的话,她可以把赌注拿回来。

如果拿牌拿到手中有5张牌,并且总数不到21点,那这种情况,他就能压住一切牌型,把这她吃的骨头都不剩。否则,就是她把这个半路杀出的庄家,一口吞掉。

胡骞予手头有5张牌时,停住,不再给自己发牌。

为零心脏揪到嗓子眼,看着他翻牌,默算他的点数。2+8+a+6+4……不过不少,整整21点。

胡骞予笑:“我赢了。”

为零气的直想甩牌,碍于面子,还得故作轻松,摊摊手:“哎!我算是遇到高手了!”

原来那个庄家见状,欢呼:“林为零!刚刚你跟我们打赌赌什么了,你还记得吧?”

为零心想:能忘就好了。

面上要继续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喝酒而已,你去倒酒,我喝。”

闻言,此男飞奔去倒酒,红的白的啤的都倒一点,混合了,拿着杯子飞奔回来。

旁人见他如此殷勤,起哄:“这可是xxx特意为你调的爱心**尾酒哦!林为零,快喝!”

旁人立刻跟着起哄。

为零做豪气状,仰头就要把酒灌,这时,斜刺里伸过来一只胳膊,夺了她的酒杯。

林为零偏头看,就见胡骞予仰头,“咕噜咕噜”,转眼酒杯见底,胡骞予转头去找调制了“爱心**尾酒”的那位仁兄,捉住仁兄的手,把酒杯塞他手里。

“这样怎么可以?!不能代喝!”有人不满。

胡大少眼睛里有寒意,扫一眼那人,那人噤声了。刚才的玩家也乖乖掏钱,塞进胡大少手里。

胡骞予看看手里的钞票,颇为满意,转眼要找林为零。

为零回沙发那儿拿包——她的钱在包里。

拿了钱,她转身要往回走,胡骞予已经走到她身后了。

为零心里鄙视:追这么紧,你怕我不付钱,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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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一甩手中票子,为零准备了一个潇洒的付款姿势——拉过胡骞予的手,把钱甩到他手心里。

可惜还未付诸实践,胡骞予快她一步,拉过她的手,把他赢的钱甩到为零手里:“帮我收着,回家还我。”

为零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票子,想发火,无奈沙发上还坐着一位萧萧,正疑惑的瞅着她和胡骞予。

胡骞予走了,为零坐下,把钱塞回自己包里。

“那个……”萧萧凑过来,怯怯问,“……你和胡骞予……”

为零霍地站起,甩头看萧萧:“你要喝什么,我帮你去倒。”

上中零班的这些孩子平时用功刻苦惯了,难得放松一回,谁也不肯玩一摊就算。

有人问胡大少了:“有没有别的地方玩?刺激点的!带哥们儿去见识见识!”

众人眼中见多识广的胡骞予偏头想了想:“倒是有个地方。”末了,补充一句,“挺刺激的。”

此时已是晚9点,有学生家长夺命连环call来,要孩子回家。

那些暂时不被招回家的孩子,跟着胡大少去体验刺激了。

为零本来要回家,这时,胡欣电话打到她这里:“为零,跟骞予在一起么?他的电话我打不通。”

为零恭敬地答:“是。”

“你记得早点回家,骞予是玩惯了的,你一个女孩子,别在外头待太晚,知不知道?”

“哦。”

为零挂了电话。她不想听话。

拎了包,为零跟上那些同学:“我也去。”

****************************** ***********************************

为零看着外头的表演,懵了。

俄罗斯美女,衣物镂空,钢管,音乐幽糜,姿态妖娆,半裸的胸口,乳波荡漾——

这些未满16岁的半大孩子,在包厢里,隔着一片玻璃,一个个看的眼睛直。

新加坡法律,对出入酒吧场所的年龄限制严格,这些16岁的孩子,托了胡少爷的福分,来这里“视察工作”。

在场的,除了为零,萧萧,和另外一个女生,其他都是男的。咽口水的声音传进为零耳朵。

昏暗的包厢里,为零偏头看了眼吞口水的男生。

胡骞予坐在靠门的高脚椅上,姿态悠闲,似乎见惯此场面,看的不是很用心。

为零看着这样的胡骞予,心里想:胡欣开的酒店里竟然有这种“服务”,自己是不是该报警?

在包厢里待不住了,萧萧要出去,悄悄问为零:“陪我出去一下,好不好?”

为零其实挺喜欢看表演的,觉得女人的大腿可以这么高难度得缠在那儿,还要跳舞,高技巧性的动作,值得看看。

可见萧萧煞白脸孔,她也只能不甘心收回视线,跟着萧萧出去。

出了包厢,萧萧缓了一口气,拉着为零去吧台,唤一声酒保:“可乐。两杯。”

跟包厢里完全不同,外头只有普通舞池和pub桌椅。

似乎那些俄罗斯美女只供特别客人观赏。

“难怪我妈不让我爸来这种地方,太肮脏了。”萧萧边咬吸管边说。

为零心里想着要回去看艳舞,有些漫不经心地盯着舞池,没搭话。

喝完了一杯可乐,萧萧要续杯,边上有人看小姑娘喝可乐和这么开心,嗤笑。

萧萧尴尬,改口:“苏打水。”

她这么说,酒吧也笑了:“苏打水不单卖。威士忌加苏打水?”

“那……那就威士忌加苏打水吧。两杯。”

为零没喝过,酒杯送过来的时候,她尝了一口。挺好喝。

又喝了一口。

为零有点反胃,跳下高脚椅:“我去洗手间。”

为零再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萧萧被几个人围住。那几个人似乎要劝酒,萧萧不喝,起了口角争执。

她没有直接过去,到门口去找保安,领着保安回到吧台。

保安很快“请”走这些傲客。

这些人被请走,酒杯还留在这,杯中酒没人动过。

萧萧这回倒是不客气了,拿了一杯,喝一口“很甜,什么酒?为零,要不要喝一口?味道不错。”

为零摇头。她天生体质就对酒精有些过敏。

又在吧台这里待了会儿,萧萧似乎喝醉了,趴在台子上,为零看看表,时间很晚了。

推推萧萧。

萧萧没反应,动一动,继续睡。

她无奈,正要回包间,找同学把萧萧领走。她自认搬不动萧萧。

转身,走了没多久,为零就看到胡骞予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为零坐回去,等胡骞予走到了自己面前。

胡骞予看看她,又看看她面前那个酒杯,拿过来,一饮而尽:“女孩子在外头别乱喝酒。”

为零解释:“是萧萧喝的。”

胡骞予没再说话,推推萧萧,见她不动,架起她往回走。

为零看看喝空的酒杯,转身就要跟上胡骞予的脚步,却在下一刻,停住脚步。

她重新折回吧台,执起那杯酒,看着杯子那一片粉色的药片。

她刚才没留意看,这时,看的仔细了,才发现,那已经溶解的差不多的药片。

胡骞予醉了。

萧萧也醉了。

有人纳闷:“不会吧,他也没喝多少啊!”

转而问林为零:“他是不是刚出去的时候又喝了?”

为零耸了耸肩:“不知道……”

几个少年不知道怎么办,只有把经理找来。经理认得胡骞予,在楼下开了房,请胡少的朋友们到套房里去疯。

临走,经理慷慨的问:“还需要什么,特别服务么?”

还都是些青春期少年呢,就算心里还想看艳舞女郎,但害羞最终占上风,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到了包房,把两个醉鬼弄到房间去休息之后,众人继续喝,继续玩。有人打电话到客服,叫人送酒水上来,另一个人就开玩笑似地朝话筒吼:“再送几张a片上来!”

原本只是开玩笑,但客服人员太尽责,另一方面又知道恒盛少东在这间包厢里,自然不敢怠慢,酒水和碟子一道送上来。

所有人都待在楼下客厅里,喝酒或者玩牌。

在场的女生就只剩下为零一人。

为零想了想,说:“我上去看看他们。”

男孩们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为零上楼去看两个醉鬼去了。

楼下客厅里只剩下男孩子,都躲到会客厅那里,围着电视看a片。

为零进到卧室里的时候,萧萧已经醒了,正在四处找水喝。

她快步过去搀扶萧萧:“怎么了?”萧萧脸红:“我……全身发烫,口渴……”

为零想到了那杯酒里的粉色药片,“你躺好,我给你倒水。”

倒完水回来,萧萧又睡了。这回睡的貌似不是地方——胡骞予胸口。

为零看看胡骞予的脸:很红。

她把水杯放下,转身要走。

这时,她听见手机铃声响。那铃声从胡骞予身上传来,胡骞予睡的无知无觉。

为零明明记得那时候胡欣说是因为胡骞予电话打不通,才把电话打到她这里。

有些疑惑,为零回去找手机。

手机在胡骞予身上,为零摸手机,不小心碰着他身体,胡骞予睡梦中“呃”一声,吓得她赶紧缩手。

幸好手机已经拿到手。

看号码,是胡欣秘书的来电。

为零没有接。

等了会儿,胡欣的秘书发短讯过来:“萧行长的女儿和您在一起?”

为零想了想,回:“是。”

“您母亲要求您送她回家。附:还嘱咐您,别乱玩。”

“我母亲在哪?”

“正在和萧行长吃饭。这笔单子有些困难,胡总吃晚饭会直接回公司,请您自觉回家。”

*********************************************************************

为零觉得自己着了魔了。

她找到萧萧的手机,手机里有萧父的号码。她迅速打了一串:“爸爸,我在xx酒店xxxx套房,快来接我。”

发送出去。删掉发送记录。走到门边,反锁门。

萧萧穿一件式洋装,很容易脱。胡骞予的衣服比较繁琐,为零汗都出来了,才脱下胡骞予上衣,男孩子骨骼劲瘦,为零觉得脸烫,抹把汗,再脱他裤子。

为零解他裤头皮带,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男孩腿间高热的那部分。为零不敢再脱了,绕到另一边,把萧萧推到胡骞予身上,一只胳膊搭在胡骞予胸口。

这两个人,此刻,就像在拥抱。

眼看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自己一手铸就。为零嘘气,拿被子盖住两人下半身。

她收拾了自己的包,奔出去。

冷汗弥在额头上,为零到洗手间洗脸。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想自己刚才做的事,心头生出的罪恶感,很快被驱散。

她对自己说,她恨胡欣。

再冲冲脸,为零心情恢复平静,正要出去。

这时,有人进浴室。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胡骞予。

洗手台在角落,胡骞予没注意到为零在,直奔浴缸,扯花洒开龙头,冲冷水。

水声潺潺,传进为零耳朵。

她瞥一眼胡骞予背影,咬咬牙,尽量不发出声音,出门。

世上有句话:天不遂人愿。

为零已经走到门后,胡骞予突然回过头来看她。

“站住。”两个字,为零不想听他的,可脚不受控制,心虚地停在原地。

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来到她身后。

胡骞予胸膛贴在她背脊上,湿意传递给她。很凉,冰冷的水。

为零身体一抖,就被他坤过来的手抱了个满怀。

胡骞予身体冷,嘴唇烫:“你干的?”

为零觉得冷热失调,她听见自己回答:“你,不要误会。”

胡骞予没有再回答她。他在忙,忙着,唇齿在她颈项间留恋。

为零回过神来,要开门出去,他手一伸,抵在门上,困住她去路。

他在她身后,剧烈喘息。

她的衣服也湿了,他另一手按在她肩头,很沉。为零感觉到,他那里坚硬的抵着她。

脑子一瞬间空白,下一刻,让她恢复神智的是胸前传来的疼痛。他隔着衣料,揉捏她的胸口。

他解开她衣服一粒纽扣,手伸进去抚摸她,触手温软,她的皮肤滑腻,他满意地哼一声。

这一声,惊醒为零。

她猛一转身,推开他肩膀,提膝撞他下身。

他闷哼,重心不稳,歪向一边,她得了空隙,逃出门去。

为零下台阶下的飞快,却依旧在半道被胡骞予赶上,拦住。她脚一崴,差点跌下去,被他捞住腰身,扣在扶栏和他之间。

他抱住她,嘴里喃喃:“别动……别动……”

为零不敢动了。

他在她身上蹭,为零被他蹭得难过起来,推不开他,踢不到他,只能站在那里任他拥抱。

她不知道他要抱到何时,可他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便就由着他。

突然,会客室那里走出来一人。

为零听见动静,直觉要躲,胡骞予快她一步,翻过扶栏,拉着她往下跳。

两个人躲进楼梯背光处。为零跌坐在地,确切来说,是跌坐在胡骞予身上。

她赶紧撑着地站起来,瞬间疼痛传来——

跳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自己脚踝扭了。她痛地“嘶——”一声,重重跌回去。身下那个人不安分了,手贴着她背脊动。

她不敢低头看他,试着站起来,他不干了,手一翻来到她身上。别看他瘦,但挺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抽出腰间皮带,捆住她双手。

“你干什么?!”她低声惊呼。

他不管不顾,束缚住她双手,方便他动。

他在她上方说:“都说会很痛,没准是骗人的。”

他似乎觉得这是在安慰她,到安慰效果不佳,她扭着不肯,又要抬脚踢他。

她刚才那一脚他还记忆犹新,这回很轻易就躲开,看她的脚乱蹬,觉得碍事,可又没有第二根皮带去束缚,只得骑在她腹上,快速除掉她上身衣物。

她只剩内衣。他低头,一瞬不瞬的看,她皮肤白,又瘦,似乎发育不太好,胸小,他不敢用力摸,就怕摸没了。

她发出类似猫的声音,瞪着眼看他。

“我会告你强 奸。”她一字一句说。

他愣住,随后一把扯下她胸衣,咬牙切齿:“随便你。去告。”

她穿短裙,他气起来,也懒得脱了,撩起裙摆,手指侵袭她两腿间。

她咬牙,不肯发出声音。他低头亲亲她。她反咬他一口,他也就懒得吻了。手指灵活,钻进她内裤。

摸了一阵,不得要领。她痛,挣扎,被她按住:“别动!”

女孩子就是麻烦,构造这么复杂,她这么动,他就更找不着位置了。

她又开始乱蹬,他膝盖被她踢了一脚,他手上的动作一下子重了很多,隐秘的入口终于被探寻到,他手指滑进去。

她连呼吸都没了。

他指尖进去,感觉到她的僵硬,停住不动。

“我会慢点。”说完,继续滑入。

入口紧,里面更紧,她还夹着腿,他遇到阻碍,汗水弭出,滴在她胸口。

他的汗水带着他的体温,她身体一抖,他手指用力按进去。

还是不行,进不去。

他抽出手,那里太干涩,他用唾液润湿了指尖,重新探到两人之间,没想到这时她还想逃,踢开他,往前爬。

她的臀翘着,姿态狼狈,他把她拉回来,按回身下。

“是你害的。”

胡骞予说。

他那时其实已经醒了,本来身体就有难耐的火,她还那样脱他衣服,还把另一个女孩儿塞他怀里。他闭着眼,其实在想:她的手很滑,凉凉的,帮他脱衣服的时候,划过他的皮肤,怎么说?很美妙?

他给她面子,一直装睡,等她走了才起来,冲到浴室冲凉消火气。他隐约猜到自己被人下药了,但下药的人是她?他没猜到。

她气得胸口起伏,他看着她胸前两颗红樱,口干舌燥,俯下身去,含住她乳首,啧啧吞咽。她始终不肯就范,挣扎着,胸前柔腻的乳房狡兔一样晃动着。

胡骞予想到了晚上看的那些俄罗斯人。一边感叹她的胸部真的很小,一边不受控制地捏住一颗果实,送在双唇间,辗转。

他腿间的器官涨的越来越大,笔直地撑起裤子。他划开裤头拉链,裤子来不及脱,就架起她双腿,把她一双膝弯搁在自己的胳膊肘上。

她纤细的小腿肚举到他脸边上,她上半身躺在地毯上,双手被绑在头顶,下半身被举高,正对上他的欲望。

他套弄一下自己的器官,随之送到那温暖的甬道里去。同时,俯下身来 亲吻她。

她不肯合作,牙关紧闭,他捏住她下颌,掰开她的唇,舌窜进去。她要咬他,她一只手伸到她嘴里,逼她张着嘴。

她被迫品尝他手指上的味道。有点苦涩,这手指,玩弄过她,还……还碰过他自己那里……她不敢想。

张着嘴,他的舌进来,舔舐她口腔,她觉得恶心,却又有种奇怪的感觉,热热的东西,从小腹深处流出。

他的欲望感觉到了她的湿润,他下身一挺,进去了一部分。

“别缩着……”他也难受,抚摸彼此的结合处,继续往里挺进。

前方有一层阻隔,他停在那里,揉着她,手伸到她臀下,捧起她下 体。

他按着她的小腹,她的腹部很平滑,真的不可想象,他竟然在里面。

“给我。”他说。

她不说话,他就当她已经说不出来话,“给?”

她摇头,不给。

“那……不给?”她同样摇头,不给。

他这是在跟她玩文字游戏,见她摇头,满意了,托起她的臀,插下去。

她尖叫出声,立刻被他堵住嘴,用他的唇。

有新鲜血液流出,他感受到,也知道那是代表处子的血。

为零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变得清晰,她看到自己,上身裸 露,下 体高抬,腿间夹着他的腰身,她痛的颤抖,两条腿无力地晃着,内裤挂在膝盖上。

“别动,别。”

她说,祈求,他不听她的,身体往前直冲,第一下就重重撞进她的蜜处,骨骼撞击的声音,隐隐传来。

她感到被强行撑开,颤抖过后,只剩僵直。

他一下子被吸进一个陌生的、温暖潮湿的禁地,一下子没忍住,不顾她的痛苦,抽 动起来,有些不得要领,撞着她,撞着撞着就滑出来。

享受过了女孩子最美妙的内里,他迫不及待,再次冲进去。

这一下很深,他感觉到一层破碎的薄膜扫过他深入的欲望,像婴儿的嘴,紧紧吸住他,他闷哼一声,磨擦着她那里,用力抵住,碾磨。

身下的女孩像弓一样紧紧绷着。情 欲慑住血气方刚的心神。

“你是我的。”

他将她一双大腿并拢来,手臂环扣住她拢和的膝盖,那样,他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是怎么占着她那里的。他仔细看,一瞬不瞬。

她的小腿腿被迫吊在他的肩上,那里一下子紧的不可思议,用力缩着,他动都不能动了,被死死夹着。眼看滑腻的小腿就要滑下来,他抽回手,提着她两个纤细的脚踝。

她的腰自动垫高了。

保持这个姿势,那里松一点,他重新动作起来。不知是刺激还是舒服,连他都忍不住想呻吟。

可是身下的女孩子,似乎始终在痛苦着。

为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痛到极致,身体里有自我保护的机制,她湿的越来越厉害,羞愧无比。

她想要掩面哭泣,但手被绑着。

只能无声流泪。

******************

他最终还是退出来了。因为她哭了。

这个女孩的眼泪是他见过的,最让人心疼的东西。

他一下子退开,坐靠着楼梯背。

为零没看他,整理衣服。她站起来,走到胡骞予面前。

胡骞予抬头看她,她一巴掌下去,清脆响亮。

“我等着法院的传票。” 他说的轻巧。

她快步走出去,朝着套房门。

身体内部撕裂的痛,可她越痛,就走的越快。疼痛让人清醒。

“自作孽,不可活。”她突然想到这句话,笑了。

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她在门厅里奔跑。

跑到了门边,就在这时,房门从外边打开。

为零愣在原地,看着迅速开启的门扉外,站着的三个人。

胡欣和她的秘书,最后一个人——如果为零没猜错——是萧萧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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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犹豫

我被迫踏上楼梯,高跟鞋在台阶上磕磕绊绊,我担心胡骞予这样野蛮地拉扯会伤到自己,如果我现在在这里绊了一跤,后果我不敢想。

我攥紧扶手,不肯走。

胡骞予终于肯回过身来。他拧眉看我,又低头瞅瞅我的鞋。

突然间叹气。

下一秒,他竟折回来,俯首低身,一手环过我肩,另一手饶过我膝弯,瞬间,我被他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

“小心,别乱动。”他大步走上台阶,头也不低地说。

很快,他把我抱进卧房,是他的主卧。

我被他放下,脚刚落地,我回头看看房间里那张床,深呼吸,扬手一个巴掌打过去。

手腕被他架住,这一巴掌没有落下。

他瞪着眼看我,不可思议。

狠狠甩脱我的手。

我想到自己,想到那个不该出生的生命,忍不住嘲笑:“胡骞予,你缺女人,不要找我。我不会再陪你上床。”

他蓦地哼笑一声,鄙夷的看我:“不要太抬举你自己。”

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后头,语气变得平静,看我,眼中波澜不惊,“大把女人等着爬上我的床,我不至于要这么扒着你不放。”

闻言,我失笑。

是啊,大把女人等着他胡骞予,他又何必扒着我不放?

他有露西,那个为他付出许多的傻女人。除却露西,还有大把大把,不胜枚举……

见我沉默,胡骞予没再说话,转身朝卧室附带的书房走去。

他离开,卧室只剩我一人,眼眶有些湿润,怕是要流泪,我仰起头,不让它们落下。

*******

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个公文袋。走到我面前,仔细看我眼睛,没说话,公文袋递给我。

片刻后,他重新开口:“我收到这个。昨天,寄件地香港。”

我打开公文袋,取出其中文件。

我原以为是文件,纸张慢慢抽出,我看见排头那一行字——香港某医院,妇产科检查报告——我不动了,脑子瞬间抽空。

“还在不在?”

他问。

我不回答。

他等候片刻,神情和缓下来,凑近,他展开怀抱,笼住我,手摸向我腹部,重复:“它……还在不在?”

他的目光落下来,落进我的眼里,是那样柔情似水——

不,这个男人一直虚假,一切都是假象,是他在伪装。

他霸占你父亲的公司,夺走你的一切,夺走你的人你的心,和你的好友上床,置你于尘埃一般低贱的地步……罪不可赦。

我忽然间惶恐,避他如洪水猛兽,用力推他。

原来我的力气不比这个男人小,我推开他,连连后退几步。

站稳了,我抬起头。

挑眉觑他:“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

我猛地将公文袋里的纸张抽出来,撕碎它们,扔在他面前。

他就那样缄默地看着我。

许久,缓缓蹲身,一张一张,如数捡起那些碎片。

我看着他的头顶,无言无语。

他站起来,慢着步子踱到我面前,他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攥着公文袋一角。

他在遏制怒意,从来在我面前的暴君,此刻,在顾及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

胡骞予劈手拉过我一双手腕,将我胳膊反折到身后,他另一只手,又一次覆上我的腹部。

他不在乎我,因而他攥紧我手腕的手,力气大到几乎要折断我的骨骼。

他只在乎孩子,他抚摸我腹部的手,那样温柔。

******

“你以为,这是你的孩子?”

我毫无征兆、脱口而出。

闻言,他僵住。他的僵硬,透过他的手,传递到我身上。

“你以为,我会放任自己怀上你的孩子?”

我语气带笑,嘲弄他,亦嘲弄自己。

距离近,我看清他瞳孔猛地一跳,他看向我的脸,穹黑的目光。

黑色的瞳孔,反着光,我看见,自己在他瞳孔的反光里,笑:“我跟李牧晨开过房。”

胡骞予两额的血管突起,面孔微微扭曲。

“和你,每一次,我都有吃药。我和你,怎么会有孩子?”

他突然笑出声,“呵呵呵……哈哈哈哈……”无休止的,笑。

他终于肯松开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孩子还在。可惜不是你的。”

他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李牧晨说什么都要辞职,原来……如此……怎么留也留不住,原来……因为你……”

我无力,转身要走

他自言自语,疯了最好。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他突然捡起被丢弃在一旁的公文袋,扯开,取出一张纸。

里面原来还有一份文件。

他手一扬,那份文件生生甩在我脸上,划过我脸颊,飘落。

我下意识别过脸去,文件落在地上,我无意间瞥见纸上,几个黑体大字——

《婚姻协议书》

*******

我懵了,视线焦灼在这几个字上。

脑子里,那根早已经紧绷至极的弦,嘣地一声,断裂。

来不及反应,胡骞予蓦然上前,把我推到墙上,紧接着,双手狠狠扣住我的脖子。

钢铁一样的手指,在我的脖颈上,收紧,再收紧。

“我真是愚蠢!竟然想要和你这种女人结婚!”

他狠狠压低头,在我耳边低沉恐怖地说,他的手,越来越用力。

力气太大,我被他提起,渐渐离地,最后只能脚尖着地。

窒息的恐惧瞬间攫住我五脏六腑,我只觉得有熊熊热火在我胸腔里烧。

我呻吟,蹬脚,死死扳住他,试着掰开他的手。

徒劳。

********

缺氧,想要呕吐,身体痉 挛,眼前昏一阵明一阵。

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快死去。

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死在这个男人手里,不值……不值……

可是,我没有一点力气,他的手箍住我的脖子,我躲不了,挣扎,挣脱不掉,眼睛一黑——

就在这时,女人歇斯底里烦的声音撞进我耳膜。

“骞予,你在做什么?!放开……放开她!”

没有用。胡骞予的手,在我脖子上,掐住,撼动不了分毫。

我闷哼,眼神开始涣散。

最后一点凝具的目光,看见胡骞予湿的眼眶——

这一定是我的错觉。他为何要哭泣?

我生存的力气,都要被他击碎了。

我要死在他手上了,他该笑。

******

“她会死的!!!”锐声呼喊,如同兽在悲鸣,哀叫。

扼住我喉咙的手松开了,我没有支撑,靠着墙,一点一点滑落。

我咳嗽,拼命呼吸,口水拖下来,滴在自己手背上。

喘息。肺里抽空,再被空气填塞,像是有冰冷的钳子,夹住肺叶,痛苦。

昏的一塌糊涂。

脸上凉凉的一片,我抬手一摸,原来是我自己的眼泪。

我晃晃荡荡,撑着地站起来。

缺氧,脑子晕沉,不得不躬身靠在墙上。

等视线恢复清明,我偏头,看着胡骞予。

还有胡欣。

*******

儿子要扼死我,母亲却出声救了我。我笑,无比狼狈。

“我不恨你们,一点也不。”

恨,是太深沉的情感,我不会浪费在他们身上。

“不过,你们胡家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

要我给胡骞予生孩子,想都不要想。

胡骞予冲上来,“不知好歹的贱……”

巴掌落下来。

我仰起头,这一巴掌,我不躲不避,他打下来,我和他之间,就真正,一笔勾销。我睁大眼看着,他这一巴掌什么时候打下来,他打得我越痛,他就越不得好死。

这一幕,我要用眼睛记着,记得清清楚楚,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他。

胡骞予气的胸腔直震,巴掌却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手,颤抖又僵硬,最终,愤恨地收回。

我走出大宅,没有人拦我,胡骞予一直站在那里,他再碰不到我一根手指头。

那个司机还在车库旁候着,看见我过来,愣了愣。

我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无比难看,也不管了,走过去,朝他笑一笑:“考虑好了没有?10万,一个号码,加一个秘密。”

********

我没有再在新加坡多做停留,那个司机还在考虑。

金钱诱惑无穷,我给了他握的名片,他会打给我的。

我回到香港,手术日期延后。

我抽出一天时间,推掉工作和应酬,到医院做例行检查。

我现在只想知道david yang 是谁,等我弄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之后,再慢慢去调查别的。

到底是谁三番两次害我,这一次,还把我的产检报告送到胡骞予那里?这么做,意欲何为?我总觉得,此人,与把我和王书维的照片和录音带寄到胡骞予那里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和david yang 、姚谦墨都有关,一定。

********

堕胎是我此刻唯一的选择,如果孩子生下来,看到父母争得你死我活,也是一种悲哀。

残忍的事,我来做。

空腹去医院,术前简单检查。之前那家,将病人的资料泄露出去。

我换了一家医院。

这次选的是私人医院。

私人医院的环境没有公立的那样清冷。

妇产科楼层,有幸福的一家两口,丈夫陪着妻子来做产检。他们脸上,有着即将为人父母的光辉。

母亲——

我对这个词很陌生。

我的母亲在我出世时去世,我对她没有印象,只从父亲那里听说关于她的两点:我很像我的饿母亲;我母亲最爱白玫瑰。

所以当时,看到有人将白玫瑰放置在我父母的墓前时,我知道,这是和母亲很亲近的人。

那句“forgive me”,大概是在求我母亲原谅。原谅什么?原谅他害死了她最爱的人?

我坐在长椅上,等候的时间里,脑子很乱。我的孩子,会不会长得像我?

如果……

她能降临在这个世上,我希望她的血液里,没有我血液里的那种不知好歹,也希望,她不会有我这样不济的命运。

可惜,这些都是“如果”。孩子还不满5周,香港法令,它还只是个胚胎——我安慰自己,却对还在残忍。

它血液里,会有我的血——

这一点,我想都不敢想。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在残杀生命——这条罪孽加之在我身上,我无力反抗。

********

进入手术室之前,必须签署手术协议。

我在落款处签名,“vivi……”

写不下去了。我手抖,怎么控制都不行,抖得厉害,再写不出一个字母。

突然间,我膝盖一痛。

有东西飞奔着,撞过来,正撞在我膝盖上。

我的笔被撞掉,低头看,原来是个孩子——

他撞到我,抬起苹果脸,依依呀呀地说着话。

很快,就有气急败坏地大人追过来,抱起孩子,打下屁股:“叫你别乱跑!”

转而看我:“对不起,孩子太皮了,没事吧?”

我晃神晃的厉害,这时候才勉强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事。”

看着这个孩子,我心里柔软的被触及,不禁伸手,触碰一下孩子的脸颊。

孩子的脸,小,白,顽皮地笑。

被我摸着脸颊,发出“咯咯”笑声,忽又低头,躲开我的手,脸埋进母亲的肩颈。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护士捡起了笔,递到我面前:“签吧。”

我板滞地看着那支笔,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过来。

我深呼吸,牵扯出一抹笑容,看向护士:“对不起,我取消手术。”说完,不留恋,转身,大步流星朝电梯间走去。

到了医院大门口,我才停下,抬头看天,春天到了。正是明媚的季节。

我的孩子,会在今年秋末冬初出生,它随我,姓林。

没有父亲,但学习好,性格好,长得也好,会窝在我怀里,甜着嗓音喊我:妈咪。

这么想的时候,我开心起来。自从我父亲离开我之后,我从未真正开心过。笑着去车库取车。

*******

为了孩子,我改掉很多坏习惯,戒烟戒咖啡,不再每天半夜守候在电脑前看纳斯达克。

我开始购进一些较为宽松的衣物,丢掉我的高跟鞋,换上平底鞋。

两个月的时候,妊娠反应严重,吃什么都吐,我每日午餐都在办公室里吃,这时候秘书外出用餐,我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到我大吐特吐的狼狈样子。

我体重降的厉害,每天进办公室,门外的助理看着我,露出担心的神色。她以为我是因为最近公司的事情,忙得瘦成了这副鬼样子。

又一次,我实在忍不住,笑着告诉她:我怀孕了,虽然,她闻言惊愕的表情,我并不喜欢。

渐渐地,我胃口慢慢的好起来,只是肚子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弧度。

我依旧穿着我的职业套装。

****

我的工作确实很忙碌。

原本属于黄浩然的股份现在到了我手里,我得好好运用。加上我之前拥有的13%,现在我手里总共有21%,这个份额,已经够我进入恒盛的董事局。

而我现在身为环球这边的人,不可能亲自出面,因而急需要找个代理人,替我进董事局。

另一方面,趁恒盛在香港的各大工程被迫停工,环球和李氏联合出击,大手笔推出“新经济地带”概念,在香港的填海新区组建新的cbd金融区,并综合考虑新经济地带的周边人口,推出工作与住宅一体化的概念。

这一概念,得到香港政府的大力支持。我还特邀了香港财政司司长参加新经济地带的剪彩仪式。

胡骞予与司长儿子曾经是亲密同学又如何?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道理,虽然残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真理。

这边厢,环球的事业在香港进行的风生水起,恒盛也开始渐渐从之前的泥淖之中恢复过来,“起死回生”或“咸鱼翻身”,我不管,真正用来对付他们的手段,我还没有使出来。

当初他们这些人是如何逼的我父亲不得不对恒盛进行清盘,进而跳楼自杀的,我也要用同样手段,把他们胡家逼到走投无路。

胡欣曾经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否则父亲不会将我交给她抚养。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这种痛苦,胡欣加诸在我父亲身上,我要连本带利地把这痛苦,还给胡骞予。

姚谦墨——他现在是我手上的王牌。

他是恒盛的大律师,恒盛许多最高级机密的合同,都是由他亲笔起草。这样算来,姚谦墨,就是胡骞予最信任的人。

不过,这一切,需要时间。

我依旧得先追寻到那位david yang的身份才行。

胡家的那个司机迟迟没有收下我的10万,我佩服他的忠心,也不准备再等下去。

主动出击更要紧。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只能请人到新加坡劳资局去查。

新加坡劳资合同甚多,且按规章制度,合同双方的资料都不对外公布。虽然这样做不需要花到10万的价钱,却花费了我比金钱还要宝贵的多的时间。

********

我的孕期,身体不是很好,得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

产科、产前筛查科、化验室、心电图室、b超……很麻烦,我带着助理去的,有她帮我在各科室间奔走、缴费。

所有孕妇都是丈夫陪着来的,我,由助理陪着,我忽略掉心尖那一抹古怪。

做b超之前的常规检查,我测了血压、体重。体重部分我很很让医生担忧,b超的检查结果倒是不错,胎儿很健康,听胎心的时候,孩子的心跳很有力。

我安下心来。

*****

看到胡骞予和露西婚讯的时候,我刚做完产检,从b超室里出来。

走廊里有悬挂式电视,我的助理无所事事,正坐在长廊椅子上,看电视。

我过去叫她,她一惊,赶紧站起来。

“走吧。”我接过自己的包,和一叠交费的检查单。

她叫住我,示意我看电视:“林总,您看……”

我待会儿还有桩生意要谈,在西贡的高尔夫球场。去西贡要过海,时间很赶。我抬头,匆忙看一眼电视,收回视线就要走,却生生定住了。

新加坡新闻。

地点应该是机场,周围人山人海。

记者长枪短炮,围攻着站在众人中心的那一对男女。

那些记者,一个一个问题丢过来,女人直接躲在男人的羽翼下,由着男人去对付这些难缠的家伙。

镁光灯狂闪不止。

我看看,又看看,确信了,这是胡骞予和姚露西。

听记者们的问题,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近日,新加坡当地媒体收到恒盛总裁与女友共游巴黎的消息,又千方百计查到两人回国的班机号。这才一窝蜂追踪到机场,守株待兔。

于是,出现如上一幕:胡骞予和露西两人刚下机,在安检口就被堵住。两人由助手帮忙,才举步维艰地突出重围,车子在外头候着,两人一上车就发动,绝尘而去。

王书维在后面善后,面对问题,一律回答:“无可奉告。”

这一切,都是早上发生的事,此刻是正午新闻,电视台正转播恒盛的记者会,引用早上拍的画面。

胡骞予透过恒盛发言人告知所有媒体,胡家与姚家联姻的消息。

众媒体人一阵唏嘘,感叹世事变化无常。姚家女儿与环球老总订婚的消息,不久前才轰动了整个狮城,而现在,竟然又爆出要和胡家联姻的消息。

“林……林总?”

助理在唤我,我一惊,回过神来。助理神色紧张,瞅瞅我的脸,又看向我的手,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我不知不觉手握成拳,几乎要捏碎手中那一叠检查单。

“没事。走吧。”说着,离开。

*****

下午,在高尔夫球场约见面的,是亚寰国际总裁季立业,我之前和胡骞予一起出席brunch的时候,见过季立业的侄子季廷伟。

此时,叔侄两个都在。

我和事拓部的经理一起到,我也玩过高尔夫,但现在怀孕,不适合上场。带的这位经理却是个中好手,和季立业来上两局,玩的好了,生意也好谈。

季廷伟似乎认出我来,玩了几杆,等球童捡球的空档时间,季廷伟坐回高尔夫车上,抹汗:“林小姐,我们之前似乎是见过的。”

“哦?是吗?”我淡淡笑。

“我没记错二代话,林小姐是胡总的……”他很古怪看我一眼,“……秘书。”

我尽量保持笑容,“的确。我在恒盛工作过一段时间,也是不久前才跳槽到环球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看我,沉思片刻,“哦”一声,正要开口继续,却被一声惊叹打断。

“hole in one!perfect!”

顺着声音看去,原来季立业击球,一杆进洞。

我下车,走过去鼓掌祝贺:“季总,厉害。”

一杆进洞几率颇低,球会颁发证书,同时要在该洞发球台设立纪念标示,并向中高协通报备档,以示祝贺。

这么骄人的成绩,季立业立刻笑得开怀。环球和寰亚的这笔生意,也就此在高尔夫球场,一锤定音。

季立业大笔一挥,在合同上签了字。

我把合同交给助理,一行人进到里面喝饮料。

我点了杯牛奶,喝到一半竟然想吐,赶紧离席,快步进洗手间。

刚喝下的拿点东西又都吐了出来,我收拾一下之后出去。朝季立业他们那桌走的时候,季廷伟站起来朝我这边走。

刚才在球场上,显然这位季先生的话还没说完。我虽不知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但内容,应该和胡骞予有关。

就我所知他和胡骞予并不是朋友,我也不怕他知道些什么,就定在原地不走了,等他过来。

我和季廷伟在另一张桌子那坐下。服务员上前问喝什么,我摇摇头,拒绝。

服务员一走,季廷伟就开口:“林小姐,不知你有没有看中午的新闻?”

“你是说,胡家和姚家联姻的新闻?”

我不想拐弯抹角,大方地问,他一愣,随后继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面?”

我点头。

“当时,我记得你离席了一段时间。当时,我向胡总问起你。我还记得当时他跟我说,你是他的女友。”

我呆了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季廷伟正怜悯的看我,我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下一秒,不禁失笑:“那又如何?”

他沉默良久,叹气,“我……认识姚露西。”顿一顿,又说,“不对,不只是认识。我曾经……追过她。”

他和露西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起身要走,他拉住我:“听我说完。”

“我是前天从巴黎回来的。露西在巴黎的那几个月,是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是我等到最后,却只等到一句话:她要嫁给胡骞予。她说她不愿意,可是,不能拒绝。”

“我了解胡骞予这个人,他肯承认你是女友,就一定是认定了你,在机场,面对记者提问,胡骞予一个字都不肯说。婚讯也不是他亲口说的。我觉得,其中有隐情。他们两个,都是被迫结婚的。”

“我必须弄明白其中的隐情,否则,我不甘心。”

“隐情?”我控制不住,笑出来,“你爱着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贱货。这就是所谓的,隐情。”

说完,甩脱他的手,离开。

****

我这几天,最频繁的就是和新加坡方面联系。

不知胡家是出于怎样的动机,胡骞予的婚礼邀请了托尼。托尼不准备参加,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要我代替他出席。

另,姚谦墨把两份刚草拟的合同邮寄给我。我之前被人盗过邮件,学到了教训,将所有收寄的邮件都进行双重加密,就怕邮件万一又流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姚谦墨嫁妹妹,我还记得他之前告诉我:他父亲有意将露西嫁予胡骞予,以此换取和恒盛合作的机会,企图以此拯救姚家那些岌岌可危的产业。

我说,不无调侃:“恭喜。你父亲要如愿了。”

他笑笑,挺无奈:“放心,想如愿?还早着呢。”

****

而我大费周章,疏通了关系,终于找将那位司机和他的联络方式弄到了手。

看来,我又要回新加坡一趟了。去拜访一下那位司机,表示一下诚意,再去参加我那位“前男友”的婚礼。

胡骞予和露西宣布婚讯不过一周就要举行婚礼。邀请新加坡所有能请到的社会名流去观礼。当天,托尼派直升机来接我。

我正在办公室里收拾文件,托尼打电话告诉我,直升机已经在环球顶楼的停机坪,准备就绪。

我失笑。

已经听见了楼上直升机轰轰直响的声音。

这……这未免太过招摇。

托尼如此解释:“给我风风光光的出场。美过新娘子,更好。我并不想卖胡家什么面子。”

直升机在婚礼外的草上降落,螺旋桨刮出的风吹乱周边一切草木,随着马达的轰鸣,直升机停稳。我身上是来不及换下的职业套装,托尼的助理在现场,我去找他。

路上,很不巧,我碰到了胡欣。

她见到我,很意外,此时我和胡欣站的距离远,中间又隔着许多来宾,我见她跟身旁的佣人帖耳讲了句什么,佣人迅速离开,而胡欣,则穿过众人,朝我走来。

我现在并不想见到胡欣,想躲,但最终,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吩咐秘书继续去找托你的助理,自己,则等着胡欣朝这边走过来。

直到她在我眼前站定。

我笑:“胡夫人,您好。”

胡欣闻言一顿,随后上下打量一下穿职业套装的我,盯着我腹部看,好一会儿,“为零,在这里看到你,我很意外。”

“哦?是吗?”

我与她无话可说,这个女人有着和她儿子一样能洞悉人的眼睛。

幸而这时,托尼的助理已经到了,我的秘书领他过来。

我抱歉地看看胡欣:“胡夫人,我……”

她顺畅地接我的话:“我还要张罗一些事,你请自便。”

胡欣说完,离开。

看着胡欣的背影重新消失在人群中,我转而看向托尼的助理。

“托尼说有东西要交给我。”

“是礼服,在车上。他要您换上。”

我想了想,拒绝了。我是来观礼的,不是来砸场的,穿套装比较自在。

*****

婚礼前的小型家宴即将开始,我随着众多人,一起移架到户外。

此时,托尼的助理离开,我自带的秘书也暂时离开。

我请秘书帮忙注意一下胡家的司机在哪。

她片刻之后回来汇报:“胡家的司机全部出动,负责接送贵客,那位姓洪的司机也在其中。”

我点点头。侍应生托着放置酒杯的托盘上,路过,助理为我拿了一杯,我接过,但没喝,执着酒杯穿过人群,向外头走。

户外人太多,有些热,我觉得胸闷,不在太阳底下多待,穿过大厅,到有绿荫的花园透气。

花园里人不多,我靠在阳台上,深吸几口气,觉得没那么闷了,转身要重新出去。

走了几步,看见坐在藤制吊椅上的那个人,停住。

我看着兀自喝酒,似乎没察觉到我存在的姚谦墨,想了想,走过去。

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才抬头。

“你怎么在这里?还独自啜饮?”

“我妹妹婚礼,我怎能不出席?”说着,他看一看我手中酒杯,“你不也和我一样,在这里独自啜饮?”

“很巧。”我坐到他旁边。

******

“不巧,我跟着你出来的。”他笑一笑,挺得意,“只是不想打扰你,所以一直坐在这儿。”

我回他一笑。

他举杯向我:“为我们两个失意人,干杯?”

