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毒谋:血凰归来 - xp1024.com
《步步毒谋:血凰归来》


第一章 满门抄斩

“千城,你看这桃花,多美啊!”

桃花林中一名倾国之色的女子随着飘落的桃花翩翩起舞,霎时间,满园桃花失色,在这一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陪衬品,一举一动可令皎月无光。

“洛衣,这桃花再怎么美也不及你万分之一,你才是这世间最美的。”

看着舞动的女子,一名面色俊朗的男子满脸宠溺的静静观赏着,仿佛此刻,她,就是这世间最美的事物。

“就你会说话。”女子娇气的撇了撇嘴,对着男子做了个鬼脸。

欧阳千城,南昭帝国的三皇子,天生一副俊秀的面庞,诗词武略样样精通,乃是南昭帝皇最为疼爱的皇子之一。

楚洛衣,南昭帝国四大家族楚家的千金小姐,自幼喜好学武,不同于其他女子一般花针锦绣,她有着一副令万物都为之动容的容貌。

“洛衣,三日后大军就要进攻宣阳国了,不知道此次又要多久才能再次享受这种安宁。”说话间,男子轻轻的从女子身后抱住了她的细腰,将下巴停放在女子的肩窝处。

楚洛衣盈盈一笑,摸了摸欧阳千城的脑袋,轻声道:“千城,你放心吧,不出三月我一定会帮你将宣阳国攻下的,到时候你可别忘了你的承诺唔。”

“洛衣,你放心吧,等我坐上了太子之位,我绝对立马到楚家提亲,用八抬大轿把你迎娶回宫!”

欧阳千城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不过很快又隐藏了起来。

南昭国共有九个皇子,南昭帝年轻之时骁勇善战,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经过数十年的打拼之后才基定了天下四大帝国之一的称号。

而南昭太子欧阳千龙则是南昭帝的大儿子,可欧阳千龙非但没有继承其父的广文胸怀,反而昏庸无道,生性淫-荡,至此南昭帝对于太子已经大感失望。

可令南昭帝感到欣慰的是,他的三儿子欧阳千城,自幼喜文善武,心胸坦荡,朝中不少大臣也曾对南昭帝提及废太子而改立三皇子,可南昭帝对此事一直回避。

直到前几日,快马来报,南昭帝国边部的一个中等国度有意图谋反之策,由此,南昭帝立马下旨封三皇子为讨伐大将军,镇压宣阳国之事交由三皇子欧阳千城负责。

此旨一出,朝中各个大臣都知道,恐怕这太子之位就要换人了,其实南昭帝一直都想废太子改立三皇子,只不过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而已,而此次镇压宣阳国就是最好的契机。

时间匆匆而过,三个月转眼就过去了,而欧阳千城也不出意外顺利的拿下了宣阳国,可是令人不知道的是,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将宣阳国攻下,这背后全凭一个女子的奇谋妙计。

不出众人意料,就在欧阳千城凯旋归来三日后,南昭帝下旨,废除欧阳千龙的太子之位,改立三皇子欧阳千城为新任太子,即日登基!

新任太子登基,整个南昭帝国都是喜气洋洋的,这其中最为兴奋的就是楚洛衣了,因为他答应过她,等他登上了太子之位,他就会抬着八抬大轿亲自到楚家提亲。

欧阳千城登基将将一日,他确实带着人马亲自到了楚家,不过,他却不是来提亲的!

“经密探来报,楚家私通敌国意图造反,圣上下旨,将楚家满门抄斩!”

这一道圣旨下来,楚洛衣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发了疯似的跑到了欧阳千城的面前。

“为什么!”

此时,楚洛衣那倾国之色的脸庞上已经爬满了泪水,她不明白,她对他如此真心实意,他却要灭她满门?

面对楚洛衣的质问,欧阳千城非但没有一丝忏悔,反而满脸不耐的对着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把她给我压回天牢,听候发落!”

“为什么!为什么!!”

在这撕心裂肺的打击下,楚洛衣没有了一丝的反抗之力,在那不经意间,她猛然看到,欧阳千城的嘴角居然浮现出了一丝嘲讽!

“原来,我在你眼里一直就如同小丑一般吗...”一滴血色的泪珠悄然划过了楚洛衣的脸庞。

欧阳千城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副不屑的神色:“小丑?那倒没有,你是我见过最美丽,也是最聪明的女子!”

“但是!”欧阳千城一改神色,露出了满脸的阴冷,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盯住了楚洛衣:“你知道吗,有时候女人太聪明,真的不讨人喜欢!”

“欧阳千城!你的意思是,你,你怕我以后会对你不利?”楚洛衣满脸的不相信。

“不,不是。”

欧阳千城挥了挥袖子,阴冷的说道:“你现在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留着你,恐怕以后会成为我称帝的最大威胁,我要把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我的霸业,不容许任何人涉足,包括你!”

说话间,欧阳千城眸子里的杀意丝毫没有掩饰,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多么冷血无情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呵呵呵....”

楚洛衣低声笑了起来,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什么海誓山盟,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就如同放屁一般。

说什么八抬大轿迎娶自己,等来的却是满门抄斩,现在楚洛衣彻底清醒了,是自己,是自己害的整个楚家上下血流成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最不该的就是踏入了爱情的牢笼,在他的眼里,情爱-也只不过是用来获取利益的工具而已。

“欧阳千城,我最后问你一句话,曾几何时,你对我有没有过那么一丝的真心?”

楚洛衣双目异常平静,一眼看去居然如空洞般,深不见底。

“真心?”

欧阳千城哈哈大笑起来:“楚洛衣啊楚洛衣,你认为就凭你能抵得上本宫的千秋霸业?只是可笑!”

“呵呵呵呵...”

听了欧阳千城的回答,楚洛衣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冷笑起来,整个人身上一瞬间弥漫出了一股滔天的杀意。

“欧阳千城,你记得,千万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我怕你会脏了我轮回的路!”

第二章 异国重生

“洛衣,你看,我这嫁衣多红艳呐,咯咯!”

一女子染着鲜红丹寇的指甲狠狠的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是楚洛衣,曾经是南昭太子最为宠爱的女人。

可最后,他用她的人皮做成秀鼓,用她的眼睛装点成琉璃瓦壁上的皓明珠,而纵然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却依然容不下她。

如今他心爱的女子身披大红的嫁衣,蹲在她的面前。

而她,却因为皮被剥蚀,眼被剜出,整个人如同瞎狗一般趴在地上凭借着双耳来判断声音传来的方向。

“哦,我怎么给忘了,你如今瞧不见,不过别担心,我可以告诉你,我这嫁衣可是用了你们楚家三百口人的鲜血浸染而成的。”

女子笑的很张狂,铜铃般的笑声像是挥之不去的魔咒一般一直在楚洛衣脑海中盘旋着。

楚洛衣愣在那里,脑中不由得想起贵为皇子的欧阳千城曾宠溺的看着她问:“洛衣,你们楚家一共有多少人?等我成为太子,我定要上下打点一番。”

漫天飞舞着桃花,可她的眼中却只有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听见他的问话,她柔声笑道:“我们楚家啊,是百年大家,全府上下不算我一共有整整三百口人,若是你想娶我过门,可要备足了礼物。”

欧阳千城宠溺的摸着她的脑袋,目光中透着一抹高深,只可惜,那时的她还看不懂他眼中的深意。

楚洛衣从往事中回过神来,面前的女子一脸神秘的说道:“你闻闻,空气中是不是涌动着淡淡的血腥,楚家人真的是太多了,鲜血一直蔓延到郊外的小河里,我让人将白色的纱幔拿去浸染一遍,果真是比任何染料都要红上几分!”

楚洛衣双手成爪,平坦的地面上赫然被她抓出了一道血痕。

见到楚洛衣这般模样,女子仿佛异常兴奋,幽幽的说道:“不过可惜了,这般美妙的场景你是看不到了。”

而就在这时,楚洛衣突然笑了起来:“呵呵,轻雪,你以为你赢的了我?”

轻雪并没有如愿的看到楚洛衣发狂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怒火中烧。

“楚洛衣,你看看你现在如同一条狗匍匐在我的脚下,难不成这样还是我输了?”轻雪大红的衣袖纷飞,被风吹的肆虐。

楚洛衣缓缓的抬了抬头,幽幽的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轻雪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她现在的模样,最终还是凑近了她血肉模糊的脸庞。

“啊!”

就在轻雪刚靠近的那一刹那,楚洛衣忽然死死的咬住轻雪的耳朵,恨不得一口将其撕下,她待她如亲生姐妹,她却灭她满门!

轻雪甩手便将楚洛衣打飞,狠狠的撞击在那雕梁之上,发出一声巨响,顿时口吐鲜血。

“给我把她的牙拔下来,快!统统给我拔下来!”轻雪捂着滴血的耳朵大叫道。

轻雪将楚洛衣的牙齿做成了她脚环上的牙骨链,把她的经脉抽出,用于垂钓池鱼的牙线。

南昭皇宫的上空,声嘶力竭的诅咒不绝于耳,直指人心。

天照七十七年,北燕的一座牢房中。

一名女子被绑在刑架上,满身血痕,狰狞的像是一条条蚯蚓。

女子耸拉着脑袋,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夹杂着汗水和脏污的发丝被胡乱揪着,枯黄的没有一丝光泽。

发沉的眼皮缓缓睁开,烛火刺目,让她险些流出了眼泪,想要动一动,却发现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束缚着,发出轻微的声响,似千斤压顶。

铁链摩擦着皮肤,却因为习以为常,没有带来更多的痛感,唯有身上火辣辣的刺痛,让女子倒吸了口凉气。

女子张开双眼,咽了口唾沫,想要湿润一下几乎火热的嗓子,却效果甚微。

她竟然没死,她竟然没死!哈哈哈哈哈.....

纵然骇下坡下,她尸骨无存,可是老天怜见,竟然让她在这鬼地方重生,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欧阳千城!我要你扒皮剔骨,烈火烹油,来祭奠我楚家三百条亡魂!

脚步声渐渐响起,由远及近楚洛衣侧耳凝听,最先看到的是几双黑靴,前面一双是用银丝勾编,后面几双略有差异,却都平平相似。

顺着靴子向上看去,透过垂下的发丝,她看见了几人的面容,为首的是一名衣着上乘的男子,带着些奴颜,眼中有几分野心与算计,是个管家,后几人有狱长,狱卒。

“看来二小姐的命还真是硬啊,过了这么久还安然无恙,有人见不得二小姐好,奴才也是奉命办事,混口饭吃,只盼二小姐别将这份怒气记载奴才身上。”管家开口便为自己开脱。

楚洛衣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半,管家转身,那狱长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椅子,奉上了一杯茶水,站在其身后。

“动手吧,夫人昨天做梦梦见这丫头找她报仇,说是魂魄作祟。便差我来看看。”管家轻抿了口茶水,对着管事的狱长也没有丝毫客气。

“是,是,朱大人,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狱长冲着几名狱卒喊道,转脸对着那管家又是一脸献媚。

“大人...小人听说如果是魂魄作祟,只要穿透琵琶骨,就可以将魂魄跟肉体钉牢,保准不会再惊扰夫人。”一名狱卒讨好道。

闻言,那名被称作朱大人的管家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办!”狱长察言观色,立马吩咐道。

没有人注意到,被发丝挡住的那双眼睛充满了血丝,却在血雾之中劈开了一抹光亮,像是毒蛇吐着鲜红的芯子,曼陀罗花在其中肆无忌惮的盛开,阴毒,冷漠!

狱卒很快取来一只带着银钩的铁链,泛着寒芒。

刑架上的楚洛衣依旧如死尸一般一动不动,对几人的话没有一丝反应。

“穿!”狱长有些不耐烦的手一挥。

狱卒将铁钩烤的灼热,一点点逼近楚洛衣面前,手上猛的一用力,极粗的铁钩狠狠的穿透了楚洛衣的琵琶骨,鲜血瞬间喷涌出来,飞溅了狱卒一脸。

狱卒扭动着铁钩,带动铁链,将楚洛衣整个琵琶骨扣住。

楚洛衣闷哼一声,周身紧绷,两手攥成拳头,指甲生生被折断,额头上的冷汗混着血迹一滴一滴重重的砸在地上。

那管家见此,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这二小姐怎么说曾经也是云府的小姐,只是谁让她早死了娘,又不得将军的宠爱,如今落得了这个下场,将军却连她的生死都不知情。

那狱长最是会察言观色,试探性的问道:“朱大人,可还要继续...”

管家不耐的起身道:“你要明白夫人的心思,夫人将她送到你这,自然是希望你多加照拂,这其中的利害难道还要我说给你?”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楚洛衣咽着一口气没有昏过去,而刑架之下却已经流了一滩鲜血,滴滴答答,汇集成一条小河般,殷红刺目。

再痛她也受过,只要能活着,便在所不惜!

朱大人离开后,那狱长掂了掂手上的银子,露出了一抹笑意,对着两名狱卒吩咐道:“打!继续给我打!”

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的抽在楚洛衣的身上,她咬紧牙关,也不求饶。

半个时辰后,狱卒见这么久她依旧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忧心:“大人,她不会是死了吧?”

狱长翘着二郎腿,似乎也累了:“那就送回去吧,若真是死了,以后又要少进一笔账了。”

楚洛衣被狱卒从刑架上放了下来,两名狱卒驾着她的胳膊将她丢回牢房,一路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血痕,透着无限的凄凉。

“砰!”

楚洛衣被重重的甩在了地上,紧接着响起牢门被锁的声音。

楚洛衣微微睁开双眼,打量起这昏暗的牢房,这牢房里都是一些十分狼狈却又凶残的女子,一双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楚洛衣,有嘲讽,有奚落,也有同情,不过大多数都是敌意。

“啧啧,真是命硬,这都没死。”一个略显瘦弱的女子开口道。

“瞧你这话说的,她要是死了,以后谁给我们顶罪?”旁边一个矮小的女子又道。

楚洛衣记得,这牢中的都是死囚,大约有三十多个女子,而她在这牢中待了快三年了。

在这座小小的四方天地中,却是并不好生存的。

在这些人中为首的是一名脸色有些灰白的女子,叫做夜莺,一双有些干涸的眼睛中却透露着一股子狠劲,容貌平平,身上几乎没有一丝伤痕,堪称奇迹。

而那瘦弱女子与那个矮小女子,是她的左膀右臂,这几人对待楚洛衣可从不友善。

这时,那瘦弱女子走上前来,一脚重重的踢在了楚洛衣的腰身上:“喂!别装死,今天的马桶你还没刷呢!”

楚洛衣没有反应,整个人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真的如同死了一般。

女子蹲下身来,看了看楚洛衣琵琶骨上的铁链,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伸出手猛的扯动起铁链:“这滋味一定很不错吧...”

第三章 生存之道

就在这时,楚洛衣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寒芒四射,就如同最阴冷的毒蛇,紧紧的锁住了女子的命脉。

不等女子有所反应,楚洛衣一把抓起铁链,紧紧勒住了她的咽喉,眼中满是杀意。

牢中的女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个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啊!”

瘦弱女子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拽着铁链,想要将其远离自己的脖子,苦苦挣扎,却难以逃脱。

见此,牢中不少女子都纷纷起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打算伺机而动。

而那矮小女子这时总算是反应过来,立即上前来帮忙,凶狠的撕扯起楚洛衣琵琶骨上的铁钩。

“啊!”

楚洛衣发出一声似野兽般的低吼,却迟迟不肯松开手中的铁链。

而这时那矮小女子仿佛受到了惊吓,看到楚洛衣发丝后的那双眼睛之后,整个人踉跄着瘫坐在地上。

瘦弱女子也渐渐的失去了挣扎,脸色涨成了紫红色,随后两腿一抖,一动不动了。

她知道,她,死了!

琵琶骨上的铁链没有上锁,拉扯中,整条铁链被取下,唯独剩下铁钩依旧勾连着骨头,鲜血横流。

楚洛衣如野兽一般,通红着双眼,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那眼中的阴冷和疯狂让人心神一震,不敢上前。

周围的人一声不吭,静静的看着此番归来与以往大为不同的楚洛衣。

楚洛衣紧咬着银牙,硬生生的将那铁钩从骨头里拔了出来,手指上尽是粘稠的血液,轻轻将手放在嘴边,伸出舌头微微舔了一舔。

一把带着弯钩的铁链如今成了她手中活命的武器,想当年,一把皎月弓,一把烈焰刀,被她使得出神入化,为他开疆辟土,鲜有敌手,可最终这一切都被他葬入黄土之中。

楚洛衣满脸阴冷的走向矮小女子,目光中绽开一朵朵妖艳绝伦的血莲,看的矮小女子不住的后退,即便她知道此刻对面的女子已经不堪重负,可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却是让她不受控制的退缩着。

整个牢房霎时间鸦雀无声,路过矮小女子的身旁,楚洛衣不屑的冷笑一声,随即走向了牢房一处偏僻的角落,没有人敢发出一句声响。

这,就是生存之道。

楚洛衣双腿微微弯曲,靠在墙角,手中紧紧的握住铁链,双目微闭,就好似一头蛰伏的狮子一般。

没等她休息多久,听到声响的狱卒闻声赶来:“怎么回事!”

‘啪’的一声,狱卒手中的鞭子重重的甩了出去,打在了两名女子的身上,带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血痕。

狱卒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注意到尸体脖子上的勒痕,一双眼顿时在牢房中扫视起来:“这是谁干的!活腻歪了是不是,竟然敢给老子惹事!”

听到狱卒的问话,牢中没有一人作声,可许多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楚洛衣的身上,那狱卒很是精明,一抬眼就朝角落里的楚洛衣看去,当看到楚洛衣手中的铁链时,狱卒仿佛有所顿悟。

不过看着楚洛衣被刺穿的琵琶骨,简直与经脉尽断无异,难道真的是她做的?

狱卒正要开口呵斥,楚洛衣却缓缓的睁开了那双染血的眸子,带着一种天地初开的混沌与阴霾,如狂风大作,无情的席卷着这一切。

“你!你...”狱卒不自觉的产生了一丝恐惧。

楚洛衣的双眼微微转动,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周围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女子,那些在牢中度过了数年时光的女子却是一个个脸色惨白,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

楚洛衣的目光扫视过一个颤抖不已的女子,她记得,自己杀死那瘦弱女子的时候,就是她离自己最近,看的也是最清楚的。

那女子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惊慌的向门口逃窜:“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此言一出,众人立马回过神来,纷纷指着那惊恐万分的女子道:“是她!就是她杀了小瘦子!”

原来那名死去的女子叫做小瘦子,楚洛衣再次闭上双眼,依旧保持着沉默。

而这牢中的老大夜莺抬了抬眼皮,看了楚洛衣一眼,并没有说话。

狱卒连疆场都没上过,一瞬间也被楚洛衣给震慑到了,看见她的目光,狱卒只觉得如同被恶鬼缠身一般,哪里愿意去招惹,当即便把那名被众人推出来的女子拖了出去,一顿毒打。

楚洛衣知道,若是她没有杀了小瘦子,此刻被带出去毒打的恐怕就是她了,自己这具身子,是云府二小姐云落伊的,而在这牢中,她却只是众人的替罪羊。

这天下间,哪里都有哪里的规矩,想要活命,那就只能残忍!

楚洛衣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伤势不轻,死前,她内力深厚,纵横沙场也鲜有敌手,如今,内力全无,她却要用命来杀出一条血路。

欧阳千城,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出这座牢笼,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许久,被带走的那个女子没有被再次送回来,楚洛衣知道,自己被折磨到现在,却依旧还活着,这一切还要依仗于那个姓朱的管家,若非朱管家时不时的送些银两过来,只是为了让自己饱受折磨之苦,怕是自己也早与她们一般身首异处了。

人就是如此,有利用价值,才能活得更久。

大概是白天的杀气震慑了众人,一夜安稳,这让楚洛衣恢复了不少气力,只是紧绷后的放松却让原本麻木的伤口开始苏醒,时刻袭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牢房没有窗子,难以确定白天黑夜,唯一辨别的方式便是囚犯脚上的铁链,因为天一亮,有些人便需要出去劳役,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而这声响就是天亮的征兆。

楚洛衣微微睁开双眼,又轻轻合上,她知道,四周有不少人在打量着她。

没多久,狱卒送来了早餐,那是一堆发黑的馒头和一些馊水菜汤。

当两个布满脏污的木桶被放在地上的时候,原本安静的牢房瞬间哄抢了起来,每个人都如饿狼一般,拼命的为自己争夺更多的口粮,而这些事,似乎已经成了每日必修的节目。

第四章 交易

楚洛衣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琵琶骨被刺穿果然是最阴毒的办法,比起经脉被断还要严重几分,此刻的她简直就是废人一个。

伴随着铁链声的响起,楚洛衣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众人身后,像是恶鬼一般。

看到这一幕,那些刚刚抢到馒头的人一个个心生警惕的看着楚洛衣,握紧了手中的馒头,不自觉的生出了一种紧张感。

楚洛衣走向人群中最末的一个女子,染血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搭在了她的肩头。

“滚开!”

女子认为是有人想打她馒头的注意,凶狠的呵斥道,只是她刚一转头,楚洛衣手中的铁钩便毫不犹豫的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尖细的钩尖划破了女子的下巴,女子顿时满脸恐惧,两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手中的馒头应声落地。

楚洛衣双眼死寂的像是一滩血水,见女子放了手,她便收起了手中的铁钩,捡起馒头,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墙角。

从这以后,每一顿饭的最后,总会剩下一个馒头,没人敢动。

几日过去,牢中的形势莫名的诡异起来,可是总有人不会任由楚洛衣作威作福。

深夜,那名矮小女子突然醒来,手中拿着一把削尖的木棒走向了墙角正在熟睡的楚洛衣。

可楚洛衣却如同一头敏锐的野豹,眼中闪着如毒蛇般的寒芒,不等矮小女子动手,楚洛衣瞬间变夺过她手中的木棒,在黑暗中狠狠的刺进了她的眼睛。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瞬间惊醒了狱卒和熟睡的囚犯,而楚洛衣则是将矮小女子的身体狠狠的踢到了一边,丝毫不掩饰她对此人的动手。

不多时,狱卒便过来了,只是跟上次一样,见识过楚洛衣的歹毒,众人没有再敢把矛头指向她。

如此一来,狱卒只得将火气撒在了矮小女子的身上,将矮小女子抽打了一顿之后,狱卒得到了想要的安静后,打着哈欠便离开了。

而楚洛衣的伤口却再次裂开,鲜血的流淌仿佛是在不停的消耗生命,可那难言的疼痛对于她来说虽然是莫大的煎熬,可是者却又证明,她还活着!

黑暗之中,夜莺微微睁开了那双干涩的眼睛,看向角落里的楚洛衣。

次日一早,狱卒刚将两桶饭食扔下,一名肤色偏黑的女子便走到狱卒身边,背过众人,将什么东西交给了狱卒。

狱卒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将目光落在了墙角的楚洛衣身上,而后点了点头。

楚洛衣佯装不知,没有睁开眼,她知道,那名偏黑的女子是矮小女子的姐妹,似乎叫做黑子,而出主意的,正是这牢中的老大夜莺。

狱卒对着楚洛衣喊道:“云落伊,跟我出来一趟!”

楚洛衣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转身的时候,跟夜莺四目相对,血光乍现。

狱卒将楚洛衣带进了一间空着的牢房,狱卒有些顾虑的看了看楚洛衣手中的铁链,那银色的钩子上还沾染着未曾褪去的血迹。

不过看了看衣衫破烂,浑身尽是伤痕的楚洛衣,他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狱卒觉得云落伊不过是个落魄的豪门小姐,就算在这办了她,她也不敢嚷嚷,想至此处,狱卒便开始不怀好意的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发丝挡在她的脸前,难以看清她的容貌,不过透过那若隐若现的缝隙,却能断定这是一个姿色上乘的女子。

狱卒一下子便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楚洛衣,眼中露出了淫邪的光芒:“我的小美人,要怪就只能怪你倒霉,是想的你就伺候好老子,这样还能少吃一些苦头。”

楚洛衣没有闪躲,她虽然能先杀一人,又伤一人,可是这都是凭借攻其不备,实际上这具身体已经亏空,想要跟身体强壮的狱卒较量,自己毫无胜算。

而且就算她拼死杀了这狱卒,也只会引来更多的狱卒,到那时,才是噩梦的开始。

“她给了你多少钱。”楚洛衣的声音就像是破锣一般,沙哑,沉寂,好似残烛在风中摇曳。

这是楚洛衣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开口,却让她感到疲惫。

狱卒先是一愣,随后松开了楚洛衣,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盘算着能否从楚洛衣身上捞到更多的钱财。

一番打量之后,狱卒并未发现楚洛衣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他却依然抬高了价钱道:“五两!”

“不少了”楚洛衣知道他在谎报,她没有拆穿,双眼沉寂。

用几两银子让狱卒来夺了自己的贞洁,还真是好算计啊,对于名门千金来说,这将是一个灭顶的打击。

“我帮你取代你们狱长,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楚洛衣声音低沉的说道。

那狱卒微微一愣,讽刺的笑道:“哈哈,你能有这本事?若是你有这本事还用呆在这里?”

楚洛衣死寂的目光与狱卒对上:“若我食言,任你处置,若你食言,天打雷轰!”

“你你你...”那狱卒似乎被天打雷轰吓得不轻,不安分的心却有些跃跃欲试。

“如何?”楚洛衣幽幽的说道,声音中带着无形的魅惑。

“这...”

“试试倒是可以,可你让我许你三个条件,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狱卒,若是你要我放你出去,就算是我升了狱长,只怕也没命享受。”狱卒盘算道。

楚洛衣冷着双眼沉寂的说道:“第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第二,行事期间,给我伤药,第三,事成之后,给我供应干净的饭菜。”

狱卒闻言思考了一下,也到不算是什么难事,这些用不了太多银子,不如试一试,要知道,虽然狱长比狱卒大不了多少,可在这一方牢狱里,却是油水最多的一个。

像是平日里要是抓了一些商贩,便会有大笔的银子入账,这狱中人过得日子如何,全看家里人的打点,而这些银子可全都进了狱长的腰包。

至于他们这些狱卒,只有跑腿的命,狱长的心情好了,能混碗酒钱就是不错的了。

第五章 自食其果

狱卒转念想想,这云落伊也飞不了,若是自己的银子白费了,定要从她身上讨回来,现在也只是拖延一段时间而已。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办法?”那狱卒的心有些发痒。

楚洛衣转身走出牢房,也不管狱卒的反应,只是冷声道:“第一件事办妥再来找我。”

回到牢房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没有看出丝毫变化,那偏黑的女子更是上下打量着她,微微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那狱卒把楚洛衣带到的牢房离此不远,如果那狱卒真按自己所说的做了,至少会传来喊叫的声音,可是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一丝声响。

如今看着楚洛衣一脸无恙的回来,偏黑女子的心头更是涌起了疑惑。

楚洛衣坐回墙角之后,感受到那偏黑女子的视线,阴冷的双眸与她对上,嘴角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见此情景偏黑女子突然心头一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等她反应过来,狱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出来!”

狱卒指的人正是她,偏黑女子心里猛然一惊,看了看一旁的夜莺,整个人像是扎在了地上一般,不敢动弹。

“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滚出来!”狱卒仿佛失去了耐性,手中的鞭子赫然扬起。

见此,偏黑女子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可是却看到楚洛衣已经闭上了双眼不再看自己。

磨磨蹭蹭的走到门前,不等她反应过来,狱卒便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上甩了一下鞭子,女子闷哼一声,便被狱卒带走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楚洛衣身上,各自猜测着。

刚刚楚洛衣被带走之后,那矮小女子扬言会毁了云落伊,此后她就是狱卒们的娼妓,只剩残花败柳。

可是没过一会儿,楚洛衣却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反而是那个在这狱中有几分头脸的女子被带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也想不到这片刻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件事情竟然有了这样一个大逆转。

“啊!滚开!”

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不远处的牢房中传来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和啼哭声,偶尔还夹杂着拳打脚踢的呵斥。

楚洛衣沉默着,盘算着自己指给狱卒的这条路,也在思量着自己如何才能走出这间牢笼,否则,若是一辈子都被困在了这里,看着欧阳千城逍遥自在,这简直比让她抽筋刮骨还要难受。

天色渐黑,那肤色偏黑的女子又被丢了回来,整个人像是破布一般,本就单薄的衣服更是被撕扯的不成样子,隐约间还可以看到其身上的青紫,一眼看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偏黑女子整个人也显得十分呆滞,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任是周围的人在怎么劝说也没用。

楚洛衣心中冷笑,意图害人者,就要时刻做好被害的准备。

从这以后,楚洛衣的日子便好过了不少,在这监牢中,你能杀人,只能证明你的拳头够硬,胆子够大,心够狠。

可是若是连狱卒都能为你所用,那么你才真正的让人对你产生忌惮。

而事实也是如此,自从黑子被狱卒强迫之后,明的暗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时间里都没有人再找过楚洛衣麻烦。

在黑子被扔回来的当晚,狱卒又把楚洛衣叫了出去。

“第一件事我已经给你办好了,现在你可以说接下来我要怎么办了吧?”那狱卒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却骨碌碌的上下打量起楚洛衣。

楚洛衣的声音依旧很哑:“云府的朱管家纳了无数妻妾,却始终没有一子,为此求遍名医无数,到最后仍然是不得其法。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想让老子去偷朱管家的婆娘,让她生出个孩子?”那狱卒眼睛一瞪,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楚洛衣冷眼扫了他一眼,那狱卒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只觉得一条毒蛇紧紧的勒住了自己的脖子,难以喘息。

“你去告诉他,让他连续留宿在七姨娘房中一个月,每日按照我所说,使用熏香,一个月后,七姨娘必有身孕!”楚洛衣的眸子漆黑的像是无边的黑夜。

“熏香?什么熏香?”那狱卒十分急切的问道。

“第一日用玫瑰香。”楚洛衣沉着声音道。

“之后呢?”那狱卒追问道。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黑漆漆的眸子看向狱卒道:“每日我拿到伤药,便会告诉你次日所需用的熏香。”

“你...你...老子告诉你,若是你敢糊弄老子半点,我绝对会让你没有好果子吃!”狱卒底气不足的冲着楚洛衣叫道。

楚洛衣没有理会,直接转身回到了牢中。

从这日起,她每天都能拿到伤药,虽然不算是什么昂贵的药材,也难以去掉疤痕,不过这却足以让她在这里活下来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这半月的时间她的身子好转了不少。

这天,狱长带着狱卒来巡视。

众人猛然发现,狱卒居然换人了,变成了那个总是将楚洛衣叫出去的那个狱卒。

“楚洛衣,你出来!”新狱长依旧喊着楚洛衣的名字。

楚洛衣的双眼没有一丝波动,如平日一般去了出去。

“朱管家的七房真的有喜了,这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朱管家高兴的不得了,我不过说了两句,他就找人把我提升为了狱长!”在没人的时候那狱卒变得十分激动。

楚洛衣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一丝激动:“明日起,准备干净的饭菜,两个月后,我帮你升为九品官吏!”

那新狱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激动,对于楚洛衣的话这次可以说是全然相信,鬼知道为什么那朱管家的小妾真的有了身孕。

楚洛衣如同鬼魅一般回到了牢房,依旧守在那一个角落,因为狱中形势的变化,不少人想要上去跟楚洛衣搭话,可是她始终闭目养神,一身煞气,一时半会倒是没人敢贸然上前。

第六章 宫中来人

其实,朱管家一直没有孩子,并非是他身体有问题,而是他的正妻不能生育。

当时的云落伊曾经无意间发现,朱管家的正妻在各房的香料中动了手脚。

香料是一种特殊的东西,变换几味配料,味道不会变,可是根据药理来说,却会有着不同的功效,比如使人避孕。

大多数人喜欢长期使用一种香料,大房可以说是一劳永逸,所以朱管家才会一直没有孩子。

如今自己让七房每天换香料,一来是不给大房找到做手脚的时间,二来则是因为七房也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

朱管家一共八房妾室,最宠爱的就是三房和七房,如今三房四房和六房都死了,鲜少有人能与大房抗衡,唯独这七房心思颇深,一直在与大房盘旋着。

也正因为七房是个有心计的,楚洛衣才会指名七房,否则若是其他的妾室有了身孕,只怕也逃不过大房的毒手,最后也只能空欢喜一场。

时间就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一点点过去,楚洛衣的饭菜也变得干净起来,虽然不算丰盛,却干净的足以让人眼馋。

一天,刚刚吃过早饭,狱卒们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个个的打开了牢门。

“快点,都给老子出来!都别磨蹭,耽搁了时间老子剁了你们的腿!”狱卒一个个都凶神恶煞,也不知道大声了什么,突然间将数个牢房中的女子全部都叫了出去。

楚洛衣跟在几名女犯身后们也走了出去,心中却在揣测发生了什么事。

众多女犯在狱卒无情的鞭打下有序的站成了两排,不过一个个都忍不住低声议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洛衣暗自垂下眸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有宫中的高官来此,打算从女犯中选出一批人来,可能是用来当替死鬼,不过也可能是一条生路。

女犯们被带到了平日里挖矿的矿山脚下,这里守卫森严,狱卒众多,一个个都拿着鞭子守在一旁。

楚洛衣微微抬头,看见了前方不远处摆着一张八仙桌,桌旁放着一张奢华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穿蓝色太监服的太监,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腿上,轻抿茶盏,翘着兰花指。

太监相貌平平,却流露出一股狠劲,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太监,再往后便是两队侍卫。

这太监明显是宫中来人,能够如此大动干戈,想来位分不低。

“跪下!都跪下!还不赶快参见周公公!”狱长一鞭子甩下去,对着众多女犯大叫道。

“参见周公公...”

那太监将茶盏往桌上一放,翘起兰花指幽幽的说道:“慢着,咱家可受不起这个。”

“周公公,您可万万不能拒绝,如今您的到来,简直就是为她们这群蠢东西打开了前往天堂的大门,她们又怎么能不跪拜公公您呢。”狱长讨好道。

“呵呵,你这嘴儿倒是会说,不过在咱家可不敢受这个礼,这要是传到了王大人的耳朵里,岂不是要认为我祸胆包天了。”那周公公翘着兰花指,半闭着眼皮,只留出一条缝,扫视着下面跪着的人。

“还是公公考虑的周全,小人愚钝,险些坏了公公的名声。”狱长自打起了嘴巴,殷勤的笑道。

“行了,都起来吧,咱家和你们好好说说话。”周公公翘起了食指指向众人。

楚洛衣心中快速的分析着之前狱长所说的话,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看来这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想到可以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楚洛衣不由得有些激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了起来。

那周公公的话刚一落,便有几名女犯小声议论了起来。

见此,周公公脸色有些不悦,开口道:“说话的都给咱家拖下去,这宫中最见不得不懂规矩的东西,自己做错了事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主子,那是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众人立刻不敢出声,被带下去的人不甘的喊叫着,可等待她们的却是一顿毒打。

“都抬起头来,给咱家好好看看。”周公公看着一排排女犯道。

楚洛衣随着众人一起抬头,目光落在周公公身上,尽量收敛了自己的气势。

“哎呦!这一个个脏兮兮的怎么瞧啊?”周公公嫌弃的捏着鼻子道。

“快!快去打水来!”狱长立马吩咐道。

不一会儿,女犯们便洗了干净,让楚洛衣惊愕的是,她在盆中的倒影里所看到的那张脸,竟然跟前世的自己有着八分相似,唯独多了几分稚气。

周公公站起身,在众女子面前打量起来,相对那些相貌平平的女子来说,那些容貌较好的女子明显要更激动一些。

周公公只要微微点头,身旁的小太监便会指挥着被选中的女子站出到一旁。

当周公公的步子停在了楚洛衣的面前,对上那张白玉般的面颊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点了点头。

楚洛衣站到了被选中的一队人中,心中看着入选的人数,不由得沉重起来,如果是选入宫中,绝对不会有这么多名额,看来自己要谨慎行事。

不过想到这云府的小姐同自己竟然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楚洛衣只觉得世界真的很奇妙,索性她托生在北燕,否则,若是顶着这副面容在南昭,只怕会更加举步难艰。

整个牢中的女囚大概有不到三百人,被选出来的有八十多个,都是容貌端正的女子,其余的则是被遣送了回去。

周公公看着这些女子再次开口道:“身上有疤的都站出来!”

此话一出,让不少之前被选中的女子再次跌入谷底,毕竟在牢中发生那么多争斗,弱者时常被人欺负,强者也总要面临挑战,只有少数的极强者身上才没有伤痕。

此事一过,又踢出了五十多人,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人。

可是楚洛衣却并没有乖乖的跟着那些人离开,纵然知道自己身上千疮百孔,她却依然留在了这里,机会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的。

第七章 活路

“咱家先把话给说明白了,若是有人滥竽充数,咱家会直接把她的脑袋拧下来,现在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身上有疤的都出来!”周公公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很是懂得威慑于人。

此话一出,又有几人走了出去,可是楚洛衣却依旧没动。

周公公看着剩下的二十多个人,点头道:“今日咱家是奉王公公的命令前来,从你们当中招选宫女入宫。”

这话一出,大家都忍不住激动起来,一般都是官家之女才能入宫,她们这些囚犯难得还能有这个翻身的机会。

而楚洛衣却知道,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从死囚中选宫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

果然,周公公很快又继续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可不是普通宫女,而是为十二监所招的对食宫女。”

这话让不少女子都惊变了脸色,可楚洛衣的心却落了下来,这样才合乎常理。

“不愿意的可以站出来,咱家绝不为难你们。”

周公公这样说道,又有两名女子走了出去,最后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女子还剩下二十人。

到这,周公公起身回到了监牢中,而这二十人也被带了过去。

第一个女子被带到周公公面前,有些紧张的跪下,周公公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彩蝶。”

“都会些什么?”

“我..我会绣花,会洗衣服,还会烧火做饭。”

“宫中会这些的人数不胜数,不差你一个。”周公公挥了挥手,那女子便被人带了下去。

之后又陆续问了几个女子,有五人被留下,之后的下一名便是楚洛衣和夜莺。

“你都会些什么?”周公公打量了一番夜莺。

“奴婢会杀人!”夜莺平静的开口。

周公公微微一愣,却是拍手道:“好!”

就这样,夜莺被留了下来,轮到楚洛衣的时候,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名额,可她的身后还有五个人,按照人的心理来说,她被选中的几率很小。

“叫什么?”周公公惊艳与楚洛衣的美貌。

“楚洛衣。”

楚洛衣的深意让周公公愣了愣,而后却是眯起了双眼。

“都会些什么?”

楚洛衣抬起头,周公公对上那双黑眸,漆黑的眸子在火光的折射下带着一种凉薄的透明。幻影之中只剩下层层叠叠的血雾,这让他心头大惊,险些从椅子上跌落。

“公公要我做什么,我便会什么!”楚洛衣淡淡的笑了笑,如同绽放的花朵。

“哦?什么都会?”周公公回过神来,冷笑道。

“是。”

周公公站起身,将角落的木架子一把推倒,架子上面是一个火盆,火盆里燃烧的事滋滋作响的黑炭,火红火红的。

“走过来,咱家就留下你!”周公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火红的黑炭散发着热浪,喷洒到每一个人的脸上,渗出不少汗珠。

楚洛衣缓缓的走向那火红的黑炭,平静的脱下自己的草鞋每,周围寂静无声,目光尽数落在楚洛衣身上。

一双精致的玉足落在地面上,拔凉的触感格外真实,楚洛衣没有犹豫,因为她知道,若是走不过这条路,怕是永远也走不出这座牢笼了。

刺啦一声,皮肤触及炭火发出灼烧的声音,让一旁的人连心都颤抖了起来。

楚洛衣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那疼痛直钻心底,像是拿着一根铁杆,在她的心里不断的翻搅着。

额头上的汗水滴滴落下,黑炭再次发出呲呲的声响,莫名的让人揪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这条路的,她只知道前路血雾弥漫,像是冥冥之中的指引,所有的软弱最终都被仇恨所替代。

楚洛衣跪在了周公公面前,之前惹人怜爱的小脚上,血迹和黑色的炭火,还有被灼烂的皮肉交融在一起,狰狞恐怖。

“奴婢楚洛衣,见过公公!”楚洛衣淡淡的开口,那一刻,似乎所有人都相信她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周公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好!从今往后,你就是咱家的人了。”

楚洛衣微微低下头,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夜莺会杀人,可却不一定会为周公公杀人,她们会算计,却不一定会为周公公谋利,唯有自己,周公公让自己做什么,自己便做什么。

楚洛衣对周公公所说的一番话,也许没有夜莺的果断和气势,也许没有之前几人的狠辣与算计,但是她却表述了自己对周公公的衷心。

进了宫之后,有无数的主子,可她楚洛衣却只是周公公一人的奴才,所以,她将会得到比她们更好的待遇,更高的起点。

如楚洛衣所料,除了她,周公公又选了一个人,算上她刚好整整选了十三人。

“三日后,宫里头便会派人接你们入宫,这入了宫,都给咱家好好学着规矩,你们都是对食宫女,伺候不同的总管,以后也就不归咱家管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咱家也保不住你们!”周公公扫视了众人一眼,淡淡的说道。

说完之后,周公公将众人遣散,对着楚洛衣开口道:“这狠心的女子咱家是见过不少,不过对自己这般狠的,却是很少见,进了宫之后你便是咱家手下的人,你也不用跟她们一起了,规矩学好了之后,好好帮着咱家做事。”

楚洛衣跪在周公公椅子的一旁,缓缓的开口道:“公公大恩,肝脑涂地!”

周公公笑了笑,没有再看楚洛衣,带着护卫转身离开了。

楚洛衣看着衣摆一点点的消失在自己眼前,这才踉跄着站起身来,她知道,自己满身是疤,若是不剑走偏锋,根本没有机会,很显然,这一局,她赢了!

那新狱长送走了周公公之后,看了看楚洛衣的脚,惊悚的缩了缩脖子,而后有些忧心的说道:“你还没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升上九品呢,你这就要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楚洛衣没有理他,只是远远的看向自己的牢房,她知道,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八章 入宫

楚洛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牢房的,不过她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见到的阳光,就要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

楚洛衣稳了稳心神,走回了自己常待的那个角落,对于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她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没有人甘心在这牢中当一辈子的囚犯,或者等死,如今对于她们来说,仅剩的希望便是杀了自己和夜莺,取而代之!

楚洛衣一直半眯着眼睛,养精蓄锐,不敢掉以轻心。

终于,夜幕降临,跟平常一样,似乎每个人都安静的入睡,唯独那偶尔传来的翻身声,还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昭示着,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微弱的亮光里,渐渐有人爬了起来,楚洛衣幽幽的抬了抬双眸,看见正是那瞎了眼的矮子和黑子站了起来, 一人手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轻轻走向了墙边的夜莺。

从今日夜莺回来之后,便再没有跟她们坐在一起,而是选择了独自一人坐在了一个没人的墙边。

牢中的人纷纷苏醒,像是从棺材里爬出的僵尸。

矮子扬起木棍,狠狠的朝夜莺刺了下去,夜莺就地一滚,黑子则趁机再次刺下,丝毫不见以往的情谊。

夜莺不知从哪弄出了一根用草编成的绳子,紧紧勒住了矮子的喉咙,这让矮子不由得想起了当初楚洛衣勒死她姐妹的一幕,心头莫名的开始恐慌。

黑子回想起夜莺的手段,一时间有些忐忑,回过神来对着众人喊道:“快!快杀了她!杀了她就会多一个名额,我们就有机会进宫,就不用待在这里等死了!”

这句话一时间让众人纷纷躁动起来,扑了过去,她们相信,夜莺是敌不过这狱中所有人的。

也许是因为楚洛衣之前的狠辣,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得名额是多出来的,所以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夜莺的身上。

黑子的话还没说完,不少人便已经攻向了夜莺,由于孤身一人,夜莺很快就狼狈不堪,嘴里吐出了不少鲜血来。

在这喧闹之中,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楚洛衣突然动了。

铁链声哗啦哗啦的传来,一点点靠近,同那些喧扰声仿佛来自两个世界,那阴森的气息不知不觉的溢满了整座牢房。

楚洛衣披散着头发,眸子里空无一物,像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手中的铁链渐渐抬起,在众人背对着她面向夜莺的时候,她没有一丝阻碍的勒住了黑子的脖子。

“啊!救...救..”黑子的双眸紧缩,带着无尽的恐慌,五指拼命的向前抓着。

不要把后背轻易留给别人,这也是楚洛衣选择坐在墙角的原因。

众人看着地上的尸体,都纷纷停下了动作,楚洛衣捡起之前黑子手中那削尖的木头,蹲了下来。

楚洛衣就好像看不到周围人的反应一般,手中的木棍狠狠的插进了黑子的肚子,噗嗤一声,皮肉绽开,而后木棒被猛烈的拔了出来,因为用力过大,黑子的场子被勾带了出来。

鲜血飞溅到了楚洛衣的嘴角,她却伸出舌头舔了舔,像是品尝美味的恶魔,继而走向了靠近夜莺的一处墙角。

牢中的众人一时间都被楚洛衣的煞气所吓到,谁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原来那个任人宰割的云府小姐,突然间变得好似恶鬼一般。

一场喧闹归于平静,楚洛衣始终在阴暗的地方蛰伏着,这让人摸不准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其实楚洛衣并非是大发善心去救助夜莺,只是此时此刻,在这件监牢中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可以活着出去的,一类则是要在这里等死的。

一旦夜莺被她们所杀,那么肯定会有其他人不甘心。继而将矛头指向自己,那个时候,她所要面对的只会是更疯狂的屠戮。

不同的事,若是楚洛衣在危急时刻就下夜莺,那么至少还会有一个人挡在自己的身前。

她知道,她不再是楚家的千金小姐,也再没有庞大的靠山,所以,她能做的,便是牢牢抓住每一个机会,充分的利用每一个人!

三日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这三天里,楚洛衣跟夜莺可以说是几乎未眠。

当周公公再次出现在牢中的时候,本该随他进宫的宫女却少了五人,她知道,那五人都已经被送上了黄泉。

周公公将人补齐之后,便带着一行人向宫门进发。

出了牢笼,楚洛衣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飞出来了,即便她知道,她不过是从一个寒酸的笼子搬进了一个奢华的笼子,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周公公将十三名新宫女安排在了马车上,华丽的马车让脏兮兮的一行人有些自卑,可纵然如此,却还是有些人忍不住要掀起车帘,看看外面的光景。

楚洛衣顺着车帘看了出去,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让她忍不住眯起了双眼,少了几分阴寒。

欧阳千城,你瞧,我们又一次重新活在了一片天空之下,即便你是南昭太子,我是北燕囚徒。

马车在京城的小路上晃晃悠悠的行驶着,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街道上的孩童嬉戏奔跑着,那笑声明朗的不染一丝阴霾。

“都下车吧!”周公公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站定脚步。

众人纷纷站在了高大的红木门前,两颗豹子头下是金色的铜环,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大门的匾额上,却见周公公开口道:“这就是北元门,进了这个门,你们就得守着这个门里的规矩,今后你们会有人飞上枝头,就连咱家也得给你们磕头跪拜,也有人呢..哼,会身首异处,成了这御花园的化肥!”

周公公的话让众人战战兢兢,有人因此野心勃勃,也有人因此安分守己,只是从这一刻开始,每个人的命运都将颠覆。

在周公公的带领下,一行人下了马车,亦步亦趋的跟在周公公的身后,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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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对食宫女

一行人分为两排,紧挨着红墙底下,谁若是敢东张西望,都少不得会被周公公骂上几句。

楚洛衣微微抬头,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地方。红色的宫墙上纹着金瓦,绵延而漫长。轻易的便分隔出两个世界,成片的宫殿高耸,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好似一场奢华的醉梦。

那华丽的阁楼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飞檐上的两条翔龙金鳞金甲,好似腾空飞翔一般。威武的侍卫来回巡视,宫婢太监低着头不敢作声。

周公公将几人带到了静安宫,这里是专门用来调教宫女的地方,按照规矩,每个入宫的宫女都要进行裸检,但是不知为什么,楚洛衣等人却直接免去了这一项。

“都给咱家站好了!”周公公清了清嗓子。

楚洛衣跟众人很快站好,不过余光还是看见了站在另一边的一群衣着粉嫩的少女,越有十余人,看起来似乎也是宫女。

那些人的目光像是在看野蛮人一般,毫不客气的低声嘲讽着楚洛衣等人,眼中带着鄙夷。

一位身着墨绿长裙的妇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站在了众人面前。

周公公翘起了兰花指道:“这位就是赵嬷嬷,赵嬷嬷是宫中极有身份的老人,从今天开始,就由赵嬷嬷来教导你们宫中的规矩,是生是死,全凭赵嬷嬷一句话。”

赵嬷嬷看了眼这些衣衫污秽的女子,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对着身后的宫女道:“彩月,将衣物分布下去,带她们梳洗干净。”

待到梳洗整齐,所有人似乎重新认识了一般,而楚洛衣脱俗的容貌,无形中招来了不少的嫉妒。

一旁,周公公正在跟赵嬷嬷交谈着什么,看两人的样子似乎很熟悉。

“洛衣,跟我来!”周公公抬头对着楚洛衣招了招手。

话落,周公公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楚洛衣带到了内侍局下的一间屋子,而静安宫内的宫女里,却有一道怨毒的视线随着楚洛衣而去。

进屋之后,楚洛衣没有张望,身后的房门紧紧关闭,待到周公公坐稳,她依然低着头,安静的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你先跟她们一起学学规矩,免得到时候牵连了咱家,等到规矩学好了,咱家会把你调过来的。”周公公开口道。

“多谢公公再造之恩。”楚洛衣缓缓开口。

周公公冷哼一声:“那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奴婢知道。”楚洛衣垂下眸子,隐去了双眼里幽暗的光火。

“哦?那你倒是说给咱家听听。”周公公道。

“对食宫女。”

“那你可知道此刻该怎么做?”

楚洛衣闻言抬起了手,面无表情的缓缓解开自己刚刚换好的衣服。

一身淡粉色的宫装,渐渐从女子的肩头滑落,露出莹润的肩头,让人移不开眼。垂下的发丝带着几丝枯黄,衬托在白皙的脸颊上却是格外勾魂。

楚洛衣脸色淡漠,没有多余的神情,低垂着眸子,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周公公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看着那精致的脸庞咽了咽唾沫,没有动作。

长裙落地,楚洛衣好似盛放的荆棘花,踏碎了这一室的流光,她知道,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淡粉色的抹胸与一条极薄的亵裤。

抹胸上白色的丝线勾勒出轮廓,胸口处是两只荷花的花骨朵,淡雅脱俗,却好似在嘲笑着她此刻的卑微下贱。

楚洛衣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卑微又怎样,下贱又如何?她不过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鬼罢了,本就一无所有,还怕再失去什么?

楚洛衣缓缓抬起了头,向着周公公走进了几步,周公公看着她身上的疤痕触目惊心,锁骨处巨大的疤痕瞬间毁了她如画的面容,两条白嫩的手臂上更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无数条像是蚯蚓一般的鞭痕。

而腰际处甚至还有一处被烙铁所烙印上的痕迹,让周公公只觉得头皮发麻,顿时什么兴趣都没有了。

厌烦的挥了挥手,周公公皱着眉头道:“好了,咱家已经相信了你的诚意,日后只要忠于咱家,咱家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是。”楚洛衣淡淡的开口,眼底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周公公转身走了出去,虽然这张脸简直可以用销魂二字来形容,可是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伤疤,他就觉得兴趣全无,想想若是摸起来,都会觉得凹凸不平,还不如找一个皮肤滑顺的来,毕竟这宫内想要讨好他周公公的宫女绝对不占少数。

周公公走后,楚洛衣不急不缓的将衣服穿上,纵然她为鱼肉,却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屠刀的。

回到静安院的时候,赵嬷嬷正在让手下带人分床铺。

床铺很长很大,看起来似乎很舒服,只可惜,每一张床铺要住六个人,一共仅有四间屋子。

原来,除去周公公从狱中带来的十二名女囚被选来入宫做对食宫女,之前进来所见的粉衣宫女也有十二名,混合在一起,日后会分配到各司做奴婢,暗中分配给二十四名太监总管。

赵嬷嬷分好床铺后便离开了,楚洛衣站在门前正要进去,门口却突然泼出一盆水来,溅湿了她的鞋尖和裙摆。

“凭什么别的屋子都住六个人,我们这里却要住七个?这床这么挤可怎么睡啊?”一名宫女不满的开口道。

楚洛衣抬头看向那名宫女,下巴尖尖,有几分姿色,不过城府不深,否则也不会第一个站出来。

“呦!不好意思,我还真没瞧见这还有个人呢!”宫女对着楚洛衣挑眉说了这么一句,继而转身走了进去。

楚洛衣没有说话,走到了自己的床铺,将分布下来的东西整理好。

一名宫女见楚洛衣收拾好了之后,走上前来道:“你可真漂亮,周公公找你是不是有好事啊?”

楚洛衣淡淡的抬眸,看了她一眼:“周公公说我皮糙肉厚,脸色枯黄,让我本分做事,不要存什么不该存的心思。”

第十章 杀鸡焉用牛刀

“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不过脸色确实不太好,那你给我们说说,周公公喜欢什么样的?”几名女子围了上来,唯独之前泼水那名女子在整理床铺,却也竖起耳朵在仔细听着。

楚洛衣有些沉闷的说道:“公公喜欢下巴尖细,骨感瘦弱的女子,哦对了,就是她那个样子。”

楚洛衣不经意间指向之前向她泼水的女子,那女子心中一喜,却又装作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其余几个宫女,有的生出一份嫉妒,有的似乎十分鄙夷有的则立刻去跟那宫女打好关系,尽心尽力的讨好着。

在北燕,二十四衙门分为十二监四司八局,而周公公的地位在十二监的管事太监中,可以说书数一数二的。

周公公和另一名夏公公,都是当今大宦官王直面前的红人,十二监连同四司八局,基本都是以两人马首是瞻,两人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可权势却是极大,这也正是为何这些宫女如此看重周公公的缘故。

北燕繁盛,但是这一代的北燕君主却随着年纪的增大,越发的好大喜功,荒淫无道,整个北燕虽然昌盛如昔,却已经波澜暗起。

大宦官王直深得北燕帝的宠爱和信任,把持朝廷只手遮天,党羽众多,权势之大前所未见,也正是因为宦官当朝,导致了北燕朝廷乌烟瘴气。

但是对于后宫这些卑贱的宫女来说,谁攀上了周公公,在宫中便相当于有了一个大靠山。

不一会儿,嬷嬷便宣布开始用午膳,菜食简单,但却很干净,楚洛衣吃的很少,因为在牢中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使得她的胃口并不是那么好。

“哎?洛衣,你怎么就吃这么点?”一女子开口道。

“哼,管她做什么?就是个做奴才的命,再好的东西给了她,也没命享用。”那名下巴尖细的女子出言讽刺道。

“是啊,来,云霞,我这肉给你,吃的好皮肤才会更好。”另一名宫女将手碗里的肉都夹给了那个叫做云霞的女子。

楚洛衣淡淡扫了她一眼,将她几下,相比于云霞,这个人才更显得心计颇深,不过不急,只要犯到她头上的,她一个也不会落下。

如果楚洛衣没记错的话,刚刚云霞的很多活都是这女子干的,若是日后她在顿顿把自己的肉都给了她,这云霞岂不是会越来越圆润,到时候周公公又怎么会再去喜欢她?

而明着她又讨好了云霞,若是日后云霞有了好日子,也总会顾念她几分的。

“算你识相。”云霞的下巴扬的高高的,用鼻孔看人,就着别人的恭维,无形中生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没多久,一名粗壮的嬷嬷抽着手中的鞭子就来了,‘啪’的一声,一鞭子抽在了桌子上。

“你们这群好吃懒做的奴才,身为奴才竟然没有做奴才的觉悟,今天嬷嬷我就先教教你们,奴才是不可以吃饱的,要是都吃饱了撑的,那谁来干活!”嬷嬷几鞭子甩下来,甚是凶残。

云霞距离嬷嬷最近,嬷嬷扫了一眼她明显比别人多出许多肉,只觉得分外刺眼:“哟!这是哪儿来的主子啊,嬷嬷我的伙食都没这么好!”

云霞有些轻颤,可是想了想,却又底气十足的瞪了回去。

‘啪’嬷嬷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主子问话,必须立马回答,否则可不是每个主子都有嬷嬷我这么好的耐性。”

而此刻,围观的宫女中,一人对着另一个人问道:“彩铃,周公公真的打算选那个洛衣做他的对食吗?

被叫做彩铃的女子看向楚洛衣,目光中带着一抹深意,周公公原本是答应过她,让她做他的对食,只是不曾想周公公对楚洛衣竟然特别关照,甚至嘱咐了赵嬷嬷,还亲自将她叫走,这让彩铃对楚洛衣立刻产生了敌意。

而她刚刚听说,这个叫云霞的之所以会如此受人追捧,全都是因为楚洛衣的一句话。

楚洛衣的这句话,看似抬高了云霞的身份,可是却也瞬间让她成为众人之敌,不说旁的,只看这一碗肉,便为她招来了毒打之祸。

就算今日云霞避过这一劫,却也会在众人的恭维讨好中越发的趾高气昂,最终,总会有人收拾她的。

想至此处,彩铃将目光投向楚洛衣,却不想楚洛衣似有所感,同样抬眸,对彩铃诡异的笑了笑,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云霞捂着自己的脸,只觉得火辣辣的痛,抬头瞪着嬷嬷道:“你..我告诉你,你这么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云霞虽然底气不足,心中却惦记着周公公,只是不知她若是知道了楚洛衣所说的话不过是随口捏造,会不会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嬷嬷被气笑了,甩手又是几个巴掌:“好啊,我等着,不过在这之前,我今天就先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云霞的脸瞬间肿的老高,和嬷嬷厮打起来,可她哪里是嬷嬷的对手,没一会儿便被嬷嬷踩在了地上。

嬷嬷凶狠的对着众人道:“以后谁要是再多吃,我一定让她吃的都给我吐出来!”

“是!”

众人恐惧的看着嬷嬷答道,而楚洛衣看着哭泣不止的云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杀鸡焉用牛刀!

嬷嬷走后,云霞捂着脸哭了好久,更是把这嬷嬷给深深的恨上了。

周围的人有的上去劝了两句,不过云霞却将其推开跑回了屋子里。

楚洛衣只是安静的收拾着碗筷,等到收拾的差不多,抱起一摞子碗向静安院后的厨房走去。

厨房不算大,是静安宫自带的,据说静安宫本是一个得宠的妃子的寝宫,只是后来妃子被处死,这座宫殿就荒凉了起来,再后来,又住进了几个妃子,不过最后也都纷纷惨死。所以这偌大的宫殿就被用来给新进宫的宫女们居住了。

厨房里的宫女们都在洗着木盆中的碗筷,唯有一名健壮的嬷嬷拿着竹签剔着牙,面前的木盆里放着一摞子的碗筷没洗,却也没人敢说一句话。

第十一章 栽赃嫁祸

见楚洛衣走进来,那嬷嬷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楚洛衣抱着碗走到嬷嬷面前,嬷嬷以为她没长眼睛,正要发怒,却见楚洛衣一边开口,一边撸起袖子洗起嬷嬷面前的碗来:“现下风大,嬷嬷坐在门前容易着凉。”

那嬷嬷挑了挑眉头,笑道:“你倒是个识相的,这嗓子是怎么了?”

“在牢里呆久了,就成这副样子了。”

“听说你们都是死囚里挑过来的,你犯了什么罪?”那嬷嬷似乎难的找到点乐子,颇有兴趣的问着楚洛衣。

“弑父。”

“你杀了你爹?”嬷嬷有些惊愕,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分。

“没杀成,投毒未遂。”

楚洛衣低着头,这具身体的主人云落伊,当初就是被府中的大房所设计,让她父亲以为她投毒弑父,所以才会将她交给大房发落,也因此才被弄进了监牢里。

那嬷嬷看着楚洛衣淡然的样子,忽然生出几分心疼,不过也没有再问下去。

楚洛衣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碗筷就被洗的干干净净,而且她还帮着其余的几个宫女婆子洗了不少。

秋日的水带着刺骨的寒凉,前来送碗的其他宫女都觉得楚洛衣脑子被驴踢了,竟然帮着这群注定是粗使丫鬟的婆子们洗碗。

因为有了楚洛衣的帮忙,今天厨房的活很快就忙完了,临走时,楚洛衣扫了眼灶台上的鸡蛋,没说话,直接走了出去。

那嬷嬷一边剔牙一边对着身旁的婆子说:“给她两个鸡蛋,瞧这个小脸跟个菜色似的,真是可怜。”

婆子闻言动作快速的往楚洛衣手里塞了两个鸡蛋:“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吃了,就拿过来,我给你煮。”

“废什么话,现在就煮了。”嬷嬷呵斥道。

楚洛衣安静的站在一旁,看了眼那嬷嬷,没有出声。

婆子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两个滚烫的鸡蛋就被拿布包好,交到了楚洛衣手中。楚洛衣并没有道谢,只是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厨房之后,楚洛衣找到了打云霞的那个嬷嬷的住处,轻轻的敲了敲门。

“进来!”

楚洛衣推门进去,面前的嬷嬷姓张,跟一个叫做彩月的宫女同是赵嬷嬷的左膀右臂,平日里赵嬷嬷只有在讲述期间才会出现,区域都是张嬷嬷和彩月来训练管理。

“有事?”张嬷嬷横着眼看向楚洛衣。

“厨房的管事听说嬷嬷的手肿了,就让奴婢送两个鸡蛋给嬷嬷消消肿。”说完,楚洛衣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拿了出来,将皮剥去。

张嬷嬷挑了挑眉毛:“我跟厨房管事的素来没什么交情,她怎么会想着关心起我来了?”

楚洛衣坐在了张嬷嬷的身边,拿着鸡蛋在张嬷嬷的手上滚动了起来:“奴婢多嘴,提及了一句,正巧厨房又多出两个鸡蛋,管事的便让奴婢将鸡蛋给张嬷嬷送了过来。”

张嬷嬷扫了一眼楚洛衣裂开的手道:“难为她有心了,回头你代我谢过她。”

楚洛衣答应了一声,随后继续滚动着鸡蛋,大约揉了半个时辰,直到张嬷嬷手上的红肿褪去,楚洛衣才告退。

回到住房,只见一名宫女在云霞身边生气的说道:“这厨房的人真是太过分了,鸡蛋不给也就算了,竟然连热水也不给。”

而云霞则捂着青紫的脸,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却闪出浓浓的恨来。

楚洛衣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收回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床铺的地面上,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幽深。

没过多久,便有宫女跑来:“快去集合,好像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

“先去了再说吧,张嬷嬷火气很大,好像是丢了什么...”

屋子里的宫女都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楚洛衣则走在了最后面。

看着站好的宫女,张嬷嬷脸色不善的说道:“你们倒是真让嬷嬷我刮目相看,这初来乍到就有人敢手脚不干净!”

闻言,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趁着嬷嬷我现在还有耐心,到底是谁偷了东西,赶快给我交出来!”张嬷嬷挥舞着手中的板子,冷声说道。

“嬷嬷...不知是丢了什么东西?”

“是赵嬷嬷的一个金簪。”张嬷嬷眼神不善的扫了众人一眼。

彩铃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心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喜悦,一旦金簪被发现在楚洛衣身上,那么她就再也没机会和自己争夺周公公的青睐了。

今日,云霞被打之后,不少人都过去探望,彩铃将赵嬷嬷的金簪偷了出来,趁着人多混乱,将金簪塞到了楚洛衣的被子下。

只要被查出来,楚洛衣就算不死也要少层皮,周公公更是会第一个舍弃她,这样一来她还凭什么和自己争?

“敢问嬷嬷,不知是不是一支木兰花簪?”彩铃问道。

“你见过?”张嬷嬷反问道。

“奴婢今日探望云霞回来后,和一名行色匆匆的宫女撞上,她手中好像有东西掉落,似乎正是一支簪子,但是奴婢不敢肯定是不是赵嬷嬷丢的那只。”彩铃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

“你撞到的宫女是谁?”张嬷嬷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她!”

彩铃伸出手指向了站在人群末端的楚洛衣,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楚洛衣,张嬷嬷也微微皱起了眉毛。

“咦?这么一说也倒是,今天中午似乎就洛衣没有在房中。”

“是啊,不过她好像在后厨帮着刷碗来着。”

“我看刷碗是假,趁机偷东西才是真的。”

彩铃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开口说道:“这么说,时间倒是吻合了,最初我还不确定,怕冤枉了洛衣妹妹。”

“你是什么时候撞见她的?”张嬷嬷质问道。

彩铃赶忙回答:“就在半个时辰前,奴婢探望过云霞妹妹,出来的路上正好撞见了她。”

“你可看清楚了?”张嬷嬷厉声质问。

见此彩铃心中有些发颤,之前一直跟彩铃交好的银川此时开口了:“回禀嬷嬷,彩铃也只是模糊中看见的,不如嬷嬷派人搜查一番,若是查到了,也就说明是洛衣妹妹所偷,若是没有,也算是还给洛衣妹妹一个清白。”

第十二章 反目成仇

楚洛衣淡淡的扫向银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果真是情真意切的好姐妹,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主意就是银川给彩铃出的。

若是彩铃成功除掉自己,看起来似乎是除掉一个隐患,可必然遭到周公公的厌恶,周公公是打算拿自己当刀用,彩铃没有摸清周公公的心思就擅自除掉自己,这样一来只会让她失去宠爱。

而一旦如此,银川便有机会取而代之,相反,若是没有除掉自己,那么罪责便会落在彩铃身上,张嬷嬷同样不会放过她。

这彩铃可谓是进退两难,而银川则是坐收渔翁之利。

“搜查住所证明奴婢的清白,奴婢无话可说,只是敢问彩铃,若是金簪非我所偷,那又该当如何?”楚洛衣冷冷的看着彩铃问道。

张嬷嬷点了点头道:“确实,因为你一面之词便使洛衣遭受怀疑,若是证明洛衣是清白的,彩铃你要如何赔罪?”

彩铃心中有些打鼓,可是想到那簪子是自己亲手放在被子下的,那么隐蔽,一定不会被人发现,所以她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若是簪子真不是她偷的,奴婢愿意赔礼道歉。”

而张嬷嬷却不肯善罢甘休:“赔礼道歉就算了?若是搜不出来,你自己掌嘴!”

楚洛衣没有在说话,她想张嬷嬷可能已经看出来了这场嫁祸,毕竟她在宫中混迹多年,见得多了道行也深了,一个新晋宫女怕是难逃她的火眼。

不等彩铃辩驳,张嬷嬷一声令下:“搜!”

闻言,几个太监立马冲进了屋子,众目睽睽之下,太监翻查了楚洛衣的床铺和柜子,却一无所获。

“回禀嬷嬷,没有!”

张嬷嬷扫了一眼楚洛衣,转脸看向彩铃:“你可听见了?”

彩铃脸色有些发白,向那被翻起的床褥看去,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呢?

“彩铃,你是不是看错了?”银川在一旁关切的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说着,彩铃便跑向了楚洛衣的床铺,将整个床褥都掀翻了起来。

“可找到金簪了。”楚洛衣对着彩铃开口问道。

彩铃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眼中还闪烁着不甘,心中不断猜测着金簪怎么会不见了呢。

张嬷嬷见此冷声道:“既然没有,那你还不赶快赔罪,真当这静安院是你胡闹的地方不成?”

彩铃脸色一白:“奴婢...奴婢可能是看错了,我...”

“还不掌嘴!”不等彩铃把话说完,张嬷嬷便对着她瞪了一眼。

彩铃站在原地踌躇不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要是真的打了自己嘴巴,这以后脸往哪儿搁?周公公一向要面子,若是让周公公知道自己丢了他的脸,只怕以后都不会再要自己了。

彩铃求助的看向银川,银川向张嬷嬷道:“嬷嬷彩铃也只是看错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张嬷嬷怒斥道。

银川不敢出声,张嬷嬷对着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走上前去,不等彩铃有所反应,就甩下了几个巴掌。

‘啪!’巴掌声清脆入耳,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彩铃不是云霞那种不识时务的,她紧咬着嘴唇不出声,却是把这仇算在了楚洛衣的头上。

“既然金簪不在洛衣那里,那么就将整个院子里的人统统给我搜一遍,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搜!一个一个给我搜!”

张嬷嬷话音一落,太监们便动了起来,宫女们一时间都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场飞来横祸会降到谁的头上。

“嬷嬷,找到了!在秋菊的被子下!”

而那名叫做秋菊的宫女面色猛的一惊,噗通一声跪下:“嬷嬷!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这秋菊正是之前给云霞碗中夹肉的女子,也是夏公公的对食宫女,可以说是这些人中心计最深的一个。

楚洛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好戏,心中另有盘算。

张嬷嬷扫了眼秋菊,却是对着太监道:“先将彩铃这个小蹄子给我重打二十大板!”

彩铃一下子就慌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搜出了金簪在秋菊那里,为何却要打她:“嬷嬷,我知道错了!嬷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可张嬷嬷却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好似铁石心肠一般,无动于衷。太监的动作很快,刑杖和长凳很快就拿了上来。

看着拳头粗细的刑杖,周围一时间静了下来。

彩铃更是涕泪横流,先是拽着银川的衣服道:“银川,你可要帮帮我,你快帮我求求情,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银川本以为彩铃最多只会自打几个巴掌,可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张嬷嬷还会打她二十大板,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发毛。

“要不你去求求洛衣,毕竟这事是她受了委屈。”银川建议道。

闻言,彩铃立刻跪着蹭到了楚洛衣面前:“洛衣,洛衣,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帮我求求情,求求你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楚洛衣看着满脸泪痕的彩铃,缓缓的说道:“并非是我不帮你,可信口栽赃这种事,在宫中是不会轻饶的,若是今日嬷嬷饶过你,那日后将没有规矩可言。”

听了楚洛衣的话银川脸色一白,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彩铃,楚洛衣则是垂下眸子,似乎有些无能为力。

彩铃在这一瞬间便醒悟了过来,愤怒的看向银川:“不是我!是银川!是银川给我出的主意,是银川刚刚说看见了洛衣拿了金簪,她说将这份功劳让给奴婢,所以奴婢才会...才会...”

无辜遭受这横祸的秋菊,此刻狠狠的等着站在一旁的银川,相信若是今日她受了什么处罚,一定会和银川不死不休的!

楚洛衣沉默了下来,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就在这时,张嬷嬷开口道:“嬷嬷我打你,自有打你的道理,既然你苦苦哀求,那嬷嬷我就让你痛个明白!”

张嬷嬷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第十三章 养精蓄锐

“你若是仅仅错看了这金簪,嬷嬷我倒不会这么计较,只是半个时辰前,洛衣可就在我面前帮我干活,直到一刻前才回房,她又怎么能被你撞见?难道这光天化日见了鬼了不成?”张嬷嬷厉声训斥道。

听到这,彩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不介意你们之间耍点小手段,毕竟蠢货在这宫中死的更快,但是你错就错在胆敢欺瞒于我,竟然妄想让我给你当枪使,嬷嬷我若是不罚你,岂不是人人都要骑在我的脖子上来!还等什么,还不给我打!”张嬷嬷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大手一挥,几名太监便挥起了刑杖!

一棍棍重重打在彩铃的腰间,苦苦哀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静安院,只是在宫中,却从来不会少了这样的声音,更不会少了冤魂!

张嬷嬷看了看秋菊,正了正头上的发簪:“既然这簪子是从秋菊床上搜出来的,那也就赏她二十大板好了!”

秋菊闻言瞬间脸色一白,紧紧抓着张嬷嬷的衣袖:“嬷嬷,这真的不是奴婢所偷,肯定是有人嫁祸于奴婢,嬷嬷饶命啊!”

“你是不是清白没人会深究,这里是宫中,讲究个人赃并获,如今这簪子在你床上搜出,我不罚你,那我罚谁?”张嬷嬷反问道。

等到秋菊受着板子的时候,张嬷嬷再次说道:“就算嬷嬷我信你,你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所以以后你们都给我学聪明点!”

说到这,张嬷嬷赞赏的看了楚洛衣一眼,没有多言。

其实楚洛衣知道,张嬷嬷一定知道这簪子是自己放在了秋菊那里,只是她肯配合着自己唱这一出戏,可绝不是因为两个鸡蛋那么简单。

在这宫中,凡事讲究一个平衡,虽然张嬷嬷并非弄权者,可她却知道彩铃是周公公的人。

如今王直手下两大宦官,周公公和夏公公分庭抗争,张嬷嬷若是只打了彩铃,必然让周公公颜面扫地,平白得罪了人。

相反,秋菊则是夏公公的人,张嬷嬷将其和彩铃各罚二十大板,周公公和夏公公在彼此面前谁也挖苦不了对方,依然是个平手。

所以张嬷嬷看似把两人都得罪了,可实际上这却是最好的办法,无论是周公公还是夏公公都不会怪罪于她,而楚洛衣即帮她免去了周公公的怨恨,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银川看似是这场纷争的最大胜利者,一举力挫两个对手,可楚洛衣的几句话,却让彩铃和银川反目,秋菊更是将其恨之入骨,而这三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怕以后的日子会斗的不可开交。

这狗咬狗,除了有好戏看之外,楚洛衣还可以趁此机会养精蓄锐,摸清宫中形势。

满身是血的秋菊和彩铃被人拖了回去,从始至终楚洛衣一言不发,不嘘寒问暖,也不落井下石,因为只有这样,才最容易让人将她遗忘。

趁着没人注意,楚洛衣轻轻抓了一把土,将手藏在了袖子里,回去的时候,利用衣服上的轻纱,在自己床铺前撒下薄薄的一层,她正是用这个办法判断出有人动过自己的床铺。

轻纱细腻,土经过筛选,落在地上的都是又细又轻的,并不容易让人发现,但是若是有人踩过,知道的人一看便知。

此后,楚洛衣的日子果然好过了许多,虽然时不时的有事发生,但是却都不再跟她有关,她也乐得看着好戏上演。

每天吃过饭,楚洛衣还是会帮着厨房洗碗,那管事嬷嬷够来也给过她一些好的饭食,但她都没有接受。久而久之,管事嬷嬷给她配了把厨房钥匙,让她可以出入自由。

当然,这事只有厨房的几个婆子知道。

宫女的伙食极素,但是平日里打饭,厨房的人总会在楚洛衣的饭底下加上几块肉,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若是你在那满盆的土豆白菜里能分到一块肉,便足够你了上一天了。

除了厨房,张嬷嬷那里她也没有落下,没事便去帮着干些活,也许是因为上次帮了张嬷嬷的忙,张嬷嬷对她一直也还不错。

这天,一个小太监找到了正在洗碗的楚洛衣:“谁是洛衣?”

楚洛衣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手被冻的有些发紫,干了这些日子的粗活,整个手都糙了起来。

“周公公叫你过去一趟。”

楚洛衣点点头,随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宫墙森森,夜空低沉,宫中已经亮起了数盏明灯,带着一种迷离的璀璨,从这一日起,许多人的命运都将改变。

推门进入,周公公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总觉得她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沉寂,而这种沉寂却在静默中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听张嬷嬷说你表现的不错?”

“多亏公公教导有方。”楚洛衣低眉顺目缓缓的说道。

“呵呵,你也不用恭维咱家,咱家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再有半月,你们这些宫女就会正式被派入宫中,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周公公翘着兰花指拿着茶盏。

“一切遵照公公吩咐。”

“很好,那么咱家就先将你安排进尚宫局,别以为这尚宫局是个好差事,咱家先把话给你说明白了,这尚宫局是夏成的地盘,你也知道我和他素来不对付,你过去了,只怕不会有好日子过。”周公公一边抿着茶,一边注意着楚洛衣的反应。

“奴婢明白了。”楚洛衣很快就领会了周公公的意思,他是想借助自己让尚宫局变成他的地盘。

“很好,你该知道咱家对你寄予了厚望,希望你不要令咱家失望。”

说完,周公公挥了挥手,楚洛衣便退下了。没有人送她回去,她只能按照自己的记忆走回静安院。

楚洛衣在这漫长的宫道上缓缓独行,迷离的灯火投射下一道道错落的影子,显得孤寂之中多了那么一丝色彩。

......

“你到底说不说,琉璃血玉到底藏哪儿了?”稚嫩却跋扈的声音打破了皇城的宁静。

第十四章 落魄皇子

楚洛衣微微侧目,说话的人大概是一个皇子,只有十二三岁,金色蜀锦,玄纹云袖,华丽异常。

这皇子周围还有几名衣着显贵的男女,很容易看出,这都是王侯将相之子。

而地上的人并没有出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惹怒了这位皇子。

“给我打!本皇子倒是要看看,他的嘴有多硬!”皇子似乎十分愤怒。

很快,拳头粗的铁棍便落了下来,上面的勾刺毫不留情的扎进了男子的皮肤,本就残破的衣衫被勾成染血的布条,在风中摇曳着。

“十二皇子,您千万别动气,想来九皇子一定是宝贝太多,忘了这琉璃血玉藏在哪儿了。”一男子讨好道,可周围却响起一阵哄笑。

“九皇子?我们北燕有九皇子吗?我只知道本皇子脚下正踩着一条狗!”十二皇子的脚狠狠踩在了地上之人的脸上。

“哈哈哈,能给十二皇子你做狗,也是他的福气,这世间多少人巴不得能为您鞍前马后。”一旁的人讨好道。

十二皇子蹲在了男子面前,小手捏起他的下巴:“啧啧,真是可怜,有些日子没吃饭了吧?”

地上的男子蓬头垢面,一身血迹,白皙的皮肤上青红交错,好似开了染坊。

楚洛衣远远看去,没看清他的容貌,却正好跟那双眸子对上,心下一怔。

男子那琉璃色的眸子近乎透明,只一眼,便让人生出了凉薄之感。

“我记得来福今天没吃多少,去,把来福剩下的狗食给我九哥取来。”十二皇子对着一旁的小太监开口。

“这贵妃娘娘的狗,吃食自然是极好的。”

不一会儿小太监就端着一盆狗粮回来,扔在了男子面前。

楚洛衣利用树干遮住了自己的身影,远远的看着面前的情景。

“九哥,这是弟弟的一份心意,九哥可切莫推辞才是。”十二皇子笑的好不畅快。

趴在地上的男子依旧没有动,身上的血迹在那脏污的衣衫上有些刺目的猩红。

见着他没动,十二皇子一脚重重的踢在了男子的腰间,男子被踢翻了过去,腰部重重的撞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瞬间出现了狰狞的血洞。

“十二皇子,宴会开始了,贵妃娘娘叫您快些过去。”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

十二皇子蹲下身,抓起一把狗粮就往男子的嘴里塞去,男子像是发狂的猛兽狠狠咬住了十二皇子的手指。

“啊!”十二皇子发出一声惨叫,周围的人赶忙上去帮忙,对着那男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十二皇子气的不轻,但是却又吓得落荒而逃。

见着一行人蜂拥着离开,楚洛衣才走了出去,停在了男子面前。

男子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也不看她,抓起盆里的狗粮就往嘴里送去。

楚洛衣扫了一眼明显被加过特殊调料的狗粮,一脚将那盆踢飞了出去。

男子的动作一僵,缓缓抬眼看向楚洛衣。

楚洛衣心下一惊,那双近乎透明的琉璃色眸子已经染血,像是一只要发狂的野兽,对着她,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只是最后却低下头,再次爬向那只狗粮盆。

楚洛衣再次阻止了她的动作,将那盆狗食踩在了脚下。

男子深深的看了楚洛衣一眼,默默的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

楚洛衣知道,他眼中的那是恨,那双近乎透明的眼中,对她的是恨。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狗粮上,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轻启薄唇自语道:“九皇子?”

回到静安院,天色已经很暗,她却先找到了彩铃,经过一些时日的修养,彩铃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看着将自己叫出来的楚洛衣,彩铃怒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楚洛衣微微一笑:“公公说,已经将他的人安排好了去处。”

彩铃眼睛一亮,经过上次事后,她被周公公冷落了许久,自己使出浑身解数,这才再次博得一席之地。

“你可知道我被安排在了哪?”

“给我你上次用的伤药。”

“你受伤了?”彩铃上下打量起楚洛衣来。

楚洛衣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这彩铃虽然是三人中手段最差的,但是她却是最会讨男人欢心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再次获得周公公的宠爱。

彩铃犹豫了一下,转身将上次周公公给她的几瓶伤药给了楚洛衣。

“尚宫局。”

扔下三个字,楚洛衣就奔着厨房走去,烧了壶热水,装在坛子里不少酒有封上,拿了些剩下的干净饭菜热了热,最后在厨房里找到几块干净的棉布才离开。

她扶的起一个欧阳千城,自然就扶的起一个九皇子,即便没有楚家,她也要欧阳千城明白,她要他死他便生不得!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倒是也没遇上什么人。

楚洛衣凭着记忆找到了九皇子所在的院子,上面的匾额斜挂着,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了。

很难想象,如此奢华的皇宫,一个皇子却住在这么落魄的一个地方,甚至还要与狗夺食。

楚洛衣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楚洛衣拎着水壶轻推开了房门便走了进去。

突然,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让楚洛衣立即涨红了脸。

黑暗里,楚洛衣清楚的看见那双折射着妖异光芒的眸子,凉薄,嗜血。

显然,那人也看到了楚洛衣,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楚洛衣趁着这个空档,飞出一脚,狠狠的踢在了男子的腰际。

如果楚洛衣没记错的话,今天他的腰际受了重伤。

果然,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松开了手,所有的力气猛然消失,整个人跌倒在地。

楚洛衣没理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那残破的桌子上,找了许久,才点亮了一盏灰暗的烛灯。

转身走到了男子身旁,楚洛衣将他打量了一番,男子冷冷的看着楚洛衣,干涸的嘴唇裂的厉害,一张脸上满是泥污,唯独那双眼睛,始终让楚洛衣印象深刻。

第十五章 尚宫局

楚洛衣微微叹了口气,将男子扶到了床上,男子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力气,想来应该是很久没有吃过饭了。

夜色寂静,他遇见她,在最狼狈的时候。

楚洛衣拿着碗舀了些兑了水的热酒,将男子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往他嘴里送了一些。

直到那温热的辛辣传来,北流云的眸子终于动了动,看向楚洛衣。一双沉寂的黑眸跟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对上,沉默无语。

辛辣的酒入喉,让北流云有了些力量,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忙碌的楚洛衣。

“衣服脱掉。”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北流云没有动,他只知道她的声音很沙哑。

楚洛衣自己动手起手来,褪去北流云的衣衫后,只发现他的身上并没有比自己好多少,手上的动作不由得轻柔了起来。

将棉布用酒沾湿,便开始清理起那些伤口,伤口接触到烈酒,北流云整个人瞬间紧绷了起来,可是当初那温柔的手指,却又不受控制的缓和了下来。

北流云的身上伤口很多,楚洛衣清理了许久才上好伤药,最后拿着棉布将北流云的腰身缠了起来。

北流云静静的看着忙碌的女子,她的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紧绷着脸,动作却很温柔。

“还有没有别的衣服?”楚洛衣皱着眉毛看着那些破烂的衣衫。

北流云木讷的摇了摇头,楚洛衣则道:“那就先不要穿了,去把脸洗了。”

北流云应声走向酒坛,颤抖着手一点点擦拭起自己的脸颊,等到擦洗干净,楚洛衣却失神的站在那里。

面前的男子面容苍白,甚至挂着几丝血迹,但是即便如此,却始终掩盖不了他妖艳的美,就好似开放在死亡之路的曼陀罗花一样,让人无法抗拒。

那琉璃色的眸子倒映着烛火,而烛火中正是楚洛衣的身影。

楚洛衣愣了愣,收回目光,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北流云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洛衣,可仅仅是那一眼,却让楚洛衣生出无所遁形之感,不由得抬头再次看向已经用餐的男子。

他吃饭并不高雅,甚至是十分粗鲁,与他的形象一点也不匹配,但是即便狼狈至此,却不会有一个否认他的美丽。

楚洛衣没有说话,只是在北流云用餐的时候帮他倒了一些酒,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安静而清宁。

“你是谁?”北流云沙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楚洛衣微微皱眉,清楚的分辨出跟自己声音的不同,自己嗓音沙哑是因为贯穿琵琶骨时牵连了声带,而他,却是因为多年不曾开口说话了。

“楚洛衣。”

“北流云。”

北流云突然笑了,那一抹笑意瞬间让整个屋子明媚起来。

“我可以帮你登上帝位。”楚洛衣站起身,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坚毅非常。

北流云微微一笑,他并非真的弱到要与狗争食,只是若想成龙,就必须要先学会蛰伏。

“好!”

北流云的回答出乎楚洛衣的意料,她微微勾起嘴角:“事成之后,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北流云没有拒绝,楚洛衣看着他的眸色也深了几分,心中却已经有了打算,既然能与狗争食,那么有些事,做起来就容易的多了。

此刻,楚洛衣的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北流云翻身的办法。

只是,如今自己还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就在尚宫局一事。

楚洛衣很快就离开了,临走她告诉了北流云,有空的时候自己会再来的。

北流云看着楚洛衣离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包扎整齐的伤口,垂下眸子,又把自己置身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回到静安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快大亮了。彩铃又试探了楚洛衣几次,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便也就放弃了。

楚洛衣向周公公禀告,进尚宫局需要彩铃的帮助,彩铃便顺理成章的被选定了。

......

日子过得飞快,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张嬷嬷开始将宫女分配到各个地方,而楚洛衣和彩铃不出意外的被分配到了尚宫局。

领路的嬷嬷打量了楚洛衣跟彩铃一眼,便将两人逮到了尚宫局主殿。

主殿里站着不少宫女,衣着比起她们更为华丽,珠钗也很精美,看的彩铃十分羡慕。

可楚洛衣却能感受的到,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大多都带着鄙夷和恶意,她微微抬了抬脑袋,打量起了尚宫,果然如她所料!

尚宫看起来温和,似乎十分好说话,可是那眼中的急切,却表明了她急于整治两人的心思。

“听说你们两人都是表现不错的新人,所以才被破格提拔你们进尚宫局的。”尚宫温和的开口道。

彩铃有些得意道:“回尚宫大人,奴婢听闻尚宫大人威名已久,今日得见,才发觉果然名副其实。”

尚宫挑挑眉:“哦?那你都听说了些我的什么?”

“奴婢听闻尚宫大人手艺无双,又颇有雍容之气,是是少见的能手。”

闻言尚宫眼中露出一丝得意,脸色缓和了不少。

而楚洛衣则静静的站在一旁,低头冷笑。

“是啊,我们尚宫大人做了半辈子的珠钗首饰,锦绣华服,手艺又怎么会差。”一旁的一位侍女笑着道。

“尚宫大人为宫妃效力多年,日日所见都是那最尊贵的人,这气度自然是极好的。”另一位侍女又开口道。

这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是在附和彩铃,可是却瞬间让尚宫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尚宫冷笑一声,看着彩铃道:“想不到你这初来乍到就敢讽刺于我,倒是也难怪能从新人中脱颖而出!”

闻言彩铃愣住了,她刚刚明明瞧见尚宫对她的恭维十分欢喜,可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

不容多想,彩铃立刻跪了下来:“奴婢不敢,奴婢怎么会讽刺于大人呢!”

“哼!你明着赞誉本尚宫手艺无双,却不过是讽刺我一辈子都是为人奴才的命!你说我气度雍容,不过是暗示我山鸡效仿凤凰!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尚宫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侧身的桌子上,茶水瞬间溢了出来。

第十六章 四皇子

听到这,彩铃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她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恭维竟然会被如此曲解。

那两名开口的女子眼中满是幸灾乐祸,知道今天来的两人都是周公公的人尚宫大人正愁着找不到把柄来整治她们,讨好夏公公呢,如今她们两句话就让彩铃落了口实,尚宫大人也会对她们另眼相看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只是觉得尚宫大人气度无双,才艺双绝,所以奴婢才会...”彩铃慌乱的辩解着。

“闭嘴,气度无双的那是皇后娘娘!才艺双绝是陛下赞美柔妃娘娘的措词,你如今用到本尚宫头上,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是想让两位娘娘对我心生芥蒂!”尚宫十分愤怒的训斥道。

而楚洛衣则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将彩铃带到尚宫局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一来,至少有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有这样,自己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如今身处敌营,多说多错,芥蒂已然存在,尚宫自然会处处找麻烦的。

彩铃这次是真的慌了,本想着自己能在这尚宫局博得一席之地,怎么会变成这种情况。

“本尚宫今天就让你知道,即便是我终生为奴为婢,但是整治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绰绰有余!来人,给我掌嘴!”尚宫大手一挥。

在一旁早就等不及的宫女,很快就将彩铃摁住,一个个巴掌毫不留情的甩了下来。

尚宫端着茶盏,冷眼看着,屋子里虽然安静,可到处都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呜呜,彩铃知错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彩铃苦苦哀求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直到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尚宫才开口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如花,似玉,你们两个以后带着她们。”

楚洛衣两人被安置在了一间房里,房间简陋,却比静安院要好上不少,彩铃一路捂着脸哭哭啼啼,眼中尽是怨毒的目光。

“我不会放过她的!”回到房间后,彩铃一下子坐在了床上,脸肿的老高。

“隔墙有耳。”楚洛衣淡淡的开口提示道。

而彩铃并没有给她好脸色,她也不在意,今天彩铃被整治,自己却躲了过去,相信一定有人会看不过眼前来找麻烦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洛衣,我是似玉,王昭仪的衣物已经做好了,你随我一同前往吧。”

楚洛衣打开门,点头跟上了似玉的步伐,心中却警惕起来。

一路上似玉跟楚洛衣介绍了不少尚宫局的事物,这倒是让楚洛衣心中有了个大概。

楚洛衣跟似玉一样,双手捧着新制的衣物,走在宫道上,大概走到御花园的时候,一顶枣红色的轿子,耀眼的金丝蟒纹盘踞其上,轿帘随风摆动,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着一名男子。

“快躲开,那是四皇子的轿子。”似玉轻声提醒道,同时自己侧身让路。

楚洛衣垂眸侧身,站在似玉身旁,两人都低着头,看起来十分谦卑。

北燕帝因为酷爱女色,儿女众多,而这四皇子能够在宫中使用轿子,地位可想而知。

从这些日子在宫中听到的消息,楚洛衣知道这四皇子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手段极其残忍。

似玉微微侧目扫了楚洛衣一眼,想不到今天遇上的居然是四皇子,要怪只能怪你倒霉,连老天都不眷顾你。

就在四皇子的轿子越来越近的时候,似玉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狠狠的拖向楚洛衣的后背,嘴角瞬间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心想道:冲撞了四皇子的轿子,再依照四皇子的手段,怕是这楚洛衣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此处,似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若是今日她能除掉楚洛衣,便相当于一举除去了周公公的心腹,这样一来足以让夏公公在周公公面前得意许久,到时候,不管是尚宫,还是夏公公都会对她另眼相看,她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楚洛衣看似什么也没有察觉,可是早在似玉打量她的时候,她便已经警惕了起来,看到似玉后退的那一步,楚洛衣心中了然,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就在似玉以为要得逞的时候,楚洛衣忽然脚一崴,整个人险些摔倒,一个躲闪,却又稳稳的站在了那里,总算是有惊无险。

可是似玉却倒霉了,原本用了不小的力气要推人,谁知道面前一下子就空了,一个趔趄,一下子就摔了出去,正巧惊了四皇子的轿子。

原本稳稳前行的轿子,因为这突然冲出来的宫女,一下子止住,轿子因为不稳,剧烈的摇晃起来。

“大胆!哪儿来的宫女,竟敢冲撞四皇子的轿子!”四皇子身旁的侍卫怒斥道。

似玉整个人都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本该是楚洛衣被推出来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自己,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堆冷汗。

“四皇子饶命,四皇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似玉十分惊恐,脸色惨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了轿帘,轻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女子,毫无感情的开口道:“拖下去杖毙!”

楚洛衣始终恭敬的垂眸站在一旁,甚至不曾抬眼看过似玉一眼。

似玉一下子就傻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瞳孔紧缩,却突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愤怒的瞪着楚洛衣:“是你!一定是你!”

楚洛衣垂着头,却微微抬眸,那种冰冷的眸子正巧跟似玉对上,让似玉激灵,便觉得从心底开始发凉,莫名的让她升起无端的恐惧。

见着似玉发愣的样子,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凉薄却显得血腥。

两个粗壮的侍卫很快就走了上来,毫不怜惜的在这似玉的胳膊便将他脱了下去,似玉一路挣扎着:“四皇子饶命,四皇子饶命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

不一会儿,似玉的叫声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四皇子在放下帘子的同时,扫了一眼楚洛衣,没有说话。

第十七章 北流云

楚洛衣看着离去的轿子,心下发沉,看来这四皇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看着手中的衣物,楚洛衣将其送到了王昭仪那里。

“这衣裳做的倒是都还不错,还有两只本昭仪所要的珠钗,尽快送来,这要不了几天,皇后娘娘就要举办宴会了。”王昭仪吩咐着。

“奴婢遵旨。”

王昭仪点了点头,便将楚洛衣打发了回去,回到尚宫局,楚洛衣便将似玉的事情上报。

“启禀尚宫娘娘,似玉因为冲撞了四皇子的轿子,被杖毙了。”

听到这件事尚宫心头一惊,却是打量起楚洛衣来,半晌后才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似玉在宫中这么久了,竟然还会犯这等低劣的错误,真是不可思议。”

楚洛衣没有说话,尚宫继续道:“皇后娘娘的珠钗今晚便会做好,明日便由你去送给皇后娘娘吧。”

“奴婢遵旨。”

楚洛衣走后,尚宫眼中露出一抹冷意,既然似玉死了,那么你也不用留着了。

....

傍晚的时候,一个女婢便将皇后娘娘的珠钗给楚洛衣送了过来。

楚洛衣道谢后,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看着托盘里的珠钗,楚洛衣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在幽暗的烛火里格外晃眼。

趁着彩铃还没有回来,楚洛衣将托盘放在了床下,将里面的几根珠钗拿红布包了起来,藏在了衣服里,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因为天色很暗,倒是也没有人注意看到她的动静。

出了尚宫局后,楚洛衣先回了一趟静安院的小厨房,和上次一般拿了些吃的,便朝着北流云所在的地方走去。

门嘎吱一声呗推开,带起了不少的灰尘,屋子里依旧是漆黑一片,没有点蜡烛。

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楚洛衣点亮了蜡烛,却发现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楚洛衣皱了皱眉毛,走了过去,却看见了北流云一脸的血迹,衣衫更是破烂不堪。

北流云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缓缓睁开双眼,跟那双冰寒如刀的眸子对上,一言不发。

“十二皇子又来找你了?”楚洛衣轻声问道。

北流云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向桌子,上面摆着不算丰盛却热气腾腾的饭菜,让他心头一暖。

楚洛衣也没再追问,却在北流云拿起筷子的时候,再次皱起了眉头。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颤抖个不停,拿着一双筷子对他而言似乎成为了天大的难事,夹了半天的菜最终却掉落在桌子上。

再看去,只见北流云那双手指上血肉模糊,就好像被人用脚狠狠的踩过似的。

楚洛衣脸色一寒,没有做声,直接从北流云的手中拿过筷子,北流云一愣,当纤细的手指触及到他血肉模糊的手时,他的心不可察觉的紧缩了一下,抬眸看向那一脸专注的楚洛衣。

楚洛衣夹起菜送到了北流云面前,北流云却迟迟没有张嘴,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楚洛衣问道:“怎么了?”

北流云摇了摇头,将菜吃了下去,一言不发,安静而乖巧。

楚洛衣一直喂着他将饭菜都吃了,收拾碗筷的时候轻声道:“再忍耐几天。”

“好!”

再忍耐几天,等将尚宫解决,她会向周公公讨要一处独立的小院,到时候,让北流云躲到她那里,日子就会好过的多。

北流云静静的看着那纤细的手指,洁白却不莹润,粗糙的甚至裂开了不少的口子,可是女子却从始至终不曾皱一下眉头。

收拾好碗筷,楚洛衣找出上次剩下的伤药,走到北流云面前帮他解开衣衫。

北流云坐在床前,轻颤了一下,抬眸看向女子,却见那双眸子中除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口涂抹着清凉的药膏,淡淡的药香在房间里扩散开来,北流云像是着了魔一样环住了女子的腰身,将头贴在了她的胸前,越来越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触及到楚洛衣柔软的身体,北流云才知道她是有多么瘦弱,可就是这具瘦弱的身体,却让他想要紧紧抓住。

楚洛衣身体一僵,手中的药瓶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半晌后,才沙哑的开口:“不要靠我这么近,否则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对于楚洛衣的威胁,北流云毫不在意,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甚至于手臂越发的收紧。

楚洛衣的手指轻颤,微微攥起,从上一世,除了那个男人,就再没有人靠她那么近过,或者有,最后却也都死了。

皇后的珠钗瞬间出现在了楚洛衣的手中,毫不犹豫的指向了北流云的咽喉,冰凉的触感让北流云抬起了头,却依然没有松手。

从门外的角度看来,楚洛衣整个人被北流云圈了起来,两人之间只有一丝缝隙。

“要杀我?”

“松手!”

北流云应声放手,垂下的眸子里闪烁着明暗的光芒,可楚洛衣却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

楚洛衣深深的看了北流云一眼,拿着手中的珠钗坐在了桌前,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她和欧阳千城的一幕幕,以至于到最后死无全尸:“情爱只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只会因利益而存在,若你动情,只会万劫不复。”

北流云看向那个满身苍凉的女子,她的心就好似千疮百孔,这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去练武。”北流云起身打算往外走。

从楚洛衣认识北流云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她将前世武功的精髓整理给了他,他便没日没夜的练了起来,至于到如今还会挨打,只能说如今她们根基尚浅,只能隐忍。否则,若是现在就暴露了出去,恐怕只能招来杀身之祸。

至于内力,这是她无法改变的,如今北流云年纪不小,即便是开始修炼内力,也需要数年的光阴。

也正因为如此,楚洛衣所交给北流云的都是一些杀招,所讲究的则是速度和对对手出招的谋算。

“今天休息。”楚洛衣淡淡的开口道。

北流云看了楚洛衣一眼没有说话,楚洛衣继续捣鼓着手中的珠钗,拿着从尚宫局顺出来的一套制作首饰的工具,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第十八章 富贵不全

北流云静静的看着楚洛衣在昏暗的烛火下专注至极,那张柔和的面庞却因为紧抿着双唇而有些冷意。

“欲速则不达,如今你身体受损,若是没有修养好便去练武,只会伤及根基。”

闻言,北流云听话的坐了回来,目光却一直落在楚洛衣身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洛衣看着手中的牡丹金簪,拿着工具反复敲打着。北流云却发现,她的手竟然也有着轻微的颤抖,似乎有些不稳。

其实楚洛衣的手不稳,是因为当初穿透琵琶骨所造成的,琵琶骨被刺穿比起经脉尽断更甚,即便是得到极好的救治,也很难不受影响。

半晌过后,楚洛衣看着手中的牡丹珠钗,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一直到明月高悬,楚洛衣才放下手中的活,将珠钗重新包好,起身离开。

北流云跟着她一路走到门前,也没有做声,楚洛衣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痕道:“若是下次再有人前来,你就躲起来,找不到你,他们自然也就离去了。”

“好。”

......

楚洛衣独自一人走在茫茫夜色里,那萧条落寞的身影,成为了这夜色中一种特殊的景象。

楚洛衣走后,北流云便开始在院子中练起武来,汗水打透了薄衫,凛冽的风霜吹来,那衣衫甚至结起了冰,即便如此也从未动摇过他的信念。

次日一早,楚洛衣便捧着托盘前往皇后的凤翔宫。

“皇后娘娘,尚宫局的人送珠钗来了。”皇后身边的一位姑姑通报道。

“进来吧。”

楚洛衣走进去后,双手举着托盘恭敬的走到了皇后的面前,跪在地上,问了安。

托盘上一共有七根珠钗,三只是牡丹金簪,两只是凤凰簪,两只是蝴蝶簪,大小各异,雕工精湛,上面点缀着耀眼的宝石,堪称绝美。

皇后的手指在一排珠钗上轻抚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愧是尚宫大人亲自出手,手艺果然不凡,回去告诉尚宫,就说本宫很满意。”

“奴婢遵旨。”

楚洛衣抬眼打量了一眼皇后,而后退了出去。

皇后端庄大气,言谈间看似十分温和,实则却自有一股威严,除此之外,容貌也是极美,确有牡丹之雍容。

回去后,尚宫并没有多问什么,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

直到三日后,众妃照例去凤翔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高坐主位,两旁坐落着许多妃嫔,一人开口道:“皇后娘娘的这珠钗真是漂亮,听闻是尚宫大人亲自打造,除了娘娘,旁人怕是再也没有这个福气了。”说着还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第一位的柔贵妃。

“是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也只有牡丹这般尊贵的花才能配的起娘娘的身份。”

开口的都是皇后一派,皇后笑道:“难得尚宫大人肯卖本宫一个薄面,即便是再普通的一朵花,因着尚宫大人的心意,本宫也会好好珍视的。”

“姐姐果然是好福气,不像是我这钗,也不知是哪个小婢经手的,做工粗糙,和姐姐的简直是天壤之别。”柔妃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叹息道。

“妹妹的步摇造型精致,上面的宝石耀耀生辉,配着妹妹正合适。”皇后的话里有话,意思是以你柔贵妃的身份也只就配让女婢来做珠钗。

柔妃倒是也不气,正要说什么,一抬头目光却落在了皇后头上的牡丹金簪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尚宫的手艺果真是高超,看来妹妹确实是消受不起。”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柔妃看去,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则是大惊,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皇后也察觉到了不对,抬手将发簪上的牡丹花摘了下来,却看见那朵硕大的牡丹少了两片花瓣。

金色的花瓣跟花蕊分离,已经垂落了下来,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这时,柔贵妃一派的一名妃子开口道:“哎呀,这牡丹花花瓣脱落可不是个好兆头,牡丹寓意富贵,又是花中之王,这岂不是有着富贵不全的意思吗...”

这妃子后面的话没继续说,可一丝却也不言而喻。

皇后一听倒是也没生气,十分平和的将簪子放在了身旁的梨木松枝桌上:“去将尚宫大人带来。”

下座的柔贵妃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叹息道:“哎,这牡丹花一向是象征姐姐的身份,可不想如今竟然凋零了,看着真是让人心酸啊。”

柔贵妃的话显然比之前的妃子来的更加尖锐,以牡丹花凋零寓意皇后即将失宠,想必皇后一定是气得不轻。

“呵呵,想不到妹妹竟是个惜花之人,只是本宫长这么大,倒是不知有什么花可以四季不凋,牡丹掉落也终究是牡丹,可是想芙蓉月季这些花,即便你给她镀上一层金彩,她也终究成不了花中之王。”皇后在宫中混迹多年,自然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柔贵妃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在皇后身边的姑姑找到尚宫的时候,尚宫虽然看起来十分忐忑,可是心里却是淡定的很,似乎一切事情都在掌握之中。

尚宫经过楚洛衣身边的时候,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皇后娘娘的簪子出了问题,你也跟我一并前往吧。”

另一名宫女跟楚洛衣低头跟在尚宫身后,只是楚洛衣的眼中却闪烁着几抹璀璨,嘴角勾起一丝缓缓的弧度。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尚宫跪在地上,可皇后却并未急着让她起身。

“尚宫大人,本宫请你亲自出手,是信得过你的手艺,可你给本宫仔细瞧瞧!这花瓣都脱落了,牡丹象征着本宫,莫不是你诅咒着本宫富贵不全?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皇后的语气一下子凌厉了起来,一把将簪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尚宫连忙磕头求饶:“皇后娘娘饶命,老奴冤枉啊,老奴掌管尚宫局多年,所经手的物件从未有过差错。”

“哦?那尚宫大人倒是说说这根簪子要怎么解释。”皇后挑了挑眉问道。

第十九章 勾心斗角

尚宫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而这时另一名宫女却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听闻可是检查花瓣脱落的端口,若是平滑精致,则说明确实是尚宫大人的手艺问题,若是凹凸锐利,便是人为所致,不过奴婢亲眼见过尚宫大人的手艺,担保这绝不是尚宫大人的问题。”

而尚宫这是也开口道:“启奏娘娘,奴婢别的本事没有,可是经手首饰已经近三十年了,断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若是真是奴婢的手艺所致,奴婢甘愿受罚!”

尚宫恭敬的跪在一旁,神色之间满满的对自己手艺的牟定。

皇后拿起了梨木松枝桌上的牡丹金簪,仔细的打量起来。

尚宫见此眼角微微一动,心中冷笑,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那牡丹花瓣是怎么掉下来的,那可是她用钝刀一点一点将花瓣同花蕊切割分离的,上面必然有用利器切割过的痕迹,而这痕迹便足以证明并非是她手艺不精,而是有人蓄意动了手脚。

可是这却不会怀疑到尚宫头上,毕竟谁都知道,簪子是她做的,若是出了差错,第一个要责罚的就是她。

可就在这是,皇后将那簪子重重的砸在尚宫面前,冷声道:“尚宫大人,你倒是仔细瞧瞧,这就是你精湛的手艺?”

尚宫微微愣了愣,将簪子捡起来仔细打量,当看到自己刻意切割的凹凸不平的接口时,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端口会变得如此平滑?就好似是自己没有将花瓣焊住,真的手艺不精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宫最先想到的人就是楚洛衣,只是如今没有证据,若是贸然指认,只会让人觉得她急于找替罪羊。

这样的场景尚宫万万没有意料到的,一时间便慌乱了起来:“奴婢...奴婢...”

尚宫本想只要证实了这金簪是被人所蓄意破坏,那么便能嫁祸给楚洛衣,毕竟这簪子只有她和她两人接触过,届时,以她一个宫女的身份,必然难逃一死。

原本只是一个宫女是不需要尚宫亲自出手的,只是楚洛衣是周公公派来的,除去她便是功劳一间,尚宫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在夏公公面前邀功的机会。

“好了,本宫看分明是尚宫大人你年老眼花,技艺不精,但念你为尚宫局效力多年,便罚你半年俸禄,杖责二十大板。”皇后淡淡的开口,今日尚宫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她又岂会不给她一个教训?

听到这,尚宫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做了多年的尚宫,也算是养尊处优,无数人讨好,这些年连一点轻活都没有干过,更别说这重打二十大板了。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

两名太监很快就上前来拉住尚宫,想要将她拖下去,尚宫的目光扫过跟楚洛衣一道来的另一名宫女,眼中一亮,立刻开口道:“启奏娘娘,是她!一定是她!奴婢曾在半路离开过,她一直在一旁看着,一定是她动过簪子!”

那名宫女叫锦绣,锦绣听到尚宫的话后,先是一愣,而后将头重重的砸在地上:“娘娘饶命,奴婢只是一时好奇,才会...”

楚洛衣不动声色的扫过两人,刚刚尚宫等着锦绣的那一眼她可没有错过,想来尚宫手中一定攥着比锦绣的命更重要的把柄,要知道,这种过错,尚宫不过受罚二十大板,可是宫女却是要送命的。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呵,还真要感谢尚宫慷慨,送给自己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皇后神色微微一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是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将这个宫女拖下去杖毙,另外尚宫管教不慎,罚俸禄半年。”

闻言尚宫这才松了口气,可是那叫做锦绣的宫女却是满眼恐惧,只知道求饶。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头却是一脸无波:“启奏皇后娘娘,奴婢认为这样处置有欠妥当。”

“呦,这是哪儿来的贱婢,竟然敢教皇后娘娘做事。”

“就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尚宫听见楚洛衣的话,本以为她是看着自己脱身心有不甘,想紧咬着自己不放,不过一听众多妃嫔都只是把她当成个笑话来看,便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皇后皱了皱眉毛,有些不喜,不过还是开口说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妥?”

楚洛衣垂眸恭敬道:“牡丹乃花中之王,寓意富贵,福禄,如今花瓣缺失,奴婢认为,并非寓意富贵不全,而应该是富贵无边,王者无疆之意。”

众人一时都禁了声,仔细的琢磨着楚洛衣的话。

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将茶盏乙方,鼓起掌来:“好!说得好,这没有花瓣,可不就是意味着没有边际吗。”

这是,皇后身边的姑姑接道:“娘娘睿智,这正是富贵无边,王者无疆之意啊,娘娘,这可是个好兆头啊!”

而楚洛衣则是继续说道:“奴婢认为此乃天意,尚宫大人手艺精湛,即便锦绣曾动过金簪,可因为娘娘身份贵重,在金簪上呈之前,尚宫大人一定会仔细检查,必然会发现不妥之处,但如今尚宫大人明明详查,却未有所获,便说明这一切乃是苍天赐福。”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扫了一眼尚宫,神色不变:“你倒是个心思灵巧的,木兰,看赏。”

皇后身边的姑姑端着一盘银锭子停在了楚洛衣面前,笑道:“这是娘娘赏你的,还不谢恩。”

“多谢娘娘赏赐。”

楚洛衣看着眼红的尚宫冷笑,刚刚她那一番看似是为尚宫开脱,实则是让皇后对尚宫心生芥蒂。

虽然楚洛衣已经为这牡丹花瓣凋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可皇后却不会傻到认为这真的是天赐福泽,只会认为尚宫敷衍了事,不把她皇后放在眼里,害她出丑。

众多妃嫔纷纷讨好着皇后,柔贵妃冷嘲热讽了两句,见没了由头,也就不再找晦气。

第二十章 皇后有喜

尚宫带着楚洛衣和锦绣出来后,有些心不在焉,难道说这件事不是楚洛衣所为?否则她为什么要为自己求情?

皇后已经对自己心生不满,只要楚洛衣再往自己身上泼一盆脏水,那么自己是肯定免不了挨一顿板子的。

可如今,她不仅安然无恙,皇后最后还象征性的赏给了她和锦绣两个银锭子,这时候的尚宫实在是蒙了,她不知道楚洛衣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洛衣看着尚宫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自然知道尚宫在想什么,只是她救她,可不是突发善心,而是因为她要她死!

楚洛衣心里明白,这牡丹花簪出了差错,根本就要不了尚宫的命,就算皇后恼怒,尚宫最多是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再严重些便是敷衍塞责。

可无论是哪个,都要不了尚宫的命,若是尚宫再被重打,这笔账只会算在楚洛衣的头上,到时候回了尚宫局,敌众我寡,她的麻烦只会更多。

如今,楚洛衣看似帮着尚宫免了惩罚,又得到了奖赏,可是实际上,却是让皇后认为她是柔贵妃的人,从而对其心生芥蒂。

而这,对于楚洛衣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洛衣将赏赐的银子都藏在了袖子里,大概有十多锭银子,有些沉,关好门后,楚洛衣先去找了静安院厨房的管事嬷嬷。

见到楚洛衣的到来,管事嬷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依旧叼着跟竹棍,靠着门坐着。

楚洛衣侧身站在门外,厨房里的人便看不到,楚洛衣塞了一锭银子给管事嬷嬷道:“这段时间拿了厨房不少饭菜,这些事银钱。”

管事嬷嬷挑了挑眉,有些诧异,不过也没说什么,把银子收下了,只是加了句:“以后用什么自己来拿就好。”

楚洛衣道过谢之后没有多留便去找北流云了。

到达那破落的院子时,北流云一个人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着楚洛衣过来,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一直没有移开。

将从厨房拿来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后,楚洛衣又将是个银锭子放在了桌上:“以后我可能不会每天过来,你用这些银子打点一下,让人送些炭火过来,添置些衣物,再把饭菜解决一下。”|

北流云听见她的话,一眨不眨眼睛的看着她,楚洛衣见他这般反应,皱了下眉头问道::“有问题?”

北流云垂下眸子:“没有。”

在落院没呆多久,楚洛衣很快就离开了,这些日子她要谨慎一点了,尚宫虽然不会对她动手,但是却一定会紧盯着她,若是她再明目张胆的来这里,只怕会落下把柄。

日子一天天过去,尚宫虽然偶尔会找彩铃的麻烦,但是楚洛衣的日子倒是宁静的很。

这天,楚洛衣被派遣给柔贵妃送衣物。

水华宫内,柔贵妃正反复逗弄着怀中的一只白猫,楚洛衣双手举着托盘跪在地上,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楚洛衣知道那只猫,听说是外邦进贡的一只碧眼猫,肉肉的,圆圆的,看起来十分温顺,又懒洋洋的,最是讨女子喜欢。

听闻,这猫仅此一只,是难得的稀罕物件,儿皇帝却大手一挥,直接就赏给了柔贵妃,让众多嫔妃嫉妒的不行。

“你也来瞧瞧这碧眼猫,想必你是没见过的。”柔贵妃温和的开口,走到了楚洛衣的身旁。

“你瞧瞧,是不是可爱的紧。”

“确实可爱。”

“本宫抱了这么久,也累了,你就替本宫抱上一会儿。”侍女闻言接过楚洛衣手中的托盘,柔贵妃顺势便把猫送到了楚洛衣怀里,同时手藏在暗处一动,原本温顺的猫瞬间在楚洛衣的手上划出了三道血痕。

鲜血在白皙的手指上格外刺目,楚洛衣却丝毫无所觉一般,安静的抱着怀中的猫。

柔贵妃见着她没有将那碧眼猫给扔出去,倒是生出了几分诧异,开口道:“不要以为有几分小聪明便是你的福气,也许正是因为这点福气,最会要了你的命!”

楚洛衣心里明白,柔贵妃是因为上次她帮皇后解围一事针对她,若是刚刚她没有将这猫抱稳,只怕现在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好了,退下吧。”柔贵妃见着楚洛衣像是木头一般低头立在那里,也没了兴致。

离开后,楚洛衣看着手上的血迹,嗤笑道:“倒真是只被娇惯的猫。”

因为耽搁了点时间,楚洛衣便选择了在假山的小路回去,却不想,正听见了两人的私语。

“皇后娘娘有喜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两人顿了一会儿,在狭小的假山缝隙里,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

“我知道了,这是赏钱,你快回去吧。”

两人走后,楚洛衣从假山后出来,看着离去的背影,目光幽深。

真是连老天都要帮她,几天前她才说皇后富贵无边,福禄无疆,想不到今日皇后便有了身孕。

看着自己手上的三道血痕,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转身去了周公公的住处。

......

三日后,尚宫终于按耐不住,再次叫来了楚洛衣:“这是皇后娘娘的凤袍,三日后的宴会上,娘娘会穿此装出席,你送去给皇后娘娘吧。”

尚宫将托盘递到了楚洛衣面前,还不忘打量了她一番。

可出乎意料的事,楚洛衣并没有接过托盘,而是笑盈盈的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一身华服的尚宫:“尚宫大人难道不怕这次的凤袍再出现什么岔子吗?”

尚宫闻言动作一僵,反问道:“上次的牡丹赞是你动的手脚?”

“是我,我将你切下的花瓣重新接在一起,又做成了手艺不精的样子。”

尚宫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楚洛衣竟然会这么轻易的就承认了,一时间呆呆的看着楚洛衣说不出话来。

“真是可惜,您没能顺势除掉我,甚至还差点挨了板子。”楚洛衣淡淡的笑开,那沙哑的声音像是魔咒一般在尚宫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时候尚宫总算回过神来:“你这个贱婢!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

“你知道吗,皇后娘娘有喜了。”

没等尚宫的话说完,楚洛衣便打断了她,尚宫愣了愣不明白楚洛衣怎么会突然转变了话题。

而楚洛衣却是一步步的逼近她,直视着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眸:“您说,若是这凤袍出了什么岔子,会不会又是个不祥的兆头?事关皇嗣,还请尚宫大人要小心为上。”

尚宫看着那双仿佛能把自己灵魂也吸走的黑眸,忍不住踉跄着后退,颤抖的指着楚洛衣:“你...你...”

“上次可以避过板子,不知道大人的好运气会持续多久。”尚宫慌张中撞到了一张红木桌,整个人栽倒在地,手中的托盘‘哐啷’一声落地,凤袍在地面散落开来。

楚洛衣弯腰将其捡起,送到了尚宫手中:“这凤袍事关尚宫大人的生死,您理应妥善保管才是。”

至此,尚宫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手中的凤袍,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楚洛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进来的几个宫女便看到尚宫一个人坐在地上,手中还捏着皇后的凤袍,见此几个宫女一时间全部围了过去,将尚宫扶了起来。

“尚宫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是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尚宫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突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好了,你们都先出去。”

几人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退了出去。

看着手中的凤袍,尚宫心中一紧,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衣服上出了有些皱,倒是没有别的什么。

尚宫坐在一旁,思虑了很久,最终她还是决定自己亲手将凤袍送去比较安心。

虽说如果派遣宫女前往,出了事可以做自己的挡箭牌,但难保楚洛衣不会再动手脚,使自己反受其害。

刚刚见楚洛衣眉梢上扬,语气温和,眼角更是流露笑意,尚宫便知道楚洛衣说的都是真的。

这让尚宫不由得暗道:想不到皇后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竟然真的会再有身孕。

看来前几日也许是因为心情不错,所以皇后才没有为难她,想到这,尚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两日后,众妃云集在皇后的凤翔殿,皇后却没有穿尚宫特意打造的那件金色凤袍,反而选择了一件大红的牡丹花开的长裙,头上更是带着那只花瓣缺损的牡丹花簪。

由此可见,皇后如今对牡丹的喜爱,到底是有多么强烈。

柔贵妃依旧坐在下首第一位,最初的时候怀中抱着那只碧眼猫,后来觉着无趣,便交给了身旁的宫女,让她抱了下去。

大殿上,一名嫔妃试探性的开口道:“臣妾听闻今日宫中有传言道,皇后娘娘再次有了身孕,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有些得了消息的,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不知道的,则是悄声议论起来,等着皇后的回答。

“祥嫔的消息倒是灵通,本宫正要宣布此事,倒是让你得了彩头。”皇后笑道。

听到皇后如此说,众妃的反应不一,却也都恭维的祝贺。

PS(不记字):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小孩拿着弹弓射我,我上去就打了他一顿,直到他说下次不敢了,我才满意的停手,临走时我问他叫什么,他哭丧着小脸说了句:“我叫丘比特。”

第二十一章 尚宫之死

就在众人这其乐融融的气氛里,皇后身边的一名姑姑走了进来,然后附在皇后耳边说了些什么,皇后瞬间脸色一变,一掌拍在了桌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乐曲戛然而止,气氛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而坐在下首的柔贵妃心中则是盘算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让皇后气成这个样子。

“秋水刚刚告诉本宫,尚宫大人为本宫赶制的凤袍,被抓破了。”皇后的语气反倒是慢了下来,但是怒意却丝毫未减。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尚宫的手艺真的不行了?”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那个叫做秋水的姑姑去而复返,一把将手中明黄色的凤袍扔在了地上。

“喵!!”

众人大惊,一眼便看到一只白猫正在凤袍上发疯的撕扯着。

而下首的柔贵妃这时心头猛的一惊,这不是她的碧眼猫吗,她分明让宫女抱了下去,怎么会抓着皇后的凤袍不放?

“柔妃妹妹,不知你对此有何解释?”皇后眼中闪烁着些许冷意,开口道。

“臣妾...”

“莫不是你意图谋害本宫的龙嗣!”皇后根本不给柔贵妃解释的机会。

此话一出,在成的人都变了脸色,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

众所周知,这件凤袍皇后一早就让尚宫赶制,本就是为了今日的宴会,若非是前几日因为牡丹金簪一事,今日皇后必定不会舍弃这件金黄色凤袍而选择牡丹长裙,那么若是这猫不受控制的扑向皇后,那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

这时柔贵妃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对着身旁的宫女赶紧使了一个眼色,宫女会意,立刻上前想要将猫抱回来。

怎奈那猫已经发狂,连带着把宫女的手上也抓出了几道血痕,引得众人一片唏嘘。

“皇后娘娘,依臣妾看,这凤袍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秋水似乎想到了什么:“奴婢这就去请御医和调香的师父过来。”

另一名宫女春柳也赶忙道:“奴婢立即传召尚宫大人。”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有些低沉,柔贵妃坐在位子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心中在盘算着到底是谁在害她。

今日这件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化解过去的,谋害皇嗣,这种罪名,是要掉脑袋的!

不一会儿,御医和宫中调香的师父都过来了,太监强行将碧眼猫给抱开,两人便开始检查起皇后的衣袍。

片刻,御医率先开口道:“启奏皇后娘娘,如果微臣没有认错的话,凤袍上沾有猫薄荷粉末,因为粉末细碎,陷入了刺绣的缝隙里,并不容易被察觉,但如果仔细闻,便不难发现其中有薄荷的清香。”

闻言,皇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众多嫔妃也都在揣度着这件事,大多数还是认为此事是柔贵妃所为。

北燕帝虽然子嗣众多,但是公主却是只有两位,而北燕帝本就喜好美色,对于公主的宠爱比起皇子,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所以,在北燕皇宫,公主的地位是极高的。

今日发生这种事情,众人都不由得认为是柔贵妃所为,原因就是防止皇后能够产下一名公主。

而尚宫被传召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地上被扯的破碎不堪的凤袍,还有一旁神色紧张,脸色有些苍白的柔贵妃,一颗心瞬间吊了起来。

“看来尚宫大人对本宫怨恨已深了。”皇后看着尚宫幽幽的开口。

“奴婢不敢...”此刻的尚宫还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不敢?谋害皇嗣的事你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皇后语气一变,凌厉异常。

尚宫听到这一下子愣住了,她怎么敢谋害皇嗣?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真的不是奴婢..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尚宫连忙磕头辩解道。

“若非存心谋害本宫,尚宫大人对凤袍上的猫薄荷粉又作何解释?”皇后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尚宫。

“猫薄荷粉?”尚宫喃喃自语,一脸不解。

“怎么,装糊涂是吗?春柳刚刚已经询问过,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接触过这件凤袍,不是你难道是本宫不成?”

尚宫瞳孔紧缩,脑中思绪混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驳。

她本是怕皇后因为金簪一事对她心怀芥蒂,所以亲自动手制作这件凤袍,想要讨得皇后欢心,后来又因为楚洛衣的话,担心凤袍被人动了手脚,才会亲自送来,可..可这凤袍怎么又会掺又猫薄荷粉?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要谋害皇嗣?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奴婢冤枉啊...奴婢就是有几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啊!”尚宫这时总算反应过来。

“冤枉?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冤枉的?你是想说是有人逼你所为?还是想说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莫要把本宫当成傻子!”皇后语气不善,隐隐的还带着一丝杀意。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尚宫彻底慌了神,冷汗顺着脸颊滴落。

“来人,将这个谋害皇嗣的凶手拖下去杖毙!”

“皇后饶命!皇后饶命啊!!”

对于尚宫的求饶,皇后丝毫不理会,但是眼神却不经意的扫过下首的柔贵妃,心中似乎认定了此事是她所为。

尚宫眼睛一亮,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是柔贵妃只是奴婢的!是柔贵妃让奴婢这样做的!!”

下首的柔贵妃身子一僵,转头看向尚宫:“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宫什么时候指使过你!”

尚宫可管不了那么多,只想着皇后和柔贵妃素来不和,也许自己将这罪名推到柔贵妃身上,皇后得了好处,便能因为自己识时务,留自己一条小命。

“这是发生了何事?爱妃为何脸色这么差?”深沉的声音响起,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北燕帝突然驾到,稳坐在上首。

北燕帝大概四十岁左右,皮肤白皙长相俊美,倒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只是脚步有些虚浮,双眼也略显浑浊,可见长时间混迹于美色之中,身子已经被掏空了。

众人跪地叩拜后,讨好皇后的人便开口道:“启奏陛下,是在皇后娘娘的凤袍上发现了可以使猫发狂的猫薄荷,幸好娘娘今日临时变了主意,未曾穿此服,否则,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就...”

一旁的嫔妃又在一旁补充了几句,整件事情变明了了起来。

“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朕的皇嗣身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北燕帝眼神扫过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尚宫,道:“你说是柔贵妃指使你所为,你可有证据?”

尚宫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慌乱的道:“是...是柔贵妃让奴婢将这东西洒在凤袍上的,贵妃只是给了奴婢一包药粉,奴婢尽数洒在了凤袍上,所以...所以...”

北燕帝皱起了眉头,众人都没有做声,在等着他的决断。

思索了片刻之后,北燕帝开口道:“将这个刁妇拖下去杖毙,至于柔贵妃,免去贵妃封号,贬为柔妃,禁足三月!”

下面的柔贵妃闻言立马楚楚可怜的看向北燕帝,双眼还含着泪珠:“皇上...”

“好了,还不赶快回去面壁思过!”

“陛下,那这只猫...”皇后身边抱猫的太监道。

“淹了淹了!”北燕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楚洛衣站在枯枝之后,远远的看见贵妇般的白猫被太监粗鲁的摁在拔凉的水里许久,惨叫连连,最后湿漉漉的被拎了出来,仍在地上随意的埋了起来。

手上的三道血痕依旧刺目,楚洛衣只是驻足了片刻,便面无表情的离去,前往了尚宫行刑的地方。

尚宫被两名侍卫摁在了长椅上,几十斤重的板子在侍卫手中有些骇人,尚宫不断的求饶,可渐渐的,连那求饶声都变得奄奄一息。

楚洛衣到来的时候,原本无精打采的尚宫忽然像是疯了一般,眼中含着狰狞的恨意,拼命的挣脱着:“是你!一定是你!!”

没有叫器多久,无情的板子再次重重的落下,伴随着一声惨叫,尚宫的衣服上布满了鲜红。

尚宫整个人都奄奄一息,唯独一双眼睛,却瞪得溜圆,愤恨的盯着楚洛衣,她知道,一定是她!因为她在事发前提醒过自己!可是..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么会...

楚洛衣给了两个侍卫一锭银子,道:“我想跟尚宫道个别,希望两位行个方便。”

侍卫见了银子,也不为难,只说了句快点,便去了门口守着。

“是你...你是对不对!是你在凤袍上撒了猫薄荷。”尚宫气若游丝,却不忘费力的抬起手指向楚洛衣。

楚洛衣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尚宫又神志不清的继续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陷害于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噗!’一口鲜血喷出,尚宫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

楚洛衣在尚宫耳边轻声道:“是,是我,我的手上沾满了猫薄荷,在捡起凤袍递给你的时候,猫薄荷便已经沾染到了刺绣里面,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第二十二章 羞辱成灾

尚宫不甘的挣扎着,是啊,谁又能想到,竟然会有人一边告诉你她要害你,一边却又明目张胆的在你眼皮低下动手。

“哈哈哈,想不到我聪明一世,竟然会栽在你的手里...”尚宫苦笑着,声音越发的微弱,渐渐停止了呼吸。

刺目的红,晕染了初冬的雪,点点滴滴点缀在一片银白之上,好似红梅落雪。

楚洛衣轻轻合上了尚宫的双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幽深的宫路上,楚洛衣缓缓的独行着漫天飞雪落在她的肩头,也染白了三千青丝,然而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异常坚定,在雪地上留下两排轻浅的脚印,让人忍不住失神。

她的手上,沾染的不止是猫薄荷,更多的,是鲜血,亦或者,是亡魂!

楚洛衣回到静安院之后,早已安排好的人第一时间顶替了尚宫的位置,周公公一时间可谓是春风得意。

“这次你做的很好,没有令咱家失望。”周公公满意的看着楚洛衣。

“是公公神通广大。”

不错,这猫薄荷正是楚洛衣从周公公手中得来的,否则以她一个小小宫女的身份,又怎么会拿到这种东西,即便是能够拿到,也绝对做不到不留下痕迹。

周公公看着楚洛衣的眼神也有了不少变化,这次的事,手段不可谓是不高,只怕到现在,皇后和柔妃都还以为是对方动的手脚,更加只会认为尚宫不过是一个被舍弃的棋子。

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周公公才是最大的得利者,这种能够将上位者操控在手中的感觉,果然是妙不可言。

“你要的院子已经准备好了,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是人贵在知足。”

“奴婢明白。”

“日后你也不必再去尚宫局了,好生歇息,咱家若是有事吩咐,自然会有人去找你,平日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出了事,咱家也救不了你。”周公公和善的说道。

“奴婢谨遵公公教诲。”

......

楚洛衣来到院子的时候,发现周公公说的没错,这院子当真是破败的可以,不过不得不说,这处地方极为隐蔽,想必平日里不会有人寻来的。

除了外表,屋子里面周公公已经派人打扫了干净,院子只有一个房间,带有一个小厨房,其他的便没有了。

楚洛衣明白,在宫中这个等级森严,处处皆在帝王眼皮之下的地方,能够找到这样一处宁静的栖身之地,已经是非常不易了,而这也足以证明了周公公的权势。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洛衣去往了北流云的住处。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屋子里冷的像是一座冰窖,窗沿上结起薄冰,楚洛衣皱起眉头,看见了床上躺着一道身影,蜷缩着身子。

“不是让你拿着银子去找太监拿炭吗!”

在黑暗中,北流云的眸子一亮,她,终于来了。

“银子被抢了。”北流云轻声道。

点燃蜡烛后,楚洛衣没说话,看着冻的唇色发紫的北流云,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道:“起来,跟我走。”

北流云乖乖的跟在了楚洛衣身后,粗布破衫掩不住他倾城的容貌,破开的草鞋清晰可见几根脚趾,狼狈异常。

楚洛衣与北流云两人一前一后的行走在夜色中,却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突发变故。

“站住。”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势。

“你们是何人?”太监问道,同时另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楚洛衣的手指微微蜷起,开口道:“回主子,是九皇子。”

“哦?九皇子?”低沉又霸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一双祥云纹的墨色靴子出现在楚洛衣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捏起楚洛衣的下颌,用着一种狂傲不屑的目光打量着她:“我怎么不知道这宫中何时有个九皇子?”

闻言,楚洛衣心一沉,来人是四皇子,北流海!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北流海低沉着嗓子开口,无形中造成了莫大的压力,让人难以喘息。

北流海手上的动作越发用力,小巧的下巴不一会儿就被捏的通红,而楚洛衣所能做的,只有沉默。

忽然,北流海大手一扬,楚洛衣被狠狠的甩在地上,尖利的石块划过手掌,瞬间鲜血如注。

北流海一步步走向北流云,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厌恶,一身墨色蟒袍,腰系金丝竹纹带,黑发束以季金冠,整个人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只觉得高不可攀。

和北流海相比,一身草芥,在寒风中纤弱的北流云,一瞬间低至尘埃。

“我北燕的九皇子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莫不是哪里的野种?”

北流云平静的接受着北流海的羞辱,垂下眸子扫过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水波。

北流海一把狠狠的揪住北流云的头发,眼中闪烁着猛兽一般的凶残,低沉的开口道:“说话!”

北流云依旧无言,北流海松开手后,冷笑一声,拿着暗金色的蚕丝手帕擦了擦手指道:“私闯入宫者,该当何罪?”

“罪当论斩!”

“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北流海怒道。

楚洛衣闻言心头一惊,想不到这北流海的权势居然如此之大,竟敢这般狂妄。

两名侍卫也不迟疑,上前便要将北流云拖下去。

楚洛衣知道,若是北流云出了事,这宫中想要再找出这样合适的人,可就难了。

情急之下,楚洛衣挡在了北流云面前:“还请四皇子高抬贵手。”

“哦?你是什么东西?”北流海眼中闪烁着明暗的光火。

北流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那道纤细的背影。

北流海突然笑了起来,一把扯过楚洛衣的领子,将她抵在了假山之上。

“告诉本殿下,你是什么东西?”北流海阴沉道。

“还请四皇子高抬贵手。”楚洛衣垂眸淡淡的开口,却因为这个男人的靠近,寒意从脚底一点点蔓延到心尖。

“既然你这么想救他,那就让本殿下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楚洛衣终于抬起了眸子,对上面前那双带着残暴,如同猛兽般的双眼。

枝丫上的雪落在楚洛衣的肩头,渐渐化开,却化不开那浓的像墨一般的黑眸。

北流海微微一怔,却一把扯开楚洛衣的衣领,将她甩在了侍卫中间:“把他们伺候的满意了,本殿下就放过这个野种。”

八个侍卫,两个太监,都虎视眈眈的看着瘦弱的女子。

寒气从领口灌入,楚洛衣缓缓站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怎么?不肯?”北流海嘲讽道。

粗糙的手指微微抬起,顺着被扯开的领口,一点点向下解去。

北流云的神色昏暗不明,就在这时,一直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楚洛衣粗糙的手指,阻止了她的动作。

“还请四皇子网开一面,不要为难一个宫婢。”北流云姿态谦卑。

“哦?这是在本皇子面前表演伉俪情深吗?”北流海冷笑道。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那只握住自己的手,轻轻抽离,静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也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像狗一样爬过来,爬到我面前来,我就答应你重新考虑。”北流海嗤笑着,毫不掩饰他对他的侮辱。

北流云垂着眸子,静立了半响后,便真的屈膝跪在了地上,双手住地,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毕竟无论他怎样落魄,终究是北燕皇子。

拔凉的冰雪带着刺骨的寒,可相比冬日的无情,更加冷漠的却是人心,北流云一点点在地上爬了起来,手脚的搭配并不协调,单薄的衣衫和地上的白雪翻搅在一起,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路不算长,可每一步却又是那么艰难。

楚洛衣看着地上的男子失神,从他敢与狗争食,她便知道他能伸能屈。

只是,她却依然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要经过多少冷漠和决绝,才能这般隐忍和淡然,她从来都知道一个道理,若是肯把自己低贱至尘埃,也必定能站在九天凌云之上。

就在北流云停在北流海的脚边时,北流海忽然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你以为这样就算了?”

巨大的力量悬殊让北流云一下子摔倒在冰雪里,嘴中吐出一口鲜血。

楚洛衣垂下的眸子忽然睁开,她知道,纵然自己可以百般算计,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却依旧无力回天。

“殿下方才对奴婢所言是否作数?”

北流云愣愣的看着楚洛衣,而北流海则是一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果真是个下贱的东西!他跪下来求我放过你,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你说,他是有多愚蠢?”

不等楚洛衣开口,狂暴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颈部,大手甚至开始在她腰间游走,毫不介意当着众人的面羞辱着她。

楚洛衣闭起眼睛,手掌微蜷,北流海,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北流云从地上爬起,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漫天飞雪都化不开他浓重的哀伤,夜色中那一抹残破的白,竟让人窒息到心疼。

第二十三章 凉薄一吻

直到许多年后,她依然记得,他此时的模样。

楚洛衣不再看他,移开的目光并没有瞧见,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灯火的映衬下几度折射出紫红色的诡异光芒。

“四哥果然好兴致。”一道干净而舒服的声音传来。

在灯火的簇拥下,一名男子朝着几人走来,来人身披一件纯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一双雪白的锦鸡纹白靴纤尘不染。

北流海一把推开怀中的女子,看着迎面而来的人不满的皱起眉头:“北流雪,不该管的闲事不要管!”

“原来是佳人绝色,难怪四哥会情不自禁。”被唤作北流雪的男子也不怒,温文尔雅。

“哼,佳人绝色?分明是一个不知羞耻的下作东西!”北流海讽刺道。

“八弟无意惊扰四哥寻欢,只是父皇已经等候多时,见四哥久等不至,便派八弟前来。”北流雪解释道。

北流海冷哼一声,再没看地上的两人一眼,甩袖离去。

精致的白靴停在了楚洛衣面前,楚洛衣只觉得身上一暖,抬眸正对上男子温润如玉的目光。

原来是他的大麾。

大麾围系在她的身上,正巧挡住了北流海在她颈间留下的一片殷红。

男子一身月白华袍,上面绣有掐金丝的山涧明月,踏着冰雪而来,神色浅淡,有三分淡漠,两分温暖,剩下的五分则是温润无波,就像是北极之巅的雪莲,沁有冰雪之姿。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过如此。

男子将手中的宫灯放在了楚洛衣手中,轻道:“夜深雪寒,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等楚洛衣开口道谢,男子便已经带人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楚洛衣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双眸,八皇子,北流雪,皇后的第二个儿子!

回过神来,便瞧见北流云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满身的飞雪和他融为一体,仿佛要化作一尊冰雕,唯独那双眼静静的落在她的身上,不曾离去。

楚洛衣收回目光,解开身上的大麾,轻轻放在地上,任它和雪地融为一体,而后将宫灯一并放在了大麾旁,缓步走到北流云面前轻道:“走吧。”

“好。”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她的颈间,最终吐出一个字来。

北流云扫了眼地上的大麾,神色不变,随着楚洛衣一前一后的在漆黑的夜色里缓缓前行。

回到周公公安置的院子,楚洛衣一面烧水,一面清洗木桶。

北流云安静的站在门槛处,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许久后,瞧见她手上的伤口,走过去接下木桶轻道:“我来吧。”

楚洛衣也不推辞,擦了擦手,便转身走进房间。

不一会桶便被收拾干净,北流云将它搬进屋子,楚洛衣提着热水一并进去,将热水缓缓注入桶中。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容颜,两人都沉默着。

楚洛衣转身离去道:“我先出去。”

北流云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久久失神,思绪回转,目光落在了搭在破烂屏风上的衣服,轻轻展开,是一件藏蓝色的夹袄。

普通的面料缝了两层,里面加了些棉花,干净,整洁。

将自己泡在水里,闭上眼眸,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怎么都是北流海亲吻她的画面,那一抹刺目的红,就像是一根刺,在他心头疯狂的滋长着,一发不可收拾!

半个时辰后,见着北流云还没有出来,楚洛衣便端着饭食走了进去,隔着屏风道:“时间很久了。”

北流云睁开双眸,起身擦干,换上干净的衣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楚洛衣庆幸着,幸好周公公尚算仁义,至少每隔几日便会有人给这里送些炭火和粮食,多的没有,可温饱却已足够。

抬眼的瞬间,她微微失神,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皮肤就像是昆仑山脉终年不化的雪,雪白的没有一丝瑕疵,他的眸子则像是天山之巅的那一汪圣水,眼角微挑,淡洒琉璃,蛊惑人心。

北流云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长长的发丝还滴淌着水珠。

“吃饭吧。”

北流云却没有动,反而抬起手,手指伸向楚洛衣被扯坏的衣领,微凉的指尖触在那一抹殷红之上,久久不曾离去。

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在淡橘色的光芒下,污秽的墙壁上投射下两道长长的身影。

气氛就这样诡异而暧昧着,楚洛衣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北流云却突然凑近,低头在她的颈窝处落下了轻轻一吻。

楚洛衣一把将他推开,眼色黝黑,直视面前的少年:“北流云...”

北流云神色无波,不等她开口便错身绕过她走了出去:“我去帮你烧水。”

出去之后,北流云便看着锅发呆,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那样做,只是想,所以便做了。

回去之后,两人就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却总是透露着一种诡异。

晚饭后,楚洛衣便开始同他讲起宫中的局势。

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沙哑的嗓音缓缓流淌出来:“如今天下四分,东陵,西凉,南昭,北燕四国,相互抗衡,北燕最强,却已经日渐衰败,西齐最弱,西齐皇子如今在北燕为质。”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脸上,微微失神。

“今日所遇的两人分别是四皇子北流海和八皇子北流雪,四皇子的母妃乃是东陵国公主,虽然东陵公主已死,却不妨碍北流海有着东陵这个后盾。”

北流云接道:“东陵虽是北流海的后盾,可东陵之所以肯为他做后盾,也是因为他北燕皇子的身份,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有朝一日,北流海失去了他的价值,现在的后盾,说不定会成为取他项上人头的利剑!”

男子说话的瞬间,周身的气势一瞬间便有了极大的变化,楚洛衣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抬眸的瞬间便瞧见那琉璃色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紫红色的光芒。

夜深露重,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嗞嗞作响,楚洛衣用那沙哑的嗓音,为他一一讲述了天下时局和宫中局势,而北流云对于政治的敏锐也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前世,她本就不是安守深闺的女子,她纵横声色犬马,她倚箭飞扬跋扈,她骄傲,她也轻狂。

她笑时,斜倚栏杆,陪君醉卧三千场,却不忘笑讽酸儒,她怒时,策马扬鞭,银月弯弓,敢射天狼!

她浓烈的像是一蹙烈焰,可最终死的却也像是一场山洪。

曾经如烈火般的人生,却最终成为莫大的讽刺,而今的她,不再浓烈,只剩一汪死水,却是不死不休。

见着天色已晚,楚洛衣铺整好床铺,转头,便发现北流云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

“你睡地上。”楚洛衣冷淡的开口。

北流云乖巧的点了点头,楚洛衣看着床上的被子蹙起了眉头。

床上一共有三条被子,两条铺在床上,一条用来盖在身上。

楚洛衣没有犹豫,先是抽出一条被子对折铺在地上,而后又抽出另一条,交给了北流云。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了石床上孤零零的一条被子上,看着楚洛衣不说话。

烛火熄灭,两人都躺了下来,呼啸的北风猛烈的拍打着窗子,狭小的空间里,却依然能够清楚的听到彼此的呼吸。

楚洛衣轻闭着双眸,一动不动,脑中却在反复思索着除掉尚宫后的下一步动作。

她此次除掉尚宫,看似大获全胜,可是却也为自己招惹来另一个麻烦,那就是夏公公。

如果她没有离开尚宫局,也没有搬入这个地方,那么到是不容易引起注意,只是这一番动作下来,夏公公一定会怀疑到她身上。

北流云睁着一双勾魂的眼,在黑暗中看着那破烂的房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听着女子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北流云悄悄起身,将两条被子抱在怀里,走向床边。

床上的女子面庞柔和,褪去平日里的冷硬,竟是让人看的心都软了。

回过神来,他将手中的被子轻盖在女子身上,可就在这一瞬间,却是突生变故。

原本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一瞬间,雷霆乍现,好似有狂风大作,席卷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北流云一愣,那双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凛冽的寒芒,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不等北流云反应过来,一只纤细的手,便已经紧紧掐住了他的咽喉,甚至还在不断的收紧。

北流云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手中的被子也掉在了床上,比起他这条人尽可欺的贱命,更让他觉得从心底发凉的,是她眼中的杀意。爱睍莼璩

楚洛衣感受到身上多出来的重量,看着身上的被子,这才回过神来,将手松开,起身将烛火点燃。

昏黄的烛火很快就亮了起来,楚洛衣看了北流云一眼,沉声道:“下次不要再靠近我。”

北流云没有说话,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楚洛衣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在门前停顿了一下道:“去床上睡吧。”

楚洛衣站在院子中,天空还在纷纷扬扬飘洒着雪花,任由寒风将她吹打的更加清醒,她站在冰雪之中,看着远处,没有焦点,久久失神。

第二十四章 再起事端

北流云并没有去睡,而是跟了出来,站在门前,静静的看着院子中的女子,看着夜色中的一天苍茫,他竟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寒风呼啸,女子却就这样在庭院中站了一夜,任由风雪染白了她的肩头。

在女子的身后,北流云亦是这样站了一夜,静默无声,不动如山。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东方的一抹橘红像是火一般,普照着大地。

楚洛衣终于动了,转身回房,经过北流云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出乎意料的是,天色才一大亮,夏公公便派了人来。

“奴才是夏公公身边的小福子,奉公公之命,请洛衣姑娘前去一聚。”

“洛衣只是奴婢,夏公公有事,尽管吩咐便是。”楚洛衣垂眸敛目,十分恭顺。

“今个大雪冰寒,奴才给姑娘带了件披风,还请姑娘笑纳。”小福子笑着道。

楚洛衣看着他手上的黑红色披风,接了过来披在身上,垂下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

“洛衣姑娘这边请。”小福子在前面带路。

楚洛衣回首的时候,正巧同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对上,对视片刻,收回目光随手将房门关上。

随着小福子走在路上,楚洛衣心下反复思忖,这夏公公的动作比她预计的要快上几分,到底是打的什么心思?

绣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小福子偶尔打量起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在这宫中也算是份位不低的了,虽然不能同周夏两人这样的巨头相比,却也决计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依照他看,这楚洛衣虽然一身宫装,可若是有朝一日得见圣颜,极有可能一朝翻身,飞上枝头。

没多久,便到了翁和宫,正是夏公公的所在地。

楚洛衣本以为初次相见,夏公公必然会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在这冰天雪地等上许久,可是,她却错了。

“洛衣来了,进来吧。”夏公公不冷不热,让人难以捉摸。

楚洛衣心下微沉,在这宫里能混出名头都是人精,这夏公公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嗯,倒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做个宫婢实在是可惜了。”夏公公端起茶盏打量着楚洛衣。

“公公盛赞,奴婢本就卑贱,自然只能为奴为婢。”

“呵,这话咱家可不爱听,咱家就不信,这世上有谁甘愿永远做个奴才。”

楚洛衣没有反驳,一时间摸不清夏公公的目的,抬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夏公公,此人看起来不如周公公精明,微胖,笑眯眯的,似乎极好说话,可她却知道,这种人,惯会逢迎,远比周公公来的更加心狠手辣。

夏公公颔首,小太监给楚洛衣搬了张椅子。

楚洛衣一直紧绷着心弦,揣测着夏呈的心思,谁知他却一直同她聊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面对她的寡言少语,竟也一直聊到了午膳的时辰,夏呈甚至留下她一起用了午膳,嘘寒问暖,满脸笑意。

一顿饭相安无事,夏公公问什么,楚洛衣也是有问必答,偶尔还反问几句,一顿饭倒是其乐融融。

饭后,已经过了晌午,太阳垂挂在天边,却依旧难以带来暖意。

“今日有你作伴,咱家十分开怀,咱家知晓你与周公公颇有交情,所以也不会为难与你,咱家不求你效力于咱家,只希望日后你不会与咱家为敌。”夏公公温和的开口道。

“洛衣不过一个奴才,自然不会与公公为敌的。”楚洛衣垂眸道。

“有你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小福子~”

小福子手捧一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二十锭白晃晃的银锭子:“这些银子,是公公的一片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多谢公公。”楚洛衣也不推辞。

夏公公见此,便命小福子送她回去。

夏公公看着楚洛衣的背影,眯起眸子,这个楚洛衣,可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若不是一个极蠢的,便是一个心计了得的,不过不管如何,都活不了几日了。

走出翁和宫后,小福子主动道:“看来公公是极喜欢姑娘的,赏赐了这么多银子。”

“公公怎么会把这些赏赐放在眼里,单是公公腰间的足金锁,便不止这二十锭白银。”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

一只刻有长命百岁的云纹金锁,串着珠玉挂在了小福子腰间,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这金锁是夏公公所赐,我老家在南阳,进宫前曾跟着师傅学过皮影戏,这手艺得了大总管的眼,便想着让奴才在皇上面前露一手,这金锁,便是夏公公给的奖赏,说是只要演的好,还会有重赏。”小福子提起此事脸上有着得意。

楚洛衣眸色微暗,神色不变:“在这宫中祸福相依,公公还是小心为妙。”

“说的也对。”小福子似有所感,点点头。

楚洛衣见他没有放在心上,也不再多言,她只能提醒他至此,萍水相逢,多说无益,何况她也是举步维艰!

回到房间后,楚洛衣坐在桌前不动,看着那满满一托盘的银锭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这夏呈真是打的好算盘,今日请她前去,周公公必然会得到消息,自然也会知晓自己同他相谈甚欢,乃至于使得夏呈留下自己用膳,最后甚至送给她二十锭银子。

这样一来,周公公必然会怀疑她是否转投入敌营,为了抹去这份不安,周公公一定会想要除去她,宁肯错杀,也不会让她成为夏呈的助力。

如果她猜的没错,若是周公公要杀她,夏呈必然相救,使得自己感激涕零效忠于他,同时也憎恨起周公公。

如果周公公不出手,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另一个阴谋!

楚洛衣伸出纤细的手指,拿起一锭银子在手中把玩,眸色极深。

就在这时,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北流云一身狼狈的走了进来,手上衣襟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看着面前的楚洛衣,将一件崭新的淡粉色夹袄放在了她面前。

夹袄上沾染了几处殷红,还有些湿,看起来就像刚受过虐待。

抬头看着北流云那结冰的长发,起身道:“我去给你烧水,柜子里还一套衣服,你先换上。”

不一会,北流云便泡在了木桶里,氤氲的热气让人睁不开眼。

今日楚洛衣走后,他便也出去了,少见的带着几分期待,因为他托一名负责采买的宫女,从宫外带了一件崭新的夹袄给她,即便,他付了不止三倍的价钱。

可就在他拿着这件夹袄回去的路上,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若非他将这夹袄护在怀中,怕是也要沾湿了。

泼水的是内务府的副总管谭善,负责给宫中的各位主子发放月钱和布匹银碳,可从几年前他上任后第一次前往他的住所开始,便再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呦,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九殿下吗,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知道多穿点。”谭善冷嘲热讽道。

他不语,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错身走过。

寒凉的水迅速结成冰碴,在寒风中有着刺骨的痛,只是,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心疼自己身上的袄子,想来这是她费尽心思才弄到的。

谭善冷哼一声,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个皇子?

一个眼色过去,两名小太监便想要抢了他怀中的袄子,甚至不惜拳打脚踢。

见着这般狼狈的北流云,谭善心中总算是畅快了不少,这些日子他可是没少受气,可是看看,堂堂皇子,还不是连狗都不如。

只是,后来,北流云带着夹袄离开,而谭善却倒在了漫天风雪里,鲜血染红一片。

小太监走近,却惊恐的看到,他的心,被人生生用手给剜了出来,一颗散落的心脏,距离他的尸体有半米的距离。

“听闻你同夏呈相谈甚欢,甚至接下了他的赏钱。”周公公神色不明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夏公公的买命钱,奴婢又怎会不收?”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周公公一愣,眯起眸子:“哦?咱家倒是好奇,这命是买咱家的,还是买他夏呈的?”

“一切还是要看公公的意思。”

周公公端起茶盏,明白她话中有话,若他怀疑她,便是将她推到夏呈的身边,便是敌人,若他信她,她便会帮着他取了夏呈的贱命!

“夏呈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咱家同他分庭抗礼多年,也未分出胜负,怎么?难道你有十足的把握?”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只要公公敢犯险,奴婢便会将夏公公的人头奉上。”

“说来听听。”

楚洛衣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周公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看着楚洛衣的神色更加不同。

“好!就照你说的办!”

夏公公的对食,秋菊听闻了楚洛衣与夏呈相谈甚欢的事情,便开始心头不安,她可还未见着夏呈赏赐过谁这么多银子,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得了她被周公公传召的消息,便立即藏身在周公公门前,想要找机会试探一番。

第二十五章 算计

楚洛衣走出房门的时候,周公公的心腹小李子四处打探了一番小心道:“洛衣姑娘,这事你可一定要办好了,公公这边被人盯的紧,这事可就全靠你了。”

“李公公放心,奴婢这就去办。”楚洛衣沉声道。

秋菊本是想出来试探试探楚洛衣,可是见着她们那副神秘的样子又住了脚步,而是悄悄的跟在后头,想要看看她到底做什么?

楚洛衣并没有回去,而是走向了下元门,在不远处的铜狮子身后站了一会,便有守门的侍卫找借口离开,向她走来。

“佟侍卫,公公拖你前去...”

秋菊躲在墙后,有些听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什么画册,而后又见楚洛衣给了那侍卫两锭金子,当即也顾不得试探她,而是跑了回去禀报夏呈。

楚洛衣听着走远的脚步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夏呈听闻此事后,蹙起了眉头,立即让人监视起那名侍卫。

傍晚时,夏呈得到消息,原来周旺怕他用小福子得了盛宠,所以派了那侍卫请最好的画师,用观音做画,画的却是春宫图!

想要借此搬回一手,博得皇上的青睐。

“哼,倒是打的好算盘!待到画册做好,立即派人暗中换掉,将这画册给咱家拿到手!”夏呈吩咐道。

时隔五日,夏呈终于把这画册拿到了手,看着那赤身裸体的观音,想到喜好女色的北燕帝一定大喜,倒是正称了他的计划,看来,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当日楚洛衣离开去找周公公后,也不知是因为那桶倾盆而降的水,还是因为第一次手染鲜血,竟是发起了低烧。

楚洛衣回来的时候,便见着他整个人裹着被子在地上缩成一团,浑浑噩噩的,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用手试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才松了口气。

北流云感受道额头上的温度,睁开了那琉璃色的眸子,笑开,凉薄却魅惑。

“怎么不去床上。”楚洛衣将他扶起。

北流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中带着贪恋。

楚洛衣想要将他扶到床上,奈何他却固执的摇头,不肯动作。

见此,她也不再勉强,知晓他是怕自己忌讳。

到了夜里,楚洛衣看着地上依旧蜷成一团的人,最后开口道:“如果不怕死,就到床上来吧。”

北流云身形一僵,睁开的眸子涌动着嶙嶙水光,却是没有犹豫抱着被子站起了身,走到床边,看着躺在里侧背对自己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一夜无声,里侧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北流云贪恋的盯着她的背影,渐渐睡去。

夜色正浓,一只锋利的匕首忽然狠狠架在了北流云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熟睡中的人迅速睁开眼,夜色中瞧见,那双凌厉的眸子正充满了杀意,女子的发丝顺着肩颈垂在他的胸口。

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女子的手颤抖着,北流云不躲不闪,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她。

女子的眸子渐渐清明起来,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血迹,收回手:“下次记得躲开。”

楚洛衣重新躺好后,便难有睡意,前世今生,让她根本无法安枕,她执意他睡在地上,并非顾忌所谓的清誉,而是怕自己在睡梦中惊醒,忍不住杀了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楚洛衣依旧会在半夜中突然醒来,对身侧的男子现出杀机,北流云也从未躲开,每一次都平静的看着她,直到她渐渐清醒。

一日,小福子再次造访:“洛衣姑娘,夏公公有请。”

楚洛衣垂眸道,终于来了。

一路跟着小福子再次来到翁和宫,可当两人到达的时候,夏呈却不在。

另一名小太监对小福子开口道:“刚刚大总管急召,公公出去了,让福子你好生招待洛衣姑娘。”

小福子点头应下,让人上了两杯茶,便同楚洛衣闲聊了起来。

楚洛衣轻抿着茶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也不知陛下什么时候传召我去演皮影戏,我可是练了许久了,就指望这次能出人头地,得了总管的赏识。”小福子叹气道。

楚洛衣看着他不语,收回目光垂眸,小福子却突然开始口吐鲜血,浑身剧烈的颤抖,眼白越来越多,最后从椅子上滑落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

楚洛衣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福子,最终移开目光。

在权力的中心,上位者似乎总喜欢用鲜血和生命做为奠定权力的基石,当你深处权力漩涡,若不能主宰者,便只能被人所主宰,也许这就是生活的狗血。

忽然,翁和宫的侧殿着起火来,火势蹿的极快,在寒风中猛烈的呼啸着,喷吐着巨大的火舌。

“走水了!走水了!”

因着冬日,河水都结了冰,宫婢和太监们一个个都提着水桶跑向附近的井口,奔走呼喊,一时间混乱不已。

楚洛衣看着外面的火光,不急不缓的系上披风,趁着人多眼杂,推门而去。

此刻,王直坐在一张八仙仙鹤抬椅上,闭目养神,满身张扬的狠辣之气,夏呈跟随在轿椅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可一抬头,却远远的瞧见翁和宫的方向冒起了火光,深深的蹙起了眉头。

待到两人行至翁和宫时,火势已经被扑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夏呈急急的道。

“回...回..公公.刚刚一间侧殿走水了,如今已经扑灭.”

夏呈抬了抬眼皮,看了看王直的脸色,转头道:“一群蠢货,还不快收拾干净!”

宫婢退下后,夏呈在前面引路“大总管,这边请,奴才让小福子在里面候着呢。”

“嗯。”王直被人扶下了轿,斜着眼看了看夏呈,夏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愈发恭敬。

门被推开,小福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不远处躲着一个颤抖的宫婢。

“这是怎么回事?”王直双目撑圆,看得出十分不悦。

“奴才..奴才走的时候小福子还好好的,这..这怎么会...”夏呈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

垂下的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他今日以检验小福子皮影戏的为名,请大总管前来,目的则是为了将小福子的死嫁祸给楚洛衣,楚洛衣是周旺的人,只要人赃并获,大总管自然会认为周旺怕自己得到盛宠而杀掉小福子,甚至不惜坏了总管的事!

王直早在皇帝面前吹捧身侧有一名皮影戏了得的奴才,如今这奴才死了,明日皇帝宣召,要他如何交差?

所以,这笔账,一定会算在周旺的头上,无论是楚洛衣还是周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事实诚如夏呈所料,虽然尚未问及那宫婢,可是依王直的心思,确实已经猜测道了周旺的头上,他虽然一直容忍夏呈,周旺两人明争暗斗,可这不过是制衡之术,若真是周旺不知分寸坏他好事,他必不会轻饶!

王直的目光落在了躲在桌角旁的宫婢身上,闪烁着杀意,厉声道:“你是哪来的奴才!”

夏呈得意的抬眸,看清那个宫婢时,整个人却都愣住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夏呈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庞蹙起眉头。

彩铃一脸惊恐:“奴婢..奴婢彩铃..是尚宫局的宫女。”

夏呈的心思飞速转动着,明明是楚洛衣在这才对,怎么会变成个这个宫女?彩铃?那不是周旺的对食么!

尚宫局正是周旺所管辖的地方,如今尚宫局的宫女出现在这,小福子又身死,不正是证明了周旺嫌疑最大么!

夏呈见着自己的计划依旧顺利,松了口气,却有些惴惴不安,好端端的楚洛衣怎么会不见?还有这场火实在是着的突然。

“这周旺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去将他给咱家叫过来。”王直眯起眼睛,剑眉粗且黑,眼窝深陷,鼻子高挺,带着几分奸佞阴邪之气。

“你叫彩铃?”

“是..”

“小福子是不是你杀的?若你老实交代,咱家就留你一条生路。”王直一字一句之中尽是阴气,彩铃惊的颤抖个不停。

“人不是奴婢杀的..人真的不是奴婢杀的..”

王直大掌一出,紧紧掐住了彩铃的咽喉:“人,真的不是你杀的?”

彩铃拼命的挣扎着,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咳咳...”

就在这时,周公公到了:“给大总管请安。”

“咱家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周大公公。”王直将彩铃仍在地上,转身走向周旺,笑着弯腰双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周旺却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直言道:“奴才来前已经听闻福公公身亡一事,奴才跟随公公多年,公公视若尘埃之事,奴才都奉若圣旨,何况此事公公极为看重,奴才又怎么敢坏公公大事。”

周旺言辞恳切,也不回避,开口便坚定的表明自己决计不敢因私怨而把王直的事当做儿戏。

王直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旺,眯眼没有说话。

周旺再次表明衷心道:“若是此事当真是奴才所为,奴才愿遭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第二十六章 谁是赢家?(求收藏~)

夏呈眼一眯,好你个周旺,竟敢用这样的毒誓消除总管的疑心,不过不管怎样,这个黑锅你是背定了!

夏呈上前道:“奴才也相信周公公不是这种人,许是这宫女自作主张,想要讨好周公公,才会坏了您的事。”

周旺心中冷笑,这夏呈是在挑拨离间,将责任推给彩铃,希望彩铃能反咬他一口,同时也暗示总管,这件事就算不是他指使,彩铃也是为了讨好他,说到底,他还是脱不了干系!

幸好,他提前知会彩铃,告诉她总管必然不会放过她,但他已经买通行刑之人,届时会有人暗度陈仓,将她替换出宫,许以重利,如此,倒是不担心彩铃会胡乱咬上他。

“将这个贱婢拉下去仗毙,至于周公公你...”王直阴冷的开口道,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周旺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本画册道:“奴才早先准备了一本画册,想来可以代替皮影戏安抚陛下。”

夏呈却笑道:“真是巧了,奴才正好也准备了一本画册,还请总管过目。”

王直没有说话,将两人手中的画册都接了过来,开始翻看。

周公公怒视着夏呈,夏呈则是好不得意,嘴角露出一抹阴狠。

周旺啊周旺,咱家的画册,可是你找人精心绘制的,只是咱家将你的画册换掉了,怕是你这个蠢货还不知吧。

“好!夏呈你果然没有让咱家失望!”王直看着夏呈递上的那本画册,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周旺将头埋的更低,王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脚踹在周旺胸口:“看来周公公是越发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了,竟然拿这种粗浅的东西来糊弄咱家。”

王直武功不低,是东厂厂公,如此一脚下去,周旺伤的当真不轻。

王直冷哼一声,将画册甩在了周旺脸上,甩袖离去。

夏呈笑的好不得意,蹲在周旺身侧道:“哎呀,想不到啊,你也会有今天!”

“你怎么也会有画册?”周旺怒道。

“这还是要多谢周公公你的一片苦心了,若不是你,咱家还真想不到有这么好的法子可以讨陛下欢心。”

周旺怒不可遏,夏呈笑的极为嚣张,语气阴狠道:“周旺,这次咱家定要你再也翻不了身,今后,就等着给咱家提鞋吧!”

夏呈极为嚣张的在周旺的腰腹踢上一脚,周旺闷哼一声,看着夏呈趾高气扬的离去。

出了翁和宫,周旺捂着胸口,满眼恨意:“夏呈,咱家要你的命!”

楚洛衣回到院子,北流云正坐在桌前看书,虽然他基础很差,但是她却用她的经验用最快的速度向他灌输着,许是北流云多年被外界的纷扰所摒弃,接受速度十分惊人,比起当年的欧阳千城更胜一筹。

“小福子死了?”北流云放下手中的书。

“注定要死。”

夏呈第一次相邀却没有对她动手,便意味着他不甘心仅仅除掉她,而是要利用她重创周旺,而相比针锋相对和杀戮,除掉周旺的最快捷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借助王直之手。”

一旦将小福子身死嫁祸给她,便直指背后的周旺,一旦王直认为周旺因私怨误,坏他的事,便绝不会再留下一个坏事的手下,周公公也就岌岌可危。

北流云却顺着楚洛衣的思路一点点分析着,蹙眉道:“可你是如何知晓夏呈一定会对小福子动手?”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小福子身上的那块金锁精致异常,少说要千百两银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夏呈至少要等到王直检验过小福子的技艺之后再给,而不是在小福子毫无建树的时候便如此大手笔。”

北流云若有所思,楚洛衣继续道:“更何况,谁会喜欢自己手下的奴才越过自己,得到主子的眷宠,难道,他夏呈就不怕小福子得了圣宠,会危及自己的地位么?”

所以说,从王直注意到小福子皮影戏的绝活后,夏呈便已经就打定了主意要他死,虽然他看起来能为他带来无限荣宠,可实际上却是他的挡路石!

北流云双眼微眯:“所以,说到底,夏呈才是最大的赢家,一举数得。”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倒未必。”

北流云沉默下来,思量着若是自己该怎样破局。

用过午膳,楚洛衣缓缓前行,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宫女,急切的朝着梅园的方向跑,也不知从哪得了皇帝的行踪,打算守株待兔,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

她始终不懂,这些女子风华正茂,朝气蓬勃,为何要将自己的梦想,未来,乃至后半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那样美好的年华,难道不该肆意飞扬么?

走在漫长的宫路上,看着那红瓦白墙所围起的宫城,心情竟莫名的惆怅,她忽然觉得自己老了,看着身侧跑过去的那些花一样的女子,她们有野心,有欲望,她们会恐惧,会退缩。

而她,已然不会哭,不会笑,不知喜,不闻悲,只靠着这刻骨的恨,却企图从北燕的皇宫走向南昭的王朝。

忽然,百花厅处,传来鞭打斥责的声音。

远远看去,一名百褶如意月裙的宫妃正坐在雕花摇椅上,冷睥着被鞭打的小太监。

小太监倒在雪地里满身血迹,远远的,便能瞧见那鞭子上有着细密的倒勾刺,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一个狗奴才也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今日就让你知道,即便我现在只是个美人,也容不得你轻贱!继续给我打!”

楚洛衣心中有了思量,想来这是前几日极为得宠的赵美人,只是许是运气差,皇帝接连宠幸了她许久,却一直没想起给她提提位分,再浓的宠爱,终究会被新欢冲淡,这几日,皇帝去她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也就意味着失宠的开始。

因此,赵美人的脾气越来越大,看着眼下的情况,应该是这小太监得罪了她。

“一个阉人,竟敢冲撞本宫,就算本宫今日打死你,也绝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楚洛衣信步走了出去,婷婷袅袅,跪在了赵美人面前:“奴婢叩见娘娘。”

赵美人看着楚洛衣那张倾城绝色的脸,怒气便不打一处来:“这是哪来的贱婢,还懂不懂规矩!”

“奴婢听闻,陛下此刻正前往梅园,踏雪寻梅,想必不少妃嫔都等候在梅园。”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你说的可是真的!”赵美人起身反问。

“奴婢不敢虚言。”楚洛衣冷笑,果然蠢钝至极,连皇帝的行踪都不知打探,失宠不过是早晚的事。

赵美人离开后,楚洛衣将地上的小太监扶起:“你在哪里当差。”

“奴才..是敬事房的小六子。”

此刻,这个倒在楚洛衣怀中的小太监,就是日后令人谈之色变的盛阎王。

楚洛衣将小六子送至敬事房,很快便有人将他扶走,看得出他平日混的还不错。

当日,王直便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画册进献给了北燕帝,喜好女色的北燕帝果然大喜,当即便加封王直为神武将军,直把一众忠臣气的不轻。

纵观历史长河,宦官执政本虽然不少,却无一例外的都是亡国的标志,而今北燕帝不仅让王直参与政事,甚至还将兵权交给他保管,这北燕王朝可算是开了先例。

“恭喜王大人啊..日后就靠王大人提携了..”

“赵都尉哪里的话,你我本就一家人,何必再说两家话。”

不少人都上前恭维着王直,即便从历史的经验中,人们都可以得出,宦官最后的下场一定很惨,但是这并不能否认他们曾经在一个王朝里兴风作浪。

王直回去之后,便直接派人重赏了夏呈,黄金千两,并封他为副总管,夏呈一时间可以说是风头无二,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

“公公,咱们真的就这么看着夏呈那个狗贼得逞?”周公公身边的心腹恼怒的开口。

“如今公公在这里受苦,可那个狗贼却在享受奉承和恭维,真是岂有此理!”

此刻周旺正趴在一张软榻上,闭着双眼,神态祥和,手边的桌案上放着一盏清茶,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这二十个板子,可不是虚的,当真是要了他半条小命,还有王直的那一脚,可没少让他吃苦头。

不过楚洛衣说的对,一山不容二虎,他同夏呈斗了这么多年,始终分不出个胜负,最后的最后,也不会一起存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倒是不如赌上一把。

“彩铃那般可妥当了?”周旺幽幽道。

“妥当了,奴才亲眼见着她断的气。”

“行刑的时候,她可有胡言乱语些什么?”周旺侧过身。

“行刑时,奴才命人将她的嘴捂的严严实实,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很好。”周旺点点头,他自然没有为彩铃安排什么活路,所说的什么出宫不过都是安抚她的手段。

虽然说他倒是挺喜欢彩铃的模样,可是有些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个隐患,他可没有那么蠢,一旦安排她出宫露了马脚,反倒是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公公,咱们现在怎么办?”

“等。”

几人有些犹疑,最终却憋着没有开口。

第二十七章 计高一筹

两日后,楚洛衣走在路上,正巧碰见在宫中前呼后拥的夏呈,侧身行礼退让。

夏呈眯着眼打量着楚洛衣,说不出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阴沉的女子便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冷笑一声,如今他已经升为副总管,自然不会再留下周公公的心腹。

“哪来的宫女,这么不懂规矩,来人,给咱家张嘴!”夏呈看着楚洛衣幽幽开口,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趾高气扬的夏呈,沉声道:“夏公公果然是今非昔比。”

“咱家当初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识时务,就休要怪咱家心狠手辣。”夏呈阴沉的开口。

女子轻笑起来,眉目娇艳,宛若春桃:“夏公公所指的机会,是指那些用来挑拨离间的银子,还是指欲将福公公的死嫁祸给奴婢一事?”

夏呈脸一沉:“不管是什么,你都活不过今日了,在这宫中,太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

“黄泉路上,有公公作伴,洛衣已是三生有幸。”

夏呈气的不轻,扬起手掌,一巴掌就要落下:“好一张利嘴,今日咱家就要撕烂她!”

“夏公公..不好了..陛下中毒了..”一名小太监行色匆匆地跑来。

夏呈手上的动作一僵:“陛下中毒了你跑来与咱家说什么,咱家又不是御医院的大夫?”

“那毒...那毒...那毒是从大总管所呈上的画册上检测出来的。”

“你说什么?”夏呈紧紧揪住小太监的衣襟,双目撑圆。

“那本画册上的纸张,全部都用毒药熏制过,陛下翻书的时候,时常用手指点些唾液,半本书翻下来,便...便毒发了..”

小太监的话一时间让众人大惊失色,夏呈踉跄着跌坐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楚洛衣笑道:“看来公公这个副总管已经做到了尽头。”

“是你!是你和周旺!这本画册明明是你们所制作,是你们意图谋害陛下!”夏呈到底是聪明人,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

楚洛衣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人道:“公公在说什么?这画册不是您精心为陛下准备的么?”

“是你们要害陛下!是你们下的毒害陛下!”夏呈惊恐的吼叫着。

楚洛衣在他耳边轻道:“公公您错了,奴婢想害的一直是你,而不是陛下。”

夏呈的脸色一时间堪比白纸,满眼通红的瞪着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指指着她:“咱家不会放过你的!”

“公公还是省省力气的好,如果我是公公,在这个时候,一定抓紧时间收拾行囊,准备跑路,毕竟就算没了地位,也不能有子嗣,至少还可以有银子。”楚洛衣转身嘲讽道。

她的话,似乎刺痛了夏呈的软肋,是啊,一个阉人,还能有什么活路!

夏呈看着女子纤细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从袖中拿出一把尖刀,对着楚洛衣的背便刺了过去:“黄泉路上,你就与咱家作伴吧!”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飞身而至,将女子在怀里,带向一侧,男子温雅如玉,女子如花似火,惊起了一树银白,如天女散花。

楚洛衣讽刺道:“八皇子好热的心肠。”

北流雪并未生气,只是将楚洛衣安稳的放在地上。

夏呈被踢飞出去,趁着没人注意,借着粗壮的树干做掩护,连滚带爬的逃掉了。

楚洛衣见此,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并未向北流雪道谢,转身离去。

“明明知道那番话会激怒他,为何还要那样做,就不怕他的刀真的刺进你的身体?”好听的声音像山涧的溪流,清澈透明。

楚洛衣缓缓停下步子,并未回头:“因为我喜欢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北流雪微怔,似乎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八皇子两次出手相助,不知是想奴婢身上图取什么?奴婢可不相信皇后娘娘没有教过您,在这宫中最要不得的就是善心。”沙哑的女声带着彻骨的冰寒,理智而无情。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这般不识好歹!”侍卫见着楚洛衣这般无礼,气的不轻。

北流雪抬手拦住了他,看着女子在寒风中坚韧的背影没有说话。

皇帝中毒的消息从四面八方流传开来,而矛头所指,自然是贡献画册的王直。

一时间,之前被王直压制的忠义之士总算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紧咬着王直不放。

接连上奏给皇帝,直指王直意图谋害皇帝,觊觎帝位,妄想改朝换代,甚至连同之前王直残害忠良,收受贿赂,贪污官银等罪行,一一列举,恨不得将他诛而后快。

此刻,神武宫内。

王直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水四溢:“真是岂有此理!这帮老东西,咱家平日里留得他们一条狗命,让给他们苟延残喘,可这个时候,一个个竟然都骑到咱家头上来了!”

“厂公息怒,要不要奴才将他们统统杀掉灭口!”

说话的人是王直在东厂的心腹,王直既为北燕皇宫中执掌绶印的太监总管,同时又是东厂厂公,是以,宫内的人大多称呼他为总管,而东厂的人则称呼他为厂公。

“灭口?你灭的了天下人之口?”顿了一下,王直继续道:“夏呈那个狗东西呢!怎么还没带来。”

“总管,奴才的人刚刚来报说,夏呈已经收拾细软跑了。”

“立刻派人搜!陷害咱家至此,竟想一走了之?不叫他脱层皮,咱家就不是王直!”王直神色阴狠。

“是!”

没多久,周旺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跪在了王直面前:“参见总管。”

“你来做什么?咱家还没死,莫不是你就想取而代之?嗯?”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前来认罪,若非奴才将画册交给总管,又怎么会使总管受到拖累,遭人非议,所以,奴才愿意一力承担,恳请总管将奴才交给陛下发落!”周旺眼中蓄泪,有些颤抖,却言辞坚定。

王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周旺,叹了口气道:“到头来,竟是你对咱家最为忠心。”

“总管大人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的贱命值不了几个钱,只要能为大人解除危机,奴才死而无憾,况且这件事都是奴才的责任,若非是奴才怕夏公公用小福子得了宠,想要以画册讨得总管的欢心,也不会被夏呈抢了先机,弄出这件事来。”周公公言辞凿凿,却暗藏机关。

周旺是无意的向王直表明,他本是想利用画册立功,得以与小福子媲美,言外之意,就是他已经想出了不让夏呈得逞的办法,根本就不会杀小福子,坏了总管的事。

“起来吧,你的心意咱家都知道,咱家自有咱家的办法,你先去协助内侍监的人,将夏呈给咱家抓回来!”王直眼中闪过凶狠之色,却只在这几瞬间就明白了,小福子定然是夏呈所杀。

周旺走出神武宫,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看来这次,他是赌赢了,夏呈啊夏呈,咱家就等着给你收尸了。

楚洛衣回到住处后一个时辰,北流云才回来。

他本是去打探消息,却不想正瞧见了北流雪抱着她在漫天飞雪中,翩然落下的那一幕,在她走后,他在原地足足站了一个时辰。

“你的机会来了。”楚洛衣看着身侧美丽的像是个妖精一样的男子,缓缓开口。

北流云一愣,却是顿悟,此番王直必然不会败,而他,则要在这个时候依附上王直,有了这个北燕第一大宦官做靠山,即便一无是处,王直也可以让他位高权重!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北流云和楚洛衣对视一眼,楚洛衣开口道:“谁?”

“奴才是敬事房的小六子。”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楚洛衣沉声道:“进来。”

小太监的伤似乎好了不少,见着楚洛衣便立刻跪在了地上:“奴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从今往后,便是姑娘的人。”

小六子言辞恳切,抬眼的瞬间却是瞧见了坐在一旁的绝美魅惑的北流云,整个人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这是九皇子。”楚洛衣开口介绍,小六子很快回过神来,磕头跪拜。

“你也瞧见了,如今我生活窘迫,养不起无用之人。”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小六子明白了楚洛衣的意思,他并不太相信她依靠这个落魄皇子可以翻身,可因着她救他一命,他愿意一试:“姑娘要奴才做什么,奴才便去做什么。”

楚洛衣看着他,勾唇道“听闻敬事房总管练得一手好刀,不仅阉人,凌迟才是绝活,曾将人三千一百七十二刀活刮而死。”

小六子对上那双沉寂的黑眸,心头一顿:“奴才明白。”

小六子离开后,北流云看着面前艳若春花的娇颜,开口道:“你帮我,也是因为我尚有用处?”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可是他更想问的是,难道真的就仅仅是因为他有用?可不可以有一丝别的么?

“你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这会让我怀疑自己的眼光。”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北流云却是固执道:“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一无所用呢?”

楚洛衣终于抬眸,看向面前满眼固执的男子。

第二十八章 难以抉择

北流云站在女子面前,似乎非要得出一个答案,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有些透明还有隐忍着的激动,不难看出其中的固执。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楚洛衣直视他的双眼。

北流云紧握拳头,薄唇微微抿起,自己却也有些迷茫,看着女子冷漠的脸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他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空气里的尘埃清晰可见,一切变得像是梦境一般的不真切,两人对视着,静默着,阴影洒在身上,以至于模糊了彼此的容颜。

楚洛衣见着他沉默,没有再同他僵持,起身,冷漠道:“你我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若是有朝一日,你对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是一文不值,同样,希望你也是如此。”

楚洛衣没再理会他,而是走进了厨房,看着窗外消融的积雪,她想,又是个明媚的日子,也许可以换个住处了。

北流云就那么站在原地,脚下像是钉了钉子,渐渐的,却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痛,从一个点渐渐开始蔓延,以至于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让周身都陷入彻骨的冰寒。

楚洛衣再次回来的时候,北流云已经坐在了桌前,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移不开目光。

当楚洛衣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北流云忽然开口:“怎样才会对你有利用价值?”

楚洛衣端着白粥的手一顿,滚烫的粥冒着蒸腾的热气洒在了那白皙的手指上,瞬间便是一片通红。

北流云蹙着眉头,扯过女子的手腕,看着那红肿的手指,鬼使神差的就将那其含在了自己的嘴里。

温软的舌头触及纤细的手指,两人都是一愣,楚洛衣正要开口,北流云却已经起身:“我去给你找药。”

空气里徒留一道银丝。

楚洛衣将手指微微蜷起,看着男子翻箱倒柜的背影,久久失神。

找到所剩不多的伤药后,北流云小心的将伤药洒在了她红肿的手指上,而后用不知从哪找来的棉布包好。

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目光,却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一身素袍,穿在他的身上,却莫名的带着几分妖魅的贵气,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包扎好后,楚洛衣收回了手,也收敛了目光,拿起筷子淡淡的开口:“做人上人,做北燕的帝王,做天下的主宰。”

北流云一愣,看着面前的女子失神,楚洛衣却已经继续用膳。

用过膳食后,两人便一同前往尚和宫处,等在了王直的必经之路上。

在风雪里等了许久,王直的轿撵才缓缓行至,前呼后拥,约有十余人,当真对得起北燕第一大宦官的称号,做派堪比帝王。

楚洛衣轻道:“王直此人自视甚高,心狠手辣,但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不要错过。”

北流云的眸子晶亮,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一身枣红黑金丝长袍,白玉虎头金腰带,两道黑眉斜飞入髻,眼窝凹陷,一看便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楚洛衣和北流云走了出去,拦住了去路,跪在王直面前道:“参见王公公。”

王直身前的小太监看了眼王直的脸色不变,上前一步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北流云开口道:“奴才北流云,仰慕公公大名已久,今日特来此求见。”

“哦?北流?”王直掀了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番北流云的装束,一旁的小太监在他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王直挑了挑眉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北流,这可是皇族姓氏,你是皇家的人,怎可给咱家下跪?”王直神态倨傲,话虽如此,却丝毫没有下轿的意思。

“公公位高权重,端是皇室的人又有几个足以抗衡?若非公公为北燕鞍前马后,操劳政事,哪里会有北燕今日的盛世太平,奴才一跪,又有何妨?”北流云垂眸恭顺道。

王直笑道:“这天下可是陛下的天下,你这般言辞若是让陛下听见,岂不是会要了咱家的命!”

北流云微微勾起嘴角,却字字坚定:“有奴才在,任何人休想动公公一根毫毛,若是有人想要挑战公公权威,那就先从奴才的尸体上过去。”

“哦?你与咱家非亲非故,你为何这般维护咱家,这实在是令咱家百思不得其解啊。”王直眯起眼睛道。

北流云继续道:“奴才曾居住广寒院,倍受其辱,险些丧命,幸得此宫女悉心照料,才有命活到今日,而这名宫女幸得周公公照拂,才能对奴才施以援手,周公公又以您马首是瞻,所以奴才自然是受了您的恩德才得以苟且偷生,自当为公公鞍前马后。”

北流云的话落,王直的目光在楚洛衣身上扫过一眼,对着北流云道:“如今看来你的身子倒是无碍了,想必这些时日她对你可谓是细心照料。”

“奴才感念她的恩德,但饮水思源,也决计不会忘记公公的大恩。”

“嗯,好一个饮水思源,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便为咱家效力。而这名宫女确实也是劳苦功劳,咱家也不能过河拆桥,既然如此,就论功行赏,将她赐予康定侯为妾,自此一世荣华,衣食无忧,你认为如何?”王直幽幽开口道。

康定侯俊美风流,只是年纪却已不小,四十有余,位高权重,因为同样喜好美色,是以惯会讨好贪图美色的北燕帝,深受器重。

只是在这皇城中,却有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康定侯喜好凌辱虐待,每每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被迎娶过门不出两个月,就被在床上折磨致死,死相凄惨,也因此,在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宁做勾栏之妓,不做康定之妻。

是以,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侯府,却是所有女人的噩梦。

“嗯?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对咱家的安排有所不满?”王直居高临下的盯着北流云,等待着他的答案。

楚洛衣始终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北流云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唯有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再无法故作轻松。

王直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幽幽道:“康定侯本与咱家交好,近来却受奸人挑唆,几次三番坏咱家好事,这个宫女既然是你的人,咱家自然信的过,去往康定侯府,既可为咱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又可保此宫女荣华富贵,此举可谓两全,若是没什么异议,就这么定了?”

北流云隐忍着,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巧言令色虚与委蛇,可以卑躬屈膝任人轻贱,可以忍受所有的屈辱将自己放入尘泥,可是,这一刻,他却怎样都开不了口,将她推向别人怀抱,哪怕他知道,自己对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王直的脸色阴沉下来,似乎十分不悦,这两个人不说话,是在无声的抗议吗?

楚洛衣敏锐的察觉到王直的杀意,抢先道:“奴婢多谢公公大恩大德。”

王直眯起双眼,来回打量着两人,呶呶嘴,转动着手上的一串黑檀佛珠,最后道:“既然如此,那么咱家就通知康定侯三日后前来迎娶你过门,另再赏赐你白银千两,首饰两套作为嫁妆。”

“多谢公公大恩,奴婢自当为公公鞍前马后,不辜负公公的信任。”楚洛衣淡淡的开口,仿佛即将跳入火坑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该感谢的是九皇子殿下,若不是他,你这辈子也享不得这番荣华。”王直冷笑一声,话落,便已经乘着轿子离去,不再看两人一眼姝。

北流云愣愣的跪在地上,琉璃色的眸子涌动着着紫红色的暗流,看着楚洛衣的目光带着隐忍:“为什么答应?”

楚洛衣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面色无波道:“不答应有用么?这种事情何时由得了你我,莫不是你真以为他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北流云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男子一拳狠狠的砸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嘶吼,鲜血瞬间蔓延开来,好似红梅在寒风中绽放,摇曳生姿。

楚洛衣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旁,飞雪不曾沾染她的面容,泥泞不曾沾污她的裙摆,看着跪在地上悲痛的男子,却好似个看戏的局外人,淡淡道:“这般狼狈是为何?”

北流云满眼血光的看向面色平静的女子,她就好像千年不化的雪山,任你激起万丈波澜,却也见不到她有丝毫松动。

男子起身,走向面前的女子,缓缓道:“不许去。”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男子,缓缓勾起嘴角:“你这是在命令我么?”

北流云的眸子里闪烁着明暗的光火,看着面前女子那平静而讽刺的笑,只觉得心头钝痛,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带入他的怀中,狠狠掠过她的唇。

楚洛衣不躲,不闪,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感受着他柔软的唇和有力的臂膀,任由他为自己遮挡住严寒的冬日和漫天的风霜。

男人紧紧扣住腰身,让她贴靠在自己怀里,那凉薄的唇瓣,却散发着致命的诱惑,让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凭着本能在撷取着她的芬芳。

第二十九章 温情

一种厌恶感,悄然滋生,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无波的心湖水,渐渐扩散出层层涟漪,不曾散去。

洛衣,留在我身边,我会要你住最好的宫殿,穿最美的绫罗,吃遍世间的珍馐,享尽极奢的珠宝,我要万民臣服在你的脚下,我要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你的奴仆。

北流云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却愣在了那里,忽然发疯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不受控制的滑下一滴泪珠,心骤然紧缩,那种痛席卷四肢百骸,压抑的让他无法呼吸。

洛衣,你怎么不哭呢,怎么也不笑呢,你难道不知恐惧,不会担忧吗?难道不会痛么,你怎么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呢,难道没有感情么?你为何不躲不闪,或者..为什么不肯拥抱我,洛衣,洛衣,你怎么会这样呢?

北流云后来才知道,他此生经历过冰川雪地,跋山涉水,见识过人情浅薄,尔虞我诈,也历经流火遍地,血流成河,可是,直到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这世间最凉薄的温度,却始终是她的唇畔。

面前的女子就像是一尊木偶,任你拿着风刀霜剑在上面雕刻的斑驳累累,却始终不动如山,你笑,她只是淡漠着,你哭,她也只是淡漠着,或许,当你?踉跄着摔倒在她面前,溅起一身泥泞和狼狈,她会露出一瞬的笑颜,却只是嘲笑着你的不堪。

你不会知道她的过往,也不懂她到底为什么执着,你不知她从何处而来,又要行至哪里才是尽头,可是偏生她挥舞着无情的利剑,就这么狼狈却威武的踏进你的生命。

“够了么?够了就该回去了。”楚洛衣看着男子眼角的那一滴泪珠,眸色浅淡,转身离去。

北流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钝痛如刀绞,为她,也为自己,可最终,只是静默的守在她的身后,遵循着她的步伐。

北流云,我从未想过用情爱来困住你,我所要的,不过是等价的交易,和公平的利用,不要用情,因为,在我这,你最终只会什么也得不到。

洛衣,你可知,在我落魄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傍晚北流云将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了冷水里,久久没有出来,冬日的井水果真是称得上彻骨的寒凉,可却比不上她的冷漠,许久之后,男人才破水而出,溅起一室的水花。

琉璃色的眸子,折射出深紫色的光火,幽深凛冽,晦暗不明,让人生出几分莫名的恐惧。

也许是在冷水中浸泡太久,再加上身体一直没有调养好,夜里,北流云便开始发热,整个人的温度持续升高,薄唇轻颤,瑟瑟发抖,只觉得好似坠入了冰窟,蜷缩进了被子不吵不闹,安静的让人心酸。

楚洛衣侧身看向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微微蹙眉。

想要翻身下地,加一些炭火,却不想被男子紧紧抓住,将她揽在怀里:“冷...”

男人修长的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将头抵在她的头顶,在这寂静的夜色里,伴着炭火的嗞嗞声,两人静静相拥。

楚洛衣抬眼看向身侧这个一次又一次靠近自己的男人,叹了口气,最终开口道:“北流云,松手。”

男人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似乎仅仅是为了寻求一丝温度,对外界毫无所觉,楚洛衣正要掰开男人的大手,却不想,男人搂的更紧,她的头紧紧贴在他的胸膛,能够清楚的感受他跳动的心脏:“洛衣...”

楚洛衣周身一僵,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迸发出血色的迷雾,袖子里泛着银光的匕首一点点滑落出来,一点点探向男人的咽喉。

记忆一点点在脑海中蔓延开来,铺天盖地的血红,从帝都一直蔓延到郊外的河流,那是她楚家满门。

而那个男人却踩着她满门的鲜血谈笑风生,唤着她:“洛衣..洛衣..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么..”

“洛衣...洛衣...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欧阳千城,不许再这么叫我..让人听见了实在是有损我的威名。”女子意气风发的扬起脑袋,娇斥着面前的男子,耳根处却微微发红。

“呵呵,我的洛衣哪里需要什么威名,只要有我就够了..”欧阳千城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从他的大手下挣脱:“小城子,你的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

.....

过往,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点点在她的脑海里扎根,那双黝黑的眸子此刻正掩映着冲天的红光,无边的杀戮在血色中蔓延,没有救赎,亦没有出路。

“姐姐..姐姐..救救我..宣儿怕..宣儿好怕..”

画面转换,她年幼的弟弟被她所爱的男人高悬在江口的树上,而树下,则是滚滚泥沙,波涛汹涌。

“宣儿..不要动..别乱动...”那个意气风发的张扬女子,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郊外刑场,她的家人一个个身着囚服,手带枷锁,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步步被驱赶至郊外,濒临溪流,或被乱箭射死,或一刀断头,一个个,倒在那清澈的溪水里,染红了那一片土地,至此,寸草不生。

她不断的问,欧阳千城,你是有多恨我!你究竟是有多恨我!

匕首狠狠抵在男人的脖颈,北流云睁开琉璃色的眸子,女子的眼角滑落一滴滚烫的泪,低落在他的唇上,咸涩,却狠狠的撕裂着他的心。

原来,她会哭会笑,他本该是欣喜,却不想,这滴泪,竟然像是红莲业火一般,狠狠灼烧着他每一寸骨血,吞噬着他的一切。

而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欧阳千城的名字。

楚洛衣渐渐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男人,手中的匕首渐渐滑落,缓缓闭上双眼,而后再次睁开。

想要挣脱男人的怀抱,却不想男人像是无尾熊一样,两只腿和她的缠绕在一起,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别走。”

楚洛衣没有做声,说实话,她不喜欢这种纠缠,那感觉,就好像生生世世都无法逃离。

北流云笑着道:“你伤了我,怎么可以就这么不管不顾?”

有些沙哑的声音却带着撒娇的味道,让人的心不知不觉都软了。

楚洛衣看着脖颈处的血迹道:“我去找药。”

北流云没有回话,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我好累,睡吧。”

楚洛衣最终轻轻靠在男人怀里,沉默了许久后,缓缓闭上眼睛道:“不要再叫我洛衣。”

“好。”

怀抱着柔软的女子,北流云的心莫名的静了下来,也不再觉得寒冷难耐,只是唯独那个名字,却反复萦绕在他的脑海,欧阳千城,是谁。

在反复的思虑中,嗅着她发丝间淡淡的香气,渐渐入睡。

楚洛衣抬头凝视着这张妖精般绝美的面容,只需一个眨眼,一抹淡笑,便能轻易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一夜无梦。

初升的第一抹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挥洒着金光,温暖而缱绻。

楚洛衣微微睁开眼的瞬间,便落入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意,楚洛衣面色无波的起身后,伸手探了探男人额头的温度,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天色大亮,王直所派遣的人来了,送了一千两银子和两套首饰。

这让北流云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看着那堆满了屋子的银子,却觉得莫名的讽刺,楚洛衣,你总是让我很下贱的觉得你待我是不同的,可是转身却可以轻易将我弃之如敝屣。

“如果猜的不错,我离开后,王直会将你带往东厂,让人教导你武功,派师父教导你学识,你要抓住机会。”楚洛衣将为数不多的两件衣服收拾好,瞧见他所带回来的那件淡粉色夹袄时,微微失神。

她笃定,王直一定不会错过北流云,他如今在朝中虽然位高权重,深得皇帝器重,但是皇后所生的太子,八皇子也都不容小觑,还有一个有东陵国做后盾的四皇子北流海,和深受皇帝宠爱的北郡王,所以王直这个太监日后干预起国事来,只会越发的名不正言不顺。

在王直看来北流云不同,他无依无靠,若想要权势,便只有依靠他,而他也只相信,唯有利益,才能真正的紧密的让人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待到有朝一日达成目的,除掉一个无权无势,没有背景,又不受皇帝宠爱的皇子并非一件难事。

因此,王直需要北流云这个挡箭牌,来替他名正言顺的同太子和四皇子等人周旋。

“此行虽然危险,却也有着极大的机遇,不过王直为人阴险狡诈,你要小心行事,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相信你的忠心。”楚洛衣再次嘱咐道。

此举实为剑走偏锋,但却是最快的途径,眼下朝廷贪官横行,党派之争严重,即便是北流云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却也难以迅速建立自己的势力,而投靠王直,借助他手中力量行事,慢慢蚕食,将其据为己有,才是最快而有效的办法。

楚洛衣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男人从身后环住了她:“和我一起去东厂。”

第三十章 初至东厂

楚洛衣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过身看向男子,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带着隐忍的乞求,纯净的不染一丝纤尘,却又在阳光下折射出绛紫色的光芒,魅惑的移不开眼。

他就好像九华山上的鸢尾,浸透了冰雪的晶莹,经历了日月的华光,带着一种自来的芳华,可每一寸风骨,却都由最鲜浓的毒液浸泡着。

原本到嘴边的冷漠话语,一下子却说不出来,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开口道:“你当我是大罗神仙?”

“我知道只要你不想,就可以不去。”北流云固执的开口。

他知道,这次除掉夏呈,她帮了大忙,只要利用周公公,王直便会反口,而这一切,端看她愿与不愿。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楚洛衣挑眉道。

北流云摸不准她的态度:“如今我身体尚未痊愈,要是就这么去了东厂,被生吞活剥了怎么办?”

楚洛衣看了他一眼,从他怀里离开:“只怕这宫中的人都是瞎子才对,我倒是不信谁有这个本事能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北流云也不去辩驳,只是凑近楚洛衣的脸颊道:“那我就当你是应下了。”

楚洛衣没有再开口,静默了一会,转身离开,却没有去找周旺,而是去找了一个熟人,夜莺,没人知道她同灰衣聊了些什么,只是经过短暂的交谈后,楚洛衣才前往了周旺的住所。

她相信夏呈一定难逃一死,如果周旺不是傻子,当初在设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就一定已经在夏呈身边安插了细作,一旦事发,他理应对夏呈的行踪了如指掌。

更何况,这宫中四处都是王直的人马,除非夏呈是真的张了翅膀,才能逃得出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周公公昨日将夏呈送到王直手上,王直当即就被夏公公施以炮烙,处以绞刑,吊在城门上示众。

楚洛衣见到周旺的时候,周旺态度十分缓和:“坐吧。”

这就是差距,从第一次在这里周旺让她脱衣服开始,到如今以礼相待,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她的价值。

人只有有利用的价值,才能活着,而在这宫中,只有安于被利用才能利用别人。

如今,在周旺的心理,楚洛衣已经并非是等闲之辈,扳倒夏呈的这一次,先是一招偷梁换柱,将她换成了彩铃,得以自保。

而后是一招置之死地,让自己失去总管的喜爱,为之受罚,看似处于死地,让夏呈放松警惕,最后再来一招隔山打牛,隔着夏呈去对付王直,王直受累,夏呈必死无疑!

而后他在趁机表忠心,暗示之前小福子被杀一事,王直洞悉真相,感念自己的衷心,必会对自己心有愧疚,如此一来,这副总管的职位还不是他囊中之物?

环环相扣,没有一丝破绽,这样的手段,着实骇人,而对于一手策划这一切的楚洛衣,他又怎么敢轻视?

“此番夏呈落败,你功不可没,若是有什么需求,旦说无妨。”

“想必公公已经听闻,今日王总管意欲将奴婢赐予康定侯为妾一事。”

周旺挑了挑眉头道:“咱家确实听说了此事,只是你该知道,咱家能力有限,大总管的决定并非是咱家能左右的。”

楚洛衣料到周旺会拒绝,神色不变:“公公只需向总管进谏一句话便足矣,而作为回报,奴婢会对公公下一步的动作给些建议。”

周旺眯起眼道:“你的意思是说咱家这个副总管也做不久?”

“自古弄权者最喜欢的便是制衡,王公公亦是如此,如今夏公公已死,王公公又不时常处在宫中,难道会看着公公一人独大?”

周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那你的意思是..?”

“先下手为强,公公尽快从亲信中挑选一人,培植起来,作为对手,表面上两相制衡,针锋相对,只有如此,公公这副总管的位置才能做的长久。”

周旺看向楚洛衣的目光不由得又深了一些,虽然说培植起一个对手确实有弄巧成拙的可能,但是诚如她所说,如果始终都是他一人独大,迟早会成为王直的眼中钉,到时候丢的只会是命。

想到此处,周旺的额头上渗出不少冷汗,险些在这莫大的喜悦中步了夏呈的后尘。

“既然你帮了咱家,咱家自然要说话作数,说吧,你要带什么话给总管?”

楚洛衣微微勾起唇角:“公公只需对总管大人说,时间万物,都有弱点,对于一些无法控制的事,不如将弱点放大,那么一切自然也就可以轻易掌控在手中。”

周旺有些似懂非懂,楚洛衣却不打算解释。

想必,今日王直已经看出了北流云对她颇有情,是以才会用她来试探北流云的衷心,若是北流云拒绝,只怕最后他会痛失机会。

而她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让王直留下她,假以时日,便可以利用她来控制北流云,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暂时的安稳。

一切顺理成章,次日王直那里便传来了消息,她不用在进康定侯府了,而是随着随北流云一并前往东厂。

前来迎接的宝蓝马车,周身萦绕银色团纹,四角挂着几串铜铃,随着风时不时的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坐在马车上,两人的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楚洛衣掀开轿帘,看着街道上开始开始渐渐消融的积雪,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弧度。

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从牢房中,到北燕皇宫,再到如今行驶在北燕都城,仿佛就像是一场梦,让她分不清,到底前世的爱恨痴缠才是梦镜,亦或者是今生仇怨又是一场梦境。

女子轻轻的叹息着,梦醒时分,该是魂归何处。

北流云拄着下巴,望着女子发呆,只觉得她穿着男装的模样是这般俊俏,一身简单的黑色男装,没有任何装饰,有些枯黄的发丝用一根黑色发带束起,那黝黑的眼,配上那满身的冷漠和沉寂,倒是有几分像个娇俏的少年郎。

王直命人前来迎接两人的时候,送来了新的衣服,虽然尚不及王侯的华贵,却也是寻常百姓穿不起的绫罗,你瞧,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你肯卑躬屈膝,出卖自己,玉竹珍馐就这样轻易到手。

东厂里都是王直手下的神武军和锦衣卫,虽然有不少是太监,可正常的男人却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楚洛衣不得不小心行事。

见着女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北流云忽然一抬手,凑近了楚洛衣的脑袋,快速的抽下女子她的发带。

楚洛衣警惕的回头,谁曾想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一瞬间,三千青丝纷飞缭绕,散落在指尖,随风飞舞。

北流云怔住,看着她失神,楚洛衣蹙起眉头,正要开口,谁知北流云却将发带递了过来,一脸无辜的开口:“我瞧着你发带松了,想帮你紧紧,谁知你一动,它却掉了下来。”

楚洛衣看着那双张无辜的面容,从额头到脚底,似乎满身上下全都写着三个字,不是我...

瞪了他一眼,拿回发带,想要重新将头发束起,北流云则是拄着个下巴,侧着脑袋看着她浅笑。

许是路程有些远,楚洛衣便靠在塌子上浅浅的闭着眼,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

北流云也假寐起来,车厢里传来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忽然,一个颠簸,北流云整个人像楚洛衣倒了过来,将头靠在了她的肩头,并不打算离开。

楚洛衣睁开双眸,看了身侧的男子,最终闭上了眸子,没有瞧见那美如妖精的男子嘴角勾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就这样,一直到一个时辰后,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两人也都睁开了双眼,北流云揉了揉眼睛,看着楚洛衣道:“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楚洛衣白了他一眼,冷声道:“不打自招。”

两人纷纷走下马车,前来迎接的车夫道:“这里就是东厂了,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向厂公禀报。”

“哼!哈!”一身黑红色劲装的神武军正在校场训练,人手一柄长刀,马步夯实,声音洪亮,动作整齐,看得出确实有几分功底。

许是因为两人的样貌太过醒目,没多久,便吸引了不少神武军的注意,众人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有打探,有惊艳,可更多的却是恶意和警惕。

“哎,你知道那边那两个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听说是厂公派人从宫里接出来的。”

“看衣着倒是显贵,不过这宫中什么人值得厂公亲自派人却接?”

“管他是什么人呢?只要不是公公的贵客,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

一众人发出淫-秽的笑声,看着两人更加像是砧板上的鱼肉。

楚洛衣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能感受到他们的恶意。

北流云蹙起眉头,侧身挡在了楚洛衣身前,也挡住了那些邪恶的目光。

没多久,引路的车夫回来了,带路道:“两位请,厂公在里面等你们。”

第三十一章 冲冠为红颜

王直的寝宫极尽奢华,雕廊画壁,满目琳琅,朱红色的擎天柱上盘绕着金色的猛虎,上首的赤金高座上是一颗硕大的虎头,狰狞骇人,额头是用黑玉所镶嵌的一个大大的王字。

王直高坐上首,一身枣红色的天蚕丝线长袍,黑色金边云纹靴,脚边跪着几个小太监,正在为王直揉捏推拿,满眼阴毒,嘴角微微勾起,好不威风。

整间宫殿内铺陈着数米红毯,红毯上一朵朵绽放的芙蓉花开的正盛,两只白鹤香炉吞吐着香气,水晶珠帘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莹润的珍珠坠子随风摇曳,整间屋子奢华不已,让人禁不住为此着迷。

楚洛衣垂下眸子,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太监所能拥有的身份和地位,看来她推测的不错,王直从十几岁就跟在北燕帝身边,如今这些年经营下来,地位早已根深蒂固,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撼动。

“参见厂公。”北流云开口道。

王直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将腿从小太监的身上拿了下来,站起身道:“原来是九皇子来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搬张椅子过来。”

“公公对奴才有再造之恩,奴才怎敢在公公面前居大。”北流云十分恭敬。

王直也没有再推脱,而是道:“九皇子不必客气,既然您信得过咱家,咱家自当为九皇子效力,咱家近几日奉命前往北海河道铲除奸佞,可能要离开帝都一段时日。”

“公公为北燕操劳,实在是劳苦功高,奴才不能为公公效力,当真是痛心不已。”

“为陛下效力,是咱家的荣幸,鞠躬尽瘁,在所不惜,待到他日九皇子殿下学成,自然可以为陛下分忧。”王直双手抱拳,神态虔诚,仿佛皇帝就在他身边一般。

楚洛衣垂眸敛目,如她所料,此次皇帝中毒,果然没有丝毫动摇王直的地位,皇帝将他下派到北海,不过是让其避开风头,一旦中毒之事过去,便会召他归来,甚至再次提拔。

“咱家已经为你选了最好的大臣做你的夫子,每日你便同神武军们一起训练,咱家已经吩咐过了神武军的军长,你尽管安心的呆在这里,咱家不日归来后,再亲自教导你功夫。”王直开口道。

“多谢厂公,奴才必当尽心竭力,为厂公铲除隐患。”北流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狠意。

王直满意的点点头,对着身侧的人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便带他们去休息吧。”

两人被安排在一个房间,房间装点的十分精致,虽算不上奢华,却是整洁干净,所需物品一应俱全。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休息吧,这里距离神武军的住所和校场都有一段距离,相对比较安静,可以好好休息,明日开始,上午会有夫子前来教导九殿下,下午还请九殿下前往校场训练。”来人介绍后,便转身离去。

夜里,两人还是同床而眠,只是两人间又隔出了不小的距离。

等到楚洛衣渐渐沉睡,腰间却又攀上一只大手,惊的她满身冷汗,正要发作,却发觉身侧的男子似乎还在睡着,呼吸沉稳,似乎揽过她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呆在他怀里,他也没了睡意,瞪着双眼,看着面前男人的精致的面庞,轻抚过男子俊美的轮廓:“北流云,你真的是个落魄皇子么?为何我总是不信?”

渐渐的,楚洛衣靠在男人的胸膛缓缓入睡,那温热的体温,驱散了冬日的严寒,竟是莫名的安心和温暖。

过了许久,北流云才睁开了那双蕴含着天地华光的璀璨眸子,不见一丝迷离,轻吻过女子的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明的号角在东辑事务厂响起,锦衣卫和神武军的人都已经开始训练,即便是距离校场有些距离,可是铿鸣的刀剑声还是隔着一道道围墙传入她的耳膜。

楚洛衣缓缓睁开双眸,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再睡会,还早。”

楚洛衣感觉到自己还在男子的胸膛,沉声道:“你就不怕我半夜醒来杀了你。”

北流云笑道:“又不是没杀过。”

楚洛衣沉默了一会,忽然问:“北流云,你想要什么?”

“抱着你。”男人在女子的颈窝处轻轻蹭着,喃喃自语道。

天亮没多久,王直所请来的大臣便已经来了,北流云将人请至书房,楚洛衣则是找了些北燕的史册翻看。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北流云每日上午跟着两朝阁老,以及军机大臣学习,下午便跟着神武军的军长练习武功以及骑马射箭,晚上,楚洛衣则会教导他最标准的皇族礼仪和气度。

“张阁老慢走。”北流云将人送出去后,楚洛衣给他倒了杯茶水:“今日成绩如何?”

“尚可。”北流云红唇勾起,随着这些

日子的调养,男人原本发白的唇色,越发的红艳起来,配上那白皙如玉的皮肤,狭长的凤眼,竟是唇红齿白,出奇的勾人和魅惑,唯独那浅淡的眸色,却时刻流露着一种淡漠。

楚洛衣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没再多问,在这两名夫子都是王直所派之人,根本不可信,切记不可在他们面前表现过多,因为只有让王直相信他资质平庸,才会安心让北流云做他的棋子。

下午的时候,北流云照例前往神武军的队伍里训练。

才一走近,周遭人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毕竟在这个男人扎堆的地方,实在是没有见过这般比女子还要妖艳的男人。

北流云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最初的时候,还有些人前来找事,不过神武军的军长还算尽责,一一拦下,并警告他们不许再来烦扰自己。

也正是因此,他才能一直安心训练,风平浪静。

一人走到北流云面前,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哎,兄弟,听说你房间里还有一个美少年,生的比春满园的花魁还有味道,什么时候带出来,哥几个一起玩玩。”

北流云反手就给了男子一拳,男子跌倒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尚未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精致的黑色的云纹靴子便已经狠狠的踩在了他的嘴上,阴测测的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你更有味道。”

地上的男子一愣,看见那近乎透明的眸子,竟是那般残忍。

周遭的人见着自己的弟兄被打,一个个都上前来将他围住,摩拳擦掌,似乎打算好好教训他一番。

“哥几个都看你不爽很久了,长的一副娘娘腔的样,今个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北流云孤零零的站在众人包围的中央,没有开口,眸色淡漠,整个人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还不动手!”几人齐齐发起进攻,北流云在人群中艰难应付。

那时的他,还太年轻,不懂得对她的爱要隐忍,直到后来,他才懂得,他的冲动是为何。

没多久,两方人的脸上都挂了彩,五颜六色的像调色盘,当然,北流云的要更多一些。爱睍莼璩

许是因为动静闹得太大,神武军的军长很快就过来了:“都在做什么!不用训练了么!厂公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是让你们来对掐的是不是,还不滚去训练,都看什么看!”

几人心头压着口怨气,不甘不愿的离去,军长看了眼北流云,目光幽深,没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

待到太阳落尽,天色发黑,北流云已经结束了训练,走在回去的路上,却遇见了几个今日动手的人。

“今日看你很威风么,就是不知道你在我们老大身下的时候,还能不能威风的起来!”粗壮的汉子上下打量着北流云,他从未见过这般妖冶绝伦的男子,在这天下之间,就连女子也从未有一人能比得上他的姿容辂。

几人一拥而上,一人趁乱冲上去狠狠抱住北流云的腰身,稳稳的扎根,纹丝不动,任由北流云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

而另外两人趁着这个空档,挥舞着拳头,狠狠的砸在男人的胸口,北流云只觉得胸口被震的生疼,一脚踹向身前的男子,却因为寡不敌众,倍受擎制。

袖中滑落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一刀一刀狠狠刺向面前男子的腰身,反复循环着,每一刀都带出不少血迹,很快,那虎背熊腰的男子渐渐滑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姝。

周围几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手中竟会有匕首,也纷纷亮出大刀,围绕着面前的男人转动起来,齐齐出手,手中的刀带着凌厉的刀芒毫不犹豫的刺向他。

凭着一柄匕首,北流云艰难的抵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迹渐渐在那黑色的袍子上蔓延开来,就像是黄泉路上盛放的荼蘼。

“他快不行了!”一命高瘦的男子看着北流云摇摇晃晃的身姿,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长空阴晦,低沉的仿佛要让人窒息,突然一声巨响炸裂开来,一道闪电破空而至,从远处的山头滚滚而来,好似带着滔天的怒火,汹涌而至。

第三十二章 暴雨倾盆

瞬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形成细密的雨帘,雨水落在地上,泛起一阵阵涟漪。

北流云身上的黑色长袍被雨水浇灌的紧紧贴合在身上,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满身的伤痕混杂着鲜血的颜色,在夜色中竟然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劈开雨雾,几人再次交手,凭借着凌厉的杀招,两伙人势均力敌,可渐渐的,北流云却因为人数的悬殊频频落于下风。

一刀刺进男子的胸膛,另外两边的男子在两侧夹击,身后尚有一名神武军在偷袭,四面围攻,气势逼人。

北流云一脚踢开左侧的男子,同时扔出手中的匕首飞向右侧之人的心脏,最后双膝在地上滑过,躲开身后之人的袭击,可就在这时,又一名男子紧接着从头顶飞身而下,北流云惊险的躲开。

却不想,原本在身后偷袭的男子掉转枪头,一剑刺入他的身体。

一口殷红的血喷洒出来,男人一手握着插在腰身上的剑,噗的一声,狠狠抽出,带出一片血花,而后将剑狠狠扔在地上,带着一丝阴沉。

男人摇摇晃晃站的有些不稳,血水顺着伤口滴滴答答留下,渐渐在脚底同雨水汇成一片,几名神武军对视一眼,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下首凌厉,是在要他的命!

一个踉跄,北流云终于倒在雨水里,雨水冲刷着他的伤口,也冲洗着他的面庞。

几人对视一眼,上前给了他几脚,确定他毫无招架之力后,冷笑一声:“长的这么漂亮,还真就像是个女人,如今我倒是要看看,你在爷身下还能有多威风?”

话落,几名男子便狠狠摁住了北流云的手臂和腿,为首之人那粗-黑的手指便开始在男人身上来回游走,毫不犹豫的撕裂北流云的衣服。

‘撕拉’一声,衣襟被撕裂的声音传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北流云恼火的挣扎起来,琉璃色的眸子染上血光,阴测测的开口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祖祖辈辈都成为勾栏你最下贱的娼妓,母亲,妻子,女儿...我要你们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在别人身下迎合至死!”

暴雨倾盆,洗刷着每一个人的脸颊,狂妄的笑声被淹没在雨水里,北流云的手臂青筋暴起,却因为受伤太重,始

终挣脱不开。

‘啪!’因为北流云的话,男人愤怒的甩了他一个巴掌:“是吗?怕是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因为今日我就会让你死在这,哦,对了,还有你那个俊俏的奴才,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粗-黑的手指留恋的滑过他的脸颊,挑起北流云的下巴,反复摩擦:“啧啧,果真是比女子还要光滑,就是不知道用起来滋味如何,看来爷今天是有福了。”

男人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厚实的唇落在了北流云的脸颊,一点点向下,大手也开始在他的胸膛上游走。

无边的羞辱感蔓延开来,北流云双目欲裂,挣扎着狠狠的撞向男人的头颅,嘶吼道:“啊!”

男人吃痛,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北流云侧头吐出一口血来:“让你不老实,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爷的厉害!”

几个男人发出淫-秽的笑声。

北流云浑身紧绷,额头上青筋竖起,他要他们挫骨扬灰!

衣衫一点点被撕破,男人不再挣扎,身上渐渐多了些青紫的痕迹,看起来让人心疼,被摁在地上的双手,紧紧扣进地面,指甲尽断,带出丝丝血痕,雨水模糊了双眼,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滴..

“把他裤子脱了...我倒是要看看他在我身下会叫的有多浪-荡..”

就在这时,原本死寂的北流云忽然动了,许是因为之前他的沉寂,让几人有所松懈,一个翻身,便将男人死死摁在地上,两根手指,狠狠插上男人的双眼,生生将男人的眼珠给剜了出来,经过雨水冲刷后,滚落在地上,有些触目惊心。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男人发出猛烈的嘶吼,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双眸,跪在雨夜里。

其余的几人也都有些愣住,看着那满身滴血的男子,对视一眼,却不敢上前。

男人踉跄着站在夜色里,琉璃色的眸子已经完全充血,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美的像是勾魂的鬼魅,一步一步,向着几人走过。

都去死吧!轰隆隆...雷声愈发狰狞起来,似乎在无情的宣示着对生命的掠夺。

几名神武军也不知为什么,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竟不由自主的后退起来,眼中升起浓浓的恐惧。

楚洛衣见着北流云迟迟没有回来,撑了把伞出来寻他,没想到正瞧见眼前这一幕。

北流云捡起地上的一把刀,走向其中一名男子,男子不住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之时,却双手执刀,向面前的男子狠狠劈了下去。

北流云躲也不躲,任由那刀向自己劈来,直接一刀送进了男人的肚子,同时,肩上也狠狠挨了一刀。

神武军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不躲不闪,失了先机,北流云则是疯了般的将刀拔出,再次狠狠刺进男人身体,一次一次,反复循环,鲜血喷洒了他满脸,直到男人的血液顺着雨水流成小河。

周围的几人似乎都吓坏了,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疯子,在这雨夜里,他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正在想人讨命,而冥冥之中,却有一种召唤,仿佛在告诉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几人本想着趁机逃走,可是却见北流云摇摇晃晃,整个人摔倒在雨里,顿时觉得机会来了,想要趁机除掉这个隐患。

布满血色的眸子,看向不远处撑着一把花伞静默的女子,以最狼狈的姿态,却固执的同她对视,挽挽,是不是即便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有一丝动容。

一身黑袍的女子做男装打扮,手举花伞,莲步轻移,却不曾沾染丝毫喧嚣的雨水和满地的泥泞,神色无波,就像是能够劈开这重重黑暗,在某个清晨,撑着莲叶采桑梓的姑娘。

几个男子对视一眼,提着刀小心翼翼的走近地上的北流云。

楚洛衣蹙起眉头,一人手起刀落,眼看着就要再次刺穿北流云的身体,北流云却忽然笑了。

楚洛衣心头一紧,催动这些时日所积攒的微薄内力,将花伞飞出,重重击在男人的颈间,男子瞳孔骤缩,渐渐的,却随着花伞一起倒在了地上。

北流云看着她翩然而来,缓缓勾起嘴角,挽挽,你看,你还是在意我的,哪怕,仅仅是因为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楚洛衣扶起地上的男子,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跨过地上的数具尸体,带他离开。

回到房间,瞧见他身上青紫的痕迹,便知他险遭凌辱,她没有出手,只是想,有些仇,总是需要自己来报才好,却不想这个面前的妖精偏偏喜欢胡来。

烧了些热水,也没管他身上的伤口,便将他塞进了浴桶。

本想一走了之,可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最终,还是小心的动手帮他清洗起来。

北流云的脸上滑过一滴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滴落的热水,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将他扶到床上,却发觉他的体温高的骇人,看着那满身的伤口忍不住蹙起眉头。

她什么也没问,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他身上的青紫,不想他却躲了开,看也不看她一眼便道:“脏。”

那声音虽然故作冷漠,却带着丝丝哀求,仿佛她的一句话,便能再次将他送入无间地狱,让人忍不住心酸。

不等她说话,男人便已经背对着她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楚洛衣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背影,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门再次关闭,北流云却猛然起身,踉跄着追至门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惨烈的笑容,一把将门狠狠甩上,掀翻了屋内的红木桌子,而后几声巨响,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楚洛衣离开后便去找了神武军军长,北流云的伤势不轻,身体底子本就差,再加上淋雨,只怕这夜里是不会消停的。

神武军军长坐在主位,看着冒雨前来的楚洛衣开口道:“虽然我知道他是九殿下,但是神武军也有神武军的规矩,按照厂公定下的规矩来说,神武军里私下斗殴的人是不会被允许请大夫的。”

楚洛衣面色微冷,看得出神武军军长丝毫不待见她们,冷声道:“不管怎样,他都是北燕的九皇子,而今厂公将人交到你手上,若是出了三长两短,只怕你难以复命。”

神武军军长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除了陛下,我的主子便只有厂公一个,而今不能为九殿下请大夫医治,也是遵守厂公定下的规矩,想必即使厂公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楚洛衣没有再多费唇舌,看得出这个军长打定了主意要为难于她们。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类人,平日里看起来不温不火,与人无害,可是一旦你落败,

他们往往是落井下石,践踏你最狠的一个。

第三十三章 求医

楚洛衣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不用去找大夫,大夫是不会为私下动手的神武军医治的。”

楚洛衣没有理会他,重新回到了房间。

却发现好好的房间一片狼藉,男人满身伤痕坐在地上,靠在被他打翻的桌前,蜷缩成一团,一声不吭,让她的心忍不住都软了。

楚洛衣的放轻声音道:“起来,到床上去。”

地上的男子依旧一动不动,楚洛衣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额头,却发现烧的厉害,再看被男人贯穿的那一剑,直到此刻,伤口都在源源不断的流血,还有肩头那处,深可见骨,似乎要将生命耗尽才肯罢休。

楚洛衣将他扶到床上,北流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朦胧中看着面前的女子,变得温顺起来。

楚洛衣仔细检查了一番北流云的伤势,而后安静坐在床边,凝视了一会脸色惨白的男子,最后起身离去。

北流云忽然抬起手,紧紧攥住女子的手臂:“去哪?”

“去找大夫。”

北流云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女子打断了:“一会就会回来。”

男人缓缓松开了手,轻声道:“快些回来,我会害怕..”

他不可以死,他还要手刃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亲手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拧下,他还要让她穿最好的绫罗,住最奢华的宫殿……

楚洛衣看了他一眼,撑开伞,再次走进雨帘,飞溅的雨水丝毫没有溅湿女子的衣襟,黑色的绣鞋未沾染分毫泥泞,仿佛踏波而行。

女子停在了一处住房之前。

狂风暴雨中,木门嘭的一声被打开,倾斜的大雨瞬间打入屋内,肆虐的狂风吹的门板反复拍打着,发出哒哒的声响。

几个或坐或卧的男子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齐抬头像门处看来,一身黑衣的少年面色无波,沉寂的双眸却说不出的诡异。

屋子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摆着一盆盆血水,看样子这几人似乎也并没有得到医治。

几个男人没有说话,从床边摸出刀子纷纷起身,楚洛衣捡起地上的一把弯刀,雷霆出手。

风乍起呼,雷霆咆哮,利刃的白光撕裂了夜的静谧,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翩然而至。

一道白光闪过,少年站在一名粗壮的男子面前,目光凛冽,身形未动,一张绝美的面容处在阴影之中,被风吹起的发丝挡住了他的侧脸,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忽然,面前的男人从头顶上渗出一滴血迹,顺着男人的额头一点点滑至男人的鼻尖,男人瞪大双眼,嘭的一声轰然倒地!

周遭的几人的目光都冷凝起来,看向楚洛衣的目光谨慎起来,高手!

一群赤身裸脖的壮汉,将一名身材瘦弱的少年围在其中。

几人齐齐冲了上去,一瞬间,刀剑铿鸣,宛若猛兽在低吼。

楚洛衣抹去颈间的血迹,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果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纵然杀招在很,可没有内力的支撑,就好像没有灵魂的人。

曾经一身武功驰骋疆场,却不想如今竟会落到与几个杂碎鱼死网破的地步!欧阳千城,你看,你都给了我些什么!

远处翻滚来几道银白色的闪电,将黑夜劈开成白昼。

少年单手拄刀撑地,满身血迹,三千长发随风飞起,美的像是在暗夜里盛放的一朵血莲!

“我怎么觉得她是个女人?”一男人开口道。

“女人更好,今日我们折损了这么多弟兄,正巧让她来补偿我们之痛!”

几人再次发起进攻,而所用的正是之前对付北流云那招,五人围攻!

楚洛衣重复着北流云的动作,躲过四周的夹击,抵挡起迎头刺下的那一剑,听着刀剑入骨的声音,继而转身迎向身后那人突然转头的攻击!

北流云在楚洛衣走后,一直昏昏沉沉的,意识模糊不清,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都是男人压在他身上的场面,肆无忌惮的淫-秽笑声,男人黝黑粗糙的大手,疯狂的雨夜,电闪雷鸣,一幕一幕被打散,反复在脑海中出现。

男子的额上青筋暴起,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攥成拳头,好似在什么剧烈的痛苦中拼命的挣扎着。

一声低吼,男人瞬间从床上掉了下来,狠狠的砸在冰冷的地面。

那双迷离的眸子缓缓睁开,琉璃色之中却绽放开一朵朵血色的琉璃之花,幽深的没有尽头。

环顾四周,神智渐渐恢复过来,却见楚洛衣还没有回来,想起神武军的条令里曾说过,私斗者不会请大夫看诊,随手扯了件外袍,便走了出去。

漆黑的夜色垂洒着雨幕,男子捂着腰腹上的伤口在其中四处寻找。

直到站在那几名神武军的门前,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一把利剑贯穿女子的腰身,带出一片血雾,随后几名男子趁机将其擎制住,一人翻身将其压在身下,开始撕扯起她身上的薄衫。

北流云的眸子由红到紫,深的仿佛能够滴出血来,转瞬便出现在几名男子面前,手化成爪,狠狠的钻进男人的胸膛。

这突然其来的变故让几人都惊呆了,一时间心生胆怯。

北流云缓缓抽回手,满手的血迹粘稠了一地,捡起一把弯刀便向几人疯狂的杀去,凌厉的剑法直指脉门。

楚洛衣缓缓起身,满天血雨纷飞,满地断臂残肢,北流云一身残破的衣衫,摇曳着站在了楚洛衣面前。

“快走。”楚洛衣和北流云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前往大夫所住的院子辂。

“军长大人已经下过命令,严禁我等为私斗的神武军看病,更不会给你们开药,你们还是离开吧。”大夫一脸的冷漠。

北流云的手紧紧攥成拳,楚洛衣却是道:“你也说了,军长是禁止你为神武军看病,可我并非是神武军中人,你为我医治有何不可?”