我摇头:“第一,我一点也不觉得失意。第二,我现在不能喝酒。”

他疑惑看我,不再多话。

许久,他突然抬头,将杯中酒全数灌进嘴里:“不去看看我妹妹?”我想了想:“我是代表托尼来的,于公,我不会去见她。于私……”

他接我话:“于私,她背叛了你,你更不会去见她。”

我笑: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问我?

“你呢?去看了她吗?”

他摇头,下一秒竟接过我的那杯酒,饮尽,酒杯还我,瞅着我,似笑非笑:“你相不相信,我其实很疼露西?”

“不信。”

他点头表示理解。此时的姚谦墨,两颊红润,像是已经喝醉:“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我对她是这样……残忍。”

姚谦墨话说得七零八落,看来是真的醉了。

“你去看看她吧,她一直不希望你恨她。就当……是我这个合作伙伴在请求你。”

我皱着眉,打量一下姚谦墨。

此刻的他,很奇怪。

怪在哪里,我却说不出。

*****

打断我对姚谦墨的窥看视线的,是我的手机铃声。

我走到旁边接电话。

是我的秘书:“洪司机已归,就在车库外头。”

“谢谢。”

我说完,挂机,朝里走。

即将到阳台入口处时,我被姚谦墨叫住:“为零,是去看露西么?”

我没有回答,顿了顿,继续前行。

我依着秘书告诉我的,很快找到了这位洪姓司机。

他看着我,目露疑惑。我自我介绍:“vivi lin,”同时伸出手,“您好。还记得么?我之前有打过电话给你。”

他很快记起,下一刻,便有些担忧地四处看了看。

周围的其他司机都正疑惑的看着我们这边,其中,自然还有那位之前拒绝了我10万的那个司机。

虽然这位司机始终没有答应我的条件,但我早已将10万汇进了他的户头,他也并没有将钱还回来——有了他这种默许的行为,我不担心他会跑去和胡欣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其实这样也好,他不会因为出卖了雇主而受到良心谴责,更获得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但是,如果他想要去想胡欣告密,我就把汇款记录送到胡欣那里,要他饭碗不保。

我看着洪司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建议道:“洪师傅,我们到僻静处去谈?”

他眼神颇为慌乱,胡乱点点头,随着我走向一旁的灌木丛。穿过灌木丛中间的鹅卵石小路,通向会场外头。

这里人很少。

*****

“这位小姐,你当时在电话里什么也没有明说。这次又……特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笑。

笑容无害:“一笔交易。”

“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唯一的要求是,你必须对所有人保密。”

劳工处的资料显示他受胡家雇用时间不长,3年而已。

他要比既想要忠心、却又割舍不下金钱的那位,要可爱许多。

“2月17号,你载着胡夫人和一位……”我停住,考虑措辞,“……先生,去墓园扫墓。”

洪司机垂下眼睫,思考、回忆。

看他此时的表情,我已经有十足把握,这笔交易,能顺利谈成。

在商场上许多的战争,与其说是金融知识的博弈,不如说是双方内心的较量。读懂一个人的心,是从此人手中获得利益的最佳方式。美国常青藤盟校都把心理学科引进到商学院,也是出于此音。

可惜,我的心理学往往是所有学科中最弱的一门。我甚至需要自己的心理医生定期做辅导。回国后短短一年,我再不需要心理医生。我的内心,慢慢壮大。

我的这些进步,统统要归功于今天这场婚礼的新郎,自然,还有那位新娘。

****

“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先生是什么人?”

他没有回答我。

他在考虑,也许,考虑该不该告诉我,又或许,他正在考虑,该开什么样的价码。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考虑好了,联系我。至于条件……由你开。”

我说完就走。

他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我不逼他,给他时间考虑,甚至连价都由他自己开。这么大的便宜,没有不捡的道理。

我走出不过几步,他便叫住我。

“条件,由……由我开?”

比我想象的要快。我掬起笑容,回身,返回。

从包里取出支票簿,没有填数额,直接在末尾签上名,撕下,递给他:“对,由你开。”

他攥紧支票一角,很用力,直至直接泛白,咬咬牙:“他们……胡家,对我很好。可是我……我孩子生病,现在正急需要一大笔钱。我本无意背叛我的雇主。”

我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在这一期的新加坡法制周刊上见到他。是封面人物。”

我立刻取手机,准备打电话回去查这一期的封面人物是谁。

“……另一个……”他继续道。

另一个?我愣住,这时电话那一方已经接起,我反应过来,暂时挂机,听他怎么说。

“另一个我认识,是环球的总裁。”

****

托尼?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这个时候,听到他的名字……

我瞬间如坠云雾中,顿时失去方向感。

“你有没有听见胡夫人提到david yang 这个名字?”

我愣愣地看着虚空的某一处,却听见自己用沉着冷静的声音,问他。

他的回答:没有。

许久,我恢复过来,连忙打电话给托尼。

他没有接,关机。打给他的助理,助理说会替我联络,之后也没有下文。

我突然忆起,几乎每一次都是托尼主动联络我,我从未像现在这样,那么迫切地需要联络上他。

依旧没有回音。我打电话回去查法制周刊的封面人物。

很快收到回音:“这一期的封面人物是xx律师事务所的……张怀年。”

******

张怀年?托尼?这两个人……

头突然钝痛起来,我一下子没站稳差点跌倒,洪司机险险扶住我。

我愣愣的看着他扶住我的手,渐渐恢复清明,站直来,依旧,笑:“这一笔生意成交。支票数额由你填写。合作……合作愉快。”

随后,转身就走。

转身后,下一秒,再笑不出来。

边走边联络张怀年。和托尼状况一样,联络不上,我电联张怀年的律师事务所,被告知张律师正在旅行度假,事务所也联络不上他。

我想到一个人——胡骞予。我回想起胡骞予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我是你的对手。那么张怀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你的仇人。”

我承认自己现在时慌不择路,真相就在我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它从我眼皮底下溜掉。

我问正在忙碌的佣人,佣人不肯告知,说是夫人的命令。胡欣不要我见胡骞予或露西。

是怕我来此观礼是不怀好意,还是担心因我而闹出什么乱子?我只要知道真相,管他胡骞予结不结的成婚?!

我想到姚谦墨。他之前要我去看露西,他一定知道准新郎新娘在哪。

打给姚谦墨,我收敛急切语气,我不能让姚谦墨听出我的慌乱。

我做的很好。

“我也不想做的太绝情。我去看你妹妹。告诉我,新娘的休息间在哪?”

他停了很久才回答,大概是醉得不轻了,声音含混不清。

我勉强听出休息间是在东楼的一层。我匆忙赶过去,一层,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

终于,我找到露西。

******

却,不见胡骞予。

露西正站在全身镜前,由着身后造型师摆弄长及曳地的头冠后缀。

我在门前顿了顿,咬咬牙,进去。

她从镜子里看到我。

愕然转身。

“为……为零?”

我不想浪费时间,“恭喜你今天结婚。胡骞……新郎在哪?我去,道一声恭喜。”

她泪眼婆娑,拽着裙角要上前来,可走了一步就不动了。我确定她是在我进来之前就已经在哭的。

看着她涟漪泪水,我咬牙,再咬牙,克制住。

女人能楚楚可怜到露西这个地步,就能轻易牵动人心。

可是我不能动心,我现在很急。

她见我依旧冷着脸,语气带着凝噎:“骞予他不在这里。为零你……找他……”

“只是一些公事而已。”

*******

二楼阳台。我在那里找到胡骞予。

我穿过休息室外走廊,到达尽头,从那里的楼梯缝隙向上望。看到胡骞予的身影。他一身白,很容易找到。

他在室外阳台。

我正准备上楼,胡骞予突然抛出个什么东西,一道闪亮的光,在我眼前划过,最后,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我低头看,原来是一枚婚戒。我想了想,没有去管那枚被准新郎无情丢弃的婚介,快步上楼梯。

拉开玻璃门走进去。他没有听见动静,背对我,低着头。

“胡骞予。”

我唤他。

他肩膀抖一下,回头,看我,自言自语:“不可能……”随后,就愣在那儿。

我大步走过去,走到他近前。

“david yang是谁?”

他自方才我出现起就一直板滞着的眼睛,此刻,瞳孔猛地一震,随后,他的表情变幻,片刻后,站在我面前的,就又是那个我最熟悉的、冷傲的胡骞予。

我不管他此刻在想什么,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讯息,其余的,自动屏蔽,顿一顿,我继续道:“张怀年是谁?”

他一直不说话,我问到这里,他更是连看都不看我,忽略我的存在。

“张怀年,与你和胡欣,是什么关系?和我父母,又是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突然,嗤笑:“你依旧太高估你自己。”

说完,丝毫不留恋,饶过我,朝楼梯走去。

我追过去,攥住他的胳膊。

之前,无数次,他这样强行留住我,此刻,换我,留住他。胡家的人,一个个都有鬼,现在,多一个张怀年,再多一个托尼……胡骞予一定知道些什么。他是我目前所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很讽刺。我好不容易摆脱他,现在,却又要自动送出自己。

不,这一次,不仅要送出自己,更要把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加在赌注砝码那一边的托盘上。

他挣了挣,我手收紧,再收紧。

面前,就是楼梯,如若我让他下了楼,我必须面对的,就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一无所知”。

这时,不远处,小型钟楼,发出11点整的钟声。

新婚夫妇行礼的时间,在10分钟后。

在钟声中,是胡骞予冷的不带一点情绪的声音:“放开。”

“……”

“我再说一次。放手。”

死死咬住牙齿,血腥味渗进了齿缝间:“胡骞予,你得告诉我。我,有了你的……”

我没来得及说完,胡骞予猛地一甩手,我力气再大,始终敌不过他。我一趔趄,朝前摔去,下意识抓紧了楼梯扶手,可这时,脑子一晕,我的手抓不稳。

胡骞予没有来扶住我。

脚下一空,我摔下楼梯。

摔下去,下一秒,胡骞予身上,白的晃眼的燕尾服,在我眼中,划出一道光。

天旋地转之后,迎向我的,是突然袭上身体每个毛孔的、剧烈的痛苦。

随后,便是满目的、迅速蔓延的黑暗。我的整个视界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我看到,胡骞予惊慌无比的脸。

醒来时,人在救护车上,耳边有救护车警笛声,叫嚣。

四周明晃晃。见我醒了,医护人员上前移开我的呼吸器,询问我的名字,看我是否已清醒。

我的颈部被固定住,无法动弹。全身疼痛,痛觉神经像是被人用针尖在刺。

我想到孩子,手不自觉摸向腹部,立刻,撕裂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应该是骨折了。

想要转头询问医护人员,立刻被人按住肩膀:“你的肋骨断了,别乱动,断骨会刺进内脏。”

医护人员依旧在和我说话,维持我的清醒,可是,声音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远。

很快,我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痛,像是身体某一处,被活生生剜去了一部分。

可是我醒不过来,深陷于梦魇中。梦中,我听到婴孩的哭泣,撕心裂肺的。

还有男人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濒死的兽,低沉的哀鸣:“救救她,求你们,救她……”

又梦到我的父亲。

他还是30多岁的样子,父亲旁边的那个女人,应该是我从未谋面过的母亲。她与我,长的多么相象。

她在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很想过去,可惜,我的身后,有人在凶恶的警告:

“vivi……vivi……不,不……林为零!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你死了,我就要胡骞予……不,要胡家……整个胡家……给你陪葬!!!”

我想要向我微笑着的父母走去,可是这个阴狠异常的声音,一声一声,攫住我,不给我一点空隙。

我霍地睁开眼。

此时的我,正躺在病床上,触目,白色的一片,耳边是呼吸机的声音,和心率仪单调的回响。

这是一间重症监护室。

对面墙上,镶嵌一块透明玻璃,外面站着一个人。

我的视线渐渐聚焦,看着不远处的,与我一面玻璃之隔的胡骞予。

见我醒了,胡骞予满布着欣喜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再放大……

……

很快,医生赶来,为我做检查。

翻眼皮,看瞳孔,检查患处。

醒来意味着要活生生面临痛苦,医生给我注射了一针之后,我又一次睡过去。

*****

虽然伤得很重,但我没有死。孩子没有保住。

差点夺走我生命的撒旦,他又一次来到我的面前。这一次,不是隔着玻璃。

他就站在我的病床边。

我刚醒的时候,胡骞予胡子拉碴,满面憔悴,形容枯槁,穿着一身带血的白色燕尾服。此刻的他,不一样。虽然,他依旧是满眼血丝。但血衣已经换下。

一身黑衣服,外面套一件无菌服。

是我让护士请他进来的。

他是我清醒后,第一个主动要求见到的人。

“你应该知道,我见你的目的。”我声音沙哑,说话断断续续,但我知道,他一定听得懂。

他不说话。

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

他跪在那里,是忏悔的姿势。

“对不起……”

我说一句话,耗费所有力气,歇很久,才继续下一句:“还是不准备告诉我?”

他此时已经重新站起,看着我,眼中情绪,类似心痛。

我别过头去,他的心痛,于我,分文不值。

我听见他叹气,很沉,很沉的声音:“恨我吗?”

我转回去看他,笑一笑。

我的笑容,已经给了他答案。

胡骞予摸摸我额头,那里有一处伤口,是在楼梯角上磕碰出的。

他柔着声音:“我不想说,只是怕你恨我。”

“你不说,我对你,恨意……不减。”

*****

最新更新

“张怀年,是我……生父。”

胡骞予终于说出口。

他似乎已绝望,两眼空空然,却依旧看着我。

我很平静的接受这个答案。可是,依旧有疑问。

胡骞予似乎难以启齿,我看见他的手,躲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母亲爱他。为了他,不惜与我父亲……是与我名义上的父亲决裂。”

胡欣?张怀年?奸情?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听到的,是多么可笑的笑话!

他们这样恶心的关系,竟然牵扯上了我的父母!我觉得恶心。

“可张怀年,并没有娶我母亲。弄到最后,我随母亲,姓胡。”

胡骞予看起来,是落寞的。

我同情的看着胡骞予,直看到他生起气来。

他在生气,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但暗地里,他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指骨。

我收回目光:“张怀年是david yang?”

他点头:“虽然,他从未承认过。但我查到的所有资料,都指证在他身上。”

“你是说,他把恒盛给了你,却始终不承认他是david yang?”

“给了我股份的人,身份匿名。但,把利益交给自己儿子,不会错。”

“他还算对得起你们母子。”

我的安慰,起了反效果。他面部扭曲了一下,不明显,但我注意到。

这正是我想要的。他让我撕心裂肺的痛,我为何要让他好过?

我正一正脸色:“那份股权让渡书,是你指使李牧晨,让我看到的,是不是?”

问到了点子上,胡骞予错愕的看向我的眼。

我失笑。

他真当我是白痴?由他耍着团团转?

我那时还有太多事要处理,没工夫顾及那么多,他就真当我什么都无知无觉?

沉默许久,他似乎已经认命,豁出去一般,和盘托出:“那是意外。”

他苦笑,“我宁愿你一辈子,不知道这个秘密。”

“既然如此,那为何之后,你又要带我去看一次?”

“我命人伪造了另一份让渡书,原想打消你的念头。可没料到,中间环节出错,到你手里的,依旧是原件。这算是……”他顿了顿,“……心存侥幸的后果。”

“你让谁改的让渡书?”

“无关紧要的人。我已与他解约。”

“告诉我。”

“姚谦墨。”

我咬牙。

姚谦墨?

果然不可信。

胡骞予皱眉,“不要这样笑。”

声音里夹杂着叹息。

他这么说,我笑容更深。

他像是被刺痛,眼中瞳光猛地一颤,别过脸去。

“你已与姚谦墨解约?可他依旧是恒盛的代表律师。”

胡骞予调整好了脸色,平静的回过头来,看我:“虽然保有他这一头衔,但恒盛的所有项目都不再经过他的手。他的权利已被架空。还放他在身边,其实……是怕他有所行动,我好提前防备。”

他的声音,也已经暂时恢复清冷。

这才是我认识的胡骞予。

时而残酷,时而温柔,给对手以假象。

一个比一个阴险,我还能多说些什么?

这么说来,姚谦墨给我的合同,都是假的了。姚谦墨这么大费周章地将我困进另一个谎言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姚谦墨既然不是胡骞予的人,更无心帮我,那他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张怀年,还是托尼?

*****

“托尼呢?你知道他的什么事?”

胡骞予明显一愣,眉心蹙起,垂下眼。

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顿觉呼吸吃力,深吸一口纯氧,缓了缓。

移开呼吸器,继续:“我换个方式问。你派露西去勾搭他,除了是为了有关恒盛的利益,还有什么目的?”

托尼看似与胡家一点交集也没有,但私下里,竟然和胡欣、张怀年一道,去为我父母扫墓。

此三人,关系匪浅。

私交颇深,表面上却要装作毫不相识,其中一定有许多隐情。

张怀年是david yang?那托尼是谁?

托尼与背叛我父母的人关系这么密切,那么,托尼和我父母,又有何恩怨?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他声音微扬,涣散的眼光猛地聚敛,“关露西什么事?勾搭?为什么要这么说?”

“什么意思?呵……”我失笑出声。

******

胡骞予此举,是装傻充愣,或者,他是真的不知道其中隐情……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他这样维护露西,我只觉虚伪。

关于托尼,今后,我可以慢慢查。

我撑着自己要坐起来。动作牵扯到了伤口,额上,冷汗瞬间沁出。

胡骞予慌忙躬身,搀住我。

我一条胳膊曲起,抵着他的胸膛。

此刻,我和他,距离很近。

也许是意识到了暧昧,胡骞予想要躲开,他的胳膊肘撞到我腋下的伤口,痛得我倒抽口气。

他不动了。

我是伤重病人,胡骞予,还算有一点公德心。

我的唇,轻轻贴近他的耳郭。

我说话不能大声,很轻很轻,将气音送进他的耳朵。

“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作为回报,或是等价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的声音,又柔又软,胡骞予僵硬着背脊,脸上没有表情。

我笑一笑,继续:“这个秘密是:这里……”

我牵起胡骞予的手,他挣了挣,最后放弃,任由我将他的手拉到我的腹部。

如今,我的小腹,平坦。里面,曾经有一个小生命。

是胡骞予亲手摧毁的。

“我们的孩子,曾经在里面。是你,扼杀了它。”

闻言,胡骞予的身体,猛地一震颤。

下一瞬,他用力推开我。

我牵扯到伤口,痛的无意识流泪,眼眶湿润,但不妨碍我看清胡骞予脸上震惊异常的表情。

不可思议,愤恨——他看着我。

我笑:“李牧晨,他从未碰过我……”

“胡骞予,你看看你,多残忍!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继续。

我从不知道,我的几句话,就可以轻易压垮这个一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

我看着胡骞予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边,再无后路。

他靠在墙上,弓着背,看起来比我这个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病人,还要呼吸困难。

这样的胡骞予,很可笑。

我倒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疯狂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李牧晨从欧洲赶回新加坡,看望我。

于李牧晨,我太羞愧。

无言以对。

他忧伤的看我。

和胡骞予那副假惺惺的模样不同,我知道,此时此刻,面前这个男人,是真的疼惜我的。

我现在真的很难看。病人的邋遢、颓唐……无法见人。

他摸摸我的脸,动作轻:“胡骞予叫我回来看你。”

我有些错愕。

他收回手,退后一步,远离我一些:“为零,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开心么?”

我无法回答他。

他托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恨着你的人,在开心。关心你的人,痛苦无比。为了争夺利益,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得不偿失。”

“你呢?恨我?还是关心我?”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说:“我已经知道一切。放开一切好吗?我带你回欧洲调养。你的野心小一点,我自认还养得起你。”

“现在走,我不甘心。”我闭上眼睛。

“又要我等?”他的笑声传来,“是否,这又是你给我的一句谎言?”

他在提醒我对他的欺瞒和利用。

“抱歉。”我只能这么说。

“其实,你对我,算是仁慈,起码,你没有让我变得像胡骞予那样。”

我不解:“他怎样?”

“你关心他?”

“我想看他什么时候堕入地狱。”我咬了咬唇,说。

可是说完,我便怀疑起自己:地狱?我也做了那么多错事,是否,我会和胡骞予一道下地狱?

“他没什么。只是公事私事上都有些焦头烂额。已经有人拿着你的股权托管证明,正式进入恒盛董事局。”

“那很好。”

“你离你的目标,又进了一步。我该说:恭喜。是吗?”

我想笑,笑不出来,脸僵,扯一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确。你是该恭喜我。”

“他……胡骞予和姚露西的婚礼,订在下个月1号。”

我缓缓睁开眼,听了李牧晨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许久:“你会去观礼?”

我挑眉问他。

他点头。

“那好。到时候,请为我送上祝福。祝他们:永结同心。”

他沉默,片刻后,隐忍着说:“为零,不要这样笑。”

我摸一摸嘴角。

“笑很好。总比哭好。我痛。”

“心?”

“不。我,为何要心痛?”

我继续笑。

好不容易笑了出来,怎么忍心收敛住?

“有时候我会觉得,虽然你没有胡骞予的手段,但是,你有一颗比他坚硬百倍的心。”他叹息。

“这可算是夸奖?”

“残忍,如果也算是夸奖的话,那么,我的确在夸你。”

听完他的话,我,再笑不出来。

我的伤势较重,但好在恢复能力极快,半月后,出院,医生检查完我身上各处伤痕,略带惊讶地说:“你的复原能力,超乎我的想象。”

我闻言笑一笑,心想:但愿我心脏的复原能力,也能如此快。

住院期间,胡骞予与露西,已经完成婚礼。整个新加坡都被这派头十足的世纪婚礼给惊艳了一回。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不否认,心脏,一瞬间疼痛。

幸而,疼痛,不过维持一秒。

这样很好。我对自己说。

接我出院的是我的助理。

李牧晨想要在新加坡照顾我。我拒绝。原因,我一出院就要回香港,不会在新加坡多待。

我出院前一日,李牧晨说,他已订好机票,隔日便飞回欧洲。

助理帮我开车,坐在车速平稳的车里,我给托尼打电话。

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

打这通电话之前,我已仔细想过,也已有了计划。

对托尼,david yang一事,我只字未提。只因,目前为止,托尼的水平,我还无法企及。

对付他,我不到斤两。正面冲突,我注定要遍体鳞伤。

我只跟托尼说,想调李牧晨到香港帮我。

托尼没有当场拒绝,只说这个提议,他要考虑考虑。

“林小姐,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病。我会暂时请彭崇廉接管你的一部分工作。”

他这么说,我难免错愕。我原本以为托尼并不知道我的这一场伤病,我住院的消息,一直对外封锁。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在我看来,是耻辱。

“谢谢关心。不过,我已出院,我的工作,暂时还不需要麻烦彭先生。”

“固执的女人。”托尼语带无奈。

“有我这么吃苦耐劳的员工,老板您该开心才是。”

“我已为你批了假,一个月时间。好好养病。一月之后,再为环球打硬仗。不迟。”

我没有搭话。

“我也是固执的人。我的决定从不改变。”他态度强硬。

我仔细思考。休假一月,这个主意不错。

看看我能否用这一月时间,将恒盛搅得个天翻地覆?

胡欣一定知道一切,到时,我拿一个残破无比的恒盛,去换她所知道的所有真相。看她,该如何拒绝?

我自行订酒店,请助理调头,开去酒店。之后,我就枕着车靠椅,渐渐睡去。

大病初愈,我容易犯困,一路,睡得无知无觉。

再醒来,是助理叫醒我。

助理并未开去酒店,而是载着我到了碧山某处住宅区。车子已停稳,我揉揉惺忪睡眼,看了看窗外的公寓楼。

片刻后,我偏头看向助理,等待她的解释。

“这是李先生的房子。李先生刚才打电话来,我把你留在新加坡休养的事告诉他,他……”

我音色冷:“谁让你擅作决定的?”

她低头垂眸:“对不起。”

我叹口气,下车去。

到公寓,有佣人开门。并非菲佣,而是薪资昂贵的本地人。

我回头看助理,下巴点一点那佣人:“李先生请来的?”

助理没来得及回答,佣人抢先一步:“李先生请我来照顾林小姐你的饮食起居。”

李牧晨这么做,我受之有愧。想了想,最后决定,佣人的薪水由我自己支出,房租也会每月按时打到李牧晨账上。

抬眼,看了会儿正朝我微笑的佣人,我努力忽略掉心底那一抹异样,绕过她,进客厅。

我住的房间已经空置了出来,在房门外看了看,一眼带过,疑惑又上心头:这间房,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

可明明,李牧晨是半小时前才知道我不回香港的。

俄而,我转身,原本还在玄关的佣人,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来到我的身后。我一回头,正撞上她投在我身上的视线。

隐约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不悦地拧眉看她,她很不自然地别过视线:“我帮您把行李放进去吧!”说完,笑着接过我的行李。

****

休养的日子,我过得很惬意。佣人小刘的手艺不错,我每餐虽都吃的不多,但竟也渐渐长了些肉。只是,不出门的日子,小刘的形影不离,让我有些无法适应。

偶尔和李牧晨视讯,我抱怨几句,就见屏幕上,李牧晨一张脸,尴尬、僵硬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虽然足不出户,但该有的动作,必不可少。所谓运筹帷幄,我现在也玩了一把。

恒盛在香港的事业是泥足深陷,业务举足不前不说,为了维持香港公司的运转,恒盛总部每天都要倒贴一大笔资金。

众名金融大鳄纷纷对恒盛的海外股份进行减持,如果不是有胡骞予一直苦苦支撑,又或者,少了姚家的帮忙,恒盛几乎要放弃香港的一切相关利益。

在这种攸关时刻,胡骞予在一片反对声中,与新加坡国际航空合作,开通一条新加坡至印度班加罗尔的新航线。

班加罗尔有亚洲硅谷之称,众多业内人士都无法揣测胡骞予此举的目的。

但是拿着我的股份,顺利进入恒盛的代理人,告知我:胡骞予准备与班加罗尔最大的it公司联手,开发出亚洲最大的it产业集群地。

但是,胡骞予的这一提议,遭到众股东反对,原因很简单:资金缺口太大,即使有了姚家的鼎力支持,恒盛依旧冒不起这个风险。

况且,连胡欣都站在了股东那一边,联合这些外人,反对儿子的提议。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绝地反击的勇气。

所有人都说胡骞予是疯了。

是什么让他如此急功近利,不惜以恒盛的未来,去赌短期内的发展?

我猜,他和我一样,被仇恨攫住了一切。他恨我,恨我告诉他,他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

真是一场好戏。让我们看看,抱着各自的仇恨,谁会笑到最后。

我不管托尼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利用他的环球去打击恒盛,大概也正如托尼所愿。

但我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解决一个,我才有全副精力,去击败托尼。

另一个新闻,则远没有恒盛这边的消息轰动:张怀年宣布提前退休,他已将律师事务所交给自己徒弟打理,自己则环球旅行、逍遥去了。

张怀年这么做,那他,一定知道我已经了解了他的身份。但是,他这样逃避,又是为何?

张怀年是我的恩师,教会我最初的手段,可他,又是胡骞予的父亲,更是依靠我获得了恒盛最大利益的人。我没有出手,他却先行躲避。为何?

我不解,看着这条法制板块的头条新闻,头有些疼,便撑在电脑桌前,拧一拧眉心。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林小姐,您还看法制方面的新闻啊!”

我一惊,回头看。是小刘。

她盛了碗甜汤,放到桌上,微笑未减:“刚煮好的,凉一些再喝吧!”

小刘一出现,我就下意识警觉,她放下碗的时候,我见她抬眼偷瞥了一下屏幕,我手一抖,立刻关闭网页。

起身,接过碗,抿了一口,立刻将甜汤还给她:“太甜。重做。”

我是存心为难她,可她的存在令我感觉不适。被窥视的恶感,实在不好受。

****

我现在除了紧盯恒盛的事之外,做的最多的,就是和李牧晨联系。他在欧洲那边,工作并不顺。视讯两头,隔着两大洋的距离,我们反而能聊的欢。

这一天,他告诉我:“boss已经通知我了,我下个月将调任到香港环球。”

我笑笑:“那很好。”

“是你的主意?”李牧晨似乎并不乐见。我沉默,并没有否认。

气氛有些尴尬。此时,欧洲时间是凌晨,他忙了一天,这么晚,还要坚守在电脑前,只为和我之间,短短20分钟的视讯。

所有女人,面对他,都要心软。

可是,理智提醒我:林为零,你不行。你心软,害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牧晨。

“我相信,你会是个很得力的助手。”

他脸紧绷着,听我这么说,笑了,笑容,放肆了点:“为零,我有时候真想问你,你凭什么?”

我愣了愣,咬唇,视线在电脑桌前游弋了一遭,不敢看回他的脸。

“凭我对你的爱?”他反问。

我的手,在鼠标上,握紧。他的这个问题,我依旧没有回答。

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最后,我受不了,开口:“你那边也不早了,睡个好觉。晚安。”

说完,关闭对话框。

李牧晨的脸,闪了几下,之后,黑屏。我看着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额上还有伤疤,不明显,但恐怕要跟我一辈子了。

发呆的空档,我手机铃响。看号码,是我在恒盛的代理人打来的。

“林小姐,我遇到麻烦了。”

麻烦事终于来了,早可以料想到,进恒盛的董事局,不可能一帆风顺,我到房门边,反锁了门:“怎么回事?”

“胡骞予怀疑你签署的那张代理合同有假,派出律师阻止,说签字真实性被认可之前,不准我在董事会上作决议。”

“班加罗尔新航线的决议?”

“是。”

胡骞予这一招,就是想拖延时间。看来,他是连他母亲的话,也不听了。

“林女士,我看您是不是该……”他试探着问。

我接过他的话:“露个面?”

“是。”

我想了想,“好,告诉胡骞予,我下午就去恒盛,让他验证签名。”

“需要我联络其他董事,再开一次董事局会议么?”他依旧试探着问。

我这个代理人,确实聪明至极,什么都替我想好了,不枉我高薪聘请。

我正要答应,但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不需要将所有董事都请到场,但,务必,黄浩然的岳父与何万成,此二人,一定要到。

****

我这边挂断电话,不多时,胡骞予的人,已经联络上我。

是王书维。

看来我的代理人已经和胡骞予商议好了。胡骞予这才派这特助联络我。

一接起,对方开口:“林小姐,您好。我是胡总特助。”

王书维每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此刻听来,让我觉得无比恶心,“什么事?”

“您的代理人已经联络我们,说您下午会来恒盛,并提议召开临时董事会。”

“是的。”

“胡总已经答应您的请求,我来电,核对一下董事会的时间。下午2点,董事会开始,但胡总的意思是,您提前半小时到,验证签名。”

“好。”

“那好,我挂了,再见。”

“mike!”我犹豫了片刻,这么叫他。

王书维没有挂断。

也许是有些吃惊,他也没有说话。

“你不怕我一不小心说漏嘴,你的身份让胡骞予知道,他让你滚回美利坚?”

我语气恶劣,王书维却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你不会。”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冷言冷语。

王书维的声音顷刻间又疏远了几分:“你欠我的。”

“可你也欠我。”我不服气。

沉默良久,王书维历来隐藏的深,教人看不清一星半点情绪,可此刻,我却听见,听筒那头,他略带愤怒的呼吸声。

“亏欠”这个话题,始终是他的死穴。

“你欠我一条命,我,却只欠你一次背叛。你一直很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不是么?”

王书维此刻已恢复平常语气。

我“啪”一声挂断电话,心里愤愤:王书维,要不是你待在恒盛对我有利,我绝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嚣张过一秒钟!

不过,转念一想,我也没那么气愤了:王书维卖过我一次,如果他同样方法,再卖胡骞予一次,那么,我倒是应该感激他。

利用,亦或是被利用,我必须以平静心态应对,才玩的出一副好牌。

收拾了心情,梳洗打扮,精致妆容,掩盖病态模样。

我出现在恒盛大楼的时候,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林为零。

王书维是总裁特助,我和秘书上到总裁室时,特助亲自来接。

“胡总已在会客室久等。”

“谢谢。”

公事公办,客套话,还是要说全的。

我和王书维,不再是半小时前、在电话两头争锋相对的模样,而是,客客气气的对话。

王书维领着我和助理朝会客室走。

到门口,门开,我进去,助理却被王书维拦在门外。

我拧眉看他,他光明正大回视:“胡总只想见您一人。”

透过半开启的大门,我看见我的代理人也在会客室里:有代理人在,我也不算和胡骞予单独见面。

我示意助理在外面等候,自行进门。

胡骞予安然坐在那里,一直看着门边,看着我进去。

所谓笔迹鉴定,我看也不过是个幌子,胡骞予这么做,不过是要逼我出面。

我看了眼胡骞予身旁的律师,说:“我人都到了,我看,这鉴定笔记,可以免了吧?”

律师闻言,迅速看了胡骞予一眼,胡骞予蔚为颔首,律师已自行朝门边走去。

开关门的声音随即传来,胡骞予又瞥向坐在我身旁的代理人:“麻烦你也出去一下。”

代理人听胡骞予这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面上不悦,但还是询问地看我,等我命令。

我扯扯嘴角,算是笑:“胡总有私人话题要和我谈?不是谈公事?”

他也笑,笑容比我还假,“你会猜不到,我找你来,目的是什么?”

我极轻地“哼”一声,轻轻转动了椅子,正面转向胡骞予,看着他,对代理人说:“西姆先生,请你暂时出去一下。”

此处空间,很快,只剩我和胡骞予二人。

沉默片刻,我喝一口桌上现成的咖啡,等着他先开口。有时,沉默是种较量,谁先开口,谁就落入下风。

最终,胡骞予先开口:“张怀年的案子,是你干的?”

我放下咖啡杯,笑容加深。他找我来,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扬眉睨他:“没错。”

他看着我,愣了愣。

随后,他起身,绕过会议桌,朝我走来。

到了我面前,躬身,靠近,一手撑在桌上,将我困于他和办公桌之间,低眉,看我:“找人制造车祸,买通所有人,包括那个受害者……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切,都是出自你的手。”

我最讨厌胡骞予现在这样一副质问的样子。他话音一摞,我的脚便向后一撑。

椅子下的滑轮带着我远离这张令人生厌的嘴脸。

我依旧是那句话:“没错。”

张怀年放开他的律师事务所,想要开开心心环游世界?没门!

我溜出他的掌控,他索性斜靠在桌旁,双手环胸。

还是那样,居高临下看我:“你是不是要硬生生将他逼成肇事者,才会满意?”

我隔着一段距离,回视胡骞予:看来这个男人,真的是新婚燕尔,被甜蜜冲昏头了。张怀年陷在我制造的交通意外官司里,加上个事后逃逸,顶多也就坐几年牢。

我怎么会满意?

只不过,这件事出在对肇事逃逸处罚最重的德国,张怀年又是名律师,他的罪责,难免要更重一些。

我之前也曾担心过,自己整治不了张怀年。毕竟张怀年多年黑白道都混的如鱼得水,很多集体和个人都很买他的帐。

可这次,是张怀年要主动退下政法线,还离开了他一手创办的律师事务所,推掉了许多重要的诉讼案件——此举,得罪许多人,我只是比那些被得罪的大人物,早一步出手而已。

冥冥之中,连老天都在帮我。

我拢一拢额前头发,遮住额头上的伤疤,随后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到了离胡骞予极近的地方,才停下。鼻尖几乎抵在鼻尖上,我看见胡骞予的瞳孔中,反射出的自己,眼带笑意。

我懒懒开口:“你对你这个见不得光的父亲,倒是很关心。可惜,我只希望他老死在牢里。”

“你疯了。”他的气息,呵在我的唇上。

“错,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我已经想明白:得回恒盛又怎样?我要他们所有人,为我父亲的死,和我经历的一切,付出代价。

而我这样对付胡家,托尼一定会收到消息,当托尼对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托尼要遭殃的时候——这是我清醒思考过,得出的答案。我坚信它的正确性。

****

我斩钉截铁回答完,这时,胡骞予突然抓住我的一双手臂,将我一阵翻转。

我来不及反应,已被他困在桌子和他之间。

他几乎全部力量集中在手部,我手臂一阵麻痹。

“你以为,你能收买那些人作伪证,我就不能效法你,同样用钱解决这些问题?”胡骞予的声音,似乎是从齿缝间溢出,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

“如果你办得到,又何必来找我?”我仰起脸看他,笑容清浅。

他胸口起伏。气得不轻。

胡骞予曾想把我像金丝雀一样圈养起来,我也乐意见到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惜,这些都只不过是“过去”,他太高估他自己的能力,而我,则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现在反倒好,认清了彼此,断了后路。

我带着笑意,款款说到:“胡总,你现在就算把恒盛拱手送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心。”

胡骞予的手,僵了一下,之后,更用力,握疼我的手臂。

“我很想让你们眼睁睁看着我如何把恒盛夺回来。”那样一定很痛苦。

胡骞予突然一甩手,男人,力气大,我被推倒在一旁。

他似乎也没料到我会重心不稳,担忧的神色凝在眼中,但随即,一闪而过。

和那次我摔下楼梯时一样,他站在原地,不扶我起来。

幸而,旁边有椅子,我没有狼狈地倒在地上。但,脚崴了。脚踝上,原本的伤没完全康复,这一崴,疼痛无比。

他冷眼看我,面无表情,嘴上嘲弄道:“看你的本事。”

我站直了身体,一瞬不瞬看着他,虽然疼,依旧微微笑:“请你拭目以待。”

*****

我拎了自己的包,走出会客室大门。

关上门,才允许自己一瘸一拐走向助理。

我看看表,离董事会还有5分钟时间,已没有时间,再去处理我脚上伤处。

代理人也等在门外,见我出来,上前:“黄浩然的前岳父,邱志新将不会出席董事会。”

“那何万成呢?”

“何老已确定出席,不过他的秘书说,他会和……”

他没有说完,我微微扬手,制止他说下去。因为,此时,我正对着的电梯间,电梯门打开,何万成走出来。

邱志新旁边的人,是胡欣。

代理人顺着我的视线,亦看向电梯间:“我刚刚想说的是,何万成会和胡欣一起来。”

这次董事会,我亲自参加。会上依旧在讨论班加罗尔案,结果依旧是悬而未决。

胡欣是慈禧太后,恒盛所有老臣子对她都尊待有加。

我坐在位子上,手拿王书维发到各个股东手上的企划案,随便翻两页。

我原本出席这次董事会,是准备联合那些我之前都接洽过的股东,提出罢免ceo的决案。

我之前也有联络过何万成,他对胡骞予这段时间的胡为举动难免有些恼火。

班加罗尔案,他也一直投反对票。

我之前,想要确定何万成会出席董事会,是想试探看看,何万成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可是,这一次,胡欣这一露面,完全破坏了我的计划。

会议结束,所有股东都陆续离开,我到门边的时候,王书维上前,拦住我:“胡夫人请您暂时留下来。”

王书维原来不光会为胡骞予做传声筒?

我瞅了王书维一眼,随后回头,瞥见坐在里头的胡欣。

想了想,返回去。

最后,整个会议室,就只剩我、胡欣、胡骞予三人。

胡欣的视线在我和胡骞予之间逡巡片刻,柔声唤到:“骞予,你先出去。”

听这一声唤,胡骞予立刻手握成拳。但他依旧没有动。

“你先出去。”胡欣重复,声音低八度。

胡骞予离开。胡欣朝我走过来。我以为胡欣留我下来,是要和我谈张怀年的事。可她没有。

她关心的问我:“为零,身上的伤好些没有?”

我咬住牙齿。她对我好,我不安心。

“要注意养病,知不知道?”

我心里厌恶,却不能表现出来:“谢谢关心。”

“需不需要我请老佣人到你那里去照顾一下?病人的饮食起居,需要多多……”

这时,我忍无可忍,她的关心,让我毛骨悚然。

我打断她:“你不问我张怀年的事?”

面对胡欣,我总是沉不住气的那一方。

胡欣见我如此,也消停了。假惺惺那一套,收了起来。

她不说话,看我许久,缓缓坐到我旁边座位上。

她的姿态,始终优雅。淡淡一笑,似乎洞悉我心中所想:“我问了,有用吗?你不会收手。”

我笑的张扬:“我会。只要你告诉我,你,张怀年,还有……托尼,你们和我父母,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摇摇头:“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会让你知道真相。”依旧在淡淡的笑。

“答应谁?张怀年?托尼?”

胡欣保持缄默,我霍地站起,忘了脚伤:“我迟早会知道!你儿子已经告诉了我一部分,剩下的,我可以查!”

胡欣照旧是那样,嘴角带着模棱两可的笑容,浅浅摇头。

我在她这样完全不把我当回事的笑容之下,溃不成军。

我也笑,虽然,笑容僵硬,但终究不想让她看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胡夫人,再会。”

说完,大步流星走出去。脚上疼痛,有助我恢复冷静。

可是,要靠疼痛来维持自己,始终有些悲切。

开门出去。

我的助理并不在门外。我四处看一看,依旧没看到助理的影子。大概是先我一步去车库取车了。

我转一转脚踝,虽然没有低头看,但感觉得到,脚踝已经肿起。

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对自己说,正要朝电梯口走去时,电梯门开。

王书维自电梯间出来。

他见到我,脚步顿一顿。我当做没看见,转身,抬步,朝另一边电梯口走去。

我走的慢,王书维很快追上来。到了我跟前,他解开手中袋子,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我低头看,原来是一罐伤痛喷雾。

我不知不觉,用力握紧罐子。

“隔半小时喷一次,有助消肿止痛。”王书维淡淡说。

下到车库,坐进车里,一路,我一直握着这瓶伤痛喷雾。

助理透过后视镜看我:“林总,没事吧?您脸色不好。”

我醒过神来,冲着助理无力地摇摇头,像扔掉烫手山芋那样,迅速扔掉这罐喷雾。

一直看着罐子滚到车地毯里,我收回视线,拍拍自己的脸,转而问助理:“帮我联络到邱志新了吗?”

“联络到了。邱志新说在四季酒店等我们。”

酒店离金融区近,5分钟车程。车子穿过一片大道林荫,驶往酒店。时而有斑驳的树影投在车窗上。我看着光影,觉得有些晃眼。

这一刻,眼睛看不清,连心,似乎也看不清。

我迟疑片刻,弯身,将那瓶伤痛喷雾捡起,轻轻放在旁座上。

******

到四季酒店,上到咖啡厅,邱志新已经在那里等候。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黄浩然。

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黄浩然,我犹豫着,该不该走近。

邱志新悠闲地观赏着面前的茶艺,呷着茶。

黄浩然,却悲屈地跪在那里。

“岳父!岳父!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很爱我老婆,只是一时糊涂才惹上了那个女人。岳父,求你……”

可无论黄浩然怎么求,邱志新甚至连一眼,都不看他。

我杵在那里,进退不得,邱志新偶尔抬头,看见了我,冷酷的脸瞬息万变,嘴角立刻弯出一抹祥和的笑:“为零来啦,快过来。”

他朝我招招手,我叹口气,走过去。

黄浩然自听见我的名字起,便不再出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背脊僵直。

我恭敬地唤一声:“邱总。”随后坐下。

黄浩然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象,此刻,他脸上表情,该有多屈辱。

邱志新为我倒了杯茶,之后,看向黄浩然:“怎么不求了?嗯?”