大夫皱起眉头,楚洛衣递过两锭银子,北流云一把长刀架在了大夫的脖子上:“我不介意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听说有人肉做引,可有奇效。”

大夫周身一个冷颤,犹豫了一会最后道:“进来吧,我会给你们抓些药。”

大夫给楚洛衣诊过脉后,又简单查看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口,尤其那最重的一剑,最后开口道:“我去给你抓药。”

北流云整个人却都愣在那里,看着楚洛衣身上的伤口,久久不能回神。

他本以为她是为了教训那几人才去动手,可是看着她身上的伤口,想起她刚才所说的话,心却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是为了给他开药..

她去经历和他一样的杀戮,刻意留下和他一样的伤口,然后就能得到同样适用于他的伤药..却不是为了她自己...

是了,在军长的吩咐下,大夫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他治疗伤口,所以,她只能用这个办法来得到...

大夫抓好了药便挥了挥手道:“这是配好的药和止血散,回去煎好服用便可。”

两人回到住处后,楚洛衣打算去煎药,却被北流云摁在了床上:“我去。”

楚洛衣缓缓闭上眸子,心中却在思量着为何神武军的军长如此针对两人,即便是平日里他也是不冷不热,看得出对他们并不喜。

只是难道今日那些拦截北流云的人真的只是为了报复么?还是是受到了军长的指使。

如果是,那么背后之人又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一切像是一团浆糊一般很难理出头绪。

没多久,北流云便走了进来,拿着勺子将药送至楚洛衣的嘴边。

楚洛衣摇了摇头,刚才她看的真切,那大夫开的药能够一个人的份量便也就不错了:“你先喝吧,我去洗漱一下。”

不等她起身,男人的唇畔便覆了上来,温热的药汁带着阵阵苦涩,从他的嘴里渡了过来。

北流云起身再次喝了一口药汁,送到楚洛衣嘴里,之后再想继续的时候,楚洛衣已经避开了,沉声道:“剩下的你喝吧,我去处理一下伤口。”

北流云没做声,看着女子缓缓转至屏风后的身影,眼角流露出一抹温柔和狠戾。

在这日复一日之中,有些东西,已经根植于骨髓,再也无法从生命中抽离。

梳洗干净,将伤口简单上了些药,楚洛衣才走了出去,却见北流云也已经洗漱收拾好了,唯独那半碗药汁却还是放在那里原封不动。

“怎么没喝?”

“苦..”北流云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角望着她。

“刚才怎么不嫌苦。”楚洛衣拿起碗,用勺子将药送至他的嘴边。

“有你的血在里边。”北流云缓缓开口。

楚洛衣微微一顿,垂下眸子:“喝吧。”

北流云忽然环住楚洛衣的腰身,将头贴在她的腰身:“你喂我..”

楚洛衣将碗放在一旁:“不喝就先放着吧。”

两人静静的躺在一张床上,隔着些距离,却涌动着淡淡的温暖。

楚洛衣有些倦了,很快就涌上睡意,而北流云则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觉得自己一会像处在数九寒冬,一会却处在水深火热,渐渐的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第三十四章 被困囚笼

夜里的时候,伤口似乎发作,隐隐作痛,让楚洛衣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冷汗。

转脸却瞧见身侧的男子已经陷入了昏迷,脸色十分难看,许是因为发热,那双薄唇越发的妖冶红艳起来。

“醒醒..北流云。”

男人费力的睁开双眼,模糊之中女子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

“快把药喝了,不然熬不过去。”楚洛衣蹙起眉头,将桌案上的药汁拿了过来。

北流云紧抱着她的腰身,像是无尾熊一样闭着眼睛,呢喃道:“你喂我。”

楚洛衣看着无奈的叹了口气,拿着勺子送到他的嘴边,谁知他却转过了头,不肯喝。

“北流云,任性要适可而止。”

男人却不说话,也不知是因为太过难受,才不言不语,还是在无声的抗议着。

没多久,北流云在楚洛衣身上就要再次昏睡过去,她探了探他的额头,只觉烧的厉害。

最终端起药碗喝下一口,送到他的嘴边。

北流云只觉得唇瓣上一软,睁开有些迷离的双眼,嘴里便蔓延开一片苦涩。

在他的呆愣中,半碗药汁下肚,楚洛衣帮着他腰腹上的伤重新换了一次伤药,这才熄灭了烛火,再次入睡。

没一会,北流云便凑近了女子,将她揽在怀里,轻轻的呢喃着:“洛洛..洛洛...”

他无数次痛恨着自己的身体这般孱弱,总是拖累她,却也庆幸着,因为这样,他才能触及她的温柔。

此刻,另一面,神武军军长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一双眼闪过些怒气,有些阴柔的开口道:“想不到那个少年对他倒是衷心,竟然想出这种办法来为他疗伤。”

“是啊,这样我们可是没什么理由制止大夫了,否则厂公回来,一定会责罚,不过这两人的伸手却实在是出乎意料,明明没有内力,可猛虎一群人却是死伤惨重。”

神武军军长脸色有些难看,另一人开口道:“大人,主子可是让我们杀掉九皇子,可如今九皇子只怕是安然无恙,怕是主子会责怪我等办事不利啊!”

“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的命究竟有多大!”神武军军长脸上闪过一抹阴狠,随后对着身侧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尽数被吞没在雨水里。

次日,楚洛衣和北流云醒来的都有些迟,看着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北流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楚洛衣也没有再提及昨夜的事,无论面前的男人怎样装作若无其事,却总会在他的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痛,而他们所能做的,便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痛中坚强。

夜里,一名神武军士兵突然造访,说是神武军军长有请。

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北流云的眸中也闪过一丝光火。

“两位,请吧。”

即便明知事情诡异,可是这里是东厂,神武军军长亲自相邀,他们却无法拒绝,楚洛衣一路盘算着军长有什么阴谋,没多久,就到达了地点。

士兵在前面带路,前往了一间尚算奢华的住所,两人走进去后,带路的士兵便退下了,只是屋内却空无一人。

楚洛衣打量着四周,忽然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机关被触动,四周的窗子和门外纷纷落下了一堵巨大的石墙,像是一座围城,将两人困在了里面。

北流云上前推开窗子,却发觉窗子外是一堵石墙,接连几处都是如此,整个房间被包裹的密不透风,根本无处可去。

“他还真是嫌命太长...”北流云的有些阴鸷的开口道。

楚洛衣没有看他,一面继续打量着房间开口道:“他不是王直的人,背后一定令有主子,而我想,王直一定也知晓他不是自己亲信,特意将他留下与你过招,无论是谁除去谁对王直而言都没有坏处。”

王直确实需要北流云这样一个易操控的皇子,只是,若是他的死可以被拿来大做文章,比如对付军长身后的人,那么却比培养北流云来对付他更省力气。

两人在房间里鼓捣了许久,最后确定这房间里确实没有能启动这石墙的机关。

楚洛衣坐在了地上,北流云枕在了她的腿上,盯着棚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流云,不要动情,情爱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就像我对你一样。”楚洛衣看着男人的侧脸,她想,总该要说的。

男人一愣,心骤然刺痛,从脚底,一点点凉到心尖,让他几乎要忍不住颤抖,或者嘶吼。

可最终,一切都只化作淡淡的一句:“你对我,一切都是因为利用?”

“是。”

北流云没有睁开眼睛,嘲讽的笑道:“能够被你利用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你为我做到这般地步,我倒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偿还?”

楚洛衣怔住,男人的那似笑非笑的话语,带着几分莫名的阴寒,让人忍不住颤栗。

“无需偿还,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那是不是交易结束,你我便从此形同陌路了?”北流云睁开眼睛,盯着楚洛衣道。

楚洛衣默认,她此生,只为杀戮,只为复仇!

北流云忽然笑了起来,俊脸凑近楚洛衣的脸颊道:“那是不是若我不想与你形同陌路,便只能让这交易永远都不结束?”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脸庞,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收敛回目光开口道:“没了你,我一样可以找别人。”

北流云重新躺了回去,听着那沙哑的嗓音,只觉得莫名的心安,淡淡道:“若你离开,我宁愿永远住在广寒院,至少..还可以盼着你某一天会来。”

楚洛衣沉默着,不再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人一直被关在这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粮食,也没有水。

冰凉的地面透着春寒,四面的围墙却围的夯实,吹不进来一缕清风。

细小的烛光一点点灭去,整间屋子漆黑一片。

楚洛衣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靠在墙壁上,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不知这是过了多久。

北流云一直躺在楚洛衣的腿上,中间变换过两次姿势,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时间在黑暗中沉寂,生命也在这黑夜中一点点流逝。

两个人的体力都越发的差了起来,北流云坐了起来,同楚洛衣一同靠在墙上,却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洛洛,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一起?”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有些发氧。

“不会。”

“为什么?你不想跟我死在一起?”北流云有些哀怨的道。

“因为我不想死。”楚洛衣的眸中闪过欧阳千城的模样。

欧阳千城,此刻的你是不是坐拥三千繁华,莺歌燕舞,人人皆为你颂起赞歌。我用我的二十年,为你编织了一场皇权美梦,可到最后,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锦上添花。

“因为欧阳千城?”北流云在黑暗中眯起双眼,琉璃色的眸子有些透明,却是第一次开口问出了这个名字。

楚洛衣周身一僵:“你怎么知道。”

“做梦都喊着这个名字,我自然会知道。”北流云挑挑眉,清楚的感受到了女子的僵硬。

是因为他吗?是因为这个男人,所以你才如此渴望活着,是因为他所以你才不许我叫你洛衣?他何时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又是什么让你没了生气。

楚洛衣抿着唇,没有开口,任凭北流云在一旁发问,却不肯再做回答。

时间日复一日的过去,两人基本已经没有力气在交谈,唇瓣像是干涸的土地,狰狞的裂开。

而偏偏北流云在这个时候竟再次发热,想来是当日那几碗汤药,没能彻底起作用。

楚洛衣低头,微微睁开双眼看着身侧蜷缩着的男子,让他躺在了自己怀里。

北流云,是不是,如果没有认识我,你便不会死,还能在广寒院里安稳的活着,哪怕落魄,日子却也终究是一日一日的过着。

洛洛,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不会哭,也不会笑,更重要的是,我不会痛,可是即便痛着,我却甘之如此。

两人渐渐的昏睡过去,在这间被人精心设计的暗室里,呼吸声渐渐变得微弱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楚洛衣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再次睁开了双眼。

而躺在她身上的男子正皱着眉头,传来微弱的呼声:“水...”

楚洛衣伸出手指,轻轻的抚上男子的唇瓣,垂下眸子,叹息一声,而后将昏迷的他放在地上,扶着墙壁起身,一点点走向桌子。

桌子上有几只茶碗,只可惜,却没有水。

楚洛衣拿了两只茶碗从新回到墙壁面前,让北流云可以依偎在自己身上,尽量舒服一些。

另一只手,从袖子中拿出那把总不离身的匕首,在黑暗中缓缓举起。

一点一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轻搭在茶碗上,看着那殷红的血一滴滴流入其中。

满满一只茶碗被鲜血充盈,女子的脸色却越发惨白,靠在墙上,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看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第三十五章 逃出生天

微微歇息了片刻,终于一点点将茶碗拿起,扶起北流云的头,让涌动着的血液一点点流入他的嘴中。

男子只觉得嘴里蔓延开一片腥甜,却又像灌溉在荒芜沙漠上的一汪清泉,浇灌着贫瘠的土地,紧闭着双眸,贪婪的吮,吸着。

女子看着他纯净的面庞,像不谙世事的婴儿,微微勾起嘴角,眼角流露出一抹温柔,轻声道:“北流云,如果你能活着...”

“那就为自己而活吧..”

女子的话停顿了片刻,其实,她本想说,如果你能活着,就替我去杀了欧阳千城吧,可是到最后,她却想,如果可以,还是一世安稳无忧,为自己而活吧辂。

淡淡的风声划过,像是一抹低沉的叹息。

将手腕再次搭在茶碗上,鲜血一滴滴汇聚在一起,而后滴在茶碗上,那血液凝结成红线,缠绕在女子的手腕,似乎在意味着,至此,将纠缠不休。

楚洛衣靠在墙上,冰凉的墙面紧贴着脑皮,却难以让她变得清醒,眼前的一切渐渐都变得朦胧。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这只茶碗也渐渐被鲜血注满,楚洛衣的神智也越发模糊,只觉得自己连思维都开始受阻,天旋地转,咬破了自己的唇畔,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颤抖着将茶碗再次送到男子的嘴边。

此时的北流云,梦见自己正行走在一片干涸的土地,烈日灼烧着他的皮肤,满目荒芜,寸草不生,饥渴难耐。

可是转瞬,却又好似突然出现在数九寒冬的北极之地,寒风刺入他的骨血,严寒包裹着他。

就在这时,突然涌现出一股甘甜,他便开始疯狂的汲取着,却只觉得还不够...

到后来,楚洛衣索性在手上又加了一刀,直接将手腕放在了男子的嘴边,整个人却已经昏迷过去。

北流云在睡梦中渐渐安稳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开始转醒。

顺着窗子的缝隙洒进来一抹刺目的阳光,对于长久处在黑暗中的他来说,这抹意外的光芒实在有些刺眼,睁开眼后,却发觉嘴里腥涩难耐,喉咙也紧的不行。

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却在触及到嘴边那一抹粘稠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眼中涌出一片水雾。

北流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却正巧碰见了身旁的青釉茶碗,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颤抖着手,将其缓缓捡起,上面发紫的血迹,已经凝固。

‘啪’一声,茶碗掉落在地上,化作一片片碎片,却因为上面的紫黑色,带有着一种支离破碎的美。

北流云从不敢置信中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紧闭着双眼的女子身上。

女子神情祥和,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一双素手却有些触目惊心,上面痴缠着两道狰狞的血痕,血迹还在流着,滴滴答答,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水,每一幕,都刺的双眼生疼。

北流云颤抖着伸出手,放在她的鼻翼,整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到底是有多么恐惧,无边无尽的恐惧在蔓延,整个世界都化作漆黑一片,绝望,没有尽头。

停顿片刻,男子神色一松,眸子才渐渐清晰起来。

“洛洛..洛洛..”北流云干涸的眼,留下一滴滴泪珠,在脸上留下两道清澈的泪痕,颤抖的抓起女子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仿佛想要给予她温度。

“啊!”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将女子紧紧揽入自己的怀里,反复亲吻着她的额头,随后却又哭着笑了起来..哈哈..她的血..他以为她的甘泉,原来是她的血..是她的命...!

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自有一股波涛汹涌和奔流不息,在男人那绝美的面容上,一滴滴水晶连成串滚落。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刺目的阳光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席卷进来,让人满身疼痛!

“呀!”来人似乎没想到这里有人,来人受到了惊吓,却在抬眸的一瞬,愣在了那里。

远远的看去,阳光笼罩在男子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带着些飘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不停的颤抖,妖冶的薄唇是血一般的猩红,两道泪痕在男人的脸上滞留。

只一是瞬间,他便这样冲进了她的心!

门前的女子一身天青碧色的长裙,上面用金色的丝线刺绣着大朵大朵的栀子花,干净利落,元宝髻上顶着一簇栀子花冠,另有两只尾钗,后面有一株浅紫色的流苏。

手中一把镶着宝石的美长剑,就那么静静那里,眉羽间带着些英气,杏眼微圆,皮肤微黑,许是经常在日光下奔走的缘故,不是个秀气十足的女子,却自有一番爽朗和美丽。

“你是...?”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

那男子已经起身,身形极美,只是似乎还没有长开,男人怀抱着一名黑衣的少年,两人交汇的衣衫处有不少的血迹,就这样迎着阳光,踉跄着跑了出去。

男人经过她的身侧,却没有丝毫察觉到她的存在,这不由得让她有些失落,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失神。

北流云抱着怀中的楚洛衣,四处乱窜着,在阳光下,她满身的血迹更显刺目,却显得他是那么无助。

他知道,他要她,爱或者恨,利用或者厌恶,此生此世,他都要她!或生活死,他都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她!这辈子,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欲感,一旦根植,便带着摧枯拉朽的决绝,再也不能摧毁。

在此之前,他只想,留在她身边而已,他不敢奢望,因为他怕承受她的厌恶和冷漠。

可是,此刻,他从未如此坚定的想要得到什么,他知道,哪怕她恨他,她怨他,她厌恶他,他都会穷极一生与她纠缠致死,就如她腕上的红线。

多年之后的楚洛衣曾怨恨过他爱的狠戾,霸道而凶残,却不知最初的他也曾甘愿静守在一旁,却不想命运的齿轮千方百计的让她们纠缠在一起。

楚洛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在东厂的住所,想要抬起胳膊,却觉得格外艰辛,刚一动,便察觉到腰间的一双大手不似以往的轻柔,反而如铁桶一般牢牢的禁锢着她。

还未回过神来,粗鲁的吻便落了下来,妖艳的容颜无数倍放大在她眼前,能够清楚的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清香。

男人灵活的舌头撬开女子的唇瓣,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恨不得将她拆穿入腹。

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北流云的心头划过一抹失落,是厌恶吗?

男人像是不知满足的猛兽,贪恋着面前的珍馐,在女子小巧的唇瓣上狠狠的撷取着。

楚洛衣的喘息渐渐加剧,想要推开身上的男子,却不想周身无力,只能任他胡作非为。

感受到那柔软的舌头在自己口中肆意,带着霸道的占有和掠夺,楚洛衣直觉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什么不同。

半响过后,男人才舍得离开,唇角带出一抹晶亮的银丝,轻轻舔了舔妖艳的红唇,带着无边的魅惑。

楚洛衣暗骂一声妖精,闭上了眼睛,没有看见他发红的耳根和那剧烈跳动的心脏。

北流云眼底藏着一抹阴沉,琉璃色的眸子近乎透明,轻而易举的掩盖了所有的情绪,上挑的眼角却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只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你缴械投降。

北流云靠近女子的耳边轻道:“洛洛,如果不能真的爱我,就假装爱我吧,让我觉你爱我,我会心甘情愿为你做一切。”

洛洛,我早已愿意为你做一切,只是你说,情爱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所以,用你的虚情假意来爱我,就让我沉浸在这假象中,永远不要醒来。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男子,忽然觉得陌生起来,浅淡的眸子越发透明,带着一种让人心痛的凉薄和无情。

北流云伸手从床边摸出一面铜镜,来回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对着镜子里的人仔细打量起来,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果然俊美。”

楚洛衣的眼角抽了抽,最终没有开口。

两人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修养了几日,身体才一点点恢复,而这几日,北流云对她却是黏糊的出奇。

“洛洛,这个字我写不好..”正在练字的北流云嚷道。

楚洛衣有些头痛的走过去,看着偌大的白纸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虞字:“重新写,我看看。”

北流云乖巧的重新书写起来,明明水到渠成的一笔,却偏生被他写的七扭八拐,不忍直视。

“横写直了,不要抖,竖写短一点。”

沙哑的声音不急不缓,让人莫名的心安。

北流云依旧写的七扭八歪的,楚洛衣也不生气,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横太长,撇太短,重新写。”

北流云一直故意写不好,本想着楚洛衣能手把手来教她,谁曾想她一直不温不火,也不恼怒,最后,却是他卸了气,像椅背上一靠,笔一扔,在纸上溅出几滴墨痕,像是最娇贵的公子:“不写了不写了...”

楚洛衣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那我去看书了。”

北流云一听,有些急了:“我只是说不写字了么,军机阁那个老头教的好些我还不会呢…”

第三十六章 肖家小姐

楚洛衣也不点破他,侧身站在他身旁,看着他随意翻来的书本,讲解起来:“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这句话的是说....”

北流云拄着下巴,双眼却没有放在课本上,而是一直盯着楚洛衣,只觉得她像是一束开往在黄泉路上的曼陀罗,明知是毒,却依旧吸引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

楚洛衣瞧见面前的男人没了看书的心思,将书合上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再看下去眼睛就要掉出来了。”

北流云嘻嘻一笑,抓着楚洛衣手在那道痕迹上亲了一下,轻声道:“疼吗?”

楚洛衣抽回手道:“这次我们平安归来,只怕神武军军长不会善罢甘休,不除去他始终是个隐患。”

北流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过不了多久,东厂就会举办春季武校会,是一个机会。”

“是这么?你没弄错吧?”一道女声从门外传来。

“是这,小姐,不会错的,奴婢都打探清楚了,听说那名公子是厂公从宫中接出来的,如今跟着神武军一起习武,不知是什么身份。”丫鬟开口道。

“原来是义父从宫中接出来的,也不知义父什么时候回来,柳枝,你说我就这么去探望他会不会有些不好啊。”女子似乎停在了门前,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楚洛衣看了靠坐在椅子上:“找你的?”

北流云微微蹙眉:“是王直的义女。”

两人压低了声音,门外的女子已经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将一只脑袋探了进来:“有人么?”

肖雨落四处打量着,却在目光落在桌前的男子身上时,微微涨红了脸:“那个..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带了不少伤药。”

肖雨落身着橘色上裳,下搭百褶如意裙,带着几分女子的纯真和娇俏,看得出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你是?”北流云打量着女子发问道。

“我是肖雨落,那日你被困在机关里,正巧我去往偏殿,遇见你跑了出去,当时似乎怀中还抱着一个人,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你伤的怎么样?”女子解释道。

“多谢姑娘相救。”

肖雨落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愣愣的看着北流云妖精般的面容失神,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北流云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琉璃色的眸子肆无忌惮的在女子身上游走,似乎在做着打量。

肖雨落何时受到过这样的目光,一时间涨红了脸,若是旁人,只怕她早就将他的眼睛挖了出来,可是如今这人却是他,她只觉得万分羞涩:“这是一些补品和伤药,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去了..”

肖雨落落荒而逃,楚洛衣则是将那精致的礼盒拿了过来拆开:“都是些好东西,看来费了不少心思。”

北流云的眸子微微眯起,幽幽道:“那我是该好好感谢她了。”

“是该如此,你平日与她多走动走动,走的近些对你没有坏处。”

北流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那我是不是应该在向她表达一番爱意,好好笼络住她,让她为我鞍前马后?”

“这样也好,肖雨落是肖家的小姐,当年肖家逐渐没落,便投靠了王直,为了表示衷心,将肖家的二小姐送来给王直做义女,当时的肖雨落不过六七岁,多年来一直跟在王直身边,可以说是由王直一手抚养长大,因此在王直心中地位匪浅,同时又有肖家做后盾,势力不容小觑,如果你能得到她的倾心,想来她会不计一切来帮你的。”

楚洛衣沙哑着嗓子理智的分析着,前段时间她所翻看的《北燕时事》里正巧提到肖家,事关东厂,她便多翻查了一些,更是早就对肖雨落这个人多有留意。

北流云冷笑一声,看着楚洛衣道:“真是个不错的打算,我这就脱光衣服去和她睡上一晚,也许后天让她帮我杀了王直她也不会有所犹豫。”

楚洛衣微微蹙眉,不知他这突然的怒气从哪来的,北流云看着她黝黑的眸子,冷笑着摔门而去。

看着在风中摇曳的门,她不由得有些头痛,当初的男子温顺乖巧,少言寡语,如今巧言令色,卑躬屈膝信手拈来,阴鸷狠戾更胜一筹,性子更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北流云出来之后,没走多久,就遇见了刚离开不久的肖雨落。

“肖姑娘。”

肖雨落脸颊微红:“公子这是要去哪?”

“心烦,出来走走。”

“公子有什么心事?不若说出来看看,也许向晚能略尽绵薄之力。”肖雨落跟在北流云身侧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失神辂。

北流云转过头对着她微微勾唇一笑道:“你一个女子家能做什么,不要凭白的再把你牵扯进来,误了性命。”

肖雨落只觉得面前的男子邪肆却温柔,那淡淡的眸子中有些淡漠,却又是那样温柔。

“即便是我帮不了你,说出来至少心里也会好受些。”

北流云犹豫了一下,有些悲凉的开口道:“只是感叹世事无常,才刚逃出生天,却还是难逃一死,也许命该如此。”

肖雨落看着男人那溢满忧伤的侧脸,只觉得心也跟着抽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了什么魔,不过两面之缘,就深深的被蛊惑,对,是蛊惑。

“你是说被困在机关里的事?”

北流云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女子,柔声道:“罢了,姑娘还是不要再问了,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攸关性命,姑娘被牵扯进来,没有好处。”

妖精般的男子背对着阳光,脸颊处在一片阴影之中,肖雨落只觉得他很温柔,并没有瞧见男子眼中的无情和残忍。

肖雨落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北流云却是先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肖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北流云径直离开,肖雨落看着他的背影追出一步道:“公子,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肖姑娘。”

北流云回过头来,看着女子微微一笑:“好,洛洛。”

肖雨落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亲昵的叫她,觉得自己要幸福的快飞起来了一般,直到男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肖雨落才回过神来,对着身旁的丫鬟冷声道:“柳枝,去给我查,他为什么会被困在机关里,到底是谁想要他的命!”

“是,小姐。”

“还有,给义父去封信,问问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肖雨落提及北流云的时候,声音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是,小姐。”

在肖雨落看来,北流云似乎不知道她的身份,甚至怕她被牵扯进来,而不愿告诉她,想到这,心头不由得有一丝欣喜。

只是此时的肖雨落还不知道,她本该华丽的一生,最终因为这个男人而备受折磨,而她短暂的生命最终也因为这个男人而终结。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温柔,淡漠,甚至需要人怜爱的男子,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比她无情,比她残忍,甚至于比狠辣的女子所拿走,而他对她的爱,此生不尽,来世不休。

北流云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找了躺在了一片草地上,初春的气息还有些凉意,草地上冒出星星点点的嫩芽,上面滚动着晶莹的水珠,莹润可爱。

头枕着双臂,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男人看起来像是在假寐。

楚洛衣没有出去,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在具体了解着朝中的局势,打算着下一步的走向。

月移中天,女子合上书,看向窗外,盘算了一下时辰,见着北流云还没有回来,轻轻叹息一声。

北流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亮,可远远的瞧见屋子里依旧点着一盏昏暗的橘灯,细小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着,却暖了他的心。

推门而进,瞧见女子正背对着他睡在里侧,长长的发丝滑落在肩头。

换好衣衫,静静的爬进了被子,却因为一身露寒,怕扰了她的清梦,没有将女子揽在怀里。

夜,静谧而幽深

次日一早,楚洛衣醒时,男子已经坐在桌前开始看书,见着楚洛衣起身,北流云的心便再没放在书上,心中隐隐有一丝期待,期待她会不会有一点关心自己昨夜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可是等着等着,等到他的心

都凉了,楚洛衣却依旧没有一丝开口的意思,只是布好了膳食,对着北流云道:“可以吃饭了。”

“不用了,我在雨落那里吃过了。”北流云盯着她的神色,幽幽道。

楚洛衣布筷的手一顿,却是平静的道:“看来她真的是十分仰慕你,好好利用,会对你有极大的帮助。”

北流云的双眼微微眯起:“无需担忧,她的男人,她又怎么会不倾尽全力来帮我。”

“我会重新部署,将肖家的势力算进来,想必可以节省一些时间。”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北流云心头升起一抹怒气:“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第三十七章 再亲一个呗

楚洛衣一愣,却见北流云继续道:“我会让向晚从新给你安排一间屋子,不然让她误会了可不是件好事。”

楚洛衣垂下眸子道:“好,我去收拾东西。”

不想,才刚拿出两件衣服,便被人从身后环住,委屈道:“洛洛,你怎么可以一点都不在乎。”

楚洛衣手一顿,想要离开男人的怀抱:“松手吧,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北流云却翻身将她压在柜子上,沉声道:“去哪?”

楚洛衣这才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琉璃色的眸子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恍惚中,让她竟产生一种可笑的错觉,仿佛,他的世界里都是她。

重新垂下眸子,不由得觉得自己真的是可笑。

北流云直接吻上了女子的唇,却不想被楚洛衣一把推开,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容易就让人爱上,而她,不能给自己机会,不能让自己沉沦在他的怀抱,或者,那双琉璃色的眼眸。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对他她会这般纵容,可她却知道,每当他用那双眸子带着几分哀求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却会不由自主的心软。

所以,也许她真的是该和他保持距离,情爱只会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蚕食她的心。

楚洛衣开口道:“在肖雨落重新为我安排住处之前,我会先自己找地方住。”

北流云看着她重新竖起冷漠的铠甲,只觉得心都痛了。

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道:“不许走!”楚洛衣抬眸看着他道:“放手。”

“做梦!”

“我想,肖雨落如果知道了我是女子,一定不会同意我留在你身边,你以为你有的选择?”

北流云的眸子微微眯起,眼角上挑,妖冶异常:“你是在威胁我?”

楚洛衣沉默着没有开口。

北流云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

楚洛衣抽回手腕,男人没有在桎梏她,她依旧收拾着行李,只有几件简单的衣服,和一些银锭子。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楚洛衣没再看孤身站在那里的男子道:“有事我会联系你。”

就在女子即将走出房间,身后的男人却幽幽开口:“如果你敢再向前走一步,我就立刻派人去找欧阳千城,告诉他,你还活着。”

楚洛衣周身一僵,手中的包袱掉在地上,垂下眸子,双手微微蜷起。

她还不能去找欧阳千城,依欧阳千城的势力,只怕她只有被诛杀的下场,她不怕死,可是她不能死,楚家灭门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她要活着,是啊,她还要活着!

看着女子的隐忍,男人眸子里绽放着一朵朵血色的琉璃花,最终从身后紧紧将女子抱在怀里:“洛洛..洛洛..我只要你...”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留下男人浅浅的呢喃。

楚洛衣有些嘲讽的笑了,眼眶微红,转身,双手环上男人的脖颈,递上双唇。

北流云微微一愣,一手扯去女子刚刚束好的发带,三千青丝如瀑一般散落,垂在两人之间,男子很快化为主动,贪婪的撷取女子柔软的唇瓣,只恨不得将她狠狠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知道,在他的世界苍白灰暗的没有一丝色彩的时候,他的世界只有一个她,可他不知道的是,历经沉浮,在他的世界笙歌缭绕,金樽玉盏,灯影交错的时候,依旧只能有一个她。

渐渐的,北流云只觉得嘴角里蔓延开一丝咸涩,不由得睁开双眼。

女子的睫毛上挂着一抹晶莹,黝黑的眸子看着他却比以往更加冷漠而无情。

他忽然好想笑,明明知道,无论她爱他,或者恨他,他依旧会不折手段的留住她,只是,为何当看见这冷漠的目光时,他的觉得痛的无法呼吸。

楚洛衣静默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双手依旧环在他的脖颈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北流云拦腰将她抱在床上,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女子的眼眸,生涩而粗鲁,却依旧让人沉沦。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探进女子的衣襟,迷离的眼有些意乱情迷,就让他沉浸在这个假象里,不要醒来,就让她爱他,像他一直以为的那样。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想起。

“公子,我是向晚,不知你起了么?”肖雨落再次寻来。

北流云埋头在女子的颈窝,亲吻着她白皙的玉颈,在上面留下一颗颗红色的吻痕。

“公子,我进来了..”

楚洛衣心头一紧,可北流云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北流云一寸一寸亲吻着她的肌肤,没有寻常女子的光滑,细腻,却让他如此着魔的留恋。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明媚的阳光瞬间铺满了一地荣华,男子同时大手一拽,床上的帷幔便落了下来。

“公子,你在吗?”肖雨落有些奇怪的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是些精心准备的糕点。

楚洛衣推起身上的男子,用眼神示意她正逐渐靠近的女子。

北流云勾唇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再亲我一次,我就把她打发走。”

楚洛衣蹙起眉头,听着女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于还是在男子脸颊上草草的轻吻了一下。

可北流云却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楚洛衣无声道:“还不将她打发走。”

男子却是无赖道:“刚才那个可不算,我要真心的。”

楚洛衣心头有些焦急起来,肖雨落在东厂的地位不低,虽然在北流云面前看起来温婉无害,可实际上却是心狠手辣的一个女子,她爱慕北流云,倒是不会对他做什么,可是她怕是难逃毒手。

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男子,楚洛衣第一次生出掐死他的愿望,最终还是闭上眼,轻吻上他的唇。

北流云心头一软,这个吻,不如之前的魅惑,可也不如之前的冰冷。

就在这时,肖雨落已经走到了床前,看着放下的帷幔,素手一抬,便要将其掀起。

北流云不舍的离开女子的唇瓣,冷声道:“出去!”

肖雨落一愣:“我..我来给公子送些糕点。”

北流云蹙起好看的眉头,不耐的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肖雨落脸色有些难看,咬了咬唇,将糕点放在了桌子上,转身跑了出去。

楚洛衣挑着眉看着身上的男子:“怎么这么不耐,就不怕她因爱生恨。”

北流云嬉皮笑脸道:“怕你生气。”

楚洛衣脸颊微红侧过脸道:“有人送糕点,我高兴还来不及。”

北流云将头侧放在她的胸口,委屈道:“我昨晚在草地上躺了一宿,也不见你来寻我,满身寒气才回来,你却转身就要走。”

“下次我一定去告诉肖雨落,说你不见了,到时整个东厂的人都出动,不怕找不到你。”

北流云笑道:“洛洛..你在乎我是不是..”

楚洛衣没做声,北流云却继续道:“不在乎我你不会宁愿自己受伤给我找伤药,不在乎我你也不会把你的血给我喝,差点醒不过来,嗯..你在乎我..你一定在乎我...”

男人就像是自我安慰的孩子,反复重复着。

楚洛衣微微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柔软的发丝,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静谧起来,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依在一起,像无数次一样。

“洛洛,你爱欧阳千城么?”

北流云抬起头来,闪着晶亮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女子。

楚洛衣沉默了许久,最终因为男子的坚持,缓缓道:“曾爱过。”

看着女子落寞的眼,北流云心一痛,开口道:“再亲一个呗..”

楚洛衣一把将他推开,坐了起来:“走开。”北流云一手枕着手臂,侧着头看着重新挂起帷幔的女子,眼中带着宠溺。

楚洛衣扫了他一眼,忍不住暗骂一声妖精,上挑的眼角流转着说不尽的惑人风情,可偏生那淡色的眸子近乎透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明艳的像是桃妖。

楚洛衣想,只要他肯,有无数人会愿意将自己的心挖出来,双手捧到他的面前,却不知,他为她,亦是如此。

因着天色大亮,阳光已经照了进来,一抹初生的阳光照在女子身上,北流云原本宠溺的神色忽然一紧,整个人瞬间坐了起来,眼中闪过狂风暴雨。

楚洛衣正要起身,手腕却忽然被男子紧紧攥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他正死死盯着自己的领口。

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衣襟开了两颗扣子,想来是刚刚在床上被男人蹭开的。

楚洛衣沉默着抬起手,想要重新整理好衣服,可男人伸过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

琵琶骨被穿,该是怎样的痛,北流云看着女子锁骨上狰狞的疤痕,眼色通红。

楚洛衣将他的手拿开,轻声道:“好了,在草地上躺了一夜,还没吃饭吧。”

北流云看着面前的女子沙哑着是嗓子道:“是谁干的。”

“没事,一道疤而已。”楚洛衣笑道。

北流云环住她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幽幽道:“我要用寸骨之钉,钉过他的每一寸骨头,再把他吊在城墙上鞭打个三天三夜。”

楚洛衣笑道:“好,等你这次回宫,带你去替我报仇。”

北流云这才没了声音,就那么静静的环抱着女子,无言。

两人静静的站了许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第三十八章 暗生算计

十日后,东厂春季武校会

由于王直不在,是以这场比试便有神武军军长以及锦衣卫头领一手负责,另外为了公平起见,身为厂公王直义女的肖雨落以及宫内的两位副总管也担任裁判。

在上次北流云将其赶出去后,找了个机会安抚了她一番,毕竟如今他根基尚浅,如果能够得到肖雨落的帮助将会事半功倍。

神武军军长站在比赛擂台上道:“今年将桶往年一样,通过切磋的方式用以交流和检验诸位的武学造诣,取得前十名者将会受到厂公的亲自嘉奖以及黄金千两!规则不变,由抽到相同号码的人进行比试,胜利者进入下一轮,直至最后胜利。”

“为厂公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为厂公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神武军的士兵们高举起手中的武器,看起来十分激动。

“誓死追随厂公!誓死追随厂公!”锦衣卫的人也不甘下乘,同样振臂高呼。

楚洛衣见此不禁皱起了眉头,王直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看来会比想象的更难对付。

没多久,伴随着阵阵鼓声,比赛开始。

两排侍卫走了下来,手中分别拿着一只木桶,里面放着两只一样的竹签。

神武军军长站在上首扫视着全场的情况,却在落在北流云身上的时候,闪过一抹杀意。

他给他安排的可都高手,其中还有他所杀之人的亲生兄弟,既然用手段杀不了他,他就光明正大的让他死在武校场上,毕竟,在比试中,有个死伤是极为正常的。

一名侍卫走到北流云面前低声道:“今天会比试四场,重要的三场在明日举行,今日你自己小心。”

北流云抽出一支竹签后,点头道:“多谢。”

楚洛衣则是在揣测着侍卫话中的意思,今日自己小心?

思忖了片刻开口道:“今日怕是要你自己解决了,军长所派的人想来是要杀你的。”

听侍卫的意思,看来明日的三场比试,肖雨落已经插手了,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所以今日只能让北流云自己应对。

“前四场比赛是没有资格上擂台的,如此看来,他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北流云眯起眸子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神武军军长和锦衣卫统领都倾心于肖雨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可都意味着在东厂里的绝对地位。

神武军军长就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北流云,一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二来则是近来肖雨落同北流云走的极近,他要让自己喜欢的女子看看,北流云是有多狼狈,又是怎么饱受羞辱而死的!

北流云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反倒是说明今日没有危险,如果所料不错,军长所安排的人一定会一路护送我上擂台。”

楚洛衣点点头,放心了一些。

前四场比试都是在校场的地面上进行比试,侍卫已经用白灰划好了范围,若是有人出了自己的范围,相当于被从擂台上打落,同样是输。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因着是第一场,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比赛,所以观看者并不是很多。

北流云所对上的是一身高九尺的大汉,满身肌肉几乎要撑破了衣衫,手拿锦衣卫统一配备的三尺长刀,凶神恶煞,看起来好不威风。

楚洛衣倒是没有太过担心,在武学的传承里,一般这种面目凶狠,身形高大的人并没有多少战斗力。

在武学上大体分为三个境界,第一层为利刃出鞘,整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意气风发,第二层为内有乾坤,有人成熟稳重,有人淡漠高洁,但是无一例外的是对于他们自身的气场,都可以做到收放自如,第三层为万元归一,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整个人都是如此。

而眼前的壮汉却是连第一层境界都达不到,如果北流云使用她所教会的杀招,壮汉根本不是对手。

肖雨落站在看台上也站起了身,一眼便在人群中发现了那风华若妖的男子,不由得有些紧张。

神武军军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再看向那个静立在一旁的黑衣少年,心头有些郁结。

几次三番,若不是因为他,怕是北流云早就死了,可偏生主子却要留他一命!

“你可真美,像个女人,简直比春满园的花魁还美!就是不知道用起来滋味比不比得上?”壮汉嗤笑,周遭哄然大笑,似乎也在嘲笑着北流云。

北流云眼角一挑,水波流转,三指捻起一缕垂下的发丝,反复盘转着,要多勾人有多勾人:“虽然你不知道我的滋味如何,不过我可知道你娘子的滋味不太好,昨晚还同我抱怨你中看不中用,是个绣花针呢。”

周围发出比之前更甚的哄笑,一时间对壮汉都指指点点,壮汉涨红了脸:“你找死!”

壮汉抡起大刀就冲了上去,满眼杀气。

北流云侧身闪开,抽出利刃,寒芒一闪,横贯长空,远处枝丫上艳粉的桃花纷纷散落,一瓣落在男人的额际,说不出的妩媚多姿,活脱脱一只桃花妖。电光火石间,已交手数次,两人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男人似乎没了耐性,手中的长剑,陡然凌厉起来,直指命脉!壮汉瞬间便落了下风,开始招架不住。

手中长剑,宛若春花,绚烂至极,在距离男人极尽的地方纷飞,眼花缭乱。

壮汉被逼着一步步后退,最后竟直接跌出了白线的范围,锣声一响,北流云胜。

“快看!”人群中一人惊呼道。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却发现壮汉胸前的衣襟上用刀写出了三个大字:我不行!

哄笑声再次响起,不少人甚至停止了打斗,远远望了过来。

没笑多久,壮汉的衣襟骤然碎裂,不着寸缕的站在校场中央,十分狼狈。

“啊!我要杀了你!”壮汉羞愧难当,提起剑就对着北流云的背后砍了过去。

台上的肖雨落慌忙开口:“小心!”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她正一脸平静的站在那,于是便也笑盈盈的和她对视着。

利刃马上就要刺入他的身体,不少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肖雨落大惊失色。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只是当一切归于平静,原本属于壮汉的那柄刀,此刻正插在他自己身上。

哄一声,壮汉重重摔倒在地,眼中满是巨大的惊恐。

人们看向黑衣少年的目光多了些敬畏和好奇,一时间场上静默了下来。

肖雨落心一松,开口道:“将他拖下去喂狗!”

北流云的心情十分不错,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出手,重要的是为他出手。

看着壮汉那白花花的皮肤,北流云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岂不是被挽挽看光了?

当即在众人的目光下转身回到壮汉身边,抬起精致的锦鸡云纹绣鞋狠狠的在壮汉脸上踹了几脚,嘴里嘟囔着:“让你不穿衣服..让你不穿衣服..”

解了气,男人昂首阔步的转身离去,如满身贵气的公子,死去的壮汉脸上却印着几个大大的鞋印,看着这前后鲜明的对比,众人在风中凌乱了。

几场比赛有惊无险,除了第一场北流云花费不少时间戏弄壮汉以外,其余都解决的干净利落。

一天结束,那一抹黑袍,夹杂着几缕红纹,在空中舞成惊鸿,连同那一招一式所夹杂的刚猛和残忍,印刻在了众人的脑海,。

楚洛衣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男子,有些失神,阳光下那抹肆意张狂的笑,妖冶魅惑,这真的是那个曾与狗争食的少年么?

北流云,你到底是谁?

男子对着楚洛衣得意的一笑,像极了顽皮的孩子,在等待着夸奖。

肖雨落看着那莲华般的男子,一颗心越发的陷了进去不可自拔。

神武军军长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没想到几个小角色竟让北流云大出风头,当真是失策。

“洛洛..”北流云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洛衣神色无波:“回去吧,天色已经暗了。”

北流云一脸委屈的跟在楚洛衣身后,喋喋不休的继续道:“洛洛..你怎么都不夸奖我?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有..”

“洛洛..我跳起来的时候衣摆有飞起来.是不是很有高手的风范..”

“那不是你用手扯的么..”

“洛洛..那个死了的男人说我很美,其实我挺高兴的..”

楚洛衣眼角抽搐个不停,没有回话,余光却瞥见男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只不知从哪得来的铜镜,正照着镜子。

夜色寂静如水,楚洛衣静静的走在前面,北流云跟在身后,两人的倒影被拉的长长的..

洛洛,快了..就快了...

昏暗的房间里,神武军军长对着手下开口道:“明日原订的计划取消,我要亲自在比武台上杀了他!”

“可是..”

“照我说的话去做..”

“是!”

“去把崔副军找来。”

崔副君是神武军的副军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此次的事多是他一手操办,可以说是他的心腹。

“军长,您找我?”

神武军军长坐在桌前,轻抿了一口茶水道:“铠甲都准备的如何?”

“已经准备好了。”

“附耳过来。”

崔副军走到军长面前,听着他低声吩咐,点点头,没有多问,转身离去。

一直在隐藏在门外矮树后的一名侍卫瞧见崔副军手中拿着一件铠甲离开,立即转身前往肖雨落的寝宫。

神武军军长居高临下的站在窗口,看着那晃动的树枝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向晚,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如就亲手送他去地狱。

“你说崔副军手中拿着一件铠甲?”肖雨落蹙起眉头道。

原本得知他用抽签的方式安排高手与北流云对峙,她已经提前将竹签做好了手脚,确保北流云不会对上他所安排之人,只是如今为何他又要拿着这件铠甲,到底是要做什么?

来人点头道:“奴才看的真切,就是明日比试用的铠甲。”

神武军和锦衣卫的衣服是统一放在一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柜子,搁置军服,佩刀,腰带,鞋子等物,而这件铠甲则是用来分发给明日参加比赛的侍卫,提前搁置在各自的柜门外,每件完全相同。

因为明日参赛的人不多,只有整个神武军和锦衣卫的十六分之一,也因此,这些人无论胜败都是东厂的佼佼者,为了避免每次武校赛高手的损失,对于进行后三场比赛的侍卫都会统一配备铠甲,以达到减少损失高手的目的。

“小姐,这铠甲一定有问题。”柳枝开口道。

“他到底要做什么?铠甲上到底能做什么手脚?”肖雨落蹙眉道。

前来报信的侍卫道:“依奴才之见,铠甲上最常见的便是下毒,或者将铠甲里的铁板抽出,使其失去防御的功能。”

“不管怎样,等到崔副军将铠甲换掉之后,你暗中去将这件铠甲与你们军长的铠甲换掉,切记不要让人发觉。”

“奴才明白。”

侍卫退下后,肖雨落坐在桌前,眼中闪过一丝恶毒,青野,既然你屡次对他下手,就休要怪我容不下你了!

没多久,门外传来侍女的禀报声:“小姐,有人要见您。”

“不见!”肖雨落正在为铠甲一事心烦,本就被横行无忌的王直一手抚养大,脾性又怎么会好?

“落落,是我。”男子清澈的嗓音传来。

肖雨落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跑去将门打开:“公子你怎么来了,如今春寒料峭,你的身体还没好..”

北流云温柔的笑笑:“有些事来和你商量。”

“柳枝,快去上壶热茶。”

肖雨落有些紧张,毕竟夜深人静,孤身面对着心爱的男子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北流云和肖雨落都坐在了圆桌旁,柳枝很快端了壶热茶上来:“公子,请用茶。”

北流云胎膜对柳枝道谢:“多谢。”

柳枝脸颊一红,茶盏中的水都溢了出来,肖雨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却并没有开口。

第三十九章 中毒

“呀..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柳枝赶忙将桌子收拾干净,肖雨落则道:“你先下去吧,我同公子有些话说。”

“是。”

“公子此番前来是为..”

北流云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深意,压低了声音,让肖雨落凑了近了些,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不过肖雨落只知道男人喷洒在自己耳边的热气让她的脸红的仿佛能滴出水来,那满身清冽的清香让她沉醉的不可自拔。

交代好后,见着肖雨落愣在那里失神,北流云莞尔一笑,眸子中带着些宠溺。

肖雨落更是羞的恨不得将头都埋到桌下,只觉得自己都要溺死在他温柔的目光里:“公子放心,雨落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好。”

“那你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北流云笑道。

肖雨落恋恋不舍的将他送出房门,看着他渐渐离开。

然后等到北流云彻底消失在她的眼眸时,肖雨落冷笑着看着守在门前的柳枝。

‘啪!’扬手就是一巴掌,笑道:“不要有些不该有的心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即便他只是个落魄皇子,也不是你这种贱婢能够配得上的!”

泪珠在柳枝的眼眶中打转,整个人都有些瑟瑟发抖,小姐的狠毒她是知道的:“奴婢..奴婢不敢..”

“哼,最好别再让我发现..否则绝不会轻饶了你!”

“是..”

不冷柳枝作答,肖雨落重新回了寝宫,开始细细思量北流云所说的事,好你个青野,竟然连我都算计进来了!若不是公子点破,只怕我这辈子都要悔恨终生了!

北流云走出她的寝宫后,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冷笑:“青野,既然你想死,那么我不介意早点送你上西天!”

回到住所后,楚洛衣已经合衣而眠,虽然不知她是否入睡,不过只要能够安静的看着她的面容,他就会觉得满足。

挤进床铺,从身后环住女子:“洛洛..洛洛..”

楚洛衣没有睡着,却也没有回话,谁知北流云似乎打定了注意,非要让她醒来才肯作罢。

“洛洛...”

楚洛衣依然假寐,谁知北流云竟然开始细细的亲吻着她的颈窝,楚洛衣转身看向他,眸子里有些无奈:“肖雨落没有满足你么?还要跑回来折磨我。”

北流云委屈道:“怎么是我来折磨你,分明是你在折磨我。”

“北流云,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北流云眸色有些暗了下来:“我想和你纠缠到死。”

楚洛衣垂下眸子,闭口不言,虽然是她教他去利用肖雨落的感情,但是一个可以对女子的真心弃之不顾的人,她又凭什么会以为他对她会视若珍宝。

“睡吧,至少现在你的愿望在实现着。”

北流云的情绪有些低落,只能紧紧的搂着女子让自己,安慰自己至少她一直在自己身边。

翌日,天微微亮,便有人送来了膳食。

楚洛衣将膳食放在桌上,却没有让北流云触碰,两人盯着桌子上的膳食,对视一眼,放在桌上一动未动。

“走吧。”楚洛衣开口道。

楚洛衣先是陪着北流云换好了神武军的服饰和所准备的铠甲。

而后两人一前一后再次来到校场,许是因为今日的三场赛事极为重要,是以即便天色很早,校场上却已经有很多人了,进入后三场比赛的一个个摩拳擦掌,没有进入了则是私下设起了赌庄,开始下注赌输赢。

随着肖雨落等人的入场,比赛正式开始。

而在比赛的最初,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神武军军长青野也身穿铠甲,出现在众人的之中,朗声道:“昨日观战,看着诸位奋勇厮杀,在下也忍不住热血沸腾,是以今日便穿上铠甲,同诸位一起参加比赛。”

青野此举赢得一片叫好,虽然神武军和锦衣卫中有不少人已经不能称之为男人,但是不男不女,似乎却更加激发了他们残暴嗜血的本性,忍不住为主动参加比赛的青野呐喊起来。

鼓声震天,随着鼓声的奏响,侍卫再次拿着木桶出现在身穿铠甲的侍卫面前。

青野率先拿出一只牌,而后依次往下,北流云看着手中的牌号浅笑不语。

两场对战下来,北流云均没有碰上青野,对手不算太强,可以算是险胜。

最后一场的时候,全场不过剩下二十个人,再次抽签的时候便显得有些激动人心。

北流云看了眼手中的牌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青野,想必你等了很久了。

因着只剩下十场对决,是便一组一组开始对峙。

“下面,请手执五号竹牌者走上赛台。”

北流云对着楚洛衣点点头,走上前去,而同时出现的则是一脸冷峻的青野。

众人看着对峙的两人,忍不住一片惊呼,私下议论纷纷起来,同时更是即刻就开了赌局,各自下注。

楚洛衣依旧一身黑衣少年的装扮,双手抱怀,手执利刃,目光落认真的落在赛台上,站在人群中,却低调的几乎让人难以找见。

北流云曾经好奇,为什么她那般的绝世容颜和风华气度,却总能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只是他始终不知道的是曾经的她是有多么的意气风发,张扬肆意,一身红衣似火烧,三千青丝随风去,手举三尺青锋剑,敢叫日月换新天。

只可惜,在岁月的波折中,在仇恨的洗礼下,曾经那一抹浓烈的红,最终被埋入黄土,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化作一滩让人窒息的黑,无声的蛰伏。

‘咚’,铜锣一响,两人动起手来。

内力深厚的青野凌空跃起,带起一片流光,豪气干云,相比之下,北流云不风不动的站在原地,就显得有些悲催。剑锋冷且寒,大风吹。

几个交手之下,并没有如同众人所料想的一般,青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北流云拿下,相反的是,北流云那剑走偏锋的姿态,深深的印刻在他们脑海。

当每一次利刃即将穿透他的心脏,他便险险的躲过,让众人舍不得去眨眼睛。

“好!杀了他!杀了他!”

看台下一片叫好声,喊杀声不绝于耳,时而寂静,时而如山洪爆发,说不清是在为谁呐喊。

交手一段时间后,北流云基本已经熟悉了青野的招式和习惯,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楚洛衣在台下眯起眼睛打量着青野,看出他并没有用全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作聪明的东西,只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楚洛衣身侧的男子,忍不住转过头看着这个双手抱剑的黑衣少年,只觉得那双幽深似海的眸子里,竟然隐藏着那种睥睨天下的狂傲和不屑,楚洛衣不知道的是,无论她怎样隐忍和压制,有些沉浸在骨子里的东西,却依旧会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来。

青野飞身而起,长剑从头顶劈下,带着极致的锋芒,北流云双膝滑地,抬手抵挡,因为内力不及,便只能借助地面的助力与之抗衡。

几个交手,两人虽然都无致命伤,身上却也多了不少血痕。

青野凌空翻转,一剑刺向北流云的咽喉,北流云同时出招,就在众人推断这次交手谁胜谁负的时候,青野忽然从空中摔下,吐出一口黑血。

北流云冷笑着收回剑,没有趁人之危。

看台下瞬间静了下来,一时间没能接受眼前的情况,随后爆发出不绝于耳的议论声。

“这是怎么回事,军长怎么会吐血?”

“是啊,军长怎么可能从空中摔下来。”

“难道那名男子深藏不露,暗中动了手?”

“不可能吧..我根本就没见到他出手..看看裁判们怎么说。”

肖雨落立刻站起身,走到青野面前:“青野...青野..你怎么样?”

青野想要开口,嘴里却再次吐出一口血来,肖雨落忧心道:“还不快传大夫!”

比赛就此中断,大夫很快赶来,诊治后开口道:“军长这是中了毒,不过我已经施以银针,军长暂时无姓名之忧。”

“中毒?怎么会中毒?”底下再次掀起轩然大波,最初疑问被淹没后,便开始了各种推测。

而大部分神武军则认为此事很有可能是锦衣卫所为,不过也有人将这件事怀疑到这些进入决赛的对手身上。

“中毒?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要查出真凶,将他斩首于城门外!”肖雨落愤怒的开口,一双眸子凌厉的扫视众人。

大夫道:“这毒被涂抹在铠甲上,而军长身上有伤,血液接触到铠甲上的毒,渐渐渗入了军长体内,才会如此。”

大夫的一席话,让众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北流云,毕竟不管怎么说,青野的武功一直极高,之前同几人交手,都是极为快速的解决了,唯有同没有内力的北流云纠缠了最久。

这不得不让众人怀疑,是不是他为了确保胜利,在盔甲上动了手脚。

人群中的非议渐渐变多,当即便有人拿到指着北流云道:“喂,是不是你对我们军长下的毒?”

北流云眉梢一挑道:“我又不知道军长今日会来参加比赛,更不知道我会和他抽在一组?怎么提前下毒?你这是转移目标么,是不是想为自己洗脱嫌疑,贼喊捉贼啊?”

那人一时语塞,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周遭的人看他的眼神一时间都有所不同,气的他脸色发黑。

第四十章 阴谋败露

就在这时,大夫开口道:“其实想要找到凶手并不难,这毒是涂抹在铠甲内侧的,此毒味微甜,即便是没有伤口,皮肤触碰到也会红肿,即便是少量,也会发红,是以只要检查诸位的手掌,便可以得知凶手到底是何人?”

躺在地上的青野嘴角依旧不断涌出鲜血,脸色惨白,看起来真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当然,如果那双眼睛里没有闪过算计的话。

青野的眸子始终落在北流云身上,其实,经过昨夜的四轮比试,他已经断定肖雨落会在今日的比赛竹签上做手脚,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中途更改了计划,同时将肖雨落也利用了进去。

昨夜,他在窗前观察了许久,早就发现暗处一直有人监视,而如今在东厂,北流云是不会有这个实力的,所以便只会剩下肖雨落。

他刻意找来崔副军拿走铠甲,去将北流云换掉,得到消息的肖雨落因为拿捏不准这铠甲到底有何作用,不敢贸然出手,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的铠甲与北流云的调换。

所以,肖雨落看似为北流云避开了陷阱,实际上却是正中了自己的圈套,因为从始至终,这件沾毒的铠甲,都不是为北流云准备的,而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他在穿上这件盔甲之前已经服用过了大半份的解药,所以自己根本不会有事,而他所带领的神武军,必然会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绝不会放过下毒之人。

于此同时,在今早送去给北流云的早膳杯碟的外壁和筷子的上端,他则是命人在涂抹了这种毒,因为膳食无毒,是以即便他们早膳也不会发觉,待到来到校场之后,毒慢慢在手掌发作,北流云的手掌便会呈现出一片红肿。

只要加上大夫的说辞,北流云便是千夫所指,这成千前上万的神武军只会把他撕掉,即便他不死,这里也再也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他便只能回去做那匍匐在主子面前的一条狗!

噗...

青野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疼,可是想着面前这个男人即将被无数神武军践踏的场景,便忍不住万分激动!

青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侧的肖雨落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怕是这个女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愚蠢,权力,阴谋,从来都是女人该玩的东西,否则,便只能承担下场!

肖雨落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还不给我仔细检查,一个也不要放过!”众人纷纷摊开手掌,肖雨落身后的两排侍卫立刻齐齐出动,穿梭在众人中检查着。

赛台上的北流云孑然而立,风吹起他的发丝,遮挡住半张脸颊,带着一种魅惑的神秘。

之前被北流云西罗的那名男子指着北流云道:“应该先检查他的!”

众人一时间都停了下来,看向肖雨落。

肖雨落点头对着身侧的侍卫道:“去检查。”

北流云挑挑眉,伸出骨节分明的双手,众人的目光落在上面,一时间早躁动起来,只见男子的手掌上,郝然是两片绯红!

青野见此,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快意,北流云,你的日子,到头了!

崔副将见此开口道:“果然是你下的毒!”

北流云挑挑眉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刚刚大夫明言下毒的会手掌红肿,即便是沾染了少量,也会手掌发红,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崔副将厉声质问。

青野看向北流云的的眼中闪过一抹阴毒,没有开口。

“军长大人待你不薄,你怎么能下此毒手?”崔副军质问道。

“是啊,杀了他替军长报仇!”在下面一直观望的神武军中有人喊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高举手中的兵器:“杀了他!杀了他!”

肖雨落的脸色有些难看,青野,你果然好手段,若是公子真的中了你的计谋,看着如今的场面,只怕会死无全尸!

肖雨落皱起眉头抬手,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肖雨落开口道:“这件事我想有些误会,今早我的丫鬟柳枝外出去采买胭脂,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将脂粉散落,正巧碰到这位公子,帮着她捡了起来,所以我想他手上的应该并非是下毒所为。”

肖雨落的话让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没多久就开始议论纷纷。

“小姐,奴才近来听闻您同这位公子走的极近,但是军长待您一直都是一片真心,您怎么可以为此而维护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我想如果厂公回来,也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崔副军义正言辞,轻易就加深了众人对北流云的仇恨。

“真是放肆!看来是义父大人不在,你们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肖雨落的语气有些阴冷,下首的人虽然不敢做声,可是心头却都不服气。

北流云这时幽幽的开口道:“既然诸位都如此笃定是我所为,不若就检验一番。”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肖雨落点头道:“去拿盆水来。”

很快,丫鬟就拿了一盆水上来,众人只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放入了盆中,洗了几下,而后拿着棉布擦干,棉布上沾染了一些掉落的红色,再看男人手上已经恢复了本该有的白皙。

肖雨落开口道:“刚刚大夫已经说过,沾染此毒,手掌会红肿,如今这位公子手掌白皙,根本没有一丝沾染过毒药的迹象,不知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我之前所言没有欺骗你们!”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北流云则是对着之前开口的大夫道:“想来如果沾染上了毒药,毒药渗入皮肤,想来是不会一洗便掉的,您说是么?”

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地上的青野,点头道:“是..是这样的..毒药在肌肤上存留时间过长,即便是洗掉手掌也是会红肿的,根本不可能洗掉。”

崔副军也是十分惊讶,看向躺在地上虚脱的青野,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军长交代他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北流云手掌发红,如今这怎么会变成了胭脂。

“不知崔副军你还有什么话说!”肖雨落厉声质问道。

崔副军一时间有些尴尬,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奴才..是奴才误会了这位公子...”

北流云幽幽开口道:“误会?我看你分明就是贼喊抓贼!栽赃陷害!”

“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从来不血口喷人,不过对于某些狼心狗肺图谋害主的东西,也许就不一定了!”

“你...你!”崔副军的脸色涨成了猪肝。

北流云一把捏起他的手腕,众人清楚的瞧见他的手掌红肿,崔副将一时间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他的手...

崔副军不敢置信的看向躺在地上的青野,青野的眼中也闪过震惊之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北流云的手一点事也没有,反倒是崔副军的手掌红肿不轻。

青野扶着胸口想要勉强起身,可是不知为何,胸口剧痛,只觉得火辣辣的,可是相比起周身的痛,他的心底更加不安,一切似乎都脱离了他的掌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满脸震惊的崔副军,青野心中闪过一抹不安,担心他会将这件事给说出去,对着他摇头。

可是北流云却好巧不巧的站在了崔副军身侧,正巧将他的目光给挡上了。

北流云趁机轻声道:“你还真傻,真以为青野想要对付的是我么?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卒子,他对付我做什么?他想除去的一直都是你罢了,才会找我联手演了这出好戏,你瞧你,如今成了众矢之的,要怎么才能洗清罪名?我还真是替你忧心。”

崔副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妖媚的男子,那些话一字一字重重的敲击在他的心上,即便是不想信...可是看着男子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每一句话却都是那么真实。

是啊..北流云不过是一个小卒子,青野怎么会费尽心思除掉他..即便是因为肖雨落,可是除掉他,也只会使得肖雨落愈发仇视他,更不会接受他。

原来,他要除掉的一直都是自己..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要怪只能怪你这个做副军的在军中威望太高,难道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功高盖主么?”

崔副军的神色大惊,满脸哀痛,想不到他一心一意要效忠的人到头来却是要杀他!

不过想来,青野为人冷淡又有些高傲,神武军的侍卫一直对他都十分敬畏,而自己则是从侍卫中晋升的,常常同他们打成一片,就连青野也曾艳羡的对他道:“崔旱,看来大家都很喜欢你,我很高兴...”

青野侧过身,只能看到崔副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眼也变得通红,心头闪过一抹不安,不知道北流云对他说了些什么。

崔副军重重的撞开北流云,怒气冲冲的向崔副军走去。

北流云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冷笑,却没有急着转身去看着一出好戏。

抬眸望去,那一身黑衣的少年丰神俊朗,人海穿梭,却只将他留在那里。

第四十一章 自食其果

不等青野开口,崔副军便回头对台下的众人开口道:“哈哈哈...青野,我一心一意为你,天地可见,想不到却遭你这般陷害!若你要我的命,直接拿去就好,何必要让我身败名裂!”

青野眼中闪过一抹恐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北流云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为何会是这般反应!青野想要开口制止他,可也不知怎的,嘴角里不断的涌出鲜血,只能拼命的摇着头。

谁知崔副军却不再看他,而是看着看台下的众人道:“不错,我确实碰过这件铠甲!只是却不是下毒!”

台下的众人今日似乎受到的冲击有些多,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崔副军扫视了一遍全场,双眼通红的继续道:“而是你们的神武军军长在夜半之时,将我召去,交给我一件染了毒的铠甲,让我将其与这位公子的调换,想要让他死在赛台上!”

“崔悍..你在胡说些什么..”青野的脸色愈发难看,崔悍这是疯了么?

崔副军却是继续道:“我傻傻的以为,军长是真的要除掉这位公子,可是..却不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原来军长要除掉的是我!是我!”

底下的众人一时间都接受不了这个转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下毒的人却变成了如今中毒的军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悍道:“我残害同僚,有付厂公器重,为证明我所言非虚,今日一死明志!”

滑落,崔悍一把举起自己手中的刀,抹向自己的咽喉。

血珠飞溅在十尺高的赛台上,身为神武军副军的壮汉就这样轰然倒下,相比于他的助纣为虐,和那依旧并不明朗的真相,他却死的决绝!

在场的神武军几乎都知道,青野曾经救过崔悍的命,崔悍才会一心一意的帮助青野办事,所以,没有人会怪罪这个在临死前磊落的汉子。

北流云垂下的眸子有些幽深,崔悍人倒是不坏,平日里也算是诚恳踏实,同神武军中的很多人关系都不错,要怪只能怪他对青野唯命是从,这里是东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实依照青野救过崔悍一事,崔悍是不会指证青野的,只是崔悍接受不了的是青野这般的算计,接受不了自己一心一意效忠的人竟然为了要自己的命,如此精心设计,相反,如果青野对崔悍直言要他的性命,崔悍必定会二话不说便自裁而死。

同样,因为崔悍始终感念着青野的恩情,可是如此揭发青野实在愧对于他,便选择了自尽而死,以此偿还他的恩情,也正是因为其中的复杂关系,才会有今日的这一幕。

这是洛洛所教给他之中最重要的一课,对人性格和习惯的利用,借助于此,揣摩人的心思,继而制定计划。

青野深深的闭上眼睛,看似神色镇定,心中却是慌乱不已,如今要该如收场?崔悍一死,千夫所指的人就会变成他!崔悍这个疯子竟然以死来指证他!该死的北流云,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杀了他!

北流云一步一步走向坐在地上的青野,瞧见他双手紧握成全,眼里淡漠无波,嘴角却闪过一抹讽刺的笑,青野,你可曾知道我也曾十指紧握,也曾绝望至死,如今你千夫所指,倒是该好好尝尝这般滋味。

肖雨落最先开口道:“青野哥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实在想不到这竟是你自导自演的好戏,莫不是你要将大家都当做傻子么!可惜了崔副军那么好的人...竟然...”

台下的众人一时间也从这震惊的真相中回过神来!原来,竟然是军长要杀副军长!

相比于崔悍,青野的威望虽然很高,但是却因为冷淡,同众人走的一直都不是很近,如今原本众人心中高大的形象,一瞬间崩塌,再加上他逼死崔副军一事,很快,台下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声:“杀了他!为崔副军报仇!”

“对!杀了他,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我们不会跟着他的!”

“对,杀了他杀了他!”

肖雨落这时再次开口道:“对于这件事,我也很痛心,但是青野毕竟是厂公亲自任命的军长,我会立即飞鸽传书给义父,请他处置!”

众人对此稍有不满,却也没有再抗议。

肖雨落见此道:“此外,神武军不能神龙无首,而这位公子武功与青野不相上下,在厂公来信之前,神武军暂时交由他带领,不知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瞧着北流云一时间心头有些不服,毕竟这男子来路不明,他们到现在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短短时间内却让他当上军长,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北流云见此上前一步道:“肖姑娘此举实在是有欠妥当,在下来此时间不长,却也亲眼瞧见了这些神武军的侍卫里高手遍地,许多都是些深藏不露的能手,只是不喜风头,一直低调行事罢了,在下又怎敢托大?”

北流云少见的一脸严肃,言辞之中尽是些对神武军的敬佩,此言一出,却是让台下众人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毕竟谁不喜欢自己被人恭维呢?

楚洛衣微微颔首,做的不错,如果这个时候他欣然接受,众人只会心有隔阂,相反,他礼居推让,加以赞美,反倒是会让这些人更容易接受他。

肖雨落一时有些为难,北流云继续道:“之前的比赛还没有结束,不若待到这件事结束后,再从其余的四位获胜者中挑选一人?”

肖雨落有些犹豫,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这大好的机会公子会拱手让人。

北流云的一番话,让众人又高看了他几分,甚至可以说是对他完全消除了芥蒂,只当他是个心胸坦荡的人,一时间都有了不小的好感。

楚洛衣却是清楚他心中的算计,最后剩下的四人,一定都是少有的高手,而高手自然从来不会缺少鞍前马后的跟随者,这也就在无形中将神武军分割成了几个派系。

如果料的不错,最后这四人追随者都不会甘心其余的人做上神武军的军长,因为这将意味着其余几派从此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相反,这个时候,初来乍到,没有与任何人为伍的北流云却成了最好的人选。

因为几个派系都没有同他结仇,都可以讨好他,这对于众人来讲,可远比选取一个仇家坐上神武军军长的位置来的要好!楚洛衣勾起嘴角,早就知道这个他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倒是没想到短短数日,竟然将人心拿捏的如此之好。

最后,肖雨落只好有些不情愿的开口道:“既然如此,下午便再这里公开选举神武军暂时带领军长。”

众人这下都口笑颜开,一时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青野看着欢呼的众人,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知道自己这次怕是一下从云端摔成了烂泥!咬牙切齿道,北流云,我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踉跄着走下赛台的青野,也不知谁眼尖喊了一声:“他跑了!”

话落,众人有的脱下鞋子,有的不知从哪捡来的石头,纷纷朝着青野砸去。

北流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淡漠的近乎透明,青野,这笔账,还没有向你讨完。

其实众人这般对待青野,并非全部都是为了崔悍报仇。

而是因为人有一种劣根性,当看见比自己强的人跌入谷底,心头便会忍不住兴奋和激动,落井下石。

再加上平日里青野一直冷淡,颇有威严,众人对他也都有着几分恐惧,更是没有几个同他关系好的,自然也就无人肯为他说话了。

一只臭鞋毫不犹豫的打在了青野头上,青野何时受过这种羞辱,抬眼看向众人,却瞧见有无数人在对着他谩骂,一块块石头打在他的身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传来,一句句回声重叠在耳畔。

“恶毒的人!滚出东厂!”

“不配做神武军军长!”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们要为崔大哥报仇!”

字字句句,都是仇恨,青野倒在了地上,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好似坍塌了,胸口剧痛,又是吐出一口血来。

这疼痛倒是让他恢复了不少神智,摇摇头,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一身狼狈的青野再次站起来,独自一人踉跄着像回走着。

北流云勾起嘴角,却是朝着青野走去,侧身站在了他身旁,帮他挡住了那些飞来的石子。

人们看着这一幕渐渐停止了动作,北流云没有解释,只是对众人道:“我送他回去。”

人们有些诧异,毕竟他之前可险些被栽赃成了下毒的凶手,如今却能不计前嫌,却是在无形之中为下午暂代军长的选择,赢得了筹码。

北流云扶着颤颤巍巍的青野向回走着,没有人再扔鞋子,毕竟几次交手下来,他们对北流云的印象还都不错。

青野吐出一口血来,转头看向一脸诚挚的北流云道:“呵呵..北流云,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今日之耻,我总会讨回来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北流云笑的越发灿烂,像是最明艳的花朵,唯独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漠,凉薄:“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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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往事如新

青野一愣,北流云在他耳畔轻道,柔声道:“难道你没有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灼的生疼,你分明已经服用过解药了,这毒性又怎么会这么强?”

青野只觉得晴天霹雳,他终于知道是哪不对了,他自己所下的毒,自己服用过解药,即便是毒性再强,也不会有这般严重,可是如今,自己几乎内力全无,周身有着火烧般的疼痛。

青野震惊的看着面前妖娆的男子,北流云漫不经心道:“这毒药性刚猛,中毒者内力全无,五日后,经脉尽断而死。”

青野一把推开北流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北流云一脸迷茫的站在原地,有些受伤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青野费力的挥起长剑,便像着北流云砍来。

肖雨落一见,厉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快把他给我绑起来!”

侍卫闻言,立刻有人上前将青野制住,青野一双眼通红,看着站在人群中淡笑的北流云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似乎都有些疯癫。

就这样,在对北流云的恨中,原来站在不可触及的青野军长,就这样被两个侍卫捆绑起来,拖了下去。

对于今日发生的事,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只是,却没有人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更想不通,青野为什么要选择在与北流云交手的时候来陷害崔悍,而崔悍为何又先是指证北流云,最后却宁愿已死来指证青野。

人群渐渐散去,北流云瞧见那个在风中静默的身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走过去。

谁知,这时肖雨落却是跑了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公子,你是怎么知道崔悍会直接指证青野,而不会将你也给牵扯出来?”

北流云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静立的女子,却见她依旧神色无波,没有一丝松动。

肖雨落也顺着北流云的目光看去,这才瞧见那个黑衣少年,一时间有些失神。

那少年十分沉寂,仿佛整个世界都侵入不了他的心,少年有些瘦弱,却流露着一种狠决,明明有一张足以惊艳天下的面庞,却偏生不起波澜的平静着。

肖雨落摇了摇头,继而将目光放在北流云身上,她还是觉得公子更加美丽一些,也许是因为气质吧。

北流云是光芒四射的,只要在那里一站,周身的贵气和容华便铺陈开来,而那名少年却如一片死海,激不起一丝涟漪。

“公子在看什么?”

北流云收回目光,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揉了揉肖雨落的脑袋道:“崔悍能在神武军中获得极大口碑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为人踏实良善,我告诉他青野找我联手设计他,便表明了我有意帮他,却不得不受制于青野,崔悍为人细腻,在不能确定我对他是否有杀意的时候,是不会贸然将我牵扯进去的。”

肖雨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感受到北流云将手从自己头上拿开,有些微微的失落。

“这次还要多谢洛洛,若非有你帮忙,只怕今日死的人该是我才对。”

肖雨落道:“公子快别见外,是公子聪慧,否则雨落怕真的就成了谋害公子的帮手了。”

北流云笑道:“此次洛洛功居第一。”

肖雨落看着那妖冶的笑容,禁不住失神,只是她到死才知道,这个男人叫她洛洛,从来都是透过她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北流云与楚洛衣两人一同回去,路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在这段没有人知道真相的纷争里,却不知道暗中的推手正是走在面前的两人。

在肖雨落将铠甲换回后,北流云却是黄雀在后,将青野的那件铠甲再次调换,换上了一件涂抹着不同毒药的铠甲。

青野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计中有计,以自己做饵,甚至提前服食解药,却不知黄雀在后,正是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最只有一死。

此番青野回去后,五日才会毒发身亡,而在这时候,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青野,不管是神武军还是锦衣卫,都不会少了上门奚落的人,而青野相貌不错,他一定要他也尝尝被人压在胯下之辱!

刚一回房间,北流云便一把扯住了楚洛衣的手腕,将她抵在门上。

楚洛衣只觉得后背一疼,看着面前的男子道:“北流云,松手。”

男子却依旧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楚洛衣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男人吃痛,整个人险些摔倒,手上一松,楚洛衣趁机将手拿了出来,看了他一眼,直接走了出去。

看着楚洛衣的背影,北流云攥紧了拳头。

楚洛衣走在校场边的树林里,找了一颗不算高的树干,躺在上面,甩开北流云的那双眸子,开始思索起王直来。

王直已经走了一段时间,暗中一定在给皇帝施压,让皇帝觉得少了他这个总管,诸事不便,因此便一定会减短王直回来的时间。

回想起当日王直打量自己的那番神色,楚洛衣静下心来推测着一切可能,甚至包括每个人的性格和喜好。

东厂是一步险棋,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容不得半点闪失。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楚洛衣却在树枝上睡着了。

北流云在房内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她回来,不由得升起一抹担忧。

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便坐不住了,猜想着会不会是青野将她抓了起来,打算报复。

北流云直接冲向了青野的住处,一脚便将房门踹开,不想,几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正躺在地上,而中间满身青紫的正是青野。

北流云皱起眉头,直接跑了出去,再次向其他方向寻找着。

楚洛衣醒来后便往回走,北流云找来的时候,正瞧见她一身霜寒的走着,紧紧的将她抱在自己怀里道:“洛洛..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男子,楚洛衣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只是静静的由着他抱着。

时间过的飞快,最后,如两人所料,暂代神武军军长的位置果然落在了北流云头上,几派的人打的热火朝天,头破血流,最后却没有一个能脱颖而出。

楚洛衣想,也许这正是王直的手段,让这些人相互制衡,越是如此,便越难以产生大的威胁。

而肖雨落则是同北流云走的越来越勤,整日就差端茶倒水伺候着。

北流云也一改之前的不冷不淡,变得温柔起来,偶尔会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或者捏捏她的脸蛋,只让肖雨落恨不得把眼睛粘在北流云身上。

楚洛衣一如既往的淡漠着,操劳部署着每一局,北流云每日依旧会揽着她入睡,偶尔也会落下几个吻,两人都是不吵不闹,就好像一瞬间,有人将两人之间感情全部偷走了一般,明明亲近着,却又淡漠着。

这日,北流云揽着楚洛衣入睡,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

洛洛,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再爱你了?你可知每次我瞧见你那双黝黑沉寂的眼,我的心几乎快要窒息。

次日一早,肖雨落便找来了。

“公子,今日天气不错,不知要不要出去走走。”

“也好。”北流云点了点头,知晓若是没有肖雨落的带路,自己是出不了东厂的。

加上楚洛衣,还有柳枝,一行四人出了东厂。

都城的街头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同于皇宫的奢华,却有着一种满目琳琅的繁华。

肖雨落蹦蹦哒哒,完全没了在东厂时的狠厉,就像是个单纯的少女,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北流云,只觉得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在心头满眼,甜甜的。

“公子,我们买只这个吧。”肖雨落上前拉住北流云,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百姓面前。

北流云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东西,不知这是什么。

肖雨落见他没有拒绝,便付了银两,买了两串,付钱的时候,北流云抬眸看向一直和柳枝跟在自己身后的楚洛衣。

此刻楚洛衣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一个摊子前,只能瞧见一个侧脸,脸上带着丝浅笑,却该死的印刻在他心里。

肖雨落顺便买了些一旁的糕点,抬眸便发觉北流云似乎在凝眸看着柳枝,柳枝一脸娇羞的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看向失神的北流云。

肖雨落心头一紧,升起一股怒火,打包好后,走到柳枝面前,挡住了两人对视的视线,将手中的东西扔给了柳枝:“东西你都拿好了,若是出了一点岔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直背对着几人的楚洛衣,从摊位上买了二十四折骨伞,透过骨伞,仿佛她又看见了前世的那些人,那些事。

当年楚家的几个少年,鲜衣怒马走在街头,高谈阔论,或者明媚,或者寂然,一张张笑脸上,是那么和谐。

轻轻撑开伞座,一只折伞撑开,一个偏偏如玉的少年,眉梢一抹惊鸿,眼睛一片柔光。

转过身,便落入了那双淡漠的眸子。

少年嫣然一笑,整个世界都寂静起来,柳絮飞洒,漫天沉浮,一袭黑衣,一世倾城。

北流云看着她也不自觉的勾起嘴角,久久的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第四十三章 赐婚(求收藏~求票票~)

肖雨落站在楚洛衣的前面,所以只当做北流云是在对她笑着,娇羞的低下头,瞬间变得温婉柔顺起来,没了之前教训柳枝的狠厉。

柳枝悄悄抬头打量了眼北流云,瞧见他眼中的那抹柔情时,心中升起一抹嫉妒。

几人买了不少东西,当然,大多都是肖雨落在买。

楚洛衣只买了一把骨伞,便一直在流连这里的风景,凡尘的烟火比起庙宇的奢华,似乎来的更让人安稳,只是走在这陌生的街头,却让她有种格格不入的错觉。

北流云时不时的也买些小巧玲珑的玩意,交到她手中,她却不知他只是想在这时多看她几次。

楚洛衣不在意的拿着越发多的东西,依旧贪恋着这陌生街道上的温暖,在这里,人生喧嚣,讨价还价,却连算计和争吵都变得单纯可爱。

肖雨落只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开心过,卖起东西来更是毫不手软。

在一家店铺里,肖雨落正埋头挑选着丝帕,有些忧心北流云会不会不耐,抬头一看,却只瞧见他宠溺的目光,这才心安。

楚洛衣只是安心的鼓捣着自己手中的花伞,她的二哥曾亲手在伞上为她画过琉璃花,只是随着那一场灾难,楚家的一切都化作灰烬,而她,甚至连回去看看,也不能够。

看着她一瞬间悲伤落寞的神情,北流云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将手中的东西一扔,拉着楚洛衣便跑了出去。

楚洛衣手中的包裹掉落满地,一手紧握骨伞,一手被男人握在手里,就这样跑了出去。

北流云拉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海,不知要带她跑向哪里,她也不问,只是这样任由他拉着,仿佛时光可以静止,一不小心,就会地老天荒。

肖雨落正认真的挑选着丝帕,仿佛还能感受到头顶那道灼灼的目光,有些娇羞的道:“公子,不知你觉得这两个图样哪个更美一些?”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肖雨落抬头看去,却发现身边哪里还有那道莲华若妖的男子。

女子手中的丝帕轻轻从手中滑落,眉宇中染上一丝失落,望着喧嚣的门庭久久没有回神。

北流云拉着楚洛衣穿过拥挤的人潮,在茫茫人海中不曾放手。

直到两人一路狂奔,到了郊外的小山头,山雨空明,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北流云重重的喘息着,额上留下几滴晶莹的汗珠。

天上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沾湿了衣衫,楚洛衣微微扬起头,闭上双眸,任由清透的水珠轻吻她的指尖,脸颊上的水珠一滴滴滚落,长长的睫毛莹润着微光。

北流云看着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辂。

妖冶的男子走到山崖边,对着远处的山放声大喊,惊飞了一树的鸟兽。

楚洛衣睁开双眸,撑开纸伞,在雨帘中遗世独立,眸带暖意,看着面前张扬肆意的男子。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中度过,青野惨遭凌辱,最终没有等到王直的回信,便死了心。

而北流云则凭借八面玲珑的手段在神武军中站稳了脚。

四个月后,正是艳阳高照的明媚时节,王直一身荣宠归来。

一身枣红大袍,胸前一片五彩锦绣,金玉腰带鎏金穗,斜睨着眼愣看着下首。

“恭迎厂公归来!”

“恭迎厂公归来!”

整个东厂,此起彼伏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响彻天际。

王直仰天大笑:“哈哈哈,都起来!”

“是!”上万人的神武军整齐划一的起身,手中刀剑铿鸣,肃杀一片,人人眼中都闪烁着炽热。

王直甩开衣襟,从高坐上走下:“本座知道你们这些日子不好过,不过既然如今本座归来,旦凡那些欺压过我东厂之人,本座定要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楚洛衣微微蹙眉,王直以往自称咱家,如今却是本座,这便可以看出,这段流放,却让他的实力大增,只怕朝中诸位皇子也要让路。

“厂公威武!厂公威武!”下首的人一时间都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这些时日,王直被远调,东厂可谓是受了不少气,如今王直归来,他们可算是能出一口恶气!

“义父此次平安归来,必能大展宏图,从此之后,这朝堂上下,再也无人能左右义父的决定!”肖雨落站了出来,看着王直似乎也十分开怀,字字铿锵有力。

王直点头笑道:“还是雨落最乖巧。”

肖雨落勾起唇角没再开口。

众人散去之后,肖雨落一直陪在王直身边,父女两人嘘寒问暖了一阵,肖雨落开口道:“义父,你是打算扶植九皇子来对抗太子等人么?”

王直点点头道:“只要他不是一块扶不起的烂泥,义父就会扶植他,义父的身份实在是一大弊端,即便是铲除了所有阻碍,那帮酸儒却还是会弄王爷,皇叔等人来,义父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将这些人都杀光。”

肖雨落有些低落道:“可恨雨落不是男儿身,不能为义父排忧解难。”

王直拍拍他的手道:“好孩子,不必忧心,义父自有打算。”

肖雨落点头道:“那这九皇子是否可信?”

“这个尚在观察之中,不过义父听闻你近日来同他走的极近,可不要动了情事。”

肖雨落冷声道:“义父放心,虽然他美的像是个妖精,可说到底,不过是义父手下的一条狗,又有什么资格让我费心。”

“如此最好。”

肖雨落垂下眸子,袖口里攥紧的手渐渐松开。

王直对身边的亲信道:“去将北流云和他身边的..侍卫请来。”

肖雨落心头一紧,暗中揣测着王直的心意,义父才归来,便派人去将公子请来,是所为何事?还有那名黑衣少年...为何要连他一同请来?

王直轻抿了口茶水,不经意的扫了肖雨落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这些日子虽然他都不在,但是东厂里微弱尘埃的一件小事,都会如实传入他的耳朵。

看来,他倒是有些小瞧这个九皇子了,不过越是厉害,对他才越是有利,反正最终,他也是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没多久,一身紫袍的北流云踏碎一地流光走了进来,身边的黑衣少年则是隐匿在阳光的阴影中,看不清样貌:“参见厂公大人,厂公万安。”

王直点了点头:“本座离开的这些日子,你表现很好,没有令本座失望。”

“为厂公效力,万死不辞。”

王直沉默了一会,气氛一时间有些紧绷,楚洛衣垂眸不动,心中却在反复思虑着王直到底要做什么?

“你年幼无依,一直孤身一人,本座看了十分心疼,既然如今你投奔本座头下,本座自然会操心你的事,只是如今你九皇子的身份尚未得到陛下的正名,只能先委屈你一段时日,待到日后,本座自会再为你挑选合适的人选。”

王直的话缓缓流淌出来,说的隐晦,几个流转间,几人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北流云微微蹙眉,王直这是要为他的婚事做主?美名其曰要找个人来照顾他,可是,目的到底是什么?

肖雨落的心一也跳,难道说义父到底还是发现了她的心思,想要将她赐婚给九皇子?或者是说,义父想要把自己安插在北流云身边,如此一来,也好方便监视他,这样才会放心有朝一日他不会叛变。

楚洛衣垂下的眸子忽明忽暗,她想,她知道王直的打算了。

肖雨落紧张的捏紧手中的丝帕,王直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但凭厂公做主。”北流云恭顺的垂眸,磕头叩拜。

王直点点头,慢条斯理道:“咱家只是看你孤苦一人,便想为你挑选你个女子陪伴身侧,美人在侧,相信也可以帮你少去不少麻烦。”

北流云的心渐渐收紧,他不敢去看楚洛衣,因为他怕他所看到的依旧是那冷清的眸子,而那会让他疯掉。

“义父...”肖雨落想要说什么,却被王直抬手打断,只好眼含羞涩的看着地上尊贵的紫衣男子。

北流云捏紧拳头笑道:“既然是厂公为我安排的,想来姿色一定不俗,在下又有什么理由辜负厂公的美意?”

王直扫过始终垂头沉默的楚洛衣,却发觉她始终不动如山,因为一直低着头,他甚至看不清她的容貌,整个人置身在阴影中,带着些诡异的神秘。

王直神色缓和,可是北流云那明明不甘不愿,却依旧顺从的答应他的样子,在他的眼里便显得格外好笑,看来,是真的动情了呢。

“既然如此,那本座便做主,将洛衣赐婚给你,你先纳了她,待到日后恢复证明,再重议选妃之事。”王直的话令北流云和肖雨落都愣住了。

北流云惊愕的抬头看向浅酌着茶水的王直,王直一脸理所当然的道:“怎么了?可是嫌弃她低贱的身份?本座见她从宫中开始,便一直对你忠心耿耿,一路跟至东厂,伺候你的饮食起居,贤良端淑,想来你们二人已经有了不浅的感情。”

而北流云依旧难以回过神来,怎么?为什么会是洛洛?

第四十四章 艳惊四座

肖雨落整个人也处在极大的震惊中,一双眼睛含着晶亮的水雾有些发红,捏紧的帕子从指间飘落,洛衣?洛衣是谁?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洛衣,你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王直对着沉默的女子开口道。

楚洛衣没有抬头,沉声道:“奴婢一切谨遵厂公大人吩咐。”

‘啪’一声,指甲被生生折断,肖雨落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黑衣少年,她是女子!她竟然是女子!

而他们这些日日夜夜却都住在一起,却住在一起!

肖雨落饱含恨意的目光投射在楚洛衣身上,她竟然敢骗她!亏得她甚至为了讨好公子,还几次三番赏赐于她。

“既然如此,那么你今日开始便恢复了女装吧,五日后,本座为你们操持一场简单的婚事。”

“奴婢遵旨。”

一行人被王直打发出去后,北流云看着神色无波的楚洛衣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的心是欣喜的,因为王直这摸不清头脑的动作,却让他和她之间,终于有了一种牵绊。

可他却也是酸涩的,因为他无法给她一场盛世婚嫁。

“楚洛衣,你给我站住!”肖雨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尖锐。

楚洛衣停下脚步,看向迎面走来的肖雨落:“肖小姐有何事吩咐?”

肖雨落冷笑一声:“你竟敢骗我?”

“奴婢不知小姐在说些什么。”

“你分明是女子,竟敢同公子住在一起,你还敢狡辩!”

“奴婢从未说过自己不是女子,住在一起也是厂公所安排,若是小姐有何不满,可以找厂公控诉。”沙哑的声音淡淡流淌出来,肖雨落的气势却莫名的被瓦解了。

“哼,好一张利嘴!今天我就撕了你这张嘴,看你能嚣张到几时!”话落肖雨落抬手便是一巴掌。

楚洛衣一手捏住她的手腕,正要开口却不想‘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落在了肖雨落那细腻的脸蛋上。

两人都是一愣,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北流云。

北流云将楚洛衣捏着肖雨落的手拿开,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仿佛她多碰她一下,便会弄脏了她。

肖雨落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却见男子阴冷的开口道:“管好你自己,不要来插手我的事。”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凉薄而淡漠,对肖雨落来说,是这世间最无情也最残忍的一把利刃。

肖向缓缓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颊,清楚的瞧见男人眼中露骨的残忍和阴鸷,心痛的快要窒息。

北流云不再去看她一眼,拉着楚洛衣转身离开。

肖雨落看着那相携离开的两道人影,满眼泪水,却依旧对着北流云喊道:“公子..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的..你是喜欢我的..”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容,回眸温柔的对肖雨落开口:“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还是喜欢你的。”

转过来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阴冷至极,没有一丝迟疑,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是的,我喜欢你,喜欢你的愚蠢,喜欢你身后的势力,喜欢你爱我,男人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抹阴狠和冷漠。

楚洛衣被北流云拉着来到一棵梧桐树下,茂盛的梧桐叶子折碎成一地的光影斑驳,两人静静的站在树下,一时间没人打破这片沉寂。

楚洛衣没法责怪他胡闹,哪怕会引得肖雨落反目,让一些计划不得不延缓,只因为,他的不计后果,是为了她。

北流云看着楚洛衣不语,安静的等待着她的训斥,但是无论她怎样指责他,他也不会后悔,说是自不量力也好,说是可笑也罢,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让人伤害她。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转,那些屈辱和疼痛却都被这个男子埋在了那双淡漠的眸子里。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男人,好看的侧脸处在阴影中,因为她一直没有开口,似乎有些紧张,紧抿着薄唇,却十分执拗。

楚洛衣轻叹了口气,北流云,我该拿你怎么办?

女子轻轻拿起男人修长的手,轻声道:“疼吗?”

北流云眼中瞬间有了神采,像是单纯的孩子,紧紧将女子揽在自己怀里:“洛洛..”

原来,他的世界,所有喜怒,全都只为她。

楚洛衣依旧木然的站着,可是北流云却忽然觉得满足。

“洛洛,王直为什么会让我娶你。”北流云少了最初的震惊也察觉到不对,只是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楚洛衣笑道:“以后的事,何必这么早就开始忧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北流云看着女子的眸子,黝黑的像是一块墨玉,又或者一片死海,一个漩涡。

他想,她是知道的,她敏锐聪慧的让他觉得自己愚不可及,可是他也知道,若她不想说,他是问不出来的。

尽管有着百般不解,甚至被人操控的不愿,可是不得不承认,他是欣喜的。

楚洛衣看着男人上扬的眉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北流云,如果你知道了王直的目的,不知你是否还会这么欣喜。

“洛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的心,应该再硬一些。”女子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

当日,王直的手下送来了无数女子华贵的衣裙和首饰,织锦流云如朝霞,金簪碧玉似洪波,整间屋子似乎都米明媚了起来。

来人说,王直在为他们准备新的住处,只是因为作为喜房,所以要耽搁两日。

同时被派来的还有四名婢女,专门伺候楚洛衣和北流云。

一大早,两人起身后,婢女便进来开始为楚洛衣梳妆。

北流云新奇的瞪大眼睛,一手拄着下巴,坐在梳妆台的一侧看着手巧灵活的婢女在她那有些枯黄的发丝间灵巧的穿梭。

没多久,三千青丝缠绕,一个灵巧的发髻便成了。

女婢举起手中的托盘开口道:“不知姑娘喜欢哪些配饰?”

楚洛衣还没开口,北流云便凑了上来,从托盘中挑出一只鎏金芙蓉花簇插在了发髻中间。

两人的影子同时出现在铜镜中,男子双手搭在女子肩头,眉眼中俱是温柔。

又选了两只灵蛇簪,便再没有多余的装饰。

楚洛衣看着一排排精致的发簪和华服,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看来,王直果真是下了大本钱的,花在她一个宫女身上,倒是不觉得可惜。

婢女仔细的为她梳妆,淡扫蛾眉,轻匀脂粉,额间三瓣花蕊,红唇浅薄。

楚洛衣看着镜中的自己渐渐失神,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在南昭肆意飞扬的女子。

北流云看着她怔怔失神,他素来知道她美,却不知她竟然美的如此透彻,可那张木然沉寂的脸,却让他更加心痛。

“不知姑娘喜欢哪件...”

婢女的话还没有说完,楚洛衣的手指便已经落在了一件火红似血的长裙上。

换好长裙,走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北流云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唇角微扬,虽然眼底依旧死寂,却有一抹光在流转,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内敛了张扬,却依旧让人感到艳杀天下!

门忽然被风吹开,狂风聚拢,吹的红裙翻飞,在空中凌乱,仿佛张扬着生命的热度,女子眉宇间的气势却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来,带着一种冷睥天下的张扬气势,虽然狠厉,却满目生辉,一室明珠,瞬间黯淡无光。

楚洛衣站在门前,远眺远处成排的滴水屋檐,仿佛回到当年南昭皇宫,那年,一舞倾人城,南昭皇帝金口玉言,赞她,艳杀海棠,为此割让都城南郊田地百亩,许她以海棠花海。

只是,彼时,她才知,海棠断肠。

而后,南昭才子则为她作画一副,题字: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天价不换,至此封笔,再不做画。

楚洛衣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虽然有些僵硬,却终究是笑了起来。

当年十里长安,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洛洛..”北流云不自觉的呢喃道。

女子回眸,眼波流转,明艳动人,红唇勾起,好似一朵开在黄泉路上的荼蘼。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穿红衣,那血一般如此刺目的眼色,可是当回忆在脑海里荡漾,她却发现她依旧如此爱它。

垂眸敛目,我性本狂,欧阳千城,你却让我变成如今的模样,你说,你是不是罪该万死。

北流云手指微蜷,忍不住自嘲,洛洛,原来我从未了解过你,你到底是谁?

“厂公有请。”一道声音打破满室的沉寂。

楚洛衣率先走了出去,北流云微微蹙眉,东厂里尽是些不干净的男人,想想那些赤裸的目光,他便觉得难受。

北流云跟了上去,将她粗糙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中,楚洛衣对着他露出一抹浅笑。

几人经过校场,满场训练的锦衣卫和禁卫军都不受控制的停下了动作,看向那个一身鲜红似火的女子,怔然失神。

“东厂什么时候有这么美的女人了?”

“不知道啊..不过拉着她的不是北公子么.”

“要是这样的美人能让我摸上一把,就死而无憾了..”

“去你的,你有办事的家伙么..”

四周一片哄笑,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对她的惊艳和向往。

肖雨落迎面走来,抬眸便瞧见那一抹刺目的鲜红。

第四十五章 断肠海棠

肖雨落眼中闪过一抹震惊,看着女子那远胜自己的倾城容貌,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恨不得划花她的脸。

视线落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肖雨落气的周身颤抖,恨不得立刻抽出腰间的剑,一剑刺向她。

可最终,因为她身旁的那个男人,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

直到男人错身而过,却不曾看她一眼。

两人走远后,肖雨落依旧站在原地,柳枝试探着开口道:“小姐...”

肖雨落甩手一个巴掌:“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终于看到我的笑话了?公子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柳枝眼眶含泪,捂着脸颊垂头道:“奴婢不敢..”

肖雨落瞪着双眸,一把揪住柳枝胸前的衣襟,红着眼道:“我告诉你...公子是喜欢我的..是爱我的..他亲口对我说的!”

楚洛衣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因为她知道,在这里,她一无所有,没有狂妄的资本。

王直打量着面前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惊艳,后妃他也是见的多了,却从未见过这般荣华,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女子似乎太过沉寂,没有一丝生气,这样的人,即便送到后宫也不会得到太久的宠爱。

“果然是姿容无双,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灵巧的心思。”王直点头称赞道。

“是厂公慧眼无双。”北流云极其谦恭。

“婚事一成,本座准你们休息半月,半月后,本座将会亲自传授你武功。”

“多谢厂公,为厂公效命,万死不辞。”

两人离开后,走在茂密的林间,北流云始终没有问过,她是否甘愿嫁给他。

因为他知道,无论她愿不愿,她都只能是他的。

“北流云。”

“嗯?”

“这场婚事,我要整个东厂的人都知道。”

“好。”北流云没有多想,扬起嘴角,看着身侧的女子目光温柔。

几日后,一场婚事在东厂举行,没人知道他是九皇子,只知他姓北,也没人知道她是一名宫婢,只知她貌美倾城。

没有花轿,只有两个一身红袍似火的人站在空旷的校场,没有喜宴,只有数千神武军和锦衣卫怀着各种心思侧目。

男人一身红袍,更衬得妖媚横生,眼角微挑,灿若春花,琉璃色的眸子被女子的嫁衣映的火红,像极了晚霞。

一只素手掀起了头上的盖头,众人惊愕的看着楚洛衣。

楚洛衣扫过四周,瞧见东边树林里那片荆棘花丛,花丛中正盛放着几朵海棠。

楚洛衣转头看向北流云道:“我要那簇海棠。”

北流云没有迟疑,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那片荆棘花丛。

楚洛衣没有跟去,就那么看着男人的背影,在场的众人也都追随着那抹殷红的身影而去。

北流云挽起袖子,撕开荆棘围成的栅栏,顿时素白的双手,沾满一片片带血的划痕,男子目光恬淡,却流自有一种坚毅。

每向前走一步,荆棘甚至会划破那流光的红衣,继而可以远远的瞧见,荆棘树枝的枝桠变成暗红色。

肖雨落站在人群末端看着一步步走向荆棘从中的男子,眼眶湿润,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人们无声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而北流云轻轻折起那簇盛开在荆棘从中的海棠。

鲜红的海棠花,和男人布满鲜血的手掌交汇在一起,诡异而刺目。

海棠花出现在楚洛衣面前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子忽然笑了,接过后却将男子辛苦得来的海棠扔在了地上,红色的鸾凤绣鞋稳稳踩在了上面。

人群中一时间议论纷纷,北流云神色不变,只是宠溺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可是肖雨落却再也忍不住,她怎么可以这般践踏公子的感情。

肖雨落冲上前去:“楚洛衣,你这个下贱的东西,那是公子亲手为你摘下的!你没有瞧见公子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么!”

楚洛衣抬眸淡淡的看着她:“他是我夫君,肖小姐如果不喜,大可不看,却是没有资格在此指手画脚的。”

肖雨落心中气结,含泪看向北流云:“公子,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北流云淡漠的看着他:“我说过,这是我的事。”

肖雨落处在巨大的震惊和怨恨中,站在原地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久久不曾离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只是,后来,东厂中却是人人都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北公子,对他所娶的女人宠爱至极,哪怕是当众被其羞辱,也不曾责怪分毫。

王直得到这个消息后,眯起了双眸,却是在琢磨楚洛衣的心思。

他不相信,楚洛衣能够猜到自己的打算,如果她猜的到,为何又会没有丝毫动作,如果没猜到,为何今日这一幕,却又是在无形中替北流云铺路。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只是这个女人恃宠而骄?

王直摇了摇头,从他几次所见来看,她必然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再想起当日将她赐给康定侯府的反应,王直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王直将手中的反复摩擦的玉佩放在桌案上,对着身侧的心腹开口道:“你说楚洛衣当初是周旺带进宫的?”

“正是周公公从死牢中带进宫的女子,而后一直为周公公效力,十分得周公公欢心。”

王直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看来,这个楚洛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仔细推敲起来,一个想法浮现在王直脑海,可最终,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摇摇头,没再深究。

“今晚两人行房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厂公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楚洛衣和北流云回到新房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里候着了。

简单用了些糕点后,分别有人服侍两人沐浴更衣,只是巧的是两人都将人遣退了下去,独自在烟雾缭绕的木桶中沉思。

整个婚嫁丝毫不符合该有的顺序,就好像是...为了让他娶她而娶她...北流云隐隐察觉到一种不安,拧着好看的眉头,在氤氲的雾气中,瞳孔幽深。

楚洛衣置身在木桶之中,飘香的花瓣在水中荡漾,满脸的水珠顽皮可爱,海棠是断肠花,她自是不会接受的,可是,即便她将花踩在脚下,似乎依然难改断肠的结局。

北流云,是不是在这瀚海波折之中,你那颗莹润玉透的心终将变得比昆仑山颠的顽石还要坚硬。

“姑娘,时间很久了。”帘外等候的婢女开口道。

楚洛衣穿上一件月白亵衣,带着冷冷清光,缓缓走出。

出去的时候,北流云已经坐在那里了,瞧着她滴水的发丝,让她坐在了梳妆台前,仔细帮她擦拭着。

楚洛衣从铜镜中凝视着那张温柔而专注的脸,小心翼翼好似对待珍宝。

“你们先出去吧。”北流云对着几名婢女道。

一名婢女开口道:“厂公要求公子两人行房时不可将烛火尽数熄灭。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将手中的棉布向梳妆台上一扔:“滚!”

婢女似乎有些受到了惊吓,带着几人退了出去。

楚洛衣捏了捏他好看的脸颊,沉声道:“王直是想监视你我行房。”

北流云在女子脸上轻轻啄了啄,眼神却依旧阴鸷。

熄灭烛火,留下一盏烛灯,从门外隐约能瞧见床幔里两人的身影。

“洛洛..我受伤了..”北流云将头埋在女子颈窝,闷声道。

楚洛衣低声道:“先将外面的人打发走。”

北流云眼中的戾气依旧未曾散去,总有一日,他会让王直连一根骨头也不剩!

北流云压在楚洛衣身上,将身上的亵衣脱掉,随手扔在地上,露出健硕许多的胸膛。

两人离的极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彼此的身上,楚洛衣脸颊微红的道:“你叫一下...”

男子一愣,好看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楚洛衣见此,伸手在北流云的腰身上狠狠拧了一下。

“啊...”

楚洛衣红着脸移开目光,北流云这才反应过来,双眼一眯有些危险,见门外的几人似乎靠的更近了些。

女子见着门外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小手再次滑上男人的腰身,北流云道:“还来?”

“嗯..”

楚洛衣红着脸应声,刚一伸手拧起男人的腰身,谁知男人却一口狠狠的咬在了她的肩头。

“嗯....”楚洛衣闷哼一声,没有北流云的夸张,可隔着衣衫,依然能够到肩头火辣辣的痛。

门外的婢女凑的更近了些,一人不小心碰在了门上,发出了些动静,北流云冷声道:“谁!”

几名宫婢心惊肉跳的离去,见着讨要的臭虫终于离开,两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楚洛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头,月白的亵衣上一个大大的血牙印,瞪了北流云一眼道:“你是属狼的?”

北流云委屈的道:“洛洛,我今天受了好多伤。”

说着,还将一只手伸出在楚洛衣面前道:“你瞧,全都是血痕,你不知道,那荆棘树枝和寻常的树木不同,每一下看似划在了我的皮肤上,可是实际上却是锥心的痛。”

第四十六章 洞房花烛

看着在自己面前装得楚楚可怜的男子,楚洛衣勾起嘴角,在他受伤的手上轻轻吹过。

北流云一脸欣喜,不等楚洛衣反应过来,便伸手扯去楚洛衣的亵衣,女子的亵衣轻易被男子从肩头拽了下去:“吹过果然好多了,我刚才下口那么重,也帮你吹...”

男人的话就那样停在那里,琉璃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女子肩头上的伤痕,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细碎的鞭痕..

男子的眸色渐渐幽深下来,从琉璃色渐渐充血,变成妖异的紫红色,布满水雾,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两人纷纷沉默,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楚洛衣垂下眸子,将从肩头掉落的衣衫重新穿好。

可还不等穿好,北流云一把扯开了她身上的亵衣。

楚洛衣一愣,北流云的眸色越发幽深,仿佛能滴出血来,屋子里一下子像是寒冬腊月,气氛低沉的骇人。

女子玉瓷般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像蚯蚓一样丑陋的疤痕,有刀子,有皮鞭,有烙铁,有锁链,有铁签....

就这样赤裸相对,楚洛衣有些无所适从,微微侧过身,只留给男人一个背影。

北流云却执拗的转过她的身体,盯着她的双眼沙哑着嗓音道:“谁做的?”

楚洛衣垂眸不语,这些伤,长年累月,若真是细算起来,怕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见着女子不语,北流云轻轻吻上锁骨处那狰狞的疤痕,小心翼翼带着珍视:“疼么?”

楚洛衣眼角发涩,轻轻闭上双眼,双手揽住北流云精壮的腰身:“不疼。”

若说疼,她确实疼过,回首那些年,她确实疼的痛彻心扉,无法喘息。

可是此刻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忽然便觉得,那些痛都淡了。

北流云在女子身上落下细碎的吻,温柔而缠绵,唇瓣所过之处,皆是心伤。

男人红着眼,指尖划过女子的每一寸肌肤,想要探知她的过往,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上。

北流云紧紧将怀中的女子抱在怀里,将头抵在女子的肩头:“洛洛...我好疼。”

楚洛衣闭上双眸,转身靠在男人的胸膛,眼角处挂着一抹晶莹的泪珠,惊艳了时光。

“北流云,别爱我,爱的越深,你便越疼。”

而这种疼,永无止境。

北流云垂眸道:“好,不爱。”

如果爱你是一种心殇,我愿遍经这世间所有的疼痛,只为你一个回眸。

楚洛衣笑道:“心肠真硬。”

北流云的手掌反复在她的背上磨砂着,轻轻拍着她嘴里哼着清平小调。

楚洛衣缓缓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儿时策马扬鞭的快乐日子。

渐渐的,传来女子均匀的呼吸声,北流云睁开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满眼阴鸷,深紫色的光芒充斥其中,诡异逼人。

嘴里依旧是那熟悉的清平小调,男子沙哑的嗓音渐渐消散在夜色里。

一夜无梦,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

楚洛衣依旧被男子紧紧的揽在怀里,不着寸缕的肌肤同男子精壮的胸膛紧密的贴和在一起,让这个一向冷漠的女子微微红了脸颊。

即便是前世同欧阳千城相爱,却也未曾这般亲密过。

想要抽身而出,却发觉在不知不觉中,男人的手臂已经变得强健有力,铁桶般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身。

将脸颊轻轻贴在男人的胸膛,楚洛衣轻声道:“北流云,你是在一点一点侵蚀我的心么。”

男子似乎依旧熟睡,楚洛衣轻叹道:“我曾深爱过一个人,倾尽我一生所有最美的年华,耗尽我一世所有的力气,我以为这样心已苍老的我,将毕生麻木...”

北流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依旧没有睁开眼。

“只是,我忽然想,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

北流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揽着女子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一些。

楚洛衣再次睡去,醒来的时候,北流云已经醒了,狭长的凤眼十分勾魂。

楚洛衣微微垂眸,却不想男人直接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痒痒的,道:“洛洛..”

衔住女子的红唇,强硬的撬开了女子的玉齿,将自己的舌头滑了进去,吮吸着女子口中的甘甜。

大手开始在女子身上四下游走,动作十分生涩,可那粗糙的手指滑在女子身上有些轻微的疼痛,却让女子的呼吸渐渐加重起来。

楚洛衣只觉得呼吸越发粗重,男人却像是贪恋美味的猛兽,始终不肯罢手。

男人的吻渐渐向下,在她的雪白的脖颈上流连。

“嗯..”

楚洛衣只觉得颈间一阵阵痛,而男人的吻还在一点点向下,在她的锁骨处流连。

楚洛衣周身轻颤,喘息渐渐加重,脸色酡红,在男人身下滩化做一汪春水,那双黝黑的眸子也染上了一丝欲望。

北流云的手渐渐下移,滑进女子的双腿间。

楚洛衣感受到顶在自己腰腹上的坚硬,微微一愣。

男人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女子的胸前,流转的眼波里沾染着欲-火,是北极之上划过的极光,妖精般蛊惑着人心,红唇晶亮,妖冶的是那带毒的罂粟。

楚洛衣侧开脸不敢再看,轻声咒骂道:“妖精。”

北流云宠溺的一笑,没再继续下去,委屈的将头埋在楚洛衣胸口,看着那晃人的春色,委屈道:“洛洛..我疼。”

楚洛衣没想到他竟然会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为什么?”

北流云闷声道:“摸起来没手感,等我把洛洛养的白白胖胖,再下手不迟。”

“我不是猪。”话落,楚洛衣抬腿踢在男子腿间,北流云闷哼一声,从楚洛衣身上滚落到床上,额头有着细密的汗珠。

楚洛衣也没理会他,把被子全都拽过来盖在自己身上,背对着身后的男子。

她知道,他不想如此受王直摆布的便夺去她,她一直都知道,早在这个男子衣衫褴褛的时候,他便想给自己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北流云悄悄抬起头打量着楚洛衣的神色,谁知楚洛衣这时睁开了双眼,男子连忙满脸纠结的躺了回去,狠狠拧了自己大腿的内侧,瞬时额头便冒出细密的汗珠,好似痛苦的要死掉了一般。

楚洛衣狐疑的看着他:“真的这么疼?”

北流云眨着一双勾魂的眼,水汪汪的猛点着头,好似真的疼的说不出话来。

“那..怎么办?”

“听说揉揉能缓解疼痛..”

楚洛衣看着他不说话,北流云却是叹气道:“让我疼死算了...洛洛你不要管我...”

楚洛衣撇撇嘴,明知他在装却还是不忍心拒绝,只好不情愿的帮他揉了起来。

而北流云却觉得自己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室旖旎,缠绵悱恻。

而此刻肖雨落那里却是另一番光景,这个被王直娇惯大的女子一夜未眠,整个住所的东西被她砸了个粉碎,遍地狼藉。

柳枝不知是第几次来通报,脸颊已经红肿,想来没少挨巴掌。

“怎么样,公子从她房中出来了么!”肖雨落怒声质问道。

柳枝颤颤巍巍的道:“没..没有...”

肖雨落一把将自己手中仅剩的茶盏扔在柳枝的脚前,瓷片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个贱人,到底用了什么妖术来魅惑公子!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肖雨落双眼通红,因为愤怒,瞪的极大,有些骇人。

柳枝站在一旁颤颤巍巍的不敢开口。

而此刻王直正怡然自得的喝着茶水,漫不经心道:“北流云还没有出来?”

“是的,厂公..从昨晚到今日午时,一直都没有出来。”

一旁的心腹道:“看来这个九殿下对这个宫女还真是上心。”

王直微微颔首,将背靠在八仙梨木太公椅的椅背上:“去给他们送些膳食,然后告诉北流云,这半个月不用训练了,本座许他自由出入东厂的权力,只要在半月后按时归来便可。”

“奴才这就去办。”

此刻,楚洛衣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脖颈上一片片的殷红的吻痕,有些无奈,而在这之中,还夹杂着一个深深的牙印。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身上定是也如此,从铜镜中看着身后一脸惬意,正给自己捏着肩膀的男子,心头一阵柔软。

肖雨落终于按捺不住,气势汹汹的便朝着两人的住处冲了去,可是到了门前,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却又开始忐忑,踌躇不前。

就在这时,正巧遇上奉王直之名给两人送膳食的公公,便开口道:“公公,雨落帮您把这膳食送进去吧。”

那公公见着是肖雨落,也没拒绝开口道:“那就劳烦姑娘在转告一声,半月内,厂公准他们自由出入东厂,半月后需归来。”

“好,公公放心。”

肖雨落端起托盘,深深的吸了口气,走到门前,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对话声。

“洛洛,舒服么?”

“嗯...”

肖雨落脑中轰鸣..洛洛..原来,她也叫洛洛!

第四十七章 找茬

肖雨落恼怒的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却瞧见他心爱的公子正一脸宠溺的帮那个女子揉捏着肩膀,肖雨落的怒气不可抑制的迸发出来。

径直走到楚洛衣面前,看着那张比自己还要精致数倍的容貌心中的妒火在疯狂的滋长,厉声质问道:“你怎么能让公子为你做这种事!”

楚洛衣轻笑,抬眸看向她:“如果你愿意来服侍我,我也不介意。”

肖雨落此生从未见过在她面前敢这般嚣张的人,当即怒从中来,却在楚洛衣侧脸看她的时候,清楚的瞧见她颈间那刺目的吻痕...

“你...你...”肖雨落气的不轻,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说不出话来。

看着托盘中滚烫的汤汁,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手一斜,整锅冒着热气的汤汁瞬间全都朝着楚洛衣的脸上,身上倒去。

北流云眼疾手快,一脚将锅踢飞,将楚洛衣拽到自己身后。

锅在空中炸开,飞溅了一地滚烫的汤汁。

肖雨落发出一声惊呼,手臂上被溅到不少汤汁,北流云眯起双眼,却是走到肖雨落面前拿起她的手臂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着门外的柳枝开口道:“快去那些烫伤的药来。”

肖雨落愣愣的看着面前温柔训斥自己的男子,眼眶通红:“公子..”

“下次不许在胡闹了..”

北流云忍下心中的不耐,仔细帮肖雨落处理好手臂上的红肿,眼中闪烁着寒芒。

他忽然懂得,他以为他对肖雨落的弃若敝屣,是他对洛洛最好的保护,是他对她一心一意的证明,他可以什么也不在乎,可轻易放弃肖雨落这条捷径,可是现实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来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他终于懂得洛洛曾经所说的那句,身在权力的漩涡,没有权力,便没有资格去谈爱情,金戈铁马,马革裹尸,没人会听你的风花雪月。

将肖雨落打发走后,北流云蹲在女子身侧,将头枕在她的腿上:“对不起。”

楚洛衣轻抚着他的发丝,看着男子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一点点用虚伪,仇恨,杀戮,怨毒,残忍来重新缝补,而她知道,终有一日,这颗心会被再次拼凑全,而那一日,便是他君临天下之日。

“现实就是如此残忍,当有朝一日,你可有若无其事的杀掉我,这天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将你左右。”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我可以比现实更残忍,比肮脏更肮脏,比虚伪还虚伪,我可以跪,可以爬,只是不能没有你,洛洛。”男人淡淡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有人说,情根深种。一旦深种,便生而不灭,增而不减,任是经历人世的百转千回,历尽凡尘中的层层劫难,哪怕用心头血来浇灌,也定要它开成锦绣。

楚洛衣只是静静的聆听,聆听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北流云知她冷漠,垂下眸子,我知你不信,只是总有一天,你会信的。

漫天烽火,遍地狼烟,至此在她的一生中,他无数次像她证明,此刻安静的躺在他腿上的这个男子,是个疯子,亦或者,是个执迷不悟的傻子。

夜色迷离,灯火璀璨,帝都街头。

北流云一身华贵紫袍,胸口一片锦绣,拉着楚洛衣的手穿梭在万家灯火中。

对于从未出过宫门的北流云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而他一直所不安的人,此刻正被他紧紧拉在手中,这让他终于有了心思四处打量起这繁华的街道。

“那是什么?”北流云指着远处层层叠叠围了几层的人。

“是杂耍。”

话落,北流云便拉着她挤了进去,人群中几个江湖男女,一个手中拿着一根火棍,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一点点将跃动的火苗吞入口中,而后,又一口喷出一朵绚烂的烟火,在空气中渐渐消失。

而另一处,则是半空处架着一个四周冒着火苗的火圈,火圈比脸盆还要小,可是一名纤细的女子,几个跟头之后,便从火圈中跃过,完好无损的站在众人面前。

楚洛衣静静的看着,虽然早在南昭她便已经见惯了这些把戏,可是如今在尔虞我诈中苦苦求存,这份难得的安逸却让人感到无比怀念媪。

北流云转过头,瞧见女子眼中映衬的火光,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看了一会,两人便继续向前走。

没走多远,北流云便停在了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

“公子..买个面具吧...”

看着琳琅满目的面具,北流云心生好奇,转头看了看楚洛衣道:“洛洛..”

楚洛衣扫了一遍,最后拿了一只小白兔的面具道:“这个适合你。”

北流云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洛洛,我看起来很像兔子么..”

楚洛衣微微一笑:“像。”

话落,她给自己选了个胖头娃娃的面具,一手交了钱,拉着北流云道:“走吧..”

北流云头上顶着一顶红眼睛小白兔的可爱面具,扁着嘴委屈的被楚洛衣拉着走:“洛洛,为什么..”

“因为兔子爱咬人。”楚洛衣淡淡的语气中含着一抹笑意。

北流云追上女子的步子:“我不是爱咬人,我只是爱咬洛洛,所以我不像兔子..”

“难道我不是人?”楚洛衣挑眉道。

北流云一时语塞,整个人有些呆呆的:“唔...”

女子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温柔,只觉得身侧的男人这副样子该死的惑人,就好像等着人去蹂躏一般。

没一会,北流云拉着楚洛衣走向一家卖花灯的摊子,瞧着小巧玲珑的可爱花灯想也没想,便挑了个七彩莲花的宝灯放在楚洛衣手上。

楚洛衣看着北流云手上满满的东西,无奈道:“再买就拿不回去了。”

北流云嘴上满满应下,可是买东西的速度却丝毫不减,无论是女子用的丝帕,还是脂粉,或者是那些小巧玲珑的玩意,好像买不够一般。

他记得,上次随肖雨落一道的时候,她好像喜欢极了这些东西,想来洛洛也是喜欢的。

楚洛衣一手被他牵着,一手拿着花灯,东西都在北流云的另一只手上。

楚洛衣见着男人的手已经被勒的通红,四下打量了一圈,指着琳琅阁门前摆出来的首饰道:“北流云,我喜欢那个。”

男子心头一喜,连忙拉着楚洛衣走到摊子面前,拿起楚洛衣刚刚指着的血红玛瑙镯子道:“这个?”

楚洛衣点点头,店家赶忙开口道:“姑娘您的眼光真好,这是西域来的血玛瑙,整个店里可就剩这一件了,任是正个帝都也就知有这一件了。”

楚洛衣扫了一眼,便知这血玛瑙只是中等品质,毕竟当街叫卖的东西,总不会好过在店里珍藏,她本是想着让北流云随便买些什么,他才不会这样没完没了的买下去,便也就没有识破。

不想北流云却皱起眉头:“这玛瑙中明显有杂质,有没有更好的。”

店家一听本是有些不高兴,不过一听他要好的,当即便堆起笑脸将两人请进了屋子:“还是公子识货,这珍品都在屋子里,宝贝的很,必然是不会当街叫卖的。”

走进琳琅阁,店家赶忙拿出了几个锦绣云纹盒,里面或者摆放着血玉镯,或者摆放着玛瑙镯,有的上面带有一抹橘红的彩带,鲜红似血。

北流云一眼就相中了血玉镯,通体透亮,不含一丝杂质,鲜红的让人一见便移不开眼,感觉最适合她不过。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只凤血镯可是外面店的镇店之宝。”

“多少钱?”

“五千两...”

楚洛衣微微蹙眉,王直赐婚后,又赏赐给两人两千两银子,加上之前的一千多两,不过才三千两,又怎么够买这只镯子。

“好,把这只镯子..”北流云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婉转却刁钻的女声抢先道:“掌柜,将这只镯子给我包起来。”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却没有转头看向身侧的女子。

掌柜有些为难道:“这...”

楚洛衣错过北流云的肩膀,抬眼看向来人,却不想那锦衣华服的女子也十分惊异的看着她:“云落伊?”

楚洛衣不语,女子继续道:“你..你怎么会没死?你不是死在牢里了么?”

楚洛衣眸色幽深,面前穿戴不俗的女子,正是她在云府的好妹妹,也是云府夫人的女儿,最是金贵的三小姐。

“怎么,我没死,你看起来很失望么。”

楚洛衣只是漠然的看着她,云落霞的目光扫过楚洛衣的装扮,发觉比在云府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一时心头升起一股怒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明明说这个贱人已经死了,现在她怎么会穿的起云锦长裙。

云落霞的目光落在北流云的背影上,从侧面瞧不见他的面容,只能瞧见他拉着女子的手上有着点点黑斑,当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柳眉一挑道:“我的好姐姐,妹妹知道你贪恋权财,可是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嫁给老头做妾啊,我们云府何时也未曾缺过你什么,你这般做,让云府的脸往哪放。”

周围的人一时间都议论纷纷,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面前这个美到惊艳的女子真的会嫁给一个老头。

第四十八章 遇敌

北流云这时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张白兔面具,面具下狭长的眼微微眯起,闪烁着淡漠的流光,不少人瞧见他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云落霞见他不敢露出真面目,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再看北流云身形也算不得高大,更是认为定是个相貌丑陋的老头子罢了,当即便有些得意:“这个就是同你苟合的那个老男人?回头,我看...”

云落霞的话尚未说完,北流云便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去,一头青丝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男人凤眼狭长,淡色的眸子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红唇勾起,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恐惧,却又深深迷恋其中不可自拔。

云落霞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俊美的像是个妖孽的男子:“你....”

怎么会这样?云落伊怎么可能同这么俊美的男人在一起..

人群中也一下子寂静下来,原本想象着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苍老不堪的面孔,可此刻却被这极大的视觉冲击所震撼,那双勾魂的眼,只微微扫过众人,便让她们不可抑制的无法呼吸。

北流云袖从柜台上一扫,走到云落霞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杏眼桃腮的女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女子小巧的下巴。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将几人围绕在中间,看着热闹。

云落霞何时这般亲近的同男子亲近过,被他这般肆无忌惮的注视着,当即便红了脸颊,只觉得周身都缭绕着他身上那清冽的香气,想要躲开,却觉得双腿像灌了铅,根本无法动弹。

北流云向前靠了靠,距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云落霞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一时间心跳加速,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想,男子却突然起身,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上次同康定侯在一起的那个女子么..”

众人一时间遐想纷纷,这康定侯爷的威名在帝都中可是有不少人知道,如今这女子和康定侯联系在一起,想来是什么样的货色,就不言而喻了...

北流云一脸惋惜,在场的人深以为然,看着云落霞的目光中有些不屑,也有着同情。

被康定侯玩过的女人,只怕最后会是尸骨无存。

云落霞一时间有些发懵,养在深闺中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康定侯的那些子腌臜事,更不晓得他是谁,只是看着面前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着云落霞也没反驳,便是当做她默认了,一时间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异样。

“哎..这康定侯是什么人啊?”

“嘘...你不知道吧,这康定侯可是所以女子的噩梦...”一些人正在低声议论着。

而另一些人则是有些诧异的道:“她刚刚是不是说她是云府的三小姐...”

“是啊..想不到云府的小姐也不能幸免..看来如今康定侯的权势真是足以只手遮天..”

“是啊,这云三小姐算是毁了呦,这云府的家主不是个将军么,怎么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糟蹋,这样的人能打仗么..”

“哎..你小点声,小心自己的脑袋,人家即便是打不过康定侯,打你却是没问题的。”

楚洛衣缓缓勾起嘴角,只怕他这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父亲知道,自己被人认为连康定侯这个被女色掏空了身体的废物都不如,少不得会气个半死。

一直看热闹的店家,一抬头却发觉自己摆在柜台上的那只玛瑙镯不见了:“我的玛瑙镯呢!谁偷了我的玛瑙镯!”

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不过从始至终站在柜台边的,便只有楚洛衣,北流云和云落霞以及她的婢女四人,是以,一时间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将他们四个给我围起来!一个也不许走!”掌柜一声令下,几个小厮便拿着棍子冲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来回在众人身上徘徊,北流云一脸淡然,楚洛衣也神色不变。

云落霞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拿着棍子的小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是云府的小姐,若是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爹定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店家心中不屑的骂道,明明被康定侯玩烂了,你爹却一言不发,如今在我这耍什么威风,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女子指着云落霞的腰间道:“掌柜的,她腰间的那是不是你的玛瑙镯..”

众人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发现那掐丝金线宽腰带上,确实露出一个细小的红边,虽不明显,却确实能够瞧见。

掌柜眼睛一眯,走到云落霞面前,一手伸向她的腰间。

云落霞顿时大惊,后退一步,反射性的给了他一个巴掌:“你要干什么!”

掌柜本就心中不悦,更是鲜少被人打过,当即甩手便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云落霞白嫩的脸颊上:“你一个破鞋,竟敢打老子!”

云落霞何时受过这份气,捂着红肿的脸颊,泪眼婆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掌柜心中冷笑,莫不是真当我琳琅阁背后无人?

掌柜的大手再次伸向云落霞的腰间,本没有邪念的他却是因为这一巴掌,顺手一把扯下了云落霞的腰带。

女子的衣襟瞬时就开了,露出胸前粉红色的肚兜。

“啊!”云落霞尖叫出声,一旁围观的女子也纷纷有些害臊的转过头,倒是外面越来越多的男子,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楚洛衣看了眼身旁正津津有味的男子道:“好看么?”

北流云转过头,一脸讨好,却故意曲解道:“不好看,没有洛洛的好看..”

楚洛衣瞪了他一眼,两人隐没在人群中,心中想着只怕这云落霞日后难以找到一桩称心的婚事了。

将面具推到头顶,北流云心情不错的拉着楚洛衣走在街头。

楚洛衣看着男子手上的斑点,料想这被荆棘树划伤后结的痂被云落霞当做了老人身上的斑点。

再看身旁的男子,似乎因为之前一直饥寒交迫,再加上年纪始终不大,倒是没比她高上多少。

不过不管怎样,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倒不是假的,当日王直将她指给康定侯,他却还记着呢,如今将一个无辜的云落霞牵扯进来,只怕她那位好父亲少不得一段时间要被指指点点,这云威将军府和康定侯府怕是要不会安宁。

不过没想到他的动作倒是快,就那么一会的功夫,便将镯子塞到了云落霞的腰带里。

两人走到渡口桥头,并肩而立,新月如钩,河风轻拂,带着淡淡的凉意,驱散了夏日的闷热。

北流云侧脸专注的看着身侧的女子,漫天的烟花在女子深刻绽放开来,映红了女子的脸颊,在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一点点降落,消散,而后重新升起,绽放!。

北流云有些失了神,楚洛衣仰起头,浅笑着看着这漫天烟火,芙蓉花海在空中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不断叠加着,照亮了整个帝都。

渡口的河水倒映着两岸的村庄,或繁华或低矮,鳞次栉比,晕黄的夜灯迷离而温暖,偶尔有两条小船漾开这宁静的河面,在河面上留下浅浅的水波,久久之后,恢复平静。

街头嬉戏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欢呼起来,小手被弄的乌黑,鼻尖还冒着汗珠,却笑的开怀,孩子们的嬉笑声同商贩的吆喝声夹杂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喧嚣的宁静,沿街叫卖的糕点冒着蒸腾的热气,旁边却放着冰镇的梅子酒,让人忍不住嘴馋。

一切定格在这一瞬,女子抬头笑看漫天烟花,男子却只是侧着脸痴痴的看着女子,大手紧紧握着小手,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仿佛要刻画为永恒。

北流雪正办完差事归来,还不等下了渡船,便瞧见两人正并肩而立,站在桥头,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以的光彩。

走下渡船后,北流雪便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两人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主子..”

就在北流雪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从天而降一批黑衣人,打破了这宁静的夜色,而他们的目标正是站在桥头的楚洛衣和北流云。

两人同时出手,黑衣刺客凌厉掠过。

楚洛衣蹙起眉头,夺过一把刀后便化作一道光影,穿梭在众多黑衣人之中。

北流雪有些惊讶的瞧着那道芙蓉色的身影,似乎没有想到她竟会有这般凌厉的杀气,而更让他惊讶的是,最初那个弱不禁风的九殿下,如今却俨然继承了她的功法,刀刀致命,虽然尚显生涩,但是那每一刀中的狠戾却是张扬外露,甚至他站在此处,也能感到寒气刺骨。

因着黑衣人众多,两人招架起来渐渐有些吃力,北流雪当即对着身侧的侍卫道:“去帮忙。”

当即,北流雪身后的一队侍卫便加入了战斗,局势瞬间开始好转。

饶是如此,楚洛衣那一身芙蓉色的长裙也开始染血,心中升起一抹疑惑,隐隐觉得这些杀手是冲着她来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第四十九章 杀了她?

北流云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想要朝楚洛衣聚拢,可是却被几名黑衣人缠住无法脱身,楚洛衣应付起来已经越发吃力,如今内力欠缺,实在是一个致命伤。

忽然,一刀刺向楚洛衣的肩颈,身后一刀也同时刺向她的腰腹,两侧还有两名黑衣人虎视眈眈,楚洛衣顿时蹙起了眉头。

这些杀手可不是神武军里的那些泛泛之辈,当日应对起几名神武军都如此吃力,如今面对这些刀刀见血的杀手,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眼见着楚洛衣不敌,北流雪飞身而起,一脚踢开两名黑衣人,将楚洛衣护在怀中。

“先走,这些人的目标是你。”北流雪对着楚洛衣道。

楚洛衣皱起眉头,目光与人群中默默看着她的北流云相对,那幽怨的目光带着受伤,好像是她就要将他遗弃了一般。

北流云就那么站在众多杀手之中,看着一身白衣胜雪的北流雪从天而降,而后将她护在怀里,漫天繁华,他们竟是如此般配。

眼看着一柄大刀从北流云身后砍下,北流云却一动不动,固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注视着她那双黑眸,以及揽在她腰身上的,那双不属于他的手。

楚洛衣心头一紧,推开北流雪,飞身而至,一把将北流云推开,反手一刀同身后那名男子手中的刀对上。

铿!的一声,刀剑发出嘶鸣,楚洛衣连退数步,虎口被震的生疼,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北流云双眸含笑看着她,心满意足。

不想楚洛衣眯起眼,闪过一抹冷意:“今天结束,你就给我滚。”

北流云神色一僵,楚洛衣却没再理他。

东厂的援兵很快就到了,想来是暗中保护她们的眼线见此送了信回去。

杀手见时机已错,便也开始撤退。

北流雪看着突然变空的怀抱,微微失神,最终无喜无悲的收手,带着自己的侍卫无声离去。

东厂的人撤退后,楚洛衣却始终想不通到底是谁要花费如此大的手笔,来杀一个将军府的庶女。

北流云一言不发的跟在楚洛衣身后,也不敢上前。

楚洛衣撇了他一眼,沉着脸没有说话。

找了一家客栈,楚洛衣要了间房,便将紧跟着她来的男子关在了门外。

楚洛衣在床上思索了许久,依旧没有一点思绪,昏昏沉沉中睡去。

夜半,凉气忽然钻了进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便躺在了她的身侧,将头贴在她的背上,轻声道:“洛洛...”

楚洛衣睁开眼,没有做声:“洛洛,我好怕你跟他走..”

感受到男人身上一身凉气和他的小心翼翼,楚洛衣的心便软了,轻声道:“睡吧。”

北流云眼中一亮,这才安心下来。

半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这半个月对于两人来说实在是一段最单纯快乐的日子。

楚洛衣几乎带着他走遍了帝都的每一处,酒馆,赌坊,妓院,茶楼,棋社,戏班,也走过农田,旷野,溪流,穿梭在大街小巷,体验生活的酸甜苦辣。

卸下一身包袱,楚洛衣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看着男子被烈酒呛的满眼通红,看着他被一堆莺莺燕燕环绕的厌恶,看着他眯起眼睛在心中算计着骰子的大小,看着他学着戏子画上花脸跑来吓她,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询问她下棋之道,不知不觉中,她的生活已经被他填满。

她想,她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妖孽般的男人撸起裤子走在水田里扶着她的样子,也忘不了他挽起袖子拿着竹签插鱼一脸邀功的样子,也忘不了在无边的旷野中,送给她的那一把油麦花。

此刻,两人已经回到了东厂,半个月的时间美好的像是一场梦境。

北流云躺在女子身侧,头埋在女子肩头,闭着双眼轻声道:“洛洛,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女子没有回答,北流云瞧着女子颈间的吻痕已经消退,就连那牙印也已经渐渐变淡,忍不住牙痒,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翻身在女子脖颈上又狠狠咬了一口,楚洛衣蹙眉却是没有出声,直到淡淡的血迹在男子口中蔓延开来,他才松了口。

楚洛衣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北流云一愣,耳根有些发红,一时间不知她要干什么。

楚洛衣拿着他的手,一点点在自己胸口上游走,直到心脏的附近终于停了下来。

北流云手指轻颤,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手掌之下的柔软。

女子沉声道:“记住了么?”

北流云有些不解的点点头,楚洛衣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睡吧。”

次日一早,一切似乎回到了预定的轨迹。

王直在第一时间传召了两人。

见到王直时,他正靠在一张太师椅上,半眯着眼,手中端着一盏香茶,清了清嗓子道:“回来了。”

“是,厂公。”

“嗯,看到你们能如此恩爱,本座很高兴。”王直缓缓道。

“本座之前承诺过,这次你回来,便开始亲手教你武功。”

北流云跪在地上恭顺道:“多谢厂公教导之恩。”

“哎!别急着谢...你也知道,在这北燕朝,本座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自然不会轻信于人,若是你真想取得本座的信任,还得证明给本座看。”王直的眼角只留出一条缝,声音有些细。

“愿为厂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北流云道。

“很好!”王直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案上。

“你放心,本座自是不会让你赴汤蹈火,想要得到本座的信任,很简单,杀了她!杀了你面前的这个女子,从此你便是本座的义子,是北燕王朝名正言顺的九皇子!”王直语气凌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一把嵌着玉石的匕首,‘叮咚’一声,被丢在了北流云面前。

北流云整个人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不敢置信的看着王直,王直挑眉反问道:“怎么?舍不得?还是不肯?这就是你对本座的衷心吗!”

楚洛衣垂眸敛目,始终低着头,就算是在听到王直让他杀掉她的时候,也没有一丝动容。

地上的匕首折射着寒芒,刺的人眼生疼。

北流云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匕首,半天没有动作。

王直也没有催促,耐心的靠在太师椅上,等待着北流云的动作,香茗依旧散发着氤氲的香气,气氛却莫名的阴沉起来。

北流云终于抬头,看向王直,琉璃色的眸子里尽是震惊,王直却丝毫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

北流云忽然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王直早就设计好的,他早先便察觉到了他对楚洛衣的在乎,甚至在到达东厂刻意只安排一间房,让他们朝夕相处,生出感情。

而在后来,更是发觉他对她的爱意,便一手促成这场名不正言不顺的婚事,男子素来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感情特殊,他便派人监视他们行,房,亲手助成两人之间的深情,接踵而至的则是半个月的无忧无虑生活,让他对楚洛衣的感情越来越深。

而这精心部署的一切的目的则是为了今日,他要他亲手杀了她!

他要他杀掉最爱的,最在乎的,最看重的人来证明,他对他的衷心,他帮他编织一场美梦,而后亲手打碎,就是为了告诉他,无论他今日的狼狈还是他日的显贵,他都不过是他手中随意操控的一只玩偶。

他要他明白,他可以轻而易举将他捧上天,也可以易如反掌的将他踩到地狱。

北流云的手指紧紧蜷起,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四起,始终没有动作。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格外漫长。

北流云抬眸看向沉寂的女子,却见她的一双黑眸正直视着自己,冷漠而平静。

北流云心中闪过一抹苦涩,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她早就料到了,可是却若无其事的配合着王直演上这一出好戏,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洛洛,你是想逼着我变成铁石心肠么?呵呵,你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女人...

北流云那琉璃色的眸子渐渐蒙上一层血雾,可是却也终于用他的冷酷找回了理智,修长的手指颤抖着伸向地上精致的匕首。

他知道,他今日是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因为如果不杀,最后的结果便是他们两人一起命丧黄泉,若是他亲自动手,也许洛洛还会有一线生机。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将匕首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后一点点走向神色淡然的楚洛衣。

凉薄的眸子同女子的黑眸对上,却是终敌不过她的冷漠和沉寂,缓缓举起手中的匕首,可是无论如何却也下不了手。

洛洛,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北流云,你真的要杀我?”楚洛衣沉声开口,那沙哑的嗓音却一瞬间便让北流云溃不成军,手中的匕首叮咚一声掉在地上。

面对她的质问,北流云只觉得心中抽痛,却忽然间可悲的明白,原来自己所谓的真心,所谓的爱,不过是将她逼上绝路的又一个筹码。

第五十章 爱?恨?【求收藏!】

北流云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额头上青筋四起,眼中布满着鲜红的血丝,看起来有些狰狞。

楚洛衣继续道:“难道你忘了我将重伤的你拖回广寒院,难道你忘了我半夜去给你送膳食,上伤药?难道你忘了我为你险遭凌辱,难道你忘了这之前种种么!”

北流云摇头道:“我没忘..我没忘...我一直都记得的,我一直都是记得的!”

“那么..现在记得了么?”楚洛衣轻声道。

北流云一愣,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昨夜她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曾认真的问过,记得了么?

女子的声音陡然转变的十分凌厉:“北流云,你记得了么!”

北流云仅失神片刻,却一把捡起地上的匕首,对着楚洛衣的胸口狠狠刺下,有些发狂的道:“是!我记得了,我都记得了!只是!你必须得死!”

鲜血瞬间从女子胸口飞溅,染红了男子的整个世界,在那金丝华贵的紫袍上,一点点殷红诡异盛放。

楚洛衣倒在北流云的怀里,北流云愣愣的看着怀中的女子,半响没有反应,脸上的血迹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诡异。

王直鼓起掌,走下来道:“好!好!好!你果然对本座衷心耿耿,从明日起,本座将亲自教导你武功,本座保证你将是我北燕朝最尊贵的皇子,从今往后再没人敢对出言不逊!”

北流云紧咬着牙关,生生沁血,沉声道:“多谢厂公恩典。”

王直扫了一眼胸口上插着匕首的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大步走了出去。

王直离开后,北流云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忽然间就弯了下来,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赶忙伸手捂住她胸口处正奔腾的血液。

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鲜血终究一点点从他的指缝渗出,那种亲手将匕首刺向她的痛,那种任由她的生命一点点从他指缝中溜走的无能为力,他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

这一日,是他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曾无数次暗暗发誓要护她一生,发誓定要帮她清算身上的每一道刀疤,发誓再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可最终,老天同他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那个将匕首刺向她心脏的人,正是他。

楚洛衣的脸色越发苍白,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面前满眼痛苦的男子,缓缓勾起嘴角,北流云,终有一日,你会成长为一个铁血无情的帝王。

男人的泪痕划过脸上的血迹,一滴滴,滴落在女子的唇畔,腥色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

楚洛衣缓缓抬起手,每一下,都牵扯着她的神经,痛到麻木,她轻轻拭去男人脸上的眼泪,轻道:“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动不动就流泪。”

北流云紧紧的搂住怀中的女子:“洛洛..洛洛...”

楚洛衣忽然紧紧蹙起眉头,一口鲜血喷出,抬起的手重重落下。

男子钝痛道:“洛洛,我恨你!楚洛衣,我恨你!”

女子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好...恨着才好。”

女子昏迷在男子怀中,没有瞧见男子眼角流下的那一滴血泪,鲜红胜血。三日后,楚洛衣正靠在床头看书,而北流云则因为得到了王直的初步信任,一时间开始忙碌起来。

三日前,她血流不止,染红了男子的整件衣襟,北流云疯了一般抱着她四处求救,而最终,她活了下来,即便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她该庆幸自己前世自己的父亲,曾经教过她人体的构造,因此,她知道,在心脏与附近的器官中,有一个对人体伤害虽大,却没有性命之忧的器官,在见王直的前一夜,她将北流云的手放在了那里,只要他找准了位置,她便性命无碍。

王直这个人,心思诡秘,当初她借周旺之口,让王直将自己留下,便意味着自己将用在更大的地方,而她除去美色唯一的价值,便是对北流云,再看今日来王直的所作所为,摆明了是要北流云对自己情根深种,而后再逼着他杀了自己!

这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北流云走了进来。

楚洛衣扫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几日下来,这个少年又阴鸷了不少,那琉璃色的眸子越发淡漠,可她却是越发的能从他的眼底看见阴霾。

而今日来,东厂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一个个都有了变化,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男子的狠辣,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他对楚洛衣的宠爱,不惜荆棘重重,割袍破衫,可所有人却也亲而听说,他亲手将匕首刺向这个女人的心脏。

即便他最后抱着她苦苦求医,却也改变不了他动手的事实,而他越是在事后痛苦和疯狂,便越是表明他对这个女子的在意,也就越表明他的残忍和无情。

是的,短短的几日内,众人看着北流云的神色都多了一丝畏惧,一个能亲手杀掉自己最爱女子的男人,到底是有多狠辣和果决!

北流云扫了眼床上的女子,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将楚洛衣手中的书抽了出来。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男子的脸上,短短几日,他便憔悴了不少,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更显苍白,狭长的凤眼里是撕裂了冬日的淡漠。

“感觉如何?”男子的声音有些阴鸷,比以往每一次来的都冷漠。

楚洛衣也没在意:“已经没事了。”

北流云忽然倾身上前,紧紧捏住女子的下巴,直视那双黝黑的眸子:“楚洛衣,我不管你算计谁,也不管你想要什么,如果,以后你再敢将自己算计进去,信不信我亲手毁了这一切!”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深藏着危险和警告,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说话!”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楚洛衣平静的应道:“我知道了。”

北流云忽然笑了,眼中带着一抹伤痛:“你最好能做到,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楚洛衣垂下眸子,不再看面前的男子。

北流云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而对于这件事来说,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是肖雨落,在她看来,北流云能够这么对待楚洛衣,便足以说明他根本不爱她。

“公子,你这是要去哪。”肖雨落追上北流云的步子。

“去练习厂公今日所教的功夫。”北流云对着肖雨落露出一抹笑意。

“不若我同你一起去吧,我从小跟随义父习武,如今虽算不得高手,但却也算是有些经验。”

“那就要劳烦落落了。”北流云露出一抹笑容。

两人一路闲聊了不少,肖雨落的情绪明显很高。

到达了练武场后,北流云埋头练剑,肖雨落站在一旁专注的看着,偶尔给些颇为实用的意见。

大约两个时辰后,肖雨落看着大汗淋漓的北流云有些心疼,轻声道:“公子你歇一歇吧,习武并非可以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于坚持,公子是我见过悟性最高的人,只要持之以恒,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天下少有的高手。”

北流云一招狂龙摆尾收剑,继而满头大汗的像肖雨落走去:“好,就听落落的。”

肖雨落脸颊微红,却还是拿着绢帕上前,微微踮起脚,替北流云擦拭去额头的汗水,北流云含笑站在女子面前,专注的看着她。

肖雨落一个抬头,便瞧见那满是笑意的眸子,赶忙扭过头接过柳枝手里的一碗梅子汁递了上去:“公子,喝些梅子汁解解暑气吧。”

北流云接过后,仰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转头对着柳枝道:“这梅子汁可是柳枝熬制的?倒真是心思灵巧,谁若是娶了柳枝一定是莫大的福气。”

柳枝被北流云这样注视着,耳根微红,正欲开口,却感受到一道满是杀意的目光传来,赶忙低头道:“公子说笑了,柳枝不过一个奴婢,哪里会有这般灵巧的心思,这梅子汁是小姐亲手所制,特意为公子准备的。”

北流云转头看向肖雨落,挑挑眉,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可休要骗我,我们落落一看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若说是她亲手做的,我是绝不会信的。”

“公子..”肖雨落有些急于辩解。

北流云打断道:“我知你的心意,若这梅子汁真是晚晚你亲手所制,我岂不是要心痛死了?”

肖雨落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红着眼圈道:“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我知道你一直在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你要相信我的真心,厂公大人素来心思缜密,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我怕他以为你是我的软肋,会拿你来威胁我,才会..”

不等北流云的话说完,肖雨落打断道:“所以你才会一直和那个贱女人在一起?甚至不惜为了她打我?”

北流云点点头,肖雨落流下两行清泪:“原来公子一切都是为了我,不过想来公子是多虑了,义父从小待我恩重如山,是不会逼着公子动手的。”

第五十一章 认贼作父

“厂公大人深谋远虑,之所以会选中我,也是因为我太子的身份对他的雄图霸业有所助益罢了,自然是不会比得落落来的重要,更何况若是真的让厂公发现,他自是不会杀你,却少不得会要你来杀了我。”北流云淡淡开口。

肖雨落一下子冲进北流云的怀抱:“公子,你不会死的,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可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却是北流云的话,其实她明白,在王直心中,雄图霸业远比自己要重要,那么难道说,如果义父真的惊觉公子对自己的情愫,那么是不是为了证明公子的衷心,一样会让公子杀掉自己?

北流云轻轻拍打着女子的背,眼色晦暗不明,他要慢慢离间肖雨落和王直,日积月累,肖雨落心生隔阂,再利用她对自己的感情,总有一日她会调转枪头,帮助自己对付王直。

楚洛衣披上外衣走了出来,本是担心王直教导他过于阴邪的功夫,伤及根本,以至于为了眼前的利益而伤及元气。

不想正瞧见了两人浓情蜜意的一幕。

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女子神情木然的转身离去,北流云看着女子转身离去的背影,心头一沉,收回目光对着面前的女子道:“洛洛,我知你待我情谊深重,只是如今东厂里四处都是厂公的人,若是知道我同你如此亲近,只怕对你不利。”

肖雨落微微错愕,却是赶忙放开了他,心中有些不安,义父待自己虽然极好,但是却无法保证义父不会因此而杀了公子,真是该死,她竟然将公子又推入了险地。

“对不起...公子..我..”

肖雨落想要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北流云轻声道:“落落不要想太多,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歇歇。”

“好。”肖雨落有些不舍的看着北流云的背影。

北流云走出肖雨落的视线后,便加快了步子追着楚洛衣而去。

楚洛衣还未回到房间,北流云便追了上来,扯过她的胳膊道:“你刚刚找我做什么?”

楚洛衣看着面前满头是汗的男子勾起嘴角,没有开口。北流云有些慌了:“说啊,你找我做什么!”

“本是想告诉你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拉拢住肖雨落,不过如今看来,不用我说,你已经做到了。”

北流云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松开了女子的手臂道:“既然是你希望的,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楚洛衣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北流云看着女子的背影,伸出手掌,欲言又止,好像想要挽留什么,最终却是冷冷开口道:“如果没有记错,你的身份该是我的奴才,我不希望见到一个我曾失手杀死的人,在我的视线以外四处游走,尤其是..洛洛你这般心狠手辣,又精于算计的女子。”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世上的事总是如此滑稽,前一日,他还是那个对她柔声细语,为她不惜痛打肖雨落的人,后一日,却成了与肖雨落双宿双飞,谨慎提防自己的男人。

北流云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毅然转身。

两人离去后的树丛里,闪过一道黑影,飞快的向王直所在的住所奔去。

王直蹙着眉听着:“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

王直身边的一名心腹开口道:“厂公,看来如今北流云已经对楚洛衣起疑了,虽然说她曾经救过他,但是此次他杀她不曾,恩将仇报,纵然楚洛衣再对他忠心耿耿,他也会放心不下,不敢尽信于她。”

王直点了点头道:“如今看来,这个楚洛衣道是可以留下了。”

“厂公,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拉拢楚洛衣,让她替我们监视北流云?”

王直摇头道:“不要对楚洛衣做任何事,北流云绝非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楚洛衣我也一直不曾看透,不要去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等到树丛中的人离开后,北流云从一旁的假山里缓缓走了出来,看着楚洛衣的背影,沉默着。

洛洛,如果我爱你,能为你带来的只有伤痛和血泪,那么我的残忍和冷漠,能不能让你的生活归于平静。

而在北流云走后,肖雨落甩手就给了柳枝一个巴掌,柳枝手中端着的梅子汁溢出来了不少,洒在她的手上。

“哼,你是诚心的是不是,诚心让公子以为我在欺骗他,你好趁虚而入是不是!”肖雨落怒斥道。

柳枝眼眶通红,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摇头道:“不是的..奴婢不是的..奴婢只是想...”

柳枝的话还没有说完,肖雨落又是一巴掌打了下来:“你想什么?你想什么!不要以为公子夸你贤惠,就意味着喜欢你了,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一个下贱的东西!”

柳枝紧咬着唇不说话,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小姐,柳枝真的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思,不若您将柳枝发配到柴房去吧,这样小姐就不用担心了...”

肖雨落刚刚熄灭的怒火再次蹭的一下蹿了上来,甩手又是给了柳枝一个巴掌:“我担心?我什么时候担心了,你一个一无是处的贱婢,值得我去担心么?公子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的,公子心地善良,为人随和,但不意味着仗着公子的良善,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柳枝使劲点着头,不敢做声,肖雨落拔下头上的钗子,看着柳枝的娇颜,恨不得狠狠划下去,可是她怕北流云发现后会认为她是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子,只好对着柳枝那双素手狠狠的刺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柳枝手中端着的瓷碗一下子摔在地上,肖雨落柔声道:“虽然我也想将你打发到柴房去,不过若是公子发现,必定会认为我是个心胸狭隘的女子,所以,你哪也不用去,就在我身边伺候着,我要让公子知道,贱婢永远只能是贱婢。”

肖雨落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去,柳枝抬起婆娑的眼,低头捡起地上的碎开的瓷片,在朦胧的水雾中抬头看向肖雨落的背影,眼底升起一抹恨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北流云的武功在王直的指导下,越发精进,人也更加深沉起来。

平日里楚洛衣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无论是练武还是用膳,他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视线,不同于以往的是,两人之间少了以往的温暖,似乎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便真的只剩下利益。

他对她的笑颜越来越少,有时一天甚至也不会说上一句话,而楚洛衣本就沉默,更不会主动开口。

两个月的时间,楚洛衣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却觉得竟是那般陌生,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这是否还是那个自己带出宫的少年,他对王直卑躬屈膝,极尽讨好,对肖雨落嘘寒问暖,纵容不已。

而两人相对时,只剩下无边的沉默和死寂,而他对她的要求,似乎也只是不准离开他的视线。

唯有午夜梦回时,男人依旧紧紧揽着怀中的女子,一遍一遍描绘她精致的轮廓,浅浅低吟着她的名字。

三个月后,秋风肃杀,即将迎来北燕帝的诞辰。

王直坐在主位,北流云和肖雨落分立两侧,楚洛衣站在远处垂眸静立。

“再过几日,就要迎来陛下的寿辰,而这次,则是九殿下荣耀归宫的大好时机。”王直沉吟道,对待北流云的态度也颇为友善。

北流云眼中划过一道流光,终于是要回去了么?

肖雨落有些不舍的看向面前的男子,最终只是低头不语。

“不过太子四皇子等人都不是好相与之辈,还望九殿下出宫之后,事事小心,咱家必定誓死为九殿下效忠。”王直站起身来,拱手作揖。

北流云连忙虚扶,自己跪在地上:“厂公说笑了,我虽为皇子,却也深知,如今这一切都是厂公所赐,若非厂公悉心教导,我又怎么会有今时今日,不过还是广寒院里一个连奴才都不如的奴才罢了。”

王直扫了躬身的北流云一眼,开口道:“九殿下严重了,九殿下天资聪颖,人中龙凤,不过是上天眷顾咱家,给了咱家这个机会,才让咱家有机会帮到九殿下,即便是没有咱家,假以时日,九殿下也会位极人臣,万民膜拜。”

北流云将头磕在地上,沉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厂公对我恩重如山,即便是我得到盛宠,厂公也依然是我的恩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肖雨落见此开口道:“义父,九殿下这句话说的有道理,九殿下的武功和学识都是您一手教导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若您便收了九殿下为义子,如此一来,父子同心,在朝中还有谁能撼动你们!”

王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怒斥道:“雨落,你在胡说些什么,九殿下乃是当今皇子,怎么可以认咱家为父?简直就是胡言乱语!”

北流云则是直接开口道:“陛下虽然是我的生父,但是却任我受人欺凌,自生自灭,反倒是厂公救我于水火,悉心栽培,恩比天高,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父亲。义父在上,受儿子一拜。”

第五十二章 面圣

北流云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王直一脸感慨,赶忙将他扶起:“罢了..罢了..好孩子..日后义父定助你荣登大统,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悔不当初!”

楚洛衣冷漠的看着这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心中却不可抑制的有些激动,一年,她从牢中出来已经一年了,终于离欧阳千城又近了一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却知道每一日每一年都那么漫长,仇恨支撑着她瘦弱的躯壳,似乎唯有鲜血,才能抚平她的躁动。

从王直那里离开后,北流云便开始派人调查太子四皇子几人的动向。

而一旁的肖雨落则是将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看着她冷声道:“楚洛衣,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公子曾对你上心,你就敢妄想飞上枝头,从始至终,公子宠幸你不过都是为了保护我而已,等到有朝一日公子不再需要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楚洛衣只是安静的垂眸没有说话,肖雨落却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每当想起直到现在,公子还夜夜同她住在一起,她就恨不得要将她杀之后快!

北流云抬头看向两人所站的地方,心中阵痛,洛洛,为什么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夜里,回到房间,楚洛衣沉声道:“太子和四皇子六皇子几人都在仔细打探你的行踪,务必要加派人手仔细部署。”

北流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楚洛衣见他没有说话,也就没有再开口,这几日她整理消息,这几个在朝中颇有权势的皇子,对于北流云的归来都颇为关注,因为,北流云的背后是北燕朝第一大宦官王直。

有了王直的支撑,足以让北流云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一瞬间变成人人需要巴结讨好的对象。

整理好被子,楚洛衣正要转身,北流云却从身后紧紧环住了她。

“洛洛..”

楚洛衣没有动,安静的站在那里,任由身后男人的贴近,可是无论她怎样温顺,却总是轻易能让人感到那份渗入骨髓的冷漠。

北流云心中一片荒凉,却始终不曾放手。

几日后,正式迎来北燕帝的寿诞。

北流云随着王直的轿子,缓缓入宫,楚洛衣则是做回了宫婢,跟在他的身侧。

朝中重臣似乎都听闻了九皇子归来的风声,一个个揣测着朝中势力的走向。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他是谁,而在此之后,将没有人不知道他是谁!

金碧辉煌的乾坤殿里灯火通明,琉璃瓦顶折射出七彩霞光,墙面上的汉白玉雕刻着富贵吉祥的牡丹,金丝点缀,淬火鎏金,各色宝石在纯白的玉石上勾勒出一片盛放的春华。

房梁屋檐上游龙戏凤,一串串水晶珠帘让人眼花缭乱,上首一张赤金打造的龙椅,两侧依次是妃嫔的座次。

而高台之下,则是梨木云纹矮桌,分裂两排,最前头的是依次是诸位皇子,而后便是大臣,依次列坐。

地上铺就着遍地的红毯,上面绽放着一朵朵俏丽的芙蓉,红毯上花瓣散落,犹如天女散花,美不可言。

一阵秋风吹来,座次下的两只白鹤八宝松枝香炉里散发出浓浓的龙涎香,让人在这灯火缭绕之下,忍不住意乱情迷。

歌舞声声,不绝于耳,一场奢靡浩大的宫宴就此展开。

皇子大臣依次列坐,王直随着皇帝以及众多妃嫔一道而来,未至乾坤殿,便听见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皇上驾到!”

众臣纷纷起身,磕头叩拜,皇帝列坐上首之后,王直始终站在皇帝身侧。

楚洛衣跟着北流云来到偏殿等候,手中端着此次的贺礼。

一走进偏殿,便同一名太监管事迎面撞上,手中的贺礼一下子摔落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太监管事赶忙将从托盘上掉落出来的贺礼给捡起来。

此番准备的贺礼是一颗常青树,用古木精心雕制而成,许多精细的枝丫比起金丝银线还要细,而在这些枝丫之上,悬挂着一颗颗木雕而成的镂空果子,里面似乎嵌入了几粒宝石,远远看去,古朴却华贵,是少见的能将木质的厚重古朴同宝石的张扬璀璨巧妙融合在一起的一件宝贝。

那太监管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看来主子得的消息果然没错,王直竟然请动了鬼手雕师做出这样一件珍品。

太监管事赶忙将那木雕捡了起来,用手不断的擦拭去上面的灰尘,一名颤颤巍巍的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北流云的眸子晦暗莫测,看着太监幽幽开口道:“滚!”

小太监连忙将那颗常青树放在了托盘上,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北流云同楚洛衣对视一眼,看来她们此次归来,果然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楚洛衣将托盘重新端了起来,将红布盖上,再偏殿等候。

而此刻,乾坤殿内各位皇子已经开始送上精心准备的贺礼,北燕帝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

王直适时开口道:“陛下,还有一名皇子为陛下精心准备了贺礼,只是因为此次设宴的名单中并没有他,是因为他...”

“嗯?所有皇子不是都该在列么?为何还会有人不再名单之中!”北燕帝蹙起眉头。

“九皇子自幼便不曾出席参加过宫宴,直至前几日九皇子殿下得知陛下诞辰将近,便托老奴将贺礼献至陛下,只是老奴心想,这是皇子的一片心意,理应由皇子亲手将贺礼送给陛下才是。”

北燕帝点点头:“你做的很好,难得他这么有孝心,还不传!”

“九殿下到!”太监尖细的嗓音似乎昭示着北燕王朝政局即将出现新的波动。

一名妖媚异常的男子背着阳光从大殿外走了进来,身穿绣有金莽的紫袍,领口外翻,镶嵌着几块宝石,腰系一只白玉金腰带,步步生花,踏碎了一地流光。

待到男子逐渐走近,众人才看清了他的样貌,人群中忍不住传出阵阵抽气声,狭长的凤眼里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淡漠的近乎透明,妖冶的红唇仿佛能够滴血,同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北流云微微勾了勾嘴角,扫视了一圈众人,不少人心头一惊,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同传闻中所说的在广寒院里倍受其辱的九殿下根本就可不能是一个人。

官员们打量着北流云,继而判断着他到底能够走多远,不过这些在官场混迹多年的官员们却明白,这是要变天了,从此又要多出一位皇位有力的争夺对手,无论输赢,九皇子北流云将从这一天起,重重的被写在北燕王朝的历史上。

北流海的目光有些幽深,扫过北流云,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个女子身上,收回目光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楚洛衣看着身前的背影,不得不承认,在这世上,她再未见过家有谁比他穿紫袍更好看,如妖似媚,却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一颦一笑比女子更加勾魂,察觉到四下投来的目光,楚洛衣收敛了心思,默默盘算着。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父皇千秋万代,寿与天齐。”北流云磕头叩拜。

北燕帝看着北流云的神色有一瞬间恍然,而后颇有感慨的道:“想不到九儿竟生的如此好的相貌,为何这些年来父皇从未见到你,王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历年来的宫宴上,朕都没有见到九儿!”

王直躬身道:“启奏陛下,九殿下的身体本就虚弱,又因为一直居住在地点偏僻的广寒院,是以总是没有起色,时常抱恙在身,因此错过了许多宴会。”

皇帝神色有些不愉,反问道:“难道那些御医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么!”

御医院的几人一时间心有戚戚,这可怨不得他们啊,要知道,即便是如今,在这后宫之中,依旧还有许多连生计都成问题的皇子,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九殿下曾经是情况最惨的一个。

至少旁的一些皇子,会去投靠一些地位并不很高的妃嫔,多少也算是有个靠山,而唯独这九皇子,一直像是死人一般呆在广寒院,也不知这么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父皇不要动怒,御医们已经尽心为北流云诊治了,只是儿臣的身体不争气,倒是凭白浪费了些好药材,今日是父皇诞辰,儿臣也想尽上一点心意。”北流云缓缓道。

话落,北流云从楚洛衣手中接过托盘,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上,男人修长的手指一把扯开红布。

一座栩栩如生的常青木雕出现在众人面前,北燕帝似乎也被此吸引,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就在众人打算叫好之时,木雕忽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原本圆润光滑的木头,竟然开始萎缩成枯木,不少人立时有些幸灾乐祸,想要看看这位九皇子到底有几分本事!

北燕帝的眉头也蹙了起来,这木雕是一颗常青树,寓意他四季常青,永垂不朽,可此竟然萎缩起来。

第五十三章 可笑的交易

北流海的目光落在了那只木雕上,浅浅酌了一杯酒,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看来他当初倒真是小看了北流云,没想到他不过领兵出战数月,归来时,昔日那个落魄皇子如今竟一跃成为朝堂之上不可小觑的存在。

“陛下...这可是大不吉之兆啊!常青树怎可枯萎,这...”一名老臣开口道。

常青树枯萎,岂不是意味着生命终结,如此的恶兆在北燕帝的寿辰上实在算不得一件好事。

朝堂上的气氛一时低沉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朝堂中间那妖精般的紫袍男子身上。

八皇子北流雪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楚洛衣,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仔细想想,也许是因为她那日的尖锐,张扬无忌的告诉他她的歹毒和残忍,可偏生越是如此,越是莫名的吸引了他的目光。

素未谋面的太子北流叶则是端着杯盏,眯着眼看着他这个所谓的九弟。

“九皇子殿下,今日乃是殿下寿诞..您怎么能...”一名大臣正要上前继续谴责。

北流云手中的木雕却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萎缩的木枝忽然间化作一团烈焰,在托盘中的木雕整个燃烧了起来,好似一串流光。

众人一时间都被他手中的火球吸引,火球在托盘中显得有些诡异,在绽放了一朵巨大的火花之后,渐渐缩小,而在火光渐渐消退之后,在火团之中渐渐浮现出一颗赤金打造的常青树,一点点从烈焰中凸显出来。

经过烈火灼烧的黄金,更加纯粹,通体透亮,整层乌木尽数褪去,化作灰烬,枝桠上挂着数颗宝石,远远看去,艳丽逼人。

北流云将金色的常青树双手奉上,开口道:“此常青树乃是鬼手雕师亲自为父皇打造,寓意万寿无疆。”

北燕帝心情大好,鼓起掌来:“好!果然是别出心裁!不愧是我北燕朝第一名师!”

众人一时间纷纷附和起来,北流云不温不火继续道:“常青树淬火而大放华光,父皇必定福寿安康,福泽万民。”

众人一时间不得不慨叹这九殿下的心思灵巧,北燕富庶,皇帝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这颗赤金打造的常青树若是单论起来,倒是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是众人却没有人忘记一颗金色的树在烈焰中渐渐浮现的场景。

太子北流叶将手中的杯盏放在了桌上,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看来他是小瞧了这位九弟,开口道:“九弟果然好本事,当日父皇赐金万两,派遣两朝阁老前去请鬼手雕师为父皇雕刻牌匾,鬼手雕师却将两朝阁老拒之门外,父皇一直深感遗憾,此次九弟可是了了父皇的一件心愿,实乃大功一件。”

楚洛衣扫了眼这个北燕王朝的太子,相貌俊美,不及北流云的阴柔,可那双眼中的阴狠毒辣,却证明他决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而这番话看似在褒奖北流云,实则却是在暗指,连皇帝都请不动鬼手雕师,却肯为北流云亲自出手,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北流云笑道:“太子殿下谬赞,臣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鬼手雕师早先拒绝父皇所派遣的阁老实则实在是事出有因,事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深表不安,而后耗时三年亲手为父皇精心雕刻出这颗金玉其内的常青树,臣弟找上他时,适逢完工,便由臣弟将这颗常青树亲手交到父皇手中,以此表达他对父皇的祝愿。”

北燕帝紧蹙的眉头这才松了开来:“难为你有心了,回头再替朕走一趟,重赏鬼手。”

“儿臣遵旨。”

北流叶的眼色又阴沉了几分,之前冲撞楚洛衣的那名小太监就是他所派,趁机在木雕上洒上了腐蚀的粉末,不曾那所谓的木雕根本就是个幌子!

北流云的坐席在北流雪之后,两人目光相视,微微颔首,楚洛衣静立一旁。

楚洛衣躬身在北流云身旁,北流云趁机在她手中塞入一个瓷瓶,而后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楚洛衣点点头,见着四下无人,便悄悄退了下去。

北流海看着她的背影眯起双眼,鹰眸锐利,起身也退了下去。

楚洛衣来到了

乾坤殿偏殿后的小膳食房,里面人来人往,都在忙碌着准备膳食。

一名管事的太监上前道:“不知..”

“九殿下的酒到现在还没有上,派我来催催。”

管事太监一愣,这名单上可没有九皇子啊,不过因着在宫中混迹多年,还是很快就奉上了一壶酒和两只酒杯,低头道:“奴才该死,老眼昏花,还请姑娘回去请九殿下不要怪罪,其余的糕点果蔬奴才立马就派人送去。”

楚洛衣微微颔首,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走到一座假山之后,将北流云交给他的瓷瓶拿了出来,在酒壶里倒了下去。

轻轻晃动酒壶,将瓷瓶重新收入自己的袖中,转身离去。

却不想,一下子撞在了一个健硕的胸膛,酒壶倾倒,烈酒洒了来人一身。

“你的胆子可真不小。”一道深沉的声音在楚洛衣头顶响起。

楚洛衣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垂下眼眸:“参见四殿下。”

北流海勾起嘴角,倾身而上,一手勾起楚洛衣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你可真让我震惊。”

“奴婢不懂四殿下在说什么。”那双黑眸清澈透亮,却泛着寒冰。

“你怎么会不懂呢?当日,你为让我放过他,不惜委身于我,在东厂,面对杀戮,你为给他求得伤药,以身犯险,在密室,为让他活下去,不惜割脉喂血,连我都被感动了呢?”北流海凑近她的脸颊。

感受到男子的靠近,楚洛衣蹙起眉头,原来青野背后的人是他!

北流海冷笑道:“只是,最后他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却不惜要杀了你呢,难道你就真的不在意?”

楚洛衣垂下眸子开口道:“奴婢不过是一个奴才,只要听从主子的命令就够了。”

北流海厉声道:“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他,可以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北流海的脑海里回想起年少时的一幕幕,那时他的母妃刚刚过世,年幼的他一瞬间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地位一落千丈,自身岌岌可危那些曾信誓旦旦跟在他身边的人,最终一个个或因为利诱,或因为毒打威胁,终于都背叛了他。

而唯一一个没有背叛他的太监,最终却服毒自杀,他为他而死,却没有勇气为他活下去。

他只是想,为什么北流云身边可以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明明落魄的比他不如,却可以有一个人一直不离不弃,甚至甘愿为了他舍弃自己的生命。

他要证明,这世上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楚洛衣看着有些失控的北流海,缓缓道:“自然是因为九殿下能够给奴婢想要的东西。”

北流海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看着面前的女子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看来是他多虑了,竟然会以为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果然是下贱的东西,不过本殿下倒是很好奇,你想要什么?”北流海注视着那双黑眸,他依然想知道,是什么,让一个女子可以舍弃一切。

楚洛衣没有回答的意思,北流海反问道:“权力?金钱?地位?你想要什么?”

“四殿下,奴婢已经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楚洛衣想要挣脱起身,却直接被北流海压在了后面的假山上,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上,散发出浓重的酒香。

“做我的女人,你要的我都给你。”北流海开始粗暴的撕扯起楚洛衣的衣服。

疯狂的吻落在女子的颈间,带着丝丝怜惜。

楚洛衣蹙起眉头,正要动手,一把被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四哥在对我的婢女做什么?”北流云一身紫袍与北流海相对,单淡色的眸子近乎透明,在那张妖艳的脸颊上有些诡异。

北流海不急不缓的整理好自己有些皱的衣襟,不屑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道:“一个婢女而已,想不到九弟这般在乎。”

“不劳四哥费心。”

“怎么会不费心呢,她刚刚可是答应考虑做我的女人。”北流海缓缓道。

北流云眯起眼道:“想来她是让我给娇惯的没了规矩,竟是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奴才,凡事还是要问问我这个主子的意思。”

“啧啧,真是好气派,虽然尚不知九弟你地位如何,可这皇子的做派却毕露无遗,真是让四哥开眼!”北流海讽刺道。

“四哥谬赞了。”北流云垂眸道。

“我用十万兵马换一个她。”北流海忽然正色道。

北流云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他竟不知从何时开始,洛洛竟然值得这个男子拿十万兵马来换了?

“二十万。”北流海再次道。

楚洛衣微微蹙眉,这个北流海到底在想些什么,二十万兵马换一个女人,只怕说出去大家都会觉得他脑子进水了。

“四哥真是好大的手笔,九弟实在是望尘莫及,只是四哥可能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成人之美,所以,四哥怕是要失望了。”北流云笑道,琉璃色的眸子越发淡漠。

“三十万。”北流海若无其事的继续道。

第五十四章 猛虎发狂

北流云无动于衷,可楚洛衣却心动不已,三十万兵马,足够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在北燕朝站稳脚跟,即便依旧不能与太子等人比肩,可在这个混乱的王朝却有了立足的根本。

“九殿下..”

“闭嘴!”北流云没有看她,可眼中却闪过一抹愠怒。

北流海笑道:“啧啧,难道传闻有误,我可是听闻九弟为了活命,亲手将匕首推入了她的心脏。”

北流云有些慌神,脸色苍白道:“如果必要,再推一次又有何妨?”

北流海看着他没再开口,转身离去。

楚洛衣看着北流海的背影,始终想不通他为何肯掷三十万兵马来换一个她,她还不会自认为凭借自己的美色就能让威震四海的北流海倾倒。

北流云看着她盯着北流海的背影失神,怒火中烧,一把将她扯过来:“我倒真是小瞧了洛洛的本事,三十万兵马换一个你,真是让人心动。”

楚洛衣看着面前越发阴鸷的男子笑道:“既然如此,九殿下何不这么去做,三十万兵马,多少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如今就摆在九殿下面前,九殿下可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就这么想到他身边去?嗯?”北流云阴沉道。

“在谁身边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差别,重要的是谁能给我我要的东西。”楚洛衣漠然道。

北流云一拳重重砸在楚洛衣脸庞的假山上,整座假山都颤抖起来,无数碎石从山顶滚落下来,却因为男子的身影撑在女子身上,碎石尽数落在男子身上。

楚洛衣心头微动,最终忍住没有开口,推开身前的男子想要离开。

走出几步后,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道:“他才刚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找他么?”

楚洛衣笑道:“是啊,我怕过一会四殿下反悔,我在这宫中便只能一辈子都做个奴才了。”

北流云的声音更冷了些:“你再敢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楚洛衣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心头有些莫名的苦涩,原来短短的半年,一切已经颠覆,不过也好,这不正是她一直想要的么。

女子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男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是想要我疯掉么?”

楚洛衣垂眸不语,北流云在她的颈窝处狠狠咬了一口,楚洛衣吃痛,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紧咬住自己的唇,眼中闪过一片朦胧的水雾。

北流云将她转过来,吻上她的唇,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却无比的温柔。

每次他都想在她身上种下一个永远不会消退的印迹,可是当血气散开,他便再狠不下心,而此次,他终于狠下心来:“洛洛,你是我的。”

楚洛衣只觉得这次的伤口比以往每次来的都疼,几乎要把她的肉给咬了下来,抬手想要触碰一下伤口,却不想男人伸出舌头在上面轻舔了一下。

楚洛衣想要将他推开,北流云却抓着她的手禁锢在自己的胸前,看着他身上几处被碎石划伤的伤口,最终没有再动作。

帮楚洛衣整理好领口的扣子,北流云开口道:“不许再见北流海。”

楚洛衣只是沉默,北流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带着她一道回到乾坤殿。

几场歌舞作罢,太子的歌舞最后登场,在众人的目光中一只被红布蒙着的铁笼子被几名侍卫齐齐架了上来。

楚洛衣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就让北流云的登场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吧。

“启奏父皇,儿臣上山射猎,不想巧遇两只猛虎,因父皇寿诞在即,遂儿臣没有伤虎之意,不想这两只猛虎,竟拦住儿臣的去路不肯离开,儿臣坐在山头顿悟两个时辰,才明白这山间之王是要为父皇祝寿。”太子恭顺的开口道。

北燕帝眼中闪过一抹趣味,揽着新晋的美人目光落在笼子上。

北流叶一把将红布扯下,而后退在一旁,一名小太监上前将笼子打开。

众人心头一惊,两只猛虎从笼子中信步而出,小太监扔出一个红色布条,两只猛虎一跃而起,在小太监的指挥下,齐齐亮出爪子,各扯住红布的一端,万寿无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呈现在北燕帝面前。

北燕帝拍手叫好,一旁的大臣连忙应和道:“陛下果然乃真龙天子,寿诞降临,连兽中之王都来俯首称臣,亲自为陛下祝寿。”

“是啊陛下,老臣活到这把年岁,还从未见过老虎肯俯首称臣,由此可见陛下深得民心,能够坐拥北燕,实乃天意。”

“哈哈哈!张阁老说的好!”北燕帝张狂的大笑起来。

另一名大臣趁机开口道:“陛下,依微臣之见,猛虎俯首称臣,实在是太子殿下诚心感鉴天地,若非如此,猛虎暴戾,又怎么会追随太子殿下归京,臣等更是不会见到猛虎贺寿的奇观。”

北燕帝点头道:“说的有理,来人,重赏太子...”

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两只温驯的猛虎突然间暴躁起来,尖利的爪子将寿宴的彩色绸布撕裂,此起彼伏的咆哮声打破了满室的笙歌。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只猛虎身上,而两只猛虎则是愈发的躁动起来,在地上反复摩擦着厚实的爪子,一双虎目堪比铜铃,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整间大殿都静了下来,北流叶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两只猛虎他可是找来了西域专门的驭兽师训练的足足半年,期间更没有出现一点差错,如今怎么会..

不等北流叶捋顺思绪,两只猛虎一跃而起,朝着上首的皇帝扑来!

“嗷!”呼啸声一瞬间撼动了金钻玉瓦,冲淡了靡靡之气,本是绯色漫天的大殿一瞬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两只猛虎几个跳跃,便冲到了北燕帝面前,一跃而起,当头扑下。

北燕帝看着那铜铃般大的虎目,心头一紧,一把扯过身旁的美人挡在自己的身前。

“啊!”美人尖利刺耳的叫声,在大殿上空回荡。

而北燕帝则是趁机躲开了猛虎的袭击,重重喘着粗气。

经此巨变,大殿上的侍卫总算是反映了过来,王直连忙护在北燕帝身前高声喊着:“救驾!赶快救驾!”

侍卫们齐齐亮出刀子冲上前来,将北燕帝和皇后等人护在身后。

而太子则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抽出一把利剑便飞身而上,同一只猛虎搏斗起来。

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忧心不已,这猛虎突然发难,只怕会牵连自己的儿子。

电光火石,刀剑铿鸣,几番交手下来,太子北流叶稳稳占据上风,却无法顾及另一只猛虎,北流雪见之也出手相助。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忽然加入争斗之中,偌大的大殿之中,猛虎嘶吼,剑光闪烁,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北流叶一道流光,猛虎身上顿时血喷如注,而这血腥之气却让猛虎更加发狂,发出声声震天的怒吼,咆哮起来。

猛虎一个凌空跃起,朝着众多妃嫔的方向扑去,北流雪飞身而至,挡在众人身前,柔妃双眼微眯,对着一侧的王昭仪使了个眼色,王昭仪点点头,趁着混乱,在皇后身后狠狠的推了一把。

因着两个儿子都在场中搏斗,皇后的心一直悬着,注意力始终放在两人身上,生怕他们命丧虎口,不想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巨大的推力。

皇后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滚下高台,北流雪见着自己母后受险,不顾猛虎扑来,整个人挡在皇后面前,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推向远处站稳。

猛虎凌空一跃,对着北流雪的后背咆哮而下,尖利的爪子对着北流雪的后脑狠狠的拍了下来。

北流云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楚洛衣则是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北流雪的受难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出手的北流海竟然雷霆出手,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剑,带着狂风压境之势,飞身而至,从猛虎的头顶劈下。

猛虎似有所觉,快速闪身而过。

北流海蹙起眉头,没有想到一只畜生竟能察觉到自己的袭击。

不过饶是如此,猛虎身上却是多了不少的伤,咆哮了一声后,另一只北流叶手下的猛虎似乎有所感应,两只猛虎飞奔至一起。

前面应对着北流海,后面应对着北流叶,只是奇怪的是,两只猛虎似乎在忌惮着什么,面对着执剑的北流海,竟是一步步后退起来,甚至再次主动攻击北流叶。

北流叶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心思飞转,两人再次出手,而奇怪的是,两只猛虎似乎都对北流海有所畏惧,每每剑锋所指,两只猛虎都是不断后退,就连吼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反之,北流叶的处境则是越发艰难,两只猛虎畏惧北流海,却并不惧怕他,每每他都是受到两虎夹击。

众多大臣似乎也发现了端倪,一时间弄不清状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觉得这两只老虎怎么惧怕四殿下呢..”

“是啊,这两只猛虎此次避开四殿下,却都攻击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五十五章 旗开得胜

北流海听着众人的议论,也蹙起了眉头,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每当他攻身上前,两只猛虎便齐齐避开,徘徊着似乎在惧怕什么。

北流叶直觉此事不对,甚至怀疑是不是北流海暗中动了手脚,想要让他命丧于此,当即飞身而出。

飞身而出后北流叶立在一旁,受伤的北流雪搀扶着皇后,整个大殿中只剩下北流海一人独自面对两只猛虎。

可怪事出现了,两只猛虎面对着四殿下北流海竟然温顺的发出低沉微弱的声音,也不再发起进攻,似乎带着退让的意思。

渐渐的,两虎和北流海都没有出手,两只老虎竟然惧怕的自己重新回到了笼子里。

吓的发抖的小太监赶忙将笼子上锁,两只满身是血的老虎匍匐在笼子里,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因为疼痛,发出低低的声响。

朝臣再次议论纷纷,北流海站在大殿正中,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两只老虎一见了四殿下便像是病猫一样。”

“想来是因为四殿下身上有龙气,刚刚张阁老不是也说了,这猛虎见到了真龙自然俯首臣服,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而四皇子素来得陛下恩宠,想来是沾染了些真龙之气,才会使得这兽中之王俯首称臣。”

北流海的眉头拧的更紧了,看向说话的人,发现这人并不是自己的人,一时间便察觉到不好。此话一出,他便成了众矢之的,猛虎最先扑上的是皇帝,可皇帝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这猛虎见到皇帝不知叩拜,见到自己却节节败退,这岂不是让皇帝视自己为眼中钉,认为自己将会取而代之。

于此同时,无论是贵为太子的北流叶,还是清冷高贵的八皇子北流雪都深受其害,负伤而退,唯有他毫发无损,若真是被解释为沾染了皇帝的龙气,最该有威慑力的人该是太子才对。

只怕此话一出,会让那些太子的党羽和虎视眈眈的老六等人认为自己极有可能是命定的天子,一时间矛头全部对准自己。

北燕帝的神色有些莫测,脚边躺着的正是刚刚被他用来挡着猛虎的香艳美人,只是此刻却已经化作一具尸体,瞳孔放大,满是惊恐。

“太子,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你精心给朕准备的寿礼?我看你是嫌朕命太长了吧!”北燕帝厉声质问。

北流叶跪在地上:“儿臣知罪,是儿臣贪功冒进,将父皇置于险地之中,恳请父皇重罚。”

一旁四皇子党的一名大臣道:“陛下,太子他也是想要讨得你的欢心,不曾想却将你置于危险之中,只怕此刻他心中比谁都要难过,况且他为此也受伤不轻,由此可见这件事实在是始料未及的。”

楚洛衣抬眸看了看次日,北流云在一旁轻声道:“此人是两朝元老,二品大元,是北流海的坚实拥护者。”

楚洛衣轻声道:“你要多加注意此人,此人熟识皇帝心性,运用得当,不可小觑。”

北流云微微颔首,楚洛衣继续关注着大殿上的动静,不出他所料,此话一出,北燕帝原本压下的怒火蹭的一下蹿了上来。

“怎么,依秦爱卿的意思,朕还要嘉奖太子救驾有功是不是!还要替他寻觅良药,遍寻神医替他医治是不是!还是朕要磕头叩拜,来感谢朕的好儿子,没有让那畜生把朕给吃了!”北燕帝生生质问。

大殿一片肃静,承受着天子的怒火。

楚洛衣分析着眼下的局势,其实太子的反应当真算是灵敏的,北燕帝刚一问责,太子便坦然认罪,不推脱也不辩解,只求重罚。

这种态度,最是能消去北燕帝的怒火,而在这个时候,最要不得的便是为太子求情,一旦有人求情,只会让皇帝被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燃起,喷薄而出,而那位秦大人则是将皇帝的心思拿捏的刚好。

北流叶这次没有再请罪,此时再开口求罚,皇帝正巧找到了出气口,断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而北流叶手下的大臣也终于发难,开口道:“秦大人此言差矣,太子殿下不过是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若真是说起救驾有功,还当是四殿下,太子殿下同八殿下两人联手,都未能将猛虎击退,倒是四殿下,不用一招一式,便逼得猛虎乖乖退回牢笼,当真是居功至伟!”

北燕帝的神色一时间晦暗不明起来,比起刚刚面对太子的怒火,此时便显得有些阴沉了,毕竟比起太子坦然的过失,北流海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而此刻,在北燕帝心中对北流海已经有了隐隐的抵触和防范之意,忧心北流海会不会有朝一日,取而代之,毕竟刚刚猛虎朝他迎面扑来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而之前大臣分明言明这猛虎是因为见到真龙天子才会臣服。

“此次海儿功不可没,加上此次海儿率兵征战碧螺国征战得胜而归,当真是我北燕第一战神,赏赐黄金万两,良田千亩,掌管飞影军十万人马。”皇帝金口玉言开始封赏。

北流海捏起拳头,他在外征战半年,按照常理,此次归来,本该执掌京畿三十万兵马才对,可如今因为这件事,皇帝却只派给了他十万驻守在边疆的兵马,有同于无,对他的势力基本没有半点帮助。

“此番得胜而归,全赖父皇当年留下的余威,儿臣又怎么居功?儿臣能让猛虎不战而败,不过是因为深记父皇曾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北流海字字铿锵,一身黑袍,脊背挺得笔直,跪在大殿正中。

“哎?你此番功不可没,自当封赏。”北燕帝挥了挥手。

北流海本就善征战,性格桀骜,并不十分善辩,即便此刻努力想要为自己开脱,却也无法打消皇帝的疑心。

一场寿宴,就此终结,各人心思迥异。

众人三场后,王直和肖雨落等肖府中人,都跟着北流云的步子走了出来。

王直拱手道:“恭喜九殿下旗开得胜。”

肖雨落的父亲左都御史也是笑着道:“九殿下这一手打的实在是漂亮,才刚一出场,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此番出手,太子被斥,令陛下心生不满,四皇子折损兵权,令陛下心生猜忌,八皇子为救皇后,深受重伤,九殿下可谓是满盘皆赢。”

北流云拱手道:“肖大人谬赞了,此次事情如此顺利,全赖义父一手安排,若非义父打点一切,本殿下又怎能侥幸获胜?”

楚洛衣静立在一旁垂眸不语,不错,此番得胜确实要仰仗王直的势力,至少只有王直才有能力在监管森严的老虎身上动手脚,否则本该温顺的老虎也不会发狂。

肖雨落看起来十分开心,碍于人多眼杂,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了句:“恭喜九殿下重归皇宫。”

北流云微微一笑:“全赖义父和肖大人帮忙,否则哪里会有北流云的今日。”

王直满意的点点头,肖大人对于他客气的态度也颇为受用,一行人寒暄了一阵,便分道扬镳了。

此次出手,将几人纷纷卷入,朝堂的平衡瞬间便被打破,几人明争暗斗,混乱不堪,这将是北流云立足朝堂,组建自己势力的最好时机。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除去几位皇子以及皇帝之间的争端,只怕后宫也要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皇后跌落高台,必定是柔妃所为,而皇后无事,却牵连了北流雪重伤,皇后断然是不会放过柔妃的!而这将是她在后宫立足的最好时间,也是为北流云铺路的最好契机。只是时间紧迫,太子和四皇子毕竟不是傻子,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悟,唯有利用他们的相互牵制,在夹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才能迅速在朝堂站稳脚跟。

直到北流云和楚洛衣在两人的视线中消失,左都御史屏退了自己的家眷,跟在王直身旁道:“厂公,您如此扶植九殿下,难道就不怕他有朝一日过河拆桥?”

王直眯起眼道:“咱家本以为他不过是只提线木偶,只是经此一事才惊觉,倒是小瞧了他。”

“下官也认为这个九殿下心计颇深,此番一局布下,需要仔细分析朝中局势,揣摩每个人的心思,甚至连他们党羽的反应都在算计之内,才会确保最后是最大的赢家。”左都御史分析道。

“你以为咱家不知道?这极其简单的一局,将多少人算计进去,你又几何时见过太子和四皇子同时落败?这朝堂是要乱了呦...”

“厂公..那若是有朝一日九殿下调转枪头..”

王直冷哼道:“放心,咱家自有准备,咱家本想待到他羽翼丰满之后,再以此压制,只是按照眼下的情形看来,却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宫中的消息传的极快,虽然今日太子寿礼之变似乎夺去了众人的视线,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所有人却也在这一日知道宫中有了个不容小觑的九殿下。

楚洛衣静静的跟在北流云身侧,一路上所遇到的宫人无不俯首问安,仿佛当初那个落魄的无人问津的皇子已经成为过往。

第五十六章 另行部署

楚洛衣随着北流云停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黑色的牌匾上写着金光闪闪的妖瞳殿几个大字。

这是北燕的习俗,公主和皇子的寝宫名字,都会择选名字中的一个字加入,所以历代的宫殿时常翻修重建,耗资巨大,不过这座宫殿,才真正的象征着皇嗣的身份和地位,只有被皇帝和朝臣认可的皇嗣才会有这种待遇,像是北流云之前居住在落魄的广寒院,根本无人问津。

“参见九殿下。”几十名宫婢和太监齐齐跪在门前,恭敬的请安。

北流云抬头看着那金灿灿的几个字,眼神淡漠,没有理会一地的奴才,带着楚洛衣走了进去。

殿内金碧辉煌,琉璃玉瓦,满墙金箔,珠玉宝石镶嵌了一室,各类价值连城的摆设随意摆放其中,处处流露着一种奢靡至极的华贵。

楚洛衣也抬起头,静静的打量着这座奢华的宫殿,一年,她终于再次迈入了权力的中心,这其中的酸涩,怕是只有她才知晓。

北流云瞧着她一身落寞,仿佛离他那么远,心头不安,紧紧环住她,找到熟悉的位置,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

洛洛,不要急,你要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双手奉上。

“九殿下,奴婢不适合继续留在妖瞳殿。”

“是不适合留在妖瞳殿,还是不想留在我身边?”北流云的声音有些闷。

“不适合留在九殿下身边。”楚洛衣也不否认,直言道。

“去哪?”

“后宫。”

北流云没说话,浅浅的闭上双眸。

楚洛衣从妖瞳殿出来后,前往了周旺的住所。

此时的周旺已经是宫内的副总管,地位自然不用说,加之上次楚洛衣的提点,可谓是顺风顺水。

周旺听闻楚洛衣前来拜访,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而后连忙起身迎接。

楚洛衣当初帮助九皇子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当初他一点也不看好的九殿下,竟然得到了厂公的大力扶植,此番强势归来,地位如日中天。

如此一来,楚洛衣的地位可想而知,再加上对她的忌惮,周旺一时间小心谨慎起来。

“原来是洛衣姑娘,许久不见,洛衣姑娘是越发的动人了。”

楚洛衣看着周旺道:“都是沾染了周公公的福气,若非公公当日救洛衣于危难,洛衣哪里会有命在。”

周旺连忙推脱道:“洛衣姑娘真是折煞咱家了,以洛衣姑娘的本事,即便是没有咱家,想要从那监牢中出来,也是轻而易举。”

周旺心中盘算着此次楚洛衣来的目的,照理说如今楚洛衣有了九殿下的信任,又曾对其有恩情,断然是不用再来理会自己,可是如今却依旧是放低姿态,不知是所谓何事?

“不管如何,洛衣永远记得是周公公恩情,只是如今旧恩未报,却又要有事麻烦公公了。”

周旺眼珠一动道:“姑娘有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洛衣希望公公在宫中给奴婢安排一个差事,毕竟此番从宫外归来,总是要找些事做的。”

“这件事好说,正巧尚宫局有个好差事..”

楚洛衣却摇头道:“公公只需安排个粗使活计就好。”

周旺一愣,有些不解,却是开口道:“那可以安排到御膳房去洗碗,不知...?”

“好,就这个吧,多谢公公。”楚洛衣开口道谢后便离开。

周旺看着楚洛衣的背影,一时间想不通她到底要做什么,按照常理来说,宫中除了各个主子手下的宫女,除去尚宫局的,便都是一些粗使宫婢。

可是这个楚洛衣既然对九殿下有恩,自然可以在妖瞳殿谋的一份悠闲自在的好差事,即便是仗着对九殿下的恩情,也断然是没人敢欺负到她的头上。

可是她却偏偏放着这好差事不做,甚至连尚宫局也拒绝,而是要做一个粗使宫婢,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周旺思虑了一会,对着身旁的小太监道:“去将这件事禀告给厂公。”

王直得到消息后,也眯起了眼睛。

“这个楚洛衣,想要做什么?”王直的心腹开口道。

王直没有做声,这个楚洛衣明明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存在,但是可以肯定,她决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让你查的都查清楚了?”王直道。

“已经仔仔细细彻查过两次了,这个楚洛衣真的就是云府的二小姐,本名应该叫做云婉歌,不知是什么缘故改成了虞,陷入后宅争斗,被抓进监牢,一直饱受欺辱,但是就从一年前开始,不知怎么就忽然变了性子。”

王直点点头,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开口道:“再去查,看看有没有叫做楚洛衣的女子。”

“是,厂公。”

楚洛衣回去的路上,先去见了次小六子。

小六子见到楚洛衣回来,当即便跪下道:“主子,奴才听闻九殿下真的荣耀归来了,您的日子也会好过了,奴才也就可以放心了。”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小六子沉声道:“九殿下是九殿下,我是我,永远别把你的兴衰寄托在别人身上。”

小六子一愣,而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想来你在宫中也有些人脉,帮我去仔细调查赵美人的喜好习惯对手。”楚洛衣淡淡道。

小六子一愣,赵美人不就是当初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的那个妃子么!

“奴才这就去办。”小六子点头应下。

楚洛衣点点头,小六子再次道:“主子,我师父曾问及是谁告诉奴才他会得一手好刀的?”

自从上次楚洛衣说过敬事房的老太监练得一手好刀后,他便开始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老太监。

老太监本已年迈,为人又和善,守着敬事房这一亩三分地,旁人虽不会把他怎么着,但是少不得偷懒耍滑,脏活累活不去干,他倒是也不苛求,反倒是常常亲自动手。

自打上次回去,他便日日跟在老太监身边,凡事都替他打点妥当,没事便拿着刀在老太监面前切菜玩。

终于在半年前,老太监开口对他说了句话:“你个小兔崽子到底想要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小的听说总管你练有一手好刀,寻思学点防身。”

老太监只是叹了口气,坐在一颗老树下,吸了口不知从哪寻来的土烟,目光浑浊,但他却清楚的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的变化。

他本是以为,如楚洛衣所说的一般,不少人都知道老太监练得一手好刀,可是事实上,却根本无人知晓,心头不由得有些疑惑。

老太监问他是谁告诉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老太监没再追问,只是吐了几个眼圈,缓缓道:“这把老骨头是该动一动了..”

楚洛衣将这些话听进去后,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道:“你且告诉他,时候到了,我自会寻他。”

小六子离开后,楚洛衣也回去妖瞳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楚洛衣走在路上,却在思索今日北流海为何会在北流雪即将重伤的时候突然出手。

虽然说,因着他在北燕战神的身份,她料到猛虎发疯,他必定会出手,只是为何偏偏是在北流雪即将重伤的时候。

北流雪同北流叶是亲生兄弟,而敌对的北流海不是更该希望他命丧黄泉才对?

宫路漫漫,楚洛衣独自一人缓缓前行,却不想经过竹林的时候,忽然被人扯了过去,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

楚洛衣心头一紧,背后是一名男子,自己被禁锢在他身前,匕首架在脖颈。

这种姿势,她很难逃脱。

“我可真是小瞧了你,他曾为了活命杀你,你却还是这般殚精竭虑为他算计。”男人幽幽的开口。

“每次同四殿下见面的方式都是这般让人难忘。”楚洛衣沉声道。

北流海放下手中的匕首,将楚洛衣抵在树上。

面前的男子一身黑袍,面容刚毅冷峻,带着几分讽刺,像是蛰伏在林间的猎豹,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铁血的凌厉。

“我还可以让你更难忘一些。”北流海手中的匕首贴在了楚洛衣的脸颊。

楚洛衣轻笑道:“四殿下还真是可爱。”

北流海眯起眸子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有怒火在滋生,今日他看似救驾有功,可是实际上却是损失最大,而最让他愤怒的是,逼退老虎的不是旁的,正是这个女子看似无意洒在他身上的那壶酒。

他亲眼看着她在酒壶中下药,本以为抓个正着,却不想对方一早的目的就是引他出现,而那壶酒正是为他准备的,这种耻辱无异于在他脸上打了一个重重的巴掌。

他用三十万兵马换一个她,可她却不声不响的在设计他。

“四殿下可是在恼怒今日那壶酒,洛衣只是奉命行事,四殿下若是要怨恨,也该去找九殿下,或者如果四殿下酬金不错,奴婢也可以再为九殿下奉上一壶美酒,一解四殿下心头之怒。”

“果真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北流海冷哼一声放开她,却也记住了她的名字,洛衣。

楚洛衣不怒反笑:“四殿下今日果真是高手风范,只是奴婢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四殿下会出手相救八殿下。”

北流海微微一愣,眯着眼警告道:“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一件好事。”

话落,转身离去。

第五十七章 九殿下

楚洛衣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不急不缓的道:“该不是四殿下看到母子情深被深深的感动了。”

北流海的背影一僵:“试探本殿下的人,都死了。”

楚洛衣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有些复杂,没想到宫中传闻最狠厉凶残的四皇子,却是最重情的一个。

楚洛衣走后,背后的竹林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身穿一件山河锦绣紫袍,脚蹬一双纯白鹿皮靴,不然纤尘,脸覆半张精致的白玉面具,眼角处点缀着三颗蓝宝石,只留一双妖冶的薄唇在外,看起来有些诡异。

男人盯着女子的背影眯起双眸,目光阴鸷,男子身后身后走出两名年近七旬的老者,带着一种高手才有的风范,对着华服男子开口道:“少主,可以开始了。”

华服男子这才收回目光,满身气息阴冷至极,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转身,同两名老者一同走入竹林深处。

楚洛衣回到妖瞳殿的时候,北流云不在,便寻了主卧旁的一间耳房,收拾妥当后便睡下了。

后半夜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

一身风寒的男子爬上了女子的床,楚洛衣陡然惊醒,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蹙起眉头:“九殿下深夜造访,有何吩咐?”

北流云也不恼:“你怎么在这睡,我特意让人多铺了几层被,想着你能睡的安稳些,却不料空无一人,很是伤心。”

“奴婢明日起在别处当差,日后另有住所。”楚洛衣看着他那双眸子缓缓道。

北流云也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只是将女子禁锢在自己身侧,薄唇覆上女子的柔软,贪婪的索取着。

次日一早,楚洛衣便去了御膳房,周旺已经让人打好了招呼,倒是让御膳房的管事太监有些摸不到头脑。

毕竟一个粗使宫女哪里需要副总管亲自来招呼,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楚洛衣到底是什么来路,只好当做没真么个人,不欺负也不巴结。

作为御膳房的粗使宫婢,每日的活计便是劈柴和洗碗,洗碗自是不用说,劈柴想来是因为宫里没有干活的男子,所以即便是脏活累活宫女也得一样做,至于洗菜摘菜这些稍微轻点的活都不会让粗使宫婢沾手。

一大盆碗被摆在楚洛衣面前,一名挽着袖子的宫婢开口道:“新来的吧,这些都是你的。”

楚洛衣看了她一眼,便低头开始洗起碗来,中间也有过几个人来问她的来路和她攀谈,旁的她倒是也应下几句,只是关于自己的来路却没有回应。

两个多时辰,一盆碗才刚洗好,因着是夏天,宫婢们一个个都有些无精打采。

再加上中午御膳房忙的不可开交,她们这些粗使宫婢便被打发到了外面来,顶着偌大的太阳,没有几个人想动,干了半天活的楚洛衣,也是满头大汗,眯起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因着院子里实在是太热,宫婢们便提着桶,抱着盆前往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希望借着树荫,可以凉爽些。

但是在后宫这种腌臜的地方,想要平静,似乎永远只能是奢望。

一个气焰嚣张的宫婢身后带着几个宫婢,人手端着一要洗的碗筷,重重的放在了楚洛衣面前:“喂,新来的,瞧着你洗碗洗的挺顺手的,顺便帮我们也把碗洗了吧。”

周遭的宫婢停下手中的活,看了过来,却没有人上前阻止,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群女子站在楚洛衣面前,高大的身躯和粗壮的手臂和楚洛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一名女子一脚踢在了楚洛衣的木盆上,盆里的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水花飞溅出楚洛衣一身。

楚洛衣洗碗的动作一顿,抬眸,起身,手中的碗重重砸在了那名女子的头上。

‘哐啷’一声,瓷碗碎裂,血迹顺着女子的额头一点点留下,蔓延至女子秀气的脸颊,看起来有些就骇人。

周遭的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沉寂的楚洛衣。

那女子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自己脸颊,伸手一摸,看着满手的血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满眼惊恐,手足无措的看着四周的人。

一行找事的人这才回过神来:“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没了底气,毕竟不管她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粗使宫婢,欺软怕硬还是在行,何时见过这般骇人的气势塍。

不过看了看楚洛衣瘦弱的身型,又想想自己身后跟着数名体态强壮的宫婢,一时间不由得有了底气。

为首的女子一手抓向楚洛衣的衣襟,楚洛衣紧紧捏住女子的手腕,反手一拧,只听卡擦一声,女子的手腕似乎轻易被扭断了。

原本凶悍的女子脸色铁青起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中有几分恐惧却也含着几分恨意莉。

楚洛衣松开她,低下头继续洗碗。

几名宫婢赶忙上前围住这名女子,这女子看着楚洛衣看也不看她,看了看地上的盆,一脚踹翻,满盆的碗筷散落一地,顿时都碎裂开来。

楚洛衣若无其事的洗着自己的碗,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几个宫婢见此,对视一眼后离开,看样子似乎是去找什么救兵。

一旁的一名宫婢凑近楚洛衣道:“洛衣,你快躲躲吧,御膳房的副总管是她的哥哥,若是他来了,瞧见这么多碗碎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楚洛衣抬眸看向她,女子一张鹅蛋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尽是关切:“我知道了。”

“鱼儿,你别管她,小心副总管一起算在你头上。”另一个宫婢将这这名女子拽了过去,女子冲着楚洛衣歉意的吐了吐舌头。

没过多久,那断了手臂的宫婢果然带着一名耀武扬威的太监回来,太监身着暗红袄袍,被一行人拥在前头,身后还跟着几名蓝衣小太监,看样子,地位确实不低。

“咳咳,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太监不屑的瞟了楚洛衣一眼,却在瞟见她的样貌时,眼里生出一抹贪婪,心中暗道,这新来的宫婢长的可真是勾人,可要了他的小命...

“是。”

太监冷笑道:“你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过咱家向来大度,只要你将这些碎片都给咱家洗干净,咱家也就不罚你。”

楚洛衣看着一地的碎片缓缓抬手捡起,可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靴子却踩在她的手上,纤细的手指被狠狠踩在了一地的碎片上。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楚洛衣手指微颤,锋利的瓷片从手心各处蔓延开来,血珠很快就从指缝间流出。

太监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洛衣,看着看着好似忽然想起什么来一般,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我说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呢,这不是周总管以前的对食宫女么,如今怎么跑到我这一亩三分地来了。”

楚洛衣也不开口,可太监的话却让周围的人一时都议论纷纷。

“原来是个对食宫女,真是可惜了一副好样貌...”

“你懂什么啊,人家这是物尽其用..”

宫婢们虽然都很努力的想同一些大太监攀上关系,甚至关于对食的竞争也十分激烈,但是不言而喻的却是,太监对食对于任何女子来说,都不会觉得它是一个光鲜的词。

太监心中猜测定是楚洛衣得罪了周旺,才会被打发到这来,一时间更有了底气:“下贱的东西,即便是生得一副好样貌,也改变不了你卑贱的事实!如今你在咱家的地盘,就得按咱家的规矩办事,咱家也不怕告诉你,有咱家在,这辈子,你都翻不了身!”

“公公真是好大的气派。”一道阴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急不缓,漫不经心。

众人一愣,抬眸看去。

只见竹林深处走出一行人,数名太监抬着一顶蜜色软轿,周遭围绕着几名侍卫。

软轿上斜倚着一名妖媚至极的男子,男子一手拄着头,身着宝蓝金丝华服,脚蹬纯白玉靴,皮肤略显苍白,双眼狭长,眼角上挑,带着几丝说不出的妖冶之意,手中转动一串玉珠,该死的好看。

发丝无风自动,男子明明看起来一直在笑,可是也不知怎的,却偏偏让人觉得阴冷。

太监咽了口吐沫,赶忙将脚从楚洛衣手上拿开,躬身道:“奴才参见九殿下。”

众人齐齐跪在地上,听说这九殿下可是宫中的新贵。

北流云居高临下的扫过跪了一地的人,目光落在那个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上。

周旺的对食?若不是今日听这太监提起,他还真不知他最初的饭食和伤药是这么来的。

太监头上出了不少冷汗,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了一下北流云的神色,却不想正同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对上,心头一紧,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九..殿...殿下...”

北流云轻笑着从软轿上走了下来,停在太监面前关切道:“公公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第五十八章 月圆之痛

太监惊恐的摇头,看着那双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眸子,只觉得这个男人眼中什么也没有,明明美艳似妖,却淡漠的让人心生恐惧。

北流云从一旁的宫婢身上抽出一张丝帕,带着扳指的手指拿着丝帕轻轻替太监擦起额头上的汗珠:“公公可是病了?竟生出这么多汗来。”

太监被他这一举动吓的不轻,旁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看了过来,只觉得九殿下真是好美好温柔,天地间的华光好似都聚集在他身上。

“九...九..”太监何时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此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惊醒了这场美梦。

众多宫婢一个个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场景,有的紧紧捂着嘴,有的不受控制发出尖叫。

只见那太监的头被重重的摔在了一地的碎瓷片上,锋利的瓷片深深浅浅的刺入了他的头和侧脸。而一只雪白的靴子狠狠的踩在他的令一面脸颊上。

太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身下流出一片液体。

“想来公公也听过本宫的过往,如今本宫也算是鸡犬升天,可最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八面威风。”北流云的话说的漫不经心,不急不缓,可每个人却都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因为恐惧而加快的心跳。

“九殿下饶命..九殿下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太监哭丧着哀求道。

北流云松开脚站稳,身后的侍卫则是冲上来对着太监拳打脚踢了一顿,太监那半张印着鞋印的脸,最后也被碎瓷片割成一脸的狰狞,嘴角更是吐出了不少血来。

周围的宫婢吓的不轻,却不敢开口。

楚洛衣看着被打的不成样子的太监,微微蹙眉,若真是打死了,岂不是坏了她的计划。

北流云微微抬手,侍卫们便住了手退后。

而此刻那名耀武扬威的太监已经满脸血迹,看起来十分骇人,一身枣红的袄袍也沾染的尽是泥土和血迹,显得十分狼狈。

北流云冷冷的扫过他,带着人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后,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着那太监柔声道:“哦,忘了说了,有本宫在,公公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瘫软在地上的太监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北流云却幽幽道:“此生,你将日日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众人只觉得一口气吊着,始终不敢出来,直到北流云的轿子走远,一个个才重重的喘起粗气。

一些宫婢甚至被吓的哭了起来,也说不出为什么害怕,可那恐惧却是从心底传来的,仿佛连灵魂都会颤栗。

楚洛衣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太监,趁着混乱离开了。

不等走出小竹林,便有一名太监走上前来道:“洛衣姑娘,九殿下在流云殿等您。”

到达流云殿的时候,大殿里香气缭绕,偌大的房间没有一人,金碧辉煌的同她有些格格不入。

北流云坐在桌前看书,见着她来也没有一点反应。

楚洛衣垂眸跪在地上道:“参见九殿下。”

北流云迟迟没有开口,任由她那么跪了一个时辰。

可是天知道,他这一个时辰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看着她滴血的手指,心头的怒火越来越大。

啪的一声,手中的书被随便扔在桌子上,北流云转身就走了出去,不忘扔下一句:“你这么喜欢跪,就一直跪着吧。”

楚洛衣看着离去的男子,心头微涩,垂上眸子,撇开这些思绪,开始回想起柔妃这个人。

她选择前往御膳房做粗使宫婢,最终的目的则是为了投奔柔妃,她仔细分析了后宫的局势。

却发觉了一个怪象,那就是每每柔妃风光无限一阵子后,便会退下一阵子,就好比上次被贬和禁足,可也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就此失宠后,她却再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依旧深受皇宠。

如此往复的起落几次,却夯实了她在宫中的势力,即便有朝一日,她真的失宠,相信以她多年的积累,在宫中的地位也是无法撼动的。

同样也因为数次起落,他成功拿捏了帝王的心思,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柔妃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皇帝狠心处置后,过不了多久却依然会想起她。

这也是让楚洛衣开始彻底关注柔妃这个人的原因,若是一次两次,尚算偶然,可若每年都有上那么两次,岂不是有意而为之?

这正是柔妃手段感到高明之处,即便北燕帝贪恋美色,喜好新鲜,但是柔妃却成功的使得北燕帝对她产生了眷恋,而这,就足以可以保证她在宫中将会常年不倒。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她真是险些要把柔妃当做泛泛之辈了。

皇后育有两子,贵为一国之母,若她选择皇后,皇后也不会看中她,所以,她只能选择柔妃,借助柔妃的势力扳倒皇后,也算是瓦解了太子和八皇子背后的靠山,对北流云将会大有裨益,也会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天色渐暗,北流云站在远处帷幔后的阴影里,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手中拿着瓷瓶和白布,最终走了出去,冷声道:“过来。”

楚洛衣缓缓起身,站在男子身侧,抬眸看向面前精致的男人。

北流云伸手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环住她后拿起她被瓷片划破的手指,细心的上好伤药。

楚洛衣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头微动,长长的睫毛垂下,看不见那双淡色的眸子里是什么神色。

“这几日哪也不许去,御膳房那边我去说。”北流云淡淡的开口。

楚洛衣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开口。

北流云见着她温顺起来,也温柔起来,从棉布下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轻轻打开后,是一只鲜红似血的红玉镯子。

楚洛衣只看了一眼,便知那是血玉,最纯正的血玉,天下少有,当年在南昭皇宫,她曾在南昭皇帝那里见过一只血玉扳指,深得皇帝珍视。

可如今,北流云一个刚刚立足的皇子,却能得到一只血玉镯?

北流云将镯子拿起后,拿起楚洛衣的另一只手,看着手腕上那道蜿蜒的刀疤时,有些恍惚,将镯子轻轻戴在了她的手腕。

镯子上闪过一道流光,楚洛衣看的有些失神。

北流云轻吻住她的耳垂,大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楚洛衣整个人周身紧绷,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北流云拦腰将她抱起大步走向里间的大床。

北流云将头埋在女子颈窝反复吻着,在女子雪白的玉颈上画着圈,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安分的移动,轻易挑开了女子的衣襟。

“洛洛,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离我那么远。”男子闷声道。

北流云,因为你总是逼着我离你越来越近。

忽然,身上的男人剧烈的颤抖起来,额上青筋四起,整个人摔到了地上,楚洛衣微微一愣,再看向他。

却发觉因为剧痛,那张好看的脸几乎快要扭曲,因为紧咬着牙关,脸颊凹陷进去,双眸欲裂,布满了涨红的血丝,额上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流了下来,整个人一瞬间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楚洛衣连忙跪坐在地上:“北流云,你怎么了。”

北流云低吼一声,一拳重重的砸在床边,可却丝毫没有减轻他的疼痛。

他只觉得,有什么在啃噬着他的神经,那种痛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好似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楚洛衣看着红了眼的男人,蹙起眉头,想要将他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开,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他只觉得此刻自己快要疯了,那种痛逼得他想杀人,北流云一头重重的撞在床沿,整个人似乎在崩溃的边缘。

楚洛衣心下一沉,心头钝痛,将男人扶至床上,却见他始终背对着自己,好似压抑着什么,苦苦忍耐着。

楚洛衣出去让人提了两桶冷水,回来的时候,屋内却已经一片狼藉。

床上的男人脸色惨白,在昏暗的烛火里看起来有些骇人。

窗外的一轮圆月升上柳梢头,泛着清冷的寒光,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留下一地剪影。

北流云整个人有些失控,楚洛衣拿着棉布用冷水浸过,为他擦起身上,只盼着冷水能让他的神经稍稍麻木,能够缓解一些疼痛。

北流云紧紧攥着拳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抿紧了双唇,青筋四起,仿佛血液里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男子的喘息渐渐加重,好看的脸颊有些扭曲,颤抖着伸出手紧紧将楚洛衣揽在自己怀里。

楚洛衣只觉得他力道极大,仿佛要将自己捏碎一般,靠在他的胸口,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周身的紧绷,那种隐忍和战栗清楚的传到她的身上塍。

窗外的圆月越升越高,他的疼痛却只增不减,男子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偶尔传来几声闷哼,却让楚洛衣感到心疼。

她向来冷静,出了事立即就会推测出原委,可是这一次,她脑中却只剩下混乱,对于是谁所为,她根本没有一点头绪,只知道,满眼都是他痛苦的面容,心隐隐作痛。

第五十九章 她的打算

北流云睁开双眼,因为血雾弥漫其中,带着几分朦胧,看着怀中的女子,轻声道:“洛洛..疼。”

楚洛衣看着那张苍白的比病容还要难看的脸,眼眶微红,升起一层水雾。

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将柔软的唇瓣递了上去。

许是因为疼痛,男人始终紧咬着牙关,却到底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柔软一惊,楚洛衣轻轻咬着他的唇瓣,试图启开他紧闭的唇。

北流云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像是一只发狂的猛兽,铺天盖地的吻落在了女子的唇瓣,脖颈,渐渐向下,带着些撕裂的疼痛,仿佛要用他的痛楚感染着她。

楚洛衣的双手默默承受着男人的掠夺,双手攀附在他精壮的腰线上,轻轻盘旋着。

北流云闷哼一声,动作有些滞住,楚洛衣知道,定是这痛像是热浪般一阵阵袭来。

楚洛衣主动环住他的脖颈,一点点亲吻着他的唇瓣,喉结,惹得北流云一阵战栗。

“洛洛..”北流云透过层层血雾,看着面前的女子,沙哑着嗓子开口,只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嗯。”楚洛衣轻声回应。

北流云将头贴在她的胸口,周身依旧紧绷着,可是也许是因为女子始终陪在他身旁,这漫长的夜,也显得不再那么难熬。

楚洛衣抚着他柔软的发丝,轻声道:“可觉得好一些了?”

“嗯..”北流云闷闷的应了声。

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可不出片刻,男子却再次紧绷起来,双目欲裂,甚至有些凸显,两只手掌紧握成拳头,紧咬着牙齿,发出轻微的声响。

楚洛衣看的心痛,正要开口,北流云却将头从她的胸口抬起,对着她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楚洛衣蹙起眉头,闭起双眸,手指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床上的被子,只觉得肩头一片火辣辣的疼,一点点蔓延开来,让她几乎连动也动不了。

北流云迟迟没有松开,楚洛衣深觉,这次这个疤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消失了,甚至她都在怀疑,自己会不会从此缺了快肉。

北流云忽然泄了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不再紧绷着身子,闭着双眼,似乎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整个人压在楚洛衣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终究只是拿着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夜里,楚洛衣猛然惊醒,只觉的自己被一双长臂揽了过去,想来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逃离了他的怀抱,被他发觉,这才惊醒了她。

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光亮看着面前的男子,好看的眉头始终紧蹙着,也不知是否是做了什么噩梦。

楚洛衣轻轻抬手帮他揉了揉眉头,可男子的眉头却蹙的更紧,喃喃道:“洛洛...别走”

“嗯。”楚洛衣轻声应道。

得了回应,男子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将女子在自己的怀里又紧了紧。

楚洛衣看着他可爱的模样,缓缓勾起嘴角:“妖精..”

次日一早,楚洛衣醒来的时候,北流云也已经醒了,目光落在她肩头的齿痕上,有着说不出的洋洋自得。

“脖颈上的又淡了。”北流云幽幽道。

楚洛衣看了他一眼,张嘴便咬在他的脖颈,北流云闷哼一声却不躲,楚洛衣最后还是没狠下心来,只留了个不深不浅的齿痕。

也不知他是从哪掏出来的一面小镜,对着镜子照了一会道:“我得把它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们恩爱的痕迹。”

楚洛衣泼下一盆冷水:“如果你嫌我的命太长的话。”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手指抚上自己颈间道:“谁若是敢嫌你命长,我定要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楚洛衣没接下去,而是道:“昨晚是怎么回事?”

北流云沉默了一会道:“八成是王直用来控制我的手段。”

楚洛衣心下了然,王直必然是怕北流云越来越难以控制,所以对他下了毒,如果不定时服用解药,便会承受这无边的剧痛。

也正因为如此,王直才会笃定北流云始终无法逃离他的掌控,对于许多事情才会放心交给他去做。

没多久,王直便派人前来请北流云前往神武殿。

神武殿内依旧是香气缭绕,奢侈不已,王直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北流云道:“不知昨夜九殿下过的可好?”

北流云垂眸道:“回义父,昨日夜里儿臣周身剧痛,仿佛筋脉尽断。”

王直道:“义父今日叫你来正是要同你说这件事,虽然如今你功法不俗,但是苦于没有基础,内力一直不深,如果有朝一日对上太子等人,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为父思虑许久,派人前往南山求来一种圣药。”

王直话语一顿,见着北流云神色如常继续道:“这种圣药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快的积聚内力,但既然有如此奇效自然也就有弊端,这弊端就是每当月圆之夜,你便会如昨夜一般经脉剧痛,饱受煎熬。”

“只要能够提高内力,助义父一臂之力,儿臣再大的痛也能忍得。”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王直满意的点点头,小指微翘道:“你放心,既然咱家是你父亲,自然不会让你凭白受这种苦,咱家已经将南山上的那个炼药和尚绑了来,这和尚功力不浅,能够炼出缓解出剧痛的解药,日后每个月圆夜前,咱家都会派人把解药给你送去。”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多谢义父,为义父效力,儿臣万死不辞。”

王直点点头道:“咱家还要见一个人,你先退下吧。”

北流云走出房门,却见到迎面被请来的人正是楚洛衣,眉头微蹙,目不斜视的离开。

北流云离开后又折了回来,隐在侧房的窗外,看着屋内的动向。

王直向后靠了靠,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咱家听闻,你如今在御膳房做粗使宫婢。”

“是。”

“哦?咱家一直想不通,在九殿下身边不好么,虽不是主子,却也不至于有人欺凌,你为何要去御膳房做粗使宫婢?”王直躬下身,近距离看着面前的女子。

楚洛衣道:“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在九殿下的眼中我这个奴才已经不再可信,奴婢自然要另寻去处。”

“那么你去御膳房是要投奔哪个主子?”王直眯起双眼。

楚洛衣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反问道:“自古便有养虎为患的先例,总管大人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九殿下权柄滔天,脱离您的掌控?”

王直没有说话,只是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却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眸子里什么也得不到,那双黑眸,比海水还要深不可测,却深沉而寂寥。

“再问总管大人一句,若是您对一人倾心相付,权力辅佐,可最后却只得个一剑剜心的下场,您可还会继续效忠于他?怕只怕当初的真情付诸流水,化作滔天恨意滚滚而回!”楚洛衣字字铿锵,那双黑眸中闪过一抹流光。

王直挑挑眉头,斜眯起一只眼道:“九殿下是咱家要辅佐的人,那么你如今要令择良木,岂不就是与咱家为敌!”

话落,王直一掌拍在桌案上,桌上的茶盏瞬间震裂,温热的茶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的流淌至地面。

可那地上的女子却一动不动,抬头与王直对视道:“凡事总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奴婢不再忠于九殿下,却不意味着与总管为敌,只要最后坐得皇位的人,不是九殿下,于奴婢而言又有什么关系?”

“说说你的打算。”王直挥了挥手,身旁的心腹很快换了一盏新茶。

“奴婢此番要投奔的人正是柔妃,借助柔妃之手帮助九殿下扳倒皇后,如此一来,九殿下对付太子和四殿下则要轻松许多,而总管只要在此之后连同柔妃除掉九殿下即可。”楚洛衣缓缓道。

窗外的北流云手指微攥成拳,洛洛,你的心到底藏的有多深,为何我越发越看不懂你,到底你是在利用王直,还是你真的想杀掉我?

王直轻问:“九殿下死了?那么谁来做皇帝?”

楚洛衣抬眸笑道:“奴婢认为,十二殿下正合适。”

王直笑的开怀:“甚得咱家心意。”

楚洛衣垂眸不语,王直挥手道:“你先回去,日后有何需要,尽管来找咱家,希望你可不要让咱家失望。”

“奴婢定不辜负厂公信任。”

楚洛衣离开后,王直的心腹垂首道:“厂公,这楚洛衣的城府可够深,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却能有这般心计,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是啊,如今有她牵制北流云,咱家也好安心上许多。”

“厂公的意思是相信她是真的背叛了九殿下?”

“咱家思前想后了许久,始终认为,当初北流云杀她的事她是不可能预料到的,如果她能预料到,为何会在这里等死?如果换做是你,知道自己要死,你还会留下么?”王直反问道。

心腹点点头道:“不管是任何人,奴才想,他也不会在这里等死。”

“如此一来,她背叛北流云倒应该是真的了,不过她城府深,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

“奴才明白,不过厂公为何会选择十二殿下?”

第六十章 算计

王直冷哼一声道:“柔妃精明,可她却有个蠢儿子,十二皇子嚣张跋扈,任性妄为,远比北流云更容易控制,而彼时,楚洛衣在柔妃身边出力许久,必然深得信任,只要再趁机除掉柔妃,讨好皇帝,利用皇帝除掉柔妃母家,最后,这天下岂不是就掌握在咱家手里?”

心腹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厂公英明。”

楚洛衣走在回去的路上,没多久便瞧见了似乎一直等在那里的北流云。

“怎么还没走?”

“等你。”

“一起回去吧。”

北流云沉默着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不敢开口去问,王直到底是为何找她,他怕从她的口中得到谎言或者是更残忍的真相,索性不如不去发问。

回到流云殿,北流云帮她的手重新上了一次伤药,仔细包扎好,始终没有开口。

五日后,楚洛衣的手已经没有大碍,她便提出了回御膳房。

因为御膳房的副总管被北流云狠狠修理了一番,他倒是不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她,不管纵然如此,暗地里的绊子却是一直不曾少过,终究是在心理把她恨上了。

大半个月后,楚洛衣坐在林子里一处无人的地方,仔细翻看着小六子送来的关于赵美人的资料。

“想不到她那般跋扈的人竟然精通刺绣。”楚洛衣淡淡开口。

小六子站在一旁道:“是啊,奴才当时也惊了一惊,遂即仔细查探了几番,这才知道她娘曾是苏淮一带的名绣,被他爹收入府中,也因此,这赵美人精通苏绣,蜀绣,甚至是双面绣。”

楚洛衣点点头,继续往下翻,反问道:“前些日子她冲撞了柔妃?”

“其实若说是她冲撞柔妃还得从柔妃被禁足开始,柔妃被禁,她便以为柔妃将要失势,正逢她深得皇宠,态度十分嚣张,前几日她又遇柔妃,情形完全反了过来,她却打肿脸充胖子,始终不肯服软。”小六子详细的解说起来。

“柔妃依旧没有动她?”

“是的,这柔妃还真是大度。”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道华光,如今正是好时候,柔妃在寿宴上令八皇子北流雪受伤,此刻正面临皇后的疯狂报复,为了防止自己腹背受敌,必然会快刀解决了这些虾兵蟹将。

回到御膳房后,楚洛衣让人给王直送了信,请他派人时刻留意赵美人的动向,一有消息便来通知她。

三日后,一名小太监匆匆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楚洛衣放下了手中的碗,离开御膳房,一旁洗碗的鱼儿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一旁的宫婢不满道:“怎么觉得她一天神神秘秘的,指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楚洛衣藏身在御花园旁的一条小路上,正巧瞧见王昭仪对着赵美人道:“我知妹妹曾得罪过柔妃娘娘,但是娘娘不计前嫌,这次找妹妹来帮忙,便是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赵美人嘴硬道:“谁稀罕她...”

“不是姐姐说你,在这后宫,身份地位才是一切,你一个小小的美人,连柔妃娘娘都敢得罪,莫不是真嫌自己命长了?不要以为柔妃娘娘宽和大度,你就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能在这宫中屹立不倒的女人,她的手上又岂止几条人命?”