他问的轻松,黄浩然却倏地揪紧肩膀。

“岳……岳父……”黄浩然嗫嚅一句,就再无声无息。

见我握着茶杯却没有喝,邱志新笑容可掬地问:“怎么?不和口味?这可是上好的龙井。”

我抱歉地笑笑:“我习惯喝咖啡。喝不惯茶。”

邱志新了然:“那真是可惜了这杯好茶。”说完,竟接过我的杯子,将杯子举到黄浩然头顶,手一斜,茶倒在了黄浩然头上。

黄浩然在颤抖。我看见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成拳。

如此屈辱——

邱志新不以为然,将空杯还给我,对一旁的服务员说:“给这位小姐换一杯咖啡。”

黄浩然终于控制不住,猛地站起来,扑向邱志新,眼看他就要揪住邱志新的衣领,却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保镖冲上前来,拉住黄浩然。

黄浩然连他这个前岳父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就被保镖挥拳打倒在地。

黄浩然满脸是血的被保镖架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叫嚣:“姓邱的!还有你!姓林的!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邱志新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茗,幽幽叹道:“为零,让你见笑了。我们邱家竟然招进了这么一个没有教养的家伙。”

我心中唏嘘,面上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邱总为什么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出席董事会?”

“董事会实在没意思,不如我这茶吸引人。”

他说的冠冕堂皇。

我只能揣测,却不希望是自己猜对:“是不是因为……胡欣?她联络你了?”

他笑笑,笑容,像是在默认。虽然如此,他却反过来安慰我:“为零,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的。胡家,已经快要过气了,这一点,我们都是心知肚明。”

这场会面,邱志新一直和我“打太极”,虚与委蛇。但姓邱的股份都已经卖给我了,他就算不帮我,也不会站到胡骞予那边去。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

我原本打算见过邱志新之后,再去见何万成的,但回想到他当时跟胡欣一同出现的场面,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何万成“老狐狸”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他从不明说要帮谁,让人伤透脑筋。

可是,当初,何万成把李辉泽介绍给我,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敷衍我,但现在回想起来,李氏确实是与胡家对着干的。而李辉泽,对我,也确实有用。

他太复杂,我对付不了,只能暂时搁在一旁,不再多加费神。

和邱志新喝茶喝到傍晚,他又邀我吃晚餐。并说,她女儿也要来。

“你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开导开导她也好。”

开导?怎么开导?她惨败的婚姻,是我一手铸成。

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痛恨虚伪,但同时,我又发现,自己正是最虚伪的那一个。

晚餐进行到一半,邱小姐姗姗来迟。是个美人,却憔悴异常。我只能叹惋,她爱了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

吃晚饭,回到家,已经是晚间,华灯初上之时。

我没有要小刘来开门,自己拿钥匙开门。

客厅里没亮灯,但厨房有光线,小刘大概在煮汤等我回来喝。我没有开灯,穿过长廊,走向厨房。

虽然我不喜欢她那双时刻紧盯我的眼睛,但她的厨艺和按摩技巧,确实很棒。多了个她,我的生活也不至于那么冷清。

到了厨房,我刚要进去,待听见里面的声音时,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嗯,对,三餐都按时吃,不过……”

“……胃口还是不太好……我都是按照营养师的食谱做的。好的,好的,我会注意。”

“每天都有和李先生视讯……没有什么特别的……哦,对了,今天他们似乎吵了一架。”

“她还没回来。好的……如果到时间她还没回来的话,我会通知您……”

不详的预感笼罩住我。

她的声音,一声一声,刺进我的耳朵。

明明,音量不大,却几乎要穿透我脆弱的耳膜。

直到她结束通话,我一直呆立在门后。

她走出厨房时,撞见我,一颤,一愣,随后就将手机藏到了身后。

“您回来啦!我……”她声音拔高,笑容僵硬。

我冷眼看着她:“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她痉挛似的颤一下,瞪着眼看我,惊愕异常。

“不要紧的,告诉我。我也想知道,谁这么关心我的饮食起居。”我声音尽量温和,不触及她恐惧的底线。

她咬着唇,慢慢低下头,不敢正视我。

我叹气,走近她,拍拍她的肩:“我不会怪你。”

她还是不肯说。

我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她也许并不是怕我责怪,而是怕……我继续道:“这件事,我也不会让那个要你监视我的人知道。”

“……”“他给了你钱?是吗?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这样,你不仅可以照旧领到他给你的钱,我还会额外付你薪资。”

“……”

“双倍?怎样?”

我说完这一番话,她终于肯抬头看我,结结巴巴:“真的……不会让老板知道?”

“老板”?她叫那个人“老板”?看来,我是猜对了。

“放心,不会。”

她瞳孔的光,闪了闪:“可是……我答应老板,不能说的。”

“不说,可以。你把手机给我。”

“……”

“放心,我不会给他打电话,你也不必告诉我你老板是谁。知道了他的号码,我可以自己去查。这样,你也不算违约。”

我的说服,成功。她把手机给我。

我迅速调出通话记录。这个号码,我觉得异常眼熟,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在电话簿名单里一一比对。

结果:这个号码,属于,托尼。

******

我看着两边手机,愣了一下,不禁咒骂:混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进电话了。手机铃声响起,在安静无比的空间里,听来异常刺耳。小刘被铃声吓的缩一下肩膀。

我回眸瞅瞅她,将她的电话递还给她,之后,到角落去接电话。

这个来电是未知号码。我接起,语气不好:“喂?!”“为……为零……”

我的愤怒顷刻间,全部倒塌。这个声音……

“我是露西。”怯懦无比的自报家门。

我总觉得她这样的声音,像极了阴魂不散的厄运,困扰着我。

“什么事?”我听见自己,板滞着声音,询问。

“我……我不能多说……总之,你快去乌节路的恒盛国际酒店,3918号房!”

她语气如此紧张,又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疑惑,不信,使劲揉一揉兀自蹙起的眉心:“露西,我没空陪你玩。”

“这关系到胡骞予命!不是玩!”

胡骞予!胡骞予!

全世界,就是这个名字我最不想听到。更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从露西口中说出。

我深呼吸,准备挂电话。

小刘替托尼监视我——这桩麻烦事,我还没处理完。

“别挂!求你,为零……我已经害得他够惨了,我不能……不能再……”

“原因。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不会去。”

我开条件,因为实在没时间再管这些让我理不清头绪的破事。

“……”她不说话。

我正要收线,她突然急切无比的哭道:“胡骞予和,和一个二流女明星约会,还……还准备去开房……”

闻言,我不禁失笑,笑声传到露西那边,刹那间,露西歇斯底里地吼出来:“那个女的有hiv!艾滋!”

我笑容僵在脸上,继而,不可置信的嘲笑出声:“你当我白痴?还是,你被胡骞予的不忠气疯了?”

她不说话了。

又是哭。她哭得我心烦意乱。

我再就告诫自己不要再相信这个女人的任何一句话,更何况,她告诉我的,hiv,艾滋……哼,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的歇斯底里,我完全可以归类为:她真的是被胡骞予这个大玩家给气疯了。

可就在此时,她突然很轻很轻的说一句:“是真的……”

近乎凄婉的声音。

露西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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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空白一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早已冲出房门,奔下楼,凭着一双痛苦无比的脚踝,跌跌撞撞地拦车,坐上去。

打电话给胡骞予。

提示机主已关机。

我顾不得其他,顾不得露西为何不自己去,偏要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更顾不得露西是如何知道这个近乎玩笑的消息的。

我只有功夫叫司机:“开快点!快点!!!”

乌节路一带堵车严重,车水马龙的夜生活,我听见自己冲司机尖叫:“有没有其他的路?!”

“这个是小堵车,很快道路就疏通的。最多5分钟。”

司机安慰我。

我快要疯了,顾不得其他,下车,在无数量车缝中穿梭。

脚踝痛,像是有针尖在刺激骨骼。我甩掉高跟鞋,擦着路人的衣角。

继续跑。

头发乱的遮住了视线。

终于奔到了恒盛酒店的大堂,我脑子里只有一样东西:3918号房,918号房……

电梯还没有降到底层,我等不及,用力敲击电梯键盘。周围人怪异的眼光投向我。

我不在意。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我。

我在担心一个可恶的、该死的、我诅咒过的,敌人。

想想真是可笑。

可我笑不出来。我害怕。怕我的诅咒,应验。

进到电梯里,我直直盯着墙镜中反射出的自己:面红耳赤,嘴唇却惨白如雪。

一路又奔到房门口,敲门,咚咚响。

没有人来应门。

继续敲,更大声。

路过的侍应生停下脚步,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不理,再敲。

门终于开启。

胡骞予。

他腰间围着酒店毛巾,头发湿。

见到我,他彻底石化。

我无所顾忌,奔上去,拽着他的胳膊:“那个女人……你,你,有没有碰她?啊?有没有?!”

他反应过来,随即嗤笑。

我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甩开他的手臂,冲进套房。

直奔卧室。

床上的女人,没穿衣服——

看到这一幕,我脑子“轰隆”一声,什么东西,瞬间崩塌。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扑向了那个女人,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拉扯着她的头发,疯子一样尖叫:“你有没有让他上?”

女人在我的手底下尖叫踢蹬。

一股蛮力,一双铁腕,从后环抱上我的腰际,将我从床上抱起。

“你干什么?”

铁腕的主人,冲我吼。我拒绝听见,脚尖一垫到地上,就甩手一巴掌掴在溜下床的女人。

“贱货!!你害死他了!!你害死他了!!!”

骂到最后,我嗓子哑了,再说不出一个字。

那双手臂也终于放开我,我滑落在地,双手撑在地毯上,颤抖,不可抑止。

不知何时,有人蹲在了我面前,“为零?为零?”

我视线模糊,抬起头看。面前这张脸孔,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渐渐的,和我滚落楼梯时、和方才在房门口对我嗤笑的那张脸,合二为一。

我看清了,这是胡骞予。他的手,他的脸,他方才的嘲笑,和他现在的关切。

我挥开伸过来,想要拉起我的手。起身,一巴掌扇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他的脸被我打的侧过去。

我抹一把满脸泪水,心里,一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响:是他自己找死,不怪我。是他自己找死,不怪我……

这一巴掌,真的,将之前所有,全部打碎。面前这个男人,对现在的我来说,已和死人无异。

何必为个死人生气?不值得的。

抹净泪水,我绕过胡骞予,离开。错身而过的一刻,他攥住我手腕。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语气轻,很平静。

“……”

“总是这么无缘无故跑来,扰乱我的视线。林为零,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回头,看看那个被我吓的躲在角落的女人,深吸口气,更为平静的回答他:“真是抱歉,打扰你们了。我,马上离开。”

出了酒店,我在街心游荡,赤着脚,狼狈不堪。

林为零,今天算是真正泼了一回。

终于,我再也走不动,跌坐在路旁。车水马龙,路灯光线绰约,无数车灯从我眼前闪过。渐渐地,我冷静下来。

重新站起来,重新前行。

回到家,打电话给露西。

我心中存有疑问。

为什么她的丈夫,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开房,她不亲自去阻止,而要把消息告诉我?

而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有这种不为人知的隐疾?

电话不通。露西始终不肯接听。刚开始打,语音提示机主正忙,再重复拨打,到最后,露西索性关了机。

很显然,露西在躲我。

我挂机,重新拨号,目前想要联络上露西,大概是不可能了。

打给托尼。

号码拨了一半,我停下,想了想,不打算用自己的号。小刘的手机被我缴了,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很快接通。

我没有先开口,等了等,托尼的声音便传来:“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似乎透露出关心。

我调整好情绪才开口:“是我,林为零。”

那头立即陷入静默,许久,等不到托尼的回话。我思忖片刻,问:“为什么这么做?”

“林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明说了:你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

“林小姐,请注意一下你的用词。我这么做并非‘监视’,而是,关心一下我的得力属下。”

我谄笑,反问:“哦?是吗?”

“当然。”他答的理所当然。

对话至此,陷入死局。

他跟我绕圈子,我束手无策。他能派小刘监视我,之前也可能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我的助理?托尼也买通了她?我之前怀孕的那段时间,一直是这个助理跟着我跑产检。果真如此的话,送到胡骞予那里的那份产检报告,很可能就是托尼的“杰作”。

托尼要我跟胡家彻底闹翻?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今天这件事,是不是托尼要露西告诉我的?或者,这是托尼的又一个陷阱?

想到这里,我兀自摇摇头:不对。这个假设并不成立。第一,露西的话,并不能全信,我也不能肯定,那个女人真的是hiv病毒携带者。露西如果爱胡骞予,她是不会要他的命的。如果,她不爱,她就绝对不会打电话给我,要我去阻止。

况且,托尼和露西,又怎么会还有联系?

第二,托尼如果真想置胡骞予至死地,是绝不会把这个消息外泄的。

再想到李牧晨:这个人,看来并不是全心全意对我。他被托尼收买了?所以,才假装替我请佣人,让我住在他的公寓养病?

*****

想了又想,头开始疼。

有时候,我真的想冲动的把所有困扰我的问题丢还给那些人,明明白白站在他们面前,质问。

好过我一人,在这里苦苦冥想,无端揣测。

但目前,我依旧苦于:自己暂时还不能和托尼撕破脸。

我揉一揉吃痛的太阳穴:“那好,老板,我现在病已痊愈,我要回香港,重新开始工作。”

我提出要求。

托尼这次落了个把柄在我手上,即使他并不承认,但我跟他换这一个小小的条件,我想,他没理由会拒绝。

果然,电话那头,缄默,俄而,托尼答应:“好。一周以后,我会满足你这个人事调动的要求。”

“为什么要我等一周?”我不禁疑惑。

托尼的每一句话,我都必须细细揣测,深怕又落入陷阱。

可惜,托尼并没有告诉我原因。只说:“一周而已,你不必这么着急。”

闻言,我再无话可说。

这天晚上,一夜无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没有睡意。

迷迷糊糊地想到胡骞予,我提醒自己:他如果染病,绝对是自作自受。我只是良心有些不安,可怜一条人命而已。

可是这么安慰自己,依旧心绪烦躁。我把失眠原因归结于自己的脚疼。

我的脚踝肿的很高,真的疼。我爬起来,去找那瓶止痛喷雾。

喷雾效果很好,很快消肿,疼痛也有所减缓。可是回到卧室,依旧睡不着。

睁着眼看天花板。

再度爬起来——我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我翻电话簿,找到曾经合作过的那家侦讯社,打过去。

此时是凌晨,但依旧,很快有人接听电话。

我之前脑子一片混乱,又被胡骞予的这件事搅得心烦意乱,竟然忘了最快捷的那一招:找侦讯社调查胡骞予、露西、托尼,自然还有那个二线女星。

调查张怀年的行踪,和更早之前调查黄浩然婚外情,我都是找的这一家侦讯社。有过这两次合作,他们的办事效率,我很放心。

打完这一通电话之后,我心里放宽了些,心里总算有了底。

可为什么,即使这样,我还是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回想起那时候,胡骞予的脸,面无表情,眉宇却是忧郁的弧度,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总是这么无缘无故跑来,扰乱我的视线。林为零,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深人静的此时此刻,我问自己:林为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再忆起看到那个女人赤身裸体躺在那里的样子时,心脏纠结的痛。

我想,我爱上这个男人了。也许。

可是,爱,又如何?爱情,在一些人面前,太廉价。

对王书维,我也曾有过类似这种混乱的感觉。也许,那是爱,我不确定,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时过境迁,我照样可以和王书维形同陌路。

不值得爱的男人,我做得到放手。时间问题而已。

我冲着虚空笑一笑,安慰自己:你一定做得到的。

****

姚谦墨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正是早餐时间。

我在看报纸。

第六版,娱乐头条位置,正是胡骞予和那位小明星轰轰烈烈的绯闻。狗仔队费了一番功夫,那小明星购物刷卡,签胡骞予的名,这种事,都被挖了出来。

当然,露西也上了狗仔队的黑镜。胶片虽模糊,但足够让人看清,她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关于露西,多少人,就有多少唏嘘:嫁了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注定不幸。

只是不知,对此,姚家会是什么反应?

令人疑惑的是:婚外情,这么不光彩的事,按照惯例,恒盛会出面阻止类似新闻的流出。但这一次,消息这么快就公之于众了。

看来,恒盛对这些八卦周刊,似乎也无能为力。

不禁让人感叹:有时候,媒体比这些平日呼风唤雨、奸诈无比的商人,还要厉害十足。

我心口闷的难受。喝牛奶,吃土司,将报纸翻一面,继续看。

小刘站在一旁,隔着远远距离。

我牛奶喝完了,她才上前,再为我倒一杯。

我没有解雇她,没这必要。她实际上只是监视我的生活起居,我不必担心她知道什么秘密。

把她留在身边,我反而更安心一些。

或许,这和当初胡骞予将姚谦墨留在身边一样。

此时此刻,我又想到胡骞予。

难免,心中一阵惊悚。

我摇头,试图从脑海里挥去这个名字。

换回我的注意力的,是我的手机铃声。

来电,姚谦墨。

姚谦墨联系过我很多次。私人手机,公司电话,都有。我统统拒接。

之前,胡骞予告诉我,他已经架空了姚谦墨的权利。我对此,半信半疑。

所以,这一段时间,我一直晾着姚谦墨,不再和他做任何接触。

决定看看之后事情的走向,再选择,是不是要信任姚谦墨。

姚谦墨当初给我的合同,其中一部分,已经到了合同上所述的期限,但是,合同所签的公司,却没有如约、有所动静。

证明,姚谦墨给我的,确实是虚假合同。

姚谦墨的行为,我始终不明白。

他到底在帮谁?不是我,也不是胡骞予。难道是姚家?可是,搞垮了我,弄得胡骞予这个实权在握的妹夫对自己再不信任,姚谦墨做这些小动作,根本不是在帮姚家。

这一次,他来电,我考虑了一下。

接听。

姚谦墨在新加坡的这些事,我不会再管。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是不是该感谢上帝?”他还有工夫开玩笑。

“听你声音,你倒是挺开心。”我讥讽。

“的确开心,”他突然一本正经,“话说,很久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了。挺想念。”

我绕弯子调戏别人的本事,始终没有这位姚少爷厉害,“说吧,什么事?”

“看来你记性不太好。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我音色又降低:“抱歉,我们的合作关系,解除了。”

他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你单方面就可以决定?”

“你这么认为也可以。”我无意再和他较劲。

“违约的代价,你可知道?”姚谦墨声音低迷,意识不良。

恐吓我?

我笑笑:“我们签了合同?没有吧?”

姚谦墨终于不再装腔作势,简短问:“给我个原因。”

“没有原因。我不信任你。”

“也许我们应该见个面。当面谈。”

“没必要。”

说完,挂断。

******

我每天都会收到侦讯社的报告。

可惜,侦讯社的人无奈的告诉我,托尼一直深居简出,查不到他的一点行踪。

负责人还问我:需不需要安装监听器?

我拒绝了监听的提议。还不到这么严重的时候。等我回到香港,如果托尼还没有动静,再装监听器,不迟。

而露西,我并不用特意找人跟踪她。全城的狗仔队,都紧盯着这位“闺怨深深”的少奶奶,不放过丝毫可以作为头条的爆炸新闻。

胡骞予呢,则忙着恒盛的工作,还有精力继续他的风流,夜夜欢歌,跟那小明星牵手拍拖。

几天的追踪报告,一点进展没有。

而我和托尼的一周之约即将到期,我后天就可以回香港。

这一天,晚间,老时间,侦讯社打来电话,报告着我早晨才从八卦杂志上看到的、露西的新闻。

我一晚上都在高岛屋一带购物。此时,正在试衣间里试衣服。

最近,我东西买了很多,逛街频率也高。

实在是因为我不能待在家里。

我也怕,有人在那间房子里装了监听器。

我将挑好的衣服挂到一边,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打断侦讯社人的话头,抱怨道:“你们的进展,有点慢啊。”

“抱歉,”他中规中矩地道歉,顿了顿,继续,“我今天,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哦?”我兴致满满。终于有一点进展了吗?

“除了我们,还有人在跟踪胡骞予。”

“狗仔队?”“不,是私人。而且……”

“而且什么?”“而且,胡骞予的表现也很怪,就像……”

我受不了他喜欢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坏习惯,沉沉呼吸着,等待他继续。

“胡骞予就像知道有人跟着他似的。一副在做戏的样子。”

“……”

“比如现在,他跟许曼妮,在车里,我们的车跟在后头。他呢,兴致不错,带着我们绕街心花园来着。”

……

我理不出头绪,听着他的报告,到最后,只能说:“继续跟着,再看看能不能查出还有谁在跟踪胡骞予。有消息,告诉我。”

挂断电话,我还有事情忙。手机上网,查看欧洲方面的消息。

张怀年案子缠身,焦头烂额。胡欣大概也要急坏了吧!

想象一下胡欣焦虑的模样,倒还挺有趣。

当然,我也依旧要关注恒盛在海外的那件劳资合同的案子。

和工会的谈判,阻挠重重,看来,恒盛即将要为了这场劳资分歧,支付巨额的资金。

回到家的时候,已将近午夜。

因为手上拎满了购物袋,我只能按铃,让小刘来开门。

门开,我还没来得及进屋,小刘告诉我:“林小姐,有客人。”

我把东西交给小刘,穿过玄关,还未进客厅,就看到了沙发上,端坐着的,客人。

姚谦墨斜了下身体,手搁在沙发背上,正视我,摆摆手,笑:“hello!”

*****

他都自己找上门了,我自然要款待这位“客人”。

要小刘泡两杯咖啡过来。

品一口咖啡,我看向他:“我不得不说,你很厉害。”

“厉害?是指,我找到你这个新家里来了?”

我摇摇头,他的兀自带笑的目光,给人一种被窥视的不安感:“不止。小刘能让你进来,费了不少口舌吧。”

我语带鄙夷,他却似乎没有听出来,笑笑:“你忘了,我的职业了?”

职业?——我想了想,反应过来——是啊,律师,应该都有一张巧嘴,巧舌如簧,没有他说服不了的人。

我正一正脸色:“说正事。晚了,我要洗洗睡了。”

“你甩开了我,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协议。总该,给我个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吧?”

我耸耸肩,无所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信任你。”

他还在笑,可笑容,有些冰:“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拜托,换一个理由吧。”

我看着他,目不转睛,看了许久。

最终,我决定告诉他:“你给我的合同,都是假的。而且,我也知道了,你已经被胡骞予提出了恒盛的权利核心。‘欺骗’,这个理由,够吗?”

他沉默许久。低眉,似乎在思考,许久:

“合同是真的。”

他语音重了些,不再是那种痞子的样子。

“呵……我不是傻子。”我失笑出声,“那些合同上,有些工程已经动工了。但工程方,根本就没有恒盛这家公司。”

“不可能。”他眉拧起,目光炯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往后挪一步,坐的离他远一些:“我相信我这些消息的来源。而我不相信你。这就是理由。”

“我会查出来,这中间,到底有谁在搞鬼。”

“那你慢慢查,我后天就要回香港,你查到什么,都与我无关。”

听见我说要回香港,姚谦墨脸色一瞬间僵硬,略有些煞白,看着我,“回……香港?”

我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做个“请”的手势:“你可以走了。”

他突然欺身过来,手压在我肩膀上:“谁让你回香港的?后天?为什么是后天?”

回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姚谦墨失控。

一时愣怔,他的手,铁腕一样,移到了我的胳膊上,攫住:“过几天再走。”

“你没有资格命令我。”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我确实被胡骞予架空了权利。之所以没告诉你,就是因为担心你对我会有所芥蒂,动摇我我们合作的基础。”

我站起来,退后一步,他的手再抓不住我:“既然你都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说第二遍:请你离开。”

他也站起来,我以为他要上前来,下意识又退了一步,但他没有,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我还没说完。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合同,千真万确。我不知道胡骞予为什么要临时违背那些条约,不参加工程建设,但是,合同,确实是那样签署的。”

说完这些,他细细看我,依旧看的我不舒服,简直算是毛骨悚然。

我张口,正要说话,姚谦墨却突然转身,迅速离开。

看着玄关处,因为他的关门声而亮起的感应灯,我一时有些失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着已经关好的门,不禁用力敲了敲自己脑袋:我是怎么了?刚才,有那么一刻,我几乎要相信了姚谦墨的话?

*****

我命令自己不要多想。时间紧迫,我也不容许自己多想。

我到书房,将环球的一些东西整理好之后,已经过了零点。

今天比较累,我大概能睡个好觉了。

小刘给我热了杯牛奶。她的到来,虽然是别有居心,但我这么多天来,和她的相处,也不能算是不愉快。

我喝完牛奶,进卧室,锁房门。

在附属浴室里泡了个澡,之后就准备睡觉。

一想到即将回港,我连血液都兴奋到微微疼痛。新加坡,始终是个让人放不开拳脚的地方。

香港环球,才是我反败为胜的契机。

托尼至今耍着我玩儿,那是因为他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轻敌的后果,很严重。

我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拉开浴室的门。

还没来得及踏出浴室门,我就停住了。我面前,竟然站着,姚谦墨。

我条件反射后退,一手抓紧裹在身上的浴巾,另一手,重新拉上浴室门。

姚谦墨快我一步,伸手,按住门板,阻止门关。

“林小姐,对不起了。”

他话音一落,我便感觉到后颈瞬间刺痛。

紧接着,全身立即麻痹。

下一刻,我眼前一黑,倒下的前一秒,被姚谦墨捞住腰身,接住。

他低头,脸孔面向我,距离很近。

我最后的意识,是姚谦墨略微惋惜的说:“这就是你违背你我之间合作关系的代价。”

之后,我晕厥过去。

我再醒来的时候,身处陌生地方,嘴上贴着胶贴,无法说话。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停着的车里。

我在后座,手脚被绑着,驾驶位有黑色玻璃隔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我低头看自己,身上已不是那条浴巾,而是我自己的套装,穿戴还算整齐。

这时,我这边的门被打开,姚谦墨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瞅瞅我,嘴角微扬:“放心,我只是帮你换了衣服。没有动你分毫。”

紧接着,他身后传来一声低怒:“跟这个女人客气什么?!”

闻言,我这才注意到,姚谦墨身后还有一人。

不知为何,我现在视线模糊,无法聚焦,看了许久,才认出这人:黄浩然。

黄浩然还带了人,他命令道:“把她给我弄下车。”

姚谦墨手交叠着架在胸前,站在那儿。他注意到我投向他身后的视线,却是看着我,悠然自得的回答黄浩然:“林小姐是你托我‘请’来的客人,对她最好客气点。”

说着,姚谦墨拦住后头的人,自己,则上半身探进车厢。

他一手环过我膝弯,另一手托抱起我,将我打横抱起。

我愤恨地盯着面前这张笑容虚假至极的脸孔,想要出声咒骂。无奈,被他抱着,口不能言。

姚谦墨抱着我,边走边低头,看我一眼,继续他那可恶的笑:“想骂我?”

我拧眉,别过脸去。

他轻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递给我:“放心,等我们到了目的地,我让你尽情的骂。”

姚谦墨口中的“目的地”,是港口码头西面的一个仓库。

此时是凌晨,道路四周无人。

沿途,我看到仓库的标识号,惊愕,死死盯着那标识号,不肯挪开视线:这一带仓库的标识号是连码,我记得这一串连码,自然记得,这里的产权,属于——

何万成。

姚谦墨循着我的目光,亦看向那些连码标识号。片刻后,他面色僵冷,开口:“你总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他的语气极其阴森,我受惊一颤。

姚谦墨轻笑,竟然反过来安慰我:“其实……知道了也无妨。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加快步子,在集装箱之间缝隙穿巡,很快,进入仓库。

*****

姚谦墨倒是挺守信用,到达目的地之后,立即撕开我嘴上的不干胶贴。

他低头看着我,等我开口。

我很想长篇大论的诅咒他,但我更急于知道:“何万成?”

“……”

“何万成才是你后面的老板?”

他依旧不说话。

我当他这是默认,继续:“绑了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耸耸肩,仍旧缄默。

我问不出什么,又被束缚住手脚,我此刻,真是陷入困境了,难免要失笑,鄙夷:“你们这些人,全都是孬种,敢做不敢当。绑架一个女人,想要要挟什么,实际上,却连声都不敢吭……”

我没能说完,黄浩然已经上前,当即甩下了一巴掌。

掌掴在耳朵上,引得我耳内一阵轰鸣。

身体重心一歪,我连同凳子一道,倒在地上。

姚谦墨在旁,冷眼看着。

“看你要拽到什么时候?!”黄浩然无比愠怒,揪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脸扬起,眼看手掌又要下来,被姚谦墨架住手腕。

我抿一抿唇角,有血腥味。

姚谦墨俯下身,捏着我下巴,用指腹擦拭我嘴角血迹。

随后,他直起身体,当着我的面,将我的血液吃进嘴里。

他虽然帮了我,却并没有扶起我。他似乎很偏爱这种居高临下的调调。

求人不如求己,我试图用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撑起自己。

手触到地面时,我竟摸到一块尖石。

趁此时没人注意我,我将尖石小心收入掌心,握紧。

将我的血液细细品味一番之后,姚谦墨笑,俯视我:“很好,我尝到了愤怒的味道。要不然,每次都是你惹我生气,真是太不公平。”

石头硌在皮肤上,一些刺痛。

我内心忿忿:他姚谦墨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我哪有本事惹他动怒?

姚谦墨若有所思地睨我一眼,收敛笑容,转向黄浩然:“如果你还想跟我们同分一杯羹,那么,对她客气点。”

黄浩然忿忿然,他的视线,越过姚谦墨肩膀,狠狠剜我一眼,之后,回视姚谦墨,语含嘲弄:“她就是个靠男人维护的□,我没工夫跟她计较。”

说着,怒气冲冲,朝仓库外走去。

黄浩然带来的人扶起我,随即,也跟着黄浩然,快步出去。

这些人并没有完全离开,而是全都守在了门外。

此时,我面前只剩姚谦墨一人。他看起来是无比悠闲,拖了张椅子,坐到我身旁:“你暂时安全。如果计划照旧进行,明天,我就放你走。你可以在这里直接坐船回香港。”

“什么计划?”我艰难地看向他。

绑住我双腕的封箱胶带,缠了好几层。

我用尖石,一点一点割开。偶尔误伤自己皮肤。疼,但得忍着。

额头上,汗水慢慢沁出。

姚谦墨沉默。

我低眉,想了很久,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那……如果,你口中的‘计划’没有照旧进行,你们会怎么处理我?”

这一回,他被我问愣住。

我以为,这一次,他会回答我,但是,他依旧没有开口,他低下头,看着他的手,手指上,有我干涸的血液。

沉默良久,他反问我,“做一道选择题,怎么样?”

“这种时候,姚少还有心情调侃我?”

他对此不置可否,继续:“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亲情……爱情……还是,你自身的利益?”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关乎,之后,我会怎么处理你。”

“……自身利益。”

“还挺冷血的啊。”他嘴上说笑,眼睛却灼人无比,一瞬不瞬看着我,目光如炬。眼里藏着渴望,但他到底在渴望什么,我猜不透,“原因是什么?”

我“哼”一声:“这个……你感兴趣?”

他摊摊手:“当然!”

“我没有爱人,爱情选项,排除。我父母都已去世,亲情选项,也排除。”

“呵……”他轻笑,是嘲笑,“……原来你,真的是一无所知。胡骞予知道的都比你多。可怜的女人。”

胡骞予?为什么还要提到这个人?

我神经紧张,盯着他。他这番话,似乎在提醒我:胡骞予知道的比我多,而他,知道的,比胡骞予多。

回头想想:胡骞予大多数时候也跟我一样,靠猜测。胡欣并么有告诉他多少。

我试探:“那你知道些什么?”

他笑起来,斜睨我,好一会儿,“之前选择题,再加一个选项:利益,你全得,再附加一个我。如何?”

“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你该考虑考虑。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拒绝。”

“我们的意见似乎总是达不成一致……”他摇摇头,满脸可惜。

“我绝不会和你这种变态为伍。”

“是吗?”他又笑起来,“我可是特别想和你‘为伍’。”

我嗤笑,不再理会他。

“知道吗?我帮你换衣服的时候,就在想,胡骞予真是太不识货,竟将你这种尤物放了生。”

如果我双手活动自如,我一定一拳挥去,打碎姚谦墨此时嚣张放肆的笑脸。

“胡骞予比你正常百倍。”我淡淡说,微微笑。忽视他令我生厌的嘴脸。

缓和语气。

我越生气,这姚谦墨越开心。

“不见得吧!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染上不治之症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割封箱胶带的动作,也不自觉的停下。

姚谦墨细细看我的脸,俄而,他的笑意越发明显,伸手,摸一摸我脸颊:“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正要偏头躲开姚谦墨的手,此刻,他继续道:“托尼已经告诉你了?”

我彻底僵住。

半天,才反应过来,“托尼……?”

“他这么做,只是想帮你报仇。只是我看……你似乎,并不乐意见到胡骞予惨死。”

我此时的表情,落在姚谦墨眼里,也许很颓然。姚谦墨笑容更得意。

此时,他的笑,倒是真挚无比:“老狐狸也有失算的一天?呵呵,有趣。”

****

我仰头,看着抽高的吊顶上,那一盏光明的灯。

也许,我真的是最愚蠢的那个,被这些人操纵在鼓掌之中。

瞒着我,是要从我手中夺得利益么?

可,我明明就一无所有,托尼看中的,又是什么?

我顿觉无力:“你和何万成,到底和托尼,有什么交易?为什么,要牵扯上我?”

姚谦墨又是沉默。我也不指望他会回答我。

静默许久,有人进入仓库,我听见奔忙的脚步声,从门那里,一直靠近,最后,脚步声,停在姚谦墨身旁。

我偏过头去看,见来人附在姚谦墨耳边,说了句什么。

片刻后,姚谦墨看看我,又看看那人,想了想,点点头。

随即,那人再度出去,姚谦墨站起来,走向我。

他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一枚已经配好药剂的小号针筒。

我看着那管针筒,心一紧,想到:之前在我的卧室,造成我后颈刺痛,并随之昏迷的,应该就是这个玩意。

果然 ,姚谦墨在我面前站定。我想要往后躲,但依旧阻止不了他的动作。

他将药剂推入我后颈。

他的手托着我的脖子,在我唇上浅啄了一下:“好好睡一觉……”

我惊叫:“等等!”

此时,针头刚刚扎进皮肤,还未注射。姚谦墨停下动作。

还差一点,封箱胶带就要被我割破。

我呼吸急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果,我选择附加的那个选项,我的结局会怎样?”

他的唇,刚离开我,此时,彼此也只有一个眼睫的距离。

沉默。

周围的气场似乎都已静止。我看得出,姚谦墨在权衡。这次,他心中的天枰,一端是我,另一端……是什么?

终于,姚谦墨似乎考虑好了。

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几乎要望进我眼底。靠近。

这一次,他一手捏着我的下巴,嘴唇贴过来,亲吻我。

立即,舌尖灵活的窜进我的口腔,舔舐。

我的舌被他吮住,口中津液被他汲取。

我只觉得恶心。

姚谦墨咬我唇瓣,在刚才黄浩然那一巴掌造就的裂口处深深吸牍。

我看着他渐渐沉醉,缓缓闭上眼,暗自祈祷:希望他已意乱情迷。

手背在身后,我继续,全力割着胶带。下一秒,胶带割开,我腕子向两边一挣,手恢复自由。

他在我口中翻搅,得寸进尺,狡猾地仿佛要深入我咽喉。

我忍住反胃,寻找机会,准备将尖石砸向姚谦墨。心中默数:3,2,1——

手挥起,使尽全力。

姚谦墨却在此时,突然睁眼。

姚谦墨眼里,清明一片。

他笑笑,瞬间捉住、并架起我的胳膊。石尖,离他的后脑勺,很近,却砸不到。

刹那,尖石被他夺走,我手心一空,刚恢复自由的双腕,立刻被他攫住。

一番过程,他的唇舌始终不离我,一刻不停的挑逗、纠缠。湿润的声音传进耳里,我觉得屈辱,齿间咬紧,咬他的舌。

姚谦墨一痛,终于离开我。

他低头,看了看那石头,甩手一扔,将石头丢到远处。

“你总是能破坏我的好兴致。”他惋惜的摸一摸自己的唇。

他的嘴唇血红,微肿。这个看起来柔弱的男人,力气一点不小。

想来我的唇,也好不到哪去。

我咬牙切齿:“要死也请你让我死的明明白白。睡着死,太窝囊。”

姚谦墨低头,看向落在地上的针管:“我手头上也就这一支了……好,我就让你睁着眼看看,你的固执,是怎么害死自己的。”

*****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力争得来的、清醒的“权利”,并不明智。

天色渐渐亮起来,外面投进日光。

姚谦墨中途离开过一次,再回来的时候,他的笑容,越发得意。

这个男人总是顶着一张笑脸,但我此时看得出,他现在的笑容,是真正的意气风发。就像在等着猎物入网的猎人,狡黠而残忍。

小人得志!

外面的世界现在时如何风起云涌,我都无法知悉。

托尼之前对我说的那“一周”时间,似乎并不寻常。

今天,就是七天中的最后一天。姚谦墨不让我离开,这一点,肯定和托尼有关。

但是在我看来,托尼是巴不得我死的。姚谦墨拿我要挟托尼?

怎么可能?

姚谦墨回到仓库之后,一直优哉游哉。直到,他接到一个电话。

他接听来电,却不说话,片刻后,将手机送到我耳边。

他低声对我说:“说句话吧,为零。”

听筒里传来暴怒的声音:“姚谦墨!!你到底搞什么鬼?!”

我立刻辨出这个声音,一时晃神,“胡骞予?”

那边滞了滞,紧接着,撞进我耳膜的,是满含惊恐的声音:“为零?!你在哪里?告诉我!还有谁在你身……”

胡骞予的话,我没能听全——姚谦墨将手机移开我耳畔。

姚谦墨走到角落,继续通话。

我全副神经,统统纠结在姚谦墨的话语中。

他通话,语气的很轻松,内容,却只让我联想到残酷的事实。

“很简单,签了那份合同,我立刻放人……”

“……我对女士从不使用暴力。但是,黄浩然……我就说不定了。你也知道,他有多恨林为零。”

“抱歉了,朋友……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托尼中止了和我们的合作,我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要怪,就怪托尼吧……”

“你说错了,她的命,不在我手里,而在你手里。”

“……看你怎么选择咯!”

我不知道胡骞予是怎么回答姚谦墨的,通话开始,姚谦墨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很快,姚谦墨收线,回到我面前。他俯身,拍拍我的脸,很不客气:“看你在胡骞予心中,分量多少。”

我狠狠别过脸去:“你要他签什么合同?”

他立刻笑的邪肆,脸凑过来,极近的看我:“你会猜不到?”

“股权让渡书?”

他继续他的笑:“没错。”

“他不会签的。”

姚谦墨摇摇头,啧啧叹道:“你太低估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胡骞予历来唯利是图,和你妹妹还有那些女明星牵扯不清。他不会为一个女人,倾其所有。”

听我提到露西,他当即敛去一切表情。

他还是很在乎他妹妹的。

许久,姚谦墨直起身子,缓步远离我:“好,那就看看,是你猜对,还是我猜对。”

一个小时,姚谦墨频频接到电话,我虽然只听得到姚谦墨的回答,但大概也能猜到:胡骞予在和何万成谈判,迟迟不肯签字。

最终,猜测的结果,是我猜对:胡骞予依旧在谈条件,拒绝签字。

接完最后一通电话,姚谦墨怒不自禁,他脾气火爆的抬手,似乎要将手机狠狠摔到地上,可最后时刻,他冷静下来,将手机收回兜里。

他缓缓朝我走来。

捏住我的下巴,逼得我被迫抬起脸,正视他。

面对我,他虽咬牙切齿,却依旧一抹笑靥,扬在嘴角:“恭喜你,你终于猜对了一回!”

我嘴角苦涩无比,但依然回他一个笑:“不必恭喜。我命都不保了。”

“错。”他伸出一指,点在我唇上,“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

“我。”他指着自己,说的一本正经。

我嘲弄道:“我对你来说,充其量只是个威胁的工具。你要我,有什么用?”

“……”

“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不做选择。”

他眼中闪过某种情绪,很快,恢复:“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什么时候才行?”我主动仰起脸,死死盯着他。

“……”又是长久的静默,“……等到托尼答复我之后,我才可以……”

姚谦墨没来得及说完,我没来得及再次问出口——

他的手机响。

他低头看了号码,脸上染上激动的情绪。

迅速接起,张口就说:“怎么?你终于考虑好了?”

如此听来,对方应该是胡骞予。

不知胡骞予说了什么,姚谦墨脸色刷的沉下去。他愣了片刻,随即,缓缓回头看。

我顺着姚谦墨的视线,看向后方——

胡骞予走进大门,一边打电话,一边向我和姚谦墨靠近。

终于,等到距离足够近,我终于可以听清,胡骞予在说什么:“我比较喜欢当面谈。”胡骞予说完,挂机。此时,他已经走到了姚谦墨面前。

黄浩然的两个手下跟在胡骞予身后,一路押解着他过来。两人对胡骞予还算客气,没有对他绑手绑脚。

姚谦墨呆了呆,收线,原本寒冰一样的脸上,扬起个笑容:“竟然被你找到这里来。厉害。”

胡骞予也笑笑,绕过姚谦墨,走向我。

“有没有受伤?”我摇头。

他闭了闭眼。我听见他舒了口气。

姚谦墨的声音传过来,打断我们:“当面谈也好,免得中间环节出什么差错。怎么样?合同你已经看过了?有什么不满意,你提,我改。”

此话,姚谦墨说的毕恭毕敬,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异常犀利的说道:“不过,合同你是一定要签的。”

胡骞予闻言,转身,正对姚谦墨:“要谈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姚谦墨哼笑,偏过头来看看我:“你们两个还真像。全都要我来解疑。”

胡骞予对此不置可否,继续:“你现在到底是站在谁的一方?托尼?何万成?就我所知,托尼已经和何万成谈崩了。”

姚谦墨不说话。

胡骞予也没再追问,顿一顿,说:“我猜你原本想要得到恒盛的股份,去向托尼邀功。但是,托尼却突然停止了一切对恒盛的破坏活动。作为曾经的朋友,自然,还有,作为你的妹夫,我提醒你,别站错了队。站错队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姚谦墨似乎一下子被问到痛处,咬牙切齿:“你呢,到这种地步了,还这么嚣张……可不好哦。”

说完,揪过黄浩然其中一个手下,手向这人腰间一探,转眼间就多了把枪。

枪口扣在胡骞予太阳穴,姚谦墨懒懒散散的说:“我也提醒你一句:嚣张的人,也是从来没好下场的。”

“胡骞予!”