王昭仪苦口婆心道,赵美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其实自从上次她又同柔妃对着干之后就后悔了,如今皇帝似乎已经把她给忘了,这宫中的日子也越发不好过起来。

“多谢姐姐教诲,妹妹知道了,这次柔妃娘娘要的刺绣,我断然会精心准备,不会让她失望。”赵美人认真道。

王昭仪点点头:“如此最好,近来皇后一直为难娘娘,让娘娘亲自绣上一副刺绣送给她做临盆的贺礼,所以你刺绣时也不必过于繁琐,只要精致细腻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便好。”

“那..妹妹该选何种花样送给皇后娘娘呢?”赵美人凝眉发问。

王昭仪道:“皇后素来喜欢牡丹,尤其上次牡丹为娘娘带来了这胎皇嗣,所以你就绣一副百牡竞放图吧。”

赵美人点头道:“那我便绣一副牡丹图好了。”

“这件事你不要对旁人提起,刺绣时也不要让身旁的丫鬟瞧见,否则传了出去,对娘娘不利。”王昭仪嘱咐道。

“姐姐放心吧,我几次冲撞娘娘,娘娘却不曾怪罪,为娘娘尽力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王昭仪拿出一只盒子交给赵美人道:“这是娘娘赏赐给你的芍药金簪。”

赵美人打开之后,眼前一亮,一只小巧的芍药金簪静置其中,整只簪,做工精细,整朵芍药周围是用白色珍珠串起的朵朵花瓣,一朵金色的芍药点缀其中,一下子便吸引了人的眼球。

王昭仪将盒子合上,交给赵美人道:“之所以用芍药,是因为后宫中等级森严,尤其从皇后钟爱牡丹之后,二品以下的妃子的头饰是不可再用牡丹的,所以便选用了极为相似的芍药花。”

赵美人紧紧拿着手中的金簪,心中欢喜:“姐姐回头替我多谢娘娘。”

“你且放心,刺绣的事若是你做的好了,娘娘回头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多少也能提拔你做个昭仪,到时我们便是平起平坐了。”王昭仪拍着赵美人的手道。

赵美人一时间喜不自胜,王昭仪见着事情已经办妥,便先行告退了。

楚洛衣看着沾沾自喜的赵美人,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娘娘这牡丹金簪果然夺目生辉。”

赵美人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怒视着楚洛衣道:“哪来的贱婢,好大的胆子!”

“奴婢若是胆子不大,娘娘怕是就要命丧黄泉了。”楚洛衣幽幽开口。

“你在胡说些什么?竟敢诅咒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赵美人竖起了眉头,眼中带着不悦。

楚洛衣也不慌,只是道:“气恼之前,您不妨仔细瞧瞧,手中的金簪到底是芍药,还是牡丹?”

赵美人有些不耐烦的道:“刚刚王昭仪不是说了,是芍药,这宫中牡丹的忌讳可多着呢,想你一个贱婢也不会懂。”

楚洛衣淡笑不语,无怪说这赵美人几度承蒙盛宠,最终还是个美人,思绪轻易就让人左右,在这种时候,最先应该的而是弄清她到底听见了两人谈话的多少。

不过纵然如此,赵美人到底还是打开仔细看了一下,看了半响,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燃。

楚洛衣在一旁提点道:“自古牡丹便为花中之王,每枝之上,独开一朵,花瓣处有细致的剪口,但每片花瓣必是单独成片,芍药与牡丹极为相似,却只被尊为花中之相,每枝之上,可开数朵,几片花瓣之间并非完全独立,而是有所粘连,三五片成一大片,娘娘不妨仔细看看手中的金簪,到底是芍药还是牡丹?”

赵美人低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这...这王昭仪明明说的是芍药...可..可这怎么成了牡丹?”

楚洛衣没说话,赵美人却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冷眼看她:“莫不是你是骗我的?”

楚洛衣心头忍不住骂上一句蠢货,却还是不温不火的开口道:“奴婢欺骗娘娘,得不到任何好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小心查探一番,不过至于是不是会打草惊蛇,奴婢就无能为力了。”

“打草惊蛇?你是说...有人要害我?”

“若非是有人想要娘娘的命,为何王昭仪会将这牡丹说成芍药,若是娘娘真的将此簪带了出去,只怕是会惹祸上身。”

赵美人愤恨道:“到底是谁要害我,我定不会放过她!王昭仪也不是个好东西,亏得我还以为她真心待我。”

“在这后宫里,又有几人真心呢?柔妃久居高位,城府自然不低,娘娘还是小心为好。”楚洛衣劝道。

“你是说是柔妃要害我?”

“娘娘多虑了,奴婢只是希望娘娘能小心行事。”

“你是谁?为何要帮我?”赵美人警惕道。

楚洛衣轻道:“奴婢不过是御膳房的粗使宫婢,一直饱受太监副总管的打压,如今只是像娘娘表明衷心,奴婢相信,娘娘有朝一日定能冲冠六宫,奴婢也将不遗余力的帮助娘娘。”

赵美人神色间染上一抹得意,她对自己的相貌一直是极为满意的,只是说来倒霉,本以为自己能稳坐妃位,不曾想进宫这么久,却一直只是个美人。

“算你是个有眼色的,有朝一日,我定要让柔妃这些个贱人跪在我面前求饶!”赵美人怒道。

楚洛衣垂眸不语,赵美人回过神来开口道:“我这就去找王昭仪理论,问问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竟然敢拿牡丹花簪来给我?”

“娘娘此刻去找王昭仪,王昭仪也只会道她不小心将两只金簪弄混,娘娘同样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

“那我该怎么办?你可有什么办法?”赵美人有些心焦。

楚洛衣压低了声音,在赵美人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赵美人眼中闪过一抹光亮,点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第六十一章 芍药金簪

楚洛衣一路跟着赵美人回到了西堂殿,西堂殿里共住着三位主子,主位是宁嫔,其余两位则是赵美人和福美人。

如今西堂殿的三位主子都算不上得宠,不过皇帝偶尔还会到宁嫔这里看看,宁嫔泼辣,地位比两个美人高了不止一点,再加上又有些心计,赵美人和福美人被压的死死的。

楚洛衣看着满桌的脂粉,让赵美人净了脸,开始为她仔细梳妆。

楚洛衣拿着细笔凝眸在赵美人的脸上仔细勾画着,不多时,一朵朵盛放的芍药在赵美人的侧脸上盛开,橘粉色的胭脂混合着朱砂,在女子笔下竟像是活了一般,一片片花瓣带着媚态,仿佛风一吹来,便会随风摆动,纤细的花蕊用金粉描摹,远看去,整个人都闪烁着一种璀璨的光辉。

赵美人有些失神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楚洛衣为她选择了正红色的口脂,红唇微点,发髻轻旋。

将那只金簪戴在了发髻上最显眼的地方,便再没有旁的装饰。

赵美人看着一头黑发上唯一的金簪蹙眉道:“会不会太简单了,你确定陛下会被我吸引?”

“娘娘美若天成,本就不需要太多的装饰。”楚洛衣垂首道。

赵美人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可是一抬头却瞧见楚洛衣的发髻上也不过两只素花小簪,一时间好心情去了大半。

再看她那堪比国色的面容,心头不悦,冷声道:“也不知你是在说本宫,还是在说你自己?”

“娘娘多虑了,宫婢自有宫婢的佩戴标准,并非奴婢不愿,只是不能违背宫规罢了。”楚洛衣沉声道。

“哼,谅你也不敢,今日本宫面见陛下的时候,你不要出来!若是让我知道你藏了一点什么别的心思,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赵美人心中不安,甚至开始怀疑她帮自己会不会是想要通过自己,见到皇帝,趁机得到皇帝宠幸。

“奴婢明白。”

赵美人见她一直安分,从匣子里拿出一袋碎银扔在她脚边:“这些就算是给你的报酬,只要好好为本宫做事,以后好处不会少了你的。”

楚洛衣看着脚边的银袋子没有做声,不想赵美人却冷哼道:“怎么?还不拿了银子赶紧滚?难道还嫌不够?”

“奴婢告退。”楚洛衣捡起地上的银袋子,也不怒。

出了西堂殿,将手中的银子收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冷笑,在她看来,赵美人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夜里,王直派来的人送来了消息。

“洛衣姑娘,皇上今夜已经去了西堂殿。”小太监轻声道。

“回头代我多谢厂公操劳,这些碎银公公拿去买茶吃。”楚洛衣将白日赵美人赏赐的银子给了面前的小公公。

“奴才也没办什么事..这怎么好...”

“刘公公本就辛劳,还要为这点小事耽搁,洛衣心理过意不去,就当是一点心意,公公莫要再推辞。”

刘公公十分开怀的把银子收下了,低声道:“日后姑娘若是还要打探什么,找我就行,我必给姑娘办好。”

楚洛衣道谢后,刘公公便在夜色里离去。

嘎吱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

楚洛衣回头看向一颗大树下,见到一脸娇憨的鱼儿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吐了吐舌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正巧...”

楚洛衣没有听她解释,转身便离开了,鱼儿却追上来道:“刚刚那是什么人啊?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你以前在哪当差啊?”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楚洛衣便起了身。

住在一旁的鱼儿睁开眼,有些好奇的看着楚洛衣的背影。

“鱼儿,她又走了,天天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仗着自己有张漂亮的脸蛋,尽是干些下贱事..”一旁的宫婢一同看着楚洛衣的背影,同鱼儿开口道。

鱼儿没有说话,重新躺了回去,瞪着双眼看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洛衣来到西堂殿时,西堂殿还是静悄悄的,整座宫殿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几只摇曳的烛火在风中飘荡。

楚洛衣双手抱怀,靠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干后,仔细听着西堂殿的动静。

天蒙蒙亮,西堂殿的奴才们都起身了,一道道身影穿梭其中,开始忙碌起来。

守夜的太监抬头看了看天色,在赵美人的门前轻声道:“陛下..该上朝了..”

太监静静等了片刻后,屋内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便再次开口道:“陛下..天已经亮了..”

“嗯..知道了..”北燕帝传来不耐的声音,不一会传来起身的声音。

“陛下,臣妾伺候您更衣。”

“嗯..好.”

“陛下,您可不要忘了臣妾啊,您已经许久没有来看臣妾了..”

北燕帝睁开迷离的双眼,看着面前娇憨的女子,在她的胸前捏了一把道:“朕怎么会忘了你呢,我的小心肝...”

没多久,太监宫婢们便鱼贯而入,伺候北燕帝洗漱穿戴。

天色大亮后,北燕帝便踏上轿撵,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美人靠在门沿上,眼里满是得意的神色。

楚洛衣见着北燕帝彻底离开,便也走了出来。

赵美人瞧见她趾高气扬的道:“你来了?这次是你立了大功..日后你便留在本宫身边吧..”

“奴婢遵命。”

“不过陛下来的时候,你最好识趣的不要出现,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赵美人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呦,妹妹可真是好威风,连我这个姐姐都自叹不如。”

楚洛衣顺着那翻卷的裙边看去,知道来人正是宁嫔了,一身浅碧色长裙娓娓极地,好似夏日的初荷,头戴两只碧玉雕琢成的玉藕簪,清透逼人。

“多谢姐姐赞誉,要不是姐姐昨夜将这个机会让给妹妹,妹妹哪里会有这份福气,昨夜,陛下答应了晋升我为昭仪,这可都是沾了姐姐的福气”赵美人得意的抬手稳了稳那只耀目的金簪。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狠狠落在了赵美人脸上。

一巴掌后,宁嫔抬手,生生将赵美人头上的那只牡丹钗扯了下去,带乱了一头发丝,怒道:“你还知道这个机会是本宫让给你的!要不是这只珠钗,你以为陛下会多看你一眼?”

原来一切如楚洛衣探得的消息一般,皇帝果然夜临西堂殿,原是要宠幸宁嫔,可赵美人却画着精致的妆容,从黑暗中袅袅而来。

那勾魂的芍药妆一下子深深夺去了北燕帝的魂,满头黑发被盘成复杂的花髻,折射着莹润的黑色光泽,在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发丝中,却独有一只明辉生珠簇拥着的芍药,金灿灿的开在那里。

北燕帝当即便舍弃了望眼欲穿的宁嫔,像她走来道:“果然是人比花娇,这芍药妆好,这芍药花簪也好,花美人更美...”

“多谢陛下夸奖,这些日子臣妾一直思念陛下..如今终于得见,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可以回去了。”

皇帝哪里肯放她走,这般欲拒还迎的姿态更是让皇帝动了心,自然就舍下了宁嫔,追随赵美人而去。

北燕帝当时见她一脸芍药花,便习惯性的以为头上戴的花簪也是芍药簪,而一旁的宁嫔处在愤怒之中,更是不曾怀疑过北燕帝的话。

宁嫔回去后又不敢发作,怕惊了皇帝,这口气,一直憋到今早皇帝离开才算是发作。

赵美人捂着脸颊,瞪着宁嫔道:“你...!你!”

“大胆,见到宁嫔娘娘竟然不问安行礼!”宁嫔身边的宫女指斥责道。

宁嫔看着手中的发簪道:“白芷,闭嘴,我同妹妹姐妹情深,讲究这些虚礼岂不是见外了,妹妹以为如何?”

“是..”赵美人不甘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来。

因着宁嫔的一扯,她的发丝垂坠下来不少,红肿着脸颊,再加上发髻上没有一根珠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既然姐妹情深,妹妹一定不介意割爱把这只金簪赠给姐姐了。”宁嫔拉起赵美人的手道。

赵美人脸色不愉,想要拒绝,宁嫔却将手中的珠钗很不小心的在她手上一扎。

“啊!你..”赵美人刺痛的收回手。

“我就知道妹妹必然不会不舍,既然如此,姐姐就接下了妹妹的心意,妹妹你刚受到皇宠,还是多多休息才是,说不定陛下什么时候就想起来晋封你为昭仪呢。”宁嫔讽刺着转身离开,那根牡丹金簪被她一并带走。

赵美人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楚洛衣脸上!

“都是你出的嗖主意,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桌子上的茶具瞬间被掀翻在地,一片狼藉。

楚洛衣神色不变,只觉得脸颊处有着火辣辣的痛,沉声道:“娘娘不必忧心,待到皇后娘娘临盆之际,也就是宁嫔的死期,宁嫔一死,西堂殿就是娘娘的囊中之物。”

赵美人想了想,气才消了些,一手捂着脸颊道:“还不滚过来给我上药!”

楚洛衣帮赵美人上好伤药,将屋子收拾干净,赵美人则开始按照楚洛衣所说,为柔妃刺绣起百牡图。

楚洛衣离开西堂殿后眼色深沉了几分,与聪明的人打交道时常有性命之忧,与愚蠢为伍却是少不得有皮肉之苦,这一巴掌还真是让她刻骨铭心。

“洛衣姑娘,九殿下传召您过去。”一名姑姑一身浅色宫装,款款而来。

“你且对他说今日我有事在身,过两日自会去找他。”

姑姑皱起眉头:“这怕是不妥,主子宣召,奴才有什么事也是要过去的。”

楚洛衣叹了口气道:“让姑姑为难了,奴婢这就同姑姑一道过去。”

第六十二章 争宠

流云殿内,香气缭绕,北流云正在一个人摆着棋盘,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会了下棋。

楚洛衣看着坐在那里一身金丝紫袍的华贵少年,有些恍然,阳光照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光,眉眼如画,几分凉薄,几分淡漠,眉头紧锁,让人忍不住上前将他抚平。

“启禀九殿下,洛衣姑娘到了。”

北流云挥了挥手,奴才们便躬身退下。

“过来。”北流云头也没抬道。

楚洛衣走到他面前,他又看了会棋盘,最后不耐的扔掉手中的棋子,溅落了精心布下的棋局,揽过楚洛衣,将他放在了自己腿上。

“一见着你,我便心绪不宁,本是旗鼓相当的两方,却是直接就走进了死路。”北流云将头抵在她的颈窝。

“你心智不坚,却要怪到我身上,这是什么道理?”楚洛衣轻笑道。

北流云轻笑,抬眸却是愣在那里,浅淡的眸子染上一层戾气:“脸是谁打的?”

楚洛衣微微抬眸看向他,垂眸缓缓道:“赵美人。”

男子起身去拿伤药,却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冰凉的药露轻抹在脸颊,有些阵痛,楚洛衣却是看着北流云轻道:“你恼什么,一个巴掌我还受得。”

北流云将手中的药瓶往棋盘上一扔,两指抬起女子的下巴幽幽道:“你说我恼什么?”

楚洛衣被他注视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将他的手指拂下道:“我要的东西拿来了么?”

北流云脸色不善,从袖中拿出一包粉末和一只珠钗,扔在了桌上,楚洛衣将小粉末收好,沉声道:“王直借助肖雨落给你下毒一事,你要好好利用,借此挑拨肖雨落和王直的关系,可以逼得肖雨落同王直反目,彻底为你所用。”

北流云看着她不语,楚洛衣回避了他的目光,见着他不说话,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御膳房还有许多事要做。”

走到门前,北流云带着轻声开口,带着几分乞求:“呆在我身边不好么?你要的,我都给为你拿来。”

楚洛衣的步子微微一滞,却也仅仅一滞就离开了。

北流云看着她的背影,甩袖便掀开了桌案上的棋盘,一颗颗黑白莹润的棋子在偌大的流云殿里噼里啪啦的弹跳起来,引发出阵阵回声后归于平静。

找到曾经被尚宫推出去做挡箭牌,却被她救下的木棉道,轻声嘱咐了些什么。

木棉有些忐忑,可是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却鬼使神差的点头。

楚洛衣将药粉递给她,而后离开。

次日一早,尚宫局便将刺绣所用的五彩丝线交给了赵美人,赵美人也已经按照楚洛衣的话绘好了图样,静心开始刺绣。

三日后,楚洛衣在御膳房洗碗时,坐在一旁的鱼儿的目光却落在她的手腕上久久不曾移开。

看了半晌后,身旁的宫婢推了推她道:“鱼儿,你看什么呢?小心副总管来找你麻烦。”

鱼儿晃了晃神,看着身边的宫婢道:“啊,没什么,许是天气太热,有些犯困,你若是不喊我,怕是我就要睡了过去。”

那宫婢点头道:“那你便多帮我刷十只碗来报答我吧,天天洗碗,我这手指都要僵了。”

鱼儿冲着她一笑道:“好。”

鱼儿应下后,回头却是一边洗碗,一边打量着楚洛衣手上的那只镯子。

她本是官家小姐,只是后来父亲入狱,男子皆发配边疆为奴,女子皆进宫为婢,她也曾想过利用美色来迷惑皇上,得到皇上宠爱,能免自己满门酸苦,可是画像被递到皇帝面前,却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从小耳濡目染,她对于玉石倒还是有几分眼色,那鲜红似血的玉镯她未曾见过,却能肯定,绝不是凡品,她记得曾随父亲出席宫宴时,在长宁公主手上见过一只,不过那只玉镯却不及楚洛衣手上的清透和鲜艳。

只是,楚洛衣她一个粗使女婢,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要我说,你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说你出身名门,怎么偏生就成了粗使宫婢,真是可怜的,不过要我说,其实凭借你的姿色,倒是也容易得到陛下的宠幸,只是怎么就那么巧的又错过了。”一旁的丫鬟看着鱼儿慨叹道。

鱼儿笑道:“能在这洗碗也挺好的,至少我的父兄还在边疆拉车筑墙,抵御外贼。”

楚洛衣抬眸扫过一眼鱼儿,并非没有察觉道她之前的打量,看着手中的镯子,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那个男人,还真是会给她找麻烦!

没过几日,赵美人的百牡争艳图便绣好了,楚洛衣站在一旁看着偌大的牡丹图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百朵牡丹相互簇拥,大小各异,有的娇艳盛放,有的含苞静待,有的半掩半遮,有的冠压群芳,五彩的丝线穿梭成一片锦华,虫蝶纷飞,流光溢彩,一气呵成。

让楚洛衣惊讶的是,这么大绣图赵美人短短几日便能绣好,还绣的如此精妙,要知道,皇后让柔妃刺绣百牡图,不过是存心刁难,临盆在即,柔妃又怎么能绣的出来?

只是这世上的事还真是没有绝对,面前这副灿若春花的百牡争艳图竟然真的是出自赵美人这个嚣张跋扈的女子之手。

“你看这副刺绣如何?”赵美人红肿着眼睛,却不无得意的道。

“娘娘的刺绣功底天下无双。”楚洛衣垂首道。

赵美人冷哼一声,发髻间的流苏轻颤:“哼,我母亲出自天下第一绣坊,而母亲的祖辈上又曾做过宫中绣师的师父,代代传下来,虽然有些没落,却也是极好的。”

楚洛衣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打量着这副百牡图,直到在层层叠叠的牡丹中,搜寻到一只娇艳欲滴的艳粉色花朵,这才肯收回目光。

楚洛衣将袖中的珠钗拿了出来,交给赵美人道:“这是按照之前的金簪仿制而成。”

赵美人看着手中的金簪,仔细看了看到底是芍药还是牡丹,而后狐疑的看着楚洛衣道:“你一个宫婢哪里的这么多银子,莫不是偷了本宫什么东西?”

“奴婢不敢,这只金簪并非纯金打造,只是上面刷了一层金粉,所以并不珍贵。”

赵美人不屑的将金簪扔在梳妆台上道,正要开口,却觉得头部传来一阵阵痛,晃了晃头,有些晕眩,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没有站稳,险些昏厥过去。

楚洛衣赶忙上前将她扶住:“娘娘可是有所不适?”

赵美人皱着眉头,看着楚洛衣道:“我怎么觉得有些晕,连着看你也都模糊起来。”

“想来是因为娘娘连夜操劳,休息不当。”楚洛衣开口道。

赵美人有些烦躁的将她挥开,躺在床上闭起眼睛,楚洛衣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极为难看的赵美人,帮她轻盖上被子,放下帷幔,转身站在那幅铺陈在桌上的百牡图前,凝视了许久。

三日后,皇后临盆在即,却挺着个大肚子在御花园的角亭里宴请了众多妃嫔。赵美人也提前将百牡争艳图交给了柔妃,柔妃对此十分满意,又暗中赏赐了不少银子给赵美人。

赵美人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反复道:“这妆容可有什么不妥?”

“娘娘自是极美的,即便不染脂粉,也足以冠压群芳。”楚洛衣垂眸道。

“皇上今日真的会来么?皇上上次还说晋升我为昭仪,如今却把我给忘在脑后了,真是无情。”赵美人有些哀怨道。

“听闻皇后娘娘不仅邀请了众多妃嫔,还邀请了诸位皇子可陛下,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一场家宴,所以娘娘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楚洛衣开口道。

“这还用你多嘴,本宫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等这次见了皇上,皇上定然会想起晋封我一事,待到我日后得了盛宠,断是要那些人好看!”赵美人狠狠道。

楚洛衣不再开口,跟着一身盛装的赵美人一同前往御花园的角亭,可没走出几步,赵美人回眸瞪着她道:“你先会御膳房吧,这次你就不用去了,带着一个粗使宫婢在身边,凭白会落人话柄。”

“奴婢遵旨。”

看着赵美人走远,楚洛衣的眸中闪过一抹冷意,拉开赵美人的梳妆台上的匣子,将从北流云那里得来的粉末放在了众多用来垫着珠钗的枣红色缎子下,而后重新将珠钗搁置好,将匣子放回原处。

离开后,楚洛衣没有回到御膳房,而是从另一条小路前往了御花园的八角亭。

八角亭里,轻纱缭绕,隔着老远,便能闻到脂粉飘香。

御花园里最不缺的便是花草树木,楚洛衣轻易借着一片矮树从隐藏了身影,远远注视着宴会上的动静。

八角亭被整个打开,五六个亭子被回廊连在一起,围成一个多边形,中间的空地上是整齐的草坪,舞女和乐师在其中奏乐歌舞,淡淡酒香混合着脂粉香,伴随着萎靡的乐声,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

皇帝和皇后坐在最大的八角亭里,依次而下的是一张张半米高的桌案,龙凤云纹夹杂着牡丹花绘,几名得宠的妃嫔和皇子依次而坐,流觞曲水,自有一番惬意。

众多妃嫔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个个拼着命的想要吸引皇帝的目光。

第六十三章 百牡争艳图【四更!】

北流云坐在北流雪下首,眼角微挑,扫了一遍四周,终于在一簇树丛后找来了那抹身影。

楚洛衣看着肚子高高隆起的皇后,不得不说她也是个城府极深的女人,一般怀有身孕之时,大多伴随着失宠或者冷落,以至于很多人在皇嗣诞生后,却依旧地位不保。

而皇后却刻意在即将临盆之际,来举办这场宴会,甚至将所有受宠的不受宠的美人纷纷请来,既送了众多妃子一个人情,又讨好了喜好美色的北燕帝。

除此之外,一旦在此期间临盆,皇帝必然会守在门外,连同众多妃嫔和皇子,皆会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仅此一点,皇后肚中的这个孩子,便已经不知要高贵过多少人。

北燕帝一生高贵,甚至年轻时也不曾在房门外等着哪个妃嫔诞下孩子,此次皇后这看似无心之举,却能让他体验到身为人父的心情,日后对待这个孩子,只怕是会放在心尖上疼。

赵美人一身艳粉色广绣罗仙裙,姗姗来迟。

“参见陛下,参加建皇后娘娘。”

“赵美人怎么来的这么晚。”皇后慈眉善目,也不动怒。

“臣妾想着皇后娘娘即将临盆,便准备了一件贺礼,不想来的路上竟拿错了,这才不得不折回去取来。”赵美人娓娓道来。

皇上看起来也极为高兴:“爱妃准备了什么贺礼,还不呈上来让朕开开眼界?”

赵美人让身旁的宫女奉上一只精致的匣子,皇后身边的姑姑接了过去,轻打开后,呈现在皇帝和皇后面前。

“是一方帕子。”皇后拿起帕子对身旁的北燕帝笑道。

北燕帝点点头道:“上面绣着桂花,想来是取贵子之意。”

皇后对着赵美人点头道:“难为你有心了,今日你这妆画的也好,本宫那里正巧有两盒西域进贡的香粉,还是陛下上次赏赐的,今日便赏赐给你了。”

“多谢皇后娘娘。”赵美人脸上满是喜色,一旁的宁嫔见此开口道:“赵美人的手艺固然不错,可是一方手帕实在是小了些,臣妾听闻柔妃娘娘前些日子日夜赶工,绣了一副一米多长的百牡争艳图,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开开眼界。”

众人的目光落在宁嫔身上,王昭仪瞧见宁嫔头上的那只牡丹,心头一紧,怎么会这样!那只钗怎么会在宁嫔头上。

王昭仪有些不安的看向柔妃,这宁嫔可是柔妃的人,听说宁嫔的父亲是柔妃父亲的心腹,两家走的极近,也因此柔妃才保得宁嫔一路高升。

再者,这宁嫔也不是个蠢的,即便赵美人发现端倪,把这钗送给她,她也是不会佩戴的,为何今日偏偏戴在了头上。

王昭仪绞着手中的帕子,心头不安,殊不知这金簪可是宁嫔自己抢了去的。

皇帝的目光落在宁嫔身上,沉声道:“宁嫔的这只簪有些眼熟啊。”

“回禀陛下,这簪本是赵美人的,她见臣妾喜欢,便忍痛割爱赠予臣妾,臣妾心头一直十分不安,还想奏请陛下,想将陛下赏给臣妾的白玉镯子回赠赵美人。”宁嫔乖巧的开口。

赵美人赶忙开口:“不是...”

柔妃扫了一眼王昭仪,不动声色的打断了赵美人的话道:“陛下只知顾着宁嫔妹妹,臣妾苦熬几日的牡丹图却都吸引不了陛下的目光,只怕日后年老色衰,陛下更是记不得臣妾了。”

北燕帝很快被一身温软的柔妃吸引了目光道:“爱妃这是胡说什么,朕就是忘记谁也不会忘了爱妃才是。”

话语一顿,转头对着身旁的宫女道:“还不赶快将柔妃的绣图呈上来。”

柔妃身旁的姑姑很快呈上了一副牡丹图。皇上身旁的太监和宫婢接过将其展开,一副金光璀璨的牡丹图瞬间压过了这一地的春花,大放流光!

皇上也忍不住惊艳了一番,直道柔妃心灵手巧,一旁的赵美人眼中闪过一抹恨意,这分明是她熬了几个日夜才绣出来的东西,如今倒是成了柔妃的功劳!

哼,不要得意的太早,她今日就要让她们知道,她可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皇后心头冷笑,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倒真是有人能够完成这绣图,不过不用说,她也知道不会是柔妃。

皇后一脸喜色,站起身,走近了牡丹图仔细观赏起来,带着景泰蓝甲套的手指在牡丹图上反复流连,爱不释手。

“柔妃妹妹的手艺真是精细,这牡丹花就跟活了似的。”皇后赞叹道。

柔妃笑道:“姐姐素来喜欢牡丹,如今这满园的牡丹永不凋落,寓意姐姐圣宠不衰,算是博得个好兆头,也是妹妹的一番心意。”

北流云这时起身开口道:“启奏父皇,儿臣前几日闲来无事,以牡丹花入酒,发现气味甘甜,唇齿留香,便命御膳房加以调制,如今正是酿成了不少牡丹酒,正是合了这副百牡争艳图。”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哦?竟有这等事,那还等什么!”

皇帝虽然开了口,可是却未能夺去众人落在北流云身上的目光。

淡色的眸子扫过众人,唇角勾起温和的一抹浅笑,一瞬间便让不少人失了心神,只觉得面红耳赤。

是谁说的这九皇子落魄不堪,从未受过皇族的教导,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如今看来,竟是这般美艳,一身紫衣,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冷艳的贵气,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张扬着。

男子轻拍手掌,两排粉衣宫婢手捧一翁小坛,鱼贯而入,衣袂飘飘,带起一阵阵蔓着香气的清风。

两排宫婢从北流云身边擦肩而过,其中一人走到北燕帝面前,另一名宫婢想要绕过皇后,将酒倒在桌案上的酒杯里膈。

北流云微微一动步子,不动声色的踩住了这名宫婢的裙摆。

宫婢没有察觉,一个趔趄,整个人像前倒去,手中的酒也一下子泼了出去,好巧不巧,正落在了那副牡丹图上。

北流叶蹙着眉头站起身,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总觉得这宫婢跌倒的有些怪异脂。

北流海也没有瞧见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宫婢鱼贯而跃,大朵大朵的粉色裙摆像是浪花,随着她们的步子来回晃动,层层掩盖,根本瞧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粉衣宫婢吓的不轻,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磕头。

北燕帝皱起眉头,对着皇后温和道:“皇后,你没事吧?”

皇后摇摇头,紧张的看着那张牡丹争艳图道:“臣妾无事,只是臣妾担心这百牡争艳图,这可是柔妃妹妹接连苦熬数夜才精心准备的,若是因此毁掉,臣妾只会愧疚不已。”

北燕帝看着跪着的宫婢道:“将这个不知分寸的贱婢拖下去杖毙。”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分院以宫婢吓的不轻,浑身都得得索索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突然间就绊了一下。

北燕帝皱着眉头挥手,两名侍卫很快下来将宫婢拖走,北燕帝沉声开口道:“如今皇后有着身子,又临盆在即,你们务必要格外小心,切莫要冲撞了皇后娘娘,否则,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朕决不轻饶!”

楚洛衣躲在树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出闹剧,传言说北燕帝越来越残暴,很多事情甚至只凭借自己喜怒,根本不问青红皂白,便草菅人命,看来倒是所言非虚。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却也证明了皇后在北燕帝心中的地位,看来北燕帝越发昏庸,可是北燕却始终强盛还是有道理的,但是看后宫这些女子,就知道这些个心计不俗的女子,身后又会是怎样的身家。

皇后有些心痛的看着被酒洒上的牡丹图,虽然她不喜柔妃,但是对牡丹却是真的喜爱的,虽然不知这副牡丹图柔妃是从何处所得,但是刺绣的功底却是真的极好的。

皇后的手指轻抚过有些沾湿的牡丹,却骤然一顿,看着那朵隐藏的极好的艳粉色花朵,整个人像是遭到什么刺激一般,向后退了一步,怒声道:“柔妃妹妹这是什么意思,百牡争艳图自然是百朵牡丹,为何这里会有一只艳粉色的芍药!”

皇后的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北流叶走到皇后身边,看了看着副牡丹图,对着北燕帝点头道:“回禀父皇,确实如此,有一只被隐于下的花朵,实际上是一只芍药!”

北燕帝皱着眉头道:“柔妃,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临盆在即,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晦气事。”

好端端的牡丹变成芍药,花中之王变成花中之相,这岂不是意味着皇后即将失宠,被人夺取后位么?当真不是个好兆头。

柔妃心头一紧,却是惊讶道:“怎么会这样?虽然这图样不是臣妾亲自所绘,但臣妾却是认真检查过的,在宫中这么多年,牡丹和芍药还是分的清的。”

北燕帝脸色不愉,皇后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盯着百牡图,移不开目光,仿佛沉浸在什么之中。

柔妃微微蹙起眉头,心头升起一抹疑惑,到底是谁在其中动了手脚,依照赵美人这个蠢货的心思,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手脚的,只怕被她安抚之后,定会尽心尽力帮她将绣图绣好,只是如今赵美人没带金簪,这绣图又出了差错,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第六十四章 打入冷宫【五更求收藏!】

宁嫔见着皇帝脸色不善,柔妃被训斥,连忙开口劝诫道:“陛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柔妃娘娘怎么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要知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谁都知道这副刺绣是柔妃娘娘所送,真出了什么岔子,这矛头岂不都指向娘娘了。”

赵美人这时开口冷笑道:“宁嫔姐姐这话说的好听,我看这动了手脚的人不是柔妃娘娘,而是宁嫔姐姐你。”

宁嫔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妹妹你在说什么,姐姐怎么听不懂?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妹妹想要指证姐姐,也总是要拿出些证据才能让人信服。”

赵美人用帕子掩面一笑道:“皇后娘娘的牡丹图变成了芍药,可是宁嫔姐姐发髻间的这只珠钗却是一朵金灿灿的牡丹啊。”

宁嫔脸色一滞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分明是你送给我的金簪,陛下也曾亲口言明是芍药,怎么会是牡丹?”

楚洛衣看着争执的两人眼中闪过一抹冷笑,一个也别想跑掉。

众人被两人的争执吸引了目光,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宁嫔头上的发簪上,北燕帝也不例外。

宁嫔一时心跳的极快,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柔妃,似乎想要求救,柔妃扫过她一眼,没有开口,如今这牡丹图上的芍药来的莫名其妙,她自身尚且被牵制住,哪里有精力去救宁嫔这个蠢货。

皇帝起身将宁嫔头上的金簪拔下,蹙着眉头凝眸仔细打量起来,转身对着赵美人开口道:“朕怎么记得那夜前往西堂殿,这只珠钗是在赵美人头上的?”

赵美人一脸委屈道:“陛下,这真的不是臣妾的,臣妾一个小小的美人,怎么敢将牡丹戴在头上,自从上次被陛下赞誉过后,臣妾的芍药簪便一直收藏在首饰匣子里,只是中途却也不知怎的,曾丢过一次,直到后来,无意间臣妾在院子里的草丛中捡到。”

赵美人有些心痛的开口,从袖中将那只楚洛衣找人仿制的芍药簪拿了出来,皇帝将两只簪子放在手中,微微举起,仔细对比,沉声道:“赵美人的确实是芍药,宁嫔,你对此有何解释?”

宁嫔整个人都有些发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将她的簪子抢了过来,为何她还有一只?

宁嫔的目光紧紧盯着皇帝手中的那只簪子道:“陛下,她的这只簪子并非纯金所制,是假的。”

赵美人道:“这簪子确实是假的,臣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家中虽然世代为官,却也终究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哪里供应的起臣妾在宫中巨大的开销,所以这簪子不过是花了些价钱请巧手的师父所制,上面刷的是一层金粉,臣妾在草丛中将她捡起的时候,簪子甚至被人拧歪,臣妾不知用了多久,才让它恢复成这副模样。”

赵美人说着说着,掉下两滴眼泪,看起来有些我见犹怜。

宁嫔喘着粗气,有些怒火中烧,这一下,她总算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蠢货,竟然敢设计自己!竟然设计自己去抢她的金簪!

她这是算准了自己上次错失皇帝驾临西堂殿的机会,不知又要等上多久才能再次等到皇帝驾临,所以必定会紧紧抓住皇后设宴的这个机会,争取吸引皇帝的目光,而对于让她痛失恩宠的那只金簪,她更是势在必得!

宁嫔一下子恍然大悟,若是赵美人亲自将金簪送来,她断然会觉得有所猫腻,可是自己抢来的东西,却怎么也不会怀疑是否被动了手脚!

好你个赵美人,竟然敢这般算计我!

宁嫔想通了一切,脸色涨的通红,从来都是她玩弄起这个蠢货乐不可支,想不到今日竟然会栽在她手里!

宁嫔死死的瞪着赵美人,一个没忍住,咬牙切齿道:“你竟敢算计我!”

赵美人看着怒目而视的宁嫔,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一巴掌真是算不得什么,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开怀过,看着快要被气的跳起来的宁嫔,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不过赵美人却似乎做戏做上了眼,抹着眼泪躲进皇帝身后,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妾真的没有算计过宁嫔姐姐,宁嫔姐姐贵为一宫主位,臣妾又怎么敢惹姐姐不快~”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双目欲裂的宁嫔,只觉得失了美态,加上那喘着粗气的胸脯,一时间更是不喜。

相比之下,靠在自己怀里温软的赵美人,倒是有着几分梨花带雨的娇弱可人。

“宁嫔!朕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在朕面前你对赵美人都这般嚣张,真是不知平日在西堂殿,你是如何盛气凌人的!”北燕帝怒斥道。

宁嫔一个战栗,险些哭了出来,可确实又气的不轻,对着北燕帝道:“陛下..臣妾这只簪真的是赵美人送给臣妾的,当日陛下亲自赞誉这芍药簪美,臣妾便不曾多想,才敢明目张胆戴在头上。”

赵美人见缝插针道:“宁嫔姐姐,陛下亲口赞誉过的东西,我又怎么会送给你?况且陛下亲口所言是芍药,如今姐姐的花簪是牡丹,姐姐莫不是在说陛下老眼昏花?”

楚洛衣忍不住轻笑起来,虽然赵美人看起来没脑子,是个蠢的,不过看来出身在世家,倒是没少见过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笑里藏刀。

“放肆!”北燕帝一脸怒气,瞪着宁嫔气的不轻。

宁嫔张嘴就要辩解,皇帝却挥挥手道:“惊扰皇嗣,罪不可赦,然念在宁嫔伺候朕多年,将宁嫔拖下去,打入冷宫。”

宁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她深知他不会独爱她一人,却也不肯相信他竟然这般无情,算算时日,她已经跟了他多年,纵然后宫中从来不会缺少美人,但她却始终相信他对她多少是有些感情的...

“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僭越..柔妃娘娘..柔妃娘娘...您帮臣妾求求情啊...”宁嫔拽着皇帝的裤腿,见着皇帝满脸不耐,连忙转头像柔妃求情。

柔妃微微蹙起了眉头,这金簪是她所送,如今却祸及了宁嫔,若是让宁嫔知道真相,只怕宁家不会同父亲善罢甘休。

可是如今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金簪上,她却不会忘了还有刺绣一事,若是她此时开口,只怕皇后会趁机反咬自己一口,只道自己同宁嫔密谋所为,刻意摘除了绣图上的牡丹,赏给一个小小的宁嫔。

宁嫔见着柔妃没有开口的意思,有些疯癫的笑起来:“哈哈哈...后宫就是后宫..果然最是人情冷漠的地方..今日你们弃我如敝履,将来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宁嫔满脸泪痕,十足的狼狈,瞪着双血红的眼,有些疯癫的模样着实让众人心中有些惶恐。

皇帝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女子,怒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快将人给朕拖下去!”

几名侍卫赶快上来,将宁嫔带下去,宁嫔却始终紧紧抓着皇帝的衣摆,不肯离开。

她知道,在北燕,一旦被打入冷宫,便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因为会有无数新鲜美艳的妃子被送入宫来,眼花缭绕的各色美女很快就会填满北燕帝那颗浩大的心,很快,他便再也不会记得曾经有过她这样一个女子在日夜期盼他的到来!

宁嫔被拖下去时,看着皇帝道:“陛下..臣妾只问你一句..你可有爱过臣妾..你可有爱过臣妾一瞬?”

本该是深情凝望的一幕,北燕帝却厌烦的皱着眉头,似乎觉得晦气。

“陛下,您消消气,臣妾会一直都陪在您身边的。”赵美人赶忙上前搀扶住皇帝。

楚洛衣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个时候,赵美人上前讨好皇帝,只怕是会成了众妃的眼中钉。

果然,赵美人话一落,北燕帝便将她揽在了怀里道:“晋升赵美人为赵嫔,搬至西堂殿主位。”

赵美人一脸喜色,眼睛都亮了起来:“多谢陛下。”

不远处还回荡着宁嫔的哀痛欲绝的喊声,一声声饱含各种情愫的陛下,回荡在奢华的殿宇中。

楚洛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王昭仪一直低着头在绞着帕子,心头只道这次是坏了大事了,怕是自己也没有什么活路了。

柔妃的脸色有些不好,宁嫔被贬实在是来的突然,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她?难道是皇后一手编排了这场好戏?

北流云挑挑眉头,神色淡漠,他的洛洛还真是厉害,只怕若真是入了这后宫,不知又要有平添多少冤魂。

这一出闹剧,却并没有吸引皇后的目光,皇后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副没人注意的百牡争艳图,只觉得那一株株红艳的牡丹幻化成千百朵,重叠出层层幻影,看不真切。

轻轻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不想整个人都有些前后打颤,一旁的姑姑最先发现,赶忙上前将其扶住。

皇后闭了闭眼,在睁开,一眼却瞧见整幅牡丹图上鲜红似血,滴滴答答的流淌着。

第六十五章 中毒之象

一朵朵牡丹好似有了生命,也不知怎的,鲜红的血竟纷纷从那殷红的花瓣上蔓延着,漫过翠绿的茎秆,又攀爬到另一朵牡丹上,越发的红艳,好似鲜血一般,处处透着诡异。

皇后的瞳孔骤然紧缩,带着无限惊恐,带着甲套的手指紧紧抓住身旁姑姑的手,踉跄着后退,依靠一人之力,根本站不稳。

层层血雾充斥在皇后眼中,铺天盖地尽是血色,一颗颗牡丹像是活了一般,一根根茎秆甚至开始伸长,变短,那怒放的花朵,也好似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尖锐而刺耳的花妖般叫声,争先恐后的向她奔来。

“啊!”皇后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声,捂着耳朵往后退,撞在了姑姑身上也未曾察觉,只是红着眼睛看着那一副牡丹,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皇后身旁的姑姑赶忙将皇后搀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有些涣散的瞳孔,一时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围的人也纷纷将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心中暗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宁嫔这才刚刚被废,皇后又出了岔子。

也不知多少人心中盼着,皇后这一胎不要太安稳,最好母子一同驾鹤西游,才显得母慈子孝。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赵美人最先开口,神情有些得意的看着脸色难看的皇后。

虽然她也不知道皇后到底为何会这样,但是皇后同她非亲非故,她才不会在乎她的死活。

北流云幽幽抬起那双狭长的眸子,近乎透明的瞳孔让他看起来有些淡漠,凉薄,瞳孔中清楚的倒映着赵美人的身影,说不出的诡异。

赵美人四下看了一圈,只觉得好似被什么盯上一般,有种阴冷湿凉的感觉,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母后,你怎么样!”北流叶赶忙扶住险些昏厥的皇后,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皇后的瞳孔有些涣散,食指指着那张牡丹图,不等开口,整个人便昏厥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还不赶快传御医!”北燕帝怒道。

为了防止皇后突然生产,御医和产婆一直都在八角亭处候着,此时见到皇后有恙,很快就赶了过来。

两名小太监很快搬来一张红绸金凤软榻,北流叶连同皇后身边的姑姑将皇后放在其上,北燕帝双手后背,站在一旁,蹙着眉头有些忧心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见了这副刺绣竟然会这样!”

话落,皇帝便走到了那副百牡丹争艳图前,仔细观看起来,可是看了半响,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唯有之前那名宫婢将牡丹酒洒在其上,弄湿了一大片刺绣。

“织染局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差了!好好的丝线遇了酒水,竟然褪色!简直是胡闹!立即将织染局的管事太监拖下去砍了。”皇帝看着泛红成一片的牡丹图道。

在北燕,织染局也属于二十四衙门中之一,隶属于王直。

北流海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身黑衣,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粗犷的五官好似刀削,棱角分明,线条锐利,幽暗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狂傲和不羁,却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北流海的目光渐渐移开,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停在了不远处树后女子的身上。

楚洛衣心头一震,同那双幽暗锐利的眸子对上,呼吸有些微的加剧,却是稳住自己始终不曾挪动分毫。

北流海勾起嘴角,似乎还带着抹不屑,仿佛在说,见不得人的东西。

北流云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不经意的起身走了过来,正巧挡住了两人交汇的视线。

北流海将目光收回,冷笑道:“要女人来帮忙的孬种!”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却是笑道:“孬种也有孬种的好处,至少她始终是不肯帮四哥的。”

北流海不屑的冷哼一声:“好处?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好处有多大?我等着有朝一日,看你怎么被她啃的连渣都不剩!”

北流海虽然冷硬,却也是极为敏感的,自幼丧母,孤苦无依,虽然没有磨去他的棱角,却让他对人堆事有着一种敏锐到近乎变态的自觉,甚至于是对危险的灵敏嗅觉,而这,也在一次次征战中,为他避开了不少的艰险。

对于楚洛衣这个女人,他是看不透的,仿佛有着无数血雾和荆棘阻挡在这个女人面前,想要靠近她,唯有拨开这层层血雾,踏碎这一地荆棘,才能看清她本来的模样。

不过,他也知道,她是危险的,说不出理由,只是一种直觉,每当瞧见这个冷艳的宫婢,他所想到的词只有一个,万劫不复。

北流云正要开口,北燕帝发问道:“你们兄弟两人在说些什么?”

不等北流海开口,北流云率先道:“四哥见母后怀胎十月,如此辛劳,心中不忍,遂即愿意取得北极之巅的雪莲为母后调养身子。”

不等北燕帝开口,御医率先开口道:“陛下,若真是能得北极的雪莲,实在是再好不过,如今,娘娘胎气大动,要马上送进产房,此次生产,很可能伤及元气,导致皇后娘娘的身子此后都有所损伤,若是有北极雪莲补养身子,对此将有奇效。”

北燕帝点头道:“只是北极之地极为凶险,雪莲又生长在万米高崖之上,沿途多冰雪,冰寒如刀,时常又有雪崩发生,山岩脱落,海儿你真的有把握么?”

北流海正要开口,北流云再次道:“四哥骁勇善战,武功高强,北燕人人都知道四哥守护北燕安宁,将四哥视为天神降临,区区一个雪莲,相信是不会难住四哥的。”

北燕帝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不悦,虽然北流海战功赫赫,但是可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还要高的,加之联想起之前猛虎臣服一事,北燕帝对北流海再次忌惮起来。

“九弟过奖了,父皇,儿臣守护的并非仅仅是北燕,更多的是儿臣的父母,是儿臣的亲人,眼下皇后娘娘不仅是一国之母,更是我的母亲,为人儿女,又怎么会明知母亲又难而不有所作为?是以,即便此行艰险,儿臣也愿意一试。”北流海字字冷凝。

北燕帝微微动容,如今他待一个不是生母的母亲尚且如此,那么假以时日,若是自己有所求,又怎么不会尽心尽力。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讥笑:“如此看来,四哥有空还是要多去东陵走走,臣弟听闻四哥的母亲曾是东陵的公主,想必四哥在东陵的亲人也十分想念四哥。”

北燕帝微微蹙眉,北流海眼中蹿出几簇火苗,这个北流云竟然句句挑拨皇帝对他的信任,只怕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处处受阻,如今更是因为他一句莫须有的话,竟然就要千里迢迢,前往凶险的北极之巅。

“陛下..皇后娘娘动了胎气,马上就要生了..”御医擦着额头的汗急忙开口道。

而此前昏迷过去的皇后也渐渐清醒,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北燕帝不悦的怒道。

一行人急急忙忙将皇后送进最进的房间里,皇后的呻吟也渐渐变成了哀嚎,一种妃嫔皇子等人纷纷跟随而去,直到最后只留下北流海和北流云两人。

北流海看着面前妖冶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看来他当初预料的果然没错,一个能屈膝而爬的人,果然是城府极深的。

只可惜,后来派了那么多杀手,就连青野也丧命于此,却都没能将他杀掉。

北流云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看起来十分温和,唯有那双凉薄的眸子冰寒如刀,没有一点笑意。

北流海冷笑着从北流云身边走过,在他耳边轻轻留下一句:“虽然她满身伤疤,不过品尝起来,却是远胜温香软玉,别有一番滋味。”

北流海侧身而过,北流云的笑意却僵在了脸上,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额上青筋四起。

楚洛衣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不知北流海说了些什么,让这个男人如此大的反应。

见着大批人马都随着前往了附近的宫殿,楚洛衣从树林后走了出来。

北流云看着默默走来的女子,一把将她扯进树林中,双眼微红,看着她却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刚刚北流海同他的对话,楚洛衣并没有瞧清楚,北流海原本直视他,而后北流云挡住了他的目光,背对着她,加上几人距离较远,男人的话语又忌讳着北燕帝,所以声音压的很低,以至于她对两人之间所说的话完全不知。

“你去找北流海了?”北流云终究没有忍住,压下心头的怒气,声音是有些阴暗,有些渗人。

楚洛衣神色平静的看着面前隐忍的男人:“他同你说什么了?”

看着女子依旧平静的目光,北流云有种发疯的冲动,为什么北流海会知道她满身伤疤,为什么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难道....

第六十六章 铃兰花粉

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伤痛,突然间像是失了魂的木偶,之前的狠厉尽数褪去,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看不真切,感受到男人身上蔓延开的那抹哀伤,楚洛衣心口一震。

双手轻轻环住男人的腰身,铁靠在男人胸口。

北流云周身一僵,继而一手将女子揽在怀里,一手轻轻抚着女子的发丝,眼中一闪而过狠辣,却带着决绝。

“洛洛,若你骗我,就骗的彻底些。”北流云淡淡的开口,若是有朝一日发现她终究不属于自己,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如果在她和他之间,真的只剩下欺骗和利用,他宁愿,最后死在她手上。

楚洛衣垂下眸子轻声道:“好。”

片刻后,两人先后前往了皇后临盆的宫殿,因为人多眼杂,所以倒是也没有人注意到楚洛衣这个小小的宫婢。

楚洛衣静静的混在人群中,注意着各处的动静。

皇后在里面哀嚎不断,听起来有些撕心裂肺,其实正常来说,对于已经产下过两个儿子的皇后,生产本该是十分顺利的,可是从声音判断,这次却是极为艰难的。

柔妃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如果皇后出了半点岔子,只怕皇后母族一定会紧咬着自己不放,偏生这副牡丹图又让自己被人抓住了把柄,若父亲等真是同皇后母族争斗起来,对自家绝对没有一点好处。

皇后如今两个儿子都十分优秀,在朝中支持的大臣众多,反而自己的儿子年纪尚小,又有顽劣不堪的名声,除去一些父亲拉拢的势力,很难与皇后等人抗衡,这也是她在后宫一直韬光养晦的原因,一旦自己风头盖过皇后,只怕父亲在朝堂上的处境将会不妙。

御医在门外也是一个个急的不行,房间里面不断传出产婆的声音。

“皇后娘娘..用力啊..用力..”

此刻的皇后大汗淋漓,只觉得自己浑身虚软,无论她怎么想用力,却觉得手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般,眼前也是昏昏沉沉的,心中忍不住苦笑道,难道自己这次真的要死在这了么?

一名产婆匆匆跑了出去,道:“不行啊..不行啊..皇后娘娘此刻根本使不上力,再这么下去,皇后娘娘和皇子都有性命之忧啊。”

北燕帝脸色骤凝,姑且不论他对皇后感情如何,只说皇后一族在朝中的势力就是难以撼动的,若是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会是朝野震荡。

“御医,快!皇后要是出了一点事,朕要了你们的脑袋!”北燕帝怒道。

“微臣遵旨..”御医们赶忙聚集在一起,忙着商讨方子,最后开出一张药方交道:“立刻按照这个方子去熬药,方子是催产的药,而配以的血灵芝能够为皇后娘娘补充体力,如此一来,想必情况会有所好转..”

北燕帝怒道:“好转?朕要皇后平安无事!”

这时,之前为皇后把脉的御医开口道:“陛下..老臣..老臣觉得皇后娘娘这是中毒了...”

“你说什么?”北燕帝厉声质问,将身边的赵美人吓的不轻。

“老臣..老臣刚刚为皇后娘娘把脉的时候..发现娘娘脉象虚浮,瞳孔涣散,整个人也虚软无力,这..这有些像是中毒的迹象,按理说,皇后娘娘如今临盆在即,是双身子的人,应该脉象有力才对..所以..所以老臣觉得皇后娘娘这是中毒了..”

这名御医也吓的不轻,这毒有些蹊跷,他尚不能断定,按照往常的规矩来说,是要同其他御医一起讨论一番的,可是今日却只有他一人把脉过,而且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同其他几名御医讨论,心中十分忐忑。

可是到了眼下这种时候,若是再不说,只怕是最后自己等人的小命就都会没了。

周围一时间也都议论纷纷,这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皇后竟然会中毒,到底是谁下的毒手,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柔妃身上,而这也正是让柔妃最为厌恶的地方,那就是旦凡皇后出事,总有很多人会莫名的怀疑到她身上。

“立刻彻查皇后所有用过的东西!”北燕帝吩咐下去。

北流叶盯着柔妃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后宫虽然素来勾心斗角,他也热衷权势,但是不得不说,皇后这位母亲却是尽职的,对他一直尽心尽力,并非只把他当做争权夺势的筹码,是以,他同皇后间的感情极为深厚。

“父皇,母后是看了这副百牡图才出事的,儿臣认为应该先命人检验此图。”北流叶收回目光开口道。

北燕帝默许,目光扫过柔妃,柔妃脸色一白,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谁在背后设计她。

最初她也以为是皇后,可是如今皇后尚且难产,甚至有性命之忧,她贵为一国之母,地位尊贵天下无双,纵然想要扳倒自己,却也不会用使出这种危及自己性命的办法。

那么,如果不是皇后,众妃之中,又有谁有这个胆量,将自己和皇后都设计其中!

皇后身边的姑姑将百牡图摊开,几名御医上前开始小心翼翼的检查着。

原本鲜艳欲滴的百牡图,却因为被牡丹酒沾污,导致绣线脱色,大多红粉的绣线渗出了红色,让整副牡丹图失了本来的眼色,一朵朵艳极的牡丹,褪了色后,立即失去了原有的风华,有些苍白,正如同最后那一刻皇后的脸色。

几名御医心中唏嘘不已,他们也都远远瞧见这副图最初的样子,不曾经历了一番酒水,这些昂贵鲜艳的花朵,竟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甚至带着丝丝诡异。

一名御医挑下一缕绣线,放在一个干净的茶杯中,仔细检查起来。

而另一名御医则用银针在整副绣图上查探起来,以此来检验是否有毒汁。

几人围在绣图旁时间不短,一名御医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眼前有些模糊,似乎想要面前清晰一些。

一个慌神,却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道:“你们觉不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体力不支?”

被这么一问,几名围在绣图周围的御医也纷纷点头:“这绣图一定有问题,皇后娘娘必然是因为观看这绣图时间久了,才会中毒。”

“这绣线有问题!”另一旁的御医惊呼道。

几人连忙围过去道:“怎么回事?”

“你们看!”御医指着茶杯开口道。

茶杯里放着一缕绣线,纯净的水已经呈现出淡淡的红色,只是值得一说的是,水面上似乎浮着一层很浅很浅的浮灰一样的东西。

御医们的话被一直关注着动静的柔妃尽数听去,心头一紧,目光落在赵美人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杀意。

赵美人却一直在祈祷着皇后最后一尸两命,这样也许自己能够有机会爬到那个位置,想想自己今日连跃数级,甚至宁嫔还被打入冷宫,她就觉得这真是自己进宫后最畅快的一天。

几名御医仔细辨别后,最终确定出这绣图上并非是什么珍稀的毒药,而是一种花粉,铃兰。

铃兰是一种小巧玲珑的花朵,大多是白色,每株上大约会开五六朵,花朵向下,而骇人的是,这种娇小可爱的花,各个部位却都有毒,甚至是保存铃兰花的水也有着不小的毒性。

铃兰的叶子毒性最强,不过从杯中的浮灰看来,下毒者应该是将铃兰的叶子和花瓣研磨成粉末,而后混入水中,用来喷洒或者浸泡丝线。

中毒者会头疼,产生幻觉,瞳孔放大,渐渐的甚至会心跳减慢,心力衰竭,昏迷,以至于死亡。

如今看来,皇后的症状真是完全吻合。

御医将情况向皇帝禀报之后,赵美人脸上闪过一抹疑色,在猜想到底是柔妃下的毒,还是那个叫做洛衣的婢女。

不过想来想去,她都不认为洛衣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或许因为之前心理的芥蒂,直觉还是希望是柔妃所为。

北燕帝听后,暴怒道:“柔妃,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送给皇后的绣图上竟然沾着铃兰的毒!”

柔妃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却强迫着自己冷静:“陛下,臣妾苦熬数夜才将这幅绣图完成,期间却并非寸步不离,臣妾若真是有心毒害皇后,又怎么会蠢到在自己送的东西总做手脚?”

北燕帝的脸色依旧难看,他是喜欢美人,却不喜欢美人给他带来麻烦!

王昭仪忐忑了许久,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只盼着自己这次能帮助柔妃脱险,保住自己日后一条活路,让柔妃能够对宁嫔一事不与自己计较。

“柔妃娘娘,是不是期间曾有什么人动过这副绣图?您仔细回想一番,那日臣妾前往拜会您离去的时候,似乎正巧瞧见赵美人前往了您的寝宫,您回想一番,除了臣妾和赵美人,还有什么人在这期间接触过您?”王昭仪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似乎想要让柔妃将这件事推到赵美人身上,毕竟这次赵美人晋升宁嫔,依照她的性子,知道自己这次算计她,日后自己在她手中必然讨不到好,倒不如推出来当替死鬼,既帮柔妃解了危机,又除去一个隐患。

柔妃眸子一闪道:“经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了,本宫这副绣图快要完工的时候,正巧赵美人前来拜访。”

第六十七章 欺君之罪

北燕帝转头看向身侧的赵美人,赵美人气的不轻,好啊,她苦熬几夜做出的绣图,成了柔妃的功劳不说,竟然还想把毒害皇后的罪名扣在她头上,真当她是个由她摆弄的木偶么!

赵美人气的不轻,正要开口,可柔妃却没给她机会,继续道:“当日,臣妾刚刚完工,赵美人便前来拜访,说是皇后临盆,不知该送些什么贺礼,臣妾出了几个主意后,想着赵美人曾提及她的母亲刺绣天下一绝,便想着让赵美人指点一二。”

“赵美人见臣妾辛劳,有些针脚有些冗杂,便亲手为臣妾示范,臣妾见她一番好心,臣妾便在一旁的塌子上瞧着,不想连日疲惫,最后竟是昏睡过去,醒来时,还差的几朵牡丹,赵美人竟然已经帮着臣妾完成了。”柔妃开口解释道。

北燕帝微微蹙起眉头,看着身侧气的不轻的赵美人道:“可有此事?”

“柔妃娘娘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陛下,什么苦熬几夜,这副绣图分明就是臣妾所绣,臣妾为了这副绣图甚至险些昏厥过去,当日去探望柔妃,并非什么为了皇后准备贺礼,而是去给柔妃娘娘送刺绣去了!陛下,这副刺绣实际上是出自臣妾之手!柔妃她未曾动过一针一线。”赵美人一气将所有的不满都说了出来。

之前柔妃将刺绣展出的时候,众人眼中的惊艳,皇帝的赞赏,都让她心中憋了一口气,本想着自己先不与她计较,可不想这柔妃实在是欺人太甚,受到褒奖的时候,不提及她只言片语,如今刺绣出了事,却想要赖到她头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楚洛衣看着正为自己出了口气而洋洋得意的赵美人,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自寻死路罢了。

赵美人的一番话,已经将她推上了绝路,如果她所说的是假的,便是,那么就意味着柔妃所说的是真的,没有强大家族背景支持的她,难逃一死。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虽然会牵连柔妃,但是却也坐实了她自己连同后妃的欺君之罪,这欺瞒君主的罪名,可不会比毒害皇后来的少。

所以,今日赵美人的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柔妃,你说!”北燕帝冷声道。

柔妃眼中涌出一层水雾,却紧咬着双唇,就那么倔强的看着北燕帝,也不开口为自己辩解,只是道:“若是陛下真的认为臣妾是这样的人,那么臣妾无话可说,一切听从陛下处置。”

北燕帝看着柔妃的样子,心头一软,多少年来,柔妃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寻常,尤其当她不畏生死,只为求得自己一个信任的倔强模样落在眼里,不自觉的就让他信了几分。

当即,转头看向赵美人的目光里就多出了几分怒意:“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让朕发现你有半句虚言,小心你的脑袋!”

赵美人看着刚刚还会自己温柔体贴,赞扬自己的皇帝,一下子变得如此冷漠,心头十分委屈,再加上皇帝选择相信柔妃,却怀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她,一时间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忍不住。

“陛下..您怎么能不相信臣妾,臣妾怎么敢骗你呢...”

北流云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的热闹的场面,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凉薄而无情。

这赵美人的话本身就是自相矛盾,如果她后来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之前就是在欺骗皇帝,如果她之后所说的假的,就更是在欺骗皇帝,又怎么会有活路?

本以为这次还会有用的赵美人,却是算错了,柔妃可不是宁嫔,与倔强安静的柔妃相比,哭哭啼啼的她就显得有些让人心烦了。

皇帝大手一甩,将缠着自己的赵美人挥了出去。

北流云这时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一个办法,可以断定这副刺绣到底是谁所绣。”

“说来听听。”

“这副绣图并不算小,单靠一人功力,连夜赶工,必然十分耗费精力,而亲手刺绣这副绣图的人,手指上不会不留下针伤,儿臣相信,无论是绣工怎样出色的人,手指上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

北流云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在纷攘喧嚣的人潮中,却突兀的将他凸显出来,轻易的便凌驾于众人之上,从骨子里便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北燕帝对着御医道:“检查她们的手指。”

柔妃和赵美人的十指同时被呈现在众人面前,两人皆是十指纤细,不过比起娇生惯养的,真正大族千金的柔妃,赵美人还是要差了一些。

柔妃的十指纤细,柔弱无骨,中指和无名指上各有一只金色的指环,手背一面镶嵌着蓝色的宝石。

赵美人的手指上则是空无一物,两人手心朝上,一切清楚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楚洛衣扫过一眼,看着柔妃那纤细柔嫩的小手有些失神。

赵美人的十指上光滑不已,根本没有一点针伤,反观柔妃,十指指尖大多红肿,再加上一双小手本就白嫩,让人一见,顿生联系。

北燕帝抬手就甩了赵美人一个巴掌:“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几次三番戏弄于朕!”

北燕帝下手不轻,赵美人又没有防备,一下子被甩在地上,一手捂着脸颊,看着北燕帝,泪流不止。

“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这副刺绣真的是臣妾亲手所绣..臣妾师承母亲..技法娴熟,所以才会没有受伤..”赵美人此刻真的是要疯了,为什么她说实话,却没有人相信她,这副刺绣真的是她所绣,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

北流云从柔妃身上收回目光,他只是想起了洛洛第一次触碰到自己时,竟是那样的粗糙和干裂,那双手甚至比柔妃的还要小巧纤细,羊脂玉般的白色,可小小年纪,却粗砺不堪,甚至是伤痕不断。

将收回的目光落在了赵美人身上,北流云幽幽道:“赵美人的话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宫中最优秀的绣娘只怕也做不到手指分毫无损的地步,或者说,即便是做的到,也不可能是在连熬几个日夜的情况下,在这种情况下,人都是十分疲倦的,精力有限,如此精细的活怎么可能毫无瑕疵。”

“九殿下说的有道理啊..”

周遭不少人纷纷附和起来,尤其一些妃嫔,早已将今日出尽风头的赵美人视为眼中钉。

柔妃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有些不明白这九殿下为何要帮她?若非昨日在花园中偶遇,他隐晦的提点她,只怕她也忘记刺绣完这样一件绣品,手指是不可能丝毫无损的。

“不是的..臣妾真的能做到..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赵美人苦苦哀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没人相信她?北燕帝一脸不耐不再看她。

北流叶这时开口道:“父皇,虽然如今可以确定这绣图真的是柔妃娘娘所为,但是却并不能证实这毒就是赵美人所下,而且柔妃娘娘所说,这副绣图最后由赵美人帮着娘娘完成,儿臣希望请绣娘判断一下绣图的手法,并且判断这只芍药到是出自谁的手笔?”

柔妃微微蹙眉,看来这个北流叶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自己,若真是找来绣娘,一眼便能看出整幅绣图出自一人之手,那自己所说的话,岂不是就自相矛盾了!

虽然在宫中也数次沉浮,可是柔妃却第一次被人逼到连辩解都不能的境地,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设计她!否则她定然不会放过她!

赵美人眼睛一亮道:“对..对..可以找绣娘来鉴定,资深的绣娘一定可以看出这副刺绣完全是出自臣妾一人之手...陛下...”

北流云却再次开口打断道:“启奏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不妥,如今绣品已经损坏,不仅绣线褪色,绣品被染料所污,御医们刚刚也因为检查毒性,损坏的药品,只怕是找来绣娘也实在是难以断定。”

柔妃心头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北流云为什么会帮她,不过不管怎样,至少有他的开口,自己便多了些生机。

北流叶神色不悦的道:“那么依九弟之见,该当如何?”

“臣弟以为,只要即刻派人搜寻两位娘娘的宫殿即可,绣品刚刚完成不过两日,只要细心寻找,必定会落下蛛丝马迹。”北流云缓缓道。

赵美人此刻真是恨极了北流云,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处处针对自己,几次开口都是帮着柔妃,自己唯一的翻身机会,也被他几句话轻描淡写而失去了!

“云儿说的有理,你即刻带人去柔妃和赵美人的宫殿搜索,看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北燕帝道。

北流云领命而去,垂下的眸子扫过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美人,狭长的凤眼中漫不经心的掠过,却让赵美人莫名的恐惧。

北流叶轻扫过北流云,最终没有开口。

北流云领命前往搜查柔妃的水华宫和赵美人所在的西堂殿,余下的众人继续等在宫殿的门前,听着皇后的哀嚎。

北流叶不经意的走过柔妃身侧,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我母后出了半点差错,我定让你身首异处。”

第六十八章 谁算计谁?

柔妃心头升起一抹怒火,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的笑道:“太子殿下未免有些太过武断。”

北流叶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她。

而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北流雪,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圈,最终落在了楚洛衣身上,眼中有些复杂,久久没有说话。

“啊!”殿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带着些力不从心,听的众人皱起了眉头。

赵美人跌坐在地上,满身狼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今日才刚刚晋升为嫔,皇后就出了这样的事。

抬眼恶狠狠的盯住柔妃,柔妃扫过她,心中也有些不安。

这次的事情,她有些看不清,到底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无论是皇后,宁嫔,赵美人,还是自己,都被牵连,可最后,却没有一个人得到好处。

就算这次侥幸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也一定会让北燕帝心生嫌隙,宁嫔被打入冷宫,赵美人也不会善终,皇后元气大伤,怕是也要修养上好一段时间。

难道,是顺妃,淑妃等人动的手脚?

柔妃的目光扫过几人,最终蹙起眉头收回目光,只觉得有些伤神。

而另一面,北流云带着人先是搜查了较近的水华宫,一无所获后,前往了赵美人的西堂殿。

“搜查的仔细些,不要有什么遗漏才好。”北流云淡淡道。

“是,九殿下。”

男子站在一方梨木松枝梳妆台前,手指微蜷,轻轻敲打着桌面,环顾四周。

整齐的屋子很快被侍卫们掀的一片狼藉,穿梭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四处响起。

北流云坐到一张木椅上,轻靠椅背,十指交握在身前,闭着眼开始假寐起来。

没多久,梳妆台的首饰匣子里,便被翻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九殿下,发现一包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北流云淡淡的扫了一眼,勾起嘴角;“既然搜到了,就先带回去,相信御医会知道这是什么。”

而此时,皇后在服下御医所开出的药后,总算是有了些力气,手指紧抓着床上的锦被,在一声哀嚎下,总算是将孩子生了下来。

“哇哇...”孩子的声音不算响亮,甚至有些虚弱,不过好在是健康的。

产婆将孩子报出来后,对着皇帝道:“恭喜陛下,是个皇子。”

皇帝的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柔妃等人却松了口气。

如今皇位争夺已经越发的进入白热化,一个刚刚诞生的皇子影响不了任何局面,若说是皇后此番诞下一个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怕是才会有所变化。

如今北燕不过两位公主,北燕帝对其都溺爱的很,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远比皇子们更受喜爱。

北流云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将手中的孩子交还给产婆,开口道:“搜查的如何?”

“水华宫..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在西堂殿却搜出一包药粉。”随着北流云话落,身旁的侍卫赶忙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呈上。

皇帝蹙着眉头打开后,交给御医审查。

柔妃松了一口气,却也感到九殿下这是在对她示好,不过不管怎么样,自己最后终究是有惊无险。

赵美人却有些慌了神,怎么会在她宫中搜出粉末?那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这包粉末正是铃兰粉,同刺绣上的粉末完全一致。”

柔妃彻底放松下来,赵美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开口的御医,回过神来疯了般的喊道:“你胡说..你胡说!我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

御医看了赵美人一眼道:“这微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微臣确定,这确实是铃兰粉末无疑。”

赵美人将头转向一旁的北流云,怒视道:“一定是你栽赃我的!一定是要害我,是你..一定是!”

北流云轻笑道:“先不说我同娘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娘娘?只说这包粉末是由侍卫统领在众目睽睽之下搜查而出,也断然不会是我要害娘娘的。”

赵美人重重喘着粗气,事情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以为今日是她的翻身之日,她以为只要她按照洛衣所说的话做,就能让宁嫔和柔妃受牵连....可是为什么最后自己却成了下毒谋害皇后的凶手..对..洛衣?洛衣呢....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一定能救自己!

赵美人当即开始在人群中四下搜寻,惊喜的在人群中看见一身宫装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张嘴便要喊出。

“洛..”

不曾想,北流云再次打断了赵美人的话:“父皇,如今母后安然无恙,总算是有惊无险,实在是可喜可贺,而赵美人一事也有不少蹊跷,不知是否还需彻查?”

北燕帝脸色依旧有些难看,看着地上的赵美人道:“朕看分明是证据确凿,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这绣图真的是臣妾所绣...对,对..陛下若是不信..臣妾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再绣上一副,对,还可以请柔妃也再绣上一副..请绣娘来判定百牡图上的绣法到底是谁的....”

赵美人忽然间聪明了一次,只可惜皇帝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对着北流云开口道:“云儿,父皇有些乏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查办!”

“儿臣遵旨。”北流云拱手道。

北燕帝看着赵美人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也没有理会一旁的柔妃,一场闹剧就此散场。

赵美人跪着爬到北流云面前,紧紧抓着北流云的衣襟,开口道:“九殿下..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你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可以做到..我可以再绣一副绣图,你可以请绣娘比较针法..”

北流云一双浅淡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赵美人,半晌没有开口。赵美人满脸泪痕,看起来好不可怜:“九殿下..求求您..求求您..让我再绣一副,我真的能做到...”

一旁的柔妃心头微紧,如今这件事虽然大局已定,却依旧捏在这位新晋九殿下的手里。

“赵美人不必忧心,本宫自会给你辩白的机会。”北流云薄唇微启,却让赵美人喜极而泣。

北流云转而走到尚未离开的柔妃面前,躬身道:“为了公平起见,还请柔妃娘娘也绣上一副绣图方便本宫决断。”

柔妃笑道:“这是自然,只是本宫如今手指受伤,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再次完成这么大的一副绣图。”

“柔妃娘娘不必忧心,因为您不需证明手指不会受伤,只要简单的绣上一副小作,方便本宫请绣娘辨别针法即可。”北流云开口道。

柔妃点点头:“多谢九殿下,回头本宫就让人将绣帕送来。”

柔妃的身影渐渐远去,众人也都渐渐散去,只剩下北流云一行人以及身后的侍卫。

抬头看看头顶炽热的太阳,北流云回头对着侍卫道:“去尚宫局取一副绣图和针线给赵美人,送到碧波亭。”

话落,北流云转身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下四周,却发觉她已经离开,当即也不再迟疑,带着一众人等前往了碧波亭。

楚洛衣见着一场好戏已经落幕,没有过多逗留,独自一人辗转回御膳房,却在经过华清池旁忍不住逗留了片刻。

烟波浩渺的华清池水,环绕着一座凉亭,泛着丝丝凉意,让有些烦躁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女子的目光落在远处,没有焦距,却闪过淡淡的嘲讽,这双粗糙的手,将会沾染越来越多的鲜血,那些恶毒的,善良的,无辜的人也将莫名卷入,一个个死去的亡魂,将成为她灵魂上的负累,而她知道,自己此生,怕是不会善终。

北流雪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看着站在华清池旁眺望的女子,一身平淡无奇的宫装,被夏风轻轻吹起,背脊挺的笔直,可那瘦弱的身躯,却莫名的让人感到一种雄浑的悲凉。

收敛了心绪,那双眸子渐渐有了焦距,黝黑的依旧让人看不出任何思绪。

楚洛衣转身,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北流雪,微微颔首,便打算离去。

北流雪却是开口道:“你设计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楚洛衣身形微微一怔,回眸看向这个一身银白月袍的男子沉声道:“奴婢不明白八殿下在说些什么?”

北流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做什么,我不管,若你伤及我母后,我不会放过你。”

男人的语气平静无波,声音清澈好听的像一汪山泉,只是开口的话却含着少见的凉意。

既然八殿下如此放心不下,何不现在就杀了奴婢,以防后患。”楚洛衣看着他轻笑道。

北流雪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没有开口。

楚洛衣见着他不说话,转身离开,脸色却有些晦暗不明。

回到御膳房,楚洛衣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这次的事,自己谨慎至极,北流雪不可能察觉到自己身上,除非...

第六十九章 打入天牢

除非是北流云在得到铃兰粉的时候,将消息走露。

一旁的鱼儿近来越发的注意起楚洛衣来,而这一关注,则更发现她行踪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而此刻,碧波亭里。

北流云斜靠在一张精致的软榻上,上面雕刻着一朵朵鸢尾花的浮雕,鲜艳的蜀锦刺目而华贵,一旁的矮案上摆放着一颗颗精致的果实和糕点,一壶梅子酒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日光微醺,即便有凉亭挡住,却依旧留恋的洒了几缕在男人身上,男人一手拄着头,双眼微合,柔顺的发丝穿过手指,散落开来,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有些看不真切,薄唇微微勾起,远远看去好似落入凡尘的妖精,说不出的魅惑。

而凉亭之外的地面上,赵美人跪在地上正埋头专注于刺绣,额上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

赵美人看着手中刚刚完成的一朵牡丹,又抬头看看头顶酷晒的太阳,只觉得在这刺目的日光下,自己的眼睛就快瞎了。

抬头看看假寐的北流云,欲言又止,不敢开口,最终低头继续起手上的动作。

赵美人安慰着自己,只要绣完了这副绣图,就能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柔妃的才是假的,届时,自己才能逃过一死!

想到此处,赵美人咬了咬唇,拿着手中纤细的针,再次飞快的绣了起来。

北流云微微抬眼,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赵美人,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再次假寐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美人只觉得自己被太阳刺的双眼,看什么都是一片花白,什么也看不真切,而因为实在过于刺目,眼泪总是留个不停。

赵闭了闭眼睛,重重的喘了口气,再次埋头绣了起来。

天色一点点变暗,当月亮悬挂柳梢头。

赵美人借助远处的灯火,依然什么也看不见,看着依旧假寐的北流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九殿下..天色已经暗了,我实在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北流云缓缓醒来,对着身旁的侍卫道:“你们怎么这么没有眼色,还不赶快去拿盏烛灯过来。”

赵美人欲言又止,侍卫很快在赵美人面前摆了张桌子,上面点着一盏烛灯。

北流云开口道:“还望赵美人不要怪罪本宫,毕竟你曾说这副刺绣是你熬了几个日夜所成,如今天色已晚,本宫是万万不敢随您共处一室的,所以只能委屈您在此继续了。”

赵美人点了点头,心头继续着怒火,却始终不敢发作,每当男人那琉璃色的眸子看向她,她便觉得彻骨的凉,周身难受。

犹豫了一下,赵美人开口道:“九殿下,我已经许久未曾用膳,实在有些饥肠辘辘,不知能不能派人送些膳食过来...”

“倒是本宫疏忽了,苏公公..派人去御膳房给赵美人送些膳食来。”

“嗻...”

苏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赵美人继续道:“不知九殿下能不能请一个叫洛衣的姑娘来,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吃她做的东西。”

北流云也不点破,转头对着身旁的苏公公道:“去御膳房找洛衣过来,就说赵美人一直未曾用膳,让她过来伺候。”

苏公公正要离去,身后却传来男子的声音:“哦,对了,本宫也一直未曾用膳,让她一并送来。”

“奴才明白。”

赵美人心头松了一口气,洛衣一定有办法救她..就连柔妃都在她手上吃了亏,她一定有办法...

北流云将赵美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狭长的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楚洛衣将膳食装在食盒里,苏公公帮着她拎了一个食盒,她则拿了另一只食盒,一路随着苏公公前往碧波亭。

到达碧波亭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跪在地上点着烛火的赵美人,神色不变,走了过去。

“娘娘,可以用膳了。”楚洛衣将食盒中的膳食一一摆在桌子上。

赵美人听见她的声音,心头一喜,紧紧抓住她的手道:“洛衣..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楚洛衣看着拉住自己的那双精致的玉手,轻笑着将其推了下去。

赵美人一愣,看着面前女子脸颊上那丝淡漠的笑容,愣愣道:“洛衣..你...”

“娘娘该用膳了。”楚洛衣沉声道,而后准备起身。

不想赵美人却执着的再次抓住楚洛衣的手,满眼乞求的道:“洛衣..想想办法..救救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楚洛衣看着面前满眼乞求的赵美人,低头在赵美人耳边轻声道:“娘娘不想知道那铃兰粉怎么会在西堂殿搜到么?”

赵美人整个人愣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女子满眼惊愕,继而眼中升起暴怒:“是你..是你放在我房间的..对..还有那绣线也是你拿给我的...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我要杀了你..!”

话落,赵美人就冲着楚洛衣扑过来,楚洛衣站在原地不动,任由发疯的女子在身上扑打着,看着面前发疯的女子,眼中尽是冷漠。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的人,她会不折手段去得到自己要的一切,若胜,她会不顾一切踩碎敌人的尊严和生命,狠狠践踏,若败,她会一声不吭承受所有残忍的折磨和轻贱蜘。

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这是她。

北流云蹙起眉头,一旁的侍卫很快将赵美人拉开,赵美人一身狼狈,华美的发髻凌乱不已,满眼怒火看着面前的女子,恨不得将她杀之后快。

“九殿下..她才是凶手..她才是要谋害皇后的凶手...!”赵美人一脸激动的对着北流云开口。

北流云开口道:“仔细说来听听..”

“那副绣图的绣线是她拿给我的,还有这几日她进出我房间,那铃兰粉也是她放在我房间的...”赵美人见着北流云有询问的意思,更加激动起来。

“绣线是尚宫局所制,她并非是你丫鬟,为何她为你取绣线你却欣然接受?再者,她一个御膳房的宫婢,如何能轻易进出你的房间?”北流云淡淡开口,苏公公在一旁将食盒里的膳食摆在桌案上。

楚洛衣站在一旁,垂眸听着赵美人的指证。

“那日..那日柔妃娘娘送金簪给我...”赵美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那柔妃送金簪给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如果去问柔妃,柔妃也断然不会承认。

可是她之前明明说过,这金簪是自家父亲命人打造的,若真是如此,那楚洛衣又怎么会同她有所接触...

这前言后语岂不是都自相矛盾,赵美人此刻真是急的要哭了,有苦难言。

北流云安抚道:“赵美人莫要心急,本宫自会查明真相。”

赵美人点了点头,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吃了些东西。

北流云则是对楚洛衣开口道:“你来伺候本宫用膳。”

楚洛衣垂眸走进碧波亭内,站在北流云一侧为他布菜。

北流云抬眸看向身侧的女子,见她始终不肯看他,心头恼火:“看着我。”

楚洛衣只当做没听见一般舀了一碗汤放在一旁,北流云捏住她的手腕冷声道:“为什么不看我?”

赵美人此时正想出了一个借口道:“九殿下..奴婢想起来了..”

北流云松开她的手,看向赵美人道:“说来看看。”

危及时刻,赵美人倒是也编出了一个勉强说的通的理由“那日我正在御花园边的小路赏花,踢到了一块石头,险些摔倒,正巧洛衣经过,好心将我扶起,送回西堂殿,因此我对她感激不尽,邀请她经常往来,自此一直有所来往..”

北流云微微颔首,让赵美人眼中又升起一抹希望,继续道:“现在想来,从那时开始,她便是一直有目的的接触于我...真是个不要脸的贱婢..”

北流云轻抿了口茶水,唇齿留香:“赵美人言之亦是有理,看来此事确实需要好好查探一番。”

赵美人眼中闪过晶亮的光芒,恶狠狠的瞪了楚洛衣一眼,继而看了看那才完成了一部分的刺绣,才低头吃了些东西。

一杯茶水尽,楚洛衣拿起茶壶为再次为男人斟满。

男人看着女子素白的手指幽幽道:“洛洛..你说,本宫该不该听赵美人的呢?”

楚洛衣手指微微轻颤,茶水却没有洒出一滴。

“奴婢不知。”

“是么?不知...”北流云的声音变得极淡,那双眸子里尽是自嘲。

“来人,楚洛衣参与毒害皇后一事,打入天牢..”男子的语气一瞬间凌厉起来。

楚洛衣终于抬眸,紧紧盯住面前的男子。

看着那冷淡的眸子,北流云只觉得心口骤痛,原来只有如此,她才肯看他一眼么...呵呵...男人嘴里蔓延出淡淡的血腥气。

楚洛衣被带下去后,北流云重重的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尽是那双冷若寒冰的眸子,轻抚上自己的胸口,只觉得痛的让他想要落泪。

洛洛,既然你那么想去柔妃身边,我便帮你去。

第七十章 猜忌

赵美人看着楚洛衣被带走,心头大喜:“九殿下..这是不是证明我是清白的..”

北流云看着满眼欣喜的赵美人,却没了再折磨她的兴致,起身走到她面前,随手拿起绣图上的绣针,不等赵美人反应过来,便狠狠扎在她右脸,划了下去。

“啊!我的脸..”赵美人痛苦的尖叫出声,一道长长的血痕已经出现在那张白皙的脸上。

“赵美人毒害皇后,证据确凿,充军为妓。”淡漠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一身华服的男子却已经走远。

赵美人不敢置信的捂着脸..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却已经被拖了下去。

水华宫。

“你说是那个叫做洛衣的宫女?”柔妃反问道。

“正是..奴婢亲耳听见赵美人指证她,而后九殿下又将她压入天牢,不过奴婢有些想不通,她帮助赵美人脱了险,又晋升为嫔,为何最后却要在西堂殿放入铃兰粉,置其于死地。”柔妃身旁的心腹开口道。

柔妃沉吟了片刻道:“此人心计深沉,此举怕是在向本宫示好,先证明她有能力撼动本宫,而后却告诉本宫她的目的并非是要害本宫,而是为了辅佐本宫,借此来证明她的能力,以此得到本宫重用。”

“可是..如今她却被九殿下打入天牢,还谈何重用?”宫婢蹙眉道。

柔妃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后道:“她是在向本宫表明衷心,告诉本宫无论她有多么厉害,最终还是要依靠和仰仗本宫才能活下去。”

“表明衷心?”宫婢有些难以理解。

柔妃给自己倒了被茶水道:“你也见过她曾为皇后的那朵残缺牡丹金簪辩驳,分明是个心思敏捷,能言善辩之人,可是你也说了,赵美人指证她时,她一言不发。”

“您是说若是她想要为自己开脱,很有可能就不用受这牢狱之灾?”柔妃的心腹反问道。

柔妃点点头:“可是她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宁愿被打入天牢,一旦进入天牢,本宫若是不救她,她便唯有死路一条,可是明知如此,她却依然没有辩驳,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若是娘娘不肯原谅她设计宁嫔一事,不肯重要她,她宁愿一死。”宫婢在柔妃的点拨下,也明白过来。

柔妃冷声道:“让她在牢中待上几日,这么多年,本宫很少这么狼狈,再加上宁嫔这个损失,本宫若是不罚她些时日,难解心头之恨。”

“要不要奴婢打点一下狱卒,让她们好好‘照顾’一下她?”

柔妃看了眼她,生出几分不耐,想起楚洛衣的聪慧,对这个怎么也教导不成的心腹少了几分耐心:“不要自作主张,你先下去。”

心腹看着柔妃有些不善的脸色,赶忙退下,不敢再开口。

柔妃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冷声道:“照顾?你若是照顾了她,只怕她出来后,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楚洛衣这种人,心思深沉,却也睚眦必报,若真的要用她,则必须好好安抚,不能当做寻常下人,否则很容易让她存有二心,对自己而言则是个致命的打击。

而在碧波亭处,待到众人都散场之后,一颗树丛后隐隐冒出一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御膳房的鱼儿。

鱼儿回想今日的一幕幕,有些混乱,纵然她素来聪慧,可是却依旧难以梳理清楚。

难道楚洛衣就这么被打入天牢了?还有她同九皇子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觉得两人之间有些怪异...

鱼儿走在悠长的宫路上,一面走一面回想起北流云那张如妖似魅的脸,那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薄唇轻勾的魅惑,还有举手投足间的尊贵气势,让她忍不住心神荡漾。

鱼儿的手紧紧捏在一起,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等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一身华服的北流云从拐角处的橡树后走出,看着那道已经消失的身影,幽幽道:“查清她的来历。”

“奴才明白。”

北流云这才离开碧波亭,今日暗处本就有柔妃的人在打探消息,可是洛洛来后,他却隐隐感到还有一束目光,不曾想竟是个御膳房的宫婢。

楚洛衣被打入天牢后,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看着四壁空空,泛着霉味的狭小空间,将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垂着眸子不言不语。

想不到,辗转一年,最后却竟然又回到了牢房里,命运总是如此可笑。

女子的心有丝丝苦涩,每当想起那个曾对自己轻声细语,呵护备至,因为自己受一点伤而紧张不已的男子,如今却亲手将她打入天牢,她便觉的心头发堵。

收敛了自己的思绪,她开始分析起柔妃救自己出去的概率有多大,而王直救自己出去的概率又有多大。

脚步声响起,出乎意料的是,来人却是北流雪。

北流雪提着一只食盒和一件黑色斗篷,停在了楚洛衣的牢房前,狱卒将房门打开,北流雪走了进去。

将斗篷披在楚洛衣身上,而后打开食盒,将饭菜摆在地上。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楚洛衣微微蹙眉,却见男子开口道:“你先好好休息,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

楚洛衣直视着面前一身雪白圣洁淡漠如仙脱尘的男子开口道:“这是送行宴么?”

北流雪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恢复了平静后,只是拿起筷子将每个饭菜都吃了一遍,随后将筷子放在楚洛衣手中。

“明日我再来给你送,监牢里的饭食会生病。”北流雪开口嘱咐道,见着楚洛衣没有开口,才转身离开。

而拐角处的另一条路口,北流云脸色阴沉的将刚刚的一幕幕都收在眼中,扔掉手中的两件女式披风,毫不犹豫的踩过,向楚洛衣的牢房走去。

跟在身边的苏公公也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跟了过去,一旁的狱卒有些搞不清状况,却也不敢插嘴,生怕触了眉头。

牢房的门在很快的时间内再次被打开,楚洛衣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银白色的鹿皮靴子,纤尘不染,精致的金丝云纹,好看至极。

女子没有抬头,只是专注于食物。

‘哐啷’一声,食盒及满地食物全部被踢飞,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楚洛衣捏紧了筷子,最终松开闭上眼重新靠在墙上。

“我倒是不知在天牢中的待遇可以这么好。”男子幽幽开口,惊的狱卒一身冷汗。

狱卒瞧着脸色不善的男人,连忙讨好的将手中的鞭子挥向墙边的女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吃宫中的御膳!”

因为猝不及防,狱卒的鞭子狠狠甩在女子胸口。

北流云红着眼看着这一幕,转过头看着讪笑的狱卒,一步步向他走去。

“九..九殿下..”看着那双染血的琉璃色眸子,狱卒讪笑的脸越发扭曲,额上的汗一滴滴流下。

北流云拿过狱卒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狱卒身上,狱卒抬起双手一面求饶一面哀嚎:“九殿下..九殿下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手起鞭落,长长的鞭子好似灵蛇,在男人手中飞舞着,带起一片风声。

“啊..九殿下....饶命啊..九殿下...啊..“狱卒整个人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一道道鞭子带着狠厉之气落在他满身。

苏公公心头颤了几颤,都说九殿下妖冶冷艳,堪比女子,可是心狠手辣却比四殿下更甚。

见着狱卒在地上几乎不动,满身满脸的血迹,北流云终于住手,将手中的鞭子扔在了男人身上,却抽出了男人腰间的佩刀,在苏公公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就插在了男人的身上。

“噗...”喷洒出的鲜血飞溅上男人乳白色的靴子,苏公公心头乱颤,看着那一瞬间就死透的人,只觉得手脚都开始战栗起来..惊恐万分。

楚洛衣依旧没有去看面前的男子,那双靴子却再次出现在女子面前,沉声道:“跟我回去。”

楚洛衣依旧没有一点反应,闻声赶来的狱长赶过来道:“九殿下...九..”

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看不出样子的男人,狱长的脸色有些发白,看着面前脸色不善的九殿下,不敢开口。

北流云再次开口:“跟我回去。”

楚洛衣依旧垂眸不语,北流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狱长赶忙跟上,前面的男人却突然顿住脚步。

“不许她吃任何东西。”男人淡漠的声音响起。

“是..是..”狱卒擦了把额头的汗,北流云的目光扫过墙边的死人幽幽道:“否则那就是你的下场。”

北流云走出监牢,最后看了眼靠在墙边的女子,沉声道:“若是什么时候想出去了,可以让狱卒来找我。”

北流云离开后,楚洛衣重重的靠在墙边,狱卒的那一鞭子打的她火辣辣的疼。

一个人静了许久,想要若无其事的继续给自己谋求一条生路,可是脑中却始终一片空白。

一直到次日一早,她才重新梳理了思绪。

按照原本的计划,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她会借此找上柔妃,柔妃看中她的心计和手段,一定会将她留下,并温和以待。

第七十一章 帝王之相

只是,按照柔妃的心性,却不会轻易了事,一定会借助旁人之手,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继而才会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而今,自己被打入天牢,一番布置全被打乱,虽然说如果柔妃将她从牢中救出,那么她将直接得到柔妃的信任,但是她宁愿忍受皮肉之苦,也不喜欢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别人手中。

仔细推演开来,楚洛衣却发现一个让她有些恍惚的结果。

那就是如果柔妃想要救她,只能通过北流云,而昨日事发,北流云频频针对赵美人,像柔妃示好,岂不是为了给柔妃向他求情放了她的机会.

如果掌管此次事件的人是太子,或者同柔妃水火不容,想必柔妃大多会放弃救她,而今掌管此事的却是一直频频向她示好的九殿下,她若是要将自己救出,岂不是轻而易举?

如此一来,柔妃既能将自己救出,又相当于接受了北流云的示好,想必依照柔妃的心性,一定会这么做。

想通了这一切关节,楚洛衣有些恍然,北流云,难道,你是为了帮我...

只是,若你真心帮我,为何要将铃兰粉一事告诉给北流雪,除了你,这件事再无人知晓,你要我如何信你?

脑中有些混乱,却在下午,再次迎来了一人。

鱼儿有些惊恐的走进来,阴森森的牢房让她忍不住想起当年全府皆被打入大牢的场景。

哀嚎声不绝于耳,却又不出意料的死气沉沉,四处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夹杂着血腥气,让人毛骨悚然。

“洛衣..你没事吧?”鱼儿蹲下身,看着处在阴影中的楚洛衣开口道。

狱卒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快一点。”

鱼儿转头对狱卒笑笑:“麻烦这位大哥了,我会尽快的。”

楚洛衣缓缓睁开眸子,看着面前的女子没有开口。

鱼儿被那目光一扫,有些微的颤抖,仿佛心中所想一瞬间被暴露在阳光下,无处可藏:“洛衣,你没事吧,我本是给你带了些饭食,可是狱卒却说什么也不让带进来。”

“你真的毒害皇后了吗?”鱼儿仔细注意着楚洛衣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楚洛衣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始终没有开口,鱼儿又试探性的询问了几句,见着楚洛衣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站起身满眼关切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看着鱼儿的背影,女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安于室的女人。

鱼儿离开之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算计,笑着像狱卒道谢后,前往流云殿。

流云殿.

北流云在塌子上靠坐了一晚,脸色阴沉的骇人,一室的奴才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丢了小命。

苏公公带着几个宫女拎着几个食盒,走到桌前,瞧着一桌子没有动过的膳食,一挥手,命人将其撤下,继而重新布上热腾腾的菜肴,这才走到北流云面前躬身道:“主子,该用午膳了。”

北流云神色未动,薄唇轻吐出两个字:“撤走。”

苏公公咽了口吐沫,狠了狠心再次劝道:“九殿下,您早膳就没有用,若是午膳再不用,身子骨怕是会...”

苏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对上了一道凉薄的目光,琉璃色的眸子散发着丝丝寒意,让他心头一颤,再不敢多说一句。

一旁提着食盒布好了膳食的宫女,却没有急着走,不动声色的关注着这边的情形。

这名宫女,郝然正是鱼儿。

鱼儿看着苏公公不敢再多言,舀了碗粥深吸了口气,走向了北流云。

“九殿下,您多少还是吃一点吧。”鱼儿跪在地上,双手将粥呈上在男子面前。

北流云微微抬眼,扫过地上的女子,冷笑一声,坐起了身:“本宫说撤走你是听不懂么?”

鱼儿听着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心头一紧,双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却还是稳稳跪在地上道:“若是一直不吃,九殿下的身体会垮掉的,不管殿下有什么烦心事,总是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才是。”

北流云忽然笑了,起身走到鱼儿面前,接过鱼儿手中的燕窝莲子粥。

鱼儿心头一喜,低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欢愉的弧度,可不等这抹笑容落定,忽然一阵刺痛传来,发丝间黏糊糊成一片,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男子修长的手指,拿着好看的五彩窑瓷碗,一碗燕窝莲子粥却尽数倒在了女子的头上。

“你这么喜欢吃,就赏给你好了。”北流云看着地上的女子,随手将碗扔在了地上,转身坐回塌子上。

苏公公连忙递上帕子,带着碧绿玉扳指的手指轻轻擦过,男人慵懒的靠在了塌子上。

头顶的皱渐渐滑落,有的落在女子白皙的脸庞,有的顺着脖子流进女子的衣襟里,带起一片微红。

鱼儿紧紧压抑住眼中的泪水,跪在地上开口道:“求九殿下饶洛衣一命,奴婢愿为奴为婢报答九殿下大恩大德。”

北流云扫过面前看起来温纯无害的女子,半晌后开口道:“本宫没有从你身上看到什么价值。”

鱼儿看了眼周围众人,最后见北流云并没有将人屏退的意思,开口道:“奴婢相信九殿下不会失望的。”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而后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吧,从明日开始,留在流云殿外院当差。”

鱼儿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多谢九殿下。”

鱼儿离开后,北流云转动起手上的碧绿扳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日后,楚洛衣依旧处在暗无天日的天牢,未饮一滴水,双唇发干,整个人有些有气无力。而那一道鞭伤又引发了炎症,整个人都开始发起热来,惨白的脸色开始烧的发红。

第四日,北流云终于开始坐不住了,脸色愈发的阴沉。

洛洛,让你来找我就这么难么。

入夜,北流云终于再次前往天牢,当脚步停在牢房门前,一眼便发现了女子的异样。

北流云脸色一变:“开门。”

狱长慌忙的将牢门打开,北流云大步走入,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女子,心头一紧,伸手一探,却发觉烧的滚烫。

心头骤痛,立即将女子拦腰抱起,将苏公公手中的披风披在女子身上,快步冲了出去。

回到流云殿,直奔寝宫,御医已经等在那里。

鱼儿一边打扫着院子,一边同一旁的宫婢开口道:“九殿下好像抱着名女子。”

“嘘..别多管闲事,你不知道九殿下的手段,否则小心你的小命。”宫婢开口劝道。

北流云在宫中狠辣的名声刚起,有些人虽然尚不察觉,但是对于这些日夜处在流云殿的宫人,却深有体会。

鱼儿点点头,目光却还是落在男子好看的背影上。

她打着救楚洛衣的名义,实则是为了趁机接近北流云,从那日北流云出现在御膳房,将副总管踩在脚下,她便决定要做他的女人!

她出身名门,虽然不算大族,却也传承百年,父亲名为江不寿,擅长观测天象,排兵布阵,而她名为江鱼儿,袭承父亲,对于天象的观测多少有几分把握。

在见到北流云之后,她寻了一日,也就是在林中碰巧遇见楚洛衣的那晚,她夜观天象而归,窥得天机,不出三年,天下必将大乱,硝烟四起,群雄逐鹿,强者为王!

江山几经更迭,最终她却在北流云身上窥见帝王之相。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接近他,而更重要的则是,几次观瞻,他狠辣无情,可她..却沦陷在他那淡漠的眸子里。

北流云将楚洛衣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对着御医道:“她少一根头发,我要你的脑袋!”

御医瞧见是个衣衫不整的宫婢,本是有些不放在心上,心里尚且抱怨这么急的将他喊来,可是一看见北流云那冰寒如刀的眸子,整个人不敢再有一丝怠慢。

仔细把了脉后,又看了看楚洛衣的脸色,御医开口道:“是伤口引发了炎症,继而受了风寒,再加上气血两亏,这才发热不止,微臣这就去开方子,让人抓药。”

北流云没有开口,御医将方子开下之后,有些犹豫的对北流云道:“九殿下,这名女子气血两亏,常年调养不当,十分虚弱,再经不住一点折腾,否则随时有性命之忧,日后最好精心调养,否则日后怕是...”

北流云脸色又沉了几分:“你去开几副调养的方子。”

御医点头而去,心头这才松了口气。

御医离开没多久,苏公公便将熬好的汤药送了进来,北流云接过后,将屋内的众人遣散。

送了几勺汤药给床上的女子,而后帮她擦了擦脸颊,又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喂了不少温水,将她身上的衣服褪去,盖在了厚实的锦被里。

入夜,微凉。

女子枕在男子腿上,男人靠坐在床头,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天色微亮,男子陡然转醒,探了探女子的额头,眉头微微松开一些。

北流云推门而出:“苏公公,药熬好了吗?”

苏公公点头从一旁的食盒里将药拿了出来,开口道:“主子,洛衣姑娘这几日未曾进食,若是只用汤药,怕是..”

北流云微微蹙眉道:“去准备些清淡的食物过来。”

“您这几日也一直未曾用膳..若是一直..”苏公公再次道。

“一并准备。”

苏公公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吩咐下去。

第七十二章 误会解除

北流云回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转醒,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屋顶,直到身旁的男子走来,又缓缓闭上。

北流云看着床上的女子,心头苦涩,将女子扶起后,温热的药汁送入女子口中。

楚洛衣缓缓睁开双眼,瞧见面前那张憔悴的面容,微微一愣,而沙哑着嗓子开口:“北流云,你到底要怎样。”

北流云看着乌黑的汤汁,半晌后才开口:“洛洛,你不断的想要离我而去,可是我却想要与你纠缠至死。”

楚洛衣微微失神,轻叹道:“至死么..?”

男子有些受伤的转身离开,女子微微侧头,看向那孤寂的背影,莫名的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北流云,你要我拿什么再爱。

这一世,我早已在斑驳的血泪中看到了自己的宿命,无外乎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而你风华正茂,具帝王之威仪,灿若春晖,我仿佛能够看到你一统九州,于东山之上,万民臣服,苍茫震荡。

修养了几日,楚洛衣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北流云依旧是夜夜揽着她入眠,唯独话少的可怜。

夕阳垂挂,染红了天际。

一名太监走了进来,对着坐在桌边看书的北流云开口道:“九殿下,这是厂公让奴才给您送来的。”

坐在里间圆桌旁的楚洛衣扫了一眼,是一只瓷瓶。

北流云看着瓷瓶道:“是什么?”

“今日是月圆之夜,厂公说您会需要的。”

北流云接过瓷瓶:“有劳公公了。”

来人笑着离去,楚洛衣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只瓷瓶上,那日他的痛楚她也是瞧见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是一个月圆夜。

北流云看着瓷瓶目光幽深,将瓷瓶的盖子拔下,一瓶透明的药液尽数被他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一滴一滴的液体流逝殆尽,楚洛衣不受控制的走了出去,一把将他手中的瓷瓶抢了回来:“你做什么!”

再看手中的瓷瓶,已经空空如野,一滴不剩。

地上的云纹毯上湿儒了一小片,楚洛衣蹲下身,用手指触了触,气的浑身发抖。

北流云看着她心焦的模样,眼中忽然有了笑意,将地上的女子拉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揽在怀里。洛洛..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

楚洛衣回头怒视着北流云,整个人依旧发抖:“解药没了!解药没了...”

北流云看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膛,轻笑道:“没了就没了吧..”

“你这个疯子..”楚洛衣气的不轻,握着瓷瓶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洛洛..我好开心,这几日我都要心痛死了。”男人委屈的靠在女子身上。

楚洛衣看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男子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满是笑意。

流云殿里接连数日的压抑和阴霾似乎都随着男人这一笑而烟消云散。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男子忍不住失神,仅仅是因为她的在乎,他便这般开心么...

“北流云...”

“嗯?”男子乖巧的聆听着。

“为什么背叛我?”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身后的男子周身一僵,楚洛衣继续道:“为什么北流雪会知道,这一切出自我之手,为什么他会知道绣图上的铃兰粉是我所为?”

北流云神色不变,轻声道:“他知道你毒害皇后,自然就会厌恶你,防备你,皇后也不会接纳你...一旦厌恶你,防备你,便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你...”

楚洛衣失神的看着男子妖精般的脸颊,北流云将她的头轻叩下,撷取住她的红唇,感受着她的柔软,湿润的舌头灵活的舔 吻着她的唇瓣,一点点向里探索而去。

女子的双手渐渐环上男人的脖颈,浅浅的闭上双眸。

北流云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毫无瑕疵的面庞,一点点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尖上。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两人笼罩其中,晕染出淡淡的光晕,女子侧坐在男子身上,双手穿过乌黑的发丝,揽在他的脖颈上,仿佛沉浸在这个绵长温软的吻中。

男子修长的大手撑住女子的腰身,满眼温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却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

两个精雕玉琢的人,仿佛定格成一幅画卷,温暖而动人。

半晌后,北流云终于松开面前的女子,看着面前脸颊微红,娇 喘着的女子委屈道:“洛洛,其实我不过是怕他喜欢你。”

楚洛衣看着面前一脸委屈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流光:“他若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再喜欢你。你只能是我的。”

楚洛衣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男子,有些哑然失笑,垂下眸子:“堂堂八皇子,又怎么会喜欢一个婢女,是你想多了。”

北流云有些危险的道:“那为何他明知你毒害他母后,却依然去牢中探望你?”

楚洛衣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点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按理说,事情应该像北流云所想一般,一旦他得知自己毒害皇后,就应该疏远自己,防备自己,甚至痛恨自己。

可是他不仅没有如此,还想要帮自己脱身,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北流云冷哼一声,看来这次真是失策,没有想到北流雪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不仅没有疏远洛洛,反倒是去牢中看她。

这只能说明,他比他预料之中更在意洛洛,想到此处,北流云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楚洛衣见着他脸色不好,安慰道:“即便是他喜欢我,你又怕些什么,又不是我喜欢上了他...”

北流云盯着楚洛衣的双眼道:“你不喜欢他?”

“嗯。”

“可是你用他用过的筷子。”北流云脸色不愉,想起了牢中那一幕。

楚洛衣微微一愣,仔细一想,这才想起了他所说的是牢中之事。

“之前在牢中每日都要争抢饭食,所以刚进监牢,忧心日后没有饭食,便想着先填饱肚子,保存气力,哪想你一脚全都踢翻了。”楚洛衣轻声解释道。

北流云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却是继续道:“你真的不喜欢他?”

“真的不喜欢。”

北流云的眸子亮了起来,却转瞬又暗了下去:“可是你也不喜欢我。”

楚洛衣张了张嘴,最后轻声道:“也许是喜欢的。”

北流云愣在那里,随后狭长的眼中闪过狂喜,像是一个孩子:“洛洛,你说什么。”

楚洛衣一脸正色的看着北流云:“我没说话。”

北流云一愣,随即一脸颓然,喃喃道,原来是幻觉,可怜他却感到那般真切,不愿醒来..

楚洛衣看着耷拉着个脑袋,一瞬间就毫无生气的男子心中不忍,环住男子的脖颈,靠在男人的肩头轻道:“我的喜欢,夹杂太多利益,不再纯粹,北流云,你可还要?

男子先是一僵,继而翻身将女子狠狠的压在桌案上,原来不是幻觉..

眼角微微上挑,带着流转的魅惑,像是个妖精,却傻傻的看着身下轻笑的女子:“要...你给的,爱恨我都要..”

四目相对,楚洛衣轻笑,原来你早已在我的心扎根。

安静的你,卑鄙的你,固执的你,狠辣的你,温柔的你,这样的你,谁能不爱?

看着女子晶亮的唇,北流云狠狠覆上那抹晶莹,大手滑进女子的衣衫,触及那满是伤疤的肌肤,却觉得小腹一阵火热。

楚洛衣将他推开道:“解药让你倒掉了,晚上怎么办?”

北流云却不理会,只顾着在女子胸口种下一片片吻痕,衣衫半褪,女子的酥胸若隐若现,北流云只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了了,重重的滚动着喉结。

“洛洛..”北流云红着眼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饱含情 欲。

楚洛衣此刻已经周身瘫软,躺在偌大的桌案上,娇 喘连连,仿佛对男子散发着最诱人的邀请。

北流云拦腰将她抱起,放在被子里,轻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沉声道:“待到有朝一日我为帝,一定将天下送到你面前。”

楚洛衣闭上眸子,没有做声,北流云拿起一件衣裳转身走到隔间,在冷水里泡了半个时辰。

窗外寒星点点,月亮已经一点点升起。

楚洛衣也洗漱了一番,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已经出现,目光落在床上,男人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四起,正努力压抑着,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闷哼。

坐在床边,看着满脸扭曲的男子,楚洛衣心中骤痛,思前想后,却依然没有想到什么能够得到解药的办法。

一个晃神,人已经被男子扯上了床,紧紧的被揽在怀里。

楚洛衣轻抚着他的脸颊,低声哼起家乡的民谣。

“洛洛..”北流云颤抖着开口。

“嗯...”

“别走..不许离开我..这辈子..都不许.”

楚洛衣眼眶微湿,轻声道:“好。”

月移中天,最痛苦的时刻再次来临,男人像是发狂的猛兽,头狠狠的撞向床前的墙壁:“啊...”

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和低吼,男人的面容近乎扭曲,可无论怎样,却始终未曾伤及怀中的女子一分。

楚洛衣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闭上眼,紧紧的将男子的头摁在自己颈窝,不让他继续撞向墙壁,男子抽搐了几次,最后依旧是一口狠狠咬在女子肩头。

楚洛衣蹙起眉头,闷哼一声,却没有将男子推开。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两人最终纠缠着昏睡过去。

第七十三章 风起云涌

次日醒来,已经将近午时,楚洛衣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嗔怒道:“北流云,若是下次你再将解药倒掉..我就..”

谁知男人却把头枕在她的胸口,瞪着一双纯洁无辜的眸子委屈道:“洛洛..我昨晚差点死掉..你竟然还凶我...”

楚洛衣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最后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若是你日日陪在我身边,即便日日受这煎熬,我也甘之如此。”北流云将女子揽在自己胸口。

鱼儿几次在外院的石门前经过,远远看着里殿紧闭的房门,九殿下已经有几日没有出来了,似乎还有那日的那名女子,这让鱼儿的心好似堵了一般。

可是每当想起想起男子那淡漠的目光,又不敢冒然上前,就连苏公公等人也都是一并遣退了出来。

楚洛衣起身后,某个妖精却始终像无赖一般缠着她。

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她去洗漱,他便在一旁殷勤的递着擦脸的棉布,她去梳整发髻,他便帮她插好珠钗。

楚洛衣看着身旁一脸无辜的男子开口道:“北流云,你这么闲么?”

北流云也不说话,看着女子身上有些滑落的衣袍,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却冒着绿光。

“洛洛...”

楚洛衣径直走到桌前,没再理会身后那只妖孽,看着满桌的饭菜,嘴角却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北流云落座后,直接将楚洛衣拉过去放在他腿上,楚洛衣无奈,看着紧紧揽着自己的手臂,有些头疼,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些东西。

一转头,却瞧见男子正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洛洛..我也饿..”北流云抿着嘴,一双眼中含着水雾,好不可怜。

楚洛衣白了他一眼,继续吃着自己的,没有理会他,心头却忍不住忧心起北流云身上的毒来。

看着面前失神的女子,男人转过女子的头,薄唇覆上,吮吸起来。

楚洛衣一愣,只觉得自己嘴里滑进一只湿润的舌头,而后一口燕窝粥便被男子分去了大半,不等反应过来,男人便已经起身离开。

楚洛衣脸颊涨红,不想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本来就晶亮的唇,赶忙转过头,一面暗骂妖孽,一面只道这个男人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北流云鲜少瞧见她羞涩的样子,心头欢喜,将女子揽的更紧了些道:“洛洛,过几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嗯。”楚洛衣点头应道。

男子似乎不满意她的反应,轻含住女子小巧的耳垂,女子周身轻颤,男人深沉着嗓子开口道:“会想我么?”

“嗯。”

“看来不会..那我还是死在外面好了。”男子轻叹一声。

楚洛衣转过头看他,带着几分怒意开口道:“你一天尽是胡作非为,昨日若是不将解药倒掉,会受这一夜的痛楚么,如今又开始胡言乱语,是嫌命长怎么。”

北流云笑道:“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带回来给你。”

楚洛衣安静的摇摇头,北流云见此,也不再开口。

两日后,北流云已经离开,楚洛衣前往了柔妃的水华宫。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奴婢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柔妃淡淡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楚洛衣,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你这一手好算计,可是令本宫吃大了苦头,如今本宫既然能将你救出来,自然就能让你再回去。”

“娘娘的损失,奴婢一定会加倍帮娘娘讨回。”楚洛衣缓缓开口。

柔妃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起来吧,本宫既然救你出来,自然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希望你不要让本宫的努力白费。”

“奴婢多谢娘娘。”楚洛衣站起身来。

柔妃开口道:“从今日起,你就在本宫身边伺候,平日里也不用你做什么活,只是本宫希望,你能记得两个词,安分守己,知恩图报。”

楚洛衣点头应下,从这日开始便一直留在了柔妃身边。

而北流海在从北极山巅取得千年雪莲之后,一路快马加鞭开始折回。

“主子,歇歇吧,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身旁的侍卫开口道。

北流海看了看天色,估算了时间还来得及,便翻身下马,在一颗树下歇了起来。

仰头痛饮一壶水后,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这趟北山之行,实在是既艰且难,太子北流叶不断派人沿路刺杀,想要将他解决在外,再加上东陵国的几个杂碎,一路下来,实在是有些疲乏。

不过不管怎样,好在这雪莲到手,否则回去之后,少不得会让北燕帝心生出失望。

一旁的侍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开口道:“主子,这事咱们干的真是憋气,奴才随着您战场杀敌无数,却第一次干这么让人恼火的事。”

另一名侍卫在一旁开口道:“是啊,主子千里迢迢给皇后娘娘摘取雪莲,可太子竟然一路刺杀不断,紧咬不放,实在是太可恨了!”

北流海没有说话,眸色深了几分,拜北流云所赐,他一句话,他便九死一生数次,这个北流云,实在是卑鄙无赖的狠,远比太子更难对付。

就在这时,沙沙的声音响起,几人瞬间戒备起来。

抬眸看去,不远处树梢枝头,站着一名海蓝色华袍的男子,胸前一片沧海明月,蔚为壮观,男子负手而立,脸上带着半张精致的白玉面具,眼角处点缀着数颗宝石,说不出的魅惑。

北流海皱起眉头,戒备起来,只见那男子红唇微启,淡漠的杀字破空而出,原本寂静的四周,忽然漫天而降一众黑色斗篷的杀手,说不出的诡异。

狂风卷起落叶,一道道寒芒闪过,北流海几人转瞬陷入一场恶战。

身披黑衣斗篷杀手远超出了北流海几人的想象,北流海蹙起眉头,这绝对不是太子的人,这些人堪比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据他得知,太子手上并没有这样一批精锐。

困斗之中,树梢枝头的男子飞身而下,一柄利剑在北流海的眸子中化作一道白点,越来越大。

‘铿!’一声,刀剑相碰,北流海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眼中闪过浓浓的震惊。

面具男子的目光落在北流海身后的包袱上,不等北流海开口,再次出手,苍茫大地,一剑尽破挽!

几番交手下来,北流海的身上受了不少伤,再观男子,却滴血未染。

北流海不再恋战,翻身策马而去,面具男子飞身追上,一把扯下了北流海肩头的包袱。

待到男子走远,蓝衣男子缓缓解开手中的包袱,一只精致的锦盒出现在眼帘,随手翻开,里面静躺着一朵幽静的雪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少主。”黑色斗篷的杀手拱手站在男子面前。

男子缓缓抬手:“去南昭。”

...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柔妃的心腹鸳鸯手中拿着一封信笺,有些慌乱的跑进来。

柔妃蹙起眉头,一把扯过鸳鸯手中的信笺拆了开来,鸳鸯气喘吁吁的开口道:“老爷派人来信,说是陛下要将大少爷贬到永州做县丞,让娘娘一定要想想办法求求陛下,收回成命。”

楚洛衣站在柔妃身侧,扫过柔妃手中的信笺。

信笺大意是说,因为上次皇后娘娘中毒一事,近来国丈府以及皇后的三个弟弟开始对柔妃一家展开了猛烈的报复,柔妃本家赵府在朝堂上处处受到压制。

此次柔妃的大哥赵子川被抓到把柄,国丈府将其闹大,最后闹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怒气正盛,一开口就将柔妃的大哥贬到永州做县丞。

柔妃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韬光养晦,虽然一直与皇后分庭抗礼,却也鲜少彻底撕破过脸皮,原因就是皇后本家的势力实在太过强大。

皇后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其中两个弟弟手握重兵,一个弟弟横贯朝堂,所结俱是有识之士,而那个妹妹则是嫁给了永安王为妃,是以无论她有多大的野心,在皇后面前却也一直从未僭越迥。

如今此次危及皇后性命以及她腹中胎儿,她算准了要承受她的怒火,却没想到这一动便直接将她的大哥打发到边远之地去了。

柔妃将信笺在烛火上点燃,直到一点一点化为黑色的灰烬。

“可恨投胎是个技巧活,我自问才华韬略不逊男儿,可偏生是个女子,姿容心计不输皇后,可偏生门庭没落。”柔妃狠狠开口,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

楚洛衣微微错愕,柔妃的见地果然非常人可比,若是此时换了任何一人,她相信,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们最先指责的一定是自己,毕竟若非是自己一手编排的这出好戏,赵府长子也不会被贬至永州。

柔妃名为赵婉柔,其兄为赵子川,乃赵府长子,柔妃入主后宫,最先扶植的便是自己的这个哥哥,只是赵府始终不及皇后一族,乃开国大族,经过几代帝王沉淀,在这北燕之中,早已站稳了脚跟。

赵子川被贬之前为右副都御使,正三品,而今永州县丞,却是正八品。

这一个落差,对苦心经营多年的柔妃来说损失绝对不小。

第七十四章 香嫔得宠【四更求包养】

“鸳鸯,去打探陛下明日的动向,本宫要去替兄长求情。”柔妃沉声开口。

鸳鸯应下后,匆匆离去。

楚洛衣始终垂眸站在一侧,也没有开口。

柔妃扫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里间道:“你不必自责,本宫也不会怨怪于你,本宫相信你为本宫所带来的收获一定远远大于本宫的损失。”

“奴婢定不辜负娘娘信任。”楚洛衣垂眸道。

天色不早,加上柔妃心中有所思虑,要一个人静静,楚洛衣便早早回房。

她的房间在水华宫中的一间耳房,对于一个宫婢来说,条件极好,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也只有她一人居住。

推开窗子,看着天边的夜色,楚洛衣心中却在分析起皇后的打算。

这后宫看似平静,实则却是一石卷起千层浪,许多看似无关的一些事情中,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思虑了许久,虽未有什么实质性的洞悉,却也将利弊得失分析的清清楚楚,整个人微微松了口气。

初秋的夜有些凉意,树上的叶子在大风的呼啸下,散落下不少,纷纷扬扬,夹杂着簌簌的声音,倒是别有一番美意。

月明星稀,楚洛衣躺在床上,枕着一只手臂,远远的望着外面的天色,忧思心重,一夜浅眠。

次日一早,楚洛衣早早的收拾好伺候柔妃起身。

说是伺候,其实她不过是站在一旁看着罢了,伺候柔妃的宫人一应俱全,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娘娘,陛下今日在秋叶林召集了不少美人饮酒作乐..”鸳鸯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不忘抬眼打量着柔妃的神色。

柔妃本欲插在发髻之上的金簪忽然放下,不轻不重的落在梳妆台上。

“陛下竟然没有邀请本宫?”

“是..娘娘...并未有人前来水华宫通知。”

柔妃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带着几分憔悴,却也绝算不上落魄,起身道:“去秋叶林。”

楚洛衣随着柔妃一道前往秋叶林,一路上静寂无言。

秋叶林里一片火红,火树银花当真绝色,一望无际的厚重连成一团炽热的火焰,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生命。

“爱妃真是体贴...朕最喜欢你这副样子了..哈哈哈”

“皇上,臣妾哪里比得上姐姐们绝色,姐姐们一个个芍药牡丹芙蓉月季的,争奇斗艳,皇上不过是瞧见臣妾这株小野花新鲜罢了。”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香嫔这小嘴就是甜,难怪把陛下哄的这么开怀,只要陛下开怀,便是你独占了陛下的宠爱,本宫也不会责怪于你。”

楚洛衣听的出,这是皇后的声音。

瞥见柔妃的脸色,果然是又阴沉了几分。

“娘娘,陛下总是要做些样子来安抚皇后一族。”楚洛衣开口劝道。

柔妃道:“本宫明白,只是皇后摆明了让本宫的哥哥在这个时候被贬,让本宫前来瞧见这一幕。”

楚洛衣没再说话,柔妃是个聪明人,很不需要她多言。

“娘娘止步!陛下说,今日于林中休息,不见任何人。”两名侍卫抬手将柔妃等人拦下。

柔妃神色不变,拎起裙摆跪在了地上:“本宫不会让两位为难,本宫只在这里等陛下便是。”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最后撤了开来,没有阻拦。

鸳鸯等几名宫婢一见,赶忙上前规劝:“娘娘...如今秋风刺骨,您跪在这里,身子会吃不消的..”

楚洛衣只是安静的推至一旁,隐约可以闻到阵阵酒香飘散,女子的嬉笑附和声,北燕帝的开怀声。

相信皇后此刻已经得到了柔妃前来的消息,端看皇后打算让柔妃跪到什么时候。她相信,不管皇后出于什么目的,都一定会见见柔妃,无论是看看她憔悴的模样,还是为了嘲讽于她,她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柔妃在地上跪了约有一个时辰,树林里终于走出一个太监,对着柔妃道:“陛下才知娘娘来了,让咱家给娘娘带路。”

“多谢公公。”柔妃缓缓起身,跟随公公的步子走了进去。

没走多远,便瞧见极为奢靡的一幕,满地绫罗珍馐散落,金樽玉盏东倒西歪,一张宽敞的软榻上北燕帝左拥右抱,塌子下还有一名女子坐在地上,帮北燕帝轻揉着双腿,衣衫半裸,香肩微露,白花花的肌肤有些晃眼。

楚洛衣垂下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防止北燕帝注意到自己。

“柔妃你今日不该来,你来了朕会失望的。”北燕帝有些醉醺醺的开口。

“陛下,臣妾今日来并非是为了兄长求情。”柔妃跪在地上,柔声道。

北燕帝挑挑眉,微微睁开双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美人道:“难道爱妃也是来与朕寻欢作乐的?”

皇后开口道:“柔妃妹妹你不要怪罪陛下,是本宫自作主张说与陛下,以为妹妹兄长如今突遭变故,一定不会有心情玩乐,陛下思虑许久,这才没有派人知会妹妹。”

皇后的一番话,却是暗指柔妃没有良心,自己的哥哥被贬受苦,可是却还只顾着与吃喝玩乐,真是让人心寒。

柔妃没有理会皇后,而是对着北燕帝继续道:“臣妾自知兄长罪孽深重,是以不打算为兄长求情,只是兄长所犯之错,辜负陛下的信任,使陛下忧思劳累,甚至大动肝火,臣妾心中羞愧,不敢求陛下宽恕臣妾,只希望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服侍陛下,以减免心中的羞愧之感,也为兄长之罪做些弥补。”

楚洛衣微微颔首,柔妃的做法是极为明智的,打着为赵子川弥补的名头,使北燕帝将她留在身侧,只要北燕帝接纳她,那么时日一久,看着柔妃的所作所为,北燕帝自然会心软,不用柔妃开口,赵子川就会被调回京。

“难为爱妃你有心了,倒是朕错怪你了,快些起身吧,这地上寒凉,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北燕帝开口道。

“陛下,以往众人都说柔妃姐姐善解人意,温和大度,是陛下的解语花,臣妾一直不服,直到今个这一回,臣妾可才是真心服了。”香嫔开口道。

“香嫔妹妹也不差,何来心悦诚服?”一旁的顺妃开口道。

“顺妃姐姐,自问若是今个这事发生在臣妾身上,臣妾断是做不到柔妃姐姐这般,说什么也是要哭着喊着向陛下求情的,毕竟无论兄长犯了什么错,始终是臣妾的兄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臣妾这种小女子,断然是做不到为了大义而对兄长的死活,坐视不理的。”

“是啊,长兄如父,又待臣妾极好,若是臣妾,断然也做不到对自己的父兄坐视不理。”顺妃慨叹了一声。

皇后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面前略显憔悴的柔妃,一些平日里归顺柔妃的人,就算是想帮忙开解,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楚洛衣抬眸微微打量了一番衣襟半裸的祥嫔,这个祥嫔的心计看来也不浅。

香嫔一番话连消带打,暗指柔妃看似善解人意,实则冷漠无情,连有生养之恩的父兄死活都不顾,又怎么能指望这样的女子会对谁真心实意?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皇帝不这么认为,至少也会认为柔妃淡漠的善解人意,远比不及那些真性情的女子来的可爱。

“臣妾面对陛下自称臣妾,是以先为臣,后为妾,若是寻常人家,臣妾自当不问缘由,偏帮血脉,可是臣妾面对的是陛下,是以一人之家不以为家,只有臣妾恪守法纪,以身立法,北燕才会兴盛,相比于天下黎民,相比与陛下盛名广传,纵然臣妾被认为铁石心肠又有何不可。”

柔妃字字铿锵,却足以让人动容。

句话下来,一个淡漠无情的女子,瞬间又变得有血有肉,宁肯牺牲自己,也要镇守北燕帝,若是再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只会为柔妃拉拢民心,也会有人注意到赵子川身上。

只要赵子川把握住这个机会,甚至可以利用百姓的舆论,翻身回京。

这一场言语交锋看似打成了平手,可是实则柔妃却是给赵子川制造了一个好机会,只有看赵子川是否有这份头脑。

北燕帝的态度又柔和了几分:“不要再争辩了,你们都没有错,只是朕既为君王,又为夫君,才使得你们为难。”

柔妃被赐座后,北燕帝嘘寒问暖了几句,一场奢靡的酒宴过了半日,才算是结束。

皇后回到凤翔宫后,坐在铺着锦绣繁华桌布的桌子前,轻敲着尾指长长的甲套,对着身旁的心腹开口道:“给父亲去送信,让他们再烧把火,让陛下将赵子川处决!”

“是,奴婢明白。”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当日她险些一尸两命,这次势要将柔妃打入地狱。

“皇后娘娘,今日柔妃身边的那个宫婢,看起来好像是当初赞您花瓣脱落,富贵无边的那名女子。”皇后身边的秋水开口道。

皇后的眸色深上几分:“暂且不急,既然她投靠了柔妃,本宫倒要看看她有几分本事。”

“不过娘娘,奴婢不明,难道上次娘娘中毒一事,真的是柔妃动的手脚?”

第七十五章 皇后的手段

皇后微微蹙眉:“本宫也难以断定是否是柔妃动的手脚,只是依照以往看来,柔妃不该如此愚蠢,即便死了一个本宫,国丈府依旧能扶植起无数个本宫,除非有朝一日她的父兄在朝堂上足以同本宫的父亲和弟弟们抗衡,否则柔妃是不敢贸然对本宫动手的。”

秋水道:“那为何娘娘还如此针对于她?”

“柔妃的存在始终是根刺,眼下既然有机会,本宫为何不加以利用?”皇后缓缓道。

秋水点点头,不再发问。

柔妃回到水华宫后,轻抿着茶水,回想着今日的细节,对着鸳鸯道:“让父亲和哥哥最近都谨慎些,不要再被国丈府抓到把柄。”

鸳鸯点头离去,柔妃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可是不等柔妃松一口气,五日后,柔妃再次得到消息,北燕帝下旨将赵子川十日后斩首于午门外。

柔妃整个人一软,险些昏厥过去,楚洛衣也是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皇后的势力,有些理解柔妃的不甘和这些年的蛰伏。

“娘娘..这可怎么办是好..大少爷..大少爷...”鸳鸯有些红了眼睛。

楚洛衣没有开口,皇后这是在逼着柔妃打自己的嘴巴,前些时日柔妃才刚刚说过,敢为北燕帝,舍弃血脉之情。

可是眼下赵子川问斩在即,柔妃要么出尔反尔前去求情,要么就只能硬撑着看着赵子川被斩。

前者会让柔妃在北燕帝心中的地位骤降,后者会让柔妃在朝中失去一个有力的支撑者,无论是哪一种,柔妃的损失都不小。

楚洛衣静静的伫立在一旁,心中却在反复揣摩着,如果她是皇后,下一步会做什么?而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赵子川脱罪。

被柔妃打发出来,楚洛衣站在台阶前,看着仿佛被水洗过一般的天色,一阵沉默。

时隔两日,柔妃再次出现在尚书房门前,却被告知北燕帝拒绝相见。

柔妃看着尚书房紧闭的大门,握紧了拳头,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声,最终屈膝跪在了门外的青石台阶上。

“陛下,请您饶恕兄长一命,臣妾愿替兄长去死,恳请陛下看在臣妾跟随您多年的情分上,饶恕兄长一命。”柔妃站在门外开口道。

屋内的欢笑声不曾被打断,柔妃跪在地上始终不肯起身,赵家子嗣本就单薄,比不得皇后,若是她这嫡亲的大哥再没了性命,自己只会离问鼎后位的道路越来越远。

楚洛衣站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心中盘算着什么,一旁的鸳鸯看了楚洛衣一眼开口道:“都是你惹出的事情,也不知娘娘要你有什么用,如今大少爷将要被问斩,你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娘娘早该杀了你解气才对。”

楚洛衣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鸳鸯浑身一个机灵,心中有些发颤,却还是硬着头皮瞪了回去,喃喃道:“若你真有娘娘说的那番本事,何必还让娘娘受这份苦,如今大少爷问斩在即,这可怎么办啊...”

鸳鸯红着眼睛,有些哽咽的看着地上跪的笔直的身影。

楚洛衣垂眸不语,柔妃拉拢人心果然是有些手段,看着这丫鬟的反应,相信如果可以,她宁愿替柔妃去死。

“听闻江太师曾是当今圣上的老师,你且回去送信给赵府的老爷,让他即刻派人前往南昭平湖城城外的三里坡去,三里坡下有一颗参天杏树,树下埋着几坛陈酿,取来后让赵老爷带着几坛陈酿登门拜访。”楚洛衣对着鸳鸯淡淡的开口。

鸳鸯有些狐疑的开口道:“你怎的知道的如此详细,莫要没有本事还胡言乱语,让人凭白抱着希望,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关你家少爷生死,你自行决定。”

“你...那即便的取来了又有何用,虽然江太师嗜酒如命,但是要知道请得动他开口难比登天。”鸳鸯还是将信将疑。

“你若是再耽搁下去,相信你家公子等不到人回来,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楚洛衣的话让鸳鸯的脸色一僵,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柔妃回头对着喜鹊道:“喜鹊,你带着她们仔细着照顾娘娘,若是娘娘出了什么岔子,我回来定要你们好看。”

交代了一番后,鸳鸯才急急忙忙的跑了去。

楚洛衣垂眸不语,北燕帝当年的身份地位并不十分高,这个帝位得的也不是十分光彩,江太师是当年北燕帝的老师,待他亲如父子,直至后来的皇位角逐,也一直全力支持势力浅薄的北燕帝。

而北燕帝一直在夹缝中求生,最后在自己的隐忍以及众多谋士的苦心经营下,才趁虚而入,夺了这皇位。

是以,江太师在北燕帝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只是在北燕帝登基后,本该加功进爵的江太师却卸下了一身荣耀,小隐于市。

因此,朝中的人便打起了江太师的主意,若是谁犯了什么错,惹怒了皇帝,都想着贿赂江太师出面。

只是众人却是打错了算盘,江太师这个人软硬不吃,虽好美酒,却立誓除非北燕动乱,否则他决不干预政事,即便是摆了百余坛的佳酿放在他面前,他宁愿堵住鼻子绕行,也始终不肯开口干违背誓言,以至于最后众人不再对他抱有希望,任他常年隐于市井,挂着太师的名头,怡然自乐。

那颗杏树下所埋的酒,乃是当年幼时,她同父亲和哥哥一同埋下,他依稀能记得,父亲将她抱在怀中,揉着她的发丝道:“等洛洛将来出嫁了,爹和哥哥在一起帮你将这酒挖出来。”

不想一隔经年,竟成全了江太师这个老头。

柔妃依旧跪在地上,头顶的日头从初生渐渐落下,尚书房的房门始终紧闭着,北燕帝始终没有出来。

直到天色渐暗,尚书房的大门终于打开,北燕帝揽着皇后和香嫔走了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柔妃蹙了蹙眉头道:“爱妃这是做什么?”

“求陛下允许臣妾代兄受过,臣妾自知兄长罪孽深重,如今不求陛下放过兄长一命,只求陛下允臣妾代兄长一死,臣妾必当感念陛下恩德。”柔妃开口道。

“这件事不是朕不帮你,而是你兄长私吞官银,证据确凿,如今百姓声讨,朕若不罚,何以治天下。”北燕帝蹙着眉头开口。

柔妃心思转动,即刻改口道:“陛下,臣妾自幼与兄长一同长大,深知兄长脾性,如今臣妾不求陛下轻责兄长,只求陛下延缓斩首的时日,臣妾相信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兄长的清白。”

北燕帝似有所动,正在犹豫的片刻,一旁的皇后却是开口道:“陛下乃是金口玉言,昨日刚刚下令处死赵子川,今日却要延缓行刑日期,岂不是朝令夕改,成为万民的笑谈?再者陛下的一言一行皆关乎朝中的局势,如此一来,难保不会有人擅自揣测陛下的心意,弄出些无罪的辩白为赵子川开脱。”

香嫔在一旁开口道:“是啊,这样一来,陛下处在层层敷衍塞责之中,真相如迷雾,陛下又怎么能看清真相?”

柔妃心头动怒,看着香嫔道:“香嫔妹妹口口声声说陛下处在层层敷衍塞责之中,难道是暗指陛下昏庸无道,不配为当世明君?乃至于中奸不分,善恶不明?”

楚洛衣抬头微微打量了一下近来风头大胜的香嫔,一张标志的瓜子脸,肤白胜雪,一双黑眸带着几分灵动,暗藏了些许算计,看起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干净。

祥嫔相貌极其端正,带着几分女子惑人的风情,但最重要的是,她巧妙的将那种干净的气质同女子的妩媚妖娆凝合在一起,让人一见,便觉得在郁郁葱葱的繁华中,捕获了一抹清凉。

香嫔乃是国丈府一手培养出的一个心思聪慧的女子,送进宫来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扶植皇后,也正是因为皇后一直以来的提拔,她才能稳步走到今天。

听了柔妃的话,祥嫔脸色一白道:“妹妹知道姐姐此刻心中忧虑,可是即便是忧虑难耐,也不该如此口不择言,我自幼便仰慕陛下圣明,陛下少年天子,平三番定五湖,御驾亲征东林草原,平定南部吴启山叛乱,剿灭黑石滩盗匪,若非深深仰慕陛下,我也不会久久为嫁,执着于陛下。”香嫔的话让北燕帝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若是香嫔只是说些赞美之词辩解,北燕帝多是不会相信,只会觉得她敷衍了事。

可是如今祥嫔掐指一样一样说出北燕帝当年的丰功伟绩,语气中尽是掩不住的得意和自豪,比任何辩白都来的管用,只会让北燕帝相信这个女子是真的爱慕着自己。

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这个祥嫔不愧是为从小培养出来的,若是放任她和皇后携手,外加顺妃等人助阵,根本没有机会扳倒皇后,柔妃也很难更进一步。

柔妃正要再说些什么,北燕帝却是拒绝道:“好了,爱妃不要再说了,还是快些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忙,就先行离去了。”

第七十六章 内奸

柔妃跪在拔凉的青石地面上,看着相携而去的几人,满眼怒火,最终却被狠狠压下。

喜鹊和几名宫婢上前将柔妃扶起来道:“娘娘,今日还是先回去吧,陛下已经走了,娘娘就是在这里再跪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喜鹊一躬身,双手搀着柔妃,楚洛衣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脖子上,一串猫眼翡翠项链,正贴着里间的小衣戴在女子不算十分白皙的脖颈上。

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深绿色翡翠,带着女子颈间有着莹润的光芒,中间一颗黄色猫眼石,熠熠生辉。

楚洛衣的眸色深了几分,虽然她看的并不十分真切,但是却也能隐隐断定这串珠子不是凡品,绝非一个普通丫鬟能有。

喜鹊等人将柔妃送了回去,楚洛衣却是去找了小六子。让他暗中注意一下喜鹊平日里都同哪些人有所来往。

“主子,喜鹊这丫头平日里还挺老实的,难道犯了什么事了?”小六子有些好奇的开口。

“老实不代表安分,不过是没有合适的时机罢了。”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之前柔妃的风头也一度很盛,对待下人也算是极好的一个主子,喜鹊倒是很难会存了什么旁的心思,只是眼下柔妃处境艰难,很多事情可是说不准的。

“奴才明白,这两日就会给主子消息。”小六子开口道。

楚洛衣点点头:“若是有什么事办不好,可以找你师父帮忙。”

小六子嘿嘿一笑:“这点子小事若是都办不好,当初您还不如不救奴才,直接让奴才死在赵美人手上算了。”

“赵美人如今被充为军妓,若是你喜欢踩人痛处,不妨前去看看。”楚洛衣扫过小六子道。

“奴才有机会一定会去的,奴才这个人感恩,可却也记仇。”

“刀法学的如何了?”楚洛衣问。

小六子的两条海蓝色太监服的袖子里,瞬间同时亮出两道寒芒。

一刀飞出,便扫中了林间的一只飞雁,两手翻飞灿如金花,没多久,鲜血淋漓的大雁就被小六子扔在了地上,轻轻的蠕动着。

而飞雁周围,数块皮肉堆成一堆,上面连带着皮毛,薄厚无差,约有一百多刀。

楚洛衣看着依旧未断气的大雁,摇摇头道:“真是残忍。”

小六子嘿嘿一笑,挠着头道:“奴才以后一定努力学习主子,与人为善。”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转身离去。

次日一早,柔妃再次出现在乾元殿门前,北燕帝今日呆在这里。

而楚洛衣的目光则不再关注柔妃,而是放在了喜鹊和鸳鸯身上。

喜鹊并不如她的名字那般叽叽喳喳,反倒是鸳鸯俨然成了所有宫婢中的领头,鸳鸯虽然不十分聪慧,可是较为直爽,又不莽撞,更受柔妃器重,许多事她一发问,柔妃也愿意说给她听。

柔妃连跪了三日,北燕帝都不肯松口,而从第三日开始,柔妃夜里也不再回去,不吃不喝,一直跪在门前。

双唇被秋风吹的干裂,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蔫蔫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可是她却一直这样坚持着,楚洛衣看着这般模样的柔妃,她不懂,到底是亲情支撑着她坚持下来,还是野心和欲望支持着她坚持至此。

王直推推开门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柔妃道:“柔妃娘娘,陛下让您先回去吧,您可别再跪着了,如今秋风袭人,您这若是再病个好歹,陛下又该忧心了。”

柔妃也没有说话,双眼有些暗淡,看起来十分憔悴。

第四日的一整夜,柔妃都没有回去,直到第五日天亮,柔妃则是开口道:“陛下,请您饶恕臣妾的兄长一命。”

话落,柔妃的头便重重磕在了地上,看的一旁的人心惊。

鸳鸯赶忙跑上前去将柔妃扶起,相比之下,喜鹊则是慢了一步。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喜鹊身上,喜鹊的神色间的关切明显比鸳鸯要差上不少。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想起小六子给自己的关于喜鹊近来的资料,事情的眉目似乎渐渐明朗起来。

因为不吃不喝,身体疲惫,柔妃彻底晕了过去。

王直见后,立即吩咐小太监请了御医前往水华宫。

柔妃昏睡了两天才转醒,醒来的时候却是从睡梦中直接惊醒,一瞬间坐了起来,满脸大汗,嘴里还轻喊着不要。

这一刻,楚洛衣相信,这个觊觎权力地位极富野心的女子,是挂念着亲情的。

“娘娘不必忧心,奴婢相信大少爷一定会平安无事。”楚洛衣坐在了床边。

柔妃转过脸看着楚洛衣,苍白的脸色闪过一抹神采:“你说的可是真的?”

“就这两日的时间,奴婢相信大少爷一定会平安脱险。”楚洛衣沉声道。

沙哑的嗓音莫名的让人安心起来,柔妃看着楚洛衣重重松了口气。

这几日的时间,楚洛衣一直密切注意着喜鹊的动静,直至这第七日的夜晚,夜深人静时。

喜鹊怀抱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的从房里出来。楚洛衣就侧身站在窗口,双手抱怀,一直看着喜鹊的动作。

喜鹊环顾了四周,看着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藏身在一颗三人环抱多粗的桂树下,开始挖起树根处的土来。

在明亮的月光下,喜鹊手中的铲子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晃人的光芒,女子不顾有些脏污的手,擦着额头的汗,不忘四下打量。

最后匆匆将怀中的两个布人拿出来埋在了树根下,在上面盖了些土,又用掉落的树叶掩了掩,这才离开。

直到喜鹊的身影完全消失,楚洛衣才一手捏着下巴出现在窗口,看着桂树下的一堆泥土不知在想什么。

楚洛衣借着微弱的烛火,提笔草草写了两行字,次日一早找到鸳鸯,让她交给赵府老爷。

鸳鸯虽然不愿,却还是去了,而楚洛衣则是找到了周旺。

“洛衣姑娘有何要求,尽管吩咐咱家便是。”周旺笑着道。

楚洛衣道:“奴婢需要一种只有皇后才有的布料。”

周旺翘起兰花指,思索了一会应下道:“今晚咱家就命人给你送去。”

楚洛衣也没再多说,回去的路上却瞧见御医急急匆匆的朝着乾元殿行走。

“哎,这怎么这么巧,陛下和皇后娘娘竟然一起病了,这下可有的忙了。”

“谁说不是呢,原本我还指望着这两日要回老家一趟呢。”

“你们都小声点,让人听去,小心了脑袋。”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这出把戏,看来她推断的没有错。

楚洛衣加快了步子,走到御花园处的假山后,小六子从怀中掏出一摞子纸卷成卷,悄悄递到楚洛衣手上。

楚洛衣粗略的翻看了一遍,将其收在袖子里,而后道:“香嫔那里可查看好了?”

“主子放心,奴才翻过内务府的记录,前年香嫔刚刚得宠,陛下欣喜,便赏了她一只一人多高的釉彩瓷瓶,上面画着簪花仕女,漆着金粉,珍贵的很。”小六子笃定道。

楚洛衣点头道:“放在什么位置。”

“那日奴才去打探了一番,似乎就在内室一进门的位置。”小六子回想着攴。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楚洛衣点点头,而后便前往了香嫔的住所。

“奴婢参见香嫔娘娘,奴婢是柔妃娘娘身旁的宫婢,今日奉柔妃娘娘之命,请娘娘前往水华宫做客。”楚洛衣恭顺的问安道。

香嫔专注的涂着手指上的丹寇,粉橘色的花汁,娇嫩可爱:“本宫同柔妃交情素来不深,柔妃怎么会请到本宫头上?再者,本宫可是听闻柔妃的兄长即将午门斩首,倒是难为她还有这个心情请本宫做客。”

楚洛衣继续道:“如今皇后三子傍身,一生无忧,唯独娘娘频频受宠,却一直没有子嗣,我家主子说,娘娘总会对此感些兴趣。”

香嫔的脸色变了几变:“哼,柔妃这是想要离间本宫和皇后么?本宫处处仰仗着皇后才有今日,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一个就要过了气的妃嫔的话?”

“自古没有子嗣的后妃下场多不会是好的,我家娘娘倒是很好奇,香嫔您是不想生,还是不敢生,亦或者..是不能生?”楚洛衣的话里带着几分轻视的意味。

香嫔手中的一碗花汁瞬间扔在了楚洛衣面前,瓷片碎裂一地:“一个小小的贱婢,竟然敢这样同本宫说话,本宫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楚洛衣佯装颤抖,硬着头皮道:“香嫔娘娘还是仔细想好了再做决定,否则怕是您这辈子都无法诞下皇嗣。”

香嫔脸色骤变,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一把将桌子上的水壶尽数扫落在地:“滚!你给我滚!”

楚洛衣继续道:“娘娘真的要执迷不悟?皇后娘娘到底是不是可依靠的人,您可要仔细考虑清楚。”

“滚出去!”香嫔指着楚洛衣气的不轻。

楚洛衣好似受了惊吓匆忙的跑了出去,跑到门前时,一脚不小心踢到了门前那一人多高的彩釉瓷瓶,瓷瓶摇摇晃晃的朝着楚洛衣倒去,仿佛一下子要压在她身上。

楚洛衣吓的不轻,匆匆扶起,手中的纸卷瞬间从袖子中滑出,落进了瓷瓶中,不等瓷瓶立稳,便惊恐的快步跑了出去。

出了香嫔的住所,楚洛衣整理了衣衫,一脸沉寂,不急不缓的走在宫路上,看不出一点之前的慌乱。

第七十七章 心头血

如果猜的不错,香嫔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的,不过想来不会是皇后动的手,而是在她被国丈府当做送入宫中,扶植皇后的棋子开始,就注定了她无法育有子嗣。

而在这后宫之中,有子嗣的尚且不能长盛不衰,更何况以色示人又能荣宠多久?香嫔是个聪慧的人,见着自己迟迟无法育有子嗣,没有任何强大背景的她只能誓死效忠皇后,只能尽心尽力扶植皇后,而这也就是国丈府的目的。

她知香嫔不会轻易受到挑唆,即便她相信了自己所言,也不会背叛皇后,毕竟不能育有子嗣已成为既定的事实,若是再和皇后反目,她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不过这看似牢不可破的衷心,却不意味着不会在皇后失势时反咬皇后一口。

回到水华宫后,支走喜鹊,对着鸳鸯开口道:“你去将今日为皇上和皇后看病的御医请来。”

鸳鸯一脸的不服气:“你我同为婢女,为何我要听你使唤?”

鸳鸯的脸气的鼓鼓的,她已经忍了许多天了,这几日府中的事,柔妃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可是她却偏要听这个罪魁祸首的话,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楚洛衣看着一脸怒气的鸳鸯轻笑道:“因为你脑子不够用,所以只能干些跑腿的活。”

“你!”鸳鸯气的不轻,想要给楚洛衣一巴掌,举起的手却迟迟没有挥下,狠狠跺了下脚,转身冲了出去,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说实话,楚洛衣倒是不讨厌鸳鸯,至少她始终对柔妃忠诚,对赵府忠诚,这些日子,有不少人都在观望,对着赵府和柔妃的事都带着几分散漫,唯有鸳鸯,时常在寒凉的秋日里跑的满头大汗,却会因为一点进展而喜笑颜开。

楚洛衣掀开里间的门帘,走到床前:“娘娘的身体可有好些?”

柔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那苍白的脸色有些不相符:“我的身体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后日便是兄长的问斩之日,我却只能卧病在床,对于我赵婉柔来说,实在是一个难以洗刷的耻辱。”

“娘娘不必心急,奴婢相信娘娘才会是最大的赢家。”楚洛衣淡笑着,那沙哑的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让柔妃侧目。

看着一脸笃定的女子,柔妃微微失神,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牢笼,牢笼将面前的这个女子禁锢,可是她周身所散发出的光芒却挣脱束缚,挣扎着从牢笼的每一丝每一毫缝隙里喷薄而出,让人移不开眼。

“若是此次真的如你所说,你有所求,本宫自当尽心为你做到。”柔妃认真道。

“娘娘多虑了,奴婢的命是娘娘所救,为娘娘效力,奴婢万死不辞。”

柔妃没再开口,有些疲惫的靠在了床上,心思却是深了几分,她忽然有种错觉,即便是面前这个女子在朝堂没有丝毫靠山,可她若想问鼎后位,也绝非难事。

没多久,鸳鸯就回来了,身后带着两名御医。

“敢问柔妃娘娘身体哪里不适?可是之前服用的汤药有问题?”一名御医打量了一番柔妃的气色后开口道。

楚洛衣道:“娘娘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请老夫等前来是....”

“是这样,娘娘听闻皇上和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忧心不已,奈何娘娘自己身体也尚未痊愈,只好麻烦两位大人来走走一趟,询问询问情况。”楚洛衣沉声道。

“原来是这样,皇上和皇后只是被噩梦所惊,今日一早起来,便浑浑噩噩,头痛发沉,下官已经为皇上和皇后开了几幅药方,还要看看情况如何?”御医思及并非是什么隐匿的重病,便也就没有刻意隐瞒。

“听闻心头血入药则会起到奇效,是以娘娘打算为皇后和皇上以此入药,略紧绵薄之力,还请两位御医帮忙。”楚洛衣开口道。

鸳鸯心头一紧,柔妃却是一脸期盼,看样子楚洛衣已经同她打过招呼了。

两名御医对视一眼:“这可不行,若是娘娘出了什么岔子,臣等可担待不起啊。”

柔妃开口道:“若非因为本宫的哥哥触犯圣怒,皇上和皇后日夜操劳,也不会凭白生病,本宫本就心生愧疚,如今圣上一病,若是本宫再不做点什么,心中难安,倒是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娘娘万万不可胡言啊...”两名御医连忙躬身道。

“你们尽管说是肯还是不肯?”柔妃道。

两名御医有些为难,鸳鸯递上两袋银子,御医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

取出两只瓷瓶,开始取得柔妃的心头血。

“娘娘,您现在本就气血两亏,实在应该好好休养。”一名御医摇头道。

“你尽管放心取便是了,本宫心中羞愧,若是你们执意不允本宫做些弥补,即便是好生养着,本宫的病也不会有起色的。”柔妃和善道。

御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柔妃则是继续道:“希望两位大人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和皇后,本宫并不想以此来博得皇上的谅解。”

“下官明白。”

待到两名御医取走了两瓶柔妃的心头血后,这才告退。

柔妃看着被包扎好的手腕,没有说话,楚洛衣则是让让鸳鸯又去准备了十余瓶心头血,当然,这血不会真的都从柔妃身上出。

“你真的有把握?”柔妃反问道。

楚洛衣微微颔首,没有做声,柔妃轻声道:“本宫在后宫地位如何,本宫到并非十分在意,这么多年起伏数次,也是已经习惯了,唯独本宫哥哥的命如今捏在你手里,若是哥哥他...”

妃没有说下去,不过其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楚洛衣也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只是早早回房去了。

点着烛火,楚洛衣用从周旺哪里讨来的布料,简单的缝制起来。

第九日,柔妃的心头血果然被御医加进了配药中,北燕帝服用的时候也品尝出味道的不同:“今日的药材似乎同昨日的有所不同啊。”

“微臣昨夜调整了房子,添加了一味旁的药。”御医道。

“今日虽然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四肢无力,不过比起昨日,却是要好上许多了,你做的不错。”北燕帝将药碗放下开口道。

皇后在一旁应和道:“正是,臣妾也觉得好了不少,看来御医院的御医们当真是称得上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将御医打发退下后,皇后正同北燕帝柔情蜜意,香嫔却前来拜访。

“原来是香嫔来了,快请进来。”北燕帝对着身旁的太监道。

香嫔一身桃粉色长裙旖旎而来,裙摆被风吹动,远远走来,一室生香。

看着北燕帝的神色,皇后眼中闪过一抹不喜,虽然说香嫔是父亲为了巩固自己安排进宫的,可是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北燕帝一直念念不忘。

“陛下,您和皇后娘娘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似乎好了不少。”香嫔轻声道,并不让人感到聒噪。

北燕帝将她揽在怀里道:“朕的身体向来不错,也不知怎的此次病的这般离奇。”

“是啊,而且皇后娘娘的病症竟和陛下一样,莫不是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香嫔随口道。

北燕帝闻言,眉头紧紧蹙起,皇后微微斥责道:“尽是胡言,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不干净的东西哪里敢靠近分毫?”

香嫔有些委屈,低声嘟囔道:“寻常的倒是不敢,可若是有人刻意谋害呢..”

皇后悄然扫过皇帝的神色,不再开口。

当日夜里,众人莫名的都躁动起来,四处涌动着一种不安的氛围。

皇帝依旧宿在皇后的凤翔宫,夜凉如水,寂静悄悄。

“啊!”一声惊恐的叫声打破了这躁动的夜,熟睡的皇后猛然惊醒,大汗淋漓的坐了起来,重重的喘着粗气。

一旁的北燕帝被惊醒,微微蹙眉,借着微弱的烛火瞧见皇后苍白的脸色沉声道:“怎么了?”

皇后抓着被子的手转而抓住北燕帝的手臂,有些汗津津的,一脸惊慌的开口道:“陛下,臣妾梦见有什么东西追着我们,一直紧追着不放,无论臣妾怎么跑也跑不掉。”

“是什么东西?”北燕帝的脸色难看起来。

皇后似乎回忆着什么一般,摇摇头道:“臣妾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黑乎乎的一团,仿佛要将臣妾和陛下吞没进去。”

北燕帝安慰道:“只是寻常的噩梦,不要放在心上。”

皇后点点头,两人这才重新躺下,只是北燕帝辗转反侧,却始终难以入眠,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今日香嫔所说的话,会不会是有人要害自己?

水华宫。

楚洛衣站在窗边,安静的等待着,果然,当天空彻底被黑暗笼罩,喜鹊再次出现在那颗桂树下,检查了一番自己曾经埋下的东西。

瞧见一切都很稳妥,这才安心回去睡觉,楚洛衣瞧着小心翼翼的喜鹊,不得不承认,皇后是个谨慎的人,若是她提前有所动作,如今怕是要被喜鹊察觉了。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楚洛衣走了出去,停在那颗桂树前,看着被树叶掩盖成若隐若现的两个布偶,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扒开有些稀松的叶子,借着微弱的月光,两只锦衣华缎的布偶正安静的躺在那里,布偶的衣服上分别贴着一张字条,写的似乎是皇帝和皇后的生辰八字,而在此之上,插满了细细密密的衣针,触目惊心!

果然这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皇后为了嫁祸柔妃,不惜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也一并写上,女人虽然心似水,只是若真狠辣起来,怕是是个男子也比不上。

楚洛衣将布偶衣针拔掉,而后布偶身上两件华贵的衣服褪下,将自己做的新衣衫重新换上,而后将字条摁在上面,重新插好衣针。

做好这些后,将布偶放在喜鹊挖的两个浅坑里,埋上些土,用落下的树叶挡了挡,这才转身离去。

第七十八章 布偶,巫术

次日天一亮,北燕帝便强打起精神起身,皇后一面帮着北燕帝整理衣襟,一面道:“陛下怎的起的这么早?”

“王直。”北燕帝沉声道。

“奴才在。”王直推门走了进来。

“立刻派遣东厂侍卫协助宫中统领,给朕搜宫!锦衣卫即刻出动,彻查皇城!”北燕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颇能看出当年的风范,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作祟,搅得他不得安宁。

王直眉头微动,躬身道:“奴才遵旨。”

不出半个时辰,东厂侍卫连同宫中统领,在北燕皇宫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翻天覆地的搜查。

锦衣卫在宦官王直的带领下,在帝都横行无忌,掀起一场风云,王直借用皇帝的名义大举铲除异己,栽赃陷害,搜罗珠宝无数,一时间怨声载道。

而此刻远在城门外的赵子川已经被押赴刑场,昔日的翩翩少年,着一身污损的白衫,被架在囚车之中,神情恍惚,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不少百姓抻着脖子围观,尚且不知各自家中已经被大肆翻查。

马车轱辘辘的前行,两旁看着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有人直道赵子川冤枉,却也有人扔出几颗白菜骂他罪有应得,同旁的囚犯倒是也没什么两样。

一路行驶到午门外,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男子垂着个脑袋,精神不济,被人从囚车上拉下来,手脚上的铁链哗哗做响攴。

监斩官坐在桌案前,看了看被摁跪在斩台上的赵子川,又看了看头顶的日头,觉得距离问斩尚有一段时间,便耐心的等待着。

手抗大刀的壮汉,满身肌肉,肉上系着一抹红带,有些凶神恶煞。

赵子川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前些时日父亲派人来给自己送信,让自己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不知父亲是否真的有办法能将他救出去迨!

午时一到,斩官立即开口道:“午时已到,开始行刑!”

围观的百姓一时间喧嚣更甚,因为紧张,赵子川的脊背挺的笔直,可是却还是被人摁在了斩台之上。

刽子手在明晃晃的大刀上喷出一口烈酒,银刀高举,映着天上的太阳,在赵子川的脸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让他不禁闭上了双眼。

手起刀落,却在这关键时刻,远处快马加鞭跑出来一名侍卫:“刀下留人!快刀下留人!”

刽子手微微一顿,众人的目光都落下不远处,看着飞驰而来的骏马,两旁的百姓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两名官差将人拦下,监斩官起身道:“来者何人?”

侍卫翻身下马,利落的亮出手中的金牌道:“免死金牌在此,请大人速速放人!”

监斩官定睛一看,微微蹙眉,看着身旁的几名同僚,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这..”

侍卫开口道:“大人见到免死金牌为何还不放人?”

几人商量了一番后道:“既然你有免死金牌,那么本官就暂且将赵子川放回府中,只是此事本官还需回禀圣上,请赵公子暂且不要离开帝都。”

赵子川重重松了口气,一旁的官差赶忙上前来帮他将锁链解开,赶来的赵老爷子和赵府家眷,一时间紧紧围住走出来的赵子川。

而此刻北燕皇宫,侍卫们正在进行铺天盖地的搜查。

楚洛衣站在柔妃身侧,看着一众横冲直撞的侍卫,沉默不语。

柔妃带着众人站在水华宫门前,看着四处翻查的侍卫,也没有加以阻止。

不多时,便听见一名侍卫道:“统领,快来看!”

侍卫统领看了柔妃一眼,转身带着人朝那名侍卫所在的地方跑去,而那名侍卫已经蹲下将树叶扒开,从一层薄土中拿出了两个布偶。

轻轻甩了甩,布偶上的字迹清楚的呈现出来,分别写着皇帝和皇帝的名号以及生辰八字,几人后退一步,侍卫统领转头对着身边人道:“快派人去禀告陛下。”

“是。”侍卫小跑出去,而侍卫统领则朝着几人走来。

“敢问柔妃娘娘,这是什么?”侍卫统领将手中的布偶举起。

柔妃的目光落在大手中的两只布偶上,心头大惊,转头看向楚洛衣。

楚洛衣一脸沉寂,神色无波,同柔妃对视,却没有任何反应。

鸳鸯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步,看着侍卫手中的布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娘娘这?”

“这怕是要问问柔妃娘娘吧。”侍卫统领并没有让鸳鸯触碰手中的布偶。

“你胡说,我们娘娘怎么会知道!一定是有人嫁祸她,一定是!”鸳鸯心急不已,对着侍卫统领便喊了起来。

侍卫冷笑一声:“是谁所为自有陛下决断。”

鸳鸯好似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着楚洛衣冲去,紧紧抓住她的肩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你就是来害我们娘娘的,你根本就不是来帮我们娘娘的!这一定是你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对不对!”

楚洛衣看着面前慌乱不已的鸳鸯,将她的手拿了下去:“你似乎没有听到侍卫所说,一切自有陛下决断,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可以代替陛下进行盘问。”

鸳鸯脸色涨的通红,瞪着眼睛看着楚洛衣,气的不轻,最后恶狠狠的道:“我告诉你,若是我们娘娘出了半点岔子,我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柔妃打量了一番楚洛衣的神色,可却始终什么也看不出,心头升起几分恼怒,从来都是她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如今她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个女子手中的棋子,甚至连自己即将发生的命运都不知道。

鸳鸯将柔妃紧紧扶住:“娘娘,你没事吧。”

楚洛衣用余光微微扫过站在柔妃身后的喜鹊,只见她把头低的更低了些。

没多久,北燕帝连同皇后一众人一同出现在水华宫,来势汹汹,北燕帝的脸上挂着滔天的怒气。

侍卫统领见此赶忙将手中的东西奉上:“陛下,这是从前面那颗桂树下搜到的东西。”

北燕帝一手将其抢了去,看着上面娟秀的字体,脸色越发的难看,皇后站在皇帝身侧也看了一眼,顿时踉跄着后退一步,若非身后的丫鬟扶着,只怕难以站稳。

“赵婉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施行巫蛊之术诅咒朕和皇后!”北燕帝咆哮道。

柔妃看着暴怒的北燕帝,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的跪在北燕帝面前:“陛下..先皇曾明令禁止过巫蛊之术,您又待臣妾万般宠爱,臣妾怎么会诅咒你和皇后娘娘!”

“陛下,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您一直待柔妃妹妹恩重如山,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害你..”皇后在一旁轻声规劝道。

北燕帝冷笑一声:“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她必定是因为朕没有赦免赵子川一事怀恨在心!”

柔妃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中噙着泪水:“陛下,臣妾怎么会对此事怀恨在心,哥哥犯下滔天过错,若陛下饶他一命,是陛下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若陛下不肯放过哥哥,也是哥哥罪有应得,臣妾怎么敢怀恨在心!”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的谎话连篇,朕还同皇后说起,怎么自从那日你晕倒醒来,便再没来求过朕,原来是在背地里诅咒朕同皇后,难怪朕同皇后今日身体接连不适!”北燕帝大手一挥,背到身后。

柔妃不敢置信的轻笑出声,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直视北燕帝:“陛下..臣妾跟随您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臣妾已然没了哥哥,难道臣妾还要杀掉自己的夫君么?”

北燕帝看着她的模样,听着她的话,忍不住想起昔日的点滴,这个女子温柔明媚,坚硬的心微微有些松动...

柔妃哭着继续道:“臣妾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若是没了陛下的庇佑,臣妾孤儿寡母要如何在这深深宫闱中存活,谁又能护得臣妾母子一份平安?”

“是啊,陛下,娘娘根本没有理由会这样做的啊。”几名同归顺柔妃的妃子也纷纷开口替柔妃求情道。

北燕帝似乎有些被说动了,柔妃的话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依照柔妃的势力,她的儿子十二皇子也断然是当不上皇帝的,若是其他皇子做了帝王,只怕最终她和她的儿子都难逃一死。

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断然不会为一个哥哥而断了所有的退路,鱼死网破!

楚洛衣站在鸳鸯身后,借着她的遮挡,观察着场中的情形。

柔妃到底是柔妃,在这种时刻,还能保证自己如此理智,这一番话说下来,却是能为她争回不少生机。

只可惜,皇后为此精心设局,先前看似将矛头对准赵子川,分散柔妃的心神,可是实际上的目的却是为了今日对付柔妃的巫蛊之术。

皇后利用自己怀胎中毒一事,命国丈府对赵子川紧追不舍,北燕帝为了平息暴怒的皇后一脉,断然是要严惩赵子川的。

而后国丈府乘胜追击,又利用贪污官银一事,将赵子川置之死地,北燕帝大怒,定是要取了他的性命。

两重理由堆叠,无论柔妃怎样求情,皇帝也是要给国丈府一个交代,也要为闹得人尽皆知的贪污官银一事给出一个决断,这就注定了北燕帝不会松口,赵子川必死!

第七十九章 阴谋败露

皇后的目的则是利用这件事为今日的巫蛊之术找一个最恰当不过的理由,若是平日里随意栽赃嫁祸给柔妃,北燕帝未必会信,而今柔妃因为为兄长求情不通,施巫蛊之术诅咒北燕帝和皇后,这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好不破绽了!

皇后这时开口道:“陛下,也许真的是误会柔妃妹妹了,柔妃妹妹重情重义,与陛下相伴十余年,一直尽心尽力,怎么会诅咒谋害陛下。”

皇后对着顺妃使了一个眼色,顺妃微微颔首道:“哎,虽然说赵公子同柔妃娘娘一同长大,但是臣妾也不相信柔妃妹妹会因为赵公子被问斩,就对陛下和皇后娘娘施行巫蛊之术的。”

北燕帝微微好转的脸色,在听到顺妃的一番话后,却再次难看起来,看着跌坐在地上狼狈的女子,眼中尽是狠厉,再没一丝怜惜。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后终究是皇后,如今看来,皇后能坐稳这个位置,并非仅仅是因为她身后有着强悍的家族势力,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她坐的稳这个位置,慕家才能彻底崛起。

皇后和顺妃这一唱一和,看似为柔妃开脱,实则句句暗藏刀锋。

在北燕帝看来,若是柔妃真的重情,那么她同兄长手足情深,从小一同长大,兄妹之情自然远胜自己这个左拥右抱的夫君,为兄弑夫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柔妃不重情谊,对杀死自己兄长的夫君就真的会没有一丝怨恨,那么要么是这女子将怨恨悉数隐藏,要么则是生性凉薄!无论是哪种,都足够一个帝王疏远她!

因此,听了顺妃的一番话,北燕帝对柔妃便产生了芥蒂,芥蒂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

北燕帝对此的一番猜测,看似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可是对于帝王而言,偏又是合情合理。

柔妃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指甲在地上甚至蹭出些血迹,想到那待自己极好的兄长,尚不知他情况如何,自己却又饱受质疑,一时间心头钝痛。

“来人,将柔妃打入冷宫,听候发落!”北燕帝看着地上狼狈的女子,冷声开口道。

鸳鸯一下子扑了上去:“陛下..陛下..我们娘娘是冤枉的,她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这布人是奴婢做的,是奴婢爱慕大少爷,可陛下却一心要将他处死,奴婢心生怨恨,又怨恨皇后娘娘时常欺负我们主子,奴婢才会对陛下和皇后施行这巫蛊之术。”

北燕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婢女生出一份不耐,柔妃赶忙将鸳鸯扯回:“你胡说些什么,难道你一个小小的宫婢会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诞辰?”

鸳鸯一时语塞,泪流满面的看着面前的柔妃:“娘娘...”

皇后见此转头求情道:“陛下..”

“够了,谁若是再敢求情!朕就一并将其发落冷宫!”

皇后只好沉默,看着面前感人的一幕,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柔妃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她也乐得陪她演着一出又一出戏,为的不过就是有朝一日一击必中。

如今柔妃让北燕帝寒了心,被贬冷宫,再加上赵子川也命丧黄泉,赵府接连受到打击,只会不堪一击,任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掀出什么风浪!

皇后扫过四周,妃嫔是来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到了,却唯独没有瞧见香嫔,微微蹙起眉头,心中生出一抹不安的预感。香嫔是父亲精心训练出来,送进宫的,虽然尚不及妃位,却远比顺妃这些归顺和投靠她的人用起来顺手。

不想今日香嫔却没有出现,反倒是要自己的丫鬟秋水来帮衬着,难道是出了何事?

几名侍卫上前前来押解柔妃,将柔妃从地上抻了起来,柔妃轻声道:“我自己走吧,从入宫的起,我最先认得的便是通往冷宫的路。”

“小姐..”鸳鸯留着泪哭着搀扶着柔妃。

楚洛衣也一并跟上,扶住柔妃的另一只手臂,柔妃看了眼楚洛衣,并没有将她挥开。

出了水华宫,楚洛衣在柔妃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柔妃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随后化作一道流光,继续前行。

楚洛衣没有继续前往,站在水华宫门前,却远远瞧见香嫔被几名侍卫带了过来,眸中闪过一抹深意。

侍卫将香嫔带到北燕帝面前,香嫔的脸色惨白,带着惊恐,北燕帝看着这个这段时间自己最宠幸的女人,一时间脸色更不好看。

“陛下,这是从香嫔娘娘宫中搜到的。”侍卫将一摞子纸递到了北燕帝手中。

北燕帝翻看起手中的纸张,眼中的怒火越来越弄,那双混沌的眸子被浓浓的火光所掩盖。

皇后将目光落在皇帝手中,脸色也微微一变,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惊惶的香嫔微微蹙起眉头。

这个香嫔的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竟敢瞒着自己倒弄这些东西。

北燕帝手中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一摞香嫔发放印子钱的凭证。

一般有钱者加以利息放钱给缺钱者,当贷出原本时,即扣除本利,然后按日索取每日应还的本利,到期取完,因为每次归还都要在折子上盖一印记,所以人们就把它叫做“印子钱”。

俗语有云: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而此刻北燕帝手中的那一摞子纸正是用来盖印记的记录,因为人数众多,若全部采用折子体积过大,难以隐藏,所以楚洛衣选择用纸张代替。

“香嫔,好!好!好啊!你们一个个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是要反了天了!竟然敢在宫中发放印子钱!”北燕帝气的浑身哆嗦,甩手将一摞子纸甩在了香嫔的脸上逄。

发放印子钱同巫蛊之术一样,是被明令禁止的,据说在历史上最初发放印子钱,是一项善举,一些善人以帮助穷苦百姓为目的,继而发放银子钱,往往到最后连本利都难以收回。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演,发放印子钱渐渐变成一种拢财的手段,愈演愈烈,直至洪景年间,发放印子钱的做法形成一种风气,而放钱者多是权势之家,层层下放,最后被压榨的则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穷苦百姓。

时间一久,百姓不堪忍受,揭竿而起,四处暴乱,最后多齐王朝因此覆灭,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发放印子钱而覆灭的王朝。

也正是因为如此,历代君主对此明令禁止,将其视若洪水猛兽,虽然这种风气在民间依旧存在,但是一经发现,便决不轻饶。

漫天的印纸纷飞,洋洋洒洒飘落,清楚的可以看见每张纸张上都写着借钱的宫人的名字和偿还的次数和日期,并且盖有香嫔的一枚印记。

香嫔看着散落在眼前的纸张,心中惊慌不已,她确实是有发放印子钱,只是却从来不敢发放这么多,她是从国丈府出来的,国丈府为了她可以说是费尽心思。

可是国丈府对她却算不得大方,除去宫中每月的例银,她从国丈府那里拿不到一点钱,可在皇宫这个地方,事事都要用钱,没钱,许多事根本就行不通,连奴才都懂得捧高踩低。

因此,她拖亲信将北燕帝赏赐的一些珠宝拿出宫中卖掉,换成了银子作为本钱,小心翼翼的放了些印子钱,这才有了些积蓄。

但是,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么多本钱,就是她有,她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这么做啊!

“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没有..”香嫔哭着求饶道。

皇后深深的看了香嫔一眼,没想到她竟敢存了这般心思,竟敢背着她私放这么多印子钱,看来真是这几年翅膀硬了,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北燕帝气的不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皇后赶忙跪下道:“陛下,臣妾管理后宫不当,竟然出现这种事情,让陛下劳心,实在枉为皇后,罪该万死,请陛下免去臣妾掌管六宫之权,臣妾愿意前往佛堂悔过。”

楚洛衣看着一身金色凤袍跪在北燕帝面前的皇后,心头微动,皇后果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如果不是近来的事情接二连三,她怕是会认为柔妃更胜一筹,只是眼下看来,皇后似乎也远比想象中要莫测。

如今后宫之中先是出现被禁的巫蛊之术,又被发现发放印子钱,皇后难辞其咎。

“哼,这后宫你是怎么管的,竟然闹成这副乌烟瘴气的模样,朕看你也是该去佛堂悔过!”北燕帝看着地上的皇后怒声道。

皇后低垂着头,缓缓抬手将头上的凤冠取下,青丝滑落,双手奉上:“陛下,臣妾自知有负陛下所托,臣妾愿前往佛堂悔过,只是后宫诸事繁杂,还望陛下另择贤明,臣妾才能去的安心。”

北燕帝身后的众多妃子纷纷盯着皇后举起的凤冠,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似乎都在盘算着北燕帝是否真的会夺了皇后的执掌六宫之权,而这权力又将落在谁的手上。

皇后见着北燕帝迟迟不肯开口,起身走到顺妃面前双手将凤冠奉上:“顺妃妹妹,这些年你一直尽心尽力伺候陛下,温婉贤淑,如今本宫前往佛堂思过,若是无人替陛下操持后宫,本宫实在心中难安,所以,就拜托你代替本宫执掌后宫。”

第八十章 反目成仇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顺妃身上,有的饱含嫉妒,有的饱含羡慕,有的则是充满了不甘。

顺妃微微一愣,看着那金灿灿的凤冠,心动不已,却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实在是抬举臣妾了,臣妾哪有这个本事,再者即便娘娘去了佛堂,这凤冠也依旧是娘娘的。”

皇后笑道:“本宫若是去了佛堂,自然要一身素缟,否则则是悔过之心不诚,佛祖也不会原谅本宫的,所以这凤冠自然也是要交出的,回头本宫让秋水将凤印一并送来,顺妃妹妹不要再推辞了。”

因着那强烈的欲望感充斥在心头,顺妃的胸口不住的起伏着,咽了口吐沫,双眼紧盯着凤冠,却始终不敢接手。

皇后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含着期待,耐心的等待着。

顺妃最终压制住内心澎湃的欲望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实在是难当众人,后宫琐事繁杂,您尚且有所纰漏,何况臣妾愚钝之姿呢?”

皇后有些失落,继而走向一旁淑妃,淑妃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皇后,最终一样不敢接下。

楚洛衣看着皇后的作为,不得不在心里道一声妙,皇后若是不主动请罪,自是难逃北燕帝的责罚,即便是北燕帝不会责罚于她,可是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有所下降。

而今皇后主动请罪,甚至要交出凤冠,先是将北燕帝的怒气卸去了大半,而后又亲自捧着凤冠走到众妃面前,做了这一出好戏。要知道,若是北燕帝开口让谁执掌六宫,不管是谁,都一定喜不自胜,可是眼下,众人摸不准北燕帝的心意,担心贸然接下后,既惹怒了北燕帝,又遭到皇后记恨,一旦皇后没有被派往佛堂忏悔,那么将会惹来无尽的嘲笑和打压。

可这一幕看在北燕帝眼里,却成了众妃难当大任,更加不会真的把皇后派往佛堂。

“够了!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北燕帝怒道。

皇后有些委屈的道:“臣妾管理后宫不善,让陛下操劳不已..实在是心有不安..”

顺妃松了口气,看来皇上果然没有惩治皇后的意思,否则若是自己刚刚真的接过了凤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陛下,后宫琐事繁多,皇后娘娘先前有孕在身,而后又中毒修养,这些日子以来又一直身体不适,有所疏漏也是难免的。”顺妃开口求情道。

北燕帝沉吟道:“好了,皇后回去罚抄十遍宫中细则。”

“臣妾遵旨。”皇后欲言又止,最终应下道。

不少妃嫔都松了口气,心中惋惜不已,这后位到底还是皇后的,连柔妃都被扳倒,打入冷宫,日后还有谁能同皇后抗衡呢。

楚洛衣看着这一场好戏,心中冷笑不已,这后宫中的女人似乎都畏首畏尾惯了,皇后将凤冠双手奉上,却无一人敢接,以至于最后北燕帝只能作罢。

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在香嫔身上,没有人会把她给忘记,毕竟这段时间香嫔可以说是风头大盛,尤其前段时间皇后怀有身孕,香嫔更是独占皇宠,眼下昔日趾高气扬的人,眼下却如此狼狈,只怕没人不想看到她会有个什么下场。

“来人,香嫔恃宠而骄,视国法于无物,私放印子钱,来人,将香嫔拖下去,赐白绫!”北燕帝怒道。

素来干净而香艳的香嫔一时间傻愣在那里,看着绝情的北燕帝,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两旁的侍卫上前来要将她拖下去,香嫔这才疯了般的反抗起来:“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真的冤枉啊陛下...陛下饶命啊..你要相信臣妾...”

香嫔头上精致的珠钗散落一地,满脸的泪水花了妆容,尖利的指甲在挣扎间抓破了侍卫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连滚带爬到北燕帝面前,紧紧抓住北燕帝的龙袍,不住的颤抖着:“陛下..臣妾对天发誓..臣妾对天发誓..臣妾真的没有做过,若是臣妾私放印子钱,臣妾断子绝孙,臣妾全家都不得好死..”

北燕帝看着面前的女子,心头闪过一抹犹豫,温香软玉在怀,香嫔的房中 之术远比其他女子来的花样百出,更让他新奇。

香嫔巧妙的捕捉到北燕帝眼中的那一抹迟疑,立时转头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求您替臣妾求求情..求求您为臣妾求求情...”

香嫔将希望寄托在皇后身上,期盼着皇后开口能够保她一命,毕竟只有先活着,才能去争取抢。

楚洛衣看着香嫔,眼中闪过一抹嘲讽,香嫔背着皇后私放印子钱,险些将她拖下水,将国丈府拖下水,再加上近来深受皇宠,想必皇后是不会再留她了才对。

“香嫔妹妹,并非本宫不肯帮你,而是私放银子钱,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重罪,本宫尚且代罪之身,你让本宫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皇后十分为难的开口。

香嫔定定的看着皇后,心头升起一抹恨意,手指紧紧抓在了一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她一直利用自己争夺皇宠,甚至为了控制自己让自己再也无法育有子嗣,眼下她地位稳固,自己落魄,就想着一脚把自己踢开,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既然她要她死,就休要怪她不仁不义!

北燕帝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好了,将香嫔带下去。”

香嫔忽然擦干了眼泪,对着北燕帝道:“陛下..臣妾承认发放印子钱..臣妾认罪..可是这一切却是皇后娘娘授意的!”

皇后脸色一变:“你在胡说些什么,香嫔妹妹,虽然本宫没有为你求情,但是始终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般污蔑本宫?”

北燕帝的眉头拧成一团,外加身体虚弱,整个人有些疲倦,一旁的公公搬来了一张太师椅,加了张桌案,布上茶水,而后又给众妃搬了些圆凳,这才退了下去。

香嫔自知死路一条,似乎打算鱼死网破,只剩下慢慢的恨意,倒是镇定了不少,思路也清明起来:“陛下..臣妾不过是出自小门小户,就算是想放印子钱,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银钱,这些凭证上加起来的银两少说有几万两,所以臣妾不过是为皇后娘娘办事的..还请皇上明察..”

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当真是养虎为患,没想到最后香嫔竟然有胆子反咬她一口,倒是她低估了她了!

“陛下,即便是有人为香嫔提供银钱,也不能证明就是臣妾啊,国丈府每年仰仗陛下赏赐,怎么会缺少这几万两银钱的利息,难道臣妾会蠢到宁愿为了几万的银钱,而失了陛下的信任么?”皇后也不急不缓的辩驳道。

北燕帝厌烦的皱了皱眉头,一手拄在桌案上,掐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可以,他真是想将她们直接拖下去都砍了。

北燕帝半响没有开口,众人也都跟着不敢开口,一时间场面寂静下来。

香嫔看着面前的男子,又看向一旁的皇后,似乎在斟酌着怎样开口能将这件事推到皇后身上去。

楚洛衣的手指垂在身侧,轻轻敲打着,似乎在计算着时间。

就在这时,鸳鸯满头大汗的从门外跑进来:“陛下..陛下..奴婢找到证据能够证明柔妃娘娘没有施巫蛊之术了..”

楚洛衣抬眸看向背着阳光跑进来的那道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陛下..奴婢..奴婢..发现那布偶身上的布料特别的很..在我们娘娘那里从未见过..”鸳鸯重重喘着粗气。

一旁的侍卫赶忙将两只布偶呈上,北燕帝的目光落在了侍卫手中的布偶上,一旁的皇后撇了一眼,顿时脸色惨白,怎么会这样!

鸳鸯举起一本册子,递到北燕帝面前道:“这是内务府分配布料的记录..这种料子叫苏衫缎,是几年前乌羽国进贡的,只有两匹,却都赏给了皇后娘娘,我们娘娘是根本不会有这种料子的。”

皇帝仔细查看着内务府的记录,脸色阴沉的如同暴风骤雨,皇后的心咯噔一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香嫔这时回过神来道:“哈哈哈哈...果真是报应,臣妾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两只布偶正是皇后娘娘嫁祸给柔妃的。”

香嫔一来,便一直被印子钱的事给牵制着,确实是将这件事给忘记了,只是即便是她记得起来,却也没有任何证据,若是空口指证,北燕帝是不会信的,毕竟布偶上一同写着皇后的生辰。

没想到真是老天有眼,皇后竟然自己露出了手脚。

“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北燕帝厉声质问,看着皇后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

楚洛衣勾起嘴角,看来,这一局,收获最大的人会是她了。

皇后的眼中少见的闪过一抹慌乱,扫过一旁的秋水。

秋水更是满脸错愕,这两只布偶正是当初她所制,因为事关重大,是以并未经她人之手,从头至尾都由她亲手制作,而后交给皇后。

事后,她一面派人在外控制住喜鹊的家人,以此作为要挟,一面许以珠宝,将这两只布偶埋在桂树之下,一直到一切安排妥当,皇后才将这件事简单的透露给香嫔,目的则是希望她在今日配合自己扳倒柔妃。

纵然如此,皇后依旧只是谨慎的向香嫔提及此事,而香嫔则是连布偶的位置和布偶的样子一并不知。

第八十一章 发展势力

秋水错愕的看着那用来制作衣裳的苏衫缎,脸色惨白,她用的分明是宫中最普通的宫人的衣料,怎么会变成皇后娘娘的苏衫缎攴。

皇后见着秋水的模样,便知她也并不知情,只是到底是谁在其中动了手脚,难道是喜鹊那个吃里扒外的丫鬟?

皇后的目光扫过喜鹊,却见她也是一脸的惊慌,似乎对这件事全然不知。

“陛下..这缎子已经数年,臣妾许是将其赏给了其他宫人,并不能说明这布偶是臣妾所为啊..”皇后开口为自己辩解着逦。

“是么?那娘娘倒是说说这缎子赏给了何人?赏赐于人的东西都会有记录,不妨派人翻查记录看看是否真如娘娘所言?”香嫔嗤笑道。

皇后脸色有些阴沉,如果这缎子真的是她赏赐于人,但对方既然敢用这种料子来陷害她,想必那记录一定也被抹去,甚至于有可能是她的宫中出了细作,偷拿了一些料子,如此看来,倒是很难洗脱自己的嫌疑。

楚洛衣看着身旁的喜鹊,凑近了一步,轻声道:“你觉得皇后会认为是谁把布偶的料子换了?”

喜鹊大惊,看向身侧的楚洛衣双唇颤抖个不停:“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脖子上的翡翠珠子不错,想必价值不菲。”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喜鹊慌忙抬起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脖子,却发觉自己的翡翠珠子并没有露出来,而是一直在衣襟里面,惊慌失措的看向楚洛衣道:“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我怎么会有翡翠珠子。”

楚洛衣轻笑道:“皇后如今受难,而经手这布偶的人似乎除了皇后秋水便只有你一个,你以为皇后会放过你一个小小的宫婢?”

喜鹊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看着楚洛衣那双好似漩涡般的黑眸,终于按捺不住,有些哽咽的开口道:“皇后..皇后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

“皇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于朕!”北燕帝一声怒吼,惊的喜鹊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奴婢...奴婢....”喜鹊跪在地上,惧怕不已。

“是..是奴婢将这布偶埋在树下的..”喜鹊终于崩溃,哭诉道。

皇后看着跪出来的喜鹊,袖中的手抓紧了衣衫,看着北燕帝暴怒的神色,心凉了半截。

鸳鸯从一旁惊醒过来,看着颤抖的喜鹊,起身就扑了过去,一巴掌狠狠抓向喜鹊的头发:“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娘娘待你那么好,你竟然陷害娘娘!”

喜鹊有些惧怕的躲闪着,一面哭泣着道:“我也不想的..皇后娘娘抓了奴婢的家人,若是奴婢不照着她的话做,奴婢全家的性命都不保啊..鸳鸯..你救救我..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鸳鸯红着眼看着喜鹊,剧烈起伏着的胸脯昭示着她恼火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背叛娘娘的人竟然是这个自己一直将其视为好姐妹的女子。

喜鹊有些惧怕的看着鸳鸯,慌忙解开衣领,从脖子上将那串翡翠珠子扯了下来,而后又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只珠钗和一对耳坠:“这些都是秋水姑姑给奴婢的..奴婢是不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的...”

“皇后!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北燕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女子,眼中满是伤痛。

他一直认为她温婉贤淑,他也知执掌后宫不易,也默许了她的许多手段,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是如此狠辣,为了陷害另一个女子,竟然利用自己和他的生辰八字,简直是狠毒至极。

皇后此时当真是百口莫辩,此刻也算是回过神来,也许柔妃早就洞察了布偶一事,却刻意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此事来陷害她!

皇后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看着双眼通红的北燕帝道:“陛下..这真的是她们联合起来嫁祸臣妾的..”

北燕帝却是冷笑道:“朕道是怎么这几日皇后同朕同病相怜呢,枉费朕以为皇后同朕是心有灵犀,原来一切都是你这个恶毒的女子一手操控,你们慕家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戏弄于朕!”

“陛下..”

“够了,如今证据确凿,朕不想听你解释,既然你执意悔过,认为自己无法执掌后宫,朕就成全于你,今日起,你就交出凤印,禁足于佛堂!”北燕帝厉声道。

皇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明明该痛哭的是柔妃,怎么会变成是她!

不对,不对...

之前柔妃的样子不似作假,那般绝望,难道...

皇后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楚洛衣,难道是她!

楚洛衣抬眸同皇后对视着,一双黑眸不起任何波澜,淡漠的让人心颤。

皇后大笑起来,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哈哈哈哈...真是太讽刺了...”

没想到,她做了这么多年皇后,最后竟然栽在一个小小的宫婢手上,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顺妃心中有些忧心,一面她希望着皇后倒台,因为她想取而代之,一面她却忧心少了皇后的庇护,柔妃会针对她这个皇后党羽。

淑妃在一旁恍然大悟道:“陛下,臣妾忽然想起,这香嫔妹妹当初可是国丈府一力举荐,有人做靠山,倒是也难怪香嫔妹妹敢放印子钱。”

“据说香嫔妹妹是皇后娘娘的远亲,如此看来,皇后娘娘就算不是主谋,想必也是知情的..”后宫中永远不缺少落井下石的人,眼见着皇后失势,众人纷纷将之前香嫔一事归结到皇后头上。

皇后心中冷笑,却不再辩解。

这天下,没有比后宫更黑的地方,在这里,每个人的贪欲像是冲出牢笼的猛兽,人性渐渐开始颠覆,心一点点变冷,在这里,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秘密,却窥视着别人的秘密,不断的踩着身下的人,却想要扳倒上面的人。

“还不将皇后带下去!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北燕帝怒道。

皇后不再辩驳,安静而乖顺,这次是她大意了,不过她相信,她会回来的。

楚洛衣看着被带走的皇后,神色不变。

相比于被打入冷宫的柔妃,皇后的处罚实在是有些轻了,不过慕家在朝中的地位牢不可破,远非柔妃的赵家可比,皇后的三个弟弟手握重兵,妹妹贵为王妃,母亲为一品诰命,父亲乃三朝元老,当是满门权贵。

所以,有着这庞大的家族背景,北燕帝想要废掉皇后却并非那么容易的,只是,她相信,在北燕帝心中,相比于柔妃,他此刻必然更厌恶于皇后。

若说柔妃施行巫蛊之术惹得北燕帝的怒火,那么皇后则是将一个帝王玩弄于鼓掌之间,相比之下,一个男人,一个君主似乎能难以忍受后者。

北燕帝的精神有些不济,似乎这一场混战下来耗费了太多的心神,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香嫔,心生厌烦:“将香嫔拉下去赐白绫。”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香嫔苦苦哀求着,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无论怎样的宠爱也终换不回帝王的一个回眸,真是可笑,可悲。

大风渐起,卷起一地落叶,带着莫名的荒凉。

一张纸被卷起至帝王面前,北燕帝伸手将其捏住,看着上面的印子以及宫人的名字,厌烦道:“来人,将这些借贷印子钱的奴才统统抓起来,打入天牢!”

“是,陛下!”

北燕帝起身打算回宫,步子有些虚浮,一旁的公公赶忙上前扶住。

鸳鸯回过神来,连忙不要命的拦住皇帝的步子:“陛下,我们娘娘是冤枉的啊..我们娘娘...”

“是朕冤枉了柔妃,让她搬回水华宫来吧。”北燕帝无力道。

鸳鸯喜极而泣,连忙飞也似得跑了出去,喜鹊则是瑟缩的躲在一个角落里。

众人散去之后,小六子找到了楚洛衣。

“主子,今个奴才真是看了一场好戏。”小六子不无佩服的开口道。

“让你安排的人可都安排好了?”楚洛衣神色无波。

“安排好了,这些人都是师父的人,绝对可靠。”小六子躬身悄声道。

楚洛衣微微颔首:“那就抓紧时间。”

“主子放心,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这次将王直的这些心腹给除掉,如此一来,主子在宫中也不至于举步维艰了。”小六子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不错,那些借贷印子钱的宫人,多是王直的心腹以及一些重要官职,并非那些人真的借贷了印子钱,而是她利用这次机会,将宫人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培养起自己绝对忠心的势力,否则宫中处处皆是王直的眼线,实在是举步维艰。

眼下,只等着局势稳妥一些,届时,这些人都将成为紧握在她手中的势力,这一次,她费尽心思帮助柔妃,一来是为了打击皇后,二来则是为了削减王直在宫中的势力。

“主子,王直真的不会察觉么?”小六子有些忧心道,毕竟这次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王直的心腹一下子换掉大半。

楚洛衣沉声道:“王直为人狂傲,即便是察觉到也不会放在眼里,此次皇帝命他带领锦衣卫搜查帝都,正是他铲除异己的好时机,他忙着陷害忠良,掌控朝政还不够,又怎么会有时间来在意一群不成事的奴才。”

小六子颇为受教的点点头:“主子当真是神机妙算。”

楚洛衣看着远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神机妙算?这一次,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不知多少忠良肱骨死于王直之手。

她助纣为虐,残害忠良,注定是历史的罪人,前世功勋皆为尘土,今生喋血,只能踏着白骨前行。

诚如楚洛衣所料,王直带领锦衣卫在帝都之中大肆铲除异己,利用北燕帝所给的这个机会,栽赃陷害,屈打成招,一时间北燕混乱不堪,怨声载道,人人皆知王直的恶名,只道是宦官当权,亡国之兆。

而经此一事,王直的权力也终于达到了他一生中的巅峰,在朝中呼风唤雨,指鹿为马,即便是太子,党派也只能避其锋芒,一时间风头无二。

“内织染局的位置可坐稳了?”楚洛衣看着面前的小六子。

“主子放心,坐的稳了,但凡不服的,奴才直接就用来练手了。”小六子开口道。

楚洛衣颔首:“走吧,该去冷宫看看了。”

第八十二章 后宫异主【四更求收藏】

鸳鸯自得了北燕帝旨意,一路跑回冷宫:“娘娘..娘娘..咱们不用在冷宫了!”

冷宫内的柔妃远远就听见鸳鸯的喊声,心头闪过一抹诧异,没想到楚洛衣的算计竟然如此精准,这一招险棋,却会让她大获全胜。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上,柔妃将脖子放在了白绫上,脚一蹬,脚下的凳子就被哐啷踢倒了。

哐啷一声,伴随着秋风呼啸,四周依稀能够听见女子们的哀嚎,冷宫的上空显得阴森而沉寂。

鸳鸯一把推开门,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看着挂在房梁上的柔妃,快步冲过去:“娘娘..娘娘!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柔妃娘娘自尽了!”

顺妃正为北燕帝轻揉着头部,心中盘算着这凤印会落在谁的头上,却见门前的太监有些惊慌的跑了进来:“陛下...柔妃娘娘自尽了!”

北燕帝一下子坐起身来:“你说什么?”

“柔妃娘娘..自尽了..”北燕帝一把抓起衣裳,快步走了出去,对于这个多年相伴的女子北燕帝还是有着不匪的感情的,再加上自己冤枉于她,将她打入冷宫,更是心生愧疚,随即很快就赶到了冷宫。

冷宫里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那些被关押起的妃嫔一个个都扯着嗓子嚎叫着,莫名的有些阴森诡异。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脖子上有一道鲜红的印迹,北燕帝对着一旁的御医开口道:“柔妃怎么样?”

御医仔细诊治了片刻,最后开口道:“启禀陛下,幸亏发现及时,若是再晚些时间,娘娘怕是就性命不保了。”

“那现在怎么样?”

“现在娘娘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娘娘一直身体虚弱,再加上气血不足,怕是要好生休养上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御医开口道。

北燕帝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柔妃,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转头,目光落在了这件破烂的房间里,四处的墙沿上挂着厚厚的灰,砖瓦脱落,屋顶处呼呼的灌着冷风,床幔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霉味,除了一张桌子,整个屋子便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北燕帝的目光落在那张残破不堪的木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十余只瓷瓶,下面押着一张纸,被风吹的翻飞。

北燕帝走了过去,将那张纸拿在手中端详起来。

楚洛衣赶到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北燕帝眼眶微湿的这一幕,神态疲惫的北燕帝,看着纸张上娟秀的字迹,双眼微红。

这张纸乃是柔妃所留遗书,遗书上大抵所写的是从柔妃与北燕帝初识,到相知到恩爱,而后到情浅情淡,几次沉浮,几次生疏几次靠近,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回首往昔,并不觉得遗憾,她感谢上苍让她遇见了他。

只是后宫佳丽三千,美人无数,偏又岁月无情,红颜易老,她只能眼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美艳无边的女子身侧,对着镜子反复勾勒妆容,想要争上几分姿色,可偏偏,幼子已经长成,三千青丝也终于散落出几抹银白,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哀戚。

而后笔调一转,弃掉之前的凄美,柔妃变得坚硬而决绝,对于北燕帝的怀疑和不信任大为痛心,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随即只能忍痛与君绝决,宁愿在北燕帝心中留下一个逝去却美好的柔妃,也不愿做一个活着可却要被所爱的男人厌恶着的女子。

“柔儿,是朕错怪了你..”北燕帝将纸张放下,轻叹道。

桌子上的一只只瓷瓶显得精巧可爱,北燕帝拿起一只在手中把玩,扒开瓶塞,却闻见一股血腥之气,瓷瓶险些从北燕帝手中脱落。

北燕帝将瓷瓶拿的远了些,看向一旁的御医道:“御医,这是什么?”

御医只瞧了一眼便有了答案:“这...这...”

御医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当讲不当讲。

北燕帝恼怒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御医一下子跪在地上,额头满是汗珠道:“是柔妃娘娘的心头血!”

北燕帝被震的后退了一步:“心头血?”

“正是,之前陛下和皇后娘娘受巫蛊之术影响,身体一直不好,老臣为陛下开了方子调养后,柔妃娘娘找老臣询问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情况,随即提出要以她的心头血入药,帮助陛下和娘娘早日康复...”

御医吓的不轻,北燕帝满眼震惊:“她真是这么说的...”

“是...柔妃娘娘说因为兄长一事令陛下烦扰,才会病倒,心中愧疚,央求老臣满足她这个心愿,否则..有这新病在,她的病也是不会好的,老臣见娘娘言辞恳切,这才斗胆...”

“朕记起了,那日朕还曾道药的味道似乎有所不同,原来是加了柔妃的心头血!”

“正是如此,定是娘娘打算寻思,可又怕陛下的病不好恢复,这才在临死前准备了这些瓷瓶..”

北燕帝颇为动容,走到床边将柔妃抱在怀中,看着那脸色苍白的女子开口道:“即刻拟旨,册封柔妃为婉柔皇贵妃,代掌凤印,执掌六宫!”

“陛下..陛下...启禀陛下,午门外的监斩官来信说,赵子川不知从江太师那里拿到了免死金牌,因此他只能暂时将人放回赵府。”一名侍卫急匆匆的进来道。

北燕帝眼中闪过大喜之色:“你是说赵子川没有死?”

“确实如此,陛下。”

“这真是太好了..柔儿..柔儿...你听到了没有,你哥哥没事?你还不醒来,朕这就封他为右都御使,加封你母亲为一品诰命,父亲为忠烈侯,这样你可满意?”北燕帝看着怀中的女子道。

鸳鸯在一旁一脸喜色,想不到事情竟然会是这般峰回路转,如今只要主子醒来,这后宫便是娘娘的天下了。

鸳鸯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她一直没有搞懂楚洛衣在干些什么,但是她却明白,今日这般的收获多半都是她的功劳。

北燕帝眼前有些发黑,今日实在是身心俱疲,皇后的狠毒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想不到后宫这些温软的女子却一个个都是淬了毒的刀,不过所幸,柔妃平日里虽然一直倔强,却到底是一心为自己的,这倒是让北燕帝心头安慰了不少。

“陛下,您先回去休息吧,御医已经说了柔妃娘娘只要好好休养,调养身子,就不无大碍,若是娘娘醒来,瞧见您这般疲惫,一定心中自责。”一旁的太监开口劝道。

北燕帝犹豫了一下,而后点头道:“好,那朕就先回去,待到柔妃醒来即刻派人去回禀朕。”

一群奴才应下后,北燕帝这才转身离开,脚步虚浮,除了那偶尔现出的气度,倒是一点也瞧不出当年金戈铁马的翩翩儿郎

见着北燕帝离开,楚洛衣走进了屋子,一旁的鸳鸯见着她倒是没有再摆脸色,佯装淡定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洛衣,我们大少爷真的没事?”

楚洛衣微微颔首,鸳鸯继续道:“刚刚我听那小太监说有什么免死金牌,这是真的么...”

“咳咳...”柔妃在一阵轻咳中醒来。

“娘娘..你可醒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呢..你真是吓死奴婢了...”鸳鸯趴在床边哭了起来。

柔妃看了眼楚洛衣,而后伸手摸了摸鸳鸯的头。

“娘娘..陛下封你为婉柔皇贵妃了..还让你执掌后宫..呜呜..大少爷也没事..老爷...”鸳鸯一面哽咽着一面激动的开口。

柔妃面色不改,心下却是越发震惊,这一局棋险之又险,却是绝地反击,虽然坎坷,可是这收获却是远远超过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既除掉了香嫔,又扳倒了皇后,既晋升为皇贵妃,又执掌后宫,甚至于她的家人也皆是满门荣耀。

洛衣啊洛衣,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十余岁的少女,却有不迅皇后的胆识和心计,你到底又想要些什么?

“洛衣,我爹怎么可能拿到江太师的免死金牌?”柔妃轻声开口道。

楚洛衣沙哑着嗓子缓缓道:“江太师不干预朝事,却从未淡出朝廷的视线,虽然他立誓不为任何人进言,却不意味着这块免死金牌不可以相赠。”

“免死金牌视同第二条性命,江太师怎么可能将其让出?”柔妃不敢置信的开口道。

知道江太师手中有免死金牌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从始至终却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这块金牌上,因为谁也不会认为,这天下真的有人会把第二条命或送或卖给别人。

“江太师虽然看似归隐,可是却始终居于帝都,虽然不问政事,可是却常有朝中宾客往来,是以,江太师并非真的是想要退出朝堂,而是时时注意朝中动向,而今江太师始终不肯干预朝事,不过是认为时机未到罢了,至于这免死金牌,对他而言作用并不大,还不如一坛美酒来的实在。”

鸳鸯依旧是一脸不解,柔妃却是明白了楚洛衣的意思,一来,江太师多年始终秉持着不干预政事的原则,从未失言,这样一个谨慎至极的人,又怎么会犯下滔天过错,死罪难免?

二来,如果帝王执意要杀他,即便是他有免死金牌,也难逃被杀的命运,帝王手下精锐无数,无需任何名义,只需趁着夜黑风高,一路绞杀,任是十块免死金牌也于事无补。

楚洛衣看着有些明了的柔妃没有开口,其实,她相信江太师肯把免死金牌拿出来,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他在等,等一个可以让天下一统的君王。

第八十三章 暗杀

如今北燕繁盛,可是各处势力蠢蠢欲动,各国摩擦不断,用不了几年,将会是烽烟四起,群雄割据,届时,北燕甚至会四分五裂,再加上九子夺嫡,北燕帝必然抗衡不过,谁还会在意一个已经驾崩的帝王所赐下的免死金牌?

待到北流云归来,一定要让他将这个人拉拢在身边,否则后患无穷。

战火悄然平息,柔妃成了这场纷争最大的受益者,而楚洛衣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宫人进行了换血,悄无声息的经营起自己的势力。

鸳鸯等人扶着柔妃回了水华宫,楚洛衣也一道回去。

此次回到水华宫,北燕帝的赏赐如流水一般流进了水华宫,柔妃掌管凤印,晋升为皇贵妃,地位仅在皇后之下,而今皇后被困,正是赵氏一族崛起的大好时机。

柔妃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子,那双黑眸好似巨大的漩涡,吸引着人的灵魂,审视了半晌后轻笑道:“此次洛衣你立了大功,有何所求本宫一概都会答应你。”

楚洛衣垂眸道:“奴婢为娘娘尽忠此乃本分。”

柔妃见探不出楚洛衣的心思,加之身体疲惫,便让她先下去。

走出水华殿的房门,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楚洛衣心头一松,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暂时有所喘息,轻轻的长出了口气。

走在长长的宫路上,宫灯在地上照出女子纤细的身影,落寞而宁静。

忽然,一只利箭破空而来,夹杂着寒芒,呼啸而至,直奔女子后身!

楚洛衣迅速闪身,在漆黑的夜色中好似一只迅猛的豹子。

不等稳住身形,身后再次连发三箭,尚来不及喘息,楚洛衣就地一滚,三只泛着寒光的剑啪啪啪钉在了地面的砖瓦上,入地三寸,足可见内力之深。

楚洛衣侧脸一看,黝黑的林子里隐约可见点点光亮,她知道,那是利箭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寒芒。

林中之人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双目紧紧盯着楚洛衣,轻轻抬手拔出了身后剑篓里的利箭,再次拉弓搭箭。

楚洛衣蹙起眉头,不等那人有所动静,几个闪身,迅速蹿进了了一旁的另一片竹林,漆黑一片,转瞬没了身影,深秋的落叶大多铺陈在地上,在女子脚下发出窸窣的声响攴。

那人似乎没有料到女子的动作竟如此之快,将利箭攥在手中,也躬身顺着窸窣的落叶声快速追去。

楚洛衣足下生风,心知此人内力极深,她难以抗衡,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引来救兵,只怕他一柄弯弓在手,杀人无形,最后这罪名反倒是要她一个小小的宫婢来承担。

依稀可见树林尽头璀璨的灯火,楚洛衣加快了速度,可是纵然如此,却依然能够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

身后的那名此刻眼看着面前的女子越来越近,眼中露出一抹杀意,凌空踏步,几个翻身间稳稳落在了一颗树的枝头,半蹲而下,拉弓,放箭!

箭破星空,直奔女子的身影,楚洛衣听着呼啸的风声从耳边袭过,再次移动步子,可那男子却好似料到了她会有所察觉,再次连发三箭,皆是封住了女子的去路。

避无可避,纵然深知这一箭所含的威力极可能要了她半条手臂,却依旧在转瞬间做出了决定,冲向左侧的一只利箭,躲开其余几只,避免伤及要害。

‘噗嗤’一声,利箭刺穿了她半条手臂,楚洛衣向前趔趄了一步,险些直扑在地,鲜血的味道瞬间在林间散了开来。

楚洛衣紧咬着牙关,果然是内力不俗,只怕若非是在皇宫,为了避免惊动太多人,这个黑衣人也不会选择用弓箭的方式来杀她,若是真的执意出手,只怕自己的小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

一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女子的步子有所放缓,却始终没有放弃继续逃离,枝桠上的男子再次拔出一只利箭,对准女子有些踉跄的身形再次发出。

楚洛衣回眸的瞬间,便瞧见那只箭破空而至,越来越近,随之一道银白色光亮在女子眼中越来越大。

就在避之不及之时,黑夜中再次蹿出一道身影,一手揽住楚洛衣的身影,几个跳跃,再次消失。

枝桠上的男子放下弓箭,看着逃走的两人紧紧皱起眉头,飞身而下,再次追去。

楚洛衣只觉得腰间横亘着一只有力的手臂,透过薄衫能轻易能感受到那有力的线条,整个人被男人摁在健硕的胸膛,能够听到那强有力的心跳。

侧头看去,一张冷硬刚毅的面容出现在女子眼中,刀削般的轮廓,鬼斧神工,一双眸子被夜色浸染成无边黑暗,满身风尘,带着丝丝疲惫,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包袱。

身后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男子蹙起眉头,楚洛衣的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有些难看。

“北流海,东南方向走,那里聚集着不少禁卫军。”楚洛衣有些虚弱的开口。

“你就不怕别人见了,把你当做残花败柳?”男人的声音低沉似海,雄浑而有力。

“命若是没了,守着一副好皮囊又有何用?”楚洛衣不屑的轻笑道。

闻言,北流海没有再废话,果真朝着东南方向奔去。

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意图,向空中放出一道烟火,顿时东南方向的路途中穿梭而来三道黑影,极快的拦住了女子的去路。

北流海身形一顿,审视着面前将两人包围的四个绝顶高手,不由得沉声道:“你从哪招惹了这么多高手?”

楚洛衣打量着面前的四个黑衣人开口道:“天知道。”

北流海没再多问,黑衣人也不废话,一名黑衣人开口道:“动手!将他一并解决,正巧为主子除去一个对手!”

四柄弯刀从从地面划过,四人雷霆出手,北流海一手揽着楚洛衣,一手拔出腰际的佩剑,同几人在密林中迅速交起手来。

‘铿铿铿!’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面对四名高手,揽着楚洛衣的北流海显得十分吃力。

一刀挡住一名黑衣人的攻击,身后另一名黑衣人的利刃却隔空此来,北流海揽着楚洛衣飞身而起,楚洛衣一脚狠狠踢向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侧身躲过,利刃再次出击。

楚洛衣两脚夹住黑衣人刺来的利刃,不想黑衣人竟舍了利刃一掌袭来。

另一面苦苦支撑的北流海似乎有所察觉,一把将楚洛衣扯到身后,自己生生受了一掌。

一口鲜血喷出,楚洛衣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北流海,你走吧,我不想欠你。”楚洛衣看着满眼杀意的男子道。

北流海嘲讽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已经欠我了。”

“以你的实力,尚能支撑着逃到东南面禁卫军那里,我会支撑到你搬救兵前来。”楚洛衣看着面前的男子平静的开口。

“闭嘴!”北流海一把扯过她,踢开身后刺向她的一剑。

四名黑衣人手中的动作渐渐凌厉起来,受伤的两人越发难以抵挡,各自身上都受了不少的伤。

两人相靠着重重的喘息着,只觉得距离东南面树林尽头短短的几百米,此刻却如此之遥远,仿佛生死都只在这毫厘之间,却偏生任由你苦苦挣扎,也难逃宿命。

飞身踢开黑衣人的凌空一斩,却来不及抵挡另外两名黑衣人的同时夹击,北流海似乎也察觉到此刻的危及形势,一把扯过楚洛衣。

‘噗嗤’刀剑传入皮肉的声音,好似地狱的冥音。

楚洛衣有些慌乱的看着身侧的男人:“怎么样?”

一口鲜血喷出,却喷了女子一脸,男子周身的力量都重重压在女子身上,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两人身上都受了不少伤,这种情况几乎只有死路一条,纵然她有千百种计策,在这生死一刻,却也难以逃脱。

“你先走,我帮你拖住他们。”北流海喘息了片刻,轻声开口。

楚洛衣愣愣的看着男子眼中那莫名的执着,心头微动,北流海,你我素未平生,甚至尚且可以算作敌人,只是为何,你宁愿舍弃性命,也要救我?

“走!”男子狠狠的一推,楚洛衣瞬间就被推了出去。

楚洛衣跌倒在地上,看着紧紧拦住四人的男子,看着林间地上的土壤,狠狠抓了一把,再次冲了进去。

一把扬开,沙土漫天,楚洛衣拉着北流海的手快步跑出。

北流海微微一愣,看着拉着自己那只粗糙的小手,只觉得心田一片宁静。

“快追!不要让他们跑了!”黑衣人睁开眼睛,看着跑的有些远的两人。

眼看着两人就要再次被追上,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太监,身形佝偻,瘦骨嶙峋,脚踏稀松的落叶,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脸颊凹陷,一双眼有些浑浊,带着洞悉世事的睿智和空明,却又陷在这尘世,不肯超脱,老太监出现在四个黑衣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身宝蓝色的太监服,在老者身上有些宽大,无风自动。

四名黑衣人见此,对视一眼,眼中露出几分谨慎,高手!

这北燕的皇宫,怎么会有这样少见的高手!

第八十四章 北流海

老太监回头看向北流海和楚洛衣道:“快走。”

楚洛衣点点头,拉着北流海快速隐匿进林中,在漆黑的夜色里,两道黑影很快消逝不见。

四名黑衣人见此,立即分出两人前去追捕,老太监化掌无形,对付起两名黑衣人虽不显吃力,可一时被纠缠,却难以分身拦住另外两人。

从远处赶来的小六子气喘嘘嘘的站在一旁,师父这脚力果然不是常人可比。

今个他本是要给楚洛衣送些她要的资料,不曾想等了许久却不见人影,向楚洛衣来的路上走了一些,瞧见地上的几只利箭,心头一紧,顿时撒腿便跑回来找了师父过来。

这一来一回折腾了半天,几乎快要了他半条小命。

老太监瞧见追过来的小六子,开口道:“拦住他们!”

小六子重重喘了几口粗气,两柄银丝连着的弯刀在他精细的掌控下,追着两名黑衣人飞出。

可是到底不过练了两年,无论是内力还是实战都远差于两名高手,纵然技艺精湛,却依旧只能勉强困住一人。

一名黑衣人被小六子缠住,另一人向空中发出一个暗号,暗中再次出现两个黑衣人朝着楚洛衣和北流海的方向追去。

楚洛衣心下一沉,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她!竟然能够请动这么多绝顶高手!

听刚才的黑衣人开口,再看其身形,可以判断至少是年至六七旬的老者,可是据她所知,这宫中似乎鲜少有人能够请动这么多的老者。

像是敬事房的那名老怪物,虽然人人只当他不过六七十岁,可是楚洛衣却知道,他是货真价实的年逾百岁的老怪物。

在这北燕王朝,只有少数一些大族,或许会有两名隐世高手,可是谁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一次派出六人不过为了诛杀她一个小小的宫婢。

眼看着两人越追越近,楚洛衣的心紧紧提起,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因为被逼的变幻了方向,倒是离禁卫军越走越远。

突然,林子里蹿出一只白兔,楚洛衣扔出手中的匕首,直接刺向它。

兔子瞬间被割伤,不过因着楚洛衣并未伤及要害,那只白兔还是很快就逃离而去,留下一地血迹。

楚洛衣看着地上的血迹,对着北流海道:“走,我们往另一个方向走。”

北流海的脸色有些苍白,没有说话,身上的力量很大一部分都压在了楚洛衣身上。

摸索着地形,两人来到一片山岩处,这里似乎是皇宫的外围,茂密的树丫长于嶙峋的山石之上。

楚洛衣瞧见一处树帘,心头一动,拉着北流海快步走了进去。

瞧见是一处山洞,心头松了口气,想不到皇宫之中竟然会有这种地方,看来是天无绝人之路。

两人在狭窄的洞穴里靠着山岩,小心翼翼的喘息着。

北流海身上的伤口越发严重,鲜血染红了半件黑衫,楚洛衣强撑着坐起身,看了看脸色惨白的北流海。

勉强抬起仿佛千金重的两只胳膊,解开男子的衣衫。

不同于当初北流云的雪白和瘦弱,男人的肤色呈现麦色,身上纵横着各种伤疤。

楚洛衣知道,这些都是长年征战而留下,他是北燕赫赫有名的战神,替那沉浸在美色和赞誉中的北燕帝守候着这片山河的子民,却没有人知道,那一次次功勋背后的血泪。

面前这个冷硬刚毅的男子,用最磊落和坦荡的方式,镇守着北燕的江山,她想,无论他是多么残忍和冷酷,一切的一切在都应该得到百姓的原谅。

从自己身上扯下一片布来,几次擦干男子的腰腹,可鲜血却依旧止不住的向外翻涌出来。

男子皱起眉头,却没有发出一丝呻吟,楚洛衣也忧心起来,若是再这般拖下去,只怕真是会命丧于此。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本是被树帘遮着的山洞洞口,忽然发出沉闷的声响,洞门处竟然落下一块石门,将洞口挡的严严实实。

楚洛衣看着紧闭的石门,赶忙起身四处敲打了一番,却发现纹丝不动。

四周打量起有些阴暗的洞穴,想来这个山洞的形成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在这里设了机关,用来储存物品。

楚洛衣向里走了几步,只盼着这洞穴中会不会有些药物,可是没走出几步,眼前的一切却让她震惊不已。

这山洞里所藏,竟然都是精心打造的兵器,私囤兵器,竟然还是在皇宫之中!不得不说,此人胆子极大,按照推测,最有可能的则是太子或王直。

走了一圈,没发觉半点有用的东西,楚洛衣只好赶忙回到北流海身旁。北流海缓缓转醒,借着微弱的烛火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楚洛衣蹲下身道:“怎么样?”

北流海轻轻抬抬手指,指了指掉落在一旁的包袱。

楚洛衣打开一看,一只精致的锦盒映入眼帘,打开一番,眼中一喜,正是北极之巅的千年雪莲。

北流海此番前去摘取雪莲,虽然半路被人所劫持,看似功亏一篑,实则早在之前,他便将真正的北极雪莲交给了心腹手下,从另一条路运送回京,他所拿的雪莲不过是市面上普通的百年雪莲,为了混淆视听罢了,直到今日回宫,两人相见,心腹才将真的雪莲送到他的手上。

因着北极雪莲乃是罕见的药物,药性极强,是以楚洛衣只是扯着两片雪莲瓣,送入北流海口中。

北流海轻嚼起来,将嚼碎的花瓣咽下,楚洛衣又扯下一片花瓣,在嘴中嚼烂,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瞧见血被止住,楚洛衣心头一松,这才跌坐在地上,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一样。

手臂隐隐作痛,直到半个时辰后,楚洛衣才恢复些精神,打算将箭头拔下,却发觉身侧的北流海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涨红,嘴唇干裂。

北流海缓缓睁开双眼,一双眼竟含上情 欲,楚洛衣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北流海却撑着身子躲了开。

“有媚药。”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恼怒,这朵真的雪莲竟然也被人动了手脚!

楚洛衣也蹙起眉头:“雪莲上怎么会有媚药?”

北流海闭上双眼沉声道:“取回雪莲的路上,我怕遭到埋伏,雪莲被夺走,便带了一只百年雪莲回京,而这株真正的雪莲则交给了心腹从水路赶回帝都,直至今日才交到我手上。”

北流海沉默了一会继续道:“而后在路上我果然遭到埋伏,前几次不过是有惊无险,最后一次却遇上了来路不明的劲敌,将雪莲夺走。”

不等北流海说完,楚洛衣已经猜测出了大概,北流海认为假的雪莲已经被夺走,那么真的雪莲一定安稳无虞,殊不知那人正是笃定了北流海会这样想,所以在真的雪莲上动了手脚。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北流海回宫将雪莲进献给皇后,皇后中了这媚药,而在这宫中,能够同皇后亲近接触的男子,除了皇帝,便是御医和侍卫,甚至是皇子。

只要这人将时机拿捏得当,那么甚至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无论是谁,只要被北燕帝撞破,不管慕家的地位有多么强劲,只怕都保不住她这个后位。

而经过彻查,慕家只会把这个罪名归结到北流海身上,连同太子等更是会对北流海展开疯狂的报复。

这样算下来,最后最大的得利者则是...

楚洛衣有些失神,这样最大的得利者将会是北流云。

王直在这件事中得不到太多的好处,而且近来忙于铲除异己,怕是不会有这个时间,而前段时间,赵子川险遭斩首,柔妃失势,也不可能有时间对北流海下手。

而巧的是,只有北流云在这段时间离去,楚洛衣有些恍惚,北流云,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北流海看着失神的女子,没有开口,只是捡起自己的佩剑在自己身上划出数道伤口,鲜血顺着皮肉一点点滴落在地上,渐渐汇集成一滩滩血水。

楚洛衣回过神来,看着北流海蹙了蹙眉头,自己也觉得有些燥热,好在她只是嚼了嚼那雪莲,便吐了出去,否则不知此刻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血越放越多,北流海的脸色越发惨白,潮红渐渐褪去,看起来药性已经随着流出的血液消散了大半,整个人几乎已经处在昏厥之中。

楚洛衣看着男人身上的几道伤口,微微动容,将自己手臂处的箭矢也拔了下去,任由鲜血喷涌着。

“够了,再继续下去你怕是要死在这了。”楚洛衣沉声道,而后将外衫脱下,扯成布条,上前将北流海随意披着的外衫褪掉,将伤口逐一包扎好。

女子冰凉的手指触碰在男人的胸口,让他忍不住轻颤了一番,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他却依然能看见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眼中露出一抹笑意,闭上眼,昏厥过去。

楚洛衣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额头,虽然男子失血过多,使得潮红褪去,脸色惨白,不过她依然能够感受到那媚药所带来的热度,也许,此刻,只有昏厥过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楚洛衣看着男人微微柔和的侧脸,有些失神,在这北燕皇宫,如果非要说谁是最重情的一个,她想,一定是面前这个男人。

奔波了一夜,两人都十分狼狈,楚洛衣将男人染满血迹的外袍轻盖在男人山上,而后靠在山洞的岩壁上闭目浅睡着。

第八十五章 银月弯弓

南昭国天水。

“这里就是靖远伯府?”男人一手背后,站在一座偌大的府宅门前,仰头看着那朱红色的牌匾。

“正是,少主。”

门前两道巨大的石狮子昭显着住在这里主人非比寻常的地位,铜铃般大的眼睛扫视着来往的众人,任何人在这两尊石狮面前,仿佛一瞬间都变得渺小。

守门的小厮透过门缝瞧见门前的两人,一名戴着白玉面具的蓝袍男子,一身蓝袍如水,在静谧的夜色里流淌着一种贵族的奢华,白玉面具挡住了男子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微微勾起的薄唇,妖娆而红艳。

男子身后所站的则是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一手执剑仿佛随时都能融入这沉寂的夜色,不见踪影。

“敲门。”薄唇轻启。

黑衣斗篷男子很快走上前来,敲响了靖远伯府的大门,守夜的小厮微微开了一道门缝,看着有些诡异的两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所为何事?”

蓝袍男子开口道:“在下前来拜见靖远伯,还请通传一下。”

小厮看着现在漆黑的天色,心道这么晚的天色主子已经休息了,本想呵斥两人,这伯爷能是谁想见就见的么?

不过看着两人,他总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当即到嘴的话变了变:“明天再来吧,主子已经睡下了。”

话落,就赶忙关起厚重的大门。

小厮心头嘀咕着往回走,可刚走出几步,却瞧见那黑衣人和蓝袍公子竟然出现在伯府的院落之中,正巧站在他面前。

“你们..”不等小厮的话说完,黑衣人一剑出手,小厮已经瘫倒在地,死前,眼中满是惊恐。

守夜的人不少,这边的异样很快就被人所发现:“什么人!”

一队举着火把的侍卫手中拿着刀剑,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不等侍卫开口,黑衣斗笠男便雷霆出手,极快的就斩杀了赶过来六七名侍卫。

许是因为刀剑铿鸣声太大,没多久,原本有些黑暗的伯府中,接连亮起烛火,一间间漆黑的屋子也纷纷被点亮。

四处涌来许多侍卫,将两人团团围住:“什么人?竟敢夜闯伯府!”

黑衣斗笠男子打出一声暗号,伯府四周的墙沿上纷纷跳下许多同样的黑衣斗笠男,不等说话,便在府中展开了一场屠杀。

短短片刻,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原本繁盛的靖远伯府一瞬间火光冲天,哀嚎不断,丫鬟小厮们尖叫着四处奔走,花盆,碗碟碎裂的声音奏响了死亡之音。

靖远伯连同靖远夫人披着衣服赶忙走了出来,靖远伯年逾四十,保养得当,身材高大,一双眼中闪烁着凌厉的精光。

蓝袍男子一抬手,黑衣人纷纷住手,靖远伯走过来怒道:“你是何人,我靖远伯府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敢公然闯入我府上,肆意屠杀!”

蓝袍男子拱手道:“原来是靖远伯,久仰久仰。”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杀害我伯府众人?”靖远伯怒道。

蓝袍男子玩味的勾起红唇,十分无辜的开口道:“贵府的小厮说靖远伯爷已然入睡,所以在下斗胆,只能用这种方式唤靖远伯起身了。”

“放肆!”靖远伯一声怒吼,脸涨的通红。

黑衣人斗笠的男子不知从哪搬来一张软榻,蓝袍男子稳稳靠坐在上面,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对面靖远伯怒不可遏。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放肆!今日老夫就好好教训教训你!”靖远侯随手取来一柄长戟,凌空一跃,对着蓝袍男子刺去。

“果然是老当益壮。”蓝袍男子一动未动,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飞驰而来的靖远侯。

当长戟即将刺到少年面前,一直跟随在少年面前的黑袍男子瞬间鬼魅一般出手,一柄弯刀,生生扛住了靖远伯的长戟,两手握刀,举在胸前,脚下成弓步,透过斗笠的薄纱,紧紧盯住了面前年逾半百的靖远伯。

刀剑铿鸣,黑衣人的武功不及靖远伯的深厚,不过却胜在出手狠辣,角度刁钻,靖远伯虽然手执长戟,却不显笨重,反而虎虎生风,两人过招许久,一击之下,各自后退数步。

黑衣人吐出一口血来,半跪在地,靖远伯将长戟支撑在地,看着黑衣人冷笑道:“不自量力!”

蓝袍男子看着靖远伯笑道:“伯爷似乎高兴的太早了。”

不等靖远伯开口,身后两道长刀骤然砍下,瞬间,两只手臂便飞了出去!

“啊!”靖远伯一声惨叫,整个人嘭的一声跪在地上,两条手臂被齐肩砍下,鲜血淋漓,原本笔直的拄在地上的长戟,也轰然倒地,发出一声铿鸣。

“老爷...老爷...”靖远伯夫人等看着失去了双臂的靖远伯一个个吓的花容失色,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而不少黑衣人则是将手中的刀架在了她们的脖子上,让她们不敢乱动分毫。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偷袭!”靖远伯咬牙切齿的道,却满头大汗虚弱不已。

蓝袍男子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扳指,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听说当年楚家有一把银月弯弓如今在你手上,不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靖远伯冷笑道:“原来是打着弯弓的主意,哼,老夫如今被你断去双臂,你竟还妄想同老夫做交易!简直是痴人说梦,老夫同你不共戴天,你休想得到那把弯弓!”

“哎,真是让人伤心,本是想用你们靖远伯府上上下下的人命,来换你这一把弯弓,如今看来这个买卖竟是做不成了。”蓝袍男子缓缓开口,月光照在男子的脸颊上,诡异而让人心惊。

“你...”靖远伯眼中闪过一抹惧意:“你怎么敢?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你的!”

男子不屑的嗤笑一声:“动手。”

手起刀落,一瞬间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已经成片倒下,靖远伯看着自己的子女一个个眼中的绝望,看着那些自己宠爱的女子转瞬成为尸体,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他到底是什么人!