我惊呼,要奔过去,却被困在椅子上。我挣扎着想要往胡骞予那边挪一步。

此时,胡骞予突然抬起双手,扣住枪托。

他硬生生将枪口,从自己太阳穴,移到眉心。正视姚谦墨:“如果你开枪,你就一无所有了。记住这一点。”

我额上汗水,止不住的流,流进眼里,刺痛。我死命咬着牙齿,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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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沉默……一切,几乎都要在这沉默中消亡。

末了,姚谦墨终于将枪收回。

他悻悻然地摸着枪口:“你迟早会死。我又浪费一颗子弹,还脏了自己的手?我只要恒盛,至于你的命……暂时留着。”

胡骞予瞥我一眼,似乎我刚才的惊呼,他很不满。

随后,才看向姚:“实话告诉你,恒盛股票的处置权,在我母亲手里。我的签字,不具备法律效力。”

我愕然。

胡欣?怎么可能?

恒盛不是一直对外宣称:胡骞予是私人高度控股的吗?

姚谦墨的惊讶,不亚于我。只见肩膀一震,他的视线,倏地从枪上移开,转到胡骞予脸上。

胡骞予对他的注视置若罔闻:“或许,你该听听我的提议:我留下,放她走。”

姚谦墨原本死死瞪着的眼,立即松缓下来,嘲笑:“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凌晨,我已经派人把那个小明星染了艾滋的新闻,报给了媒体。”

他停驻片刻,似乎在等待胡骞予的反应。

我在一旁听着,心骤然紧缩,心跳慢一拍。

可是胡骞予,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他如此奇怪的反应,是为何?——

我看着他,心下焦急异常。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攸关自身性命,他这么淡然??

姚谦墨同样疑惑:“怎么?恒盛的外联部不是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吗?今早市面上,没有一份报纸报道了这个消息……不要告诉我,这不是外联部的人出面阻止的?”

“我知道。”胡骞予回答的轻松。

我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统统握拳,指甲嵌进皮肉的痛苦,帮助我保持静默。

姚谦墨了然的笑,凯旋似的欢欣:“你觉得,我会用你这个注定要死的人,来换这个女人?我不至于这么愚蠢。”

这回,轮到胡骞予无语。

知道自己染上这样的病,绝不该是他这种反应!——

我顿觉呼吸困难,因为,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我纠结着眉头,颓恨的看向胡骞予——我此刻,对么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另一个答案。

胡骞予似乎发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来,面对我。

继而,低头,仿佛想了想,他朝我走过来。

他走到我眼前,触摸我的眉心。他一碰,我眉拧的更深。

他对我笑一笑,手搁在我的肩膀上,之后,转向姚谦墨:“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你会不知道我对女人的审美观?下次要送女人,就送她这样的……”

说着,胡骞予侧身,看看我,目光再移向姚谦墨,嵌上嘴角的,是阒闇的笑,缓缓继续:“……一样的眉,一样的眼。哦,对了,还要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身体。记住了?”

******

“你和那个女人,一直在……做戏?”姚谦墨结巴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我抬头,紧紧盯着胡骞予,深怕是自己听错。多么让人难以置信?!

胡骞予低头,接上我的视线,他的笑容,面对我,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的手,也从我肩上移开。

再看向我时,胡骞予眼中含怒:“林为零,怎么?你也巴不得我死?嗯?”

我哑然。下意识地想要摇头,说“不!”

他为什么会如此认为?下一刻,我想明白了:胡骞予很可能早在我闯到他面前大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女的有问题。

而我的出现,证明我也知道了个中蹊跷。

但,我没有告诉他,更没有阻止他。

理智让我沉静下来。胡骞予的疑问,我没有否认。

胡骞予盯了我很久,我不知道,他在等待我的何种反应。可是,胡骞予——此人,掌控一切的能力,令人恐惧。

久而,他忽的自嘲一笑,不再看我:

“对,是在做戏。目的就是要看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只能怪你自己。你太低估我了。”

“哼!”姚谦墨不怒反笑,“错!如果不是托尼反悔,说什么要等一周,我怎么可能会被你耍的团团转?”

托尼到底跟他订了什么协议?又反悔了些什么?

我习惯性拧眉思考,我眉心蹙起,又引得胡骞予瞥眼过来,细究似的瞅着我。

不知我此举,又让胡骞予得顾及并防备我些什么了。

他可以救我,但他不信任我。

想来很讽刺。

俄而,胡骞予忽略掉我。

眼前情况,他的对手,是姚谦墨:“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应该知道,谁比较值钱了?怎么样?换不换?”

此话一出口,姚谦墨再缄口不语。

胡骞予绕到我身后,开始解我手脚上的绳索。

姚谦墨此时一直注意着胡骞予的一举一动,我直面姚谦墨,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我见他走到黄浩然手下身旁,附耳过去,说了句什么。

我暗叫不好,“胡骞予,小——”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人领了命,立刻冲过来,架住胡骞予。

另一个人立即将绳索递过来,绑住胡骞予。

姚谦墨笑一笑:“你们都太厉害,我这么做,更保险一点。抱歉了,胡总。”

胡骞予既然能找到这里,仓库已经不安全,姚谦墨自然不会再待在这儿。

很快车子来接应,我和胡骞予二人比押解上车。

胡骞予没有挣扎,算是束手就擒。

我们被困在车后座。

我无法遏制,那种被紧紧压迫的沉重感,胡骞予,于我,近在咫尺,我却觉得他从未有过的遥远。

“为什么来?你不是从不做得不偿失的事?”

我听见自己,用冷酷的声音说道。

可明明,我害怕到心尖都在颤抖。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许会为你了赔上性命。”

这种时候,胡骞予竟然还能语无波澜的说出这么句话。

我心里堵,大石压在胸口一般,闭了闭眼,掩去所有情绪。

姚谦墨脸侧过来,调侃:“这种时候,你应该安慰她:我们会活着出去。而不是说这么扫兴的话。”

闻言,我止不住一颤。恐惧攫住我。我一个人被绑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恐惧。

这种时候,我该死的、脆弱起来。

我知道,自己要完了。为自己,也为胡骞予。

胡骞予看着我的眼睛,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缄默许久,朝我,坚定地、小幅度点头,“别怕。”他凑到我耳边,说了这两个字。

此时,车子已启动、准备上路。守在旁边的人,正要堵住我的嘴,蒙上我的眼。姚谦墨阻止:“不用。这两位可是贵客。我们要礼貌对待。”

说完,重新看向胡骞予:“放心,现在还不是什么生命攸关的时候。我相信胡欣会答应我的要求。毕竟,她很宝贝你这个儿子。”

胡骞予保持着笑容:“哦?是吗?那……如果她不答应呢?”

姚谦墨垂下了眼。

“按着你的手段,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你不会出此下策,弄出绑架、威胁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看来,你是被逼急了,要跳墙了。”

“我只要利益。”

“我可以告诉你,你放了我之后,我会立即报警。”

“胡骞予!”我在他耳边低呼。

他为什么要这时候激怒姚谦墨?何必?

胡骞予忽略我,继续:“到时候,你要如何逃出升天?”

霎时,姚谦墨抬头,盯着胡骞予,明显的恶形恶状,却依旧在外头包了一层笑容做糖衣:“别忘了,我是律师,熟习法律。你非法软禁露西的事,罪行也不轻。”

胡骞予冷下脸来,冷笑:“如果她不是一方面联合托尼,想要置我于死地,另一方面又故作仁慈的想要帮我一把,我才不会管她死活。”

姚谦墨迫不及待倾身过来,死命揪住胡骞予衣领:“什么意思?”

胡骞予鼻子里哼出一声,几般鄙夷:“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这件事,托尼从未跟我提起过。他只说……”

姚谦墨怒目而视,焦虑统统反映在脸上。

说到一半,他停下了,忽而,自嘲般笑出声,跌回座位上,难耐的扶住额头,自言自语:“老狐狸……竟然把我耍的团团转……”

我没有说话,只听他们对话。

虽然依旧一头雾水,但线索终于出现。

我想了很久,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输赢,就看着一次的运气了。

“最蠢的其实是我们。争来争去,到头来,都是那几个老头子得利。”

姚谦墨愕然片刻,突然间失笑:“的确如此。”

“我想,也许我可以接受……”我胸腔中沉沉呼吸,以此换得冷静,“……接受你当时的提议。”

胡骞予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我话一出口,就感觉到他倏地盯向我。

他悲哀的意识到:胡骞予很了解我。他一定猜得到,姚谦墨的提议,不单纯。

但是,对此,我选择忽视。

姚谦墨眼中瞳光一闪,立即,语气压抑的问:“什么条件?”

“很简单,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我屏息以待,等候他的答案。

姚谦墨却该死的沉默起来。他沉默的时间中,我痛苦的接受胡骞予目光的凌迟。

突然,姚谦墨转向司机驾驶位:“停车!”

他的视线转向我前,意味不明地注视了胡骞予几秒。

胡骞予鼻息立即不稳起来。

姚谦墨却笑了,还算开怀,转而看向我:“我们下车谈。”

******

我被姚谦墨弄下车。

车门拉开,再关上,胡骞予表情愤怒的脸,消失在我眼中。

下车后,他第一句话便是:“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你。毕竟,你……出尔反尔过一次。”

“我们可以白纸黑字,签协议。”

他站在车门旁,上下打量我一下:“这次,如果要签协议,你可知道,是什么协议?”他说话时喜欢盯着人的眼睛看,令人感觉不适。

我一时哑然。

他立即补充道:“婚姻协议。”

“婚姻协议就不必了。”我对此无比抗拒,却只能装作无所畏惧,“我可以签署一份财产共享声明。我从恒盛夺取的利益,你我,共享。”

他有些疑惑,持续地,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大方回视。

他自顾自摇摇头:“真没想到,原来你也不是这么不在乎恒盛。”

“我还没说完。虽然利益共享,但恒盛最大股东,依旧会是我。”

“这又何必?钱共分,股票你却要独占?”

“我不在乎钱,我需要的,是恒盛姓回‘林’。”

“……”他若有所思的靠向车门,没有即时回答我。

我记得,上一次,我们的合作,是他主动提出。

那这一次,换我主动。我伸手,向他:“怎么样?合作,还是不合作?”

他看着我的手,随即抬头,看着我,扬起一抹笑,同时伸手:“合作愉快。”

此时,站在海港附近人群稀少的马路上,姚谦墨暂时无法拟出合同。他转而用手机录音存证。

果然是律师,证据保存,滴水不漏。

我迫不及待,询问:“现在,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托尼,做了什么?”

*****

听着姚谦墨口中的“真相”,我渐渐僵住,彻底愣在那里。

他明明已经解开了我的绳索,可我怎么还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的无力感?

他娓娓道来,我却觉得浑身一冷。

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心中,想要拼命的嘲笑。

许久,姚谦墨截住话头,笑容阴吓:“怎么?接受不了了?”

我渐渐趋于涣散的目光,因为他这张可恶的笑脸,渐渐聚焦。

我动作僵硬的拨了拨头发:“不。继续说。”

他无奈的笑笑:“……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托尼对你的血型很感兴趣,当时你还昏迷着,他就去找了你的主治医生,询问你的血型。”

说到这里,他又卡住,古怪的瞅瞅我:“还要不要我继续说下去?”

我坚定的点头。

他倒是无所谓,耸耸肩:“后来我打听到他拿了份样品去做dna鉴定。我查到,被鉴定的两份样品,一份是托尼自己的唾液组织,另一份,我猜,是你的。因为这种亲自鉴定在岛内是违法行为,流程比较复杂,等鉴定结果出来,需要一周时间。”

“一周……原来如此……”我失魂落魄。

“……之前,托尼原本联合何万成,准备利用你,弄垮恒盛。现在,恒盛在全球的产业都被搅得天翻地覆,眼看就要成功,托尼却说,要暂停一切行动。暂停时间是,一周。”

“你确定,还要继续听?”姚谦墨重复之前的话。

我吃力的摆摆手:“不用了……”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明了。

摆在我面前的,两种可能性:要么,我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却成了托尼用来夺取恒盛的棋子,并且,事成之后,我也会被托尼毁掉一切……要么,我是托尼的女儿,却被我那位已经死去的、名义上的父亲林甚鹏,瞒骗了20多年,只为满足林甚鹏看着托尼亲手把亲身骨肉逼入绝境……

胡欣这么对我,也都是因为林甚鹏临死前的嘱托?

恒盛的一切,原本,就不该属于我?!——

多么可笑。

姚谦墨在一旁,冷眼看着。

是啊,唯一被耍的团团转的人,是我,姚谦墨面对我的时候,是不是一直都在心底嘲笑我的愚蠢?

“上车吧。”隔了很久,他开口。

我身体像散了架似的,试图抬手拉开车门,却迟迟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警笛的叫嚣声传来。

姚谦墨原本肃然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他忙不迭的顺着那声音的源头望去。

车上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警笛声,司机开门下车,奔到姚谦墨面前:“怎么办?”

姚谦墨低头,想了想。

司机却等不及,焦虑万分:“快上车啊!我们走!!警察都来了!!”

司机话音刚落,远方道路的拐角处,开进几辆警车。

我淡淡的望着那几辆警车,回神,透过敞开的驾驶位车门,隐约瞥见车上、胡骞予冷然的侧脸。

胡骞予的视线,也看向了我。

司机急忙拉姚谦墨上车,被他拒绝:“不用了。”

于是,所有人,统统待在原地,束手就擒。

******

警方没有遭到反抗,姚谦墨和黄浩然的人被押解上警车。有警察要把我押上车,这时,胡骞予刚被解救下来。

胡骞予跳下车,伸手拦住那名警察,看看我,对他说:“她是我这边的人。”

警察闻言,诡异的看我一眼,这才放开我。

“你报警了?”我努力忽略掉刚才那个所谓的”真相“,带给我的足以灭顶的震撼,颓然的开口问他。

他端详我,一会儿,声音沉沉的回答:“应该是王书维报的警。”

说的同时,他伸手进西装口袋,摸出他的手机。

我低头看:原来他手机的卫星定位功能一直开着。

“我之前急急忙忙从恒盛赶直升机过来,是王书维跑到停机坪那儿去提醒我,记得开卫星定位。”

“原来如此。”我兀自点点头。

之后的程序:进警局,录口供。

王书维赶到警局的时候,胡骞予正在里面录口供,我刚从口供室出来,坐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喝咖啡。

一进门就见到我,他愣了愣,随即转身,询问某个正好路过他身边的警员:“请问,胡骞予还在录口供么?”

他忽视我,我料到了。我到自动贩卖机那里,又买了杯咖啡,端着纸杯走过去,到了王书维面前,站定,杯子,递向他。

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做。看着我手中的杯子,没有动。

气氛僵了很久,他终于伸手,接过咖啡:“谢谢。”

“不用谢。”我笑一下,看看他,“托尼叫你来的?”

他此时正举杯,喝着咖啡,闻言,他的动作僵住。

他把杯子从唇边移开,不解的看向我,眼中是满满的疑惑。

还在装!

我心中愤愤,却继续笑颜以对:“我都快成你老板的女儿了,怎么?还想瞒着我是么?”

他立即露出警觉的神色。

我极轻的“哼——”一声,转身坐回长椅上。

隔了很久,王书维坐到我身旁。

他重新喝咖啡,随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

“胡欣告诉你的?”

“姚谦墨。”

他点头表示理解,俄而,偏过头来看我:“看来你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个秘密。”

我自顾自喝咖啡。

很苦,苦到味蕾都已麻痹。

不看他,只看着杯中的液体:“鉴定报告不是还没有出来么?我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会儿。”

“你连这个……也知道了?”

我笑,没再回答他。

“我来之前,鉴定报告已经出来。”

“……”

“很遗憾,染色体比对成功。你是托尼的女儿。”

我手一颤,咖啡洒了,烫了手,可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疼。

王书维递过来一方纸巾,我用力擦拭溅在手背上的咖啡,用力到,要搓破一层皮肤。

他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虐待自己的皮肤。

“要不要看报告结果?在我车上。”

他的提议,我摇头拒绝。

我很累,心里麻痹。

“托尼会来找你。做好心理准备。”王书维提醒我。

我无力的驼起背,靠在椅背上,仰着脸,闭着眼。

林甚鹏……我最爱的父亲……原来,才是我造就我的罪孽的源头。

想一想,依旧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王书维手环过我的肩,他顺势将我揽向他。

我没有抗拒。我原来一直厌弃王书维,因为他曾经害过我,但原来,他的行径,都是受了我生父的指使。

这么想来,似乎,我不该怪他。

被自己的生父害,其实,我并不觉得多难过。

可是,想到林甚鹏,我心痛,像是有铁丝,困住了柔软的心脏,并渐渐勒紧。

我靠着王书维的肩膀,闭着眼。

眼前,一片黑暗中,我才能稍微平复一些。

可是,我的平静,没有持续很久——

我感觉到,一双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正投在我身上。

我缓缓撑开眼帘。果不其然,我看见的,是刚从口供室出来的胡骞予。

胡骞予站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而我,靠在王书维的肩上,睁着眼,懒散的与他对视……

我觉得奇怪的是,胡骞予似乎并不愤怒,也没太多情绪。我们就这样,彼此,淡然对视。

突然间,胡骞予蹙起眉头,咬唇,轻笑一下。

那是,无比嘲弄的表情。

我眼前一黯,心尖颤。

下意识,正准备离开王书维肩膀,王书维已快我一步,站了起来:“胡总。”

胡骞予点一点头,算是回应,继而转身,朝走廊那头、楼梯口走去。王书维看我一眼,随即追上胡骞予。

越行越远的两人,他们边快步疾走、边谈话。

胡骞予的声音隐约传至我耳里:“何万成呢?”

王书维声音更低,我无法听见他说了什么。

而,不知王书维回了什么话,胡骞予立即答:“截住他。”

话音刚落,此二人,便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我看着此时空旷旷的走廊,无语嘘叹,重新靠向椅背,无力颓唐。静默中,我想了很久,而后,取手机,联络托尼。

电话接通。

“我是林为零。”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才得到他的回应,“很巧,我也有事要找你。”

“那好,我们……”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等会儿要去中央医院,在那儿见面。”

“医、院?”他一字一字、慢条斯理、反问。

我脸部虽僵硬,但还是对着听筒、轻笑出声:“对,我要做一次亲子……不……”我改口,“……是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对这些人的那些狡诈手腕,我已经麻木。与其相信他们,我宁愿逼迫自己不去面对那些所谓“真相”。

我要亲眼看到结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没有等到托尼的回应。

我只能说:“时间由你订。愿意什么时候见面,提前通知我。”

说完,手指移到挂机键,正欲按下,托尼出言打断我动作:“姚谦墨?他告诉你的?”

我觉得好笑:“你,有功夫关心这个?”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绕过一个不仅不替我办事、还这么轻易就背叛彼此约定的人。”

“约定?”我尾音扬起,鄙夷无比。

不守信用的人,又何止姚谦墨一个?

如果,托尼这样的男人,是我生父的话……我摇摇头,努力挥去这个想法。

托尼接下来的话,打断我的沉思:“为零,我会弥补。相信我……而且,我很爱vivi——你的母亲。这,是实话。”

你爱我的母亲,却布局多年,只为毁掉爱人的孩子。这样的爱,多么卑鄙。

“那露西呢?”我未经大脑、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手机如此义愤填膺。

“露西……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咬牙切齿:“你把她像物品一样买卖……那你,爱她么?”

“不,那不是爱。我对露西有恩,我出钱延续她母亲的命,我助她风风光光回到姚家。她这么做,是报恩,也可以说是……利益的,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我几乎要嘲笑出声,为这个男人的绝情和无耻。

可是,下一秒,扬起的笑靥,却硬是僵住我的唇边——那我呢?我对待所有人的方式,我总挂在嘴边的“等价交换”这几个字,是否,也说明,我的可耻?

托尼这种锱铢必较的性格,难道,会因血缘而延续?

我无力的闭上眼,“如果,你爱我母亲,那么,答应我,不要害胡骞予,还有……露西,也请你放过她。”

“胡家帮助林甚鹏,骗了我们父女这么多年,误导我,害我差点就要动手逼你到绝境。为零……你和我那么相像,我相信你绝不这么愚蠢,盲目的仁慈。”

托尼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把握,信誓旦旦的说着我和他的相似。

我很想对着他叫嚣:下一次的亲子鉴定之前,你还没有资格这么说!!

可是,我终究无法说出口。

“总之,答应我。”即使我不相信他会守约,我还是求他。

“胡骞予已经命不久矣。那是他花心铸就的恶果,与我无关。”他说的凉薄。

他这么说的话,大概是还不知道胡骞予和那小明星是在做戏。

“那好,既然这样,请你之后,不要再去害他。”我无力再面对那种心脏被死死抓着的痛苦,折磨胡骞予,我痛。

托尼继续:“至于露西……我,会让她自己选择。”

************

当晚,我接到露西来电。

托尼让她和我见面。

电话里,她询问,小心翼翼:“就到……就到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酒吧,怎么样?”

我不知道托尼跟她说了什么,她面对我,就像随时会受伤的麋鹿,眼中总是泛着那种可怜兮兮的瞳光。

之前,我和露西经常光顾这间酒吧。我曾在这里喝的烂醉如泥。

这一次见面,彼此都尴尬无比。

露西瘦的吓人,我看一眼她端酒杯的手,手指纤纤,像妖精的手指。她见我看她的手,脊背立刻僵直,随即,慌张取下无名指上的钻戒。

她误会了。

可恶的是男人,受伤的是女人——

大学时期的露西,爱这么说。

我现在回想起,只想立刻再把自己灌醉,醉生梦死。

她喝空一杯威士忌,仰起头,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那一排琉璃杯,嘴唇张张合合:“托尼说,你不怪我了……”

说完,她才看向我,眯着眼睛,眼中含笑。很纯粹的笑。

都说我和我母亲相像,可我这样一个女人,远远比不上露西——托尼该爱她的。

这个想法冒出来,我觉得可笑,拿起杯子,仰头灌酒。妄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很呛很辣,酒精从喉管一路流下,灼烧胃部。

奇怪的是,酒量向来不好的我,如今,酒过三巡,竟然还很清醒。

露西倒是醉了,跌跌撞撞的跑到洗手间去吐。我跟着她,学着她曾经的样子,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趴在洗手台上,痛苦的呕吐。她吐完了,我试图搀扶起她,她却一挥手臂,挡开我。

她回身,靠着洗手台,撑着身子,看着我。

“你知道么?为零……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恶心……虚伪,肮脏,没有一颗真心……可是,我真的把你当朋友……”

她说的没错,我不必反驳。她骂,我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反而,那些已经紧紧勒进我心口的钢丝,正渐渐的松开。

我很想舒一口气。

露西身体摇摇欲坠,洗手间外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照射进来,投射在她惨败的脸上。

我从挂纸筒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她没有接,双臂一收,抱住自己,沿着洗手台缓缓跌坐在地。

她双膝曲起,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额头枕着膝盖:“我觉得你配不上胡骞予,更配不上托尼……可为什么这些男人,都跟我一样……一样想要信任你……他们都不要我,都要你……”

“你……你把托尼给我,我把胡骞予还你……好不好?嗯?”

露西误会我和托尼的关系了。

我想解释,却苦于无从开口,也坐到地上,背靠着洗手台。

一路有人进出洗手间,看着我们两人,目露疑惑。

露西又吐了会儿,但始终不清醒,步伐不稳,我只能请bartender帮我把她弄出洗手间。

我回吧台去拿包。酒保认识我们,说从刚才起露西手机一直在响。

露西一接过包就翻手机,按亮了手机屏幕,却又不动作了。

她呆立片刻,手机又开始响。她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迟疑着接起,明明已经按了通话键了,手机还未举到耳边,便又反悔,立刻挂机。

她直接坐到高脚椅上,对身后的我说:“要不要再来一杯……”

露西喝喝停停,意识早就不清醒。

她喝醉的时候,很乖,不闹事。我没有再喝,怕是真要陪她醉一回。

她约我出来,却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

我也如此。

因为,很多事,实在难以启齿。虽然,我很想问,那盘光碟,还有,她哥哥,姚谦墨。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露西的电话就摆在吧台上,这时,又开始叫嚣起来。

我偶尔偏头,瞥见屏幕上手机号码尾数,1013——不禁猜想,应该是王书维的号码。

莫不是……托尼找她?又或者,是,胡骞予?

露西趴在吧台上,无知无觉,眼神涣散的很,铃声一直在响,她始终没有接,而当她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接起时,铃声却停了。

我看着她离手机只有几厘米的手,有些紧张。不知为何,我对胡骞予主动联系露西一事,有些抵触。

心情没来由变坏。

没多久,我的手机响。

看来显,王书维。

“胡夫人和你在一起?”

我隔很久,才反应过来胡夫人是哪位,堪堪答道:“对。什么事?”

“请她接电话。”我看看露西,她都醉成这样了……

“她暂时离开了一下,什么事?我转告她。”

“胡总出了点意外,在国立医院,住院部v层独立病房。他母亲在国外,暂时赶不回来。请她速到。”

我知道不该问,可是,这种时候,这样嘈杂的环境,意志力,一时的薄弱:“什么意外?”

话问出口,就后悔了。我正要试着说些什么,将此话一笔带过,王书维莫名其妙问一句:“你关心?”

我一阵板滞,竟有种无言以对的错愕感。

“嗯?”

“我会转告露西。”说完,忙不迭收线。

我不知道往哪看,张口就要酒保给我弄杯烈的。

酒杯送到我面前时,我发现,只是杯苏打水。

“你快要醉了。喝苏打吧,别喝烈酒了。”酒保好心提醒。

“我怎么不觉得?”我脸不烫,脖子不涩,怎么会快喝醉?

他无奈的摇摇头:“你刚才接电话的时候,眼睛放空,神色焦虑。一副快喝醉了的样子。”

************

我确实是醉了,而且,醉的离谱。

因为,我去了国立医院。

国立医院外,很多记者,堵在门口,人头攒动,出租车都进不去。

我好不容易进入医院,询问前台的护士独立病房病人的情况。

护士却不肯透露一点消息。

记者被保全拦在外面,虽然进不来,但依旧造成医院内部不小的骚动。外面甚至还有sng车,直接连线电视台。

医院走道的电视上,正在直播。

大门被堵着,我暂时也出不去,百无聊赖,站在人群身后,仰头看新闻。

新闻报道,匿名人士向狮城各大媒体爆料,近日与恒盛集团总裁胡骞予交往过密的女星许曼妮,被证实感染hiv病毒。

此事一出,记者蜂拥而至,混乱中,胡骞予受伤,前往医院就医途中又因车速过快而出现交通意外。按照时间推算,胡骞予迟迟没有从医院出来,记者怀疑,要么,就是伤势过重,要么,就是,他此刻正在进行hiv病毒检查。

我前方那人,义愤填膺:“才结婚没多久就出去玩?!死了活该!”

电视上,对当时的场面进行了重放。我看胡骞予只是被摄像机碰伤,伤势应该不严重。但是,之后的交通意外,不知是否严重。

一路坐车过来,我都在笑自己的不理智。

而更不理智的,是,我来到了胡骞予的病房门外。整个楼层空静异常,我下意识、尽量放轻脚步。

手握在门把上。握在犹豫,一扇门而已,要推开它,却难如登天。

想了很久,我垂下手。

转身离开,走出不远,我听见,身后有动静。

门被人打开。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然而,没有回头。

时间仿佛静止,我听见自己心跳声,沉沉浮浮。随即,有脚步声,在朝我靠近。

不快,也不犹豫。

“你怎么在这里?”胡骞予的声音,从我耳后传来。

他的脸凑过来,正停在我肩膀上方。下一刻,他侧过脸来,看着我:“说话。”

“我……”我一字出口,再说不下去——

胡骞予单手抱住了我的腰肢。

他躬身,下巴搁在我肩窝:“来看我?嗯?”

我嗓子异常干涩,沙哑的问:“伤势……怎么样?”

他不说话,紧了紧胳膊。

我低头,瞧见他另一手,缠了绷带。

我偏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疼吗?”

连我自己都布置,我能发出如此柔润如水的声音。

可我,真的在担心他。

胡骞予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贴着我的小腹,向上移动,来到我胸口。

他伸指,点一点我心脏位置:“你呢?疼吗?”他稍一用力,指尖便陷进我胸前柔软中,我捉住他的腕子,摇摇头。

他随即在我颈项中蹭一蹭,咬一下我的脖子:“我疼。疼死了。”

不知 ,他是指他手上的伤,亦或是,他的心。

我感觉到,自己颈子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留下来陪我?嗯?”他从我肩膀上抬头,自下而上的看我。他宽厚的胸膛,贴着我的背脊。

“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软弱?”鼻尖抵在鼻尖上,我问他,并屏息以待,他的答案。“那是因为,该死的,这里,有你的存在。”

说完,他离开我,拉起我的手,往回走。

*********

独立病房的专职看护,24小时工作。

看护为胡骞予擦身,他脱了上衣,我才发现他原来身上也受伤,纱布自胸口,斜着缠绕,绕过整个肩胛骨,腰上也是一圈纱布。

看护调好消毒水比例,便开始工作,我坐在窗台前,看着。

胡骞予似乎痛了,皱眉。

“怎么伤的这么重?”

他虽拧着眉,却依旧朝我笑笑:“这些都是车窗碎玻璃弄伤的。”

挡风玻璃是钢化材料,说什么也不会造成这样的伤势。我有些不解,胡骞予却打断我思路——

“怎么肯留下来?”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那专心致志处理伤口的看护,我垂眸想了想,说:“你出去吧,我帮他处理伤口。”

对于我的要求,看护愕然。胡骞予点头附和了,她才出去。

我走到胡骞予面前,才看清,除了纱布包扎好的地方之外,还有很多处小伤口,看起来倒像是玻璃碎片的划伤。

这些小伤口,只需简单消毒。

这个男人的身上,有药物的味道。很是苦涩。

“你知不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我对此不置可否,反问:“当时你面对姚谦墨的时候,知不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绑你的那些人,在我进去之前,都不知道要搜我身,任我把手机带进去。他们,根本就不是专业人士。撕票的机率,零。”

我手一抖,消毒棉按在他伤口上,他倒抽口气,咬住了牙齿。

撕票的几率是零,他才肯那样舍身救人?

他应该没看到我的表情,缓过气来后,继续说:“姚谦墨这么做,应该只是为了帮他自己拖延一点时间。”

“拖延时间?”我嘴上问,心里,凉成一片。

我以为,胡骞予为我,做了这么多……原来,竟不是如此!

“何万成和……”他顿一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和姚家的境况很相似。他有个女儿在日本,和姚谦墨关系甚密,何万成一直在犹豫,是该把他手头的股票卖给我,还是姚谦墨。紧要关头,姚谦墨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庞大的资金后盾,不能再高价买得股份。而以现在环球打压恒盛的趋势,何万成又急于把股份脱手,决定把股份卖给我。”

“你和何万成,订在今天签约?”

“对。”

“因为我,搞砸了?”

他点头。

“那何万成把股票卖给谁了?”

“托尼。”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坐到沙发上,低着头,摆弄消毒棉,沾在我手上的消毒酒精正在挥发,带走我皮肤上的温度。

我藏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隐秘的、狠狠握拳。

我看见他的鞋走向我,继而,他蹲到我面前:“坦诚相见,不好么?我以为你会很乐意。”

“……”

“笨蛋,我在向你坦白。”

“坦诚相见?”我觉得别扭。

真相总是伤人?人事奇怪的动物,宁愿被伤,不愿被骗。

胡骞予这么做,是因为,他不想再骗我?

我情不自禁的笑出来。

胡骞予见状,笑容似乎想要扬起,却又突然绷紧了唇部线条,恍若在刻意收敛着笑意:“还是说,你想要的坦诚相见,是……”

话尾,消失在他的手指,解开我领口纽扣的那一瞬。

一颗,又一颗。

我很准确的抓住他的手,他却突然间沉声痛呼。

“怎么了?”我吓得缩回手。

原来是他被割伤的掌心,被我弄疼了。

我的惊呼似乎没能阻挡他的好兴致。他重新拉起我双手,带领着我的手,去解开剩下的扣子。

胸衣露出来。

“让我摸摸……”我的肋骨处,有长而浅的伤疤。他用指腹触碰。

我酥痒,不禁缩缩脖子。

他不碰了:“疼?”

我摇头。

他放心了,头贴上来,舌尖划过那里,手同时过来,解开我胸衣搭扣。我胸前一松,乳房跳脱出来,乳 尖颤一下,立刻被他吮进嘴里。

像个婴儿,沉迷的,用唇用齿,包裹住那一粒红果。狡猾的舌尖,沿着凉凉的乳 晕,画圈。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们的孩子出生……”

他的呼气,喷在我肌肤上,我原本软软的搭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他抬头:“乖。别动啊。”

我就,再也没有一点力气。

我的双腿,被他曲起,腿心露出来,他的手伸过去。光线很好,他看着他的指尖,慢慢自我的脚踝而上,那么仔细……

我侧过身去躲在他身体的阴影下。他分毫不离的贴过来,按着我两边髋骨,要我的臀向后翘起,迎向他。

他的坚硬,正抵着我的臀心。我板着沙发扶手,试图再躲开一些。

他便上半身探向前,体重压得我无处可逃。

嗓音哑艳,带着沉沉的欲望,问:“亲爱的,感觉到了么?”说完,下面突然挺身向前,隔着布料,压迫着我。

他把我的手,拉到我裙子后面解链上,我不明其意,回头,迷蒙的看他。

他啄我的下巴,舔舔:“自己脱?嗯?”

我宁愿被动,所有,由他主导,脸涨得极热,他见我没有反对,便松开了手,胳膊绕到前头,拂开可有可无的垂在我胸前半空的罩杯,握住我的乳。

我哀哀叹一声,小腹一瞬就绷紧,随后便慢慢软下去,柔柔的在他的掌心中,缠着心尖。

自己脱,动作慢,裙子还没褪到臀下他已等不及,板开我一边膝盖,将裙子连同底裤,一并扯下。

我后面露出来,他只解开裤头,便将欲望推进去。进了未到一半,便嵌住,我那里不受控的缩着。又因为并拢着腿,内部的肌理,几乎是狠狠绞着他的欲望。

他手探到私密处,揉着,弄着,紧接着,又是一阵狠撞。

“去床上……别在这儿了……”我痛的很,他的手指捏着那颗小核,还不时用指尖拨着,引得我抖得厉害,身子酸慰无比。

他哪里肯?那只手,也不占着我的胸 乳了,胳膊绕到我膝弯下,强弓着要撑开:“张开一点……对……再张开点……”

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他,他是那么坚硬,那么无法撼动的强占着我最柔软濡 湿的私 处。

依附着他调整姿势。沙发那么窄,我被他撞得只能蜷膝缩在沙发一角,腰臀都被他掌控着,一耸一耸,套 弄、迎合他。

十指扣紧沙发布料,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体内身处湿稠的液体因他的抽 插带出而泌出,顺着腿根流下,腿内侧滑泞不堪。我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间溢出:“你轻点……”

无奈,我声音软的一掐就碎,他一用力,往里一顶,一下子入到最深处,我就只剩吟哦着呜咽。他的器官,早我体内,一阵一阵顶 弄,跳动着的脉搏,深入到我子宫最嫩的壁垒。

我私 处突地痉 挛,臀部立刻拱起,他的欲望,全数滑进我的股沟,尽根没入。

“唔……呃啊!!”

我发出濒死的兽类一般的哀叫。

声音一出,我便被他扳住下巴,扭过头去面对他。

狂乱的吻着。

腰椎近乎折断,口水潺潺流出,划出嘴角,他的舌,自下而上舔舐一净,最后,窜进我口腔中,翻搅。我的舌被他勾着、含着。

他深深看着我的瞳,扭住我的腰,刹那间,并拢我的膝头,将我一双脚踝用力拉住,抱住我的腰一转,我依旧吞含着他,却被迫着、生生被他转了半圈。

侧身坐在了他的欲望之上。

这一下入得更深,我一口气梗在喉咙。

忘了呼吸。

他一垂眼,就可以看到彼此的交 合处。

我缓过气来,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窝,抱住他。

却被他拉开。他将我的上半身推开一些,视线重新投在那令人难堪的地方:“让我好好看看……”

他的声音,柔滑的像蜜。

我整个上半身都滑到地上去,双腿被他托着,膝盖夹在他腰侧,因他的抽撤而不停的在半空晃悠着,他的腰身强悍的挤进来,填满,逼得我大腿敞的更开,供他观赏。

我的目光渐渐涣散,白色天花板的忽的旋转起来,沙发断断续续,发出似有似无的吱呀声,密集的抽 撤之下,我目光垂直着看着上方,那里,灯光明亮,我只觉得眼球内部,视网膜,细微的烧灼起来,被占有的私 处,兴奋的痉挛。

我以为自己要昏厥了,要被他这样弄死了。终于,最后一刻,水乳交融。

“你刚才的声音,太美了……”他手覆在我臀上,缓缓的弄着,“之前你从来都是咬破了嘴唇都不肯乖乖出声的。知不知道,你那样,所有男人都会恨不得就地弄死你?”

“别说……”我羞愧无比,哪能听得进去?

他却还在兀自回味:“你一叫,我骨头都酥了……”

*******

我手撑着沙发背,膝盖直立起来,他依旧挺着的欲望,滑出我的身体。

他伸手一拉,却又要我跌趴在他胸口上。

我也没力气再动,软嫩嫩的胸口,挤着他胸腔,却也不敢用力,毕竟,刚才剧烈运动,他的绷带微微见散。

整个过程,他应该是痛的,毕竟,浑身上下都有伤口。

却要我比他更痛——

这个男人啊!

枕在他的锁骨处:“我今晚,和露西去喝酒了。”

他不说话,单臂搂紧我。我也只能选择沉默。侧脸贴着他凉凉的肌肤。有汗,从他的下巴滑落,我向上移一些,那滴汗,正滴在我唇上。

抿一抿——咸的,但依旧有消毒水的苦涩味。

“你想说什么?”他摸摸我后脑勺。

我的头发,披散在他身上,像是朵瑰丽的黑色大丽花。

“我会和她离婚。但我需要时间。”

我一愣:曾几何时,我也和李牧晨,说过同样的话!

眼前这个男人……不会害我。

我对着虚空处笑一笑,抹了把汗:“好。我已经想过,恒盛,如果,本就不属于我……我会放弃。”

我有恒盛30多的份额,不用做它的主人,我可以活得更开心。

而我的父亲,永远都只会是林甚鹏。那个笑容浅淡,每日抱着我走一大段路,视我如掌上明珠的林甚鹏。

而,不会是其他的任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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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份亲子鉴定的结果,我送到国外去做比对。

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托尼打电话给我。

“律师楼见。”

他说的简单,律师楼见,时间。

说完,便沉静着,等我的回答。

我当时正从一位外籍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正路过走廊,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我折过去,将装有鉴定结果的公文袋扔进去。

随后,答道:“好。”

我如约出现在律师楼。在楼下停车位,我看见托尼的车。

托尼一人前来,并没有带任何人。

他在此,即将修改他的遗嘱。

他聘请的这位律师,是新加坡最顶级的,几乎所有政商名流,都被这家律师楼的良好信誉吸引,将牵系了无数数额庞大的遗嘱,交给这些大律师。

在场的,除了一位大律师,还有两位遗嘱见证人。

律师把遗嘱交由我过目。

遗嘱内容我没有看,原封不动推回到律师桌前。但我猜:他从何万成那购得的恒盛股票,应该在他这份新的遗嘱财产名录上。

此时,我想到这些,心里,已经很平静。

托尼见我此举,眉梢一挑,并没有提出异议。

他不看我,一边在新遗嘱上签字,一边说:“你前几日就已经收到了新的鉴定报告了。不是么?”

“我会为你建立一个慈善基金。用你的遗产。”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在你死后……

出了律师楼,我和托尼,分走两头。他去停车位取车,我要到对面马路打车。

我走到斑马线上时,托尼叫住我:“一起吃午饭?”

他西装笔挺,神情凉薄,并无白发,眉生的好,斜斜飞入鬓角,看起来,是40多的硬堂男子。我会学会敬重他,毕竟,他是新加坡整个商界,曾经的一代传奇。

可惜,我不会把他当父亲来爱。

我微笑拒绝:“不了,我中午约了人。”

中午,我要和胡骞予一起吃饭。

他眼神一黯,停在那儿,没有动。我看着他,想了想:“晚上如何?我请你吃饭。”

他当即答应,随后,他回去开自己的车。

而我,也在绿灯的当口,快步走到了对面车道。

托尼那辆车,从停车道开出,开过我的身前。

已经开上马路了,也渐行渐远了,但是,车子过了前方的第二个十字路口时,停下。

我看着没有打灯的车尾,一时反应不过来。

车头很快调转,打了个弯。

车头迎向我这边。

下一刻,我的手机响。

是托尼。

他明明就在远处的车里,而且,刚才,在律师楼下头,我们也说过话。可是,有些话,我们,竟然还只能在电话里说。

我揉揉自己眉心,那里蹙的紧。

我很爽快接听。

“我送你一程,如何?”

“……”我望向托尼的车,隔着反光的挡风玻璃,他应该也在看着我,“好,麻烦你了。”

他挂机。

而车子,也重新向我驶来。

我的电话又响,这一次,看到屏幕上“骞予”二字,我会心一笑。

“在哪儿呢?”

“我刚从律师楼里出来。”

“记不记得我向你预定的午餐时间?”

“啊!我……”语调拔高,卖个关子,“……我当然记得!”

“那好……”

我抬头,瞥见托尼的车,快要到答第一个十字路口了。我重新低头,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它曾是属于胡骞予的尾戒,现在,它属于我,戴在无名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看到戒指,我心口很甜。

可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另一个庞大的车影——

我眼睛瞬间、惊恐地撑大。

十字路口另一端,一辆重型卡车,车身在盛夏的日光下,铺就一片恐怖的阴影。

卡车对着托尼的车,急速而恐怖地,拦腰撞过来……

没有喇叭声,没有刹车上,一切,似乎都在静默中发生——可是,下一瞬,所有声音,统统回到我的耳朵。钢铁瞬间扭曲、断裂的声音,以及,从我口中发出的、划破天际的尖叫。

*******

胡骞予正从办公室里出来,推开门:“那好,我们……”

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刺耳到他条件反射的将手机从耳畔移开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移回来。

此时,电话那头,再没有一点声音。

胡骞予不觉脚步加快,走到外面:“喂?喂?为零?在听吗?”

依旧,没有回应。

胡骞予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挂断电话。

他握着手机,走到电梯间,总裁室专用电梯,一直都停在这个楼层,不用等,他一按按键,就可直接乘坐。

刚迈进电梯间,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看号码,是王书维来电。

接起。

“怎么样?”

“搞定。”

“谢谢。”

“不用。”

简单几句,说完,双方同时挂断。

胡骞予对着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墙镜中、反射出的自己,微微的,笑一笑。

胡骞予:

我在离车祸现场最近的医院、手术室外,找到林为零。

她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脖颈低着,长发凌乱。

我敛起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的衣服还好,只不过有点脏乱。套裙布料却已撕裂开,赤脚,鞋子断了跟,被丢弃在一旁。

我逼自己不去想象,她是如何赤着脚、一身狼狈的来到医院的。

这个女人,吓坏了。

我停在不远处,仔细观察她,并没有急着靠近。

她没有受什么伤。

很好。

再欣赏一会儿她那恐惧着颤抖的样子。

原来也这么美。

我朝她走过去,摸摸她发顶:“为零……”

我感觉到她肩膀一僵,却,没有抬头看我。

我叹口气,坐到她身旁。

距离近,她身上有汽油及金属的味道,衣服上沾着焦黑色的污渍与深红色的血迹,很容易辨识出——看样子,她应该试着去救过托尼。

****

许久,手术室门上,指示灯灭,医生出来。我看看表:我已等候17分钟。

等什么?

等一个结果。

林为零没有动,依旧瑟缩在那儿。我起身,朝医生走去。

“怎么样?”

医生面露惋惜,朝我摇摇头。

我兀自点点头:嗯,很好。

托尼不死,我今后的麻烦就会不断。

莞尔,我回头,看看这个女人。

我,不能让任何人,掌握到我的弱点。

而林为零,就是我的、弱点。

我只有两条路:要么,毁掉我的这个弱点。

可是,我怎么舍得?

要么,毁掉掌握着我弱点的人。

这个人,便是托尼。

******

自然,这一切,还都需要王书维的协助。

托尼一生狡诈,竟也有信错人的时候。而托尼,甚至还将遗嘱执行人的权力交到了王书维手上。

——想到此,我不禁莞尔。

他相信王书维,自然有他的道理:王书维在美国时就已经在替他做事,为零的那一次商业事故,就是拜王书维所赐。那时,王书维还是为零的男友,面对自己的女友,竟还可以下狠手去伤害——托尼不可能不满意。

那时候,托尼还认定林为零是林甚鹏爱女,对付为零的手段,颇为残忍。为零也差点因此遭到美方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起诉。

最终,那次商业事故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这是因为我派人与利益受损公司商洽,最后高价买回证据。

我母亲,还有张怀年,都是林甚鹏生前挚友,虽然表面上对为零好,但是,真心,并非如此。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我帮助为零的这件事,是瞒着所有人进行的。甚至,我母亲也并不知情。

但是,王书维却神通广大地得知了消息。

而王书维,自此,也开始为我工作。因为,他相信:胡骞予,很快就会超越托尼,成为他可以依靠的主子。

这次,我和王书维的联手,同样,是关乎利益。

以为零的倔强,她断不会接受托尼的遗产。

这时,王书维这位遗嘱执行人便派上了用场。

迎娶为零之后,不出几年,就连环球,都会收归我囊下。而我之前允诺王书维的环球百分之二十的环球股份,也会如约送予他。

至于为零,我不能让她知道一切。

我再受不了她的仇视。

我会,隐瞒她一辈子。

我知道,我现在在走林甚鹏的老路。但是,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多年前,林甚鹏布了一个局,妄图让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女儿,毁在她生父手中。并借以惩罚背叛自己的妻子。

我不否认,托尼和为零都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托尼又是导致林甚鹏自杀的罪魁祸首。

他将林甚鹏逼到绝境,让林不得不跳楼自杀,以换取恒盛不会被清盘的结果。

而如今,托尼不仅要弄垮我,弄垮胡家,弄垮恒盛,他还想要我的命。

我如果要和为零无障碍的在一起,并同时保全自己性命,只能采取极端手段。

买凶杀人。

王书维问过我,你爱林为零么?如果你爱她,但又要害死托尼,并不明智。

我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心里却在嘲弄:什么是爱?

林甚鹏爱为零?我想,一丁点儿,都是没有的。谁会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取“为零”这样的名?

为零为零,一切归零——这,几乎是一种诅咒。

托尼爱为零么?也许。可他已经死了,再不可能去证明自己的爱了。

而我,爱为零的方式,就是:永远、一辈子、欺瞒。

******

医生见我这副样子,大概以为我在哀悼,还出言安慰我:“节哀顺变。”

我对此不置可否,只无声地笑一笑。

我此举,立即换来医生愕然的表情。

对此,我没有功夫多加理会,我还要忙着去安慰我受惊的小猫。

为零应该也听见了医生的话,可她依旧像石像一样,不动声色。我蹲到她面前,如此近的距离,我看见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从她发丝的掩映下,滴落在地,留下一小滩水迹。

我不自觉拧一拧眉:不,她不该为托尼哭泣。

她的泪水,让我痛。

我捏住为零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此刻全花了。

我倾身过去,抹去她的眼泪,眼对着眼,鼻尖撞着鼻尖,问她:“怎么了?嗯?”

她捏紧拳头,不说话,死死咬着唇齿,我握住她的小拳头,她便在我掌心颤抖。

我按住她的肩,吻去她的泪:“怎么会和托尼在一起?听说是车祸。有没有受伤?”

“我……”她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她并不会让我知道她和托尼真正的关系。

对此,我不强求。

人在我这儿,心也在我这儿——我再不担心她会弃我而去。

她那点秘密,我允许她深埋心底。

为零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进去看看他……”

我想了想,点头,搀她起来。可是,医生却阻止了我们。

“死者是车祸而死,死状……”医生脸色一白,艰难地顿一顿,方才继续道,“……死状很恐怖。建议你们不要进去。”

闻言,原本乖顺地呆在我臂弯里的女人,突然全身一抖,紧接着,她挣开我,抓住医生衣袖,歇斯底里地吼:“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恐怖?他被你们从车里弄出来的时候,我还看过,还好好的!他还有一口气!还跟我说了话!!”

她的声音,凄厉无比,像是所有怒意都要发泄在医生身上,她几乎要揪住医生衣领,眼睛红着,一遍一遍重复:“他还……还跟我说了话的!!是你们……你们!”

听见她一直重复的那句话,即刻,我心尖疑惑地一颤。

但我无法顾及这些,赶紧上前拉开她。

她在我怀里如濒死的兽一样挣扎,也不哭了,只是愤怒。恍若找到了发泄的窗口,矛头直指那一脸无辜的医生。

我双臂揽住她,任她胡乱踢蹬,狠狠贴住她侧脸,大声:“冷静点!!”

她瞬间怔住,眼神放空,倒是不吵不闹了,但却一副被抽干了魂的样子。

*****

为零脸上有刮伤,手脚也有点伤,幸而不严重。稍微处理一下、消了毒,便可离开医院。

行动之前,我提醒过王书维,如果为零在车上,一切行动,取消。

我打电话给她,也是为了不让她上托尼的车。

我也想过,万一,她和托尼同乘,那么,便可证明她接受了托尼这个父亲。果真如此的话,我可以饶过托尼。

我知道,这点仁慈,会害了自己。

但是偏偏林为零这个女人,就是我内心的矛盾所在。我无法根除她对我的影响。

幸而,一切,并没有脱出我的掌控。

我始终是,主导剧情的,胡,骞,予。

为零的鞋子不能再穿,我背着她到停车位取车。她身体全部重量交给我,头搁在我肩上,样子乖顺。

她身体总是略微冷的,此刻更是如此:僵冷。

她此刻依旧紧张无比,细嫩的胳膊上,青筋凸起。

她还没有完全从车祸中回过神来。

我一低眉,便可看见她手臂上处处伤口。应该是她试着将托尼从车里拖出来时划伤的。

我把她放置进车副座,啄一下她太阳穴处,正准备关车门,见她始终不动,只能重新开车门,想要帮她系上安全带。

她突然惊恐万分,按住我的手,解开安全带,祈求地看我:“我不要……我不要坐车……”她按在我腕上的手,微微痉挛。

我顿住片刻,才记得要让开一步。我一退开,她赶紧下车。

此时是正午,地面被炙烤的滚烫,她赤脚踩在地上,不会好受。

我第二次在一个人面前躬身:“上来。我背你。”

为零再一次来到我背上。

“回我家。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听见我说要回我家,她像是又要挣扎,在我背上,不安分起来。

我环在她膝后的手臂,紧一紧:“是新买的房子。不是胡宅。”

她这才平顺下来。

自从和姚露西结婚之后,我便搬出了胡宅。之后,不是住恒盛酒店就是住医院,这几天被记者堵得紧,也不能住在恒盛,只能和为零同住。

但我在这段时间内,已命人将我在sentosacove的置产腾出来。

此刻,房子是现房,可以直接入住,也不用等。

林为零体重轻,背着她并不吃力,可是室外气温高,没一会儿我就汗如雨下。

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新加坡盛夏季节的来临。

医院外,路旁,有周边路段的指向标。最近的地铁站,离医院应该不远。背上没有动静了,我不禁担忧,偏过头去看她。

她疲倦地闭着眼睛,像个孩子。我倒希望她是个孩子,好过像现在这样,过于自作聪明了点。

但是无可否认,最初吸引我的,就是她这种笨拙的“聪明”。

我还记得,那时,她出现在恒盛的一楼大厅,低眉顺眼,祈望我没有注意到她——她并不知道,我虽正在跟前台女员工说话,但她深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敲在我耳膜上,清晰无比。

之后,我回头,看她快速远离的身影。

她永远不会知道,身着修身剪裁的套装、脚踩岌岌可危的高跟鞋、摇曳着姣好的身姿、快步逃走的她,是多么的动人。

从没有一个人,会让我有想踩碎她所有的高贵与傲慢的冲动。

当时,看着她的背影,我在心里说:林为零,我们之间,游戏,才刚开始……

所谓,“来日、方长”……

*****

我没能走出医院大门。医院此时已经拉上警戒栏,警戒栏外,围追堵截的,俱是夹杂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出事不过一小时,狗仔队已经占据了医院门口,每一个角落。

车流人流都不通。

我一出现,就有眼尖的记者认出我,高叫一声我的名字,引得所有人都嗡上前来,层层围住出口。

大白天,镁光灯还不至于闪得人睁不开眼。

为零此时也跳下地。

我倒还好,在这些人口诛笔伐之下,名声早就丑了,但为零不能曝光,如果她这副事故现场的模样被拍到,不知媒体又要怎么乱写。

我快速回转身,拉开西装护住她,揽着她往回走。

好不容易我们从后门离去。

步行是不可能了,我拦了辆车,她不想坐也没法子了,只能将她摁进车里,再细细密密拥住,赶紧的,开口就要司机开车,就怕她逃了。

她对车是这么的恐惧。

看来我是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车子开到sentosacove,下了交流车道之后,周围都是别墅区,也就静谧很多。

到家了,我把她带到楼上卧室之后,便进浴室给她放洗澡水。

试了水温,刚好。再叫她进来洗澡。

她连衣服都不会脱了,傻了一样站在那里。无奈,我只能将她剥干净了,再抱进浴缸里。

水满出来,打湿我一身。

她后来浑浑噩噩的睡去。我坐靠着床头柜,等她睡熟了才出卧室门。

为零今天签的遗嘱内容,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遗嘱执行人是王书维。

而其余的、更改了的内容,连王书维都不知道。

我得自己找人去查。

那肇事司机,也得暂时出国躲避一阵。

另外,我消失了一下午,恒盛的事情,一定囤积了大把,等着我去处理。

原定在今晚和来新加坡公干的美国花旗银行董事的会晤,也得推掉。

我本以为,这件事,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可解决,也许,时间还绰绰有余。但是,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为零会目睹车祸的整个过程。

这事儿,我之前提醒过王书维:不要在为零面前动手。他却违背了我的命令。

我走出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打给王书维。

我原本准备质问他为什么不遵守事前的约定。可当我下到客厅,开电视,看见媒体相关报道后,我取消了这个电话。

报道里引用了交警队的肇事报告:托尼的车原本已经离开,而事故,是在车子返程途中发生。

等处理好了手头这些事,已经是傍晚。

窗外,夕阳。

怎么说?残阳如血?

我失笑,摇摇头,回卧室看了看为零。

她还在睡。king size的床,她缩手缩脚,睡在床头那个角落。

之后,我去厨房,看能不能做几道料理出来。

大学时代我偶尔下厨,这几年没再动过锅碗瓢盆,厨艺大概退步不少。

也只能将就着做几道菜了。

我和为零都一整天没有进食。早上起床,她一个早安吻勾起了火,做的并不舒服,又赶时间,早饭还没有吃。我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在太容易疲累。

这个家里没有佣人,我虽说住在这里,也只不过将它当做酒店,早上离开,晚上回来,冰箱里空荡荡,从不储备食物。

现在,看着空无一物的冰箱,我只能干犯难。

我原本想打电话回胡宅,要佣人调个厨子过来,胡宅厨师的手艺向来不错。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放弃:我母亲如果知道为零在我这儿,绝对会是个大麻烦。

无奈,只能做最简单的:洗米,熬粥。

我端了碗粥回卧室,准备叫醒为零。

不料,她已经醒了。

她直挺挺坐在床上,神色紧张,脸惨白,眼眸空洞无光,双手绞着被单,指节用力,额头上布着汗——

应该是做恶梦了。

我犹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胡宅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半夜,从梦中惊醒,尖叫,扰的人不得安宁。

不过那时,我厌恶她至极,巴不得她这么嚷嚷着疯掉。想来,当初的我,无比嫉妒她。

那时,我一年见不到张怀年一面,而她一出现,张怀年就几乎天天往胡宅跑。

但是,如今这个林为零,我除了尽力宠着由着,还能怎么样?

我走过去,搂着她:“没事了啊……没事的。”拍她的背。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我返回去端粥,被她拉住。

我停下脚步,她双臂揽上来,脸贴在我腰上,一个劲儿摇头:“别走……别……”

我抚摸她的发顶:“好,不走,不走。”

林为零:

我做噩梦。

梦魇,无法挣脱。梦里面仿佛存储着影相,幼小的我,看着砸在车顶上的那具尸体,瞬间,我眼前,血流成河。而在这一片血色中,一秒之内,我又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我眼前,是满脸鲜血的托尼。

托尼正张着口,说着话。我却无法听清他说什么。

我试着把他拉出来,但他的身体卡在变型的车里,无法动弹。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我只能依着口型判断——

是三个字。

他吃力的说着,一遍又一遍,就当我快要辨出这三个字时,忽的,我眼前一黑。

“啊——!!!!”

终于,我从梦魇中惊醒。

我坐起来,无法控制的急速呼吸,死死抓着被单。我试着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却无法按下剧烈起伏的胸口。

我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开门声。

紧接着,是急速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朝我延展而来。

脚步声停了,我被拥入一个怀抱。

我偏过头去,视线无法聚焦。这人很快放开我,转身要走,我从没像此时此刻这样害怕被人抛下,恐惧攫住我,我双臂下意识地揽过来:“别走……别……”

他在我的桎梏中回过身来,反抱住我:“好,不走,不走。”

许久,我视线变得清明,这才看清——

来人,是胡骞予。

胡骞予抽了纸巾为我擦拭额上冷汗,接着端粥过来,汤匙舀一瓢,吹凉了,送到我嘴边。

我摇头拒绝。

“乖,吃一点。”胡骞予哄着我。神情,从未有过的柔。

我缓缓张嘴,勉强含进一口。白粥,淡而无味。

胡骞予要继续喂我,我哑着嗓子说:“我吃不下……”

胡骞予眸光黯下去,“那我们去外面吃。”

说着,伸手就要掀开我被子,拉我起来。

我只觉得,浑身、无端的怒火窜起,灼烧了自己的神智。我条件反射的、大力甩脱他的手。

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吼着:“我的事不要你管!!”

然而,我的尖叫,却只换来胡骞予的沉默。

他扬扬眉,深深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要生气了。也好,他摔门出去吧,我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我无比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找回自己全部的理智。

可惜,我等待许久,没有迎来他的愤怒,他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看着我的目光,太复杂。怜悯?

我受不了他这样的注视,垂下眼,跳下床,快步朝房门走去:“我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他在我身后:“等等!”

我没有理会,加快步伐,可还是让他赶上。

他一把拉住我胳膊,我挣了挣,却挣脱不了。

胡骞予深深叹气,“你这副样子没法出门。”

说完,不等我反应,将我拉到衣柜。拉开柜门。

我无意一瞥,见整柜挂着的,清一色女装。胡骞予随手拿了一套,取下衣架,递到我手里:“按你尺寸买的。换上再走。”

我手拿衣服,冰凉的衣料渐渐被我掌心晕热:“你——”

我的话头被手机铃声打断。

胡骞予有来电。

他看我一眼,边接电话边往门外走:“什么事?”他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我一人,我迅速换了衣服。

我开门出去时,胡骞予正挂上电话。

面对面,我说:“再见。”

他咬咬唇,像是有所挣扎,肩膀揪紧又松开,这才出言:“露西……出事了。”

*****

同样被梦魇摄住、无法摆脱的,还有露西。

但,她比我严重许多。

她在看到托尼车祸的新闻后,昏迷过去,再醒来时,神经已经失常。

医生断定,这个女人,疯了。

我到大门口等,胡骞予把车子从车库开出来,开了我这边车门:“能不能坐车?”

我滞了滞呼吸,闭眼,上车。

车子立即启动,一路开去乌节附近的私立医院。

医院的神经科室守备森严,送露西来医院的佣人见到胡骞予,焦急万分地领着我们去病房。

病房门锁着,我只能透过门上架设了铁栏的窗户,望进去。

露西躺在床上,手脚皆被扣着,有医生正在为她注射。

佣人胆战心惊地直瞅着胡骞予:“少爷,怎么办?”

听见她如此问,我猛地、心一悸,脑海中有个声音,回响:是啊……怎么办?露西她这副样子,该怎么办?

我没有听见胡骞予是如何回答她的。经过漫长的等候,医生终于开门出来。

胡骞予上前询问:“她还好吧?”

我颓唐地靠着墙壁。还来不及关严实的病房门中,传出露西撕心裂肺的呜咽声,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贴着墙根,滑落在地。

我垂着脑袋,捂住耳朵,不能听,不敢听。

“林为零!”胡骞予突然紧张万分地唤我一声,紧接着,他到我面前,蹲下身,拉开我的手,捧起我的脸。

他焦躁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了一遍,这才大舒口气。

“真怕你也疯了……”他自言自语般喟然叹道。说完,他拉拔着拽起我,拉着我离开。

我想到露西,不肯挪步:“我不能走!”

“你得离开。”

“不!”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多呆一秒,我都怕你变得跟露西一样?”

我依旧不愿离开,无奈胡骞予力气大,我被他拖着到了走廊尽头。

他正准备下楼梯,此时,楼下,正走上来一人。

是王书维。

王书维见到胡骞予,毕恭毕敬叫人:“胡总。”

我却在见到王书维的一瞬间,生生定格住视线——

思绪回到车祸现场,我恍然悟过来,当时,托尼口中那三个字,正是:王,书,维……

胡骞予:

为零见到王书维时,反应有些异样。她直直盯着他,凝着眸光。

我揽住她肩,问:“怎么了?”

她倏地回过神来,但眼神闪烁:“没……没事。”

不可能!这个女人,从不善于掩饰情绪,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一定有问题。

她这副模样,我不禁忆起,当时她对着医生吼,说将托尼送医之前托尼与她说过什么。

莫非……

王书维也一定察觉到什么,一时没有再开口。

我呼一口气,朝为零勉强笑笑:“走吧,我先送你去吃晚餐。等会儿你想回家或是呆在这里……”我顿一顿,“……随你。”

为零依旧看着王书维,似乎心有不甘。

我也只能当着为零的面,对王书维说:“你在这儿等着,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听我这么说,为零这才肯再度挪步,由着我拉走。

“我不想吃。”

她虽然这么说,还是跟着我来到餐厅就餐。

但整个晚餐时段,气氛并不好。前菜撤下之后,我到外头打了个电话。

打给王书维。

要他立即离开医院,最近也不要再回恒盛上班。

“要我消失一段时间?”他很聪明,已猜到我话中话。

我索性告诉他:“最好离开新加坡。什么时候回来,我再通知你。”

他不问原因,答应的爽快:“好的。”

之后我便关了机。回到气氛压抑的包厢。

关机本意是不想受打扰。但对面这个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扰乱我情绪。

为零胃口差,主菜上来,没动几口就不吃了。我也没什么食欲,勉强多吃几口,刚放下刀叉、抬起头来,就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很深,此处光线也是可以调暗的,我一时望不到底。

我擦拭一下嘴角:“想问什么?”

“这个问题该由我来问。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她话语当中,试探意味太明显,反倒令我不能回答。

我耸耸肩:“我没有疑问。”

她咬咬牙,后追问:“你不问我,今天为什么会和托尼在一起?”

我摇头。

随后,思虑片刻,我补充道:“我好奇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托尼的死似乎对你打击很大。”

我不这么问,为零不会消停。

果然,她就此沉默下去。

我继续:“为什么?你对他这位老板,似乎挺在意。”

方才她见过王书维之后,情绪就有问题。我看得出,她想从我口中套出些什么。

或许,托尼死前跟她提到了什么。但就目前为止,应该还不会牵扯上我。

看得出,她在压抑情绪,许久过后,她低下头,嗫嚅道:“那样的车祸……就,就发生在我眼前。亲眼目睹一切,很……很残酷。”

见她这副样子,我心内一绞。我知道逼她回答这个问题,很残忍,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等这段时间过去,她会复原——

我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好受些,倾身过去,将她的餐盘端过来,将牛排一块块分好,端回到她面前:“不愉快的事,尽快忘记。现在吃不下……也硬塞一点。”

她还是不肯吃,我只能插起一块,送到她嘴边。

她终于笑了,虽然,笑容依旧勉强。

张口,含进那一小块牛排。

我的为零,你很坚强,不是么?

为零在我强迫下多吃了些,之后再赶回医院。

她很担心姚露西,这一点,我之前已料到。但她这么马不停蹄,大概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王书维。

我们回到医院时,王书维自然是已经离开。

但是,等着我们的,是另一群不速之客。

“vivi lin?”这些人,针对为零二来。

我拦住这人:“什么事?”

此人出示证件:“我们是刑事侦缉队的。怀疑林小姐与新加坡籍男子tony……”

*****

这是我这月内第二次进警局。这次,我陪林为零来。

侦缉队的人,美名其曰请我们来喝咖啡。

我在外等候。

王书维办事效率很高,接替他特助职位的人已经到岗,并将我今天来不及处理的文件直接送到警局。

转眼间,我又看完一份,翻到最后签了字,递还给助理。

捏一捏眉心。看表:距离为零进口供室,两个小时时间过去。

有等了会儿,她才出来。

我略偏头对助理说:“两杯咖啡。”

“是的,胡总。”说完,他离开,我则起身,向为零走去。

我没有开口,为零先说:“我只可以告诉你,托尼的遗产受益人是我,他今天中午签署遗嘱,今天中午发生车祸,警方因此怀疑我。别的……我都不想说。”

我点头表示理解,不过,我仍旧必须问个问题:“你会不会有麻烦?”

她摇头。

我放下心来。

如若这件事牵扯到她头上,又是一大堆麻烦。

我必须要百分百保证她能够置身事外。

“现在能走了?”

“嗯。”她声音疲累。

我环上她的腰,做她的支撑:“走吧。”

她却挡开我的手,安慰我似地扯扯嘴角:“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为零!

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微笑的冲动。

我和为零朝楼道口走,助理端着两杯咖啡,从自动贩卖机那儿赶回来,等在楼道口。

我接过两个杯子,一杯递给为零,另一杯送到自己唇边。

为零边喝咖啡边打量这面生的助理。

她没来得及问,我先一步开口:“他暂代王书维的工作,做我的助理。”

“那王……”她欲言又止,神情顿时变得燥郁,烦闷地挥挥手,“……算了。走吧。”

的确,她在我这里问王书维的情况,很不妥。她一定还以为王书维是托尼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对我,依旧有所忌惮。

取了车出来,开上交流道,我透过后照镜看她:“回家还是?……”

“医院。”

说完,她便闭上眼,抱着安全带小憩。

我将车载音响关掉,往医院方向开。

已到了半路,我想一想,调转车头,往sentosacove开。

调头的时候车子底盘震动了一下,为零睁开眼。

我换挡,加速:“露西的状况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

她张张口,却没有表示异议,接着,便再度阖眼。

她的鼻息渐渐平稳下去,当我以为她已睡着时,她却突然开口:“路过药店的时候,帮我买瓶安眠药行么?”“……”

“你说的对,我需要好好休息。还有很多事,我必须用全副精力去应对。”

一回到家,她便服下了安眠药。

之后很快睡去。

我,却一夜无眠。下楼,给自己开了瓶红酒,喝喝停停,等待白天的来临。

一瓶喝空,却依旧了无醉意。

我上楼看看为零,药物作用,她睡得熟,无知无觉。

我坐到床头,抚摸着枕边的她。

她的眉,她的眼……这个女人,是蛊。我一时晃神,说出口:“对不起……林为零,对不起……”

*****

为零没有再回环球做事。

托尼的死震惊整个新加坡。

而新加坡的股市,仿佛回到托尼最一手遮天的时候,托尼死讯曝出的头天,大盘大跌过百点,第二日,开市不过十分钟,环球跌停板。

新加坡总理都来电表示惋惜:然而这个电话,莫名其妙,打到为零这里。

她经常出门,我配了司机给她,一方面省得她每日打车,麻烦;二来,司机可以帮我看着她,让我掌握她的行踪。

托尼的遗产,成为众矢之的。林为零这个名字,自从出现在受益人栏里,便也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托尼的遗产里有留给前妻的置产,他的前妻manila自然要回新加坡。她回来,第一个见的,是为零。

司机向我报告行踪时,说这个女人看起来无比伤心,抱着为零痛哭,但她们之间,有没有提到遗产的事,我并不知晓。

宣读遗嘱的仪式,按照托尼生前要求,在全城各大媒介见证下进行。

王书维赶回来,要履行他遗嘱执行人的职责。

我坐在总裁室内,看着电视上直播。开了瓶红酒,放在手边,等着遗嘱宣读的时刻过后,独自庆祝一番。

透过电视屏幕看林为零,我笑笑。

这个女子,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妆容下,是一张冷然的脸。而她旁边,坐着的,正是王书维。

这一幕很有趣。昔日旧情人,因为一份遗嘱的关系,被同时摆上台面。

我曾经愤恨过王书维与林为零的关系,肉 体的,心灵的,曾经,发到我手机上的那张照片,片子上吻着的两个人,几乎让我失控。

但是,从为零此刻对王书维的态度来看,他们之间,再不会存有半点温情。

律师团在几百架镜头前,宣读遗嘱。

前头冗长的过程,我耐心等候,期待着,证明我全盘获胜的消息,从律师口中说出,并且被整个新加坡的人,见证。

“……现在,请上遗嘱执行人——”说着,律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将酒杯倒满1/3盎司,酒杯送到唇边,等待“王书维”这三个字的响起。

可是,下一秒,我不得不停下动作。

因为,这时,突然,发布台旁边的门打开,随即,走进来一人。

此人的到来,正踩在律师的声音:“——李牧晨。”

林为零:

托尼选择以新闻发布会形式公布自己的遗嘱,我实在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他的遗产风波闹得整个新加坡满城风雨,我逃都逃不掉。

警方调查我,记者追着我的新闻跑,托尼这么做,斩断我想要置身事外的可能性。

而与我的名字,联系最紧的,是“王书维”。

托尼除这份遗嘱外,还另签署了一份遗嘱公示合同,明确规定他的私人律师在他死后,将原来一直对外保密的执行人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

而公式合同一经曝露,不知又震惊多少人眼球:恒盛总裁的特别助理,竟然是环球老总指定的执行人。

我愿意并不想要托你的财产,但是,我这么一放弃,王书维就等于同时拥有了清理并管理遗产的权利,如果我要违背托尼遗愿,成立基金会的话,基金会便会落到王书维手中。

我不清楚托尼在弥留之际为什么要提到这个人。但我很清楚,王书维刻意在躲我。电话不通,人找不到,人间蒸发半个月,却因为遗产事务突然现身:有问题。

然,我也并没有急着满世界寻找王书维。

因为我料想,应该能在这次的遗嘱宣读现场见到他。

王书维这人,缠绕了太多谜团。王书维是上一封遗嘱的执行人,遗嘱更改之后,托尼并没有更改执行人,按法律惯例,会沿用上任执行人。

此刻,王书维以遗嘱执行人身份出现,与我一同在休息室等候。

“你终于肯出现。”

“托尼的死,我很惋惜。请假,出国散心去了。”他丢给我这么个冠名堂皇的答案。

我正要继续开口问,几名先到会场的记者却突然冲过来,逮着我就问:“林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上次拍到你与托尼前妻会面,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我被记者团团围住,王书维却狡猾地悄然退场,我不禁忿忿地抬眼望一眼王书维,就见他诡异地扬了扬嘴角,随即走出休息室,身影消失在门后。

我被这些记者缠着脱不了身,最后只能打电话要保全替我把他们请出去。

等休息室只剩我一人时,也是宣读仪式开始的时候。

座位安排上,王书维竟被安排在我身旁。

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我不可能再为难他,他才能笑的这么完美无缺。

我只能安慰自己,托尼不把遗嘱执行人的职务交给这些专业律师,而是交给王书维,必然有他的打算。托尼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会在自己遗产事务上,马虎行事。

按条例,该由王书维这位执行人来公开遗嘱内容。

“……现在,请上——”说着,律师朝我们这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见王书维拉了拉西装,都准备要站起来了——

这个人,从来慢条斯理,竟然也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可是,下一秒,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侧对着我这边的门开启,同时,走进一人。

律师话音同时落下:“——遗嘱执行人,李牧晨先生。”

我呆了呆,不禁投向恍若从天而降的李牧晨。李牧晨路过我面前,停一停,朝我点了点头,之后,直接走上台,对着台下无数台摄像摄影机:“各位好,我是李牧晨,托尼先生遗嘱委托执行人,兼——”

我瞥一眼王书维,他重新坐下,安然地靠向椅背,表情还算闲适,还有功夫端水杯喝水,可是,我距离近,分明看见他握着水杯的手,很紧,并且,微微颤抖。

而我刚收回视线,就听见李牧晨继续道:“——兼补充受益人。”

补充受益人?

我顿时愕然。

风水轮流转,与我的错愕难耐不同,李牧晨异常平静地宣读遗嘱。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

他身后,是整个辅助律师团。

********

最新更新

遗嘱整整十页,除却那些不能公布的财产数据以及私密条款之外,所有内容,都被他一一道出。

我个人获得托尼持有的所有、51%环球股份,以及托尼手头其他公司的股份,自然,恒盛也名列其中。

转眼间,我成为环球第一大股东以及恒盛第四大股东。

但是,也附加了条件:我所得到的股份,限定转让年限。

此年限:无期。

而如若我违背了这些,遗嘱执行人便可代理执行,或,依情况,收回我的部分权益。

虽然李牧晨提到自己是补充受益人,但关于他的收益项,他倒是只字未提。

而此刻困扰我的疑问,又多了一项:李牧晨取代王书维,托尼意欲何为?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王书维那边突然有动静,他对我说:“对不起,我有点不适,先行退席。”

转而他又对另一边的托尼前妻manila说了同样的话,随后快速离席。

见王书维离席,那片记者当中分离出部分人去追王书维的新闻,而另一部分人,则对着我和李牧晨猛拍,菲林不断闪烁。

*******

胡骞予最近手头上还在忙着班加罗尔新航线的事。恒盛那边,顽固的老头子们态度有所缓和。没了我之前的阻挠,一切变得简单很多。

他为此特意去了印度一趟,他出国这段时间,我已搬出他的房子——

很多痛苦,我需要靠自己的方式去愈合。住在他的房子里,感受他无处不在的气息,我会变得脆弱。

我不允许自己这样。

他回国当天,我们见了面,见面地点,在酒店这个可以随时银货两清的地方。与胡骞予相拥而眠,我暂时不需要安眠药。

这是个好迹象:我渐渐脱离对安眠药的依赖,正说明我渐渐走出之前的阴影。

但是,欣慰同时,我却又后怕:曾经有人说过,爱情并不是通过做 爱的欲望体现,而是通过和他共眠的欲 望体现。

这样的欲 望,我怕终究是奢望。

我再否认不了,自己爱这个男人的事实。但这个男人对我,也许只是疼惜,也许,只是迷惑于我的难以驯服。

第二天,是托尼的葬礼。我必须很早离开酒店,出发去墓园。

胡骞予舟车劳顿,睡得无知无觉,我亲亲他,下床洗漱,出门之后,发现自己漏了东西,折回去拿,却不料这时胡骞予已经起床。

他正在通话。站在窗边,光着上半身,背对我。我不想打扰他,准备拿了东西就走,他却已发现我,收线,回头。

“我拿东西。”

他了然,点点头,朝我走过来。

他头发乱,窗外是整片清晨的薄雾,未睡醒的迷蒙,看着我,目光纯净。

真的,只是一时失神,我脱口而出:“胡骞予,我发现自己……”

可是,他一来到我面前,那已然渐渐拧起的目光,令我瞬时清醒。

“嗯?”他扬着尾音问。

“没什么。”我闭一闭眼,收拾好情绪,拿了东西准备走。

我走到门边,刚拉开门,他悠然开口:“你似乎还忘了样东西……”

话音落,他已来到我身后,手撑在门板上,关门:“……早安吻。”

我想一想:“吻过了。”

“我睡着,没有感觉。不算。”他扳住我的肩,要我转身面对他。

他凑过来,贴紧,我软软的胸口压在他硬实的胸膛。

我抬手捂住他随即落下的唇:“你没刷……”

抗议无效。他拨开我的手,衔去我的唇,准确无误。

*****

当我在墓园见到胡欣时,很是惊讶。

可片刻后,我便缓和过来:老一辈的这几个人,关系复杂,就算暗地里争了个你死我活,表面功夫倒是做的极好。

胡欣一身黑色套装,戴着帽子,垂下来的黑纱网遮住眼。

manila远远见到胡欣,转而问我:“要不要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我摇摇头。

待manila走到胡欣面前,胡欣给了她一个拥抱,正对我的胡欣,目光明明是看向我的,她的嘴型在说:“节哀。”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胡欣旁边穿黑西装的那人,原本背对我,此刻,正转过身来。

我余光瞥见此人面孔,不得不停下——

是胡骞予。

他和胡欣一起来的?——

我一时板滞住,胡欣已经放开manila,胡骞予也已经看到了我。

我顿时有些想笑的冲动:我和胡骞予,如今这样的关系,还不如互不认识来得好。

胡欣转头,对胡骞予说了些什么,胡骞予凑过耳朵去听,听完点点头,转身离开。就剩胡欣一人。

她朝我走来。

我即刻戴上墨镜,胡欣也很快走到我身前:“为零。”

“您好。”

“你状况不错。”

“谢谢。”

“你……”

她还想说,我打断她:“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说完,快步离开。

洗手间在室内,要穿过一片低矮灌木。我进去,把自己锁在隔间里。

我需要调整情绪。从包里取出已经配好的一小罐液压镇静剂——这就是我差一点落在酒店的东西。

药剂由鼻子吸入。“呲——”的一声。

我缓一缓,感觉好很多,正准备出去,我手机响。

胡骞予来电。

我犹豫许久,电铃响了几遍,我才接起。

“在哪?”

“西路的洗手间。”

“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

“……”

“有事对你说。”

说完他便挂了,不等我拒绝。

我摊开手心,看一眼那镇静剂,呆了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翻下马桶盖,坐着等候胡骞予。

不多久,有人进来,透过隔间下面的缝隙,我看见一双男士皮鞋。

应该是胡骞予。

我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打开门。

随即,我愣住。

面前的这人,自然不是胡骞予。

而是李牧晨。

我声音僵冷:“什么事?”

他却温柔回答:“麻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

“……”李牧晨微笑,不说话。

胡骞予:

在葬礼上遇见为零,我并不意外。反观为零,她一见到我,脸色便一沉,不明显,但我却看得分明。

她始终是需要人疼的女子。但同时,她对自己和别人都能够很残酷。她不声不响离开别墅,约见面,就约在酒店——

没人能比她更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无妨,是我的,终究逃不掉。

此时的为零,与平常一般无二的修身套装,胸前别着朵百花。她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凌厉的美。但是,厉害的眸子,却嵌在一张素白的小脸上。她的外表,和她的性格一样,矛盾地让我窝火。

托尼的葬礼,我陪我母亲前来。长辈的事,我不方便多问,母亲要我陪同她出席葬礼,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母亲一看见为零,便转过脸来就对我说:“帮我去看看你姚伯伯来了没有。”

我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为零,才点点头,转身朝入口走。

姚亦琛也出席托尼葬礼,我倒是没什么惊异。道貌岸然的人我自小见得多了。更何况,有谁,能比我更适合此四字?

凶手为受害者践行。上帝终会落下惩罚。可惜,我是无神论者,不信这一套。

*****

我在出口处等候,左手边就是停车场。我迟迟不见姚亦琛的车子出现,无所事事,拿烟出来抽。

烟雾缭绕中,我看见路上拐进来一辆车,此车并没有停在停车场,而是直接开了进来。

车身与我擦身而过瞬间,我透过降下1/4的车窗,看见端坐其中的李牧晨。

李牧晨也看到了我。

而他旁边,似乎还坐着个人,我余光瞥见,正要投眼去看,这时,李牧晨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这抹异样令我心头一紧,正要反应,李牧晨却突然将车窗升起,即刻阻断我视线。

我心头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在围栏上摁熄了烟,快步返回。

还未进到墓园范围,我电话响。

陌生号码。

狐疑着接起。

“胡总,你好。”

这个声音……我不觉握紧手机,声线不自禁紧绷:“李牧晨?”

“……”

“有事?”我回想起半分钟前李牧晨古怪的表情,不觉戒备了起来。

“确实有事。不过不是找你。”

他声音透着恶意。这个人,刚才情绪还统统表现在脸上,现在倒是玩起了深沉莫测。

如若不是耳边确实是李牧晨的声音,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我没有继续下去。

“我这里有样东西……”李牧晨慢条斯理,“……相信为零一定会很感兴趣……”

我“啪”地一声挂断电话,加快步子,奔跑起来。

脑中只有一个名字:林为零。

奔跑中拨出为零的号码。

****

为零说她在西路的洗手间。

我不由松口气。

西路那里偏僻,我应该能快李牧晨一步找到她。

“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有事对你说。”我应付着,找借口要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急急忙忙走灌木小道、抄近路过去。

到了女用洗手间门外,我喘着粗气停下,看表:7分钟而已。

整理呼吸,进去。

为零就站在盥洗台旁洗脸。

“为零?”

水声很大,淹没我的声音。为零却听见,偏过头来看我。

她脸上布满水迹,发鬓也湿了,滴着水,看见我,笑了下:“脑子有点昏,洗把脸清醒一下。”

侧手边墙壁上有纸巾筒,我顺手扯几张纸巾,走过去,擦拭她脸上水迹。

她一下子就拉住我的手。

抓得紧,她五指几乎嵌进我皮肤。我停下动作看她:“怎么了?”

略一思索,我试探着继续道,“有人找过你?我母亲?”

闻言她触电一般松开手,落魄地低下脸,摇摇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没有见任何人。”

我拍拍她肩膀:“那走吧。一起出去。”

见她点头,我越过她,帮她拿放在洗手台上的包。包的内袋翻出来,物品散的到处都是。我把东西收拾进去,看见一罐空的镇静剂。

我知道她一直瞒着我在用药控制情绪,但是对此我只能视而不见。

****

见我重新出现,竟是和林为零一起,我母亲脸色一僵。

当时我手环在为零肩上,此举引得所有人侧目。

我是有妇之夫,更是陷在艾滋丑闻中无法脱身。而林为零,是与托尼关系牵扯不清的女人。

我们两个人如此亲密,不能责怪有人要往龌龊方面想。

我不介意。手放在为零肩头,没有一点松动。

这时,我母亲朝我走来。

我感觉到为零肩头一紧,我从她肩上挪开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将手探到下面握住她的手:不出我所料,她又习惯性握拳,用力到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我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为零偏头看我一眼。

我朝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母亲在外人面前必须保持她一贯完美的形象,在为零面前也不便多说。但等到为零再度被manila叫走,而独留我一人时,我母亲走过来,眼中盛着怒意。

她色厉内荏地对我说:“不要任性。”

我母亲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

当某个黑甜的夜晚过后,林为零彻底消失。她的行李,被我母亲的助理打包拎出胡家。

我愤怒,跑去恒盛质问。

当时我母亲正在开例会。她抱持着完美的、抱歉的笑容,请出参会的所有股东,随后,神色顷刻间冷下去,在只剩我和她的会议室里,响彻她的警告:“骞予,不要任性。”

我反唇相讥:“不!她是我的,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气愤,更不明白:林为零是林甚鹏爱女,即将坐拥整个恒盛帝国;而且,林甚鹏是母亲和张怀年共同的挚友,母亲平时对林为零也是疼爱有加。

更何况,我已认定这个女孩,义无反顾……

但是,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我母亲和张怀年共同守了十几年的秘密。

“……我已经决定将她送出国。这也是为她好。不要想着去找她。她在外面可以活得很好,但是,如果她要回来,那就是她自寻死路。自作孽,不可活。”

我母亲的话,顷刻间,毁掉我之前所有自以为是的认知。

可惜,一向料事如神的母亲,终于,还是失算了一回:几年后,自认羽翼已丰的林为零,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了头,踏进这个无底的深渊之中。

自从我执掌恒盛一来,林为零在国外的一切我都了若指掌。

她要回来的消息,也许我是最知道的。

而对于她的归来,我抱着无比巍然的态度: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为零,你也该回来,陪我忍受煎熬了……

*****

面对我母亲同样的话,我沉默。

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除掉托尼,我已义无反顾。深渊而已,林为零踏进来之前,我已在深渊底等候着了。

母亲神色敛重,声音更低,却也夹杂一丝无可奈何:“而且别忘了,儿子你已经有了露西。”

我母亲说话时,我没有看着她,而是看向不远处、向悼念者发放白菊的墓职人员们。其中一人,正将一支白菊交到为零手中。

我转回视线,看着我母亲:“这一次,我自己选择。”说完,转身离开。

托尼灵柩下葬。

我将分给我的白菊,放置在棺盖上。

最终章节

终结章:

林为零:

葬礼整个过程,我都浑浑噩噩的过,脑子一直陷在之前令我无比震惊的那一幕中,回不过神来。

直到有人越来越尖锐地唤我:“林小姐,林小姐!”

我晃了晃神,这才敛聚起目光,看向这声音源头。唤我的是墓职人员,他见我回过神来,便递过来一支白菊:“您的花。”

我慌忙接过。

拿着花茎的手,却止不住地僵直。

白色,纯洁的颜色,此刻,却为掩盖事实而生。

不远处,便是即将入土的、光洁地反着光的灵柩。

我盯着那灵柩看了许久,不觉手一用力,花茎被我拧断。

但转眼间,便有人立即递过来另一支白菊。

“谢……”我正要去接,抬头看见来人模样,手停在半空中。

李牧晨见我不动了,索性把花塞到我手里。继而,他的视线,越过我肩膀,投向我身后不远处。

我悚然,回头看,果不其然,李牧晨正看着胡骞予。

胡骞予与李牧晨对视一会儿,神色阴沉。之后他竟撇下了胡欣,朝我我们这边走来。

我扭回头来,对着李牧晨厉声低语:“你走!”