“住手!我做..我拿弯弓来换..我同你做这个交易!”靖远伯颤抖着开口,最后红着眼吼了出来。

“少主,找到了。”一名黑衣人手捧着一柄银色的弯弓,停在了男子面前。

蓝袍男子将弯弓拿在手中,试练了两次,似乎颇为满意,将弯弓放在身侧,看着靖远伯道:“看来这个买卖是做不成了..”

“你..你说什么..”

蓝袍男子笑道:“我已经找到了银月弯弓,你还拿什么同我做交易?”

“你..你这个无耻小人!我要杀了你!啊!”靖远伯满脸涨的通红,几番努力,最终却连站都没有站稳。

屠杀依旧在继续,半个时辰后,整个靖远伯府中的尸体已经堆叠如山,数只火把被丢了进去,一瞬间,府邸里火光冲天,巨大的火舌席卷了夜色,将南昭天水的半边天都映成了红色。

蓝袍男子微微抬手,一众黑衣人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身后那吐血的少年。

男子站在伯府门前,看着冲天的火光,缓缓抬手拿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张颠倒众生的妖颜被大红映衬的如花般魅惑,琉璃色的眸子却一如既往的淡漠无情。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北燕九皇子,北流云。

空中飞出一只飞鸟,黑衣少年抬手拿下了上面的字条,交给了北流云。

北流云扫过之后,眼中却骤然生出雷霆怒火,将字条紧紧捏在手中,随后松开,转身上马,飞驰而去。

字条缓缓落在地上,随着风打了个转,最后则是飞进了那漫天的大火,最后化为一抹尘埃。

狂奔了两个时辰后,前方从天而降四名黑衣人,手中抬着一鼎轿子,半跪在地:“少主。”

北流云翻身下马,坐进轿子,四名黑衣人齐齐发力,而后宝蓝色的轿子在深夜中腾空而起,在空中飞驰而过,偶尔有几个夜色中赶路的行人,瞧见后惊奇不已,随后揉了揉眼睛,却发觉原来只是自己眼花罢了。

轿子在空中连续奔波了一夜,直到次日午时,终于回到了北燕帝都。

北流云直接冲回了北燕皇宫,刚走进流云殿,一名太监打扮的人就出现,不等开口,北流云便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沉声道:“怎么回事?”

“昨个夜里洛衣姑娘遇刺,在西面的林中受到追杀,后来似乎得了四殿下相救,只是依旧难以逃脱,后来有两名武功高强的太监出手相助,洛衣姑娘和四殿下这才脱身,只是至今为止,两人尚未归来。”小太监打扮的人开口道。

“我要你们有何用?竟然眼看着她遇刺!”北流云冷笑着抽出手中的利刃。

小太监跪在地上道:“少主,并非我等不力,只是昨夜行刺的几人似乎对属下等的布防了如指掌,属下几人早先便被人困住,才无法出手营救洛衣姑娘。”

北流云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脸色阴沉了几分,转身带着人冲向西面的树林。

到达林中之后,瞧见了一地血迹,箭矢横飞,顺着血迹和箭矢的方向一路追去,最后却没了指引。

兵分两路,最后却一无所获,北流云攥紧了拳头,双唇紧抿,满眼阴鸷。

一个时辰后,太子北流叶闻讯赶来:“九弟这是在搜寻什么?如此大张旗鼓,难道就不怕惊动了父皇?”

北流云看着一身金色蟒袍的北流叶开口道:“原来是大哥,昨夜此处有刺客突袭,臣弟不过是怕刺客藏身于此,成为危及父皇的隐患罢了,想必即便是父皇知晓,也不会怪罪。”

北流叶看着依旧搜罗的手下心头不安,面色却是不变道:“不若本宫派人帮助九弟一并搜寻,以免错过了时机,刺客逃之夭夭。”

北流云点头道:“如此便劳烦大哥了。”

北流叶一挥手,便有不少人加入了搜寻的阵营,一并搜寻,半个时辰后,一无所有。

“看来,刺客已经逃之夭夭了,或者藏匿到别处去了。”北流叶开口道。

北流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臣弟就带人前往别处搜寻。”

北流叶看着干净利落转身的北流云这才松了口气,将众人遣退,只带了两个心腹来到山洞门前。

第八十六章 北流云归来

北流叶双手后背站在一处,遥望着不远处被密密麻麻的藤叶树枝封起的山洞,见着始终没有一丝异动,这才带人悄然离开。

而北流叶走后,北流云便从一旁的山石后走了出来,目光落在了之前北流叶所审视的地方。

走上前去,掀开了藤叶和树枝,发现了一道坚硬的石门,心头一动,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藤叶,最终伸手落在了一把拧成半个手腕粗细的藤叶条上。

伸手一扯,发出轰隆一声,石门瞬间被打开。

阳光一下次子涌入有些阴暗潮湿的山洞,在阳光下,空气里的灰尘清晰可见,其起起伏伏的飘荡着,温暖的阳光洒在山洞中一男一女的身上,竟有种该死的和谐。

闻着淡淡的血腥味,北流云快步走了进去,等到真的瞧见两人的样子,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楚洛衣只着了一身里衣,靠坐在山洞的墙壁上,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带着几分凌乱,手臂上的伤口虽然经过了处理,可是鲜红却还是将衣衫染透。

而一旁的北流海脸色更是苍白的没有血色,连带着双唇也好似染上了一层白霜,身旁的地面上一片片暗紫色的血迹,已经融入了泥土,赤 裸着精壮的上身,随意盖在身上的外袍已经滑落骝。

在两人身旁,一只精致的锦盒被随意的扔在那里,而锦盒里一朵雪莲已经少了数片花瓣。

北流云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快步蹲下身,拿起那朵雪莲。

淡粉色的雪莲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中静静绽放着,男人眼中却闪过撕裂般的痛楚,整只手都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是他,是他亲自命人在这雪莲上下了难解的媚药,可是,如今这药却作用在他最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北流云的眸子在透明中渐渐凝实出点点暗红,仿佛随时都能滴出血来。

雪莲被男子紧握在手中,一点点揉碎,一朵带着丝丝冰寒之气的圣洁雪莲,最终花瓣尽落。

北流云起身踏过雪莲,快步走到楚洛衣身边,将她拦腰抱起。

在女子那干涸的唇上轻轻亲了亲,转身离去。

经过北流海时,看着地面上呼吸微弱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抽出手中的匕首,正要动手,怀中的女子却缓缓转醒。

“洛洛..”北流云的嗓音沙哑中带着丝痛楚,将手中的匕首收回袖中。

楚洛衣避了避有些刺目的阳光,这才努力看清男人的样子,虚弱的开口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晚了。”北流云低沉着开口道。

看着女子凌乱的衣衫,他脑海中再次响起北流海曾经所说的话,手握成拳,青筋可见。

北流云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楚洛衣身上,而后重新将她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山洞门前,看着依旧一动不动躺在山洞里的北流海,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北流海,你就死在这里吧。

扯动藤叶条,石门缓缓响起,一点点下落。

楚洛衣蹙起眉头,看着面前的男子道:“北流海还在里面。”

北流云同她黝黑的眸子对上,而后缓缓垂下眸子,不再看她:“我知道。”

不等楚洛衣再开口,便抱着她快步离开。

楚洛衣看着男人冷绝的侧脸,沉声道:“我要带他一起走。”

北流云周身一僵,愣在原地,看着女子脸上的坚决,心骤然紧缩,紧握着双手,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楚洛衣从男人怀中离开,有些虚弱的站在地上,没再看面前的男人,转身向着身后的山洞走去。

虽然他曾无数次羞辱于她,她也曾一度想过要杀了这个男人,可是,他终究是在她最为难的时候救了她,他本该可以避免这一切,甚至不需要落井下石,只要冷眼旁观就好。

可是,他却没有如此。

甚至于为了解除这雪莲上的媚药,放血而昏厥,却没有放任自己来触碰她,是他欠他的。

一切祸事因她而起,纵然她心冷如寒刀,却也无法置他于不顾。

北流云愣愣的站在原地,眼中闪过一抹自嘲,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洛洛,你可知,北流海威名远播,可与太子抗衡,今日你放他出来,明日他必杀于我。”

楚洛衣的身形微微一顿,很快,却继续前行。

北流云转身看向步子有些虚浮的女子,心痛如刀绞,洛洛,即便明知如今我抗衡不过北流海,即便明知他日他会杀我于刀下,你还是执意要救他出来么?

难道,现在北流海在你心中已经比我要来的重要?

楚洛衣走到山洞门前,找到了之前北流云所拉扯的那道藤叶,用力一扯,石门轰然而开。

瞧见依旧静静躺在地上的男子,楚洛衣走过去,将他搀起,拍了拍他的脸颊,轻道:“北流海。”

北流云终究是难以忍受眼前的一幕,向着洞口里再次走来。

楚洛衣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道巨大的拉力扯开,整个人被甩在一旁,北流云手中的匕首瞬间从袖口滑落,对着北流海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楚洛衣大惊,一下子冲了过去,一手紧紧握住那锋利的匕首:“北流云,你做什么?”

北流云的眸子落在女子滴血的手上,有些失神,鲜血顺着锋利的匕首,滴滴答答滴落在北流海的胸口,顺着男人的肌肤滑下,凝出一道血痕。

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幽暗的绛紫色光芒,幽幽道:“杀他。”

楚洛衣心头一紧,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楚洛衣轻声道:“这次不行。”

北流云冷笑着扔开手中的匕首,一把将女子扯到自己面前,将她抵靠在山洞的岩石上,低吼道:“哪怕明知道有朝一日他会杀我?你也依旧要救他!是不是!是不是在你心里,任何人都可以比我重要!”

楚洛衣看着男子眼中那抹淡淡的猩红,夹杂着隐忍的痛,沉默着没有开口。

触及女子那沉寂的目光,男人周身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紧紧的揽住女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洛洛,不许你在意他,不许抛弃我。”

浓重的悲伤晕染开来,让楚洛衣心头微酸,正要开口。

地上的男子却缓缓转醒,看着身侧的两人,脸色冷毅,一手捂着胸口踉跄着起身:“倒真是有心情在这卿卿我我。”

楚洛衣透过北流云的肩头,看见脸色惨白的北流海已经搀扶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心头一松。

两人四目相对,北流海的那双黑眸好似浩瀚的大海,又好似辽阔的夜空,坦荡而无情,楚洛衣缓缓收回眸子,不再看他。

北流云一直在隐忍着,他知道,若是他再对北流海出手,只会真的将洛洛推到他身侧。

可是,他又怕自己忍不住那滔天的嫉妒和怒火,不受控制的出手,所以,他竟只能这般懦弱的当做看不见,听不见,只希望他尽快消失在他和她的世界里。

北流海冷哼一声,目光触及地上那株被揉碎的雪莲,幽幽道:“真是要感谢九弟在这雪莲上所下的媚药。”

北流云顿时青筋四起,双眼猩红,再也压抑不住,无尽的自责和懊悔充斥着这个男人的心。

北流海,你得寸进尺!我放你一次,你却偏生惹怒于我!今日我定要你葬身于此!

就在男子打算动手之时,楚洛衣似乎有所察觉,紧紧揽住了北流云,让男人动弹不得,递上双唇,轻吻住了面前的男子。

北流海只觉得面前这一幕格外刺目,冷哼一声踉跄着离开。

北流云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苦涩,洛洛,你是为了他,宁愿委身于我么?北流云有些木然的将女子抱了起来,走出山洞,像是失了丢了魂一般。

楚洛衣看着有些不对的男子,将头靠在男人胸膛,轻声道:“媚药没有发作。”

北流云微微一愣,看着女子失神,先是讶异于女子所说的话,而后眼中闪过一抹狂喜,洛洛,你是在向我解释么?

男子正想一探究竟,可是女子却闭上了双眼,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流云殿。

北流云将女子身上的伤仔细清理干净,涂抹上药物,仔细的包扎起来。

楚洛衣看着面前神色专注的男子,长长的睫毛好似蝉翼,轻轻盖住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

许是因为男人太过小心翼翼,鼻尖上露出了细密的汗珠,好似比她还要忧心是否会弄痛了她。

半晌后,北流云松了口气,一抬头却瞧见面前那张放大的面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心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

楚洛衣看着面前缓缓失神的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不等反应过来,笑声尽数被男人吞进了口中。

楚洛衣轻笑着躲开,对上男人火热的目光,起身看着自己沾满血迹和泥土的发丝,轻道:“我去洗洗头发。”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温柔,将女子轻拉进自己怀里,在脸颊上啃了一口将女子放在床上,道:“在这等着。”

没多久,男人便提着桶热水和凉水来到床边,搬了张凳子,上面放着一个铜盆。

第八十七章 惨遭灭门

楚洛衣微微失神,不等反应过来,男子已经准备就绪,将女子的发丝放在了水中。

楚洛衣看着床顶,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女子的发丝间反复流连。

淡淡的香气在屋内飘散开来,女子在男人轻柔的动作里,渐渐有了几丝困意,缓缓闭上双眸。

北流云仔细打理着女子的发丝,枯黄的发丝一点点被理顺,而后轻轻拭干。

楚洛衣被一阵湿润的触感惊醒,睁眼便瞧见某只妖孽正舔着自己的唇瓣。

脸色微微涨红,将身上的人推开,起身走到桌前,热腾腾的饭食已经准备好。

北流云看着女子有些惊慌的背影,翻身从床上走下,追上女子的步子。

“洛洛..我好累。”

“这次去了哪里。”楚洛衣轻道。

“去杀北流海。”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本是要杀北流海,后来察觉到北流海将真雪莲交给心腹手下后,便打算利用雪莲来扳倒皇后,只是不想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北流海竟救了洛洛,还险些...

楚洛衣没说话,皇权争夺,尔虞我诈,宫廷森森,他要杀北流海,她也并不意外。

若非此次他救了她,她也一样想杀他!

气氛有些沉寂,北流云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身走向里间。

楚洛衣看着他的身影,微微一愣,等到回过神来,面前的男子已经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把银月弯弓静静的被男人握在手中:“这次的礼物。”

楚洛衣紧紧盯着那把精致的银月弯弓,移不开目光,眼眶发红,渐渐湿润。

银月弯弓上雕刻着精细的诡异的图腾,金丝嵌入其中,红色的宝石在顶,蓝色的宝石在底,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手柄处因为常年被握,磨损的微微失了些光泽,却依旧难以减损它的丝毫风采。

楚洛衣颤抖着将弯弓拿在手中,男人看着她被包扎起的手掌,犹豫了一瞬,却未加阻止。

当年靖远伯原是楚家的心腹一脉,只是后来,因为她与欧阳千城的关系愈发亲密,以至于最后靖远伯与欧阳千城的关系也越发的好,甚至于许多事情跃过楚家,直接同欧阳千城商量。

那时她性子张狂,不屑于玩弄些肮脏的手段,而后也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会如此。

父亲的心腹不少,却在帮助欧阳千城的过程中,渐渐死去了一些,而后来,父亲一直对欧阳千城有所怀疑,不过因着她的缘故,却一直不遗余力的帮助着欧阳千城稳坐太子之位。

而后来,欧阳千城势大,父亲善于注重细节,隐隐从欧阳千城的态度中察觉出一丝不妥,心头渐渐不安。

随即派遣了不少心腹,前往打探,却不想,这些昔日交情过命的兄弟,有的为了权势,有的被逼无奈,有的因为地位,竟然联合起来瞒住了父亲,只道是太子殿下对楚家感激万分,正十里红妆,准备迎娶于她!

那时,东城太傅,两江总督,钟敏巡按皆是自杀而死,她一直想不通,为何好端端的几人,忽然纷纷自杀,而宁安提督,左林骠骑将军纷纷遇刺而亡。

如今想来,她却是都懂得了,那些纷纷自杀的人,则是不愿背弃她楚家,可是被逼无奈,却只能一死了之。而宁安提督,左林骠骑则是宁愿舍弃全家性命,也要揭破欧阳千城的阴谋,却不想最后纷纷遇刺而亡。

拿过男子手中的一只利箭,楚洛衣缓缓撑开了弓箭,手掌的伤口再次裂开,女子却仿佛感觉不到。

男子不曾开口,只是安静的站在女子身后,看着她挺拔的笔直的背影,未曾打扰。

‘咻!’的一声,利箭破空,弓弦轻颤,好似发出一声嘶鸣,兴奋的回应着自己的主人,不远处的一株宝石花束的花盆,瞬间炸裂开来,稀松的泥土散落一地。

这一箭,却好似用尽了女子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露出一抹惨白的笑意。

北流云将女子揽在怀中,楚洛衣安静的靠在男子的胸膛,拿着弓箭的手缓缓抬起,搂住男人的腰身。

男子轻吻了吻女子的额头,琉璃色的眸子讳莫如深,洛洛,总有一日,我会为你取尽负你之人的人头,你受的苦,我要他们千百倍来偿!

南昭天水。

一名男子端坐在太子府会客厅的主位,背后的墙壁上是一副乾坤日月图,几只白鹤在天地明辉之中飞奔而上,山河荡荡,沧海茫茫,一片巍峨。

男子身着玄色锦缎,金丝滚边,胸前绣着通天巨蟒,广袖金丝左边,内里是木槿花的花纹,赤金色束腰,一身华贵。

男人的样貌只能算做不差,却绝不会让人生出惊艳的感觉,既没有北流云的妖冶狠辣,颠倒众生,也不如北流海的刚毅冷峻,铁血儿郎,也不及北流雪的高贵清华,淡薄静雅。

男人的样貌,放在众人之中,或许略胜一筹,可是同那些惊采绝艳的男子想比,却实在是过于平庸。

但纵然如此,男人身上却天生一副帝王气度,那双褐色的眸子里,有着帝王的诡诈和残忍,不同于北流海的坦荡和冷漠坚硬,男人身上并不带有攻击性,温文尔雅,看似可以包容天下。

男子下首两侧稳坐不少大臣,一些幕僚也屈居尾座,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上首的男子身上。

“太子殿下,这靖远伯府竟然惨遭灭门,实在是太过骇人。”一名大臣开口道邋。

“是啊,太子殿下,一场大火将靖远伯府烧的什么都不剩,唯独那木屑的黑灰下,还能看见渗入地面的黑色血迹。”

“也不知是何人下了这次狠手,竟然屠戮满门。”

欧阳千城的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不知诸位大人可有线索?”

“老臣想,会不会是靖远伯结下了什么仇家?”

“不过靖远伯少年征战,武功不低,整个伯府之中,怎么可能没有一人逃出生天,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老臣...老臣听说一个说法..”

欧阳千城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道:“说来听听。”

“市坊间有传言,说是因为靖远伯卖主求荣,遭了冤魂索命才会满门...”说话的大臣满脸惊骇,这些日子他夜夜难眠,就怕楚家的人真的来找他索命。

欧阳千城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凝重,却是柔声安慰道:“曹大人多虑了,靖远伯虽然背弃旧主,却并非卖主求荣,而是为了这天下万民,靖远伯心怀黎民百姓,舍小情而取大义,又怎么会遭鬼魂索命?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是是是...”曹大人抹了抹额上的汗,也不知为何,太子的说话向来温和,却总是会让人心生畏惧。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本宫会禀明父皇,追封靖远伯为一品国公。”欧阳千城温和道。

“太子殿下英明,想来靖远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众人离去后,一名侍卫出现在欧阳千城面前道:“启禀主子,属下前往靖远伯府,却发觉..那柄银月弯弓不见了。”

“你说什么?”欧阳千城微微失色,银月弯弓,那是她的东西!

“银月弯弓确实消失不见了,属下仔细收整靖远伯府之时,发现了不少被烧的变形的兵器,长戟,弯刀,短剑,却唯独没有那把弯弓。”侍卫继续道。

欧阳千城目光中染上一抹沉重,到底是谁,不惜屠戮满门,却只为取回那一把弯弓。

他恨她入骨,可在她死后,午夜梦回,脑中挥之不去的却都是身影,那抹张扬肆意的红,似乎成了宿命中的魔障,挥之不去。

“派人仔细查探,看有什么人在调查当年楚家一事。”欧阳千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勇气在他眼下屠了靖远伯满门。

楚洛衣被北流云留在了流云殿,甚至连柔妃都没有知会,就这样日日陪着她,不离半步。

楚洛衣靠在床边,看着北流云得来的情报,翻查着各国的情况,门外的苏公公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九殿下,肖姑娘求见。”

北流云挑挑眉头,道:“进来吧。”

楚洛衣将头从纸张中抬起,看着面前笑的灿烂的男人,微微抽了抽眼角,正打算起身离开,不想低估了肖雨落的速度。

肖雨落极为欣喜的跑了进来,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公子了,公子走前,正忙于在朝中经营势力,她几次见他都是匆匆忙忙的,这一走,又是大半个月,着实让她一颗心都跟着飞走了。

肖雨落刚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床边翻看着什么的楚洛衣,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你怎么会在公子床上!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婢!”

楚洛衣无奈的翻翻白眼,将手中的东西随意扔在床上,起身想要离开。

不想,肖雨落却是拦住她,眼中满是怒火:“我问你话呢,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敢爬上公子的床!”

北流云靠坐在不远处的桌案上,勾起红唇,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染满期待。

楚洛衣不愿与她过多纠缠,开口敷衍道:“奴婢是来给九殿下铺床铺的。”

话落,便侧身而过,肖雨落一把扯住她道:“你以为我会蠢到相信你说的话?若你真的是为公子铺床,你的衣服呢?你为什么只着里衣,为什么坐在公子的床上,为什么!”

肖雨落有些声嘶力竭,因为气恼,眼眶微红,夹杂着一片湿润,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楚洛衣看着扯着自己手臂的那只素手,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箭伤又被扯了开,沉声道:“放手。”

肖雨落被她突来的戾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却在回过神来后,觉得自己被一个宫婢吓到而感到可笑,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婢,竟敢同我这般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肖雨落想要挣脱,却发觉女子手上的力道大的惊人,一巴掌竟迟迟挥之不下。

第八十八章 风起云涌

“你...!”肖雨落气的不轻,她自幼娇生惯养,从未有人敢这般反抗于她,因为王直的关系,就连是王侯郡主,见着她也是要赞上两句。

如今面对一个小小的贱婢,竟然始终奈何不了她。

楚洛衣冷笑着转身,肖雨落看着女子的背影气急败坏的冲了过去,一手放在腰间,腰带里竟然藏着一把软剑,对着女子的背影刺去!

肖雨落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我告诉你,楚洛衣,即便是今天我在这杀了你,陛下也绝不会问责我一个字!”

北流云微微站直了身子,微微蹙起了眉头,随手从一旁的水晶珠帘上扯下一颗水晶,反复在手中把玩着,男人的目光紧盯着女子手中的软剑,不曾离开。

软剑很快就要刺到女子身上,而走在前面的楚洛衣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北流云心头一紧,手中的水晶珠子飞出,重重击在了肖雨落的手上。

“啊..”肖雨落惊呼一声,手中的软剑掉落地上,素手上竟然出现了数道血痕,想来是被那水晶珠子的棱角所至。

楚洛衣站在原地回眸看向肖雨落的手,抬头看向北流云的眸色深了几分,内力深厚!

肖雨落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手,几道血痕还不算,整个手慢慢的竟肿了起来,红肿的像是馒头一般。

北流云走过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肖雨落哭诉道:“刚刚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在了我手上,才会这般模样。”

因为北流云的速度极快,水晶珠子又是透明的,肖雨落的注意又都放在前方的楚洛衣身上,倒是确实没有瞧见到底是什么东西击中了自己,不过思前想后,最终这罪名还是被扣在了楚洛衣身上。

北流云从袖中拿出一颗水晶珠子递到肖雨落面前:“洛洛,这是此番出宫为你带回的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你不喜欢...”

肖雨落看着安静的躺在北流云手中的水晶珠子,眼中闪过狂喜,破涕为笑,也不顾手上的疼痛,就抢了过来。

“我喜欢,只要是公子送的,我便都喜欢。”肖雨落急切道。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肖雨落手中的珠子上,嘴角抽了抽,移开目光,瞧见桌案旁的水晶珠帘上,果然有一串上少了两颗。

打发走肖雨落,北流云扯着楚洛衣,让她同自己对视道:“怎么不躲开,你明明察觉的到!”

楚洛衣看着男人的眸子开口道:“你让她进来不就是为了让她针对我。”

北流云对上那双黑眸,看不清她到底是以怎样的心境来说这番话的,到底是真的以为她要伤害他,还是来嘲笑他的胡作非为。

不想再去深究她到底是怎样想的,惧怕她的无情和冷漠在他的心上再来狠狠戳上一刀,只是将女子抱在怀中,将头放在女子的颈窝,轻易找到了熟悉的位置,喃喃道:“我只是想看你在乎我,想你会吃醋,会嫉妒,会为了我同别的女子争吵,会动手,会动怒。”

男子的声音带着丝丝委屈和不安,她离他那么远,纵然她曾说喜欢,他却依然能够感受到,这喜欢,那么浅,脆弱的经不起任何风雨,一不小心,就碎了。

而她,将会在这一地碎片之中,毫不犹豫的转身。

楚洛衣目光落在远处桌案的香炉上,金色的梭猊香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若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一切该是怎样一番光景,只可惜命运弄人。

时光过的飞快,转眼就已经到了初冬。

楚洛衣在几日前回到了柔妃身边,鸳鸯不满的质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她没有回答,柔妃眼中闪过一抹深意后,只是温和的对她笑笑,并未追问。

而这些时日里,楚洛衣所听见的最多的便是九殿下是王直的走狗一说。

不少宫人都在私下里悄声议论着,今日说杨太守一门忠烈,却被九殿下逼的全家自尽,次日又说左都尉因与王直政见不合,当日满门被灭,云云种种...

到最后,北流云俨然成了众多宫人口中的十恶不赦之徒,那些忠良义士无故枉死,一时间,骂名远扬,文人墨客纷纷口诛笔伐,朝臣也是积聚着极大的怨气,直道北流云是王直的走狗!

这日,楚洛衣刚刚就寝,将窗子关了严实。

外面的风雪呼啸着,像是野兽的怒吼,凛冽的北风吹打的人脸生疼,纵然是屋子里点了两个火炉,穿着厚实的棉衣,却依旧能感到那刺骨的寒意。

靠着窗边的塌子上,摆着一张方桌,算不得精贵,但到底是宫中的东西,却也不俗。

方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壶嘴里冒着氤氲的热气,楚洛衣坐在桌案旁,双手捧着一杯热茶,翻看着桌上的《天下志》微微出神。

天下志虽然是野史,但是野史比历史更为有用的一点,便是它会记载一些隐匿的真相,历史往往会被胜者所操控,看不见背后所掩盖的史实,以至于让人丧失了判断力,而野史,虽然有些夸张怪诞,可却不难在那一次次神魔怪力之后,窥见真正的历史。

窗子忽然动了一下,楚洛衣抬头看去,刚一抬头,窗子便被人从外面推开,身披白色狐裘的男子直接滚了进来。

肆虐的风雪吹打在女子脸颊,寒风吹的桌案上的烛火猛烈摇晃,男人赶忙爬起来,将窗子重新关上,对着双手吐了口热气,反复搓了搓,而后伸到了地上的炉子边烤着。

“这冬天是越发的冷了。”北流云专注的烤着手,自然的对着身旁的女子道。

男子的发丝和睫毛上的雪霜化作了水珠,身上有着淡淡烈酒的香醇,她微微失神,片刻后道:“你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连柔妃的寝宫都敢闯。”

北流云回头扬起一抹妖媚的笑,坐起身,抢过楚洛衣的杯子便咕噜咕噜喝了起来,而后一脸满足的模样。

楚洛衣继续翻动着手中的书卷,似乎讲到了真泰元年,李家太子是如何亲手勒死自己的父皇,登基帝位的。

男子伸手抢过女子手中的书:“在看什么?《天下志》?”

楚洛衣有些无奈的看着一本好好的书,被男子翻的乱七八糟的。

北流云将书随手一扔,看着面前的女子道:“洛洛,眼下王直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就连太子也是避其锋芒。”

“王直是北燕帝近身的太监,所有有关他的奏折,都会被他拦下,铲除异己,讨好北燕帝,权倾朝野,是迟早的事。”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出了皇宫,男人便将女子放了下来,漆黑的夜色里,小路上堆叠着一层层积雪,将黑夜也映衬的雪白,男子牵着女子的手走在悠长的小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飞舞的雪花飘落在两人肩头,渐渐将两道身影染白,漫天风雪里,好似两人遍经尘世,一直走到白头,到地老天荒。

楚洛衣的心难得的沉静下来,远离尔虞我诈的宫廷,暂放下所背负的仇恨,天地都变得辽阔起来,天苍雪芒,这一片锦绣河山,承载着多少情仇。

察觉到女子的指尖微凉,北流云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将披着的白色狐裘解开,从女子身后绕过,将女子紧紧裹在其中,微垂着头,仔细的系在女子领口,将狐裘领子仔细的整理好,确保灌不进丝毫的寒风。

楚洛衣微微抬头,凝眸注视着如今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男子,男子却专注着手中的动作,并未察觉她的注视攴。

风霜在他的睫毛长凝结出一道道细小的白色冰晶,随着他轻轻眨动,带有闪烁的晶莹,就连眉毛也因为风雪沾染上了不少雪珠。

男子神色间一如往昔的宁静而温柔,依稀还是那个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只是如今,他却渐渐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多了分狠辣和深沉,不见昔日的狼狈,取而代之的则是颠倒众生的尊贵气度,妖冶的好似一朵最淡漠的红莲,又或者,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荼蘼花。

男子的唇很薄,颜色微微有些艳红,轻舔下嘴角,便让人忍不住口干舌燥。

北流云抬起头,微微勾起唇角,琉璃色的眸子看向面前被包裹成一团雪白的女子,满意的点点头,眼中带着盈盈笑意,像是最容易满足的孩子。

楚洛衣似乎受到了感染,也轻轻勾起唇瓣,略显羞涩的转身先行。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快步跟上。

帝都风雪之夜,两人绕了大半个皇城,一直到天色破晓,也未曾停下,有商贩挑着担子,推着车子,开始摆起摊位,早点铺子也纷纷卸去木板,开始迎客。

楚洛衣觉得腿脚有些发酸,静静的站在道路中央。

因为天才蒙蒙亮,黑白交汇出一种奇异的灰色,火红的一抹微光,却从远处的屋檐后破空而出,一扫这片灰蒙,变得异常清晰透彻起来。

女子身披白色的狐裘,静立在街头,自有一种由内而外生出的尊贵,仿佛历经岁月沉淀,才终有这般风骨,偶有来往穿梭的商贩和路人,都忍不住回头张望。

北流云怔怔的看着凝眸的女子,只觉得外界的喧嚣都从耳边奔驰而过,这世界,没了苍穹,没了沃土,寂静无声,只剩下一个她。

第八十九章 荒野小店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处露天铺子,店上横支出来的牌匾有些倾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粥’字。

看样子是一所粥铺,再走近几步,瞧见所谓的粥铺,只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抵挡着外面的风雪,两盆黑炭在烧着,似乎想增加点温度,却时常被雪星吹的奄奄一息。

老板穿着厚厚的袄衣,围着围裙正在两口大铁锅里搅动着什么,老板娘从里间里端出一摞子小笼,里面尽是冒着热气的包子。

楚洛衣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竟是那般祥和纯粹,也许她们每日为了多赚几个铜板而精打细算,因为可以多买两尺布而沾沾自喜,或许也曾为生活琐事所担忧,可最终依旧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复一日的操劳,却终其一生的简单。

北流云揉了揉动的微微有些发红的鼻子,扯着楚洛衣直接坐了进去:“老板,来两碗粥,再来六个肉包!”

“好嘞,这就给您端上来!”店家的老板热情的吆喝着,手中的大勺熟练的在铁锅里舀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未曾洒落一滴。

“婆娘,快来上六个肉包!”老板将粥在两人面前放定,而后用围裙擦了擦手,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却是忍不住失神。

“哎呦,我还没见过你们这么俊的小两口,婆娘,你快来瞧瞧,这姑娘比你上次见的那个什么叶家小姐还美,还有这小哥..竟跟那..跟那花妖似的..多讨喜的一对璧人啊”老板满是惊艳的打量着两人,不忘回头吆喝着。

身材微胖的婆娘端着包子走了出来:“你个老头子,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跟花妖似的..”

随后转过头来,笑着对楚洛衣和北流云道:“我家老头子人实在,不会说话,说的不好听,你们别往心里去。”

老板在一旁嘟囔着:“我哪里说错了么..这分明长的跟花妖似的..”

楚洛衣轻笑着,那老板却是被老板娘给推搡着带走了:“你个糟老头子,一天尽是胡乱说话,上次要不是因为你胡说,咱们家二狗子能被人打成那样么...”

“我那哪是胡说,我说的本来就对,咱们二狗子也比那些个纨绔子弟强...”老板倔强的反驳道。

依稀能听见两人的争吵,可在这有些冷清的清晨,却让人感到温暖。

楚洛衣眼底闪过一抹浅笑,也许,无论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都会有什么样的烦恼,你锦衣玉食,所遭受的苦自然也就比平民百姓要多,你身为权贵,所面对的尔虞我诈自然也非小门小户可比。

有时,她会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佛说因果循环,可最终,她所见到的是无辜者枉死,屠戮者称王,善者屈膝,恶者扬头。

可有时,她又会觉得命运是公平的,她所给予你的痛苦,一定是你所能承受的,而你所能承受的痛苦,则决定着你所能拥有的。

北流云看着女子唇边的浅笑,不自觉也勾起了唇角。

两人低头开始吃了起来,简单的白粥和肉包,可在这个冒着寒气的冬日显得尤为可口,白粥入口,一股热流便涌进腹中,暖人心田。

老板再次端着两碟小菜有了上来道:“见你们没点小菜,想着你们定是不常来这种地方,给你们加了两个小菜,吃着爽口。”

有些发灰的碗丝毫不显华贵,小菜上还洒着炸开了油的红辣椒,却远比宫中的奢华更让人感到温暖。

“多谢。”北流云勾唇一笑,看的老板又是一愣,嘀嘀咕咕的转头忙碌起来。

“洛洛,日后我们便像他们一般开个小店,卖些早点可好?”北流云轻声道。

楚洛衣微微一愣,笑道:“你是嫌如今的日子不够操劳?这么冷的天气,还不如在被子里多呆上几个时辰。”

北流云端着碗,从楚洛衣对面挤到了与她同一张长凳上,一脸赞同的道:“在被子里好,几个时辰可以干好多事呢。”

楚洛衣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一抬头,却看见客人正端着碗埋头扒粥,整个头恨不得都伸到碗里去,当即一筷子敲在他头上道:“快吃。”

北流云笑的张扬,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尽是暖意,轻道:“洛洛,我们何时去你家乡吧。”

楚洛衣微微失神不语,不知想起了什么。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曾轻声问自己?可最终...

吃完后,天色已经大亮,原本点着些灯笼的店家都已经将烛火熄灭,留下一锭银子,两人便悄声离开了。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雪初停,地面上的积雪,很快被车轮和脚印所刻覆盖,带着一种安宁人心的喧嚣。

不少商贩们在地面上铺上一层草垫,上面再加上一曾有些失了光泽的缎子,而后将自己所有贩卖的东西一一摆在上面。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偶尔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吸引着两人的目光,让楚洛衣忍不住把玩着,再见那热情介绍着的商贩,留下几块碎银,这才继续往前走。

北流云只是安静的跟在女子身后,女子蹲在地上,白色的狐裘和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女子柔声向商贩交流着。

楚洛衣看着手中一只白玉簪,玉质很普通,里面含着点点杂质,可在这小商贩这里却已经算是极好的了,玉簪的顶端是一只雕工简陋的白兔,因为技术实在有些差,只能隐约看出个白兔的轮廓。

两只圆圆的眼睛,却让它显得十分可爱。

楚洛衣将碎银放在了商贩手中,起身看向站在自己身侧失神的男子:“送你。”

北流云微微回过神来,看着女子手中简陋的白玉簪,却再度失神,而后有些呆愣的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

玉簪安静的躺在女子的指尖,修长白皙的手指却比玉簪更加惑人。

楚洛衣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着,玉簪上的白兔处在两人之间,似乎悄悄打量着。

北流云缓缓抬起手,将玉簪拿在了手中,依旧是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楚洛衣见他接过,便转身继续打量起沿街的小贩,缓慢的向前走着。

直到女子走出好远,北流云才回过神来,握紧了手中的簪子,放在胸口,勾起红唇,快步追了上去。

晨曦的光晕笼罩在两人身上,却定格在男子的笑颜里。

没走多久,就来到了江太师的住所。

不同于旁的官宦之家的高宅大院,江太师家在一条胡洞深处,门外围绕着篱笆,里面还有几颗不知名的树木,即便在冬日依旧翠绿着,巨大的叶子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低矮的房沿上,一根烟筒升起阵阵炊烟。

“你们找谁?”门前扫雪的小童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扬头问道。

“我们前来拜会江太师。”北流云开口道。

“你是谁?”小童上下打量了一番北流云,一身拢冰蓝色的华服,是上好的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腰间的白玉腰带交相辉映,一双石青色宝蓝蛟龙出海纹样的靴子,说不出的尊贵。

“北流云。”

小童低声嘟囔着:“北流云不是那个王直的走狗么..”

“那你们先等等,我去禀报江太师。”

而此刻,这一间低矮简陋的茅屋中,正焚着大把宁神的香,白烟如雾,静香细细,默然无声,一旁的山水盆栽里,涌动着两尾红鳞,只剩下涓流不断的水声。

一张矮案,摆着一张玲珑剔透棋盘,棋盘上碧玉色和莹白色的棋子交错,执白子者皮肤苍老,上面还带着不少斑点,像是枯树皮一般。

执碧子者,肌肤莹润,一只金色嵌白玉的扳指在他指间更显华贵。

“太子殿下,您输了。”老者缓缓开口。

北流叶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看着对面的老者道:“江太师的棋艺果然天下无双,本宫自叹不如。”

就在两人说话间,门外的小童走进来道:“叔公,北流云求见。”

北流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没想到他这个九弟也是不安于室呢。

“既然江太师有客到访,本宫就不叨扰了。”北流叶起身告退。

江太师并未起身,小童将北流叶引了出去,北流叶心头有些微的不甘,江太师曾言若是哪一日他的棋艺能够胜他一筹,他便愿意给他三条策略。

北流叶走出去的时候,停在篱笆门前,瞧见一身海蓝的北流云开口道:“九弟真是勤勉,天色尚未大亮,就来拜见江太师。”

北流云笑道:“自然不及大哥,早就听闻大哥三顾茅庐,不想这么巧,竟然再次相遇,只是看大哥的神色,似乎依旧没能请动江太师出山。”

听着北流云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奚落,北流叶脸色不变,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冷意:“江太师归隐多年,又怎么会轻易出山?如今看九弟的样子,倒是胸有成竹,只是身为兄长,本宫不得不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自讨苦吃,即便是你将王直找来,只怕江太师也不会卖他这个薄面。”

北流叶一面告诫北流云不要得意的太早,一面则是讽刺北流云不过是王直的走狗,就算是狗的主人来,也不会成事,更何况一条狗而已。

北流云勾起薄唇:“若是江太师肯为我效力,还望大哥不要伤心才是。”

“我且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能请动本宫请不动的人!”北流叶冷声道。

第九十章 一指定江山

近来,太子北流叶的情况并不乐观,皇后被禁足宫中,王直借用此事在北燕帝耳边大肆渲染,北燕帝对慕氏一族一时间心生不满,大肆打压,连带着对太子这个儿子都不喜起来。

北流叶被王直和北流海瓜分着手中的势力,其余几个皇子虽不足畏惧,却也一直小动作不断,人人都盼望着他倒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急着再次前往相请江太师,只是却依旧失败而告终。

北流叶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未曾多言,甩袖离去。

小童在前面引路,将两人引进小屋,江太师盘腿坐在棋盘旁,不失礼数的起身请安:“参见九殿下。”

“江太师多礼了。”

两人纷纷落座,小童端上来一壶热茶,闻着淡淡的茶香,想来是正宗的普洱。

江太师先是为北流云斟上一杯,七分满,而后随手为自己倒上一杯,浅酌起来。

北流云将手中的茶盏,递给站在一旁的楚洛衣,楚洛衣微微一愣,却是无声接下了。

掌心传来温暖的热度,一旁的江太师只顾饮茶,好似没有瞧见眼前这一幕。

楚洛衣一直暖着手,却没有喝,打量了一番江太师,是一名年逾六旬的老者,花白的胡子约一尺来长,一头黑白交错的发丝,看起来有些僵硬,脸上有些浅浅的斑痕,一身粗布衣,一个在平凡不过的老者。

察觉到他的打量,江太师抬眸看来,楚洛衣心头微微一震,那双浑浊的眸子却满是锐利,一种大隐凡尘之后,却洞悉世事的锐利。

江太师收回目光,对着北流云道:“不知九殿下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本宫此次前来自然是请江太师出山,想必每一个觊觎天下的人都想得到江太师相助。”北流云浅笑着开口。

江太师笑道:“九殿下实在是谬赞了,老朽虽为太师,却早已不问朝事,何来相助之说?不过若是九殿下能赢了老朽一局棋,老朽倒是愿意为九殿下解惑一二。”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期盼上:“如此也好。”

江太师伸手道:“九殿下请。”

北流云两指捻起一枚碧色棋子随意落下,江太师也很快落子。

楚洛衣静静站在一旁,捧着茶盏,看着两人交锋。

江太师棋艺精湛,处处皆有谋略,每一步都想的长远。

楚洛衣将目光落在北流云所持的碧色棋子上,眼中闪过一抹不解,按理说北流云涉及棋艺一道不久,而棋艺一道重在参悟,没有不同的经历,难有所成。

而今,北流云的落棋在却让她看不懂,似乎毫无章法可寻,不仅是楚洛衣有些不解,就连江太师落子的速度也越发的慢了下来,似乎在研究着北流云每一步所走的深意。

棋盘上的棋子并不多,可时间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这种情况,即便是江太师也没有预见的。

江太师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一手捻着白色的棋子,却缓缓没有落下。

北流云转头看向专注于棋盘之中的楚洛衣,将她摁在了塌子上:“别看了,怪伤神的。”

楚洛衣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北流云则是继续同江太师对弈,江太师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将棋子落下。

如今纵观全局,北流云已经失了半壁江山,可他不仅没有设法营救,甚至反倒是跳入了江太师的另一个陷阱,这让江太师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他另有所图,还是胸有成竹。

时间一点点过去,楚洛衣看着山水盆景中的两尾红鲤,有些无聊,北流云转过头来看着她道:“可是觉得无趣?”

楚洛衣跃过他扫了眼棋盘,有些诧异道:“半壁江山都丢了,怕是快结束了。”

北流云轻笑道:“丢了也可以夺回来。”

楚洛衣心头微动,继续看着两尾红鲤,心中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江太师蹙着眉头仔细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所疏漏后,最终再次下了一手。

北流云落子依旧极快,江太师也不再犹豫,似乎料定了北流云不过是故弄玄虚,垂死挣扎。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江太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九殿下您似乎要输了。”

北流云不在意的将棋子扔回棋篓,笑道:“未必。”

“哦?难道九殿下还有何藏手?”江太师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喜,认为北流云棋艺不精,却在故弄玄虚戏耍于他。

北流云琉璃色的瞳孔折射出一抹诡异,一道寒光闪过,金色的龙纹匕首在男子手中飞出,一根白色的手指瞬间掉落在期盼上,溅落的血迹瞬间崩落在白色的棋子中。

江太师脸色一变,瞳孔紧缩,再看去,那只执子的苍老的大手,被生生切断了一根小指。

“你..!”江太师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北流云,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仿佛忍着剧痛。

北流云抽出棋篓里的缎子,擦拭着手中的匕首幽幽道:“本宫想,若是江太师的两只手都没了,一定赢不了这盘棋才对。”

江太师脸色苍白的看着北流云,半晌后开口道:“从一开始你就是这般打算的,所以这局棋不过是你胡为而已。”

楚洛衣挑挑眉头,不置可否,按照北流云的棋艺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下得过江太师的,纵然机关算尽,也难逃江太师的慧眼如炬,索性便放任自流,倒是让江太师看不清意图。

“虽然是胡为,但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不是么?”北流云笑道。

江太师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男子身上,这才仔细打量起来,薄唇轻勾,带着一丝冷意,凤眼狭长,琉璃色的眸子中流转着华光,灿若星河,艳丽至极的面容上,唯独一双眼,眸色极淡,近乎透明,最是淡漠无情,深藏着血腥和暴戾。

“九殿下就不怕激怒了老夫,老夫禀明圣上,功亏一篑!”江太师冷声道。

北流云不在意的笑道:“太师想要禀明父皇,也要有命在才是。”

江太师的脸色骤然一变,却是继续道:“难道九殿下就不怕老夫假意投诚,却暗地归顺于旁的皇子,你反倒是得不偿失。”

楚洛衣见此,开口道:“江太师既然已决定归顺,又何必在做这口舌之争?”

江太师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女子身上,不同于之前的一扫而过,这次是认真的打量起来,毕竟寻常女子家没有几个见到如此血腥一幕,却始终不动如山。

女子肌肤胜雪,双目一汪黑潭,波澜不惊,满身沉寂之中却暗藏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那股风韵,当为世间少有之尤物。

只听女子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江太师等了这么久,不正是在等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却又精于谋算之辈。”

江太师微微眯起眼,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女子,竟能看出自己一贯而来的打算。

“盛世需要宽和仁善之主,乱世却需要杀伐狠辣之君,眼下烽烟四起,乱世将至,若要天下一统,若是心慈手软,如何称霸于世?乱世之中,若想忧及天下,唯有杀生以成仁。”楚洛衣沙哑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竟有一种悠远的古韵。

江太师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震撼,似乎惊讶于楚洛衣的见地,在这俗世之中,他从未曾见过一名女子竟然有纵观天下的韬略,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再生不出半分不满。

“老夫愿为九殿下效力。”江太师起身苍老的身躯稳跪在地上。

苦笑一声,他等了这么久,所等的正是在等这样一个人,乱世狼烟,仁主难立于世,唯有暴戾狠辣之人,方能角逐群雄,争霸天下。

也只有如此,烽火之后,百姓才能修养生息,否则征战不止,无人执掌山河,最终只会战火绵延,生灵涂炭,难以止息。

“江太师请起”北流云将江太师虚扶而起。

江太师开口道:“太子狠辣有余,可惜智谋不足,四殿下杀伐果断,却过于重情重义,八皇子淡漠温和,却不慕权势,老夫退隐多年,却纵观世事,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你,不想却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楚洛衣将门外的小童喊进来帮江太师包扎好伤口,小童看着被齐齐切断的小指,有些怨责的看了两人一眼。

北流云笑道:“江太师断一指,而定天下,岂不是一指定江山?这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江太师闻言一愣,而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九殿下说的好!”

楚洛衣蹲在地上,拿着根竹枝,逗弄着两尾红鲤,心思却在转动着,周旺胆小谨慎,势必不敢在王直如日中天的时候背叛王直,若想彻底掌控宫中势力,必须要除掉周旺。

上次立功之时,周旺听取了她的建议,扶植夜莺所效忠的黄忠为自己的假对头,以此给王直制造出一个势力平衡的假象,也才使得他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一直安枕无忧。

眼下江太师归顺,而北流云也暗中培植了不少势力,太子势力大损,王直势力鼎盛,龙争虎斗,势必要在这个时候快速崛起,而宫中的势力则必须掌控在她的手中。

第九十一章 鱼儿的算计

楚洛衣想的出神,北流云从身后轻轻拥住女子:“在想什么?”

“一些琐事罢了。”

北流云蹭了蹭女子的脸颊,两人起身告别了江太师,却从帝都百姓的口中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距离帝都两个城池之外的飞霞城出现了百姓暴动,楚洛衣心头一动,机会!

楚洛衣随着北流云一路回了流云殿,心思则是在飞速的转动着。

两人径直进了主殿,很快有人送来了飞霞城的消息,北流云遣退众人,翻开手中传来的消息浏览了一番道:“王直前些时日铲除异己,大肆收刮,各地官员为了讨好他,也纷纷收刮百姓,百姓手中秋收的粮食本就所所剩无几,眼下又遇见地龙爆发,连个住宿都没有,便发起暴乱。”

楚洛衣将身上的白狐裘解下,流云殿里的火烧的极旺,倒是不觉得寒冷。

“此番一定要让陛下派遣王直前往,只有王直离开,你才能在这个时间迅速发展势力,否则王直时时在一旁监视,只怕你的许多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楚洛衣沉声道。

北流云点头道:“若想扳倒王直,还有一个人尤为重要。”

“北燕帝。”楚洛衣缓缓开口。

只是想要北燕帝对王直产生疑心十分不易,虽然王直一直自视甚高,张狂无忌,可是对于讨好北燕帝却是极为拿手,而且诚如之前所说,王直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旦凡呈到皇帝面前的东西必然是先经他手。

“虽然让北燕帝对他产生疑心不易,不过我要取得北燕帝的信任却不难。”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似乎已经有了算计屦。

楚洛衣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追问,只是劝诫道:“不要急于求成,王直弄权数十载,积累颇深,如今连太子和北流海都无法将他扳倒,可见他并不好对付。”

北流云琉璃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幽光,只有将王直的势力都化为己有,他才算是真正的在这北燕有了立足之地。

楚洛衣沉默不语,其实依照北流叶和北流海的实力,扳倒王直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北燕帝对于王直深信不疑,无论是谁声讨王直,皆是被他认为进谏谗言,只会得到北燕帝的疏远。

而重要的一点则是,无论是谁扳倒了王直,都会是两败俱伤,另一人坐山观虎斗,可是坐收渔利。

所以,两人的僵持,却放任着王直继续壮大,不过所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才有北流云的喘息之地。

两人又仔细分析了一下眼下的形势,楚洛衣看着天色不早,起身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北流云有些不满,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道:“留下吧。”

楚洛衣没有去看他那满眼的委屈,微微侧过头,便准备离开。

见着她真的毫不犹豫的走了,北流云气的直咬牙,却还是追上去道:“我送你。”

楚洛衣没有说话,北流云则是静静的跟在她身后,看着这天地银白间的一抹倩影。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流云殿,躲在暗处的鱼儿却是满眼不敢置信从殿后的一角走了出来,眼眶通红的看着女子背影消失的地方。

那个女子..竟然是洛衣.竟然是御膳房的那个楚洛衣!

也就是说,之前在九殿下宫中彻夜留宿,被九殿下抱在怀中冲回流云殿的女子,就是那个和她一同在御膳房许久的女子。

鱼儿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这怎么可能?为什么高贵如斯,妖冶无双的九殿下会同一个御膳房的粗使宫婢在一起,为什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为什么会这样...

鱼儿久久失神,她一直在猜测那个被九殿下格外关注的女子是谁,纵然她曾无数次见过九殿下对肖雨落亲昵的模样,可是她却依然不会感到威胁,因为在北流云的身上,她感到的只是冷意,反而是这个她一直未曾见过面的女子,夺走了他所有的神魄。

她设想过是无数人,猜测过是哪家小姐,甚至是后宫妃嫔,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一个粗使宫婢,而这个粗使宫婢正是之前她一直看不透的人...

陡然回想起,当日那御膳房副总管要欺辱于楚洛衣,正巧北流云经过,将那副总管狠狠踩在地上的一幕,心头顿悟,她本是以为那副总管的言辞惹怒了这位新晋九殿下,如今看来..却是因为他欺辱了楚洛衣..

只是,为何当日赵美人毒害皇后一事,他却要将她打入天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鱼儿的手拔凉拔凉的,失神的走在路上。

她对于观测面相,虽有小成,却并不精湛,北流云身上有帝王之相,她看的出,可是楚洛衣的面相,她曾试探过,却只有一团死气笼罩在那个女子身上,怪异的很。

“鱼儿,你想什么呢?”一旁的丫鬟走来,拍着鱼儿的肩膀。

鱼儿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有些想家罢了,也不知爹爹她们过的可好。”

“哎,至少你的家人还都活着,不像是我,家人都已经不再了。”小丫头鼻子一酸。

“快别难过,你若是哭了,岂不都是我的错。”鱼儿慌张的安慰着。

水草破涕为笑,却是抱怨道:“鱼儿,你总是这么善良,这宫中像你这么好的人已经很少见了,红柳她们还总是欺负你,把她们的活分给你大半,你真是好傻,看的我都心疼。”

“辛苦些倒是没什么,我多做些活辛苦点也不怕,只要红柳姐姐开心就好,唯一失落的就是这几年在宫中做奴才,丝毫得不到父兄的半点消息,每每一静下来,就觉得格外难过。”鱼儿的眼眶微微红了,看样子好似真的思家心切。

水草看着鱼儿的样子一阵心疼,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尽是灵动:“哎哎,你快别哭了,要我说,若是你真想将他们接回来,便只能靠着陛下,依照你的美貌,想要得到陛下的宠爱并不难,你最好是买通陛下身边的公公,将你样貌画下来,送到陛下那去,到时陛下龙心大悦,封你为妃,你父兄自然也就安然无恙了。”

水草自顾自的说道,鱼儿听着她的话,心神一动,画像..

“怎么了?”水草看着陷入沉思的鱼儿开口道。

鱼儿回神道:“啊,没什么,你快噤了声,不然这话让娘娘们听了去,可是要我们好看。”

水草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鱼儿的心思却始终放在了楚洛衣身上,眼下父兄没有回来,她确实是没有丝毫靠山,宫中仅剩的府中的一些势力,如今也不过是低贱的奴才罢了。

她要将父兄接回来,只是,却不是像水草说的一样,嫁给北燕帝,相比于气数即将耗尽的北燕帝,她更倾心于那一抹尊贵的蓝紫色。

楚洛衣回到水华宫的时候,鸳鸯有些不满的看着她,只觉得这楚洛衣一天神出鬼没的,丝毫没有做奴才的觉悟。

楚洛衣也没有理会她,径直回了房间,鸳鸯这才去见了柔妃。

“娘娘,洛衣回来了,也没说去了哪。”鸳鸯悄声道。

柔妃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她不是没有派人查过这楚洛衣的行踪,只是却总是被一股势力拦了下来,这不由得让她觉得更为诡异。

眼下,虽然皇后被禁足,而她也贵为皇贵妃,执掌六宫,只是对于这个难以控制的存在,她却不得不小心谨慎的提防着。

“最近亮儿怎样?”柔妃转了话题。

“十二皇子依旧是那般样子,一切安好,只是..只是课业一直很差..”鸳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柔妃的脸色道。

柔妃点点头,没有开口,鸳鸯却是忍不住开口道:“娘娘,十二殿下..十二殿下喜好玩乐,即便是您为他铺好了路,他也不见得...不见得..”

鸳鸯没敢往下说,柔妃看了她一眼,也不恼怒,只是轻声道:“也不见得就能坐稳那个位置是么?”

鸳鸯点点头,柔妃道:“那帮迂腐的朝臣自是不会允许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子为帝,不过你也不必忧心,本宫自有打算。”

鸳鸯见着柔妃一脸笃定的样子,没有再问,却是在心中松了口气,不过总归有些不解,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过几日,诚如楚洛衣所料,在北流云暗中的推波助澜之下,北燕帝果然派遣了王直前去平复暴乱,加派十万精兵,务必要将暴民压下。

王直也是乐得这个机会,毕竟天高皇帝远,到了那,是生是死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一番前去,怕是会捞足油水。

北燕帝并未太过于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至少北燕皇宫一片歌舞升平。

在这样的氛围里,一场冬宴正如火如荼的举行。

夜里,乾元殿里的炭火烧的极旺,熏得的人的脸颊红彤彤的。

楚洛衣跟随在柔妃身后,而因着如今柔妃的身份极高,座位紧邻北燕帝,她站在柔妃身后,

倒是将整个乾元殿的景象一览无遗。

金丝琉璃瓦嵌在墙壁之上,彩色浮雕莹润透着华光,巨龙参天柱巍峨而立,台上正中,坐北面南设下金龙祥瑞流云鎏金香案,与之并列的羊脂白玉案,座东面西而设,侧座略低一层,再设三张芍药香案。

依次往下,左右分别设有数十张麒麟宝案,左侧依次为太子北流叶,四皇子北流海,六皇子北流远,八皇子北流雪,九皇子北流云,以及十二皇子北流亮。

右侧则是一些朝臣,地位由高至低,依次而下,她那云府的父亲则是坐在右侧第七八个位置,加上左侧的大臣,看来这云洛伊的父亲,地位倒是不低,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楚洛衣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巨大团扇的阴影里。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却在扫过北流海时,正对上对方那双黝黑的眸子,北流海炽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坛甘醇的烈酒,黝黑刺目。

第九十二章 画像

楚洛衣犹豫了一下,最后对着他微微颔首,北流海神色不变,冷硬着脸转过头去,楚洛衣无奈的挑挑眉头。

北流云将这一幕收在眼底,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抹冷厉,嘴角的淡笑却露出几分残忍,北流海,总有一日,我要亲手宰了你!

北燕帝姗姗来迟,当瞧见这一室的奢华,还有那些美艳的女子,一时间心情大好,坐在香案前,对着柔妃赞誉不已。

场中香肩半露的少女们歌舞纷飞,整个乾元殿香气缭绕,北燕帝看的痴迷,兴起时,甚至是双眼发直的走下去,扯着少女入怀,哈哈大笑。

这种无聊至极的宴会在北燕并不少见,每次之后,北燕帝的后宫便会再度增添一些女子,尽管很多他连名字都不知道,朝臣们的眼中闪过气恼和不耐,偶尔叹气,却只能这般干笑着。

两场歌舞散去,北燕帝也有些追逐累了,便拉着一名美人坐回了主位。

柔妃见此,轻拍拍手,靡靡的歌舞换成了一道戏曲,一时间倒是注入了几分清冽之气。

北燕帝觉得舒畅不少,关注起场中的戏曲,一个个画着脸谱的人,在唱耍着,倒是也有趣。

楚洛衣微微蹙眉,只觉得这些戏子武动着手中的兵器却带着阵阵寒意,隐约有刀剑嘶鸣震颤之声,而这种气息,只有真正经历过无数杀戮的兵器才会有的。

再次打量起几名戏子的脚步,讶异的发现这些人皆是气息沉稳,底盘稳健。

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正瞧见他对着其中一人微微颔首。

忽然,凛冽的杀气从场中央四溢开来,铺天盖地的漫过,像是一波难以抵抗的山洪,那几名用油彩画着脸谱的戏子,纷纷亮出手中的兵器,凌空跃起,向着对面的北燕帝刺去。

“狗皇帝,拿命来!我南宫一族今日必取你项上人头!”为首一人开口道。

北燕帝吓的不轻,愣愣的看着凌空跃来的戏子,瞳孔中一张诡异的脸谱逐渐放大,周遭的女子也纷纷花容失色。

“快救驾!”皇帝身旁的太监立刻喊道。

北流叶北流海几人同时飞身而起,抽出佩刀,冲入场中。

一身宝蓝色华服的北流云,落后了片刻,起身直奔上首,阻拦刺杀北燕帝的人,两人交手数个回合,刀剑之间火花四溅,惊的一旁的妃嫔和北燕帝花容失色。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场中之时,乾元殿的偏殿又涌进了几名杀手,脸上依旧画着油彩脸谱,两人缠住北流云,一人则是再次对准北燕帝刺去。

北燕帝大惊,却见周围根本无人阻的了他,那些侍卫仿佛白菜一般,轻易被面前这个人砍杀,对上那两只布满杀意的眸子,北燕帝颤抖不已,仿佛周身的毛孔一下全被打开,从四肢百骸涌进汹涌的凉意,被死亡笼罩其中,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衰减至了极限,根本瞧不见一星半点当年的威风。

如今的北燕帝已经被这种奢靡安逸的生活所吞噬,那虚浮的身体怕是连刀剑都拿不起来,更不要说一战的勇气。

楚洛衣冷眼旁观,到如今也算是能猜到北流云的打算,默默的看着与三人交手略显吃力的北流云,神色复杂,那一道身影,不知迷晕了多少女子的眼,原来他早已不是初见的那个少年了。

北燕帝感受着剑芒一点点在瞳孔里放大,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狗皇帝,受死吧!”寒声吐尽,一剑狠狠刺了下去,北流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顾身后的攻击,转身扑了过去,挡在了北燕帝身前。

噗!

一剑从男子身后刺入,北燕帝清楚的能够感受到面前的这具身体僵硬了一下,颤抖着扶着他,哆嗦着唇,半晌却没有说出话来。

北流云嘴角流出不少血来,转过身同几人狼狈交战,却依旧是将北燕帝挡在了身后。

北燕帝这时看着身形不稳的北流云,终于回过神来:“快!快来人,将这几个刺客抓下!”

当那一剑遁入,楚洛衣亦是心头一紧,不过瞧见那位置,似乎除了会流血过多,似乎不会有什么大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目光放在下首的北流叶几人身上,几人被缠的厉害,那几名戏子武功不弱,竟硬是将几人缠的无法脱身,北流云等到他们被缠住之后才出手,倒是将保护北燕帝这份功劳独揽了去。

就在楚洛衣看的出神的时候,感到身后一名刺客正悄然靠近,她感官素来敏锐,如果猜的不错,这名刺客所针对的正是她,楚洛衣微微蹙眉,这些杀手难道不是北流云所找?为何要刺杀于她!

看着那夹杂着凛冽寒芒的利刃,楚洛衣心头一紧,此处人多眼杂,她根本不能动手,否则只会让众人以为她留在宫中别有用心,最后怕依旧是难逃一死。

一颗心紧紧吊在胸口,时间仿佛静止了,女子凝神仔细聆听着身后的动静,就在那柄剑刺向她时,她不经意的向一旁的鸳鸯靠近了一步。

一剑刺空,却是惊煞了众人。

“啊!”女子们慌乱的跑了起来,四处躲避着。

楚洛衣的步子有些虚软,不想还未松口气,前面再次出现一名刺客,凌空一跃,一剑直刺她的心口。

楚洛衣屏息凝神,想要躲开,只是面对前后夹击,不能暴露出自己伸手的她只能硬着头皮躲闪。

北流云也惊觉了这面的情况,眼中闪过一丝暴怒,染了血的薄唇显得十分诡异,这些人竟敢对她动手!眼见情况危急,手上的动作也凌厉起来。

面对他凌厉的杀招,对面画着脸谱的戏子对视一眼,却不敢过分抵抗,只能苦苦支撑,却也拖延了些时间。

楚洛衣终究没能躲过,一剑刺入胸口,整个人踉跄着喷出一口鲜血,险些摔倒在地。

一旁的宫婢也被杀死了不少,连带着她的脸上都染满了血迹。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寒意,这些人绝对是真的要杀她,那刀剑中所蕴含的杀意丝毫没有掩饰,甚至带着不取走她性命决不罢休的决绝,她渐渐将这次刺杀同之前那几次追杀联系起来,黝黑的眸子深沉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一直要杀她的人,竟然是他的人!

一刀再次凌空斩下,楚洛衣面色惨白,北流云爆射而起,飞身而至女子身旁,瞬间将女子扯在身后,抬手挡住一刀,另一刀却是用身体硬生生抗下,刀刺入男子的胸膛。

楚洛衣微微失神,对面画着脸谱的戏子也是惊愕不已。

不等他回过神来,北流云红唇一勾,身体向前送了两分,刀剑没入的更深了一些,楚洛衣惊呼道:“你疯了!”

却见男子一抬手,一剑刺穿了刺客的身体,男子眼中的胆怯未曾褪去,北流云扬手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男子来不及闭上眼,便重重砸在地上,没了气息。

男子眼中满是疯狂,看向另一个刺杀者,那人眼中有一抹心虚,瞧见北流云嘴角的那抹浅笑,只觉得心神俱颤,颤抖着后退了起来。

楚洛衣看着男子背上的血迹,扯住了他的衣襟:“别追了。”

北流云身形一顿,看着面前那张被血迹掩盖的脸颊,嘴角轻轻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尽数化作苦涩。

台下的北流叶几人也将刺客击退,禁卫军带着人去围捕,这次刺杀可以说是这么多年以来,北燕所遇到的最强的一批刺客,饶是北流叶北流海,也都受了伤。

北流海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本是认为这场好戏是北流云一手所安排,可是如果是他所安排,为何又要刺杀楚洛衣。

目光扫过太子,一众人脸色都不好。

北燕帝暴怒:“南宫一族!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于朕!立刻给朕彻查,看看是否还有南宫一族的余孽!”

一名大臣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几具尸体,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南宫一族的图纹,开口道:“启奏陛下,这是吴城南宫家的人。”

“吴城南宫家?”北燕帝的脸色和精神都不是很好,却依然强撑着。

“吴城南宫家曾起义造反,后四皇子曾前去带兵镇压,南宫家负隅顽抗,随即陛下下命将南宫一族满门抄斩。”大臣开口解释道。

北流海脸色更冷了几分,看来这次是有人要将这盆脏水泼在他头上!

楚洛衣也有些诧异的看着距离自己有些距离的男子,没想到他竟然要将这次的事嫁祸到北流海头上,男子低垂着头,发丝微微遮住了他的脸颊,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紊乱的气息。

此刻的北流云,双眸染血,琉璃色的眸子里盛开出一朵朵黑色的幽冥之花,散发着阵阵妖冶诡异之气,好似在漫天的火海里,一朵朵黑红色的花朵攀附而生。

“海儿,南宫一族不是已经被满门抄斩,如今怎么会卷土重来!”北燕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悦。

第九十三章 命悬一线

“启禀父皇,儿臣当日抄家南宫族,全族一百八十五口,一人不少,许是其他刺客打着南宫族的名号,使用障眼法,分散我等注意,趁机修养声息。”北流海脸上带着两道血痕,拱手道。

北燕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一旁的太子却是幽幽开口道:“到底是障眼法,还是有人蓄意纵然这场刺杀,还有待查实。”

北燕帝刚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对着太子的话有了几分想法,难道是当初北流海刻意放纵了南宫族,联合他们要刺杀自己?自己一死,便觊觎帝位?

北流海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位多疑的父亲心中所想,正欲开口辩驳,北流云却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赤金色的台阶。

北燕帝这才想起这个为了救自己而重伤的儿子,立时开口道:“快,传御医!将九殿下立即送回寝宫!若是九殿下少了半根毫毛,朕要了你们脑袋!”

有了北燕帝松口,禁卫军赶忙将一众尸体拖了下去,而那些受伤的人也才敢狼狈的撤出,乞求能寻到一些医童给自己医治。

北流海郁结,目光冰冷的看着上首被人搀扶住的北流云。

他是刻意选择在这个时候为之,不给他辩解的时间,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北燕帝对他的猜疑便会越来越深。

北流云被人搀扶着,抬眼扫过脸色有些铁青的北流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无声道:“北流海,你没机会辩解了。”

北流云冷哼一声,总有一日,他会让他知道,他连多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她只能是他的!

挥开手中的人,扯过楚洛衣眸色幽暗道:“送我回流云殿。”

北燕帝等也只是把她当做了流云殿的婢女,加上楚洛衣此刻一脸血迹,他们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怀疑。

楚洛衣没有开口,只是任由他将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伤口处一阵剧痛,让她几乎昏厥。

走出乾元殿,在即将到达流云殿之时,楚洛衣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仿佛生命一点点在流逝,最终脚下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北流云心头升起一抹恐惧,没有料到她竟会伤的这么深,看着她胸口那朵朵鲜红的血色花朵,不顾身上的伤口,将女子抱起,朝着流云殿快步走回,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洛洛..洛洛..”

很快,御医赶到,正要为北流云诊治,却直接被他甩到了床前,吓的不轻。

看着胸口处鲜红的女子,这才明白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九殿下的意思,颤抖着开始为其诊脉。

北流云的双眼紧紧盯着御医,让御医生出一层薄汗:“九殿下..这..这姑娘伤及了心脉..怕是..怕是..”

男子额上青筋暴起,一把扯住御医的领子,浅笑着,却阴冷至极的开口道:“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你全家七十六口都会因为你这句话而命丧黄泉。”

御医吓的不轻,重重的喘息着,咽了口吐沫,手抖个不停,拿出银针开始在女子身上施针。

鱼儿端着一只铜盆,盛满热水走了进来,微微打量起北流云的神色,却是蹙起眉头,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看来这楚洛衣是非除不可。

鱼儿站在一旁没有马上离开,打算看看御医怎么说,最好是回天无力,药石无医,倒是省着她动手了!

察觉到这缕不安分的视线,北流云转身走到鱼儿面前,琉璃色的眸子有些诡异,鱼儿看着男人鲜红的眼,吓的不轻,步步后退。

“你很喜欢看戏?”北流云幽幽开口。

鱼儿摇着头后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已经积蓄起水雾,北流云笑着拿起桌上的烛台,鱼儿瞪着眼睛看着男子好看的手指缓缓举过她的头顶,随后嗤嗤两声发出,一滴滴滚烫的蜡油掉落在她的头顶。

鱼儿只觉得头皮上传来一阵锥心的滚烫,一双水汪汪的杏眸里满是恐惧,看着男子的绝情,心底竟是不受控制的抽痛着。

“啊..!”鱼儿发出痛苦的叫声,伴随着哽咽,声音有些怪异。

跃动的火苗距离她的发丝越来越近,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窜火苗正散发着滚滚热浪,似乎隐约间已经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鱼儿惊恐的捂着嘴,摇着头,对上那双诡异的双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女子不断的向后退着,北流云一步步向前,女子陡然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浑身一僵,拔凉的触感让她遍体生寒,整个人靠着墙壁一点点下滑,直至跌坐在地上。

北流云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将手中的烛台甩手扔在地上,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走向床边。

鱼儿的泪水流个不停,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恐惧,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明暗的灯火里近乎透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和凉薄,轻勾的唇角,依然惑人,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和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鱼儿重重的喘着粗气,看着男人没再将注意放在她的身上,踉跄着从地上爬起,转身跑了出去,而今日种种,则是通通转化成鱼儿对楚洛衣0的恨意。

若非是她,他也不会这般对她,如果没有她,她一定会成为他的女人,成为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不,就算楚洛衣活着,也不能阻拦她成为他的女人!

鱼儿无辜的杏眸里,水雾尽退,那张清纯无辜的面庞,竟然褪去了那份青涩稚嫩,闪现出疯狂的恨意,他那么尊贵,岂非一个小小的贱婢可比!

看向身后灯火通明的流云殿,鱼儿眼中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单纯和无辜,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气息。

楚洛衣,就凭你,想做我的挡路石,只怕还不够格!

鱼儿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紧,红柳出现在暗处,监视着她的动作,她也不明白为何少主会让她监视这个少女,不过这些日子下来,却发觉她确实是个有心计的。

楚洛衣的伤势似乎极重,几名御医施了不少针,可是床上的女子却依旧脸色惨白,嘴角咕噜咕噜的吐出不少血泡,胸腔剧烈的起伏着,骇人不已。

北流云跪在床边,紧紧抓着楚洛衣的拔凉的手指,双眼通红,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几欲发狂,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他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伤,却无能为力!即便如今他已经有了实力,可是却依旧保护不了她!

“九殿下..这姑娘..这姑娘...”御医吞吞吐吐最后也没有将话说出来,生怕惹怒了面前的北流云,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像是铺上了一层寒霜,嘴唇微干,闭着眼的时候不似平日的沉寂和冷漠,多了分宁和,却也没有生气。

“楚洛衣,你给我醒过来!你若是敢死,我就让全天下给你陪葬!”北流云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厉,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剧烈的晃动着女子的肩膀。

女子依然不为所动,外界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离了开,她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男子好似疯了一般,一遍遍嘶吼着,直到最后声音都变得无力。

“洛洛..别睡了..”男人的脸上有着一道泪痕,反复的擦去女子嘴角吐出的血迹,不知不觉,竟染红了他整个袖袍。

北流海从门外走了进来,远远就瞧见北流云发疯的样子,微微蹙眉道:“我这里有株九转回命草,拿去入药应该可以对心脉有益。”

从回去后,他便让人注意着这里的动静,本也是想着处理一下伤势就无碍了,不想那一剑竟然刺中了心脉。

御医脸色一喜,连忙对着北流云开口道:“九殿下,九转回命草本是为练武之人准备的灵药,练武之人时常遇到经脉爆裂或是经脉尽损等情况,轻者武功尽失,重者性命不保,这九转回命草则是用来修复经脉的,也许会对这姑娘受损的心脉有所裨益。”

就在御医接过北流海手中的锦盒时,北流云却从床边缓缓起身,双眸依旧红的仿佛能够滴血,目光落在御医手中的锦盒上,沙哑的嗓子发出轻笑:“九转回命草?听起来很不错...”

见着北流云将锦盒拿在手中把玩着,北流海蹙起了眉头,看着面前捉摸不透的北流云,弄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忽然,只见男子手中用力,锦盒在他手中一点点碎裂开来,北流海怒道;“北流云!你做什么!”

御医也都吓的不轻,这九殿下到底是想救这位姑娘还是不想救啊,这眼下好不容易有一株救命的草药,他却偏生要毁掉。

男子松开手,碎裂的锦盒掉落在地,已经四分五裂,里面掉落出的九转回命草,也已经不再完好,看样子被男人用内力震的碎裂,看样子也已经受损。

御医看着地上的九转回命草,心中嘀咕道,还好..还好..还能用...

北流云冷笑一声,眉宇中尽是戾气,幽幽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天她就是死,我也不会用你的东西来救她的命。”

第九十四章 他的倔强

北流海眼中尽是暴怒:“北流云!你简直不可理喻,你是在拿她的命胡闹!”

“是,我在胡闹,即便如此,北流海,你又能如何?”北流云阴森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北流海的额头上青筋四起,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也出现了裂痕,一拳轰出,直对着北流云的面门轰去。

北流云虽然伤的不轻,不过此刻面对着这个眼中钉,却也豁出了性命,化掌为拳,同样一拳轰出!

两只拳头破空而出,一只肤色苍白,手指修长,一只略显粗砺,骨节分明!两只拳头狠狠的对撞在一起,空气都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众人看的心惊。

一拳炸开,两人各后退数步,嘴角皆是吐出一口血来,北流云手指上的翠玉扳指忽然碎裂开来,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旁的御医咽了口吐沫,一面看着打起的两人,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后退着,吓的不轻。

北流海眸子中卷起飓风,他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何当初那个废物,如今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杀招凌厉,内力竟也这般深厚,若非今日他早先受了伤,只怕他也难以抗衡。

一击结束,争斗却没有停止,两人再次凌空跃起,各自红了眼,像是面对着此生的死敌!

雷霆出手,拳脚相撞,招招带着杀意,却绝对是最蛮横的方式,皮肉相撞,以命相搏,破空声咻然而至,两人所产生的巨大内力,席卷着流云殿里的一切,柜台上的窑瓷瓶被震的摔落在地,水盆里的水波也震荡不止。

再次一掌相对,两人皆是难分胜负,却都受伤不浅。

北流海捂着胸口,一双锐利的鹰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北流云,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好似一头桀骜的孤狼。

“我要带她走,你只会害死她!”北流海看着同样狼狈的男子沉声道。

北流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像是一只没有血液的鬼魅:“北流海,你做梦!她是我的女人,无论生死,你也休想与她产生任何瓜葛,即便是死,她也只能是我的!”

“你这个疯子!简直不可理喻!”北流海暴怒道,再次飞身而出,周身的气势尽数迸发,像是汹涌澎湃的大海,发出巨大的咆哮。

北流云生生接下他的杀招,看着近在咫尺的北流海笑道:“若是有朝一日,我留不住她,我会亲手杀了她,北流海,这辈子,你也得不到她!”

北流海的双眼也涨的通红,看着面前的疯子,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他从遇见过如此不可理喻的人!

他一生历经杀戮无数,踩过无数尸体,每每闭上双眸都是血流成河,可是他却发现这样的自己,竟远不及面前这个男子心狠!

北流海气的不轻,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了床上的女子身上,想要看看她伤势如何,却连目光都被北流云挡住。

北流海看着面前脸色不善的北流云,捏紧了拳头,最终甩袖离去,出了流云殿,一掌掀翻了门外几人环抱粗的杏树,发出轰轰的巨响,足可见心中的怒气。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能将他逼到这种地步,北流云,倒真是小看了你的能耐!

北流海一走,北流云才收回目光,看着床上呼吸愈发微弱的女子,手指攥的咔咔作响。

一名御医慌忙捡起地上的九转回命草,欣喜的道:“还能用..虽然被损坏,不过毕竟是草药,基本不会影响药性。”

北流云的目光缓缓落在喜笑颜开的御医身上,幽幽道:“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御医浑身一僵,手中的九转回命草直接掉落在地上:“可..可是..”

御医心中郁结,这救不活她他全家的命都没了,可眼下分明有着珍稀的灵药,他却偏生不让用,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滚。”男人阴冷的声音传来,几名御医赶忙跑了出去。

整个流云殿只剩下他一人,清冷而孤寂,北流云看着床上的女子,神色温柔,一点点将她扶起,轻轻褪去她的衣衫,盘膝坐在身后,缓缓调动起周身的内力,导入手掌,而后手掌对上女子的背脊。

闭上双眸,北流云将自己的内力导入女子的经脉,企图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温养女子受损的心脉。

用内力为人修补经脉,并非做不到,只是却鲜少有人会这么做,因为一旦如此,修补者的内力急速涌出,经脉在骤然扩张之后急速紧缩,极可能因为这一胀一缩而造成经脉受损,后果极为严重。

北流云的脸色渐渐不带一丝血色,手中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止,时间一转眼过了两天,男人依旧纹丝不动,可周身的气息极弱,仿佛将要油尽灯枯,眸子虽然依旧血红,眼角却已经流出了血迹。

楚洛衣身上的气息渐渐平稳起来,他能感受的到,虽然她的心脉依然受损,可眼下却足以支撑着她活下去。

噗,一口鲜血喷出,男人整个昏倒在床上,陷入一片黑暗。

一个时辰后,楚洛衣缓缓转醒,依然觉得心口处疼痛不已,没想到,那一剑竟然直接刺在了她的心脏!即便是她反应够快,却依旧是险些丢了小命。

看着身后连呼吸都变得微弱的男子,楚洛衣缓缓起身,帮他仔细擦干了脸颊,将手指上的血迹一并擦去,帮他褪去有些血污的衣衫,却发觉他身上的伤口竟还不曾处理。

楚洛衣看着那狰狞的刀疤,上面的血迹已经结痂,眼眶微微湿润,皮肉翻飞,有些骇人。

一手捂着胸口,一面缓慢的起身在房间里寻找起药物。

好在这里是九皇子的住所,倒也准备周全,拿着棉布轻轻将伤口处擦拭干净,而后将白色粉末的药物洒在其上,这才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却始终想不通到底那些人为何要杀自己。

在北流云与他们交手的时候,她明显看得到他们有着浓浓的忌惮,每每对他出手,气息也都弱上许多,可是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种凌厉的杀气却绝不是假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楚洛衣守了几个时辰,可身旁的男人却依旧没有一点苏醒的意思,楚洛衣探了探他的脉象,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武功尽废!

女子眼中闪过浓浓的震惊,眼中不不受控制的涌出一片水雾,她比谁都了解他所曾受到的屈辱,也因此比谁都了解他对实力的渴望,可是如今,却为了自己,武功尽废,眼下,他经脉受损如此之重,只怕是日后都难以习武。

楚洛衣静静的看着床上的男子,长长的睫毛轻垂着,目光柔和起来,轻吻了吻男子的额头,女子最终起身缓缓穿戴整齐,离开流云殿。

走至门前,回头看了眼安静的躺在床上的男子,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将女子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裙摆极地,美艳至极,却终是带着一抹荒凉,收回目光,双眸一如往昔的沉寂,女子转身离去。

她想,她离开,自会有人救他,反倒是她留在那里,才会耽搁了他的性命。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在她离开之后,房间里很快出现几名年逾半百的老者,仔细查探北流云的伤势。

一人蹙眉道:“少主经脉受损,武功大退,若是常人,只怕日后再难习武。”

另一名老者开口道:“不过我神龙宗族底蕴丰富,想要为少主修补好经脉也并非难事。”

“都是那可恨的楚洛衣!我这就去杀了她!”一名脾气暴躁的黑发老者开口道。

满头银白的老者阻止道:“眼下少主应该察觉了是我们动的手,此次少主为其甚至丢掉性命,若是我们再强取她性命,只怕少主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

老者开口道:“眼下当务之急,我们联手帮少主巩固气息,我已派人回神龙宗取了灵药,相信半年的调养,少主的功力会恢复到现在的水平!至于楚洛衣一事,暂且搁浅,我们需要另想它法。”

那名暴躁的老者甩袖怒道:“哼!若非因为她,半年后少主的武功也该更为精进才对!”

七日后,北流云猛然惊醒,一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洛洛!”

看着四下空无一人的房间,哪有半点女子的影子,也顾不得身上尚未痊愈的伤,直接踉跄着下了床,鞋也未穿,便向外跑去。

苏公公听见动静赶忙进来:“九殿下,您可算醒了..”

“洛洛呢?”北流云焦急的询问道。

苏公公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道:“洛衣姑娘已经无碍,回到水华宫去了。”

北流云缓缓垂下眸子,挥手将苏公公遣退,沉重的走回床边。

洛洛,你可知我多么希望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

楚洛衣这几日一直都在水华殿修养,既没有过多的出现在柔妃面前,也没有前往探望北流云妪。

“主子。”小六子的敲门声响起。

楚洛衣将门打开,小六子一身雪水的走了进来,鼻尖冻的通红。

第九十五章 误解

楚洛衣给他倒了杯热茶,让他坐下说,他只是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抹了一下嘴巴,就迫不及待的对着楚洛衣开口道:“主子,师父已经查出了些眉目。”

“查到了?”楚洛衣挑挑眉,这么久了,终于还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小六子点头道:“师父说之前追杀主子还有这次行刺的人都是神龙宗族的人。”

“神龙宗族?”楚洛衣蹙起眉头,她倒是知晓曾经似乎有过神龙帝国,难道这神龙宗族也于此有所关联。

三千多年前,九洲大陆一统,称为神龙帝国,而那个时候的君主就是神龙大帝,神龙大帝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乃是九洲大陆最为繁盛的时候。

后来,神龙帝后病逝,神龙大帝悲痛欲绝,眼见天下太平,便生出归隐之意,将九州大陆分给九位贤能,神龙帝带着太子归隐,可为了防止九位诸侯爆发战争,便成立了神龙宗族。

神龙宗族不是一个帝国,也并非一个王朝,它隐没于各国之中,没有人知道谁是神龙宗族的人,神龙宗族的人无处不在,监管着九州大陆的太平。

楚洛衣有些惊讶,这样的事她到是第一次听说。

“神龙宗族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楚洛衣开口道。

小六子也有些不大相信的开口道:“奴才也不确定,不过师父说,在历经三百年后,九洲大陆的和平终于打破,对于神龙宗族的畏惧也来越淡,多泽王率先出兵,战乱爆发。”

“只是就在多泽王连攻十二座城池之后,多泽王连同几名副将的头颅被挂在了城墙之上,一块金色的金牌被打进多泽王的胸口,上面画着一条金色的巨龙,下面写着神龙两字。”小六子提起的时候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彩。

楚洛衣没有说话,不过却明白今日的神龙宗族绝不会有这样的本事,若是有,早在两千多年前九洲大陆被打破的时候,神龙宗族就该再次现世。

想必有了这次的震慑,九洲大陆再次稳定了一些,不过聪明的君王则是开始为自己暗中培养高手,神龙宗族想要在动手也就不会那么容易。

“天下虽然暂时稳定,只是那种紧绷的气势却越来越浓重,终于,大战一触即发,在长久的压抑下,天下大乱,每天都有无数人死亡,有无数个国家灭亡,即便是神龙宗族也无法控制,至此天下的平衡彻底被打破。”小六子开口道。

楚洛衣薄唇轻启:“也许神龙大帝已经料到神龙宗族的监管至多只能维持几百年的和平,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妄想用皇权不集中的神龙宗族监管天下,无疑是痴人说梦。”

小六子点着头没有说话,楚洛衣的目光有些冷冽,在战乱彻底爆发之后,神龙宗族却一直没有现世,直至今日,怕是已经没有多少人认为他还存在了。

可是在她看来,只怕神龙宗族的势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是有所增强,两千多年的沉淀和隐匿,或许会减少神龙宗族在天下各国之中的影响,却一定会让让这个宗族愈发强大。

楚洛衣一时有些头痛,北流云为何会同这个隐世宗族扯上关系,而神龙宗与自己又有何联系?为何这些人要对她痛下杀手。

小六子见着楚洛衣脸色白的吓人,当下出声提醒道:“主子,这事也急不得,师父还在调查,奴才这几日想方换掉几个水华宫的太监,暗中保护主子。”

楚洛衣摇头道:“先不要换,柔妃近来对我颇为估计,换掉只会让她认为我图谋不轨。”

小六子点点头,楚洛衣道:“你先去吧。”

“主子这几日脸色不好,要多注意休息,师父让奴才给您带来了两只补药,说是伤及心脉乃是大事,不可大意。”小六子从袖子中拿出两只细长的锦盒,打开放在楚洛衣面前。

楚洛衣看了一眼,小六子开口道:“这只是九转回命草,对于修复经脉有奇效,这枝是千丝红缨,是补血益气的良药,心脉受损,补血尤为重要。”

楚洛衣点点头:“回头多谢你师父。”

小六子打算褪去,看了看楚洛衣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主子,九殿下已经醒了。”

楚洛衣微微一愣,没有开口,小六子褪了下去。

将两只锦盒合上,随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靠坐在塌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流云走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塌子上的女子,三千青丝极地,带着几分枯黄,并不够艳丽,身上盖着白色的大氅,一旁的炉子烧的极旺,映的女子脸颊微红,迷离的香气里,带着几分暖意。

走到女子身侧,男子放轻了步子,轻抚上女子的脸颊,不可抑的颤抖起来,洛洛,为何我们总是这般狼狈?

男子的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眼角有些湿润,在女子的唇上落下冰凉的一吻。

楚洛衣蹙起眉头,睁开眼就对上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

“北流云。”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北流云轻声道:“感觉好些了么?我给你带了几枝药材。”将手中的几只锦盒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却微微一愣,上面已经摆了两只精致的锦盒,鬼使神差的伸手将其打开。

楚洛衣静静的看着看着他的动作,没有阻止。

‘啪’一声,锦盒被打开,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北流云看着安静的躺在锦盒中的草药,拿着锦盒的手青筋暴起,在那白皙的手背上格外显眼。

九转回命草!难道又是北流海!

北流云努力平复下心中的躁动,看着楚洛衣,平静道:“这是谁送的,真是好大的手笔。”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男子,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她没有将老太监的事告诉他,也没有将在扳倒皇后时将宫中的太监奴才大换血一事告诉他,她受过太多背叛,为此也付出了太多惨重的代价,所以,即便是面对着面前这个男人,她也要留下一条后路,让自己可以活着。

“是北流海?”北流云再次开口,眼中隐忍着怒火。

楚洛衣依旧只是沉默,以她的身份,实在是不可能得到这么昂贵的药材,北流海相赠,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解释,楚洛衣心底不禁有些自嘲。

北流云却把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看着面前的女子,痛心的冷笑一声:“我总是低估你的本事。”

话落,便将两只锦盒扔进了炭火之中。

楚洛衣蹙起眉头,九转回命草和千丝红缨的珍贵她是知道的,依照老太监的势力弄到这些也不是件易事。

当即坐了起来,将手伸向火炉,想要将锦盒拿出来。

北流云暴怒,一把扯住了楚洛衣,制止了她的动作:“你就那么在意他么?连他的东西都这么珍视!”

楚洛衣越过男子的肩头,看向在炭火中烧的正旺的锦盒,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怒道:“北流云,这是我的事,你管的未免太多了!”

一把推开身前的男子,楚洛衣走到炭火前,用一旁的勾子将两只锦盒翻了出来。

锦盒上已经被烧的漆黑一片,散发着阵阵焦木的味道,带起不少火星,渐渐熄灭,楚洛衣打开后见着两只草药依旧完好,这才红着眼将烧烂的锦盒收好。

北流云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女子的动作,心拧的生疼,仿佛一次次

被撕裂了一般,周身的血液也随着她冷漠的目光而凝结。

楚洛衣走到北流云面前,看着双眼空洞的北流云,缓缓开口道:“北流云,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北流云忽然笑了起来,看着面前那双黝黑的眸子道:“楚洛衣,你没有心。”

浓重的哀伤瞬间溢满这狭小的空间,楚洛衣鼻子一酸,转过身背对着男子,听着他的话,勾起唇角,眼底却滑下一抹晶莹。

眼下,他武功尽失,若是总来水华宫寻她,迟早会被人捏住把柄,可这里是皇宫,一次不慎,便是命丧黄泉。

男人落寞的转身,一瞬间没了生气,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一地鲜血蔓延。

楚洛衣攥紧了拳头再次道:“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男子的身体陡然僵直在那里,刚刚打开一角的门,灌进无数寒风,带来彻骨的冰寒。

楚洛衣的泪水顺着脸颊滴滴滚落,无声的砸在地上,却转瞬没了踪迹。

她知道,她的心越发不受控制的想要爱他,只是,理智却一次次的告诉她够了,够了!

她不怕万劫不复,因为她早已万劫不复,可是她却不敢幸福,她不敢面对记忆里那一张张笑脸,她们哀嚎着,痛哭着,求饶着。

她仿佛能看见她们对她的声声质问,她们好像在说,楚洛衣!都是你..都是你不顾众人反对,执意选择欧阳千城!楚家满门尽灭都是你的错!

这是她始终不敢回顾的痛,那种自责时时刻刻都仿佛在凌迟着她的心!若不是她,她们又何尝会死无全尸,满门尽灭!

如今大仇未报,她却再次不受控制的想去爱上一个男人,楚洛衣,你是虞府的罪人!所有人都在受罪,你凭什么幸福!

女子的眼泪滂沱成一片泪海,她始终回避着这些,她不敢去想,她害怕去想,可是却又不得不去想...

北流云终于不再隐忍,一把将房门摔上:“这么快就打算投奔北流海了?我真是小瞧了你的魅力!”

男子转过女子的身子,正要开口,看见那满脸的泪痕,却是一顿。

楚洛衣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北流云,你带给我的只有杀戮,我带给你的也只有痛苦,又何必纠缠,如今,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剧痛,冷笑道:“呵呵,想要平静的生活?需要我告诉你怎么做么?”

第九十六章 最是情深处

楚洛衣不去看他那浅淡的眸子,那里面的凉薄比她更甚,让她忍不住无法呼吸。

“要么收拾你的东西,从现在开始滚出北燕,从此以后不许再踏足北燕一步,但凡是我所执掌的地方,都不会允许你的存在!要么,现在就开始爱我!”北流云看着面前的女子冷冷的开口,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楚洛衣的脸色惨白,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转身开始收拾东西:“我这就离开。”

女子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几乎什么也没有带走,包袱里只有两套衣裳,还有一些碎银,北流云看着女子手中的包袱,大手将包袱摁在桌上开口道:“这些都是宫中的东西,你从牢中出来,应该身无分文才对。”

楚洛衣松开了手,没有反驳,将手上的血玉桌子也摘了下来,放在子上,再次转身离开。

北流云看着女子的动作,此刻真的有杀人的冲动!

没走出几步,身后再次传来了男子鬼魅般的声音:“站住!”

楚洛衣一顿,却见男子幽幽开口道:“如果本宫没记错,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也是宫中的东西,本宫一向不是个大方的人,既然你要离开,宫中的东西一并留下才对。”

楚洛衣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她身上所穿,外襟都是宫中上等宫婢所穿的衣服,内里的衣物则是他派人送来的珍贵料子,若真的要将宫中的东西留下,只怕她是要光着身子出去才行。北流云看着女子顿住的身形,微微松了口气,他不可能会放她走的!

楚洛衣缓缓抬手解开自己的衣襟,淡蓝色的宫装外衫已经被她褪下,随后,扣子一个个被解开,淡蓝色的夹袄也被褪了下去。

北流云看着身着里衣的女子,怒火中烧,洛洛,你就那么讨厌我是么!即便是死是不是也不肯爱我!

丝丝凉意透骨,隔着薄衫,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屋外的严寒,楚洛衣垂上眸子,缓缓褪去里衣,背上的伤疤一点点浮现,再次刺痛了男子的眼。

纵然他已经为她寻了不少灵药,可是那些疤痕却依旧存在着。

褪去鞋袜,女子赤着脚站在地上,小巧精致的玉足诱人不已,可他却知道在足底,却有着无数烫伤的痕迹。

楚洛衣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神冰冷:“还要继续么?”

北流云双目欲裂,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女子,两双眸子在阴冷的空中对峙着,一双漆黑如泼墨,一双浅淡似星河,谁也不肯退让。爱睍莼璩

女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将手中的拿着的衣裳扔在地上,深深的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转身离去。

呼啸的北风打的人脸生疼,女子眯了眯眼睛,躲开扑面而来的飞雪,只觉得一阵阵彻骨的严寒,抬腿正欲往外走,却猛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女子身型微微一顿,没有回头,男子紧紧的将她揽在怀中,有意无意间却阻去了大半风雪。

“九殿下这是做什么?”女子沙哑的嗓音带着丝丝凉意膣。

“别走。”北流云喃喃开口。

楚洛衣垂下眸子也不说话,细长的手指缓缓抬起,覆上自己腰间的两只大手,想要将其推下,男人的手掌却像是钢铁一般,难以撼动分毫。

“放手。”楚洛衣淡淡道蝣。

“别走。”男子执拗的开口。

楚洛衣正要再次说些什么,男子却哽咽的道:“求你。”

楚洛衣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隐忍着想要说些什么,男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再次道:“求你,别走。”

“北流云,出尔反尔,你不觉得自己可笑么?”楚洛衣依旧是冷声开口,只是言语中却已经少了之前的攻击性,语气弱了许多。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悲戚,转过楚洛衣的身子,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肩头,直视着她道:“洛洛,你在怕什么,你在恐惧什么,你要逃避我到什么时候!”

楚洛衣红着眼看着声声质问的男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道:“你在胡说什么,北流云,你不要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妄图来揣测我的心思,你给我滚出去!”

楚洛衣少见的失控,那尖锐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子,低沉的嗓音也因为激动变得尖细起来。

北流云冷笑一声,却是咄咄逼人道:“你怕爱上我无颜面对楚家满门,你怕她们质问你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怕自己过的幸福无法弥补她们的痛苦,你不敢面对她们,不敢面对那些爱着你,纵容你,最后却惨死的亲人!”

楚洛衣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拼命的摇着头,向后退着,可是面前的男子却步步紧逼,紧紧捏着她的肩头,质问着她。

那一声声质问带着消散不去的回音,反复在她的脑海中飘荡,女子的神色少见的脆弱和狼狈,脸上挂着泪痕,却红着眼反复呢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北流云看着面前的女子也感到一阵阵钝痛,空气一瞬间仿佛都扭曲了起来,带着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和深沉。

不难想到,曾经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女子,最终却因为她的爱情,使得满门尽灭,这一切,将她的骄傲狠狠践踏,现实给了她最凌厉的一个耳光。

“是你,若不是你执意要帮欧阳千城,他怎么会迅速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若不是你,虞府的亲信们又怎么会支持于他,若不是你,虞府满门又怎么会死!”北流云句句逼问,纵然每问一句,他的心也在滴血。

“别说了..别说了..”楚洛衣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无论是拄着拐杖慈爱的老人,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最终,因为她的一个选择,而尸骨无存。

北流云的眼角湿润起来,将女子紧紧抱在怀中,心紧缩成一团,他本是想一点点让她从过去中走出,只是这样的她却足以将他逼疯。

“别说了....”楚洛衣像是失了心神的布偶,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滴滴晶莹的泪珠。

北流云将下巴抵在楚洛衣头顶,大手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洛洛,他们不会怪你,她们当初选择支持你,就是因为他们爱你。”

楚洛衣紧闭着眼没有说话,泪水却依旧汹涌着,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剧痛传来,回忆是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时间可以将它带来,却无法将它带走。

“我不是欧阳千城,洛洛,信我。”男子幽幽开口,亲吻着女子的额头。

楚洛衣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脸色惨白的缓缓曲下身子,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额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珠。

北流云的脸色也骤然一变,看着女子小手所覆的地方,正是心口,上面一道剑疤狰狞刺目。

“洛洛...怎么样?”迅速将女子拦腰抱起,走到里间,将女子放在床上,男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楚洛衣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北流云手忙脚乱的冲了出去:“药呢..药呢...”

北流云跑到桌前,四处寻找着,没有..没有...

因为慌乱,桌上的东西被男人横扫了一地,七凌八乱..

紧接着,男人又跑到梳妆台前,因为动作过大,首饰盒一下子掉落在地上,大小的珠玉在地上弹跳起来,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好听:“药呢..药呢!”

直到最后,整个屋子已经没了落脚的地方,衣服首饰散落了一地,柜子匣子都大敞着。

楚洛衣躺在床上,目光扫过桌案上一眼就能瞧见的两只玉瓶,而后将目光落在慌乱不已的男子的男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角却滑落一滴泪珠。

幽暗的烛火被从门缝透进的冷风吹的四处摇曳,地上的炭火也烧的滋滋做响,却让男子冷静了一些,泛着红的眸子四处扫视着,最终落在了桌案上的两只玉瓶上。

颤抖着倒出两颗褐色的药丸,倒了杯温水,便快步来到床前。

“洛洛,药..”

楚洛衣咽下两颗药丸后,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这药是御医所制,倒不是平日里所服用的,平日里所服用的大多还是汤药,以调养温补为主,这药丸则是嘱咐她在有所不适的时候服用两颗。

楚洛衣心中闪过一抹戚然,毕竟是心脉受损,怕是以后也会留下些病根,不会那么容易痊愈。

楚洛衣睁开眸子,看着脸色比她还要惨白的男子轻笑道:“我又没有怪你把我的屋子给拆了,你怕什么。”

北流云将头抵在女子的肩头,闷声道:“对不起。”

若非是因为他,那些长老不会势要杀她,若非是他逼她面对过往,以她的心境,也不会引得伤口震动。

楚洛衣轻轻抬手,抚上男子柔软的发丝,轻声道:“无论是谁,也不能妄想将所有的事掌握在手中,算无遗策。”

北流云没有说话,楚洛衣也沉默了许久。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认为自己手眼通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是生命却总能以一种你想不到的方式对你迎头痛击,纵然你设想过千百种结局,可是最后,它却总能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来嘲笑你的愚不自知。

半晌后楚洛衣开口道:“虽然受伤,但至少他们也终于暴露出来,想必短时间内是不敢再对我动手了。”

北流云抬起头,靠坐在女子身侧,他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神龙宗族的长老到底为何要杀洛洛。

要知道,神龙宗族杀手无数,往日里长老甚至是不会出来走动的,只有一些极为棘手的对手,他们出手,可是这次为了杀洛洛,却是齐齐出动。

“王直平复叛乱失败,引起了更大的暴动,用不了两日,皇帝就会得到消息。”北流云回过神来。

楚洛衣点头道:“如果所料不错,北燕帝这次会派你前往接替王直手中之事。”

第九十七章 合谋

这是一个既能获得兵权,又能拉拢民心的大好机会,北流云刚刚对北燕帝舍命相救,北燕帝自然是要把这个天下的好处留给这个儿子。

“等我回来。”北流云啄了啄女子的唇瓣。

“嗯。”楚洛衣轻轻应下,让男子眼中一亮。

北流云起身在窗口吹了声口哨,一只白鸽不知从哪飞了出来,落在男子的手上。

北流云走到床边对着女子道:“这只信鸽留给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传信给我。”

楚洛衣点了点头,随后北流云又拿出一只烟火,放在床边:“或者发出这只烟火,我会立即赶回来。

楚洛衣将烟火收好,一回头却对上了一张凑的极近的俊脸,微微后退了一些,却依稀能感受到男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

“洛洛,亲一个吧。”北流云又向前凑近了几分,狭长的凤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楚洛衣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离我远些。”

看着女子微微泛红的耳垂,北流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又凑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分毫。

“洛洛..”

楚洛衣一转头,唇瓣擦过男子的薄唇。

“真乖。”北流云轻轻开口,唇摩擦着唇,痒痒的,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轰!楚洛衣的脸陡然转红,正要推开面前的男子,谁知北流云却伸出舌头在她的唇上轻舔了一下,而后自己起身离开。

男子的唇角勾起一抹真实的笑意,琉璃色的眸子都显得温暖而宁和,唯独那好似花妖般的面颊总是让人生出种诡异的幻觉:“洛洛,等我回来。”

楚洛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背对着身后的男子,闭上眼浅浅应了一声:“嗯。”

北流云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眼中闪着晶亮的光芒,璀璨的似星河。

等到女子的呼吸声渐渐安稳下来,北流云这次起身离开,瞧见地上两只烧的发黑的锦盒,眼色一深,却没有理会,径直离开。

三日后,北燕帝派遣北燕九皇子前往飞霞城平复叛乱,拨放救济粮食御寒衣物,同时率兵镇,压暴乱者。

楚洛衣开始打算再次洗清宫中势力,利用王直不在的时间,在宫中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势力。

而此刻的流云殿,鱼儿的房门紧闭着。

粗使丫鬟的房间算不得好,本该是几人一间,倒是也不知鱼儿是使了什么手段,硬是独自一人住了些时日。

屋子里有些阴冷,烧着的炭火冒着黑烟,有些刺眼。

残破的木桌掉了不少漆皮,桌上却铺陈着一张近一米长的画纸,一旁整齐的摆放着不少染料。

鱼儿正拿着画笔,专注的绘着什么,神色严峻,极为认真。

再看去,画上所画正是一名女子,一身鎏金色滚边的孔雀华服,七彩的裙摆艳丽到极致,头戴金色孔雀华冠,雀嘴里衔着一抹流苏垂在女子额前,是一滴水滴状的红宝石。

女子眸色黝黑,肤似凝玉,神色微冷,却好似踏碎一地流波,身披日月之华光,聚天下山水之巍峨秀美,蕴万物生灵之灵动,美的让人一眼便陷入其中。

这画中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楚洛衣。

鱼儿最后一笔落成,重重的喘了口气,看着自己半个多月的画作,微圆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

“鱼儿,你在做什么,大白天锁门做什么!一天尽是偷懒!”红柳的声音传来。

鱼儿看着面前尚未干的画作,蹙起眉头,这个红柳像是阴魂不散一般的盯着她。

红柳在门外蹙起眉头,主子在走前嘱咐她务必要盯住了鱼儿,虽然她不明白这个婢女到底有什么不同,不过眼看着她独自一人在房中这么久,不知在折腾些什么,还是有些不安。

红柳正打算再次开口,颈间却受到一记手刀,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两名老者鬼魅般的出现在鱼儿的门前,看着倒在地上的红柳,对视一眼,用内力震碎了门锁,走了进去。

鱼儿大惊,看着门前的两人,分别是一名发丝斑白看起来笑盈盈的老者,和一名黑发看起来却有些暴躁的老者,气息沉稳,鱼儿确认是没有见过的人,微微侧身,挡住了身后的画:“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进来的?”

黑发老者看了看江鱼儿,开口道:“我们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你身后的画已经画了许久,你想将这幅画送到皇帝手中是么?”

鱼儿被猜中了心思,心头一紧,却神色不变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黑发老者冷哼一声道:“哼,我也不怕告诉你,九殿下至少在你身边安排了四个眼线,你想把这副画送到北燕帝手里,难于登天。”

鱼儿微微蹙眉,她本是以为只有红柳一个,这样她还能有办法躲开她,可是若真的有四人,没有武功的她却根本无法将这副画送出去。

“小姑娘不要害怕,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同样不希望楚洛衣和九殿下在一起,所以,我们可以帮你这个忙,将这幅画送到北燕帝手中,这对你来说是难事,对我们来说,却易如反掌。”另一名老者开口道。

鱼儿警惕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这么做?”

“知道的多了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你只要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好,话说回来不相信我们你又能如何,不若你自己试试看,能不能将这幅画送到北燕帝手中。”黑发老者再次道。

鱼儿心中有些松动,斟酌了许久,最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信你们一次,还请两位务必要将这副画送到北燕帝手中,如今九殿下不在,也就只有这个机会了,若是九殿下归来,知晓这件事,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姑娘放心,我们自然也是明白这点的。”发丝斑白的老者开口道。

鱼儿点点头,侧开身子,两名老者对视一眼,走到桌前,瞧见画中之人,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艳。

发丝斑白的老人再次道:“姑娘的画工精湛,想必北燕帝见了不动心也难。”

鱼儿笑道:“只要事情能成,鱼儿这一个多月来吃的苦也算是值得的。”

这一个多月来,为了凑齐颜料,避开红柳,找时间独处,她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天寒地冻,屋子里四处透风,而画工又极其细致,她可谓是历尽艰辛,不过不管怎样,只要最后能够让楚洛衣成功嫁给北燕帝,她吃再多的苦也值得。

她想,只要她成了北燕帝的女人,就算是他成了帝王,他也没办法与她再在一起。

两名老者的动作极快,收好画后转瞬就消失在鱼儿面前,鱼儿看着两道消失的身影,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皇宫中一处破落的房间里,几名老者聚在一起,黑发老者将鱼儿的画摊开道:“只要让那楚洛衣成了北燕帝的女人,少主迟到会断了念想。”

“嗯,上次我们刺杀于她,已经被少主所察觉,此次在暗中推波助澜,没有留下把柄,想必少主也不会察觉是我们所为。”满头白发的老者缓缓开口。

“就算是少主有所察觉,也只会认为是鱼儿那个宫婢所为,不过我比较担心,这楚洛衣不死,少主可是真的会死心?”另一名老者道。

其余几人也都沉默了一会,最后白发老者道:“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上次我们动手已经被少主察觉,若是此次真的将楚洛衣杀掉,只怕少主会动怒,弄的太过僵持,对我们并无好处。”

几人纷纷点头,商量着怎样将这幅画送到北燕帝手中。

入夜,北燕帝一手拄着头,靠在塌子上,浓重的龙诞香蔓延至整个房间,充斥着整间屋子,金丝银碳烧的极暖,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一旁的太监安静的守着,屋子里的宫婢也都是大气也不敢喘。

一个不慎,头从拄着的手上滑落,北燕帝微微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外面的时辰。

一旁的太监赶忙递上一杯热茶,北燕帝舒展了一下筋骨,端起茶浅酌了一口,太监赶忙躬身接过,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北燕帝手中拿着一个暖炉,依旧有些犯困,人却已经清醒了不少。

目光落在面前的桌案上,眼睛却是直了起来。

整个人挺直了腰板,盯着桌案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画,失神不已。

画上的女子一身艳丽至极的长裙,浓墨重彩的让他仿佛一瞬间都鲜活了起来,七彩的裙摆和女子的气度相得益彰,额前红色的宝石璀璨而刺目。

北燕帝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了画上去,手指一寸寸抚过画上的女子,忍不住赞叹道:“倾城绝色啊!”

沉醉了半晌,北燕帝突然回过神来,对着身旁的太监道:“这副画是哪来的?是哪来的?”

太监摇摇头:“奴才不知。”

北燕帝的视线落在其余几人身上,其余几人也纷纷摇头,没有做声。

第九十八章 册封为嫔

北燕帝的神色有些失落,目光重新落在了桌面上的画作上,氤氲的香气让他觉得此刻自己好似身处梦境一般。

近来,已经临近年末,北燕帝整个人也更加的倦怠和懒散,宫中虽然依旧有着不少美人,却让他觉得提不起精神,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艳丽至极的女子让他眼前一亮,生出喜爱来。

打量着精细至极的画作,可以看出做出此画之人一定是用尽了心思,不过纵然如此,似乎却依旧难以表现出她的美丽。

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整幅画卷的一角,上面写着娟秀的两个小字,洛衣。

北燕帝一掌拍在桌案上:“洛衣!”

一旁的太监也偷偷瞄着画卷上的女子,他着实也不知这副画卷是从哪里来的,屋子里太暖,透着萎靡的气息,北燕帝小憩着,他也就有些昏昏欲睡,北燕帝一动,他这才清醒过来。

这画来的着实有些诡异,不过纵然如此,他也是不得不承认,这画卷上的女子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眉宇间光华四射,锋芒逼人。

同后宫的莺莺燕燕相比,在那些温软迷乱之中让人精神一震,多了一丝神清气爽的舒朗擤。

不得不说,鱼儿所描绘的确实道出了楚洛衣的几分神韵,虽然她并未见过她当初的模样,但她却明白,依照她那般绝色的样貌,怎么可能在宫中这么久,却还是默默无闻,归根结底,便是气度的问题所以,鱼儿将楚洛衣偶尔所流露出的气度无数倍的强化,才有了这副画如今的效果。

当初的洛衣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而今她则已经学会的光华内敛,配有一柄华丽的刀鞘。

“快!立刻给朕去查,看看宫中有没有叫做洛衣的宫婢!”北燕帝眼神大亮,对着一旁的王公公开口道。

王公公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并未拒绝,点头道:“奴才这就带人却查,陛下不必忧心,想来这副画既然被送到陛下面前,便意味着这女子是上天所送来给陛下的,最终总归是属于陛下的。”

北燕帝因为他的这番话心情大好,不再像之前那般急迫:“说的好,若是真的找到此人,朕必定重重赏赐于你!”

王公公躬身带着人退下,在漆黑的夜色里,北燕皇宫开始大肆寻找起一名叫做洛衣的女子。

水华宫。

柔妃侧身躺在一架梨木水晶的塌子上,修长匀称的双腿交叠,上面盖着白狐裘拼织成的锦被,涂着鲜红丹寇的手指正拿着一颗水晶提子,红唇微张,丰富的汁水便溢了出来,唇上布满点点晶莹,诱人不已。

“今日陛下宠幸了谁?”柔妃淡淡的开口。

一旁的鸳鸯开口道:“陛下今日一直在自己的寝宫,未曾离开。”

柔妃微微颔首,没再说话,如今皇后依旧被禁足,后宫之中便成了她的天下,赵氏一族也在快速的崛起着。

如今皇后的党羽她已经除去了不少,相信就算是皇后出来,她也不至于溃不成军。

门忽然被打开,传来细小的说话声,没多久,帘子外的小丫鬟探出头来,鸳鸯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小丫鬟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鸳鸯的脸色有些难看,打发了小丫鬟,这才走了进去。

“娘娘,有人传来消息说,陛下身边的王公公如今正在宫内大肆搜查一个叫洛衣的宫婢,内务府那边的资料已经翻查过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找到咱们水华宫上来。”鸳鸯开口道。

柔妃的手一顿,坐起身来,身上的狐裘锦被掉落在地上:“洛衣?”