“为零……”

“你忘了?我已跟托尼谈妥,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他默然,看着我,无比失望。

“不需要托尼替我抉择。更不需要你插手!”

一个“更”字,我说的极重,李牧晨神色立即蒙上一层灰蒙,受伤地盯了我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离开之前,李牧晨将一样东西叫到我手里:“托尼的。去探望露西的时候,把这东西转交给她。”

说完,快步远离。

我看着李牧晨的背影,手暗暗握拳,再摊开手看一眼掌心的东西——

类似于胭脂扣一样的东西,翻开小巧的盒盖,里面嵌着露西的照片。

我将东西收进包内,转身,正对上快步赶来的胡骞予。

“李牧晨找你……”

我接过胡骞予的话头:“说了些遗嘱的事。”

闻言,胡骞予低眸,视线在我脸上来回逡巡一遍,最后,盯着我的眼。

他总是试图看穿我心中所想。

我抓住他的手,用力:“骞予,你在紧张些什么?”

他愣住,手心一颤,随后反握住我的手,更加大力,眼睛里闪烁的光也已经平复,恢复成深不见底的黑潭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无助地低下脸去,摇头。许久后才收拾好情绪,重新抬头,看定他:“晚上,我们一起回家,嗯?”

我仰着头,看他。

我从来讨厌仰视别人,但这次,我做了让自己厌恶的事。

*****

胡骞予在我身体里。

亲吻、抚摸、律动、深入。

我被他着掐着腰身托着臀,呆滞地看着他。

“胡骞予……”

“嗯?”他鼻音浓重地应了一声。

“我冷……”

抱住我,全身覆在我身上:“还冷么?”他粗粗地喘息,嘴唇贴在我耳后,气息吹进耳道。

我抬腿圈住了他的腰身。内部肌理展得更开,他闷哼一声,埋在我身体里的东西猛地一跳,瞬间月如我的最底层。

过后,高 潮,射出。

胡骞予翻身躺下,他的呼吸声浓重地在我耳畔回响。

我撑着自己起来。

进浴室。

刚才做的有点激烈,套子破了,跨进浴缸时便有液体滴滴答答从腿间落下,粘腻难耐。

躺在温水中,没那么粘,但还是觉得累。

我闭住气把自己沉进水里。这时,脑中突然闪现出托尼的脸。

我全身像是被恐惧迅速碾过,霍地睁眼,慌忙从水中冒出头来。

我不敢再在空旷异常的浴室里多待,草草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出去。

推开浴室门奔出去几步,就撞进一个精壮的胸膛。

身体撞得生疼,抬头只见男人的眼眸里泛着被勉强压抑住的噬人穹黑。我刚退后半步、想要离开一些,又被男人摁回怀里。

胡骞予声线紧绷,透着神经质般的紧张,双臂桎梏着我:“你去哪了?”

我本就喘不过起来,被他困住,愈发呼吸不畅,气息微弱地叹道:“你先放开我……”

他胸膛震颤,手臂也瞬间僵硬。下一秒,他一只手臂越发圈紧,另一手捏住我下巴,用力到几乎要捏碎我下颌那般。可他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低头。

以吻封缄。

他的声音,他的身体,他的眼,都在告诉我,他在紧张。

此时的胡骞予在我面前,惶恐地像个孩子,他的吻急切难耐,似乎要证明我的存在一般。

这是在紧张我么?——就在我几乎在他的吻里迷失自己时,我突然间想到——但是,如果这又是他演的一场戏呢?

就像,他之前一戴着深情的面具,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是看穿全局的导演,我,只是他牵着线的木偶……

胡骞予晚上还有文件要看,他为我吹干头发之后便离开卧室,进书房处理公务。

我吃了药之后便睡了,缩在被单下,身体自发蜷成让我安心的一团。

药效发挥作用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揣测着,隔壁的胡骞予在干什么?

是否依旧在挖空心思设计我?设计着,踩踏着我的真心,登上恒盛这座王国、金字塔的顶端?

我用力摇头,心中默默说:胡骞予,如果你爱我,把我看得比你的利益王国更重要,那么我从此甘愿永远仰视你,让你做我的天。

如果不是这样,你的死活,我便再也不会去管。

绝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性。

****

安眠药终于起效,我又依靠药物获得一段完好的睡眠时间。

可是这次,我原本无梦的睡眠,被噩梦侵扰。

梦中,我回到那间洗手间。

李牧晨出现在我面前,微笑着看着我:“麻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我狐疑着跟着李牧晨,走到远处平地处。

一切都透着诡异,连李牧晨的背影都是如此。

我所认识的李牧晨,是卓尔不群、温文尔雅的,他笑的干净,不参杂质。可是,他现在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这让我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却又不得不跟着他,去见他口中的那个人。

李牧晨在一辆车前停下。

黑色车身在阳光照射下,给我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他拉开门。

车窗都关着,车厢里较暗,我探身进去,即刻,就有低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vivi……”

我悚然一惊,身体僵着,继而迅即退出车厢。

可是,声音的主人却不放过我,他慢慢挪到车门,光线强了些,我看清了此人面貌。

这张脸,属于是本该躺在棺材里的托尼。

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脑子一阵眩晕,想要别开视线,却只能痴痴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托尼。

“为零,别怀疑你自己的眼睛。”

这一幕,我根本接受不了,连连后退几步,险险定住脚,转头看李牧晨,再也不敢往旁边投去哪怕一瞥:“胡……胡骞予还在等我,我先……”

我被一声嘲弄无比的笑声打断。

托尼的声音,真切无比地撞击着我的耳膜:“胡骞予?你还相信胡骞予?”

他说话,尾音邪恶的上扬。

我转身要逃,却被李牧晨坤臂拦住,他一手拦在我胸前,另一手掰住我肩头,要我转过身正视他。

李牧晨的声音,缓慢却镇定地响起,他的手臂,给我回复理智的力量:“为零,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胡骞予联合王书维制造车祸,想要托尼的命。”

我涣散着目光,胡乱地找些别的东西来看,总之,不要是李牧晨坚定无比到我无法不去相信的眼睛,更不要是托尼的脸。

可是,他不放手,我最终也只能强迫自己忍受着强烈的冲击,看向他,卑微地乞求:“我不听……或者,给我点时间……对,我需要时间,求你,现在,什么也别说……”

我知道,李牧晨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他不会舍得对我这么残忍。

李牧晨抓着我胳膊的手松动了些,我正要挣脱他,托尼开口:“牧晨,她需要知道真相。”

托尼就像一个神,李牧晨就是被他控制在手心的傀儡。

我依稀明白了,为何李牧晨会变得这样令我不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李牧晨要受托尼的操控?托尼是允诺了他什么天大的好处,才让李牧晨这么听话?

意识到这点,我几乎要哭出来,忍着眼中氤氲,直直看着李牧晨,用眼睛告诉他: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放过我……

李牧晨看着我,眼中闪过某种痛苦却又残忍的神色,下一秒,他的手重新抓紧我。

但是,李牧晨并没有开口。

总算,李牧晨对我,还有怜惜。

可是,托尼这只魔鬼,他不肯给我这个女儿一丁点喘息的机会,冷着嗓音接过李牧晨的话:“胡骞予已经知道了你是我女儿。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猜,大概是他老妈告诉他的。他除掉我,再得到你,便可坐拥恒盛与环球两大公司。”

“……”

“为零,我的女儿,你必须坚强起来,你这么懦弱,注定一辈子被胡骞予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我失控尖叫,在李牧晨的钳制中,无力地摇着头。

我无法平静,心痛难忍,像是有锯刀在脆弱的心脏上切割,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我看着李牧晨,嗫嚅着:“胡骞予不需要这么做。我爱他,他已得到我。就算……就算他要恒盛、要环球,他可以等……等你去世。他不需要……不需要这么做……”

我看着李牧晨,无比希望他能点头,能认同我所说的。

可是,李牧晨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是看着我,紧紧地盯,眼睛越来越红。

托尼依旧在用他的声音凌迟着我不堪一击的神经线:“……可惜,他失算了。我的遗嘱里明确规定了你手上的股份不得转让,胡骞予就算得到你,也不可能拿到环球的一点好处。”

我终于在托尼的话里寻觅到了漏洞,也终于有了一点勇气看向托尼:“不……胡骞予不必这么做。如果……如果我怀了他的孩子,宝宝有了我的继承权,他就可以通过孩子得到这些财产,根本不需要转让手续!”

我逼迫自己不要去相信:胡骞予,他一直在利用我。

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替胡骞予辩护。连我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这种想要信任胡骞予的欲望,不知从何时起,一点一点,侵入了我的血脉,控制着我的理智。

比起托尼告诉我的一切,我宁愿,自欺欺人。

托尼神情一凉,他苍白的脸上,顿时失却一切表情,可是下一瞬,他突然惋惜地开口:“可怜的孩子……我本不想说,你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

****

我只觉脑中一大片灰蒙瞬间袭来,本就紧绷到无法残喘的神经,清脆地“嘣”地一声,断裂。“你从楼梯上跌下、那一场事故,已经剥夺了你做母亲的权利。”

我双腿一软,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几乎要跪倒在地,李牧晨用他强势的身体支撑住我。

托尼阴沉着脸,声线越发冷峻:“你敢把真相告诉胡骞予么?如果他知道你不能生育,他得不到财产,还会要你?”

我再也承受不住,身体无力的地坠落,几乎要跪到地上去。无端的痛,从心脏处,慢慢地扩散至全身。

李牧晨紧紧圈住我,我没有跪倒在地,只是倒在他怀中。

“为零……你别这样……”他的话语中,满溢着懊恼与倾颓。

我紧紧地抓着李牧晨的手臂,连呼吸,都忘了。滞着呼吸,无措地抬头,看向李牧晨。李牧晨的眼中,怜悯与……哀伤。

可我不需要他的怜悯,我只需要他坚定地对我摇头,对我说:为零,这些都不是真的……

托尼依旧不肯放过我,似乎要把事实一遍遍、血淋淋地挖掘出,并呈现在我眼前:“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一个露西……你应该早就知道他和露西之间并不单纯了吧?他可以让露西对他心软,甚至不惜违背我,那么……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向你解释,他为什么要娶露西的?”

“……”

“是不是说,因为我断了他的后路,要把他从恒盛赶下台,他才不得不和姚家联手?”

“……”“或者……他说,是因为胡欣的逼迫?”

“……”

我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却听见自己,用极不真切的声音,虚弱却冰冷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胡骞予?”

托尼终于沉默。我这么快恢复冷静,似乎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片刻后,他扬一扬唇角:“他杀了人,你说,法律会放过他?”

“可是你……”可是你明明活着!!!

“我会以davidyang的身份继续下去。”托尼正色而语。

他仿佛透析了我所有思想,用这么一句话,便将我那一点可怜的想要残喘的机会也残忍地抹杀掉。

******

每个人心中都在住着个魔。

我心中的魔,逼迫我冷静下来,用脑子思考,而不是——心。

这只魔,是胡骞予。

我不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胡骞予给我的每一次笑与怒,都那么真切——除非,他没有心。

这只魔,不知不觉,已经住在我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要将它连根拔起,该有多痛?

我站稳来,最后一次试图推开李牧晨。

依旧没有成功。

“李牧晨,放开我。求你……”我的眼泪“啪”地一声滴在李牧晨胳膊上,他浑身突然就入定般僵直不动,他的手,也终于松开。

我努力地以丝毫不紊乱的步子走到托尼跟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向你证明,他对我是真心的。”

“……”

“如果你把我当……”我犹豫着,用力咬合牙齿,才没有慌乱地继续下去“……把我当女儿,那就答应我。”

托尼眸光一凌,“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而且……”片刻前还凌厉无比的目光,却又在这时,落寞下去,“……一个想要害你父亲的男人,到这时,竟还值得你维护?”

此时的托尼,颓唐却又固执地看着我。

可是,我能相信他么?他真的,曾经有想过要顾虑我的感受么?

我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个将疯未疯的人,怀疑着我之前所认知的一切。我必须要拯救自己,否则我怕自己会像露西那样,真的被这几个男人逼疯了。

“我不是在威胁,是在请求。我也不是要维护胡骞予。我只是……”只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根救命稻草,是胡骞予。

如果连他都是完全虚假的,那我,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我只是,希望你顾虑一下我的感受。你不能毁了我的世界。”

托尼暴怒着,眼睛透出猩红般的色泽,手颤颤巍巍伸过来,要捉住我:“那你有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你在知道了我的死讯之后,都没有现在这么伤心……”

我低眸,看一眼他抓在我臂上的手,他抓得那么紧,哪有一丝病态的显现?!

“那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该有些什么反应?!抱住你,失声痛哭?”

我笑,越想哭,便越要笑。

托尼突然间嗤笑,他抓着我,将我的手按向他的小腿,咬牙切齿:“毫发无伤?!”

我在触碰到他腿的一瞬,消失了所有语言。

我的手碰触到的,并非有温度的肢体,而是冰凉的,硬的,金属。

“你——!”我双唇打着哆嗦,颤兮兮地抬头看托尼。无法置信。

托尼笑得残忍,我的震惊与惶恐,终于令他满意:“对,我失去了一条腿。这是——胡骞予的杰作。”

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脑中一沉,吓得要缩回手,却被托尼蛮横地扯住胳膊:“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腿?嗯?我亲爱的女儿,我的,vivi……”

我在他的手下挣扎:“不——我不要看!”

……

……

“不——!”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手抓着的,是带着自己体温的被单,而非冰冷地几乎要扯毁我神经末梢的金属。

卧室暗淡一片,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天花板,床,家具……我一一看过去,才稍稍安心一些。懒懒地躺回去,侧个身要继续睡。

这时,耳畔传来开门声。

我没有回头看。

猜也猜得到是胡骞予。

他对我半夜惊叫着醒来一事,似乎已经适应,大概也觉得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头几回是奔忙着跑过来看我的情况,此刻,我听见他平稳的脚步声,缓缓地从门口走向我。

我感到床垫了陷下去,继而,胡骞予从我身后探过来,摸一摸我额头,他的手凉,恍如冷血动物,声音却少有的温润如玉:“又做恶梦了?”

我没有说话,颤着睫毛正欲睁开眼,犹豫片刻,却还是没有抬动眼皮。

片刻后,我感觉到胡骞予的胸膛,热热地贴上我光裸的后背。

他在我身后睡下了,侧卧,将我拢进臂弯中。

彼此的肌肤,都是凉的。

“胡骞予。”

他尖削的下巴搁在我肩上,鼻尖蹭一蹭我耳后:“嗯?”“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我轻轻哼哼,但他离我这么近,肯定听见了,继而我便觉察到他手臂一紧。

我闭着眼,紧紧闭着,双手覆在他交叠在我腹部的手上:“你听好。我只说一次……”

“胡骞予,我……”……我爱你。

却在这时,胡骞予突然挣开我的手,一下子捂住我的嘴:“别说。”他在我身后,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是,他捂住我嘴的手,僵硬,用力,青筋凸起。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回头。

见我抬眼看他,他立刻偏头躲开我的目光。

我看着他线条冷峻的下颚线,没有再开口。

许久,他松开我坐起来,呆了片刻,下床。

我的目光循着他,来到窗边——胡骞予跨坐上窗台。

那里是台灯无法照亮的地方,一片昏暗,打火机的“咔嚓”声,急躁地响了很多遍,才有火星从黑暗中冒出。

淡淡的烟味,随着胡骞予沉重的声音,一道传来:“你今晚,很奇怪。不像你。”

“……”

“李牧晨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胡骞予投在黑暗中的剪影岿然不动,声音冷然。

因他一句话,我本就不见回暖的心,此刻,一点一点,被抽走所有温度。

他是这么聪明,挖掘出我所有想要深埋心底的秘密。

他的聪明,把已在悬崖边的我,又往深渊,推进一步。

我坐起来,靠着床头,逼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点跳动着的火星。

想到白天,自己和托尼说的那番话——多么可笑!

“我想离开这里,回美国。”

那一枚火星猛地一颤,然而,很快便再度静止住。

这个男人的铁石心肠,真的,从没为我动摇过?

“不行。”他断然拒绝。

我闭上眼,等到自己的视界,真的一片黑暗了,才继续开口:“我所拥有的恒盛股权,等我到了美国之后,会请律师把转让合同交给你。”

没有声音。

整个房间,突然一片死寂。

我除却自己的呼吸声,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动静。

可是,就在下一秒,急速的脚步声,快速逼近我,胡骞予来到床边,野蛮地攫住我双肩:“不行!林为零你听见没有?我说不行!!!”

我艰难地扯一扯嘴角:“为什么不让我走?你还想要什么?环球?不,环球我没资格给你……”

他的手铁钳一般死死制住我肩胛骨,痛,我却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李牧晨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为零,你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从他口中少有的听见粗话,我是不是该庆幸?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也许……要怪只怪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在我面前敞开过他自己。

我曾经以为,这个男人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为人并不残忍。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用残忍的手段,妄图解决掉托尼,在他早已知道托尼是我生父的前提下。

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曾顾虑过我。

此时,他的口不择言,他的愤怒,也是假的吧?

他是那么冷血,他根本不在意我会恨他,他甚至……“我爱你”这三个字,都不允许我说出口……

我将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摘下来,当着他的面,放在床头柜上。

他终于肯放开我,伸手取过那枚戒指,放在眼皮子底下,细细端详,怒沉着脸。许久,久到我以为他都打算将自己溺毙在戒指发出的钻光中时,他终于抬起阴鹫的眼,看向我。

“终究是不能由着你……”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像是在叹惋,恍如正在念诵着悼词的牧师一般,透着一抹悲天悯人。

可偏偏,他的这份平静里,透出一丝古怪的气息,那是——

危险来临的预兆。

我的心被逼的、忽的一震。

胡骞予却没有再多言,猛地把戒指收进掌中,用力握拳。

他站了起来,依旧很平静,慢腾腾走出卧室。

离开前,轻柔地带上了门。

耳畔,微弱的关门声传来。

我懒懒地躺回去,枕着自己的手臂,心里又酸又涨,可是抹一把眼角——干涸着。

我没有哭。这样很好。

拍拍自己的脸,逼自己清醒些。

托尼,胡骞予。恒盛,环球……我觉得自己仿佛垂死的老者,什么都看淡了。这些人,这些事,回美国之后,我会慢慢忘却。再不济也好,我也……

再不会回到这里。

如果,心死意味着释怀。那么,我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的好。

离开,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依旧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着,一直提醒我:你得打个电话给托尼,不管怎样都好,一定要,保全胡骞予的性命,让他从金字塔的顶端狠狠摔下,已经是最惨决的手段了……

我的衣服就搁在床边的躺椅上,我扯过来穿上,准备开门出去。

到了门边,手握在门球上,我回头,看看这个房间。

环顾一分钟,留恋一分钟,之后,便统统忘却。

就只再浪费一分钟——

一分钟后,我重新回过头来。

转动门球——

门球竟转不动!!!

******

我被胡骞予关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电话,我自己的手机在楼下的包里。

我完全没有料到,胡骞予在那么恍然无措时,竟还记得要将房门锁死。

这才是我所熟识的胡骞予不是么?那样顽固地不容人拒绝。

这一次,我要离开,他挽留不得,竟这么关着我。他没有在再试图劝服我留下,直接用这么一招,让我哪儿也去不得。

只能呆在房间里。

刚开始我还敲门,踢门,弄得门板响的震耳欲聋。可是我怎么闹,外面都没有一点动静。

我想到了爬窗,可惜窗户被防护栏网着,没有一点漏洞。

“胡骞予!放我出去!!!”

我知道他就在隔壁书房,我开着窗,锐声尖叫。

可惜,回应我的,只有寂寥又闷热的盛夏夜空中,一点点微弱的虫鸣。

在一片无端的无声世界中,我突然意识到,胡骞予也曾这样关着露西。

我失笑:胡骞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对女人,欺瞒,利用,一切的一切,到头来,都不过是为了一个字:利。

可惜,我已经麻木了,在见到托尼后,心已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再震惊再痛苦,也有自我免疫了。

“胡骞予!你是不是想知道李牧晨对我说了什么?他告诉我,我不能再有孩子了!!因为你不肯拉我一把,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你也就注定一辈子都得觊觎着我手上的股份,而休想得到它们!!!”

我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夜空歇斯底里。原来把所有秘密都吼出来,是这么的畅快淋漓。

“哈哈哈!!你听到没有!!!胡骞予,你就算关我一辈子,也拿不到环球的一分一毫!!!”

我趴在窗台上,疯了一样。

整片窘黑得令人恐惧的夜色,就是胡骞予邪恶的脸。

我的身后,开房门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胡骞予就站在门边。他的身后,走廊的光,将他的背脊照亮,同时,也让他的脸,隐于一片黑暗之中。

我一步一步前行,朝他走过去。

我们彼此看着,都没有表情。

最终,还是胡骞予开口。

他唇角抽搐一下,“就算,没有孩子。你也,休想离开。”

说的声音极轻,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恨?

到底是谁该恨谁?!

我不想再争什么。争输争赢,又有什么差别?

胡骞予和托尼的共同点便是从不肯放过我。一次一次,逼我后退。

他竟然,突然开口问:“你不是爱我么?爱,却要离开?你做不到的。”

我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方才堵住我的嘴不肯我说,现在,却用一个“爱”字,在我面前,咄咄逼人。

可惜,那三个字,本就没说出口,现在也根本无从收回。

我侧身越过他,要出门去。

他伸手拦住。

我看一眼他横在我面前的胳膊,正色而言:“我不是露西,你想软禁我?我有一百种方法把自己弄出去。”

“不,”他眉梢眼角皆是冰冷,“你和露西不一样。”

“……”

“她是爱情至上的丫头。你不是。”

他说的极可惜,叹惋无比。

我直觉胸口一阵揪紧,在我原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地方,牵引出满满的钝痛。

我收起苦涩的笑,嘲弄道:“可惜,她爱的不是你。”

他一点不受我影响:“的确,很可惜,你是……这样一个女人。”

说着,低眉,不再看我。但那只胳膊,还是稳稳拦住我去路。

我指尖掐在他胳膊上,愤恨地直想要将他的皮肤划破:“我只知道,我不会为了所爱的人,牺牲自己,陪你这样的男人上床,最后竟还把自己的婚姻幸福也赔了出去……”

我话音一落,胡骞予猛地抬眸,古怪无比地看着我,丝毫不转移视线。

随后,他终于沉默下去,手松动一下,却很快再度抓紧我。

胡骞予扯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屋里拉。在力量上他胜过我太多,我一直被他拽着抡到床上。

他这么野蛮,柔软的床碰撞在后背上,原来也这么疼。我的身体刚被弹起来就被他倾身压回去。

他掀开被单盖上我身,膝盖跪在我身体两侧,翳霾的眼,锁定我,声音凉成一片,说的却是温柔话:“好好睡一觉。”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手往旁边一摸索,立刻从躺椅那里抽过他裤上那条皮带,“你总是不乖……”

他一手攥住我一双腕子。,我的手被他拉到上方,按在床头架上。

我眼睁睁看着他用皮带将我的手绑在栏杆上,一圈一圈,缚的极紧。

我抬脚踹他,膝盖硬生生砸在他腿心处,我的膝盖都是一阵闷痛,他却只是咬牙低低抽一口气,神色一点不变。

我二次抬脚踹,他索性膝盖按住我腿骨,皮带锁一系一拉,将我锁死:“相信我,我绝不会被你用同样方法伤到两次。”

我双腕试着用力挣脱,皮肤摩擦皮带,火辣辣的疼,“你这样做,跟姚谦墨有什么差别?!”

他已经下床,背脊对着我,坐在床沿,“姚谦墨不爱你,我爱你,这就是差别。”

说完,即起身快步朝门边走去。

我恍若被丢弃到了一个令我完全无法反应的世界中,一时失神,再清醒过来时,见胡骞予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慌忙叫住他:“你刚刚……说了什么?”他终于在开门前停下。

却没有回头。

呆立片刻,他闷声说:“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这一次,他关门,“砰”地一声巨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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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与束缚着我的皮带作斗争,可惜,怎么试都是徒劳,手腕折损般的疼,至麻木了,我只能放弃,勉强坐起来,挪到床头。

睁着眼,直到天亮。

门再开的时候,进来的是个中年女人,端着盘子,上面有食物。

她替我解开了皮带。我转一转手腕,已经没有知觉。

下床要走。

这个女人在我身后提醒说:“胡先生把这间别墅所有出口都锁死了。”我制住脚步,顿了顿,不死心地奔出门。

我正要下楼,却在无意识地低眉一瞥时,顿住。

门边的墙根处,烟蒂散落一地。

而金属制的打火机的擦火轮,竟也被掰断了,此刻静静躺在一片烟灰中。

地毯则像是被烟熏地焦黑了一片——

也许,昨晚,当我对着夜空歇斯底里时,胡骞予就呆在门后抽着烟,一根一根,不止歇,甚至用力到打火机都弄断。

我痴痴地看着那一地杂乱,觉得身体全部力气被一点一点抽干。我背靠着墙壁,一点一点,滑落在地。

拿起那打火机,将那冰冷的机身握进手里。

这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盘旋而出:为什么……要互相折磨?

为什么……

那女人没多久也跟出了门,见我就坐在门外,颇意外,隔很久才记得说话:“林小姐,吃点吧。胡先生特意亲手做的。”

我抬眼看她,看了很久,慢慢支撑自己重新站起来。

我瞥一眼早餐后,便继续前行。可惜,走了一步,脚就不听使唤了,站在一步外,僵了很久,还是返回去,拿起一块三文治。

咬一口,咀嚼着便觉得鼻子酸。

连忙放下那块三文治,加快步子下楼。

******

大门被锁死,通往车库的门也紧闭着。我折回去拿自己的包,发现手机不在里面。

而客厅的电话线也被收走——胡骞予这么做,莫不是要断了我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那女人没有跟着我下楼,而是站在二楼走廊的扶栏处,看着我。

我仰着脖子,“你能不能联络到胡骞予?”

她沉默。

我笑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如果你能联络上他,麻烦转告他,我呆在这里,不能保证会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距离远,我看不见她听我这么说后有什么反应,但是很快她便离开了扶栏那儿,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片刻后,她下楼,手里拿着手机。

她把手机递向我:“是胡先生。”

我接过。

“拿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这不像你的作风。”胡骞予的语气很正常,适缓有度,听不出喜怒哀乐。

“你还在乎我的死活。很好。”我也说的模棱两可。

和他这么叫着劲,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还能怎样?走不能走,留不能留,伤身又伤心。

“我不会放你出去。尸体也无妨,我也要。”他这么说的狠了,语气倒是还算温润。

我另一手握住拿手机的那只手,不让自己颤抖,深深呼吸,终于开了口:“放弃恒盛,我们重新开始。”

回答我的,是他的沉默。

我失笑:“你终究还是把恒盛看的最重……”

正要挂断电话,他开口了:“胡家所持有的恒盛股份,我只占四成。”

他这么说,究竟是拒绝,还是允诺?我迷茫,思其左右,试探地问:“好,那么就把你手头的股份全权交由董事局去处理。不得交由你母亲。”

他嗤笑一声,语气陡然恶劣起来:“现在的董事局除了我母亲,就是你说了算,你还不如直接点说,要我把股份给你。”

他始终冷心冷眼地看着我,防着我,处处提防——他倒是说爱我了,可是即使有爱,也不妨碍他视我如唯利是图的女子。

“那就请你放我走!”

他语气重新冷下去,不,是越发地冷了:“我已经叫人去酒店拿你的护照。拿到了,就放你出去。”

“你……”

我一出言他便打断我:“我有个电话插播进来,等等。”

我来不及有任何回应,耳边就已经响起了系统提示的等候音,我听了几声,直接挂断。

手机扔在沙发上,把自己的身体也扔进沙发里。我闭着眼,脑子一片空白。

我向托尼要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我能做什么?

这时候,我恨不得胡骞予去死,可我偏偏在托尼面前想要保全他——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俄而,被我弃至一角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胡骞予。

我们之前谈的这么僵,他还打来做什么?

我没有接,他也没有再打,只是穿了条简讯过来:“你的建议,我会考虑。”

他会考虑?刚才的态度这么强硬,丝毫不肯妥协,现在却说,他会考虑?我不禁要胡思乱想,刚才插播进来的那个电话,谁打给他的?

我无声地笑,对着自己摇摇头。

我把自己的包拿过来,翻出李牧晨给我的那个胭脂扣。

我拎起那链子,仔细地看其中藏着的照片。照片中,露西还是学生时代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了些。

该是个多么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托尼要却要把这东西还给露西,他这么做,是否是要告诉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们之间,便也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残忍的男人!

****

胡骞予中午回来,我中午恢复自由。

我要走,他挽留:“一起吃个午饭。”

我没有理会,出门,他也没再试图阻拦。是啊,他都已经没收了我的护照了,我还能逃得出他的掌心么?我乘车到疗养院,看望露西。她虽仍然精神错乱,但很温顺,如猫儿幼仔,没有攻击性,我说想进病房看看她,看护并没有拒绝。

因为露西曾有几次自残行为,院方特意为她安排了这间病房。她的病房里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利器的东西,甚至连墙壁和地面都铺着厚厚一层软垫。

她就缩在墙根一角,听见门边的动静后微抬起眸子看我。

她见到我,眼里一片茫然。

我已经来过很多次,可她依旧认不出我来。见我向她走近,她眼中筑起防备的光,后面便是墙壁,她无处可退,只能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抱着膝盖,蜷着脑袋。

见她这样,我不忍心再走近,只能蹲下,伸直了手臂,将那胭脂扣送到她面前。

她懵懂地看着那胭脂扣,看了许久,突然疯了一样将它从我手中抢过去。

她很熟练地打开了盒盖。

那张照片被她抠出,照片背面写了个“姚”字。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进我的话,但是,还是必须告诉她:“这是……托尼要我交给你的。”

她忽地闭住了气,然后,眼泪滑下来。

她将头埋进膝盖间,死死攥着那链子。

“露西……”我轻声唤着她。我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告诉她托尼没死?她现在这个状况,听得明白么?

她听懂了,又能怎样?伤也伤过了,痛也痛过了,接下来要怎样?还是要为了那个对自己没有一点爱情的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么?

“不要……不要抛下我……我会,我会乖……”她哽咽着,胡乱地说着,语不成言。

我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来安慰她,只能跪在她面前,扳住她的肩膀,要她看我,祈求他能清醒。

“露西,你别这样,啊?露西……”

我的手撑在她肩上,她便靠在我手臂上饮泣,侧脸贴着我的胳膊,温热的泪水浸润我的皮肤:“不要抛下我!我知道我很没用,我没有能力让胡骞予爱上我……可,可是……虽然不是他,我还是录成了那张光碟,还是拆散了他们……我会做的更好,相信我,我不会再心软了,不会再违背你了……别走……别走好不好……”

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眼睛已经干涸,再没有泪水。于是,只能拍着她的背,就像她曾经安慰我那样。

我,除了“对不起”,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托尼有罪,胡骞予有罪,我有罪。

无辜的,是这个痴狂的女人。站在……爱情的名义下。

而我,也不想再知道那张光碟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骞予即使真的曾为我守身,又能说明什么呢?

****

医生为露西注射了镇静剂。这一次,并不是因为露西又一次试图自杀,而是她哭得太过歇斯底里,看护以为她又发病了。

我跌跌撞撞地从病房里逃出来,靠在墙上,慌乱地扯下包,翻找手机。

可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只能烦躁地将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终于看见手机蹦跶到地上,捡起它,颤抖着拨号码。

电话一接通,对方还未说话,我已迫不及待开口:“叫托尼来看看她!求他来见见她!!”

李牧晨因为我异样的表现而倏地紧绷起声音来:“为零,出什么事了?你说……见谁?嗯?”

我在李牧晨面前可以任由自己发脾气,不顾形象,不需掩饰,此刻,几乎是在对他吼:“要他立刻来见露西,否则我就把他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全世界!”

“……”

我近乎求助地呼唤他的名字,“李牧晨,帮我问问他,露西为他而疯,他却为什么连过来见她一面都不愿意?”李牧晨重重叹气:“我现在在环球总公司,没跟托尼在一块。”

“那他什么时候能‘抽空’过来看看露西?”

“抽空”二字,我说得极重,鄙夷的语气。可是身处病房门外的我,却只是个连站立都没有力气的软弱样子。对于我的无理取闹,李牧晨近乎于劝哄:“为零,别这么任性好不好?你要知道,不止那个女人痛苦,你爸爸他……”他噤声片刻,改口道,“……托尼他也很痛苦。”

光可鉴人的地面,反射出我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看着这样的自己,听着李牧晨无奈的声音,再说不出话来。

双方都沉默着,最后,李牧晨小心翼翼着问:“为零,还有事吗?我现在还在开会。”

我胡乱揉着太阳穴,“抱歉,我刚才有些失控。没事了,你去忙吧。”

说完,我要挂电话,李牧晨却又开口:“有空的话来环球一趟吧!你现在也算是环球的拥有者,适当时机露个面,行么?”

我无声地点点头,也不管听筒那方的他听不见我的回答,匆忙挂机。

我手扶着墙壁,慢腾腾站起来,可是双脚没有一点力气,一会儿便又跌坐了回去。

病房门未紧闭,我隐约可以听见露西的哭声,细如蚊鸣,却如针尖麦芒,一点一点扎进我的心中。

这时,有护士经过,见我怎么试着站不起来都不得成功,热心地过来扶起我。

我终于重新挺直腰杆站起来,“谢谢……”

她看看我,脸上挂着白衣天使的笑:“林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我不知她竟然认得我,有些吃惊,同时,又有些伤感。我来了这么多次,连护士都已认得我,露西却始终当我是陌生人。

我微笑:“我一个人来的。”

她眉心蹙起,似乎很疑惑:“就在刚才,楼梯转角的地方,我还见到了胡先生呢!他不是和你一同来看望他太太的么?”

我心里立即筑起一道防备:“什么时候?”

“5分钟前吧!”闻言,我呼吸立即一窒:如果胡骞予听到了我和李牧晨的电话,那……

不!——我抚着跳动不安的胸口,无声地安慰自己——不会这么巧!

护士似乎还有话要说,我打断她:“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我快步离开。

没走几步,手机震起来,我以为是李牧晨,正要掐线,却蓦地看清来电显示跳动着的“胡骞予”字样。

我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紧张与愕然在脑子里叫嚣,我缓缓接听。

弱弱一句:“喂?”“刚刚你在跟谁通话?这么长时间……”

我浑身一瑟,咬咬唇,对他的疑问不置可否,转而问:“你现在在哪儿?”

“疗养院的停车场。”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去……看露西了?”

他语气无异:“本来准备去看看的,但临时接到个公务电话,现在准备回恒盛。你在哪儿?”

“……”他肯定以为我不想回答,自行跳过这个问题,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安静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我已经答应考虑你的建议了,所以……晚上记得回家。”

思及自己从托尼那儿要来的一个月时间,我不得不急着性子追问:“你确实是答应了,可你要考虑多久?”

胡骞予沉默了。

“本月月底?”我试探地提出。

胡骞予与我同时开口:“月底……这个月月底,我给你最后答案。”

他话音刚落,不给我任何机会再追问,立即结束了通话。

******

我静候着月底的到来。胡骞予的答案,我的去留,托尼的决定,统统在月底揭晓答案。

李牧晨要我回环球主持董事局,我婉言拒绝了。

在我看来,李牧晨比我更适合掌管环球。

我之前在香港环球所做的很多业务决策,此刻回过头去看,实在是太过激进,丝毫没给公司留后路。而李牧晨不同,他熟悉新加坡国内的资本运作手段,当初在恒盛时,便已经对亚洲市场了若指掌,他也已熟悉了环球薄弱所在——欧洲地区的商业运作。

他才是真正适合做上位者的人。

我也和托尼见了面。

就如李牧晨所说,与露西相比,托尼现在也并不好受。只是,一个痛彻的是心扉,另一个,痛在残疾的身体。

托尼目前正在接受物理治疗,他倔强地做着高强度的腿部恢复训练,这个男人,从来是成功者,人生字典里也似乎从没有“服输”二字。如今他没了双腿,也相信自己能在最快时间内适应用假肢站立。

他的确痛苦,但是,他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他不会倒下。而露西,在噩耗袭来时,直接选择用精神失常来保护自己。

我见托尼,只为告诉他,这个月月底,只要胡骞予肯把他手头的股份转让给我,他就不能再动胡骞予一分一毫。

我这么说的时候,托尼正伏在支步器械上,大汗淋漓地试图走完不过5米的路。

他大汗淋漓,艰辛万分,可他苍白的脸上,却是一贯的残酷的笑:“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商业帝国?胡骞予没那么愚蠢。”

我不想再跟他吵,尽量心平气和:“所以,如果他做到了,你就不能再害他。”

他斩钉截铁:“他不可能做到。除非……”

“除非什么?”托尼没有立即回答我。他双臂分别勾在支步器两边金属杆上,终于,艰难地走出了一步。他对此颇为满意,这才气喘吁吁地继续道:“除非你告诉了他,我还活着。”

他累得连话都只能用气音来说,可是,他的表情、眼神,都依旧是强势者主宰一切的模样。

这样一个男人,年轻时,该是多么吸引人,露西,甚至,我的母亲都……

我用力摇摇头:“我没有向他透露任何一点讯息。”托尼似乎没有在听我说话,而是依旧在艰难地继续着他的下一步。

但是,等到他又成功迈出一步后,他接着我的话,继续:“我也相信你不会这么感情用事。所以,胡骞予也不可能会放手。”

“结果是什么,月底自然会见分晓,”我不想看他这样随意决断他人,他这个样子,与残酷的独裁者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眼中都似乎透出某种掠夺时的血腥,我顿一顿,咬咬牙,终于道出了我一直想要说的话,“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一个,给你女儿的承诺。”

闻言,他终于停下了,也不再只关注于他自己的双腿,而是看向了我。

他的眼中似有波涛汹涌,可是最终,还是恢复成了冷淡与平静,“为零,你知道么?你妈妈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你答应了?”我压抑着嗓子,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他却置若罔闻,将头转向了窗外,嘴里像是在喃喃自语:“她为了林甚鹏,你为了胡骞予。vivi,你们的选择,也很相似。”

也许,是我眼花,这样一个冷血的男人眼中,有悲恸,一闪而过……

再回想起托尼那时的失魂落魄时,我身处胡骞予家中。

对,应该是用“家”这个字眼没错。

因为胡骞予陆续将他在胡家大宅的东西搬了过来,这个家里,有了他的味道。

我晚上住在这里。没有分房睡,也再没有过肌肤之亲。我们各自睡在床的一边,床尺寸足够大,我们连手都不必碰到。

这一次,胡骞予搬来的是书籍。一些名著,一些财经类读物。

他在书架前忙碌,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白天与托尼见面的情景。我母亲爱林甚鹏?所以才会去求托尼?可是,为什么,我却是她为托尼生的孩子?

我呢?我爱胡骞予,所以才去求托尼。可是胡骞予呢?

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问着:你爱我,所以会放弃恒盛,对么?我在心里问着胡骞予,也是在问着自己。

这时,一本厚实的书突然掉到了地上,响声惊动了我。

我回过神来,就见胡骞予正弯腰捡起书。书里掉出一张东西,轻飘飘地落到了离我近一些的地方。

胡骞予走过来,我走过去,同时捡起那东西。

是张照片。

我的照片。

而我并不知道自己曾有过这张照片。

照片角度有些奇怪,像是偷拍的。我认出照片中的建筑。是耶鲁的图书馆。秋季的校园中,落叶遍地,阳光斜照黄褐色巨石建成的建筑。

我在其中,只是个抱着书本,打扮无奇,快步穿行镜头而过的学生。拍摄角度不好,但光打得好,我的脸,沐浴在阳光之中,甚至可以看清脸部轮廓上,细细软软的茸毛。

胡骞予从我手中轻轻抽走照片,夹回书页中。他没说什么,也没看我,直接返回书架前,将那本书放上去。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年少时做的蠢事。”他背对着我说,语气云淡风轻,像是不经意间说出口那般。

******

月底,到来。

这一天,我没有见到胡骞予。我等了一整天,等在家里。他没有回家,也没有给我电话。

反而是托尼联络了我:“我至今没有听说恒盛那边有任何大动作的消息。你该死心了。”

“不,晚上12点之前。”我坚定不移地说。虽然,此时已是下午,我依旧没有收到胡骞予的任何回应。托尼没有再说什么,我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等候的时间也许很长,但是在我看来,不过一瞬,便已到了午夜12点。

好了,我该死心了——

可是我能去哪?我的护照还在胡骞予那里。

我矛盾着,可是,终究还是要离开,不能离国,我起码可以离开这间房子。

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坐着车来到机场,却无法出境。

晚上过后,白天来临。

我浑浑噩噩地在机场大厅过了一整晚,脑子钝得很,无法思考——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我的行李就在手边,可我的整个人,却不在这里。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

月底过后的这一天,胡骞予终于来电。

我像个即将被执行绞刑的犯人突然听见特赦令般,激动无比地接听。

可是,在听见胡骞予的声音过后,什么激动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你来恒盛。立刻。”

我颓唐地应付着:“我们订的期限已过,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

“求你。你要的,我给你,我……总之,立刻来。手机开着。”

说完,他就挂了。

但他挂断后没过几秒,有视讯电话进来。

我按下“接收”,便有画面传来。

是类似于签约仪式的画面,画面上的胡骞予,神情憔悴,但仪态如常。

我发疯一样奔出大厅,打车去恒盛。

我挂了视讯电话,转而拨打胡骞予的私人手机。

“你真的……”

我哽咽着无法成言。

他声音带着丝疲惫:“对。你赢了。所以,来接收胜利成果。”

“我……”

“我在恒盛大楼楼下等你。快点,也许,我随时会反悔。”

我一直催促司机快点,快点。

终于,我到达了恒盛大楼。

车子停在另一边的车道旁。

在着钢筋水泥铸就的怪物面前,站着胡骞予。

他就站在恒盛大楼的门口,迎着淡淡日光,等着我。

我开门,正要奔冲车,却被司机阻止。

我钱包落在机场,没有办法付账。

沮丧无比,却又激动无比——

胡骞予等着我,我无法平静。

我赢了!托尼的计划会落空,胡骞予会好好活着,好好爱着我。

透过车窗,我看见等不及的胡骞予快步穿过马路,朝我这边走过来。

可是,就在这时,我呆住了。

此时的画面,胡骞予朝我走来,我和他,隔着汽车玻璃对视。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

我惊愕地想起那日,托尼的那场车祸——

“不!!!”

我惊呼出声,同时拉开车门冲出去。

为时已晚——

一辆车横冲过来,向胡骞予飞驰而来……

步步错

作者:蓝白色

番外一

番外之李牧晨:

“我又一次低估了他……”

这是我将胡骞予出院的事告诉托尼后,他的回答。

说此话时,他是笑着的。

我特地从新加坡飞来大马,到这家康复中心见托尼,一是为了向他汇报环球这一个月的营运状况,二来是存着私心,想要试探着问问他接下来会不会又有什么举动。

撞向胡骞予的车是普通两厢车,冲击力不大,但是车速很快。胡骞予接受了大手术,这个月一直住院观察,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日前已经能够出院。

一个月时间里,为零日夜侯在医院,我去探望过她,见了她那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胡骞予,我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我是再也得不到了的。

可是,托尼此时这句话,却给了我满满的疑惑。

我不太能够确定,托尼口中的“他”,是否是指胡骞予。

“胡骞予能逃过这一劫,或许您也该释怀。哪怕是,为了为零。”

对于我的建议,他不置可否,片刻后收敛了笑容,颇为惋惜地看向我:“我之前看中你的一点,就是你对为零有真心,可是我现在却要奉劝你,停止你的真心。我那个愚蠢的女儿,她已无药可救了”

我公式化的口吻回应他,“对不起,这是我私人的事。”

言下之意——我与林为零之间的事,不需要他插手——托尼应该听得很明白了。

************

关于这个问题,托尼也没再细究,只是撑着自己、艰难地坐起来,他试着够着病床边的轮椅,试了几次都是失败,他这才把手伸向我:“扶我到轮椅上。”

我顿了顿,快步上前,来到病床边,将他搀扶到轮椅上。

他示意我将他推到窗边。

我照做。

他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沉默颇久,突然开口:“我可以告诉你,这场车祸与我无关。”

我原本望着窗外,有一时的愣神,此刻闻言,愕然地收回原本胶着在窗外天空的视线,不信地看向托尼。

就我所知,为零在胡骞予出事不久之后,给托尼打了电话。托尼当时并没有做任何狡辩,对这一切,几乎是默认的态度。

我不禁回想起托尼刚才那句:我又一次低估了他……

我有极不好的联想,犹豫很久,声音僵硬地问:“你是说,胡骞予的车祸,其实是他自己……”

他打断我,语气近乎是赞许,可是听来依旧让人觉得胆寒:“我很庆幸自己没再看错人。你比我家为零聪明太多。”

托尼到了这个地步,已没必要再掩饰什么,我也没有必要再去怀疑他话中的真假。可是,他给我的答案,太过令人震惊。

可是,我心头本就满溢的疑惑,此刻更是越积越深:“为什么不告诉为零?”

如果事实真相果真如托尼所说,那么因为胡骞予出事而几乎陷入崩溃的为零,该是多么可怜?

她这样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唾手可得的环球,不惜与托尼彻底反目,却不料,这个男人其实一直在耍着她。

胡骞予那样的人,哪有一点真心?

************

托尼没有表情,我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发顶,根根白发,分明的很。证明这个男人,真的已经老了。

托尼沉默了。

对于我的提问,不置可否。

“胡骞予根本没必要这么做,除非……”我无法从托尼口中得出答案,只能依靠自己,将心头缠绕着的疑惑,一点一点,抽丝剥茧,“……除非胡骞予知道你还活着。”

在托尼手下做事,很多情况下,我永远只能像现在这样靠揣测去了解托尼的想法。胡骞予和托尼,在这个方面,惊人的相似——模棱两可,高深莫测。

我始终不能完全猜透他们的想法。耍心机,太累,我宁愿像此刻这样,单刀直入地问出口。

托尼呆在马来西亚,活动范围也只限于这家他私人所有的康复中心,警方也都已经开据了死亡证明,胡骞予如果这么快就能知道托尼是诈死,那就太恐怖了。

“为零,或你,你们两人之中,有人泄露了秘密。”他说的很淡,似乎也看淡了,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狰狞可见。

他将这件事牵扯上我,我难免惊慌:“不,我没有……”

他堪堪打断我:“放心,我相信你。胡骞予厉害得很,为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女人,始终是感情动物。我害死过一个女人,也早已经得到了教训,只是……不久之前,听为零说了一番话之后,才真正幡然醒悟过来罢了。”

他像是被触及了某些久远的回忆,神情有短暂的痛苦,并着温柔。

我的手用力握着轮椅扶手,“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他沉默着摇摇头,接下来,仿佛是陷入了沉思。他很久也没说话,最后,只是缓缓地将视线转向窗外。

仔细观察,我才发现,托尼其实并不是在看窗外风景,而是在看窗台上那一株白玫瑰。

我不禁忆起,自己现在的那个办公室,也就是托尼曾经的总裁办公室里,摆着的那盆白玫瑰。

他似乎很钟爱这个品种的花。

我本不想打扰沉思中的他,但是,等了很久,还是耐不住性子开了口:“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带着那个疯女人,离开这里。永远。”

他恍然回过神来,顿了一会儿,淡淡说:“如你所说,”片刻后,补充道,“哪怕是……为了为零。”

番外二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李牧晨递过来一杯咖啡,边说边坐下。

清晨的光,很柔很软,青草味道沁新,但依旧掩盖不住医院特有的冰冷气息。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看望这个女人。

林为零接过,咖啡的温度传到手心。她没看他,而是看着医院草地上那些优哉游哉的病人,“去哪?”

“英国。”

“一段时间是多久?”

“大概,永远。大概。”他也不确定,“大概”二字,重复着,语气犹疑。

“一辈子都不准备回来?”

“原则上是这样,但是也可能会有例外……”他看着女人的侧脸,咬了咬牙关没继续说下去。

她在他的沉默中低下了头,看着杯子里的褐色液体。她至今才明白,很多事是她无法掌控的,更多事,是她无可挽回的,就像此时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就像此刻还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

“你走了,环球怎么办?”她声音有点沙哑。

她觉得无力,她要照顾病人,没心思去管其他事。

“其实,”他收回视线,喝一口自己那杯咖啡,戏谑地笑了笑,“其实我更希望你会说‘你走了那我怎么办’……”

林为零眼神一黯,好在低着头,任何情绪都不会让人发觉。

她答非所问,装作懵懂:“你走了的话,托尼就不怕我把环球和恒盛统统交到他手上?”

“你会么?”

“不会。”

李牧晨历来自认很了解这个女人,往往彼此的一句话,两人都能做到心照不宣,可是这一次他读不懂她,只能询问:“为什么?”

“……”

“你还在防着胡骞予?”他试探着,小心掩藏着内心某种刚死灰复燃地悸动。

“不,是我怕胡骞予若从我手上得到任何好处,托尼又会想方设法对付他。”

“这两个男人都是狼。虽然心狠,但是都不会伤害你。”

她不屑,笑容讥讽:“我是否该感激?”

李牧晨无言以对。这样的林为零,在他看来,面目是狰狞的。

他是否该告诉她真相?

不!——他兀自摇摇头。

托尼已经答应要放过胡骞予。秘密会隐藏一辈子,这个女人终于能够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可惜,她的幸福,却是他的绝望。

等了很久,她终于敢回头看他,“到时候要不要我去送你?”

“不用。”

“之后还联系么?”

“不。”

“断绝一切联系?”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人一旦形成对某事某物的某种依赖,便会心存侥幸。

她已经开始依赖这个男人,但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手中纸杯被捏的变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不能被同一个女人伤这么多次。为零,希望你能体谅。”

她垂下眉眼,声音也冷淡了,“抱歉。”

她的脑袋垂下,是个落寞的弧度,李牧晨知道自己又要心软了,赶紧收回视线,逼迫自己盯着正前方,可是,心有不甘,便是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口,令人无法喘息,他想了很久,还是开了口,“希望你不要怪……”

可是他的话,被她的手里铃声打断。

她接起来,说了句:好,我马上回去。继而边挂断电话便起身朝住院部走,几步之遥后才记起身边还有个李牧晨,草草回头来对他说了句:他醒了。我走了。

“再见。”李牧晨微笑,笑容无懈可击。

他这两个字加上他的表情,让她不得不顿住脚步。

李牧晨的微笑之中有诀别的味道,她从中品出了苦涩,可是,她还能说些什么?

请你留下?她还没有自私到那个地步。

“再见。”简短说完,她加快步子离开。

******

到达病房门口林为零就听到里头乒乓巨响,接着便是胡骞予的低吼:“滚!”

她心下焦急,赶紧推门进去,就见医生护士皆尴尬地杵在病床边,医疗仪器倾倒在地。

他最近脾气不好,见不到她就发火,她必须彻夜陪护他,甚至不能和看护轮班。

护士见到她恍若见到救星,“林小姐,你也知道早上一定要例行检查的……”

她有些抱歉,“你们晚点再来,好不好?”

等到医生护士都离开,她拉了张椅子到病床边。

他眼神黯淡,带着某种空洞,说话有些吃力,氧气罩虽然已经摘了,但依旧需要不时吸氧,“去哪了?”

“草场。”

“和谁?”

“一个人。”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不看他,而是坐在病床边,为他揉着正在做牵引的腿,“有感觉么?”

他闭上眼,感受着她指间的温柔抚触,“一点。”顿一顿,拍一拍床铺,又说,“你过来。”

她听话地坐上床头,靠近他。

“如果我残疾了,你会离开么?”

“会。”

“……”

“所以,你要好起来。否则我会离开。”

他睁开眼,阴翳的眸子少有的带上了点惨淡的暮色,“这是在威胁我?”

“可以这么说。”她回答地坦荡,他艰难地笑一笑,拉下她就要吻。

她手撑在他肩上,没有让他得逞,“刷了牙了?”

他摇头。

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亲了。在唇上舔舐一下,便钻进他口腔中,勾着他的舌吮。她小舌头滑润无比,在他口中肆意翻搅,津液濡湿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清晰地响。

他享受着她的主动,手慢慢探到她的胸前,轻缓地揉捏起来。另一手顺着她平坦的小腹向后滑,托住她的臀。

“可以么?”他含着她的舌尖,嘤咛不明地问,却不等她回答,手沿着她挺直的脊椎,坚定地滑下。越过她娇嫩的臀心,找到令男人为之疯狂的入口。

摩挲了一会儿,按进去,立即被沾湿。

她呻吟一声,腰肢不得不随着他手指的抽 撤,难耐地拧起,脊椎近乎折断,液体汩汩涌出,沾湿他的掌心。他探寻的指端继续向前,穿过她粘腻的股间,终于找到女人那颗圆润充血的花 蒂。两指捏住,转动,拉扯。

她双腿无力地垂下,被他占据了核心,想要说话,说不出口。他整个手掌贴着她的私 密处,要她的腿为他缓缓张开,蠕动。他忽的用指甲刮蹭内蕊,她猛地抽吸,身体一阵痉挛。

终于,他放过她最敏感的那一粒,两指挤入嫩滑的花瓣,撑开,再并拢,滑入已经湿滑不堪的甬道,深入,重重浅浅地插 着。她意乱情迷,绷紧了脚背,可就在她发出猫一样慵懒的吟哦声时,他却放开了她,眉目含着冰。

“还是硬不起来。”

她眼睛似乎快要滴出水来,柔魅无比,却还要故作镇定,手指滑过他的小腹,隔着病服握住他疲软的器官。缓缓地移动,套 弄。

依旧没有起色。

“医生也说过,这也许只是暂时现象。”她安慰他。

他笑一下,没说话。

心里默默咀嚼着“也许”二字。

番外三

“早安。”

姚谦墨说。波澜不惊。

这个男人,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窗口看着屋子里的露西,丝毫没有偏头看已经走近的林为零,却向她道了“早安”。

为零的视线透过一面玻璃,在这对兄妹的身上逡巡,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一句:“早安。”

“……”

“之前这段时间没见你在国内,听说,你去日本了?”

自从那次绑架案后,她的确没有再见过他。

他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淡淡扯起一抹笑,似嘲弄:“露西疯了,没有完全行为能力了,胡骞予大可以离婚了。你满意了?”

“我没你想的这么龌龊。”为零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同时,她看着病房中的露西,那个如同怕光的动物般躲在病房阴暗角落的女人。

她试图说服自己,她欠露西这么多,就当把一切愧欠都还给她大哥。姚谦墨温和的笑,说的话却恶质异常:“可惜你的胡骞予是个龌龊的人。”

***********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他要触怒她,那么,他成功了。为零双手握成拳,侧面线条极其僵硬。

姚谦墨微微偏头,看着这个女人努力克制怒意的样子,语气变得古怪,“替我祝胡总早日康复。”

林为零咬咬唇,面上飘过一抹尴尬,最后,嗫嚅着说:“他差不多已痊愈,很快就可以出院。”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同样直视前方,看着同一个女人。可就在这时,姚谦墨突然语气落寞地,低低叹了一句:“傻瓜……”

林为零嚯地偏头,敛着眉目盯视他。姚谦墨此时依旧看着与他们一面玻璃之隔的露西,丝毫不理会为零的瞪视。为零渐渐放松下方才因他这两个字猛然紧绷起的神经线——

他一句如此宠溺的“傻瓜”,当然是说给他妹妹听的,怎么可能是在说她?

可是,就在为零放下心中悬疑时,姚谦墨竟又再度偏头看向了她,“我会把她接走。”

这一句,为零倒可以确定,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原来带走过她一次,可她最后还是跑回来了。你最好不要再贸然做承诺。”

为零拒绝,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个权利留下露西。露西这么痛苦,发了疯都无法解脱,除了托尼,没人能真正拯救她。姚谦墨如果带走她,她也许一辈子就要这么疯疯癫癫地活着。

可是,托尼至今不肯给任何承诺。

其实,就算他给了承诺又如何,为零也不敢相信他会信守诺言。

姚谦墨看着此时这个眼波流转的女人,他那样细致地观察她多年,知道她眼中的光开始闪烁的时候,正是她在思考犹豫的时候。

但是可惜,心动这东西,应该是已经死去了。

“你可以放心,托尼已经死了,她再没有理由不顾一切地跑回来。”

为零愕然,狐疑地看着他。如果……这个男人也知道了些什么……

姚谦墨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拉起警戒的女人,想了想,放弃了想要触碰她紧绷的眉心的想法,改而用一种冰冷的带着警告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到:“好好替托尼守护他的遗产。我希望环球会在我的手中毁灭,而不是被胡骞予又一次抢了先。”

是的,又一次。这个女人已经被胡骞予抢了先,他不允许自己再次被胡骞予强占了先机。

为零顿住。

************

这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睛,这让她直觉得察觉到不安。

这个姚谦墨,到底是聪明绝顶,还是愚蠢之极?

聪明的话,怎么会用绑架这样的下下策?一场绑架,她毫发无伤,而他,虽然提过和她签订婚姻协议,但是最后,也放弃了这个想法,而是同意即她拿恒盛的利益作交换,要他把他所知道的有关托尼的一切告诉她。

而姚谦墨即使得到了她所拥有的恒盛的部分权益,但是却依旧没有股权的实际控制权。

可是,如果说他愚蠢,但他的一双眼睛,又总像隐藏了什么,很深很沉。

“怎么?你现在不要恒盛,而看上环球了?”林为零鄙夷地看着他。

自私自利的男人,不值得尊重。

他唇角有微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胡骞予得逞。”

“你们曾经是朋友。”闻言,这次姚谦墨是真的笑了。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要认为他和胡骞予是朋友呢?友谊这种东西,从未在他们身上存在过。真是傻瓜……

姚谦墨沉默的微笑只能让林为零焦急万分,可是,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所有情绪,都必须经过伪装。

“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姚家?可你的行为,无异于在背叛你的家族。”

她皱着眉警惕地看他,他终究没忍住,抬手触碰上她的眉心,轻轻揉,要那里恢复平展。一个女人,愁太多,不漂亮了。

**************

为零触电般躲开。

“如果我说这都是为了你,你信么?”

之前,将计就计地要她误会胡骞予与露西之间有暧昧,一遍一遍提醒她不要着了胡骞予的道,一次一次要求和她合作,要和她同分一杯羹,以此巩固彼此的关系——这一切,统统出于同一个动机。

自私又可悲的动机。

可惜,现在说出来,为时已晚。

也许,真正相似的,并不是林为零和露西,而是,他和露西。

露西疯了,他呢,不可能和她一样,用失去理智来获得平衡。而失去的东西,总是需要掠夺另一样东西过来填补。

他要恒盛,或环球,来替代这个女人。

利益,爱情,终于,在他的天平上,获得了平等。

胡骞予总归不能将这两样最珍贵的东西都占尽了。

林为零看着面前这个面露阴狠的男人,内心挣扎着,她闭一闭眼,再一次试图平静地跟他说,“你的胃口太大,迟早会栽。我看在露西的份上其实可以……”

他打断她的话,女人的施舍、怜悯,对他来说,无异于极刑,“那么就请你拭目以待吧。”

********

“在想什么?”

胡骞予坐在轮椅上,身后人的沉默令他不适,他回头抬起眸子看。

这个女人在走神,他又唤来句“为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眼中的光晃了晃,目光定格在他脸上,“怎么了?”他看了她许久,似乎要看穿她一般,隔很久才摇摇头,“没事。”回过头去,不再看她。

接他们出院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林为零推着他到车门边,司机下车开门。

胡骞予腿部感知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已经能重新走路,但是不能坚持很长时间,出院前一天为零求了很久,他才同意坐轮椅出来。可是此刻司机作势要过来搀扶他坐进车后座,他脸一僵,眼神肃杀,司机被盯地动都不敢动,他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颤巍巍站起来,一手伸展,死死抓着车门边沿,才终于勉强坐进去。

为零也坐进车里,车子发动,胡骞予莫名其妙问一句:“失望么?”

为零肩头一颤,她瞬间的局促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她落寞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他也垂下头,看着自己紧握成拳的手,闷闷的声音溢出薄唇:“抱歉。”

互相折磨,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相处模式。

片刻后,衣料与车座皮椅摩擦的声音传来,他余光瞥见她朝他靠近的身影,他偏头,她已经吻了过来。

片刻后,离开他已经濡湿的唇,林为零整理了呼吸,对司机说,“把挡板降下来。”黑色的挡板缓缓降下,隔断驾驶座与后车座。为零只觉光线瞬时暗下来,昏暗蒙蔽双眼的同时,男人急切的吻顷刻间袭上她的唇。

她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喘着粗气,胸口紧紧贴在他胸膛上。他将手覆到她胸口,轻轻地揉捏着细嫩的饱胀,她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胡骞予按下对讲机,“到车开到隐蔽点的地方。你下车。”说完便折回来,继续吻她。

**************

等到车子终于停了,他的吻也停了。

他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腿间的器官上,她追随着他,划下拉链,伸手进去,一点点捻弄,要他热起来。

他解开了她衬衫上的钮扣,雪白而形状姣好的起伏渐渐地露了出来,他贪婪地看着,紧接着倾身过去,她含胸,将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他探出舌尖,隔着胸衣将她的乳首含进嘴里,尽情地吮着,如同婴儿一样。

他将手伸进她的大腿内侧,她顺从地分开了双腿。他一点一点向大腿根部摸去,将她的大腿一点一点撑开。

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了,无力地趴伏在他身上。

她感觉到,手中的器官,渐渐硬起来,灼着她的掌心。

他的手指一路挑逗着,终于找寻到了那条隆起的细嫩皮肤。他用手指在其中轻柔地滑动,手指的触感诡异得好,暖暖的,富有弹性,湿漉的。

继续,向上方摸去,当他摸到硬的核时,她小声哼了一声,身体越发软下去,软成他最爱的模样。胸口紧紧压在他胸膛上,几乎变形。

他微微的将腰身挤进她的腿间,她顺从地分开了两条腿,他的手指还在她体内律动,翻搅,她感到一丝酸痛,他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抽出,体*液翻搅的声音大得吓人,他把沾着粘液的手指伸进她嘴里,她眼光迷离地看着,他的目光如同洪水猛兽,她无法招架,只能顺从地张开唇,他的手进驻她的口腔,她自己的味道,慢慢扩散。

她手中的器官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活了过来,迅速挺直起来,她低头看,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一个男人的身体。

笔直,没有一丝弧度,漂亮的颜色,在她手中危险地跳动。

然而她却忽然间恐惧起来,身体里自我保护的机能迅速统领全身。

而他沉溺于失而复得的欲情之中,没有发觉她瞬间的僵硬,与她眼中愕然地转动着的波光。

完完结

番外四

林为零愕然地看着这个男人平坦结识的小腹,没有一点伤痕。可她明明记得他入院时……

她慌张地松开手,连往后退,一直在她甬道里胡乱推弄的手指,也脱出了那紧实的入口。

胡骞予不依不饶,手向前一揽,便将林为零揪了过来,倾身过去,将她强按到身下,沉重的体重全副过渡到这个女人的腰腹上。

他四处吮吻她的脖子,下巴,耳垂,逼得她不得不扭过头去,他的声音沙哑,充满情 欲,含着她的左耳:“乖,给我……”

说完,捏着她的下巴要她的脸转过来,对着她粉润的嘴,唇舌交缠地吻。

熄了火的车内此时就只剩下两人津液纠错的声音。

缺少她软嫩嫩的手,仿佛失去了温度,他的欲望似乎又一点点冷了下去,撑开她的腿,再啄了下她濡湿的唇角,极其费劲地捧起她的臀,对正自己。

推进去。

身体里美好的紧致困住他,他闷哼了声,按着她的肩膀律动了起来。还是这么紧,真是妖精!

她被他带着一耸一耸地,头顶硌着车门,身下的真皮座椅磨擦着也并不舒服,私 处又被他撑着,几乎到了极致,隐隐像是要被撕裂 般。林为零皱着眉,顺着他结识的肌肉线条向下望,视线在他的腹部定格。

那里的肌肉拉展出刚硬的线条,流线型的躯体耸弄着,连带着那肌肉线条也兀自起伏着。

胡骞予看着她敛起的眉峰,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身上,情 欲中理智短暂性的丧失,他只当她在看着彼此的交 合处。

炙热的欲望瞬间充斥进眼里,他扯起她来,没完没了的吻,舌头几乎都要被他吮化 。但他的动作也算温柔的 ,他刚病愈出院,每 次顶弄都极耗体力,因而只是缓缓地动着,并不激烈。

却极深,连根都没入进去,在最深处描摹着女人子宫的入口。

她一瞬不瞬的盯视终于让他起 疑。这个在性方面劣迹斑斑的 人狠起来,扭过女人的大腿,折起,抵在他的胸口。

她的臀被迫抬得更高, 男人精壮的腰身再往下压压, 女人的乳 房被 自己的大腿挤压住,为零只觉得胸口闷窒起来,连脑子都开始缺氧。

为零的视线终于转移开,移到胡骞予的脸上。

他充满欲望的眼睛几乎要穿透她缺氧的心脏,“宝贝,专心 ……”

语音刚落,他猛地用力向下,抵住,再一个深顶。

原本以为已经是极深的 ,但这下却入得更深,为零觉得自己要被穿透 ,子宫被撑开的痛楚,是丝毫没有 情 欲的欢腾的,除了疼,再没有其他。

她的小腹涨起硬硬的一条。那是他,在她的体内,肆无忌惮。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撤了出去。胡骞予稍微直起了身子,没再那么穷追不舍地压着了,为零只觉内部一阵空虚,她小腹不自禁一阵收缩,他退出的决绝,她几乎要开口求他别走。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高热的呻吟,这个女人拧着眉,似痛苦又似快 感。

只一声,便要他眼神骤变,仿佛要从眼睛里滴出血来。他曲起他的腿弯环绕在自己肩上,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要她在他的欲望上坐着。

同时勾住她的腰,要她的腰腹顺着他的引导收缩起伏。一下的转变过于突然,她的小腹被撑得胀满,内部被撞击到最柔软敏感的地方,全身都哆嗦起来,无意识地将他夹得更紧。

两个人面对面抱着,娇嫩的私密处被他蹂躏,他的手指从她臀后陷进去,指尖弄着那里,帮助他的器官感受这个女人软嫩到极致的肌理。

只觉一阵电流迅速穿过身体,眼前一道白光还未消散,他已掐着她的腰线大动起来。提起,落下,要她主动□在 她体内越发挺直的凶器。

他竟还恶质地问了,“舒服吗?嗯?”

此刻她连胸口都是粉色,想要尖叫,却只能咬着他的肩膀哀哀地喘息,就怕隔音效果不佳。被他占着的那 逐渐地开始扭曲。

压抑着嗓音颤着,抱着他的头,手指穿进他的头发,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肤之中。

再没有力气去思考其他,神智被撞得粉碎, 的身体已经到 极 ,全身痉挛起来,他只觉得层层软热将自己包裹得更紧,他闷哼一声,力道突然加大,甚至有些粗蛮,一下一下撞着, 手环抱住她的腰不停上下抛动。

交 合处肉体的拍打声越来越迅即,夹杂着 哭 般的哀叫,一声一声,在车里回响。

脑中什么都没有 ,一时间她甚至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只是疼,以及欢愉。

*************

粗暴的撞击过后胡骞予终于射了,液体灼烫她的子宫,他没有退出来,那里依旧慢慢磨着,抱着 。 哪里还坐得直,身体软的没有一丝力气,侧着脸靠着他的肩,沉沉呼吸。

可是,比身体更先冷下去的是她心。 记起这个人的名字,自然,也记起这个名字背后的所有恶劣的事迹。

裤链拉上的声音冰冷地响,她的视线被迫顺着声音的方向,重新望向男人的腹部,那里,没有任何手术伤口的痕迹。

胡骞予收拾好自己,又抽了几张纸巾,伸手递给林为零。为零慌忙移开视线,生怕他发现 自己的惊慌。胡骞予见她没动,索性又把她搂进了怀里,替她擦拭私 处狼籍。

可擦着揉着,身体里便又升起一些热度,林为零慌忙拉住他又企图进犯的手,他明显失落,却没有再强求,悻悻然收回手。

这个男人向来强势的,可不知何时却渐渐演变成现在这样,看着她的眼神,总像是带着某种悲怯,亦或是,某种良心不安。

淋漓尽致的高 潮, 时麻痹 神经,越是激情过后,越是冷却的快。林为零闭了闭眼,就当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但是理智却一刻不停地提醒着 ——

这个男人曾有过的奸险。

爱着一个人,最痛苦的莫过于 无法信任他。

见到这个男人嘴角浮现出的若隐若现的、嘲讽的笑,他嗓音又冷又沙哑,像是都能沁出冰晶:“怎么了?”

林为零没有回答,将被褪到靠背座上的底裤与仔裤穿上,扣好内衣与外套,呼吸也已经平复。

胡骞予退到一旁,冷眼看着林为零,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场戏,这个男人,一分钟前还是困在他怀里任由他予取予求的小猫。

可此刻的她,却全然恢复成了往常的林为零。冷,硬,不受一点伤害。

这种女人会让人觉得沮丧,以及一种抓不住的惶恐。

他是胡骞予,他自认不会和那些寻常男人一样,她于他,是“势在必得”,他爱她,但他更愿意控制她,得到她。爱很难学习更难维持,掠夺比较适合他的胃口。

否则他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制造一场车祸。面对这个女人,他也有无法把握的时候。

往往,精心策划的一切,只要对手是她,便会立即让一切都脱离设定好的轨道。

她之前不寻常的举动提醒他,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就算这些都是他多疑 ,但 她与李牧晨走的这么近,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威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句话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胡骞予的字典里。一切都可以得到,只要你有本事。

他做不到放弃唾手可得的恒盛,做不到放弃 这个女人。于是,赌上自己。

赢的,赢在心狠手辣;输的,也未必就正直不阿。

他成功 。

但是,这个女人不对劲的举动都会令他警觉。 是代价,他可以承受。

沉默。

林为零的包蹭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手不自觉地探进包里。里头有个透明塑料盒,他握在掌中,方正的棱角按着手心。

盒中装着那时姚谦墨给她的录音带。

姚谦墨的话,此刻回荡在她耳边:“由你自己选择听或不听。”

“是什么?”

姚谦墨对她的疑问不置可否,深深看一眼,他的眼神,布满氤氲雾气,看不透。

就这样看了许久,姚谦墨才施施然开口,“ 建议你不要听。听了,也许你会变得和露西一样。”

“那你为什么把它给我?” 她的手已经开始颤 ,不自觉的。

这个男人一方面警告 ,一方面却又把这东西交给她。

“ 怕的话可以来我 ,我们一起听。就像……”姚谦墨笑一笑 燕子 整理,“……当时我让李牧晨和你一道看那张光碟一样。我猜,你会需要一个肩膀。”

闻言,林为零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因她的瞪视,笑容更甚。

这个男人周身似乎总笼罩着不明的磁场。看到她慌张,他竟会如此开心。

可这个变态却又突然落寞万分地纠结起了眉头,“知道么? 嫉妒胡骞予,更嫉妒李牧晨。他们,一个得到你的心,一个得到你的依赖。我呢……”

“……”

我呢?只不过得到你的怀疑与鄙夷而已……

司机回到车上已是几分钟之后的事,车子重新启动,隔绝了前后座的黑色反光板仍旧立在那儿,也仍旧是沉默。

车窗大开,热的风与阳光一齐灌进来,吹散车厢内交*媾的淫*靡气味。

为零终于把包放到一旁, 看看身旁着个男人的侧脸。光洁锋利,却苍白无比,提醒她,他是病人。

她无声地挪过去,环住胡骞予的手臂,她头一侧,温顺地枕在他的肩上。

胡骞予肩膀一僵,没有偏头看 ,却微微滑下来些,坐姿放低,让肩膀更矮 ,好让她枕着更舒服。

为零在他肩膀上蹭蹭,窝进他的颈窝,“骞予……”

柔柔的声音。

胡骞予静静闭上眼,抽出手臂,环过去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拨到自己怀里来。

好吧,就这样吧,一辈子如此,也未尝不可……

***************

姚谦墨结束了短暂的通话,把手机放下。

此刻他正在吃晚餐。狮城最好的英式餐厅,环球酒店顶楼,旋转背景墙,窗外是整个新加坡的夜景。美得没有 真实感。

餐盘里是下午刚空运到新的牛排,5分熟,还带着血色,掠夺的颜色。

他看一眼对面的李牧晨,突然,笑了声,举杯喝了口红酒。

李牧晨在他的笑声里顿了顿,却很快恢复,没有理会,依旧动着刀叉吃着盘里的牛排。

可是显然姚谦墨不准备放过他,“林为零约你见面。”

所谓陷阱

李牧晨紧了紧握餐叉的手,细微的举动,没有逃过姚谦墨的眼睛。姚谦墨眼中泛起深沉的光,似笑非笑地瞅着对面的李牧晨,等待他的反应。

李牧晨并没有抬头,声音从低着的唇中溢出:“请你,不要再给我找麻烦。”

姚谦墨噤了噤声,不屑地笑了笑:“撕下你的假面具。这一切,你不是应该乐见其成?”

李牧晨的动作又是一滞,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上表情倒是云淡风轻,他看了姚谦墨许久,终于,扯开了嘴角,笑一笑。

姚谦墨见他这副模样,终于满意地微微颔首,举杯又喝了一口,姿态闲适,虚伪作态的表面功夫做多了,自己的真心也变得模糊起来,他,还有李牧晨,大概都是如此。

“林为零如果见到你这样的笑容,应该会很震惊。”

“怎么?你打算告诉她我的真面目了?”

姚谦墨撇撇嘴,“放心,我没有林为零那么愚蠢。”

李牧晨索性放下刀叉,餐巾拭一拭嘴角,抬眼光明正大地瞅着对面的姚谦墨:“你的确很聪明。”

“不,我如果聪明的话,应该从你带着林为零进资料室,让她无意间看到那份合同时,就已经猜到。”姚谦墨谦虚一笑,缓缓说道。

兜了这么大一圈,原来,真正厉害的人,不是胡骞予,也不是托尼,而是,李牧晨。

是啊,连他姚谦墨都要佩服、都得甘拜下风的人,胡骞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说吧,林为零约你见面,是什么事?”李牧晨边问边喝一口清水。他不碰酒精,任何有瘾的东西,他都不碰。

李牧晨的生活自律,严谨,一如他给所有人的印象一样。

********************

姚谦墨耸耸肩:“放心,和你无关。”

“哦?我以为你约我来,一定是有和我息息相关的消息要宣布。”

“……”

“或者,你想……”李牧晨顿一顿,“……知道些什么?”

闻言,姚谦墨倏地抬眉,略微不可置信地瞅着李牧晨。这个人,的确厉害。

越是在厉害的人面前,越不能说话,说多,错多。

姚谦墨继续保持沉默。

李牧晨继续试探:“关于……你父亲和我的关系?”

姚谦墨虽然表面冷静,但心里那根弦,一直兀自绷紧着,此刻听他这么问,终于能够如释重负:“我果然没猜错,你是我父亲安插进恒盛的棋子。”

李牧晨如果不是站在姚家这边的,那么,一切就太可怕了。

“你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李牧晨伸出一指,在他面前晃一晃,“我和你父亲,是合作伙伴关系,就算是‘利用’,也是互相利用。”

姚谦墨看着这个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的男人,原来,掩藏在他温文儒雅的外表下的,是这样一副贪婪市侩的丑陋样子。

林为零,你看看你,都招惹了些什么样的怪物……

姚谦墨收起苦笑,继续逼迫自己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你太厉害。蒙骗了所有人。”

李牧晨很谦虚,但是眼中的情绪,显然地是对于姚对自己的夸奖,很是受用:“不,应该说是你家老头子太厉害。他要环球和恒盛斗得你死我活,姚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为了这个,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可以搭进去。你说,你父亲厉不厉害?”

胡骞予自诩聪明么?他也不过是利用了人,再反被利用而已。

林为零就更不用提了,从始至终活在迷雾里的,就是这个女人。

她的不幸,她的幸福,都是人为制造的结果。而能摧毁这个女人的一切的权杖,竟然是握在自己父亲手里!姚谦墨一直都深知自己父亲的残忍。

他的父亲,用他这个儿子来拉拢和何万成的关系,用露西去牵制住胡骞予、林为零、托尼三人,用李牧晨来挑拨胡家和托尼的已经水深火热的仇恨。

***********************

李牧晨依旧慢条斯理地说,不急不缓,声音没有温度:“我可以告诉你,你约我之后,我告诉了你父亲,他已经猜到了你的目的。”

“哦?”姚谦墨心脏极度疲累,却依旧要强撑着自己,装作好奇地问,“你说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已经掌握了胡骞予制造他自己那场车祸的证据。”

“……”

“他应该猜对了。你约林为零,应该就是为了把证据交给她。”

姚谦墨无话可说了,顿一顿,忽的,嘲弄地笑出声:“呵,的确。我的父亲,太厉害。”怎么说?料事如神?

“是啊,你这么做,可以彻底摧毁胡骞予和林为零的感情。正是你父亲想要看到的结果。”

“然后呢?你,或者是我,得到林为零,最后,再把利益转交给我父亲?”

李牧晨沉默地笑一笑,默认了。

姚谦墨无法自控地咬牙切齿起来,此时,再过分的举动都无法宣泄他胸中的怒火,他的妹妹露西,如果知道这一切……

姚谦墨很快恢复冷静,松开紧咬的唇齿,最终,淡淡说一句,语气近乎于夸奖:“迟早有一天,他会把我这个儿子也卖了。”

李牧晨看着这个隐忍至极的男人,他可以在姚谦墨的身上,看到姚父的影子,一样的决绝,不给他人留余地。

这样的男人,值得赞赏。

*****************

李牧晨也是淡淡的口气说道:“放心,他不会这么做。你去日本这段期间,不就是为了调查这一切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就弄明白了这么多。假以时日,你会和你父亲一样强。他会栽培你,而不是毁了你。”……或者,你,会比你父亲更强。

姚谦墨,这个向来自信的男人,这回,失去了自信的砝码,因为,这一场游戏中,他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手底下的棋子。

于是,他做最后的抗争,宣誓一般,对着李牧晨,微微吊起眼角,唇角也扯出近乎于魅惑的笑:“我不会做他的傀儡。”

“你会的。”李牧晨很笃定。

“……”

“你爱着林为零,不是么?”

姚谦墨登时圆睁了双目。

此时此刻,窗外的夜色渗透进来,似乎是爱上了这个怔神却依旧魅惑的男人,要将他拉进黑暗的怀抱中一般。

“你父亲曾经在你的相机里看见过林为零的照片。他说,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把一个女人拍的这么美,靠着好的相机与技术是不行的。还要加上,爱慕。”

对,那张照片,美丽的女人,可是,他遗失了照片,连同那张照片中的女人,也遗失了。

“你呢?你爱林为零?”

“……”

“不爱?”

“什么是爱情?一切,不过逢场作戏而已。”李牧晨转过头去,看着夜景,慢腾腾地说。

所谓自欺

“怎么起来了?”胡骞予从背后拥住她,下巴顺势搁在她肩头。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握住她的手。他感觉得到她掌心握着的手机,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睡到一半醒来时发现身边却没有人,在黑暗的房间中逡巡了个遍,发现她站在窗台边打电话,声音很小,内容简洁。

“见面吧。”

“时间地点由你来定。”

她现在睡觉可以关灯了,证明她恢复的很好。他没有料错,这个女人,有一颗坚硬的心。

林为零任由他抱着,他的手交叠着放在她的腹部上,她双手覆上去,反握住。他们彼此之间像此时此刻这样宁谧的时光总是很少,要珍惜——她已懂得这个道理,可是,似乎,这个男人并不懂得。

他有多少事瞒着她,她不能想,她怕自己会再次崩溃。

深吸一口气,她说,“明天,我要和姚谦墨见面。”

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腹上一僵,他的声音从她头顶发出,倒是很无所谓的,“是吗?”

草草的问一句,便再没有下文。

之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任何余地的胡骞予哪去了?他的改变令她暗自心惊。她不敢相信。怕。

如果,又是一场骗局,她要如何去承受?

****************************

心被他揪着。这个男人,爱上他,是不幸。可是怎么办?已经陷进去,无法自拔了。他这样设计要托尼的命,她竟然都不恨了,还时刻安慰自己,托尼并没有死,这个男人还不算罪无可赦——

她明白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没有办法,她这么做,并不只是因为爱着他,更因为,这是出自她自保的本能。

怕受伤害的本能。

我也成了个懦弱的人了!——不无讽刺。

她回头看他,他受不了她直视的目光,闭眼吻住她。只限制于唇瓣上的吻,谦恭的,柔和的,不再是掠夺。

他也是会有柔情蜜意的,只是之前并未给与她而已。

胡骞予牵起她的手,将她往床边领:“睡吧,很晚了。”

很习惯地就演变成相拥而眠的姿势,侧着睡,他在她的身后,手臂横过来,将她安稳的护在结识的胸膛里。

没有身体的欲望,很恬静,他的呼吸和她的,都要融为一体了。

可是她无法感受到他一直努力给予她的安稳,“骞予?”模模糊糊地唤他一声,他也模糊地应道。

“我想要召开股东大会。”

*********************************

他的声音听来并不真切,似真似幻,很低沉,“哪边的?环球还是……”

“恒盛。”

他沉默了,许久才恢复低沉平静的嗓音:“等等,好吗?”

他要她等?

神经末梢都绷紧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抵向自己的胸口,她胸腔中的心跳这么不规则,他一定感受得到。

可是他选择视而不见。

原因……她依旧不敢去想。

很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等……多久?”

他想了很久,双臂收紧,拥紧了她,声音略微扬了扬,像是要表现地略为轻松些:“等我母亲把恒盛的股份全数交由我处理那天。”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召开董事会议?”她声线绷紧,无法松懈。她知道自己即使此刻在他面前还能保有秘密,但她这样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到?

矛盾的心脏几乎要被勒紧,直至窒息。

他似乎笑了笑,声线中有气音,竟奇异地让她有了丝欢快的错觉,“你告诉我的,人还是不要太过明白的好。”

她愣了愣,回忆片刻,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倒是她自己时常被提醒:不要太过执着,否则受伤的是自己。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想要回头看他,可是他尖锐的下巴硌在她肩头,固定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

向这个女人妥协的表情。

向爱情妥协的表情。

他怕自己会在她的目光中改变不久前才做的决定。

*********************

“记得这里么?”

cbd附近的酒店,刻意调暗了灯光的餐厅,姚谦墨约的地点,在这里。

他问她这句话时,脸上表情很慵懒,眼中却看不出情绪。

她没有回答,一贯地保持沉默。和那时一样,她只点了杯咖啡。

他看着这个女人优雅疏离的姿态,兀自笑一下,自圆其说:“你刚回新加坡那天,露西,你,我,在此见面。”

林为零放下咖啡杯,抬眸看着对面这个男人。

他在她的目光中滞了滞,她的视线过于平静,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曾经那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到哪去了?阴谋诡计得那么精彩的林为零,不会用这种看破一切的眼神看待他。

或许恨,或许怀疑,或许质询……每一样都比平静来得好。从大学时代开始,这个女人身上某种抗争的磁场,成了他致命的吸引。她是突兀的,像尖锐的石头,而不是被磨去棱角的鹅卵石。

他的眼中静静流淌着失望,却被更深沉的窘黑掩盖住,不让任何人发觉。

林为零低头翻包,将录音带原封不动地递还给他。他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她的手,并没有接过录音带,反而微微斜了身子,靠进沙发靠背里,将彼此距离拉得更开。

她没多说什么,把录音带放在桌面上,拎了包就要起身离开。他却开口了,“你变了。”

林为零认命地闭一闭眼,重新坐回去。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不知为何,姚谦墨的真假莫辨之中总像隐藏着什么,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被隐藏的部分,对自己有利。

可是他对胡骞予,绝没有所谓的手下留情。

不行!

**************************

她想要一次解决,姚谦墨这个名字,这个午餐时间过后,她再也不想提起。

“你还想怎么样?”

“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么样?”

“……”

“你不想知道录音带的内容?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她一怔,继而忽的一笑,放肆地斜睨他:“你希望我和露西一样疯了?”

她愤怒,他却由衷地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林为零!危险的兽,被逼急了,咬住你的脖子、你的要害不放。她的眼神,够狠。

他沉默了,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继续。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无法明了,他是迷,不让任何人窥伺入心,她的愤怒莫名地让他开心,她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和缓了语气:“你说过,我知道了录音带里的内容之后,很可能会和露西一样。”

他没有立即回答,低头寻了一支烟,点燃,却只抽了一口便将烟搁在了烟灰缸边缘。他用一口烟的时间来闪躲她的目光,并冷静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我收回这句话。你远没有露西的懦弱。而且托尼……”

他停了停,没有再说下去。

他历来享受和对手针锋相对的快乐,可是,对手换成是这个女人,他却总要迟疑。他继续吸烟,隔着烟雾她。

为零给自己几分钟时间冷静一下。这个男人实在是很懂得要怎么把人逼疯。他的欲言又止又一次将她逼向崩溃边缘。

而托尼这个名字,几乎已成为她的死穴。

****************************

她紧张起来也曾是烟不离手的,可是她很久都没有带烟出门了。跟过去的坏习惯告别,她以为自己能做的很彻底。现在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

他看着她局促的样子,趁手便把自己的烟递给她,她犹豫了一会儿就接过了,猛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把她包围住,让她觉得安全。

相关的人之中,除了李牧晨和她,没人知道托尼还活着——她安慰自己——不用担心。

一切都会如设想中那样,托尼,胡骞予,她,各自安好,恒盛,环球,井水不犯河水。

她终于有了能够舒心地笑的理由,她也如愿笑了出来:“我不需要知道。”

他拧起眉,看她。

她迎视,笑笑,轻蔑的:“我许诺过给你的利益,你会得到,除此之外,你什么也别想要。我也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她说完便站起来,他跟着她站起来,依旧想要挽留,拉着她的手臂,她却冷冷看着他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接着一指一指的扳开,“再见。哦不,再也不见。”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倏地,嗤笑出声,“林为零,我能给你幸福,是你自己不要。”

番外七

“……对,把数据接过来。立刻。”胡骞予语气僵硬地说完,按下免提键,偏头看电脑。

面前三台联屏电脑,连成 线,正跳跃着今日恒盛的股指走势与局部图。

古怪的飙高,很明显是有巨额资金投入市场,刻意炒高恒盛的股价。更带动股民疯狂购进散股,大盘混乱。

可以预见, 旦那股资金恶意撤出,整个恒盛股票会引起多大的恐慌,证监会也 定会派人来查,到底是不是恒盛内部炒作外围。

而期指市场的数据,还要等到处理过 再传过来。

也不知是何惨象。

虽然恒盛旗下的投资公司聚集 国内最知名、手腕最高的操盘手,全球数以十万计的股市行情,每日都有超过十个顶级操盘手关注,

林为零在一旁,同样盯着屏幕。胡骞予略一偏头,便看到她严正以待的模样,他忽然就轻松起来,捏一捏太阳穴,自嘲般笑道,“很好,看谁要这样弄死我。”

这种恶性ipo与炒做事件,实施者是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

调出前几日的走势图的话,就已经可以看出外来力量恶意倾资的迹象,但是,整个恒盛的投资部门,竟然都没有发觉。

对手强大。

恒盛旗下的投资公司聚集 国内最知名、手腕最高的操盘手,全球数以十万计的股市行情,每日都有超过十个顶级操盘手关注,可是,少了李牧晨,竟然就要逊色这么多——

胡骞予也没有料到。

林为零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接过他弃下的鼠标,边放大局部图边说:“调用总公司的流动资金,把恶意倾资压下去。”今早胡骞予接到来自恒盛的电话,对方声线慌乱,说今天大盘混乱。为零看一会儿他们发来的数据图,她开始还不以为意,胡骞予却已经看出乐其中的古怪,要她和他一起回公司。

可惜,胡骞予的果敢,却还是晚一步。

大盘开盘不过半小时,便已经混乱。

胡骞予摇头,“不行,一部分资金已经全部投进班加罗尔的开发案里 。”

“对不起。”她垂下目光。

她确实该道歉,李牧晨的离开是因为她,还有这个女人之前从恒盛拉走势力强劲的投资商,以及她对班加罗尔案的百般阻挠,令他不得不把资金全部分散出去。虽然恒盛一直与花旗银行合作愉快,资金往来也一直很顺利,但是恒盛一旦被证监会盯上,任哪家银行都无法援助,爱莫能助。

资金链一旦断裂,班加罗尔的开发案也得搁置。

他默默地将她揽过去,摸摸她的头。

她是他的女人,他能怪她么?

一个商场,是容不得“对不起” 三个字的。

就算 切都是她带来的灾,但她都是他招惹来的,他也无法有怨言。

只是,他依旧无法不停止怀疑:新加坡国内能有实力与财力陷恒盛于悬崖的,只有 家公司……应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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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零看着像是在审视自己的胡骞予,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得到怀疑,她咬咬牙,“骞予……”

她欲言又止,胡骞予正想发问,却被座机电话铃声打断。

“胡总,资料已传送过去。”

胡骞予听完便挂了电话,拨开内部网路,一接收,数据报表框跳出来,他已最快速度回到工作状态,为零看看他,他现在看的是公司机密,她需要回避,起身要走,他却拉住她胳膊,依旧看着电脑屏幕,话却是对她说的,“去哪?”

“我……我可能不方便呆在 里。”

他不说话,再一用力,她便被拉回了座位上,他并不避讳,反而把数据直接转到电视墙上。整面电视墙倏地亮 ,全部数据都展现在 林为零面前。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别走。”

只是一句公式化意味明显的话,她却蓦地一愣,他的手还抓在她胳膊上,没有点要松开的迹象。她的视线在他绷紧的侧脸上逡巡,不知为何,就是迟迟收不回目光。

他的嘴角渐渐扯出 个笑容,“就 么好看?”她依旧那样盯着他,他无声地叹口气,“别光顾着看,过来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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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回过神来,整理好思绪。

期指目前还没有人为抬高或低压的迹象,胡骞予略微放心了些,可是,如果要派人查探出最近什么人在新加坡有大笔资金的异常流动,还需要写时间。

目前,他在明,对手在暗,无硝烟的战争,同样会要人命。资金的来源无可考察,中午休盘时,恒盛已经被推高至3千的位置。

“你猜他什么时候会开始抛售?”

闻言,为零认真想了很久,现在猜测对方的意志没有丝毫作用,资金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恒盛的幕后财团够稳固,一切都不是问题。

因而,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刚才算过 ,对方投入至少5亿美金。你需要超过7亿才可以对付。”

他称赞,“ 针见血。”可是神色丝毫不得轻松。

她犹豫着,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他方才都留她下来 ,斯毫不避讳,她也有一丝恸然:“资金缺口是多少?”

他却答非所问,“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拿你的聪明才智对付我,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拍档。”

“你一方面摆出信任我的姿态,一方面却不肯告诉我。”

他似乎笑一下,不明显,嘴角很快重新隐下去:“一个人,一样打压对手的手法,让我想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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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一样转移话题,可是,他此时这么问,为零被问住 ,她心中的疑问,被他这么毫无预兆地先行说出口。

的确,这样的手法,很像一个人。

托尼。

托尼就是这样,炒弄恒盛的股票和期指,利用舆论,利用证监会,切断所有资金后援,弄得恒盛最后不得不清盘。进而赔上林甚鹏的人命。

是把手段与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残酷范例。

她自己当时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搅乱 胡骞予的班加罗尔计划,可是,如果要制约住整个恒盛,她还没有那么多资金,也真的做不到要将恒盛再 次推入万丈深渊。

可是,转念想想,为零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多余的。托尼已经答应要放过胡骞予和恒盛,而且,现在的环球时在她手中,有什么资金流动,不可能不过她的手。

想要连同她也蒙在鼓里,根本不可能。

“谁?”

她明知故问,掩饰的好,却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

胡骞予也不点破, 切都说的太明白的话,只会伤 彼此才巩固的感情。他耸耸肩,没再继续,“资金的事,我自己解决。”握住她的手,“相信我么?”

坚定的眸子,志在必得的自信—— 是林为零所熟悉的强势的人。

她缓缓地,点头。

他抓着她的手,移到自己脸上,彼此的皮肤都是微凉的,真的是无法互相取暖,但是起码是在一起了,冷,又如何?

忍着就好。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接下来有的忙 ,彼此这样较劲,累。他看看她,下巴一外头的茶水间:“帮我去倒杯咖啡?”

他现在走路还是有些不顺,她起身,朝茶水间走。

他需要她个人的协助,却不需要她在金钱上的帮忙——一样,划分老爷恒盛与环球的关系,她知道自己该高兴才是。

看着一转身的背影,一个人温柔爱人的眼神,也瞬间消失殆尽。财务部门的人应该已经在着手调资金。

他直接拨号到财务部长的私人手机,只说 句:“想办法筹钱,但是记住,不要动用资金库的钱。”

“是。”

很好,他兀自微笑,挂电话,安稳地等着她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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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零进入茶水室,咖啡机需要预热,短短时间,她拿手机,拨号码。

很快接通。对方不说话。

“是你干的?”

电话那头的姚谦墨,无声地笑,“真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又再度联络我 。”

番外八

“还不肯放过我们的,不就是你?”

她的声音低沉,伴着咖啡机运作的动静,透着烦躁。为零知道胡骞予要她来倒咖啡,无非是要支开她。否则,他大可要秘书直接把咖啡送进来。

他不信任她。

她亦然。

表面上倒是可以一派和谐。

她说什么?“我们”?姚谦墨失笑,“你们?”

“……”

“你和胡骞予的关系可真是越来越亲密。”

她忽略他语气中的嘲讽,手扶在咖啡机壁上,烫,“你看了今天的大盘了?恒盛的股价——”

他打断:“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资本后盾做股酬运作。”

如果不是一直关注恒盛股价,他怎么看得今日出有强势资本介入?——她听出破绽,却又苦于无法反驳。

的确,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资本。

姚谦墨在电话那头,冷眼期待着,命运的齿轮吱嘎作响,这个身陷局中的女人,兀自徒劳挣扎。

“你想怎样?”

“不,该我问你,你想怎样?”他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耳畔,慢条斯理,“我记得你之前已经声明,不会再联络我。现在,你这通电话,我可以理解为,是在招惹我吗?”

“抱歉,我不该打给你。”挂断——

他似乎猜的出她下一步动作,出声阻止,“等等。”

“……”

“恒盛的季会,已经有人通知我出席。”

“……”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打算把承诺过的恒盛的权益转到我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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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耐着性子听他继续,看咖啡快要冲好,匆匆说 句:“我从不会亏欠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是你。”

“绝情的女人。”他悠悠说,可此时,她已经挂断。

姚谦墨捏 捏酸涩眼角, 直安静等在旁边的助手,见他挂机,便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报告,“如果要在一千的位置上持续推高,需多30pa的资金。还要继续么?”

姚谦墨沉眉思考,没有回答。

几周接触下来,助手面前一向温文尔雅的姚谦墨,此刻因着者沉默,带上了压迫感强大的危险气息。

许久,姚谦墨点点头,“对。只要李牧晨的资金不断,继续倾资。”

“那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在明天抛售?”

这一回,姚谦墨没有犹豫,紧紧捏着手中钢笔,“不,还不够高。”还不够高到让胡骞予跌死。

钢笔的笔套上刻着个金色v字,是他大学暑假在律师事务所做工读生时,赚的月薪购得的,它本该是一份生日礼物,但他却并没能将它送出手。

如今,它成了他的幸运钢笔。

“联络财管经理们,这两天盯着恒盛的对冲基金。看跌期权的报表,每半个小时向我汇报一次。”

助手有些为难,“可是姚总他并没有……”

姚谦墨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我父亲那边,我会自己去说。有什么差错,我担待着。”

助手还在左右为难,姚谦墨不耐,用钢笔点一点门口,声音又低了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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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为零端着咖啡回到办公桌前,胡骞予刚挂上电话,抬头看看她,接过她递过来的咖啡。

喝咖啡,不说话。

光可鉴人的桌面两端,分别倒映出他们的脸孔。

他悠哉。

她紧张。

分别明显。

看着他悠闲地细呷着咖啡,为零松开 直咬着的唇,“恒盛现在到底有多大的资金缺口……”

闻言姚谦墨拧眉抬头,带着宠意的责备,“不是说好不问的?”

“我担心你。也担心——”咬咬牙,还是说了,“——恒盛。”

“我的事,我自己能搞定。不要怀疑我的能力。”胡骞予说完便放下杯子,转动椅子,面对电脑,不再看她。

可是,他盯着电脑屏幕,却无法集中神智,依旧在想着她的话,余光瞥见她倒映在桌面上,失望的脸。。

傻瓜,我都已经决定放弃环球俩,你却还傻乎乎地坚持要用环球的资金帮我。

到底还想要我怎样,你才满意?

为零默默地坐在了会客椅上,抻着头,失落纤细的脖颈,愁眉不展的模样。

姚谦墨低着眉叹气,不得不再度转回头来面对她,“我母亲几日后会回国,我会试着说服她把恒盛股份的处置权交由我。”

她霍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过于惊异,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这般讶异的模样他是从未见过的,她眼中水汽氤氲,原来她的感动,是这样一副光景,胡骞予不禁站了起来,倾身向她,伸臂执住她的下巴。

他喜欢用这种角度看她,并非鄙夷,而是,这个从来不会露出楚楚可怜一面的 人,从这个角度看,不会那么强势,不会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他声音原来可以这么柔,他自己都惊异:“我会放弃胡家对环球的绝对控股权。”

“为什么?”

“为什么?”他学着她的话。她问为什么?他以为她明白。

继而微笑,“因为,我,爱,你。”

“……”

“不要这副表情,笑一下。”

“……”

“快 。”

“……”

“对,就是这样。”说完,胡骞予满意地放开手,坐回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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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真心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间,由他亲口说出,为零如坠云雾。他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恒盛,环球,胡欣,露西……他正试图一个一个地跨越它们。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看见他的努力。

步步错之后,她终于能够确定,自己这次选择,没有选错。

“你不要我的资金援助的话,如果因为这样,恒盛这次被人拉下来了,怎么办?”

“相信我。”

她才被他逗出来的笑容,很快又隐去了,他的目光暗了暗,显然不满意。这一回,胡骞予直接绕过桌子,来到为零面前,坐到了桌面上,弓起身体,拉近彼此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在这里再说些丧气话,还是回家吧。回家等我。”

他与他的距离很近,可是声音却带着疏离,为零不明白他的矛盾从何而来,因而心中越发忐忑。

他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明明神经已紧绷到极点,却还得勉强扯出 抹微笑,令自己看起来尽量不要看起来这么怖人,“恒盛这边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呢,如果太闲的话,可以去看看婚纱,选选钻戒,定一下蜜月行程。”

为零猛地站了起来。

女人的脸上,瞬间失去 切表情,连呼吸,都消失。

可是,渐渐的,神智回归,为零不自禁地低下头:结婚?可是……露西……

“我和露西的离婚事宜已经交给律师处理了。这个月底……差不多了。”他伸手拨一拨她的发鬓,声音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猜到她眼中那抹落魄是出于“露西”这道阻碍,便这般跟她解释。

这个男人……

“是……真的?”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说话。

番外九

“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胡骞予坐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冷冷说道。

桌面上赫然摊放着今早新鲜出炉的商业时报。胡骞予将报纸往前推推,食指尖点一点头版头条位置。

此时总裁室内气氛有些诡异,明亮的日间,暖人的阳光直透进玻璃墙体,整个空间却因为老总的面色不善而飘散着一股寒意。

站在办公桌前的正是恒盛集团首席运营长池介。池介低眉瞅了眼头版头条的照片,没有说话。

胡骞予敛目盯向他,等待他的解释。

照片非常清晰,池介与林为零的样子没有人会认错。

一个是恒盛的首席运营长,一个是环球集团现任所有者。两个人分别代表两家对头公司,却是以一副合作者的样子被媒体偷拍到,隔日便见了报。

照片拍摄的地 正是恒盛大厦底楼,这一男一女很显然是商谈完了重要事务,池介代表恒盛送林为零,林为零乘车离去之前,两人合作愉快般握手。

媒体看图说事,自然联想到近日股市最轰动的一件事——恒盛集团股价暴涨。

结果便是诞生了这一章连篇累牍的报道:恒盛之所以股价陡然攀升,竟是因为恒盛与环球准备联手。

篇报道问世没多长时间,其他媒体机构纷纷透过各种渠道联络恒盛及环球的公关部门,征询是否双方真有合作意向,又或者两家公司其实早已经暗地里强强联合。

而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恒盛涉嫌违法操控股市,商业部门已经准备着手调查的传闻,可信度也因此而大大降低,在利好消息面前,想要这种丑闻不攻而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池介在胡骞予的目光下很快败下阵来,不得不如实回答:“这是林小姐的意思。”

胡骞予兀自点点头,心想:果然。

老总缄默了,但是眉间的刻痕很明显地又深了几非 凡 电子书论 坛 蓝心 燕子分。池介心中忐忑,强自镇定地继续说道:“林小姐也是为了帮助恒盛度过难关,才主动联络我,同我一道在媒介面前演这一场戏。”

“……”

她这么做,这对陷入困境的恒盛有帮助?

不。那些股民只会雾里看花,觉得又能靠着恒盛大赚一笔,可想而知的结果是越来越多的资金涌入恒盛。

胡骞予暗自咬了咬牙,下颚的肌肉线条绷得极紧,垂着眼想了想,僵化的唇角又突然牵扯出一抹笑:他前几天才千叮万嘱不要她插手此事,她也口口声声地答应了。

她这么做,倒是没有动用到环球的一分资金,严格意义上也不算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这个女人啊……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自作聪明的毛病?

池介见老总笑得诡异,内心不自觉一颤,胡骞予这时却已经收敛笑容,他垂下眸子,边捏着眉心边对池介说:“你这几天不用上班了,也暂时不要出现在公司。我让人事部批你的年假。”池介愣住,表情僵着。

胡骞予眯着眼在他满是错愕的脸上逡巡了一遍,才开口说:“你们坏了我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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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姚谦墨同样的身处光线明亮的办公室,手中拿着今天的商业时报。

一旁的李牧晨则在看大盘,恒盛集团这支股今天又是大涨。

姚谦墨看完了占据整整两个版面的追踪报道,忽然间失笑,俄而啧啧叹道:“这个女人……”

李牧晨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瞥一眼姚谦墨,再瞅瞅那张报纸,他在开车来的途中看了报道的大致内容,没有细看,倒是那张照片,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又一眼。

自己能该说什么呢?她在乎这个男人,才会想要帮他。可惜,是个倒忙。

姚谦墨看着面前李牧晨相安无事的平静模样,觉得此人的面具戴的可真是堪称完美,仿佛事不关己,没有一点破绽。

“按照股民现在的热情,我们大可以缩短时间,再往上推进3000点就撤资。”李牧晨的目光此时已回到电脑屏幕上,他指着走势图的某个位置说。

那一点正是恒盛的历史最高位。把胡骞予从这个位置上拽下来,必定会让他粉身碎骨。

“林为零以为你早已逃离了这里,躲开了这些利益纷争,托尼以为你在帮他看着偌大家业,把你当做一颗棋子,用来牵制这些利害关系。谁会料到你其实躲在这里做我的操盘手……”

“……”

“这个女人总觉得我虚伪。但是说到表里不如一,对你,我也得甘拜下风。”

李牧晨正忙着拖移鼠标放大局部图,非常专注,似乎没有听见姚谦墨酸讽的话。

胡骞予在恒盛的地位本来就不稳,董事局对年轻人的做派总归是没有全盘的认同,加之环球之前又已经将恒盛打压到了低谷,胡骞予要借班加罗尔开发案扳回一局,结果却只是增加了资金负担——胡骞予节节败退,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要同姚露西离婚,甚至不惜破坏婚前协议,要拿他手头的恒盛股份来折价。

如果胡骞予申请离婚成功,姚氏如愿得到 数额庞大的股份,那么,输赢,其实已成定局。

姚谦墨随意地松了松领带,手中还捏着这份报纸。

静默的只剩键盘敲击与鼠标点击声的空间内,姚谦墨一时没有拾掇好目光,禁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上的女人。

一贯的全套纯色的修身职业套装,一贯的穿的一丝不苟的高跟鞋,一贯的有些虚伪的笑容,一贯的一般女人不爱的黑色两厢轿车。

他的心思有了短暂的飘忽不定:什么让她放下身价利益,放下仇恨,处心积虑地帮助另一个男人?

即使这个男人折磨过她,利用过她。

真是爱情?

想想,大概真是如此:因为,她爱他。

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自己不是也曾因为这个女人而想过要放弃?

他的父亲一直想要吞并恒盛,扩大姚氏,甚至不惜对外隐瞒姚氏真实实力多年,造就一副走向落魄的假象。而在他知道托尼准备利用露西破坏这个女人和胡骞予的关系后,他甚至顺水推舟地牺牲了自己的妹妹,说服父亲以联姻的方式间接进驻恒盛的管理层。

托尼与胡骞予斗得不可开交之时,他眼见她即将泥足非 凡 电子书论 坛 蓝心燕子深陷,想要拽她出来,那一起绑架案,如果……如果胡骞予不出现,那么他的计划便会成功:一方面陷胡骞予于不仁不义,另一方面嫁祸何万成,瓦解何万成和胡家的联盟。

可惜最后,胡骞予还是赶来了。

女人始终是感情动物,动情了,哪还有一点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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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男人呢?

当时在香港,当这个女人以对手的身份出现在他和胡骞予面前,他竟然第一次看见胡骞予失常的表现。当时要不是他拉住胡骞予,这个男人也许会冲过去掐死这个笑得一片冷淡的女人。

那一刻,他知道,这个男人,也没有了理智。

然而,他自认不比胡骞予爱的少,他和胡骞予同样的是利用着自己爱的女人,为什么她不选择他这个与她没有父辈的仇怨的男人?

他想不通。

大学时代的她拒绝任何任何人的靠近,善意的或居心叵测的,统统拒之门外。而当他知道露西竟然成为了她的朋友,他就借由露西,去帮助她解决生活的困难,见到她似乎慢慢开朗,他进而便有些得意忘形,贸然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张怀年与胡骞予的父子恩怨要牵扯上她,林甚鹏与托尼的恩怨也要算在她头上——他知道她累,可她拒绝他的关心。

直至今日,她自欺欺人地跟着胡骞予,而与他真正的“形同陌路”。

绝望,就在那一瞬间尘埃落定。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也曾抱着发烧昏迷的她跑半个街区,只为寻找一家能够接收签证有问题的外国人的医院。

姚谦墨捏着报纸的手不禁越来越用力,眼中也不自觉凝结出一片暗色,就在这时,李牧晨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思绪,他说:“姚氏倾尽所有就此一搏,稍有差池就要赔胡家一起覆灭,怎么姚大少你一点都不紧张?”

姚谦墨嚯地回过神来,这里是办公室,不是美国的医院。

他觉得太阳穴跳动地有些疼,李牧晨正表情淡然地看着他,他揉一揉太阳穴,避开李牧晨的目光,他说:“介不介意我出去抽支烟?”

等姚谦墨抽完烟从吸烟室回来,那份报纸已经被李牧晨送进了碎纸机搅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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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间胡骞予约林为零共进午餐,地点选在恒盛旗下的酒店,中式料理店里就他们一桌客人,显然是胡骞予包了场。

其实着万万不必,每一张桌子周围都有中式的屏风作隔断,檀香味飘散在这独立的空间内。

侍应生不时地上菜,服务时训练有素,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一时间整个隔断内幽静非常,细微的咀嚼声与碗筷碰击声回响。

两个人几天没见,都忙,胡骞予自己忙得团团转,又要防着这个女人想方设法要给他的帮助。

他要她花时间去订蜜月选钻戒,新加坡这边的离婚手续差不多了,便去拉斯维加斯注册——他对她这么说,无非也就是不想她多管恒盛的事。

为零知道他推了原来的行程安排,抽出时间来和她一起吃午饭,一定有话说,但他自从落座了以后,要么只看菜谱,要么低头饮茶,现在也是低着头关注着菜式。他的沉默有些异常,为零轻易便联想到是什么事,她也不作声,细品美食,不搭理

胡骞予夹了个伴着白松露菌的炒桂花翅到为零碗里,随后放下筷子,拿餐巾印一印唇:“刚空运到的松露,你试一试。”

他这么说,她便乖乖地试味道。

“怎么不说话?”

为零笑得有些勉强:“有点累。”

他看得出来。她眼睛不像前几天那样泛着熠熠水光,眼睛下边淡淡的黑眼圈因着皮肤白皙而看起来更明显。

他伸手抚摸一下她的眼睛,然后是脸颊,她的皮肤有点凉,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的手掌心正契合着她侧脸的弧度,他便轻轻靠在他的掌心里,眯上眼微微蹭了一下。

胡骞予亲吻她的嘴,尝到白松露的甜味。她是真的疲惫,他的舌在她口腔里缱绻,她也没有回应。直到他吮了一下她异常安分的舌尖,她才忍不住“哼”了一声,撑开眼睛看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他拿掉她还握在手中的筷子,拦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她侧坐在他身上,不得不仰着脸,她两指托起她下颚,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吻她。

他摸她的腰,觉得她有点瘦了,腰上不赢一握,他将她的舌含到自己口腔内纠缠,她有些抗拒,往后躲,他便追逐着回到她的口里,她明白自己再不回应他不会再好好吃饭了,便主动吸着他的嘴唇,他用力吮她滑腻的舌尖像是在惩罚,她嘴唇有些麻木,头往后仰,下巴抬得更高,双手紧紧地缠上了他的后颈,腰线也绷紧了,嘴唇张得更大。

他总算满意,松开她,见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晕着红,鼻息还有点混乱,气喘吁吁的。胡骞予微微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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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回家看你都睡着了,就没叫醒你。是不是病了才觉得累?你脸色不好。”

“你回了家?”

“对。”

胡骞予见这个女人刚有些回暖的脸色又变苍白,低眉想了想,说:“这里环境怎么样?”

为零坐直了身体,他问这句毫不相干的话,她看了看他,他的眼睛是很深的黑色,望不见底。

“还行,只是……”古朴,幽静,环境算是极好的了,“……你包了场,这里显得太冷清。”

胡骞予抬起了头,轻笑一下:“我包下这里,是因为怕记者又拍到什么大做文章。”

顾左右而言他——迎视这个样子的胡骞予,为零有回到他们曾经针锋相对那段时间的错觉。

不过既然他终于肯说到“记者”了,为零便懒得再同他绕圈子:“你应该问过池介了。没错,是我要他配合演这场戏的。”

“……”

“你约我到这儿来,是想我跟说什么?”

“……”

“或者,我该这么问,你想要我跟你说什么?需要我道歉么?”

她一口气说了挺多,他轻笑,又不规矩地抻手过去捏一捏她的下巴,他拿起筷子夹了个拇指甲背大小的虾丸,塞进她气愤的微张的口中,堵住她的话头:“看来你是没生病,现在你挺生龙活虎的。”

为零接过筷子,没有接话,有些颓然地咀嚼。

面对他,她总是败下阵来。

从没漂亮的赢过一次。甚至,每每都遭他利用……

他又亲亲她,这一回只是浅浅地啄吻,蜻蜓点水一般。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都在看着彼此。

胡骞予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次就这样吧。不过,还是得跟你说‘下不为例’。你没考虑周全,你这样是帮我,却是给我惹了麻烦,帮了倒忙。”

他只是习惯性地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说话。她的眸子颜色稍浅,很淡很淡的褐色,可是如果远一些看,却又是让人觉得异常的黑白分明。不只是何故。

然后他有些愕然地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很熟悉的情绪。

这个女人在怀疑和挣扎的时刻,眼中都会迅速掠过这抹淡色。他目光再低一些,便看见了她欲言又止一般地张了张嘴。

她有话未说。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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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骞予抽回了环抱住她纤细腰身的手臂,整理了情绪,等待她说话。

为零将鬓发拨到耳后,稳定了心绪。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过程中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胡骞予脸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又咬了咬唇,她才说:“我知道。”

胡骞予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呆:她竟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呆怔之后他不得不开始仔细审度面前这个女人。他微眯着眼看她,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告诉我原因。”胡骞予还是无法理解。

“……”

胡骞予说笑一般反问:“难道你本来就想跟我对着干?你不是要帮恒盛度过难关?”

“……”

“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个吧?”

他笑的有些狼狈,为零有些不能承受,却不得不逼迫自己迎视他,它语速缓慢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

“你哪来的资金反收购姚氏?”

胡骞予倏然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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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为零看着他将不可思议隐藏的错漏百出的表情。他被她说中了心事。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你又是怎么知道要对付恒盛的是姚氏的人?”

胡骞予在这一秒钟回过神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从眉心到嘴唇。她内心挣扎,他看得见她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林为零有些无措地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忽的现出一副慵懒无谓的样子,他吃定她了,一种莫名的自信出现在他的脸上,取代方才的错愕。

他稍稍斜靠进椅子里,双手背到脖子后轻轻托着,他说:“为零,你站在我这边的不是?”

林为零蓦地站了起来,筷子一摔,“乒”地一声撞在瓷器餐盘边缘,汤汁溅起,胡骞予手工定制的西装上溅上几点污渍。

“我是不是该对你说恭喜呢?你杀了个这么漂亮的回马枪,姚氏的人只顾盯着恒盛,被你玩的这一手声东击西耍的团团转,甚至没有发现整个姚氏都快要进了你胡骞予的口袋!”

他不回答。

林为零绕过他往外走,不无意外,被他拽住手腕,他力气大,每次用劲都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这次也一样,林为零吃痛地皱眉头。却不回头看他。

胡骞予声音低沉,他说的很慢,所以每以个字都跟敲在了为零心上一般:“那你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想骂我,卑鄙无耻?

你是不是觉得我又一次利用了你?

你觉得姚谦墨,哦,对了,还有你的好朋友姚露西,都是善类是不是?

他们设计陷害我,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才是身不由己?”

他也没有看着她说,一直盯着前方虚空的座位。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以为他说完了,咬着牙忍住一切的心思。

这个男人巧舌如簧,没有真心,黑白颠倒——他还想怎么样?还想要她信任他?

他是不是以为她也和其他人一样,都只顾着看恒盛被推倒风口浪尖地遭受着各种非议与猜忌?

他真的以为她就这么蠢?

她爱他,因而熟悉他,他那么隐秘地收购动作,甚至为了掩人耳目,短短的午间休息时间都要利用到:出国与姚氏企业的股东谈判,详谈收购事宜。

他这几天这么忙,不就是在忙这个吗?

哦,不对,他收购姚氏的企图,大概早在他娶露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谋划。

这个男人有多么恐怖?

她真是后悔,怎么会连他对托尼下狠手她都原谅了?她以为他会改的,会就此收手的!可他大概从没那么想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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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托尼告诉她,要她注意胡骞予近日来的动向,大概她还得被他蒙在鼓里。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跟她说,是怕她会把这个秘密转告姚谦墨吗?

这根本就不是他信不信任她的问题。

“你说完了?说完了就放开……”可他又继续道:“或许,你该联络一下你那个假死的父亲。

问问他,我的资金从何而来。

问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达成同盟,要把姚氏并购进来。

问问他,姚亦琛当年为了得到林甚鹏的优待都做了些什么?除了设计分开了他和你母亲,除了把你母亲送进了林宅,他还做了什么。

问问他,当时恒盛的董事局是在谁的打压之下对林甚鹏见死不救……若不是我母亲,恒盛早就已经是姚家的了。”

林为零忽然挣扎起来,沉默着要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来。

胡骞予忽的大笑一声,猛地一拽,她便跌撞在桌脚。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了眼重心不稳滑倒在地的林为零。

她竟然在哭……胡骞予脸上筑起的坚硬片片瓦解。

他觉得头剧烈地疼痛起来。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哭得这么悲痛过?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那时候她滚下楼梯,孩子没了,她当时明明昏迷,可是当救护人员在救护车上对胡骞予说:孩子保不住的时候,她仿佛在昏迷中听见了一般,就是那样闷声的剧烈的哭泣。

那时候她抓着他的手丝毫不肯放,大概是恨透了他吧,指甲割进他的皮肉,现在还留着浅浅地疤痕。

胡骞予蹲下身体,用手替她擦泪,动作集锦轻柔,他觉得委屈。

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她却不跟他说,要他自责一辈子。

现在,她这样子哭泣,却不肯让他听见一点哭声。

哪怕他只是哭出了声音来,她也不会那么痛,他,也不会那么痛。

她打开他的手,不准他碰自己。他便垂下手,拥抱她、

她没有力气啊,推不开他,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却又轻柔至极。

他说:“怎么?你是要我感激姚家吗?感激他们,感激他们做了这些,所以才让我和你有这么多牵扯,才会磕磕绊绊的分不开彼此的命运……”

为零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哽噎,无法自已,“托尼他……”

“你去问问托尼,他有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差点害死了他,你到最后却还是选择要原谅我。

还有,

问问他,为了得到他的资金,我和他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我,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的车祸是一场戏,托尼和我联合导演的一场戏,对不起……

你要恨我,就恨……别离开我就可以。

我说过的,你不能离开我的……”

全文完结

“你……”林为零想说话,开了口才发现语不成言,喉间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

胡骞予剪紧双臂,把她禁锢进胸口,她不再试着挣脱,他也不松手。

可是她依旧得说,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东西隐瞒对方,她想:是该说明白的。

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状态,只会把彼此的心拖的更疲累。

“你对姚氏下手的事,是托尼告诉我的。”

托尼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是已经放弃了么?依照李牧晨的说法,托尼不是准备抽身事外,不再过问新加坡任何事宜了?

托尼欺骗她,她可以理解,因为托尼必须顾虑她和胡骞予之间这混乱的关系。

可是他为什么要欺骗李牧晨?

托尼和姚家、林家、胡家的恩怨,李牧晨完完全全是个外人。托尼何苦要欺骗李牧晨?

胡骞予的手似乎有了一丝的放松,可是刹那间他又抱紧了她。

他对此不做任何解释。

“李牧晨还在欧洲替他打拼,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李牧晨知道自己被欺瞒的那么惨,还会心甘情愿为他办事?他不是指望着李牧晨替他看着偌大家业的么?”

胡骞予只是扯了扯嘴角,她被他抱着,看不见他略有些无奈与讽刺的笑。

无奈的是,托尼这个人,太可怕,他身边的人被他算计和利用了个遍。李牧晨有多少斤两,值不值得信任,托尼看的比谁都要清楚。

而,讽刺的是,这个女人原来还被蒙在鼓里。

但胡骞予并不准备告知她。她被这样瞒着,也好,她并不如这些男人强大,她如果知道了真相,本就低落的情绪,不知又该有多少恶化。

她绝不能成为第二个露西。

托尼大概也是因为有了这一层考虑,才选择不告诉她。

可胡骞予无法理解的是,托尼把他想要吞并姚氏的事告诉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为零只知道此刻这个男人又不说话。

他对她,依旧没办法和盘托出。

林为零身体都被他拥抱地疼痛起来,她能怎么办?他不松手,不放开她。她觉得自己是被禁锢了,不仅身体,连头脑和心都是。

困在了这个男人的囚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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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断彼此之间沉默的是胡骞予的手机。因为此时太过安静,手机震动声分外明晰,胡骞予的手臂松动,扳住她的肩看看她的脸。

她没再哭了。很好。

他起身将为零拉起来。转身拿起他的手机,看了看号码才接起。

胡骞予和对方通话时间不长,为零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了什么,她取出镜子补妆,眼泪晕开了她精致的妆容,她看自己的脸,觉得快认不出自己,一时有些慌神。

这边,胡骞予已经断了电话,他下午还要见姚氏的股东,好不容易抽出时间与她吃午饭,却不料搞砸了。他看看林为零,这个女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他的视线惯有地具备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林为零放下了化妆镜,并无意外地与胡骞予对上目光。

胡骞予垂下颈子,自然地收回目光,他说:“抱歉,搞砸了你的午餐。”

“……”

“我今晚会抽空回家,我们一起吃晚饭?”

“……”

他走到她面前,习惯性俯身吻一吻她的额头,“我现在得走了。晚上见。”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被她叫住。

“我的护照还在那里,你……”她看得见他眼中的自己,他的眼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深沉的夜,那里面藏了太多秘密,他表现在外的所有喜怒哀乐又有几分是真?

他抱得她那么用力,又有几分是真?

他听见她提到护照时眼中凝结起的愣怔,她真的能够相信?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从不曾轻松过,却每每在疲累的时候,这个男人的拥抱成了她唯一的支柱。

为零深呼吸,然后说:“我得亲自去一趟大马。”

胡骞予思考良久,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去见托尼?”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着:“之后我会回美国。”

“……”

“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个决定不是什么心血来潮,这两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该做一个了断。”

“……”

她继续对他说:“我预祝你成功夺取姚氏,不过很遗憾,我不能亲眼目睹了。”

“……”

“我和池介演给媒体的那一出戏,也算帮你让姚氏更加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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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的沉默中微微笑,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笑容却刺痛他双目。他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竟然一句话不说就走。

不拒绝,更不可能答应。

林为零看着他的背影说:“晚上我在家里等你,记得把我的护照带过来。”

他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缓慢地说了三个字:“你休想。”

他说的平静,可就是这般的毫无波澜才最令人恐惧。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话,林为零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异常清明地回视他,如果说之前还对这份感情抱有一星半点的奢望的话,那么现在,她觉得自己豁然开朗,整理好了感情的她,也许可以比这个男人看的更清楚:他和她,以后的路,真的不适合一起走。

“我们这样耗着,防备着彼此,你不觉得累?或许你内心强大到,根本不会去在乎身边的女人到底存了什么心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不行。我一直在努力,只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办不到。”

她近乎劝导地这句话说出口。

胡骞予动容了,可惜他额动容只有一瞬间,为零眨一眨眼,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丝毫不肯退让的样子。

他如同面对下属,下命令一般:“我可以给你时间。”

“……”

“三个月。”

“……”

“恒盛和姚氏的事,我抓紧一点的话,三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可以处理好。”

“而这段时间里,你在美国进修也好,游历也好,时间一到,我接你回来。”他替她做决定。那么霸道,不讲情理。

为零收拾好了自己的包,和他刚才一样,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朝外走去。为零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停下:“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为零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似乎又在进行一次谈判。如之前那次一样,谈判的筹码,是她的去留。

为零偏头,深深的看他一眼,这个英俊的,智慧的,强势的,蛮不讲理的,心狠手辣的男人,现在却在问着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他会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吗?

她对自己说:最后一次了,她最后一次告诉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怎样!

“放下你的恒盛,抛却所有你心心念念的利益。就像……像你出车祸前我们约定好的那样,你抛出部分恒盛股权好,全权交由董事局去处理。不得交还给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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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为零此话一出,胡骞予竟忽的笑了出声。

她一时呆住。

他在笑她?讽刺她的不自量力,讽刺她又一次把她自己和他想要的利益放在同一个天枰上来衡量?

胡骞予迅速泯灭笑容,正色而言:“我终于知道托尼把我吞并姚氏的事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了。”

“……”

“怎么?你还不明白托尼这么做的用意?”

“……”

“他猜到你这个女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定会按捺不住来找我谈判。我如果不答应你,则会失去你,而他依旧可以借我的手除掉姚亦琛,而我到手的姚氏,同样要与他共享。

如果我答应了你,放弃了恒盛和姚氏,他便可以独吞姚氏,胡家放弃了恒盛最大股东权益,更是和了他的意!”

托尼这个人隐藏的这么深,策划的这么周全,他们都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恨胡家,恨姚家,这样一箭双雕地解决了……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正如他母亲所说,这个男人这么道貌岸然,就算当年林为零的母亲没有离开他,也注定不会幸福。

当年的林甚鹏不是他的对手,如今的胡骞予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的话如当头一棒,林为零脑中“嗡”的一声,所有思绪全部在瞬间停滞住。

胡骞予慢慢拉起她的双手,将她温凉的掌心贴在自己侧脸上,轻呵着气,对她说:“你要我把我的一切拱手让给托尼么?”

“……”

“为零,说话。”

林为零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问着他:“如果我说我要呢?你,真的就肯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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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周,周一,新加坡国内,被推高到史上最高股价的恒盛集团,今早开盘15分钟之内,遭到巨幅抛售,股价震荡下落,股民恐慌,引发大规模跟风抛售,专业人士呼吁股民停止不理智的商业行为,收效甚微,恒盛跌停板。各国证交所内内,恒盛海外挂牌上市公司都受到不同程度波及,外围炒家炒作期指,造成期指市场混乱。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周,前一周连续遭受巨大打击的恒盛股价开始回暖,稳步走高,前一周疑似有大笔资金操控的恒盛顶住了恶意抛售,相关人士分析,这一次恒盛自救,起码需要调用现有流动资金的百分之五十。也据此推测,恒盛集团与新加坡以及印度政府共同合作的班加罗尔计划会因为缺乏资金而遭到延后或搁置,恒盛必定要面临政府的大规模索偿行为。据计算,索偿金额为天文数字。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周,周四,班加罗尔计划如期实施,为此计划所筹备的第二笔启动资金已经入账,两国媒体对此都有大规模报道。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个月,月初,新加坡媒体爆出:新加坡证监部门正式对外宣布,因被怀疑恶意炒作恒生集团股价,新加坡第二大家族控股企业姚氏不得不接受调查。

此消息爆出后连续三天,姚氏在国内的一切证券交易行为不得不暂停,姚氏暂时停牌,未经证交部门允许,不得进行任何资金的运作。

两个月内,新加坡两大家族控股企业接连遭受重大打击,因而这一季度被新加坡媒体戏称为新加坡的灾难季。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个月,月中,胡欣正式退任恒盛集团董事长,其子胡骞予接替她的职位,正式成为恒盛董事局的最大权责者,以及真正意义上的恒盛的主人。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个月,月中,姚氏第三大股东,将所持有的姚氏股权中的百分之五十,转售给恒盛董事长兼任ceo的胡骞予。胡骞予以姚氏第四大股东身份正式进驻姚氏的董事局。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个月,月末,姚亦琛因心脏病突发入院治疗,媒体透过各种渠道从院方口中得知,姚亦琛此次病发,情况不容乐观。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三个月,月初,林为零在社会福利机构填写的申请被批准,她在曼哈顿下东区的孤儿院里领养了一个亚裔孩子aaron,亚伦。那天正是亚伦的生日,这个孩子独自躲在角落为他自己唱生日歌并吹蜡烛。林为零发现他,微笑着跟他say hi.手机用户访问:m.hebao.la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三个月,月中,李牧晨被环球集团解聘,王书维接替他的职位。王书维上任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环球集团与恒盛集团的合作开发案。在专业媒体人与分析人士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胡骞予竟然不计利益,拿出自己手头百分之五十的恒盛股权作为合作筹码,与环球合作,筹划成立双方联名所有的公司:环盛。

新加坡国内最具实力的联合集团成立。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三个月,月低,脾气古怪的亚伦将第三位中文老师逐出家门之后,林为零不得不再度为他寻觅良师。这一次她的招聘要求里很明确写着:需要这位老师像在自己家里教自己的孩子一般耐心。

家,home……

招聘讯息很快有了回复,林为零发了封mail过去,约定下午两点在公寓内面试这位中文老师。

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这个季度以来,没有哪一天的天气有这一天那么令人觉得惬意。

下午两点整,公寓的门铃声响起。

林为零穿着休闲却得体的运动服去开门。

拉开门的一瞬间她楞了一下。

门外,来面试的中文老师冲着她微笑:“您好,我来面试。”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是林为零所熟悉的,深沉的看不到底的墨黑色。也依旧,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可是他的眉梢眼角,明显的微扬起一个弧度。

他第一次,用眼睛对她微笑。

为零,我回家了……

《全文+全套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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