鸳鸯点点头,柔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各种念头迅速在心中闪过,可来不及细想,门外便传来了喧嚣的声音。

王公公带着几名侍卫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风,把王公公吹来了,鸳鸯,还不赶快上茶。”柔妃起身道。

王公公笑道:“贵妃娘娘真是太客气了,咱家不过是奉陛下之命来寻一人罢了,如今这风雪交加,娘娘还是好生歇着才是,奴才将人带去,这就离开。”

“如今夜色正浓,又是风雪交加,倒是不知什么人能让公公亲自跑这一趟,这可真是好大的面子。”柔妃给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递上了两张银票,分量不轻。

王公公笑道:“陛下梦见天女下凡,这才让咱家出来寻上一番。”

柔妃的心沉了几分,已经从王公公的话中听出了意思。

王公公见着柔妃有些失神,拱手道:“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奴才将人带走,便也就不再叨扰了。”

话落,王公公带着侍卫转身离开,走向水华宫一旁的耳房。

柔妃手中的帕子狠狠揉做一团,嘴里轻吐出几个字来:“楚洛衣!”

此刻的楚洛衣尚未就寝,正在思忖着如何除掉周旺,一身月华的白袍略显清冷的站在桌前,长发随意的披散着,带着几分寒凉。

敲门声响起:“洛衣姑娘,陛下有请。”

楚洛衣蹙起眉头,手中的笔滑落,北燕帝有请?一瞬间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她一直竭力避开北燕帝的注意,如今却被来人告知北燕帝有请!

将门打开,便瞧见了一身蓝色太监袍的王公公,王公公满脸笑意,眯起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楚洛衣的样貌,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洛衣姑娘,陛下有请,还请随奴才一同前往东元殿。”

楚洛衣心头一紧,东元殿是皇帝的寝宫,虽然皇帝并不时常留宿在那里,不过他确确实实是北燕帝的寝宫。

“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奴婢稍作整理,便随公公一道前往。”

关上房门,简单的穿了件宫婢的外袍,梳起一个最平常的发髻,重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出水华宫大门时,一旁的缀满白雪的枯树下,小六子正焦急的踱着步子,瞧见楚洛衣出来,欲言又止。

他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开始奔走,只是事情来的突然,他需要查清北燕帝找楚洛衣所谓何事,便耽搁了些时间,只是没想,他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他到底还是来的迟了一步。

楚洛衣扫了他一眼,小六子赶忙无声道:“美色。”

楚洛衣的心沉了几分,在宫中她一直低调至极,尽力的敛去锋芒,如今却被北燕帝召见,便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有人拿她做文章,对北燕帝进言,让北燕帝对她产生遐想,一种则是有人做了她的画像。

无论是哪一种,对她而言,都绝不是一件好事,嫁给北燕帝,并非是她所愿。

漫长的宫路都变得短暂起来,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没多久,一行人便到了东元殿。

北燕帝正心不在焉的坐在上首,听见门声,抬头便隐约瞧见了王公公身后跟着一名女子,立时站起身来。

王公公识趣的让开身,让楚洛衣走上前去,微低着头,北燕帝从上首上走了下来:“抬头让朕看看。”

楚洛衣敛住心神,抬起头,直视面前的北燕帝,一双黑眸沉寂无波。

北燕帝双眼骤然睁大,情不自禁的走近了一些:“好!好啊!”

不等楚洛衣反应过来,北燕帝便长袖一甩,将她揽了过去:“你可是叫洛衣?”

楚洛衣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垂眸掩去眼中的寒意:“是。”

“哈哈哈哈,好!果然同画中的女子一般美艳,朕竟是一直不知,柔妃身边竟然有这等姿色的美人!”北燕帝笑的十分开怀,语气中对柔妃有一丝怨责。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画像!

微微抬眸,隐约瞧见北燕帝桌案上似乎有着一卷画轴,无形中牵引着北燕帝走近桌案,一眼望去,便被画像的女子震动了心神!

果然是有人将她的画像送到了北燕帝面前!

不等她细想起来,北燕帝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楚洛衣躲了开来,跪在地上。

北燕帝不悦的看着她,蹙起眉头道:“难道你不愿做朕的女人?”

楚洛衣的心神紧绷着,知晓自己的拒绝起不到任何作用,稳住心神开口道:“奴婢只是认为如今粗布衣衫实在难以配上我北燕的天子,这画中女子姿容无双,才有资格陪伴在陛下身侧。”

北燕帝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似乎明白了楚洛衣到底意思,看了看楚洛衣如今的装扮,比起那画作上的惊艳确实是逊色了不少,想起初见此画时的惊叹,北燕帝忍不住想要看看,楚洛衣褪去这一身宫婢衣衫,满身金玉时的样子。

“说的有理,朕即刻命人日夜赶工,定要为你制出这金色的七彩华服。”

话落,便转头对王公公道:“王远,即刻命人按照嫔位为洛嫔安排一切,除此按照此图赶工一套衣饰来,再额外添加五套头面。”

“奴才遵旨。”

楚洛衣神色不变,一身凝华,上站起身静静的立在东元殿,北燕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朕稍后拟旨,册封你为洛嫔,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再额外为你举办一次封妃大典。”

“多谢陛下。”楚洛衣沉声道。

北燕帝挥挥手,楚洛衣退了出去,王公公走到门前对着楚洛衣开口道:“原来洛衣姑娘是云府的小姐,奴才之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凭借姑娘的身份和姿色,想必在这后宫一定会节节高升。”

第九十九章 他会回来吗

楚洛衣点头道:“借公公吉言,若是日后承及恩泽,奴婢自是不会忘记公公的提携之恩。”

寒暄了几句,并未得知北燕帝手中的画作从何而来,走在漆黑的宫路上,楚洛衣的心有些发沉。

仔细思忖了许久,最后将怀疑的对象放在了皇后一族和神龙宗族的身上。

皇后极可能对之前之事怀恨在心,眼见柔妃势力坐大,便想要挑拨自己,为柔妃树立敌人,两败俱伤,皇后则会坐收渔利。

另一个则极有可能是神龙宗族的人所为,虽然不能笃定,但是她却总有一种直觉,上次他们刺杀失败,并将自己暴露,此次便不会再直接刺杀,而是选择其他的方式,所以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手笔。

回到水华宫的时候,小六子依旧守在门前,整个人冻的瑟瑟缩缩的,一瞧见她,便赶忙迎了上来,让楚洛衣坠入寒冰的心暖了几分。

“快进屋去,外面天寒地冻的。”楚洛衣推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主子,都是奴才不好,若是早些探得消息,您也不至于一点准备没有。”小六子自责道。

楚洛衣面色有些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哪儿能算无遗策。”

走到桌前,写了张字条,上面简单的写了几个字,吹了声口哨,北流云留下的那只信鸽便出现在窗口。

绑好字条,将其放飞,楚洛衣的眉头依旧紧皱着,如果所料不错,这信鸽怕是也飞不出这皇宫。

“圣旨到!”

王公公的声音很快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府有女,温婉端淑,特册封为嫔,赐字洛,钦此!”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夜的宁静,不知气红了多少人的眼。

随着这圣旨的结束,楚洛衣的心愈发的沉了下去,如今,她竟然成了皇帝的女人!

帝都长门外。

漆黑的夜色里,白雪映衬的天地都亮了起来,黑白交汇之间,一身黑色戎装的男子,手执长枪,胯下一匹良驹,风尘仆仆出现在帝都门外。

“站住!什么人!”

守夜的侍卫将其拦住,男子手执一块金色令牌,几名侍卫立刻拱手抱拳:“参见四殿下!”

“快开城门!”北流海神色极冷,漆黑的眸子在夜色里璀璨生辉。

侍卫齐齐推动城门,侧身让出路来,北流海飞驰而过,直接驶进帝都。

一路策马疾驰,到了宫门处才翻身下马,来不及换身衣服,直接朝着水华宫的方向驶进。

趁着漆黑的夜色,利落的翻身跃入,凌厉的眸子,打探着四下的动静,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山鹰。

推开门,脚步极轻的走了进去。

楚洛衣和小六子听闻动静,心头一惊,抬头却瞧见脸色有些疲惫的北流海出现在房内。

不等楚洛衣说话,男人径直走到桌前倒下杯温水,一饮而尽。

他本是被派往帝都郊外剿匪,不想却突然收到父皇要纳楚洛衣为妃的消息,若非是北燕帝身边的近侍里有他的人,他也不会这么快赶来。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满身湿漉漉雪迹的男人身上,微弱的烛火里清楚的瞧见他眼底的疲惫和血丝。

对着小六子道:“去御膳房问问还有没有饭食。”

小六子点头,看了眼北流海转身出去。

北流海坐在桌前,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神色无波的女子。

“你真的打算做父皇的女人?”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别有一番魅惑。

楚洛衣轻笑道:“难道我能改变北燕帝的决定?”

北流海一阵语塞,最后却是开口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楚洛衣摇摇头,没有说话,对于北流海特意赶回来多少有几分动容,至少,从最初的厌恶到今日,日后她怕是难以对他刀剑相向了。

至于这件事,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北流海能赶回来她已经十分意外,看来神龙宗族只想着拦住送往北流云的消息,并未顾忌到旁人,只是这次当真是平地起惊雷,没有一点先兆!

北流海看着她的背影,起身走到她身后,高大的身影轻易遮挡住女子的身躯,粗砺的手掌紧紧攥住她的手臂:“我带你走。”

楚洛衣微微一愣,侧过头看着男子满脸认真的神色,片刻失神。

北流海再次开口道:“我带你走,离开皇宫,离开北燕。”

楚洛衣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摇摇头。

北流海有些急了:“怎么?难道你真的打算嫁给父皇?”

楚洛衣依旧没有开口,北流海隐约夹杂着几分怒气:“难道你真的贪慕那个须有的份位,还是说为了权力你真的不顾一切!”

“四殿下,您先请回吧,你说的话,我会仔细考虑的。”楚洛衣的声音依旧淡淡,转过身,背对着男人开口。

北流海的眉宇紧紧簇成一团,看了看女子纤细的背影,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冷声道:“明日夜里我会等在御花园外的假山处,若你打算离开,可以去那找我。”

楚洛衣没有回应,北流海扭头大步离去。

桌上的饭食,男子并未动过,依旧冒着蒸腾的热气,小六子看着北流海离去的身影,这才重新走了进来,关紧了房门。

“主子..”小六子站到楚洛衣身后吒。

楚洛衣垂眸片刻道:“去找些成瘾的香料,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小六子点点头,没有急着马上离去。

楚洛衣从袖中拿出那只北流云留下的焰火,在手中转动了许久,眯起双眸,对着小六子再次嘱咐了些什么。

天色渐渐泛亮,呈现出一种青灰,小六子去而复返,从袖子中拿出了两只烟火。

楚洛衣接过后,思忖片刻,将北流云所留下的焰火交给了小六子,自己拿着小六子带回来的两只焰火,推门走了出去,在水华宫的院子里,四处依旧点着昏黄的宫灯,带着几分暖意,看了看并不透亮的天色,楚洛衣拔开一只焰火,一道蓝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火焰的速度极快,可却有人的速度比它更快,一道黑影闪过,尚不知火焰升至何处,那明亮的焰火竟然转瞬即逝,随着黑影的消失一并消失。

楚洛衣微微蹙眉,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

黑发老者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上是一块黑布,上面被火星烧出了不少窟窿,老者看着紧闭的房门冷笑道:“这女子果然是心计深沉,这一只根本就不是少主所留的焰火,我神龙宗族的焰火升天自会有龙凤的形状。”

另一名老者捋着胡子道:“这只是用来吸引我们的注意,想必她以为我们会就此离去,继而便有机会再发出少主留下的真正的焰火。”

黑发老者道:“只是她并不知我神龙宗族的焰火并非寻常焰火可比,不仅仅是简单的颜色不同,就连图形也是独一无二。”

楚洛衣回到房间的时候,看着掌心的另一只焰火,却没有再次出去放出。

两名老者一直守在门外,时刻注意着屋内的动静,料想楚洛衣以为他们中了计,不出半个时辰定会将真正的焰火放射出来。

小六子在楚洛衣放焰火的时候便离开了,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梅园,趁着天色尚未全亮,赶忙将袖中的焰火发出。

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缠绕着一道红色的光芒,腾空而起,在升空中,化作一条金龙和一只火凤,两相盘旋,金龙低吟,火凤嘶鸣,横贯长空。

楚洛衣站在窗前看着升空的龙凤,心中轻道,北流云,你会回来么?

两名老者对视一眼:“不好!中计了!”

说罢,两人急忙朝着梅林的方向飞去,楚洛衣看着两道飞逝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因为一夜未眠,楚洛衣的脸色有些难看,紧闭着房门,谢绝了一些前来打探的人。

昏昏欲睡中,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凛冽的风夹杂着冰碴打的人脸生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洛衣醒来后,想起昨日北流海所说的话,披上了一件白色狐裘,撑起一把油纸伞,便走了出去。

大雪纷飞,很快就染白了女子的肩头,纵然撑着纸伞,好看的黛眉上也染上了一层白霜,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冰珠,更添了几分冷意。

走到御花园处,远远的就瞧见一身黑色猛虎出山袍的男子正笔直的站在那里,肩头堆积着厚厚的白雪,黝黑的发丝也被染成雪白,冷硬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凛冽,唯有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女子来的方向,升起几分光彩。

楚洛衣缓步走到他面前,留下了一排脚印,油纸伞向前移了移,将男子也笼罩其中。

两人静静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伞内和伞外仿佛是两个世界,就这样伫立在漫天风雪里。

半晌后,北流海沉声开口:“跟我走,马车在宫门外接应。”

楚洛衣摇头道:“北流海,我不打算离开。”

面前的男子蹙起眉头:“理由。”

“我答应过他,要等他回来。”

北流海看着面前的女子久久说不出话,等他吗?北流云吗?

第一百章 他不会回来的

楚洛衣承受着男子火热的目光,抬手轻掸去男子肩头的落雪,轻道:“回去吧,衣襟已经湿了。”

“若是他回不来呢?你要一直等?”北流海没有动,依旧站在女子面前,小小的油纸伞下两道身影相视而对。

楚洛衣淡淡道:“若他回不来,那就嫁给北燕帝吧。”

北流海紧紧捏住她的肩头,低吼道:“你就这么想成为父皇的女人?每日和无数女人争宠,日日盼着他的宠幸!”

楚洛衣看着面前失控的男子,轻道:“北流海,我们都不能离开这里,离开北燕,你将面对太子和北流云数不尽的追杀,甚至是北燕帝也不会放过你,而那些杀手,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出了这宫门,又怎么会放过我?”

北流海陷入沉默,是啊,纵然身处权力的漩涡日益面对尔虞我诈,可是一旦失去了权力的庇佑,他和她又将何去何从?每日面对数不尽的追杀,至少半辈子,都只能疲于奔命!

除此之外,他和她还要背负上私奔的罪名,她又怎么会甘愿?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男子,她也并非没有想过离开,只是诚如她所说,若是神龙宗族的人一手推动的这一切,那么一旦她离开,将面对的只会是神龙宗族无尽的追杀。

到时,无论是北流海还是老太监,只怕都护不了她,所以她不能离开,因为只有留在这里,她才能活着。

.....

“你说什么!”一声怒吼传来。

北流云神色淡漠,一身华服同狼狈的北流海形成鲜明的对比:“我说不必如此,四哥似乎没有听懂。”

“为什么!你分明收到了她的消息,为什么迟迟不肯动身。”北流海忍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

“眼下赈灾刚刚开始进行,暴动的百姓也刚刚平息,若是我此时离去,只怕会再起纷争。”男人的语气淡淡,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烛火下,凝成透明的眼色,凉薄中一片虚无。

北流海不受控制的冲上前去怒道:“你分明是爱慕权势!不愿放弃眼下的大好时机!”

北流海并未近到北流云身前,便被两名黑衣人拦住,两人架着他的手臂,任由狼狈的男子不断挣扎。

北流云缓步走到北流海面前开口道,红唇勾起:“四哥的话真是好笑极了,难道四哥不喜权势?还是四哥愿意放弃这等时机?”

“你知不知道她马上就要成为父皇的妃子了?你不是爱她吗!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北流海嘴角

涌出一大滩血,却还是咬着牙把话说完,鲜红的血迹顺着男子的下巴滴落,触目惊心执。

北流云后背的双手,在云纹袖中紧握成拳,干净的指甲嵌入手掌的纹路中渗出丝丝血迹。

“我怎么听不懂四哥的话?成为父皇的妃子可是天大的福分,难我该高兴才是。”北流云笑道。

北流海看着男子冷漠的眼,忽然间不再暴躁,反而是沉寂下来,喉间的腥涩让他清醒了不少。

狭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一切光华却只围绕在中间的两名男子身上,一人高贵凉薄,一人孤勇沉寂,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被震荡,涌动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半晌后,北流海对着一脸浅笑的北流云开口道:“既然你从未打算赶回去,当初就不该给她希望。”

北流云的依旧浅笑着,没有说话,完美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狭长的眼里水波流转,却带着难以探究的叵测复杂。

“总有一日,你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北流海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漆黑的夜色里,府邸的青石板路上,皑皑白雪被热血所融化,一道笔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主子,要不要追?”北流云身边的一名侍卫开口道。

“让他走。”男人缓缓开口,目光幽深。

待到众人退下,北流云跌坐在宽厚的软椅上,修长的手指紧紧捏住桌案上的青玉茶盏,力道之大,可以清楚的看见男人红润的指尖一点点泛成青白,手背上青筋四起。

‘啪!’一声,青玉茶盏炸裂开来,男人的手掌一瞬间血肉模糊,碎裂的青玉片刺进男人的掌心,夹杂着鲜红的血液,骇人不已。

大手缓缓下垂,手中的血迹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的红毯上,和红毯融为一色,在寂静的夜色里像是一曲悼亡的乐曲。

北流云缓缓抬起垂着的眸子,眼中闪过一抹让人心痛的隐忍,仿佛这一路,踏过无数荆棘花,走出一条血路,才能到达终点。

“洛洛...”轻轻的呢喃从男子嘴里唤出,隐忍着从软椅上起身,颤抖着将掉落在地上的青玉碎片,一片一片捡起。

碎片在男人手中越积越多,未受伤的手指上也多了许多深深浅浅的伤口,男人却只是专注的看着地上的红毯。

待到地面收拾干净,麻木的起身,找了一方料子,将碎片包在其中,埋在屋内的一颗宽叶树木的盆栽中,不留一丝痕迹。

北流海刚离开北流云所在的府邸,双膝一下子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单手撑地,对着地面吐出几大口血来。

纵然如此,男子黝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冷笑,北流云,你会后悔的。

一直在暗处等待北流海消息的心腹赶忙冲了出来,将其撑起:“主子!”

“回宫。”

几人再次踏上了回宫的路上,只是相比来时的速度,回去则是慢上了许多,不过在北流海的坚持下,几人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日夜里回到了北燕皇宫。

北流海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踉跄着走进宫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喊声:“北流海!你给我站住!”

北流海蹙着眉头转过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名身着火红衣裙的女子一手掐着腰,一手拿着一只系着红色璎珞的皮鞭,微抬着下巴,带着几分娇蛮。

女子似乎对他有着极大的怨气,本打算说什么,可是瞧见男人那一身的血迹后,瞪大了眼,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北流海冷漠的扫过她,转身继续前行。

“喂!北流海!”女子气急,狠狠的跺了下脚。

北流海没有回头,对于女子的纠缠似乎有些不耐,加快了步子,打算回到自己的海澜殿。

没走多久,便瞧见楚洛衣带着小六子走在宫路上,犹豫了一下,却没有上前,他不知要怎样将北流云的话告诉给她。

楚洛衣一抬眸,便瞧见北流海匆匆离去的身影,满身凝合的血迹和伤口,让她蹙了蹙眉头,上前一步道:“四殿下。”

北流海站定身形,没有回头,楚洛衣轻道:“你的玉佩掉了。”

楚洛衣将掉落在雪中的一簇蓝色流苏的白色玉佩递到男子手中。

北流海张开粗砺的手掌看着女子递过来的玉佩,微微失神,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也不顾手上干涸的血迹印在了女子淡粉色的素花夹袄宫装上。

楚洛衣回眸看着面前的男子,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轻道:“四殿下可还有事?”

小六子在一旁掀了掀眼皮,看着面前的两人,又垂眸安静的立在一旁。

其实如果相比较四殿下和九殿下,他还是更希望主子选择四殿下,虽然四殿下在宫中向来以狠厉无情著称,但是也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四殿下并非如传闻一般可怕。

而相反的是,对于在落魄时便见过几面的北流云,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惧怕,虽然眼下九殿下的权势已经越来越大,但是面对总是笑意盈盈的九殿下,他却总会觉得一种从骨子深处传来的战栗和颤抖。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扫过自己,便如一阵拔凉席卷着全身,让他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惧怕。

“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北流海蹙着眉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拉着楚洛衣便走向了海澜殿。

楚洛衣看着他一身干涸的血迹,便也没有拒绝。

海澜殿里燃烧着淡淡的香料,有一种宁静厚重之感,黑色的帷幔上是金色的图纹,一应器皿大部分都是厚重的金色,摆放的瓷瓶也是彩釉的金漆,放眼望去。

海澜殿里处处皆是黑色交杂着金色,有些单调和沉重,却又别有一番韵味。

北流海坐在桌前的一张圆椅上,褪去衣衫,露出健硕的胸膛,上面狰狞着的伤痕比起上次更要骇人。

楚洛衣微微蹙眉,最终什么也没有问,打了盆清水,仔细帮面前的男子处理着伤口。

北流海的黑眸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女子正半弯着身子为他清理肩头的伤口,因为距离极近,可以清楚的瞧见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

楚洛衣小心的上着伤药,当亲眼瞧见他满身的伤势时,她依然忍不住想要问一句,这样重的伤势,他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唔...”北流海闷哼一声,身体轻颤了颤。

楚洛衣看了他一眼,清楚的瞧见男子额上的青筋,手上的动作放的更轻了些,从她开始处理到现在,似乎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男子却始终紧咬着牙关没有出声,唯有实在熬不过时,才会发出一声闷哼,轻颤着。

北流海默默的看着女子小心翼翼的神情,心头涌出淡淡的暖意。

思及北流云的话,又蹙起了凌厉的眉头,楚洛衣轻道:“再忍忍,快好了。”

“他不会赶回来的。”北流海最终没有隐瞒。

楚洛衣的手微微一顿:“我知道。”

第一百零一章 封妃大典

眼看着距离她发出焰火,已经将近半月,可是却迟迟没有半点北流云的消息,楚洛衣便明白,他是不会回来了。

将东西收好,楚洛衣看着北流海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开口道:“四殿下最好再请御医来开些药调养,否则恐怕很难痊愈。”

北流海看了她许久,最后开口道:“你想嫁给父皇么?”

“嫁给北燕帝也没什么坏处,至少离权力中心更近一步。”楚洛衣轻笑道,看了眼北流海,转身离开。

北流海缓缓起身,看着女子消失在光亮之间,脑中却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走在悠长的宫路上,小六子依旧静静的跟在楚洛衣身后。

看着被白雪覆盖的一排排金碧辉煌的宫殿,楚洛衣也忍不住反问自己,真的要嫁给北燕帝了么?

“主子可是在想九殿下?”小六子在一旁试探的开口道。

楚洛衣摇摇头轻道:“只是感慨虽然一开始并未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是多少却是存了一丝期待的,如今才明白自己的可笑,原来这一丝期待也是不该有的。”

几日前,孙昭仪因为触犯宫规,被处死,柔妃终于对孙昭仪半个月连续不断的宠幸生出不满。

北燕帝这才从萎靡中清醒了几日,不过纵然如此,却始终提不起精神。

北流海当日夜里招来了御医,靠坐在床边,闭着双眸,御医小心翼翼的为他把着脉,想要仔细查看一下男子身上的伤口,男子却并不配合。

可怜御医忌惮他的名声,硬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最后只好道:“四殿下,您这次受伤不轻,腰间的伤和肩头的伤最是严重,微臣这就为您开些调理的方子。”

御医转身就要去开,房子,男子冷硬的声音响起:“等等。”

御医连忙侯住,北流海沉默了片刻道:“咳..给本宫开些..”

“四殿下需要什么?”御医没听见,赶忙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北流海眼中闪过一抹恼怒,最后低声道:“行 房的药物..”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低,整个人的威压又过大,御医一个哆嗦,却依旧没听清北流海说的是什么,只好擦擦额头,颤抖着道:“四殿下..四殿下需要什么!”

“本宫说要行房的药物!”北流海一把将身旁包扎伤口的棉布砸了出去,正落在御医的头上,看起来滑稽不已。

御医赶忙接住,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行房的药物?行房的药物...”

北流海蹙着眉头看着御医,御医思忖了片刻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道:“行房的药物..四殿下是要春药,还是要助兴的药物,还是阳刚之药...亦或者...”

北流海听着御医的絮絮叨叨,吼道:“就是不举服用的药物!”

“哦哦哦..”御医赶忙点着头,表明自己明白了。

北流海一抬头,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正瞧见楚洛衣端着什么站在门前看着他。

北流海不自然的移开目光,麦色的肌肤上却现出两朵红晕。

楚洛衣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两人都没有开口,却见沉默之中一旁的御医自己嘟囔着:“原来四殿下不举...”

北流海的脸色一瞬家黑的如同黑炭一般,楚洛衣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

北流海狠狠的剜了一眼御医的背影,转过头看着床的里侧,也不去理会突然出现的楚洛衣。

端着一碗鸡汤放在了床边的案子上,也没有多说什么。

御医开好方子,正要命人前去抓方子,北流海却将其喊住道:“将方子留下,你赶紧滚。”

御医欲言又止,走出几步回头道:“四殿下,这阳刚之药不可服用过多,尤其是这其中的这两味药,一定要嘱咐药童不要抓错了,俗语有云,铁杵磨成针,四殿下一定要懂得节制才是。”

“滚!”北流海暴怒一声,像是发狂的狮子。

楚洛衣在一旁轻笑出声,北流海本来黝黑的脸色,也渐渐因为女子轻快的笑声变得好看起来。

楚洛衣将熬好的鸡汤拿给他,看着他受伤的肩头,犹豫了一下,便拿勺子舀起一勺汤汁,送到男子嘴边。

北流海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微微张开嘴,垂下眸子,眼底有着莫名的酸涩。楚洛衣没有多说什么,一室宁和,淡淡的烛光笼罩着两人的身影,让这黑色和金色交错的房间里,多了一丝暖意。

今日,她回去后,仔细想了许久,这才明白北流海那句话的含义。

他说,他不会赶回来的。

再算算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她便确定了他是赶往了飞霞城去找北流云。

想必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落得这一身的伤势,是以,她才会再来这一趟。

他不点破,她便也不说,只是想起他的话,心不仅又凉了几分,对北流云微微卸去的一丝心防,却再次竖起。

夜色中,女子再次离去,北流海看着手中的方子,召来自己的心腹,嘱咐了些什么,这才在夜色中合上双眼。

三日后,封妃大典在乾元殿举行。

因着为燕帝精神不济,宫中已经许久没有举办过什么活动,而这一次封妃大典的举行,沉寂已久的北燕皇宫再次热闹忙碌起来。

乾元殿里热闹不已,娇艳的鹅黄色长毯从玉阶上一直蔓延到乾元殿的正门,一朵朵火橘色的海棠花绣于其上,汇成一片花海。

墙壁上的白玉浮雕勾画出一幅幅龙凤图腾,房梁上镶嵌着的水晶和七彩的宝石,在明亮的烛火越发璀璨,在空气里折射出七彩的光晕,让人眼花缭乱。

玉阶上北燕帝头戴金龙发冠,足蹬龙纹玉靴,一身赤金龙袍耀目不已,让人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如今北燕帝脸色微微灰白,双目有些涣散,没有帝王睥睨天下的气势,但他却着实有着一副让人垂涎的好皮囊。

柔妃坐在北燕帝左侧,两侧依次白下的芍药香案前分别是份位不低的妃嫔。

玉阶下两只梭猊香炉,吞吐着厚重的龙涎香,淡淡的白雾为金碧辉煌的宫殿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於。

楚洛衣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失神。

小六子站在一旁,将腰更弯了几分,垂下的眸子里尽是臣服。

厚重的朱红色木门缓缓被推开,皇帝身边的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洛嫔娘娘,时辰已到,该去往前殿了。”

楚洛衣缓缓合上眸子,静默了片刻,再次睁开时,天地日月之华光皆是从这一双眸子中迸射出来,耀眼的生生逼退了头顶的日光。

广袖一甩,划过海棠花纹的妆台,女子从圆椅上起身,沉声道:“走吧。”

一众人跟在女子身后,缓缓走了出去,在女子离去后,阳光洒在牌匾上偌大的三个金色的大字上,洛月宫!

“洛嫔娘娘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在大殿里回荡,众人一瞬间都将目光落在这位后宫新贵上。

大敞的殿门外,玉阶之上,缓缓出现一名女子,随着台阶的升高,渐渐现出女子的全身,金丝滚边的长裙是从未见过的奢华,夺目的日光似乎成了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流光,七彩的裙摆张扬而刺目,头带金色孔雀冠,孔雀嘴里衔着一抹流苏,在女子额心仿佛凝成一抹火红的烙印。

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瞬,空气中涌动着让人意乱情迷的躁动。

北燕帝不受控制的站起身子,看着一点点走近的女子,只觉得好似浴血的金莲,纯金之上似乎还沾染着丝丝未褪去的血迹,在绽放着最张扬的璀璨之下,却带着蚀骨的魅惑。

柔妃的脸色不变,手指却紧紧捏住手中的丝帕,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想不到,最终她竟是成了皇帝的女人!从宫婢封妃,一步登天!而这一步,她却整整用了十余年的时间!

太子北流叶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惊艳,随后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蹙起眉头。

记得那日在拜访江太师之时,他似乎在北流云身侧见过这个女子,难道说她是北流云安排的人?若真是如此,只怕这个九弟的地位,将会再次大涨。

北流海的目光也落在了楚洛衣身上,端着的酒樽竟是久久忘记了放下。

他一直都知道她美,从第一次遇见她,避开尚宫局那名宫婢的陷害时,他便知道。

只是他没有想到,原来她竟可以美的这般惊心动魄,生生将他的心神全部勾走,目光触及那双黑眸,发现水波流转,比起平日里的沉寂,多了一份光泽,嘴角那一抹弧度,胜似春花,生生荡平了一室奢华。

小六子跟在楚洛衣身后,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收敛了心神,只是沉寂。

他不知道他能陪伴在她身边多久,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一直是她的亲信,他只能保证,无论是荣耀还是屈辱,是权贵还是囚徒,他此生都将效忠于她。

楚洛衣缓缓停在大殿正中,红唇轻启:“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沙哑低沉的嗓音没有女子的婉转轻灵,为那份耀目的张扬多了一份沉淀和凝华。

北燕帝怔怔失神,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楚洛衣跪在地上,见久久未得到回应,缓缓抬眸看向上首的北燕帝,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北燕帝这才醒来,拍掌道:“好!好!好啊!”

洛衣垂下眸子,嘴角的笑容并未敛去。

上首的北燕帝却是直接从玉阶之上走了下来,停在楚洛衣面前,轻轻将她扶起:“爱妃快快请起。”

“多谢陛下。”楚洛衣落落起身,对着北燕帝浅笑盈盈。

北燕帝的笑容亦是堆叠了满眼,那双无神的眼再次聚集了不少光彩,盯着楚洛衣的脸颊,久久移不开眼。

在北燕帝的陪同下,楚洛衣一步一步踏上玉阶,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距离权力最近的地方!

乾元殿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无声的看着女子的金色玉靴一步步稳稳的踩在铺着鹅黄色绒毯的玉阶上,直到稳稳站在龙椅之前,站在北燕帝身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氏有女,云洛伊,仁善有礼,进退有度,深得朕心,即日起,册封为洛妃,赐洛月宫,钦此!”王公公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中传来,声声回荡。

楚洛衣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俯视众人,一一扫过乾元殿里的众人,眼中的华光让人不敢直视。

柔妃站在一旁攥紧了手指,看着此刻的她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脸上的笑容都僵硬起来。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一身黑色蟒袍金玉腰带的北流海,正巧对上那始终注视着自己的黑眸,却未做停留,淡漠的看不出半点思绪。

北流海看着她唇边的笑意,心隐隐作痛,仰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香醇刺激着他的味蕾,眼中有些酸涩。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一名中年男子身上,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端的是器宇轩昂,周身带着雄浑的霸气,眉宇间一抹狠厉可以看出是名武将,男子此刻正神色复杂的看着楚洛衣。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云洛伊这具身体的父亲,云威将军府的将军!

而在云威将军身后一名枣红色圆纹锦袍,相貌美艳的妇人此刻盯着楚洛衣,一双美目几乎要掉了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快要跳了出来。

“她...她不是...”

妇人惊惧不已,一句话终是没有说出。

此人正是云威将军府的夫人,也正是将云洛伊送进监牢,惨遭毒打大刑的始作俑者。

楚洛衣眼中含着一抹深意,对着她笑着微微颔首,云威夫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北燕帝时刻注意着楚洛衣的神色,当瞧见她所瞧的方向时,立时开口道:“云威将军护国有功,加封为一等国公,夫人为一品诰命。”

北燕帝说完便有些后悔,在混沌中想起似乎王公公同他说过,这云威夫人不是洛衣的生母,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由得看向楚洛衣。

感受到北燕帝的目光,看着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陷入狂喜和不敢置信的云威夫人,笑道:“娘出身名门,却勤俭温淑,相夫教子,劳苦功高,更是在赈灾之中捐献财物无数,倒是配得这个一品诰命的头衔。”

柔妃听着楚洛衣的话,看着那神色淡淡,却处处透着张扬气息的女子,脸色一时间灰白了不少,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在堂堂大殿,泱泱北燕朝臣面前这样说话,那种感觉,就好似她是北燕的主宰!她怎么敢...!

云威夫人本是犹疑不安,听见楚洛衣的话一时间心放下不少,看着周围瞬间讨好的人,听着那些攀附的话,一时间脸色红润不已,渐渐抹去了那份不安。

第一百零二章 北流云归来

楚洛衣看着陷入巨大喜悦之中的云威夫人,再次开口道:“只是如今陛下已经册封父亲为一等国公,我云府已是满门荣耀,若是再加封娘亲,只怕百姓会道臣妾美色误国,蛊惑陛下。”

北燕帝看着女子淡淡的神色,久久失神,竟是没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今日看她,同那日却是大大的不同,那日她沉寂内敛的像是一滩死水,可是今日,他的一颦一笑却轻易的牵动着他的心神,仿佛只要从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到一丝笑意,便是烽火戏诸侯又如何。

楚洛衣转头对着北燕帝继续道:“再者娘亲素来淡薄,不喜权势,不慕名利,一个三品诰命的头衔已经让娘受累不堪,若是再加封一品,只怕娘会日夜寝食难安。”

北燕帝触及到略显冷意的黑眸,回过神来,道:“爱妃说的有理,既然如此,那就罢了,爱妃深明大义,实在当是众妃之表率。”

云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周围众人也是一愣,碍着云威将军的关系,没有直接出言讽刺,可却依旧少不了一番

夹刀带棒的讽刺,一句句明褒暗贬让她的脸色愈发难看,愤恨的咬碎了一口银牙,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威将军见此,微微蹙了蹙眉头,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微臣...”

楚洛衣转身看着跪在下首的云威将军,沉声道:“若是父亲认为自己力不从心,不妨褪去一身官袍,回乡归隐,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云威将军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本是想拒绝加封为云威国公一事,眼下皇嗣之争日益激烈,他迟迟没有做出选择,再加上手中握有不少兵权,早已被诸位皇子所忌惮。

眼下加封为国公,却是真正的置身于风口浪尖,虽然权势更大,只是若不做出选择,只怕是会举步维艰。

不过难以相信的是,从前那个在自己怀中撒娇,温温软软的女儿,如今竟是会这般咄咄逼人,转眼间,已经到了只能让他俯首称臣的地步。

想起当年往事,云威将军的心如刀绞般阵痛,对北燕帝的恨意愈发的深了起来。

收敛好思绪,沉声道:“臣谢主隆恩,日后必当赴汤蹈火,以报陛下大恩大德。”

楚洛衣满意的收回目光,北燕帝扶着她的手,站在龙椅前。

众臣缓缓跪下,齐声道:“参见洛妃娘娘,洛妃娘娘万福金安!”

楚洛衣坐在北燕帝一侧的香案前,看着俯首称臣的众臣,冷漠的脸颊上浮起一抹张狂的笑意:“诸位大臣有礼。”

女子漆黑的眸子中迸射出凌厉的光芒,宛如两把寒刀,承载着笑意,睥睨众人,滔天的气势逼得人臣服,从今日起,她是北燕宠妃!

就在这时,门外的太监再次传出尖细的嗓音:“九殿下到!”

北燕帝脸色一喜:“哦?云儿回来了?”

北流云一身海蓝色长袍,头顶金色发冠,胸前一片月桂,足蹬一双银白色鹿皮靴,一双琉璃色眸子,尊贵似海神,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入。

“云儿怎么今日回来了,飞霞城一事解决如何?身体恢复的如何?”北燕帝开口连发三问,足以证明北流云今日在北燕帝心中的地位。

“参见父皇,飞霞城的百姓已经渐渐安稳下来,儿臣的身体幸得父皇庇佑,已经无碍,今日父皇封妃大典,儿臣自当前来庆贺。”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北燕帝身上,扫过他身侧的女子,只觉得她脸上的笑意刺目的让他感到窒息。

北燕帝满意的颔首,揽过起身站到身侧的楚洛衣,对着北流云开口道:“这是洛妃。”

北流云抬眸对上一身华服的楚洛衣,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她,美的像是盛开的罂粟,带着让人心悸的蛊惑。

对上那双黑眸,里面水光流转,不似往日的沉寂,带着一种璀璨的光彩,只是无论他怎样搜寻,在其中却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没有期冀,也没有怨责,没有质问,也没有伤痛,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漠,让他遍体生寒,如坠冰窟,纵然早有准备,可是当真正的瞧见她的淡漠,却还是让他如遭雷击,心仿佛紧紧拧成一团,无法呼吸。

男子险些后退一步,撑稳身形,垂下眸子缓慢道:“参见洛妃娘娘。”

话一落,嘴里血腥味四溢,腥涩不已。

楚洛衣轻笑道:“九殿下有礼了。”

“好了!众卿家都落座吧,歌舞可以开始了。”北燕帝转身坐回龙椅,楚洛衣则坐在了一侧的香案前。

柔妃始终强撑着笑脸,在皇后面前隐忍了数年不曾焦躁的她,在今日险些崩溃,她深深的明白,以她的美貌,加上她的心计,想要掳获北燕帝,不在话下!

乾元殿里,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不断,经过今日这一幕,众人对楚洛衣不由得看重了几分。

能够让帝王为其举办封妃大典的妃子少之又少,而本以为是个宫婢出身的妃子,如今才发现竟也是名门闺秀!再看北燕帝今日的气度,只怕短时间内都会圣宠不衰!

楚洛衣冷眼看着大殿里的一切,浮华乱世功与名,终不过一抔尘土。

她早知,凭借她的美色可以轻易虏获帝王的情丝,只是,纵然是卑微到极点,骨子里的骄傲却始终存在,她不愿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得权势,只是命运终究是开得一场玩笑。

仰首饮尽一杯烈酒,任由火辣辣的汁液在胃里翻滚,歌舞声声中,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竟是模糊了起来,一切繁华皆成为了幻影,只剩下最深的落寞和荒凉。

北流海看着上首大笑疯癫的女子,蹭然起身,站在原地许久,眼中皆是阵痛,瞧见宫婢手中的酒坛,一手夺下,仰头便灌了起来。

北流云则是同周遭的大臣寒暄着,面对前来敬酒的人一脸笑意,来者不拒,显得游刃有余。

一杯杯酒下肚后,脸色微醺,泛着红光,脸上的笑意让人觉得他比平日更易亲近,一时间不少女子在父亲的带领下,也来到北流云面前,含羞带笑,美目含情。

楚洛衣没有去看他,酒意有些上涌,起身对着北燕帝开口道:“陛下,臣妾有些不胜酒力,想要先行回宫歇息。”

北燕帝回过头来,看着脸颊微红的楚洛衣砰然心跳:“既然如此,爱妃便先回去歇息,朕稍后便会过去。”

楚洛衣浅笑着微微颔首,在外人看起来娇羞不已。

“臣妾告退。”楚洛衣带着小六子等宫人缓缓走下玉阶,在众臣的目光中坦然走出乾元殿。

途经北流海时,北流海正紧紧的盯着她,手中的酒坛有些颤抖,想要追上来,最终在触及女子那淡漠的目光时,止住了步子。

继续前走,不远处北流云正侧身背对着她同两名大臣寒暄,楚洛衣目不斜视的走过,北流云的心神却已经随着她飘远,空气中只留下她身上那熟悉的一抹清香址。

走出乾元殿,屋外的寒风吹散了些酒意,凛冽的风雪让人清醒了不少。

小六子将一件白色狐裘披在楚洛衣身上,提着一盏宫灯,躬身走在楚洛衣身侧。

经过梅园,红梅似火,上面交织着白雪的纯白,头顶一轮皓月,红白交错的枝头下,一身月华白袍的男子静默而立,长长的发丝无风自动,轻轻打在脸上,如空谷幽兰。

楚洛衣缓缓止住步子,树下的男子也抬头凝望过来,眸色有些复杂。

楚洛衣微微颔首:“八殿下。”

北流雪张了张嘴,最后却实在不知该怎样称呼,洛妃娘娘?

他没有去参加今日的宫宴,他厌倦这一切污秽的浮华,日复一日的奢靡一点点吞噬着人的灵魂,最后只剩下一具肮脏的躯壳,麻木不仁。

此刻面对着这个转眼便成为自己父皇妃子的女子,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从母后那里得知,母后至今被禁足,自己家族隐忍,皆是她一手所赐,想起从最初相见,到如今,竟是过了这么久。

最终,北流雪没有开口,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

楚洛衣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带着众人缓慢消失在梅林中,回到洛月宫。

“娘娘,浴汤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沐浴更衣了。”一旁叫做金镯的丫鬟开口道。

楚洛衣点点头,金镯和银环都是小六子之前安排好的心腹,眼下调到她身旁倒也都是信得过的。

银环帮楚洛衣卸下头上的珠钗,缓缓褪去衣衫,却在瞧见那满身的伤疤时,惊的后退一步,看着那满身的伤疤,捂着嘴,紧咬着牙关没有让自己叫出来。

金镯也是惊了一惊,却到底是老太监训练过的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扫了银环一眼,恭敬道:“娘娘,可以了。”

“你们先出去吧。”楚洛衣缓缓走下浴汤,任由热气将自己包裹,闭上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金镯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娘娘,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楚洛衣睁开双眸,从浴汤中走出,修长白皙的双腿看的金镯有些面红耳赤,却还是动作麻利的帮她打点好一切。

坐在床边,楚洛衣耐心的等待着,一双黑眸却有些麻木的冷意。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通传,北燕帝满脸红光的大步走了进来,瞧见已经梳整好坐在床边的楚洛衣一时间心头大喜:“爱妃久等了。”

楚洛衣起身伺候北燕帝将龙袍褪去,北燕帝一身金色亵衣看着面前垂眸敛目的女子,轻轻抚上女子细腻的脸颊。

楚洛衣不躲不闪,只是安静的站在北燕帝面前,低垂着眸敛去眼中的凌厉和冷意。

乾元殿的酒席散去后,北流云直接回了流云殿,对着楚洛衣没有一丝留恋的意思。

待到北流云回到流云殿后,肖雨落便紧紧追了上来,今天可以说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了,楚洛衣这个眼中钉终于可以不再纠缠公子了,嫁给了皇上,她和公子就再也没有一点可能了。

“落落,你怎么来了?”北流云道。

肖雨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怕公子心情不好,毕竟不管怎么说,云洛伊在东厂的时候都同公子..同公子...”

肖雨落的话并未说完,她到底不是傻子,知道这种话若是随意说了出去,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北流云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也想起当日在东厂的一幕幕,那日洞房花烛,她一身红衣,美的惊心动魄,浅笑嫣然,便夺去了他的三魂六魄,那一日,她是他的女人。

“公子,你会不会难过?”肖雨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幸灾乐祸,忧心会不会惹得面前的男子厌恶。

北流云轻揉着她的发丝道:“难过总是会有的,毕竟她曾是我的女人,不过眼下她嫁给了父皇,对我而言,却是最有利的,有了她在后宫,我的地位只会日益坚实,更加牢固。”

肖雨落听着男子轻柔的嗓音,心渐渐软了下来,若他说是一点不难过,她是不信的,毕竟之前他对她的关切她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想想也是,男人又有几个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皇图霸业,怕是什么也比不得这天下来的重要。

肖雨落想到这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却想着一定要让父兄巩固势力,让自己对公子的大业有所助益,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被舍弃。

肖雨落靠在北流云肩头,北流云垂眸看着身侧的女子,琉璃色的眸子里尽是凉薄。

“你们说少主说的是真的么?”暗处时刻注意着北流云的几名老者议论道。

“想来是真的,不管那楚洛衣再怎么美,终究是一个女子,若非是在少主落魄时相救,又怎么会得到少主的另眼相看。”黑发老者道。

为首的大长老点点头道:“至少我们监视了这么久,少主始终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看来我们这一步是走对了,如今楚洛衣成为北燕帝的女人,对于少主的大业也算是大有裨益,如此一来,倒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几人纷纷松了口气,另一名发丝斑白的老者继续道:“如今不用再对楚洛衣下杀手,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若我们真是杀了她,也是一份不轻的罪孽。”

“出来这么久,宗族里又有些杂碎作乱,我们也是该回去了,若少主这边有什么异动,我们也会收到消息,如今倒是也不用太过忧心。”为首的白衣老者开口道。

几名老者纷纷归去,消失在夜色中。

北流云将肖雨落打发回去,熄灭了屋内的烛火,似乎打算就寝。

黑暗中,一名头戴斗篷的黑衣人出现在北流云面前,单膝跪地:“少主。”

“老东西们安插了多少眼线。”北流云冷声道。

“少主身边的人有三分之一都是长老们所安排。”

北流云没有开口,黑衣人做了一个杀的动作:“要不要属下带人将他们都..”

“我要他们都为本宫效力。”北流云双手后背,眼中闪烁着一抹残忍。

不等男子作答,北流云再次道:“无论用什么手段。”

“属下明白!”

黑衣人化作一道身影,消失在房中,北流云终究还是出了流云殿,在夜色中,避开眼线,出现在洛月宫门前。

至于那些避不开的眼线,则在第一时间死在了苍镰的刀下。

洛月宫内,北燕帝赤裸着上身,看着面前的楚洛衣道:“朕先沐浴更衣。”

看到楚洛衣点点头,北燕帝心头松了口气,径自走向浴汤,庆幸着楚洛衣没有主动要跟过来。

楚洛衣看着北燕帝那赤裸的上身,因着常年奢靡而无力的身躯,松散的皮肉,升起一抹厌恶。

此刻的北燕帝走进浴汤后,急忙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这是御医刚刚为他配置的药丸,据说药效显著,只需一颗,便可大展雄风!今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云洛伊面前丢了脸。

北燕帝心急的吞下一颗药丸,犹豫了片刻,又吞下一颗,匆匆洗了洗,便从浴汤中走出:“爱妃,朕来了。”

楚洛衣在桌前站起身,看着迎面走来的北燕帝,又抬眸看了看窗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没有开口。

第一百零三章 龙阳不举

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北燕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刚向前没走几步,忽然一顿,脸色骤变,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瞳孔骤然放大,随后狠狠砸在了地上。

楚洛衣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看着倒在地上的北燕帝,缓缓走近,并没有急着喊御医。

就在这时,金镯从水晶珠帘外探出头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北燕帝,还有站在一旁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缕惊恐,随即匆匆走了进来,将一张字条塞进了楚洛衣手中。

“主子,是四殿下派人送来的。”金镯轻声道,随即看了一眼地上的北燕帝,匆匆离去。

楚洛衣微微蹙眉,缓缓打开手中的字条,苍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父皇龙阳不举,安心勿躁。”

楚洛衣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快速将手中的字条紧紧抓在手中,看着躺在地上的北燕帝。

平复了心境,卸下绢丝灯罩,将字条点燃,亲眼看着它化作灰烬,这才坐在了桌前的凳子前。

冷静下来后,回想起那日去探望北流海,他所问御医讨要的药物,似乎想通了什么。

原来,北流海并非是龙阳不举,而是为了拿到能够使得龙阳大振的药方,北燕帝常年沉迷女色,只怕身子早已被掏空,若是没有药物相助,怕是难以尽兴,所以不难想象,每次行房之前,北燕帝必定会服用药物。

这样推测下来,北流海所讨要这个方子,则是为了在御药房的药物上动手脚,知晓了北燕帝所需的药材,提前将药材换掉,这样一来,北燕帝再次服用时,效果便会大不相同。

而即便是彻查起来,北流海也曾派人抓过这些药材,便能够洗清嫌疑,如此,倒是神不知鬼不觉来了一招偷梁换柱。

楚洛衣坐桌前,想起那日男子微怒的模样,忍不住轻吐出几个字来:“胆大胡为!”

这个办法,虽然看似稳妥,可是一旦被查出,将会永无翻身之日。

北燕帝素来喜好美色,一旦得知自己龙阳不举,从此再也碰不了美色,必然大发雷霆,彻查全宫,即便是不能以此为名,可一旦北流海露出丝毫马脚,遭到猜忌,将会是万劫不复!怕是千刀万剐,也难解北燕帝心头之怒!

她实在没有想到,北流海竟然会疯狂到对北燕帝动手,如此一来,这位皇帝怕是再也不会有子嗣,而她,也再不需担心这个男人的触碰。

门外的北流云的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子,眉头越皱越紧,看了看天色,只觉得药效早该发作,为何迟迟没有动静,想到楚洛衣可能同北燕帝有了肌肤之亲,他就恨不得冲进去直接将他送上西天!

另一旁,北流海也时刻注视着房内的动静,也有些按捺不住。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楚洛衣终于开口对门外的金镯道:“小六子,快传御医!陛下晕倒了!”

守夜的小六子一听,赶忙前去寻了御医,动作碎快,步子却也没见焦急。

一众御医匆匆赶到的时候,北燕帝已经在地上趴了大半个时辰,冬日的寒气不小,纵然火炉烧的极旺,北燕帝的脸色也是遍体拔凉。

几名御医轮着给北燕帝把脉,最后商讨一番,有人开始为北燕帝施针,有人开始开起方子,派人前去抓药,一时间整个皇宫都被惊动了。

楚洛衣始终静默的站在一旁,直到御医走进,才略显焦急的开口道:“大人,陛下这是怎么了?”

御医看了看楚洛衣,摇摇头,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难看。

笑话!这种事,怎么可以随意说出来,难道他是嫌活的太长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在御医的忙碌下,床上的人缓缓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感到十分不适。

“陛下..您醒了?”御医纷纷开口。

楚洛衣也走上前去,将北燕帝扶起,北燕帝费力的睁开双眼,气虚道:“朕这是怎么了?”

几名御医对视一眼,迟迟没有开口:“这..这...”

“还不快说!朕是怎么了!难道是要死了不成!”北燕帝有些气虚的吼道。

御医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陛下放心..陛下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陛下..陛下...以后..”

“以后怎么样!咳咳..”北燕帝咳道。

“以后...以后...”御医抬头看了眼楚洛衣,见她根本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不由得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以后..怕是不能..不能同女子..行..房了..”

御医说完这话,直接便跪在了地上,北燕帝整个人都傻了般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御医,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楚洛衣没有开口,尽量减少着自己的存在。

“你说什么!”北燕帝一声咆哮,似乎耗尽了气力,一口血喷出,剧烈的干咳起来。

“陛下..臣等仔细检查,发觉陛下似乎误服了一些药物,导致..导致不能...”

不知北燕帝若是知道了,自己先是被一个儿子用汤药‘温补’了十余天,让他龙阳不举,又是被一个儿子偷换了药材,让他就此成为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假男人,会是什么心情!

北燕帝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带着一种骇人的凄厉,地上的御医一个个颤抖不已,将头埋的更低一些,生怕被北燕帝拿来开刀。

“治!一定要给朕治好,一定能治好的,否则朕抄了你们全家!”北燕帝整个人似乎有些崩溃。

御医们为难的对视一眼,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臣等自当尽力。”

北燕帝并非看不明白御医们的意思,额上青筋暴起,缓缓挤出几个字来:“给朕查!一定要给朕查出到底是谁动的手脚!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奴才遵旨。”御医们在北燕帝的暴怒中慌忙退下於。

屋内瞬间静了下来,北燕帝的目光扫过一众奴才,一旁的王公公很快明白了北燕帝的意思,急匆匆的招呼来侍卫,直接将这些可怜的奴才处死,不留一丝余地。

好在小六子之前拦着,洛月宫中的奴才大多都在外面守着,这才幸免于难。

挥退众人,北燕帝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之前的爱慕变成了一种忌惮,隐藏着几分杀意祝。

楚洛衣明白,北燕帝这是对她也起了杀心,毕竟身为一朝帝王,竟然龙阳不举,这种有损帝王脸面的事,可以说是绝对的禁忌,如今这一切却被她这个刚刚晋封为妃的女子所知,只怕北燕帝想要杀人灭口。

或许这就是帝王的狠辣和薄情,事关天子脸面,若是一个不当,便是身首异处。

楚洛衣起身跪在地上,沉声道:“今日陛下昏厥,臣妾一直陪在陛下身侧,是以,御医所言之事,臣妾句句入耳,无法哄骗陛下说臣妾不知,臣妾今日一切荣耀皆是陛下所赐,无论陛下是否能够行房,臣妾都愿陪伴在陛下左右,若是陛下难以释怀,臣妾愿受陛下处置。”

北燕帝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楚洛衣继续道:“若陛下心有不安,臣妾愿一死以求陛下心安。”

看着女子的沉稳,听着句句诚恳的话,北燕帝的脸色好转了不少,若说真的杀了她,确实是有几分不舍,那美艳的娇颜深深的吸引着他的目光,想到自己无法得到,心头不由得升起一抹惋惜。

楚洛衣见此继续道:“天下能人异士无数,医者无数,更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辈,陛下素来得天庇佑,假以时日,必能康复。”

北燕帝闻言,心中也升起一抹期望,看着女子倾城的姿色,终究是心生不忍道:“起来吧。”

楚洛衣缓缓起身,站在北燕帝身侧,不急不躁,虽然明艳,却不显浮华聒噪,反倒是带着一种岁月的沉淀,让人心生宁静。

楚洛衣心头冷笑,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北燕帝对她才生出一分不舍。

北燕帝从床上走下来,神色依旧难看:“今日朕先回东元殿,过几日再来看你。”

楚洛衣帮北燕帝更衣后,一路将其送至门前,最后道:“陛下若是有空,可以常来,早先听闻陛下棋艺不俗,又弹得一手好琴,臣妾仰慕已久。”

北燕帝微微颔首,想到日后他倒是可以借助洛妃来掩饰自己龙阳不举的一事,当即点头应下。

楚洛衣看着北燕帝乘坐轿撵,消失在夜色里,缓缓关上房门,眼中露出一抹冷意。

一直守在洛月宫门外的北流云,见着皇帝脸色灰黑的离开,心头微微松了口气,正打算潜入洛月宫,却惊觉另一侧一道身影,先他一步,已经潜入了洛月宫。

仔细看清身形,却发觉不是旁人,正是北流海,脸色当即就难看起来。

在苍镰的帮助下,避开了洛月宫的守卫,站在一扇窗外,透过狭小的缝隙,看着屋内的动静。

北流海潜入房间后,小六子警惕的出现在面前,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道:“四殿下?”

“你们主子呢?”

楚洛衣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北流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大步朝她走来,神色焦急,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道:“怎么样?”

楚洛衣轻声道:“你实在是太胡闹了。”

“我知你不愿嫁给父皇,我只是不想你做不愿做的事。”北流海沉声道。

楚洛衣心头暖了几分,落在了男人攥着自己的大手上。

北流海低头看着被自己捏的发红的手腕,有些尴尬的松开手。

第一百零四章 彻底交易(求首订!)

楚洛衣走到桌前,给他倒了杯茶热茶道:“伤怎么样了?”

“无碍。”北流海喝了口茶,心间涌上一股暖流,冷硬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楚洛衣看着他难看的脸色,转身从匣子里拿出几只瓷瓶沉声道:“我帮你更换伤药。”

北流海看着女子沉寂的目光,停顿了半晌,最终沉默着将衣衫褪去。

走近些,清楚的闻见男子满身酒气,不由得蹙眉道:“伤还未好,下次不要再喝酒了。”

“嗯。”

等到男子将衣衫褪去,楚洛衣皱了皱眉头,看的出,从前几日她为他处理过伤口后,他便一直未曾更换药物,如今伤口竟是化脓,红肿的厉害。

北流海安静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目光触及到那蹙起的眉头,情不自禁的抬手覆上,缓缓将其抚平。

楚洛衣微微一愣,北流海也回过神来,收回手,目光落在地上的炭火上,不敢看她。

楚洛衣让小六子端了盆温水来,先是低着头,仔细帮男子处理着肩上的伤口,用烧红的匕首,一点点将化脓的地方剜去,直到鲜血顺着男子的肩头流下,这才敷上药粉,包扎起来。

北流海的目光微微移过,不想楚洛衣只是在亵衣外随意套了件外袍,一低头,胸口的春光竟是若隐若现,看的他顿时面红耳赤,慌乱的移开目光。

北流云站在窗外,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修长的手指扶在窗框上,许是因为用力过度,手上的伤口再次离开,鲜血淋漓。

男子强撑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目光却执拗的不肯离开屋内的男女。

楚洛衣蹲在北流海面前,看着腰间那纵横的伤口,眉头再次拧起,手上的动作也更凌厉了一些,北流海闷哼一声,楚洛衣怒道:“疼也好,倒是能让你长长记性!”

北流海额上渗出不少汗珠,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偷换药材的事,加上心中不安,倒是没顾及上自己身上的伤口,不过如今看着她为自己仔细包扎的模样,只觉得一切似乎都值得。

一切包扎妥当,楚洛衣起身长出了口气,不等站稳身形,便落入了一个强健有力的怀抱,隔着衣料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男人强健的胸膛,坚硬而带着热度。

楚洛衣微微一愣,正要开口,北流海却已松手,干净利落的穿好衣襟,对着女子轻笑道:“我先走了。”

楚洛衣点点头,目送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北流云站在窗外,将一切尽收眼底,琉璃色的眸子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是在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滔天巨浪,点点紫红色的光和倒映在瞳孔中的烛火混杂在一起,幽深莫测。

楚洛衣将桌前的药瓶收回,转头却瞧见北流云出现在她面前,微微蹙起眉头:“九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看着女子冷漠的眼,男子的心狠狠拧成一团,仿佛这偌大的洛月宫里,连空气都变得稀薄,想起刚刚她同北流海的相处,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满嘴血腥,一个字竟是也说不出。

男子的脸在烛火下是一种惨白,若是走近了似乎能瞧见额上淡淡的青色血管,红唇妖冶,同男子眼中的伤痛隐忍交织在一起,如妖似魅,让人忍不住为其心痛。

楚洛衣扫过那滴血的手掌,转过身,背对着男子,不再看他:“九殿下请回吧。”

“洛洛...”

楚洛衣缓缓闭上双眸:“还望九殿自重。”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为什么北流海来的时候你不让他离开?”

楚洛衣睁开眼,微微蹙起眉头,轻道:“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告诉我哪不一样!”北流云紧紧扣住女子的肩头,逼着她直视自己。

楚洛衣的眸色越发冰冷,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庞沉声道:“北流云,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你又何必在乎,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交易。”

男子的目光隐忍着说不出的痛,越发阴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却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一字一字道:“你说过喜欢我的。”

楚洛衣的目光触及男子的双眸,幽暗的紫红色里夹杂着滴滴血迹,在迷幻中盛开出一朵朵紫红色的莲花,漫天虚浮,带着骇人的执拗,足以毁灭田地。

楚洛衣没有开口,北流云捏着女子肩头的手更加用力,再次道:“你说过喜欢我的。”

女子蹙眉道:“北流云,够了!”

男子却好似听不见女子在说些什么,只是固执的继续开口,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和乞求:“你说过喜欢我的。”

楚洛衣有些心烦意乱,挥开男子的手,背对着男子向前走上一步沉声道:“我与你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交易。”

北流云轻笑出声,眼中却闪过从最初相遇到现在的一幕幕,从她身为宫婢,每个深夜为自己疗伤送饭,到他与她两人搬至少有人烟的木屋独住,从她为了自己险遭北流海羞辱,到东厂逼着他手刃于她,从她割脉喂血于他,到她巧笑嫣然送他玉簪,一幕幕,残忍的撕扯着他的心。

洛洛,为什么?为什么当我渐渐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你却不再要我了..

楚洛衣闭上双眸,不肯回头,却猛然落入一个怀抱。

北流云将头抵在女子肩头轻道:“既然是一场交易,交易的更彻底一些更可信。”

不等女子反应过来,男子将女子拦腰抱起,大步走向水晶珠帘后柔软的床榻。

楚洛衣心头一惊,耳边传来男人轻柔的声音:“我许你踏平南昭,手刃欧阳千城。”

楚洛衣周身一僵,男子细密的吻落轻轻落在女子颈窝,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却见男子继续道:“你知道,除了我,没人能做到!”

楚洛衣缓缓闭上双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往往也最容易破碎,例如爱,而此刻,她却选择相信,建立在利益,物质或者其他目的之上的关系,相比于所谓至死不渝的感情,来的更加稳固和持久。

再次睁开双眸,女子的眼中虽然依旧冷漠如冰,可双手却是主动环上了男人的脖颈。

北流云扫过她的双眸,心中苦涩,却刻意忽视,带着一种濒临绝望的偏执。

手指一点点解开女子的衣襟,女子的肌肤莹白如玉,唯有纵横的伤疤破坏了本有的美感,纤细的女子就那样躺在床榻上,火红的亵衣凌乱,像是一朵盛放的血莲,发髻散开,披落在莹润的肩头散发着无声的魅惑。

纵然女子眼色如冰,却依然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当那双纤细的手臂环在自己颈窝,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放开。

男子垂下双眸,细密的吻轻轻落在女子的眉眼,勾勒着女子的轮廓,落下深深浅浅的吻,修长的手指滑进女子的衣衫,所过之处,点燃一处处火苗。

男子的喘息在女子耳边喷洒出淡淡的热气,愈发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流,钻进女子的脖颈,令她全身一颤。

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霸道的封住了她的双唇,粗暴的啃噬着自己的唇瓣。

楚洛衣呼吸一紧,发出浅浅的嘤咛,男人的灵活的舌头找准时机,迅速攻城掠地,粗暴地占领了女子的香舌。

男子的双眼里染满了欲 火,他的欲 火彻底燃烧了,吻渐渐下移,轻吻过女子锁骨上的疤痕,流连了许久,却再次渐渐向下游走而去。

女子的呼吸愈来愈重,在纠缠中,北流云褪去衣物,男子贪婪的抚着女子的娇躯。

女子的眉如钩似月,冷厉的眼也渐渐迷离起来,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欲望,娇颜欲滴的双唇,白皙的玉颈,丰美的双峰,让北流云彻底沉沦,只愿这是一场梦,再不醒来。

男子的吻顺着女子的锁骨慢慢的滑落着,惹得楚洛衣忍不住轻颤起来,女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不想身上的男子变本加厉起来,狠狠的吸 允着女子的脖颈,女子雪白的肌肤渐渐染红,在明暗的烛火下留下深深浅浅的淡粉色吻痕,男人身上凛冽的香气渐渐化作一片旖旎,窗外偶尔吹进凛冽的风,却化不开这浓浓的情欲。

男子的大手一点点下滑,在女子平坦的小腹上打着圈,渐渐下滑,一点点探入女子腿间,楚洛衣发出轻轻的娇 喘,连胸口都剧烈的起伏着,一室春光。

“洛洛”男人沙哑的嗓音染着浓浓的欲 火,低声的呢喃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楚洛衣缓缓睁开双眼,对上男人那双温柔的眸子,竟是忍不住要想去认为,他爱她。

楚洛衣失神许久,几乎要溺死在男人宠溺的目光中,却又陡然清醒过来,只觉得自己可笑。

北流云看着女子神色的变化,有些失落,却没有解释,埋头在女子的胸口,企图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钝痛。

感受道胸口处的撕咬,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这家伙竟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贯是喜欢咬人。

第一百零五章 众妃来访(求首订!)

修长的白腿在男人的手下渐渐剥落出来,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女子的肌肤因为伤疤而显得并不如寻常女子般吹弹可破,但却胜在比例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水晶帘外的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透着水晶珠帘和天青色纱幔投射进的烛光,带着一种涤荡后的晶莹和暖意,将两人笼罩其中。

纵然如此,在淡橘色的光晕中依然清晰可见彼此的模样,纵然是淡漠如斯,楚洛衣在与面前的男子赤诚相对时,依然不受控制的脸颊发烫。

北流云俨然已经健壮了不少,早已没了最初相见时的羸弱,身上几乎没有什么伤痕,比大多数的女子还要白上几分,唇红齿白之中闪烁着一抹妖气,却又好像皇冠加身,有着说不出的尊贵。

楚洛衣回过神来,侧过头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男子灵活的舌头在女子胸口轻轻打着圈,时不时的撕咬一番,在她身上留下一片片红紫,宣示着主权。

北流云转过女子的下巴,轻道:“洛洛..若你有爱的人,我可以现在离开,后悔还来得及。”

楚洛衣抬眸直视男人那双眸子,浅淡的琉璃色不知为何染成了紫红,幽幽的紫红色光芒,是说不出的诡异。

虽然他的语气极淡,却莫名的,让她从心底升起一抹寒意,垂下眸子,沉声道:“没有。”

女子的话音刚落,男子粗暴的吻再次席卷了她的樱唇,带着狂风暴雨的雷霆之势,直逼的她难以喘息。

楚洛衣不知道的是,若她说出一个有字,只怕次日清晨,便会收到所谓爱人的一箱残肢。

楚洛衣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剧痛仿佛要将自己撕裂了一般,眼角滑落一抹清泪,眼中尽是自嘲和沉寂,圆润的指甲在男子背后抓出几道血痕。

北流云的动作轻柔了下来,没有急着动作,瞧见女子眼底的沉寂,好似恢复成往日的那一汪死水,泛着寒气,没有生机,男子顿时恼火不已,无所谓么?又是无所谓么!

男子带着惩罚性的加快动作,楚洛衣不得不搂住他的脖颈,剧烈的撞击下,带来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双眼发涩,纵然紧咬着唇瓣,可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还是从女子口中溢出。

男子却不管不顾,不再去看女子的脸颊,更不再去看那双漆黑的眸子,仔细探寻着女子身体的每一处,楚洛衣只觉得周身无力,浑身酥软,唇瓣被咬出血迹,额上也泛出细密的汗珠。

北流云双手环住女子腰身,恨不得将女子揉碎进自己的身体,楚洛衣睁开有些迷离的双眼,以为终于结束,重重的喘息着。

不想尚未回过神来,男子竟再次撞入,一声嘤咛从女子嘴中溢出,在夜色里格外动听,蛊惑人心,男子吮 吸着女子香软上的蓓蕾,极尽挑逗,惹得楚洛衣轻颤不已,紧咬着唇险些出声求饶。

天色渐渐泛亮,呈现出一种灰白,男子却仿佛怎么索取也不够,恨不得将女子揉进自己的灵魂。

女子的脸上挂着许多泪痕,一张樱唇被咬的尽是血迹,侧着头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直到女子昏睡不再发出一点声响,男子终于停了动作,定定的看了身下的女子许久。

最后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替女子轻轻抹去那未干的泪珠,在女子的眼眸上轻轻落下一吻,简单干净。

着人打了一桶热水,帮女子洗了个澡,擦干发丝,小心的将女子裹在被中,这才将自己洗漱干净。

回到床上,女子已经熟睡过去,长臂一捞,将女子紧紧的揽在自己怀里,轻道,洛洛,为什么我分明得到你了,却变得更加难过..

北流云单手撑着头,侧着头贪婪的描摹着女子的轮廓,在她醒来的时候,他不敢看你的眼,他怕她看着他时充满冷漠,他怕她看着他时满眼嫌恶...所以,他就假装看不到,如果,心痛的已经无法控制,那就不去看..

楚洛衣一直到次日下午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无一人,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已经换上一身青蓝色的亵衣。

想要起身下床,却险些摔倒在地,扶着床沿,瞧见床上的一抹嫣红,好半晌,才站稳了身形。

只觉得腿间酸痛不已,虚浮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走出几步,都踉跄不已,想起昨夜男人的索求无度,微微蹙起了眉头。

坐在梳妆台前,只见颈间皆是男子留下的吻痕,解开衣衫,却发现,无论是锁骨还是胸前皆是男子留下的深深浅浅的痕迹。

水晶珠帘被掀起,从铜镜中看去,却发现北流云竟然还没有离开。

系好衣襟,站起身来,冷漠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道:“九殿下为何还在这里。”

北流云触及到女子眼中的冷漠时,眸子瞬间黯淡了不少,移开眼轻道:“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在外间。”

楚洛衣没有丝毫松动:“九殿下可以离开了,我想洛月宫的奴才会将本宫伺候的很好。”

北流云袖中的手紧攥成拳,最后,缓缓松开,眸色幽深道:“洛洛,不要逼我。”

楚洛衣神色漠然,没有说话,只当面前的男子不存在一般,披上一件外衫,经过男子身侧,去往了外间,桌上的膳食皆是温热的,想来是一直热着的。

小六子将众人拦在门外,自己在里面伺候着,瞧见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也不敢做声。

正要为楚洛衣盛上一碗白粥,不想北流云已经亲自盛好放在了女子面前。小六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主子的胃一直不是很好,即便是平日用膳,大多也是食用白粥罢了,不想九殿下竟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楚洛衣没有拒绝,草草的用了一些,便转身回到内间,将人隔绝在门外。

天色渐渐变暗,男子透过水晶珠帘,隐约中看了眼靠坐在床前的女子,转身走了出去。

夜色中,一身蓝紫色星海华服的男子,静静的站在华清池旁,华清池水没有凝结,一直在不断的流淌,水面上泛着袅袅寒雾,烟波浩渺中有一种空灵。

北流云看着翻滚的寒流许久,眼前却成了她与北流海相处的一幕幕,那专注的神情刺得他两眼生疼,仿佛两把匕首直插进他的眼眸。

想起女子眼中的冷漠,男子缓缓闭上双眸,微蹙起的眉头,昭示着男子此刻的隐忍。

“北流海...”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名字,带着无比寒意,睁开的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杀意。

“苍镰,放出消息,四皇子与宫妃有染。”男子淡漠的开口。

暗处的影子很快消失,夜色下,男人在华清池旁站了一夜。

次日一早,宫中偶有几处开始流传出四皇子与宫妃有染的消息,声势不大,但却以十分稳定的态势流传开来。

楚洛衣刚用过早膳,金镯便进来通传道:“主子,远妃和江妃等人前来探望娘娘。”

“请她们进来吧。”楚洛衣淡淡道,昨日便有不少人来过一次,被小六子给拦下了,今日若是再不见,少不得会遭来无故的记恨。

远妃和江妃带着三四名妃嫔一路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则是四处打探着洛月宫。

“洛妃妹妹,你这洛月宫可真是奢华,比起我那含露宫不知要好上多少?”江妃一身朱砂色长裙,人未至,声先至。

楚洛衣起身道:“姐姐的含露宫才是宫中人人艳羡的好去处。”

江妃远妃连带着几名妃嫔,纷纷落座,金镯和银环早已备好了糕点瓜果。

几名妃嫔皆是打量着宫内的装饰,瞧见碧瓦琉璃后,眼中皆是闪过一抹艳羡。

“看来陛下真是宠爱极了妹妹,听闻当初皇后娘娘讨要这株落地珊瑚陛下都不忍割爱,如今却是放在了妹妹这里。”江妃艳羡道。

楚洛衣神色不变,江妃是赵婉柔的人,在宫中也是个老人了,当年也是风头无二,后来风头过去,却也凭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在北燕帝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再加上柔妃的关系,平日里若是有什么好东西,除去新宠,北燕帝倒是也不会忘了有她一份。

远妃是皇后的人,比起江妃的灵巧,远妃要逊色上不少,近来更因为皇后被禁足,地位有些不稳,不过许是运气好,在前些日子有了身孕,倒是让北燕帝重新将她记起。

听闻江妃的话,远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因着皇后的落败,她这大半年的日子也不好过,前几日从国丈府探了探消息,得知害得皇后的罪魁祸首竟是面前的女子,这着实让她大惊。

思及自己这大半年的遭遇和国丈府许下的好处,对楚洛衣的恨意便更浓了几分,开口道:“洛妃妹妹确实是圣眷正浓,不过姐姐怎么听闻前日夜里陛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匆匆离去?”

看着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楚洛衣笑道:“许是我福薄,正巧那日小日子突至,只好让陛下扫兴而归。”

第一百零六章 私通,陷害(求首订!)

远妃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苦口婆心道:“怎么会这么巧,妹妹可真是不该,陛下满心欢喜却扑了空,怕是会对妹妹心有芥蒂,这宫中日子难过,若是妹妹以后有用得到姐姐的地方,一定要同姐姐开口。”

远妃的话一出,几名妃嫔对视一眼,眼中的热络明显冷了不少,只想着洛妃此举怕是会惹怒陛下,毕竟能够举办封妃大典的妃子少之又少,陛下精心筹备了半月有余,最后却是一场空欢喜,只怕会恼怒至极。

楚洛衣也不恼,只是浅笑着应下:“若是有所需要,妹妹一定要同姐姐开口。”

“姐妹一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说不定妹妹日后飞黄腾达,姐姐还要靠着妹妹照拂。”江妃笑道。

就在这时,北燕帝的圣旨传来,王公公手举圣旨昂首进来:“洛妃接旨。”

众人纷纷跪下,王公公道:“洛妃性温顺,喜宁和,深得朕心,特赏赐羊脂玉镯一对,玛瑙手串两条,碧玺珠链一条,南海珍珠百颗,夜明珠十颗,猫眼石两对,白玉头面一套.....钦此~”

听着王公公的一番话,远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北燕帝的这道圣旨,像是一个大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一口气憋在心里,难以喘息,只恨的牙痒痒,当瞧见那一串串耀目的珠宝,更是没了红了眼,吞着一口气,挤出笑脸佯装替楚洛衣欣喜着。

北燕帝的圣旨后,众人寒暄了片刻,才纷纷告退,楚洛衣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对着小六子沉声道:“找人盯住远妃。”

过了几日,宫中的流言越来越盛,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宫婢们,太监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北流海私通宫妃一事。

不少人纷纷猜测着,北流海到底是同哪位宫妃私通,更有甚者,甚至给出了具体的时间,地点,细致到当日北流海穿了什么衣服,所见的宫妃是什么装扮,越发的逼真起来。

中途北燕帝除了去过两次洛月宫同楚洛衣下下棋,便再未去过旁的宫殿。

“主子,这宫中最近到处都在盛传四殿下和宫妃私通之事,有些人甚至还将矛头指向了您。”小六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楚洛衣放下手中的茶盏,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北流云,北流云,你到底要做什么?

夕阳西下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燕帝驾临洛月宫。

王公公指挥着宫女们布上膳食,北燕帝搓了搓手,叹气道:“还是爱妃宫里舒心。”

楚洛衣浅笑道:“只要陛下舒心,臣妾便也就安心了。”

楚洛衣同北燕帝一同用膳,气氛倒是也融洽,她话本就不多,北燕帝偶尔说上几句,倒是也不会冷场,别有一份安宁。

此时,尚宫局内。

尚宫大人端坐上首,看着下首的宫女们开口道:“这批首饰匣子乃是尚宫局精心打造而成,是年初发放到诸位宫妃手中的贺礼,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能有所差错。”

“是,尚宫大人。”

众多宫女们纷纷手捧一只锦盒,最为精贵的乃是赤金打造,上面刻有繁复的花纹,缀满五彩的宝石,十分夺目,稍稍逊色一些的则是梨木或者红木质地,倒也算是上品。

宁素捧着一只金色的匣子,匆匆同萱草道了别,往洛月宫的方向快步走去,经过一条小道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站住。”

宁素步子一顿,回头看去,一见是远妃娘娘,顿时停下步子,躬身不敢抬头。

远妃不急不缓的走上前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在这夜色下竟然这般夺目。”

宁素忙道:“是尚宫局新打造的首饰匣子,奴婢正要送往洛妃娘娘宫中。”

远妃的手指在匣子上轻抚着,反复流连,拿在手中,轻打开后,又合上,放了回去道:“可是所有的宫妃都有?”

“是的娘娘,想必娘娘此刻回宫,匣子已经被送到了。”宁素点头道。

远妃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先去吧。”

宁素松了口气,这才加快步子,急忙向洛月宫走去。

远妃看着宁素走远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洛妃?哼..我看你能风光到几时!”

转过身,瞧见北流云从远处的树干后走出,远妃顿时笑着迎上道:“此次还要多谢九殿下出手相助。”

北流云轻道:“远妃娘娘客气了。”

远妃笑的有些尴尬,看着面前的男子,她曾听过有关他的各种传言,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曾放在心上,可是此刻,她却有些从心底发颤。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远妃讪讪道。

北流云微微颔首,远妃在夜色中匆匆离去。

宁素一路将金色的首饰匣子送到洛月宫,北燕帝同楚洛衣正巧用过晚膳,隔着一张方桌,一人手中一个八宝紫金暖炉,靠在搭着绒毯的椅背上,随意的聊着。

说来也怪,每次来这洛月宫,北燕帝都会感到心神宁静,少了几分烦躁和萎靡,倒是十分舒畅。

“主子,尚宫局的人送来了给年初准备的首饰匣子。”小六子侧过身,宁素将手中的匣子送到楚洛衣手上,而后匆匆离去。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匣子上,沉声道:“倒是精细,看来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随后,将匣子递给小六子,兴趣缺缺。

小六子正欲将匣子收好,北燕帝却开口道:“这珐琅彩漆在金箔上倒是稀罕,这几颗宝石也是别致,拿过来朕瞧瞧,回头让尚宫局给朕也用这珐琅彩做个物件。”

小六子将匣子递到北燕帝面前,北燕帝看的仔细。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细致看过一样东西了,终日里浑浑噩噩似乎已经很久了,大把大把的黄金和珠宝已经不再稀奇,一切唾手可得却让他兴趣缺缺。

“陛下坐拥天下,想要什么还不容易。”楚洛衣轻笑道。

北燕帝的目光落在身侧的美人身上,不得不慨叹,自己老了,随意拨弄着匣子的盖子道:“朕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楚洛衣也没说话,北燕帝的目光落在墙角珠帘下半人来高的彩釉瓷瓶上,有些出神,不知想起了什么。

过了一会,北燕帝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小六子。

‘啪’一声响起。

就在这时,北燕帝无意碰到了匣子的开关,匣子上的锁忽然被弹开,正打算将匣子重新合上的北燕帝,目光却停在了匣子里,久久没有动作。

小六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匣子里有张字条,看了楚洛衣一眼,心中不安。

带着白玉扳指的手指缓缓将字条拿出,手中的匣子随意搁置在一旁的方桌上,三指捏住字条,看清上面的字迹后,眉头却紧紧簇成一团。

空气明显因为帝王情绪的波动而有所起伏,楚洛衣也微微蹙起眉头,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啪!’北燕帝一掌拍在一旁的方桌上,那双混沌的眼却多了几分凌厉:“云洛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桌案上的字条,清晰的瞧见上面写着一行黑色的字迹:“思卿念卿,故楼待卿,海。”

楚洛衣的眉头簇成一团,跪在地上,没有急着开口辩解,心思快速的转动着!

北燕帝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想起近日来宫中听到的流言,说是四皇子北流海同宫妃有染,他只道是这宫中的奴才们胆子越来越大,着人处置了不少,不想竟是无风不起浪!

北燕帝红着眼,满心愤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道:“云洛伊!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同皇子私通,朕今日定要要了你的脑袋!”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方桌上的字条上,她见过北流海的字,干净有力,而眼下,这字条上的字几乎同北流海如出一辙,只怕是早已安排妥当。

再看纸张,是宫中最常用的宣旨,一样没有破绽。

静下心来,楚洛衣快速的分析着,如果字迹和纸张都没有端倪,那么便只能从送匣子的丫鬟身上找出生机,想到此处,楚洛衣的心沉了下来,怕只怕刚刚的宫婢此刻已经命丧黄泉。

“王福贵,立刻去给朕把北流海传召过来!”北燕帝怒道。

王公公匆匆退下,派人将北流海传至洛月宫。

夜色里,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不少人,尤其最近洛月宫风头正盛,北燕帝又一直不曾 涉足旁的宫殿,是以众人纷纷派人盯着洛月宫的动静,眼下一有风吹草动,很多人即刻得到了消息。

一直未曾涉足洛月宫的柔妃也穿戴整齐,闻声而来。

来到洛月宫门前时,已经积聚了不少妃嫔和宫人,犹豫了片刻,柔贵妃带着众人走进了洛月宫,正见北燕帝怒吼道:“岂有此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就去阴曹地府做一对好命鸳鸯吧!”

众人闻言,似乎已经听出了端倪,皇帝在妃子的寝宫却连夜召见四皇子,加之之前风风雨雨的传闻,众人一时心中都有了猜测。

“陛下先消消气,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气坏了身子。”柔妃温婉的站在北燕帝身侧,扶着已经有些颤抖的北燕帝缓缓落座,斟上一杯茶水,放在方桌上,余光瞧见方桌上的字条,对于发生何事,已经是心下了然。

第一百零七章 抉择

北燕帝冷哼一声坐在靠椅上,随着场面的寂静,倒是也冷静下来了几分:“洛妃,这是怎么回事!如实说来,若有半句虚言,朕决不轻饶!”

楚洛衣这才开口,沉声道:“臣妾之前并不尚宫局赶制首饰匣子一事,更不知为何会有字条出现在其中。”

北燕帝冷哼一声,似乎对她的解释并不信服。

北流海也收到了消息,一路赶往洛月宫,走至宫门处不远,正瞧见一身紫色华袍的北流云迎面走来。

北流云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一身黑色蟒袍的北流海,目光凉薄。

“北流云,你连她也算计,你到底想要什么!”呼啸的北风吹的积雪纷纷扬扬,男人低沉的话语被吞没在风雪之中。

北流海心头升起一抹怒意,他实在是低估了他,虽然上次他不曾赶回来,但至少他始终以为,他不会去伤害她,毕竟她曾陪他一同度过那些艰苦的日子,可是如今看来,是他错的离谱。

北流云淡漠的看着他,薄唇轻启,幽幽道:“我想算计的从来不是她,而是你。”

北流海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侧脸在月色下愈发显得棱角分明,额上的青筋昭示着他此刻的怒意。“北流海,念你曾救过她,这次我留你一条生路。”

北流云微微一顿,继续道:“离开帝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月下,男子一身紫袍,头戴金冠,恍如神袛,如君王降世,眼中浅藏淡淡的杀机,目光天下,带着睥睨一切的高贵。

北流海忽然冷笑道:“北流云,你未免太过猖狂,我离不离开帝都还轮不到你做主!”

北流云不再与他纠缠,侧身走过,空中留下男人的话语,带着淡淡的不屑:“你以为你有的选?”

北流雪看着男子的背影,手中的拳头攥的直响,脸色冷的骇人。

北流云走进洛月宫后,远远的便瞧见在一群衣着光鲜的人群中,一名女子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笔直,而他的父皇,正被众人簇拥着审视般的看着。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总有一日,他要这天下的人都跪在她的脚下,神色冷淡的走进后,目光扫过地上的女子,未做停留,对北燕帝拱手道:“父皇。”

北燕帝微微颔首,因着心情极差,没有多言,北流云也就顺势站在了北燕帝身侧。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楚洛衣垂下眸子,并不看他。

随后,北流海在众人的目光下施然走了进来,跪在地面冷声道:“儿臣参见父皇。”

北燕帝自从北流海进来后,便一直继续着怒气,看着他面色冰冷,不知悔过的模样,更是恼火,随手就将手边的首饰匣子扔了出去:“北流海!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同朕的妃嫔私通!”

赤金的首饰匣子砸在男人头上,随后跌落在地,上面的珠宝伴随这巨大的力量,脱落了几颗,散落在绒毯上,熠熠生辉。

北流海的额角很快渗出血迹,一滴滴鲜红的血液顺着男人冷硬的侧脸滑落,无声的滴落在地上的绒毯上,风一吹,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儿臣素来并不亲近女色,又怎么会同父皇的妃嫔私通!”北流海字字铿锵,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辩解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毕竟三人成虎的威力足以让帝王杀掉任何一位忠臣,却依旧忍不住希望北燕帝对他能够有丝毫的信任。

远妃混迹在众人中,看着跪在地上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快意,思及国丈府许给自己的贵妃之位,一时间心中激动不已,脸上都泛着红润的光泽。

只是当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心头却更加恼怒,即便是这种时刻,女子依旧是一身芳华,没有丝毫的狼狈和落魄,明明跪在那里,却忍不住让她感到依旧高她一等,这种认知,瞬间在远妃头上浇上一盆冷水,脸色也就难看起来。

听着北流海的话,远妃上前一步开口道:“臣妾多年来确实未曾听闻四殿下同女子亲近过,按照常理来说,四殿下早该与女子行,房,不知为何竟是迟迟没有消息。”

北流海冷笑一声道:“远妃娘娘还真是关心儿臣,连儿臣是否施行雨露都打探了一清二楚。”

北燕帝不耐的看了她一眼,远妃脸色有些难看,讪讪的不再开口。

柔妃见此开口道:“四殿下素来不近女色,妾身倒是也一直不曾听闻过四殿下同哪名女子来往亲近。”

北燕帝的目光落在北流海身上,带着审视。

北流海也迅速做出抉择,沉声道:“儿臣多年来不近女色是因为龙阳不振,是以,儿臣更不可能同宫妃私通!”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看着北流海的目光一瞬间都变得迥异起来。

楚洛衣也有些错愕的看着身侧的男人,旋即想到什么,却皱起了眉头,依照他对北流云的了解,他断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更何况那日夜里,怕是他早已将她同北流海的对话听了去。

不出楚洛衣所料,北流云这时开口道:“难怪前几日宫中彻查药物,臣弟发觉四哥曾请御医开过振起龙阳的药物。”

北燕帝蹙起眉头,看向身侧的王公公,彻查宫中药材一事,是他负责,北流海是不是开过这种药物,想来王公公是会清楚的。

王公公点了点头,北燕帝的脸色便黑了几分,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开这种药物是干什么用的,若说是龙阳不举,是用不到这种药物的,可若是龙阳不振,用上这种药材,倒是可以大展雄风。

“既然开了这种药物,想来海儿是同女子行了花烛之事?”北燕帝反问道。

北流海微微蹙眉,一时间不知该怎样作答。

北流云开口道:“四哥在何时何地行的花烛之事,那女子姓甚名谁?不若道明,想必便可以轻易洗脱四哥同洛妃的嫌疑了。”

北流海垂眸冷笑,北流云,你的心思缜密我不及,你的无情,却更是我比不上,怕是这辈子,我也做不到如你一般,将自己心爱的女子算计在内!

北流海无法作答,这种沉默在众人眼中似乎成了一种默认,事情一时间僵持在这里,柔妃见此开口道:“陛下,臣妾相信四殿下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才是,不妨请人前来辨别一番字条上的笔迹,看看与四殿下平日里所写是否相同。”

北燕帝没有点头,似乎对此事已经有了定论,柔妃却依然派王公公传召了当朝宰相亲自鉴别。

远妃心头冷笑,这字条是九殿下特意派人仔细临摹的北流海的笔迹,即便是宰相来了,也断然是鉴别不出的。

宰相匆匆赶到后,同两位同僚一并商量着,一众人有些心焦的等待着,北流云看着一同跪在地上的男女,只觉得无比刺眼,想起曾经他也曾同她一起,似乎也是这般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不想如今却变了一副模样,想至此处,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多么可悲。

半柱香后,宰相皱着眉头对北燕帝开口道:“还请陛下恕罪,这字条上的字迹同四殿下的字迹如出一辙,臣等实在难以断定到底是不是四殿下所为。”

北燕帝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柔妃见此再次开口道:“臣妾听闻若是找精通笔法的人仔细临摹,倒是也能做出这般别无二致。

柔妃的话未落,北燕帝终于忍无可忍,怒道:“够了!你不要再为他们开脱了!朕看着字条分明就是这个孽障所写,私通宫妃,倒真是好大的胆子!”

楚洛衣心思飞动着,却只恨北流云算计的精巧,若是自己想要洗脱嫌疑,倒并非不可能,只是这样一来,却要将北流海推入火坑。

如果想要既保全自己,又保全北流海,却是难上加难,楚洛衣缓缓攥起手指,要怎样选择?

纠结了片刻,楚洛衣终是做出了选择,睁开眼,眼中已经恢复了冷寂。

无论怎样,北流海到底是北燕帝的儿子,不管是顾忌这微薄的血肉亲情,还是顾忌天下众民之口,北燕帝终究会留他一命。

而自己则不同,一旦落实了这罪名,自己只有一死!她的命,只这一次,输不起..

北流海察觉到女子周身气息的变化,心中闪过一丝怅然,有着数不尽的酸楚,洛洛,你终究还是那个狠辣的女子啊...

看着北流海眼中的戚然,楚洛衣的心有些发堵,想起初次相见时,男子的桀骜和咄咄逼人,如今的他倒是不像当初那个桀骜不羁的男子了。

北流海,并非我弃你于不顾,只是既然我明知你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不得不得求自保。

其实他懂得她的无奈,一旦罪名落实,他最多被贬为庶民,除去彪炳的功勋,还有东陵作为他的后盾,归根到底,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她身为北燕帝的妃嫔,父皇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她的存在。

第一百零八章 步步为谋

北流海看着楚洛衣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深沉之中蕴藏着丝丝情愫,他从未曾想过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他知她心冷,也见识过她的狠辣!

他横刀立马十余年,血染疆场,却从未如此刻一般将一个女子放在心尖上,即便为此将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也不悔!

看着北流海眼中的坦荡,楚洛衣蹙起眉头,沉寂的眸子里突然闪现一道精光,她想到一个办法,既能够保全自己,又能够保全北流海。

小六子站在一旁,焦急不已,时刻注意着楚洛衣的神色,只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指示。

楚洛衣在脑海中快速盘算着,思忖片刻,正要对小六子做出暗示,北流云却忽然站了出来,挡住了两人的视线,转头看了看神色不好的北燕帝,开口道:“这位公公,不知你可是洛月宫的管事?”

小六子也瞧见了楚洛衣的神色,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北流云,气的牙痒痒,神色不善的点点头:“奴才正是。”

“劳烦你派人取些银碳来,父皇近来身子一直不好,眼下洛月宫内宫门大敞,门外寒风呼啸,屋内也是四处湿寒,父皇不要受了风寒才好。”

北流云的声音不大,但是因着屋子里极静,每个人都清楚的听见。

小六子心中咯噔一声,难道九殿下真的要绝了主子的活路,小六子的胆子出奇的大了起来,抬眸看了眼那琉璃色的眸子,眼下主子危在旦夕,若是他此刻离开,众目睽睽之下,只怕主子纵然相处办法,怕是也难以实现。

事实也正是如此,眼下这局棋自己和北流海已被困其中,条条出路皆被堵死,如果想要破局,该做的不是寻找生路,而是将这盘棋打乱!

老太监也擅长仿写,楚洛衣本是打算让小六子请老太监仿照今日的字条再写出数份,纷纷做邀约之意,而后以不同的形式藏于每位宫妃的寝宫。

而后由她提议北燕帝彻查全宫,到时在每一位妃嫔的寝宫内都将搜罗出北流海的字条,如此一来,事情将大不相同。

原本的私通则变成了一场针对皇位,对北流海的蓄意谋害,成为了皇位争夺的手段,如此一来,她同北流海便都成为了受害者。

而近来后宫之中,只有她时常‘承泽雨露’,所以为了达到目的,北流海的字条出现在这极为醒目的匣子里倒并非难事。

北流云淡淡的扫过面前的小六子,小六子顶住极大的压力回绝道:“回禀九殿下,洛月宫的银碳已经没有了。”

北流云知他不过是借口,不过他需要的却正是这个借口!

“那你便派人前往江妃娘娘的彩云宫借用一些吧,内务府离此太远,倒是江妃娘娘的彩云宫不过在数十米罢了。”北流云淡淡的开口,目光落在北流海身上。

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脑海中回想起他刚刚所说的话,彩云宫..江妃...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要大赞一声好算计!北流云,原来你要算计的果然只有我一个!

小六子依旧不甘愿就此离开,可是他到底只是一个奴才,实在找不到借口推脱,正要转身离开。

北燕帝这时开口道:“不必了!朕即刻离开,传朕旨意,四皇子北流海驻守虎雍关,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回京半步!洛妃不守妇道,勾引皇子,赐白绫!”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同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对视着,冷漠如冰。

北流云心口钝痛,后背的手紧握成拳,移开目光,落在了北流海身上。

听着北燕帝的圣旨,北流海一时间如遭雷击,果然赐死么!

北燕帝起身,带着震怒离开,北流海却在这时开口道:“启奏父皇!与儿臣私会的宫妃并非是洛妃娘娘。”

“你说什么?”北燕帝转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北流海,不敢置信道。

北流海垂下眸子沉声道:“儿臣所仰慕之人并非是洛妃娘娘,而是江妃。”

“你再说一遍!”北燕帝怒吼道。

若是私通之人是洛妃,则证明两人之间不过刚刚来往,可若是私通之人是江妃,只怕不知两人狼狈为奸多少年了!

一旁的江妃脸色惨白,有些没回过神来:“四殿下!您在胡说些什么!本宫何时与你..!”

“闭嘴!”北燕帝怒道。

整个洛月宫被一层阴霾笼罩着,楚洛衣轻叹一声,终究是如此。

柔妃依旧保持着冷静,开口道:“四殿下此言似乎有些难以解释,若您真的同江妃妹妹有染,为何之前不曾开口,直到现在却才明言。”

北流海垂眸沉声道:“我仰慕江妃已久,本以为是两情相悦,才甘愿诬蔑洛妃来保全江妃,只是不想她竟然如此狠心,眼看我被发配至虎雍关,却不曾为我进言一句,儿臣刚刚本欲同她道别,她却为了避嫌走至最前,儿臣心头难平,这才言明真相!”

“江妃!你好大的胆子!”北燕帝暴怒道,整个人身形不稳,若非一旁的王公公扶住,只怕此刻已经跌坐在地。

江妃连忙跪在地上,实在没有想到竟会天降横祸,脸色惨白,泪眼婆娑道:“陛下..臣妾不敢啊...臣妾跟随陛下多年,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北燕帝重重的喘着粗气,似乎没有力气多说出一句话来。

江妃跪在地上,紧紧抓着北燕帝的衣襟,殊不知这种做法更是惹得北燕帝厌恶,北燕帝一抬脚,便将江妃踢了出去:“贱人!”

江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忍着痛好半晌才挺直了身子。

楚洛衣瞧着面前的一幕,只是沉默的跪在一侧,这种情况下开口求饶只会更加激发出帝王的怒气,这也是为何她之前一直闭口不言的原因。

江妃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攀爬到北流海面前:“四殿下,您可不能冤枉本宫啊..本宫何时于你有过瓜葛!”

这时,一位皇后派系的妃嫔开口道:“不过相比于其他宫位,四殿下倒是确实与江妃娘娘的宫位走的更近一些。”

北流海沉默着,北流云,你到底是多精巧的心思,将这一切都算计的如此精妙!

在众多妃嫔中,他同江妃倒是有两分交情,他年幼丧母,曾有过一段孤苦无依的日子,也曾被人欺辱,他记得,江妃曾有次开口帮他驱散了那些人,对他温和安抚了几句。

即便后来江妃不再记得,他却每年年末都会探望她一番,不过眼见她当初救自己不过也是出于利益,这份心思便淡了,所以近几年来,到年末,他也只是派人送些物件到彩云宫去。

“你胡说!你胡说!四殿下,您快说话啊..”江妃将希望寄托在北流海身上。

北流海沉声道:“你竟是如此绝情。”

江妃一瞬间只觉得天都塌陷了,双眼失神,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北流海。

相比较之下,看着慌乱不堪的江妃和安稳沉静的楚洛衣,北燕帝下意识的便认为江妃心中有鬼,做贼心虚!对这件事也是更信上了几分,只是北燕帝却不知在真正面临死亡时,能够稳若泰山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柔妃蹙起眉头,只觉得这事情蹊跷,快速的思索了一番后开口道:“不知四殿下是何时同江妃娘娘有所瓜葛的?”

北流海冷声道:“五年前。”

“既然四殿下是同江妃妹妹有染,为何这字条会出现在洛月宫内?”柔妃紧紧盯着北流海的神色。

北燕帝也被这个问题吸引了目光,北流海垂眸道:“尚宫局所派送的匣子纷纷送往各宫,送往彩云宫同洛月宫的两名宫婢一道,两宫相距不过数十米,可因为天色过黑,两只匣子又一样,想必是宫婢弄混了匣子才对。”

如此一来,倒是天衣无缝,尚宫局所打造的匣子虽然各有不同,不过旦凡妃位的都是赤金打造,几乎无二,加之外面天色漆黑,宫婢弄错了匣子,倒是也极有可能。

北燕帝道:“传召尚宫局尚宫。”

没多久,尚宫局的尚宫带着两名掌衣匆匆赶来,问安之后,北燕帝直接发问:“你为诸妃所制的匣子,可有不同?”

尚宫道:“回禀陛下,诸位妃嫔,同级者所用材质款式皆是相同,唯有上面所用珐琅彩色泽,雕花,以及宝石是根据诸位妃嫔的喜好所制。”

北燕帝看着地上沾染着血迹的匣子,对着尚宫道:“看看那只匣子是谁的?”

尚宫上前几步,将其捡起,仔细查看一番后,开口道:“这该是为江妃娘娘所打造,江妃娘娘喜好栀子花,喜好橘彩色配以七色宝石,所以司制特意设计了栀子花开的雕刻图案,辅以的珐琅彩晕染橘霞。”

柔妃蹙眉不语,这分明是设计好的!

仔细斟酌了一番,柔妃再次道:“既然四殿下明知彩云宫同洛月宫相距甚近,陛下今日又驾临洛月宫,四殿下为何选在今日邀约?”

北流海开口道:“父皇近来少有宠幸妃嫔,我忧心父皇夜半突至,便不敢与江妃相约,今日眼见父皇莅临洛月宫,才会犯险相约江妃。”

柔妃的眉头拧的更紧一些,却明白为了保全楚洛衣,北流海无论如何也是要将这件事扣在江妃头上。

毕竟以往将首饰珠宝送错,也是常有的事,眼下两宫相距如此之近,倒是不难解释。

北燕帝看着一脸苍白的江妃,眼中满是厌恶,正打算开口,柔妃却是再次道:“不知四殿下可知江妃妹妹身上有何标志?”

第一百零九章 生死抉择

北流海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强两日途径御花园时,正巧听见的两名宫婢的对话。

“你这模样倒也标志,唯独脸上这颗红痣,倒是有些可惜了..”一名宫婢对着身旁的人道。

“红痣怎么了,听闻江妃娘娘胸口还有颗红痣呢。”

“那怎么能一样,你这可是在脸上...”

北流海的手紧紧攥成一团,原来自己的一切早就被他算计在内。

“江妃胸口有颗红痣。”北流海淡淡道。

江妃顿时发出凄厉的一声叫声,花容失色。

柔妃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这种私密的事情北流海竟然也会知道,如此的天衣无缝,就连她也要以为江妃是不是真的与北流海有染了!

北燕帝一脚踹在江妃身上:“立即将江妃赐死!”

看着口吐鲜血的江妃,北燕帝满眼凶光甩袖离去!

“北流海!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江妃发疯的扑向跪在地上的男子,却被出现的侍卫牢牢制止住,拖了下去。

柔妃的目光扫过始终站在一旁的北流云,她可没有忘记最初,彩云宫同洛月宫相距不过数十米的这句话,是从这个男子口中说出的。

远妃心头气恼,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明明该被处死的是云婉歌才对,为何最后却变成了是江妃!

虽然她同江妃一直也不对付,但是比起云婉歌,江妃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众人纷纷离开,偌大的洛月宫内只剩下北流云,北流海和楚洛衣三人。

小六子站在门前守着,没有出声叨扰。

北流云上前一步,想要将楚洛衣扶起,楚洛衣避开他道:“九殿下真是好精巧的算计。”

北流云不语,看着女子讥讽的眼神,不敢直视,避开女子的目光轻道:“晚些我再来。”

北流云离去时,目光落在北流海身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洛月宫。

北流海始终面朝洛月宫的大门跪着,迟迟没有起来。

沉沉的闭上眼,他终于明白为何他说他没的选?如今看来,确实由不得自己...

北燕帝赐死的圣旨已下,若他沉默,楚洛衣只有死路一条,而北流云料到他不会眼看着楚洛衣被赐死,所以提前安排好一切,推出江妃,一步一步逼着他只能俯首承认。

只有他承认自己与江妃有染,才会保住楚洛衣的命,若他不肯,楚洛衣便只有死路一条!

北流云已经斩断了所有的退路,所以,诚如他所说的,他没有选择,即便明知如此亲口承认,将会坐实了自己的罪名,可他却还是不得不这样做!

不得不说,他远不及他的狠辣和果决,其实他明白,若他始终不开口,任由北燕帝处死楚洛衣,他相信,北流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可是纵然明知如此,他却依然做不到,北流云敢赌,他却不敢,他敢用她的命来算计他,逼他远离帝都,他却做不到用她的性命来回击!

楚洛衣缓缓起身,心中长叹。

若是北流海不亲口承认,即便是被发配到虎雍关,只要操作得当,段时间内,依旧可以轻易翻盘,可是如今他亲口认罪,怕是难了。

楚洛衣站在男子面,缓缓道:“北流海,离开吧,这里不适合你。”

北流海红了眼,跪在地上,铁壁紧紧的将女子揽入怀中,发出一声怒吼,头贴在女子身前,仿佛倾尽了全部的力量。

男儿铁骨,女子柔情,可皇权更替如浪淘沙,容不得你选择。

楚洛衣缓缓抬手,轻轻抚摸着男子的发丝,眼眶微湿,轻叹道:“走吧,戎马江山,男儿意气,那才是你属于你的。”

但愿此番离去,你一世无忧,乱世之中,总有你一席之地,留在这皇城之内,终难逃得一个死字。

皇权倾辄,最忌用情,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里,最无用的便是感情。

北流海离去后,洛月宫恢复了寂静。

楚洛衣坐在桌前,长长的裙摆托在地面,最后盘旋在女子脚边。

香炉依旧散发着阵阵香气,月光透过窗子打在水晶珠帘下,折射出一地寒凉如水的月光。

一阵风刮起,楚洛衣轻叹道:“起风了。”

小六子看了看窗子道:“奴才去将窗子关上。”

等到四下的门窗都关了个严实,屋子里的才渐渐积蓄了不少的暖气。

小六子双手掀开衣襟,跪在地上道:“此次是奴才办事不利,险些使主子于危险之地,还请主子责罚。”

楚洛衣看着他轻道:“起来吧,这事怪不得你。”

小六子却依旧是自责不已,刚刚得到消息,说是监视远妃的人被人打晕,昏迷过去,是以才会对今日一事一无所知,这么想来,倒是他太过自负了。

“若真是远妃,倒是你难辞其咎,只是这次明显是远妃也被人利用罢了。”楚洛衣想起北流云临走时的目光开口道。

“可若不是远妃有谋害主子的心思,也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小六子愤愤道。

“派人盯紧远妃。”楚洛衣眼中闪过一道冷厉。

小六子退下后,夜色已经很深了,楚洛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不知不觉便分析起前朝后宫中的局势。

北流海此次被遣至虎雍关,朝中的势力又会有一番动荡,眼下王直似乎又被什么事情拖住,迟迟未归,倒是他扩展势力的好机会,而后宫之中,除去势力愈发稳固的柔妃和依旧没有解禁的皇后,因为北燕帝龙阳不振的缘故,怕是很难再会有成了气候的妃嫔。

楚洛衣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忽然想起很多人很多事,那些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人,一个个来了却终又走了,那些对着她欢笑的,对着她憎骂的不停交替的出现在眼前。

她所喜欢的所厌恶的,她曾经势要守护的,眼下却不顾一切要摧毁的,她想,时光不会回头,一切终究回不去,她再也做不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也再也不会傻到妄图以一己之力镇守天下太平。

她终究是要承认,在这乱世之中,她不过是一个不甘死去而后心怀恨意的亡魂。

直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楚洛衣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几日后的一个夜里,北流云来了,带来一只黑猫。

篮子里铺着软软的棉絮,一只通体黑的发亮的黑猫懒洋洋的躺在其中,锦缎做的被子被黑猫盖在了头上,一双碧绿的眸子好似最昂贵的宝石,带着丝丝诡异。

“前几日出宫从商贩手中买来的,见你平日里无事,倒是可以打发时间。”北流云轻道,目光落在逗弄着黑猫的女子身上。

楚洛衣没做声,纤细的食指轻挠着黑猫的额头,黑猫左右晃了晃脑袋,尾巴从锦被里钻出,从篮子的另一侧竖了起来。

楚洛衣轻笑一声,黑猫发出‘喵’的一声轻叫,倒是有趣。

逗弄了一会,似乎有些倦了,女子重新靠在八宝芙蓉塌上,手中是小六子寻来的一些神话故事,看着倒也有趣。

北流云坐了一会,没有出声打扰,直到天色更深了一些,女子打算入睡,才站起身来。

楚洛衣也没有管他,掀开水晶珠帘走向里间的床榻,北流云有些落寞的站在原地,半晌后开口道:“洛洛,你可是在怪我?”

楚洛衣步子微滞,没有回头,垂眸道:“没有,你并未做错什么,是我一时看不清罢了。”

后来,她仔细想过,依照他的身份,想要问鼎皇权,除掉北流海势在必行,可最终他却留他一命,说到底怕也是顾忌着她,需知弄权者最忌斩草不除根,留有大患。

事实也正是如此,眼见着北流海和楚洛衣越发亲厚,北流云的心则是越发的沉了下去,他并非没有想过彻底除掉北流海,只是他怕如此一来,会将她推得更远。

他将她算计其中,除了为了逼走北流海,更重要的是为了除掉江妃,在楚洛衣晋封为妃后,他仔细派人调查过后宫诸人的底细,却发现比起柔妃皇后等人,江妃才是一个潜藏的巨大危险。

根据神龙宗的人调查来看,江妃除了名门小姐的身份,还善使蛊术,师承苗疆鬼蛊道人,若非偶然见到江妃手腕处有一道极深的刀痕,他也不会想到在这后宫中八面玲珑的宠妃,竟然是一名蛊师。

以血养蛊,往往需要心头之血,也正是因为如此,江妃的手腕处才会有着那道刀伤。

眼下江妃尚未对洛洛动手,可他却不能放任这个危险继续存在。

而北流云则依旧站在珠帘之外,不肯离去。

次日一早,楚洛衣醒来时,男子已经离开了,不等回过身,一只黑猫便从帘子后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尾巴翘的老高,高傲的姿态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楚洛衣微微一愣,随后将它抱了起来,黑猫温顺的轻叫了两声,在女子身前蹭了蹭,一脸惬意的模样,似乎觉得女子的抚摸无比舒坦。

不多时,小六子便进来了:“主子,您猜我得到一个什么消息?”

楚洛衣挑挑眉,一双黑眸也清明起来:“是和远妃有关的?”

第一百一十章 借刀杀人?(求订阅!)

闻言,小六子赶忙拍马道:“主子真是神机妙算,简直比大罗金仙还要神,奴才看若是日后有什么所求,也不用求神拜佛,直接来问问主子就行了。”

“这一大早你的嘴上是抹了蜜了?”楚洛衣笑道。

怀里的黑猫适时的对着小六子仰首叫了一声‘喵!’神态间带着两分高傲,让人忍俊不禁。

小六子看了一眼楚洛衣怀里的黑猫说了句:倒是个有灵性的猫。便开始说起正事。

凑近了些小六子轻声道:“自从上次的事后,奴才一直派人在监视远妃,近来她倒是消停了,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今一大早,天还没亮,线人竟是瞧见了远妃的贴身丫鬟,拿着什么东西跑到后院去烧。”

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小六子顿了句继续道:“当时天色有些暗,那监守的奴才有些看不真切,不过那丫鬟东张西望的,似乎生怕被人瞧见,等到丫鬟走后,线人上前看了看,却发现了这个。”

小六子拿出一片指甲大小的布屑,布屑呈白色,却被烧的发黄,周围更是发黑,上面还被火星烧出两个黑洞来,不过纵然如此,却依稀能看出布屑上有着吉祥圆纹,倒是一种极软极细的料子。

楚洛衣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诧异,随后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倒是释然起来。

小六子显然也是早就想到了,一大早这才显得如此兴奋。

不过话说回来,远妃的胆子倒还不小,竟然佯装怀有身孕,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如果所料不错,那宫婢烧的料子,正是远妃葵水来的证据,为了防止被发现,这才会拿去烧掉。

楚洛衣没有说话,心中不知再盘算着什么,金镯则是服饰着楚洛衣穿戴整齐。

刚刚用过早膳,金镯在外道:“主子,周公公求见。”

楚洛衣道:“让他进来。”

一身蓝色太监服的周旺躬身走了近来,见着楚洛衣甩袖屈膝跪地道:“奴才参见洛妃娘娘。”

“周公公对本宫曾有救命之恩,眼下怎么如此见外。”楚洛衣沉声道。

楚洛衣仔细打量了一番周旺,比起最初的时候,周旺有些发福,眼中的自傲和狂妄更多了一些。

看来王直不在,这宫内俨然成了他这个副总管的天下。

周旺有些惊艳于面前的女子,却依旧有些费解她那满身的伤疤是如何取得北燕帝的欢心:“娘娘果真是明艳逼人。”

楚洛衣笑道:“本宫有今日的一切,全赖公公和厂公大人相助,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命活到今日?”

周旺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得意,楚洛衣心头冷笑,再谨慎的人也会因为松散的生活而变得松懈起来。

“娘娘说哪里的话,娘娘能有今日,那是娘娘的福气,奴才怎敢居功?”周旺笑道。

楚洛衣也不再与他寒暄:“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周旺正色道:“厂公传来消息,请娘娘务必在一个月内取到九殿下的心头血。”

楚洛衣微微蹙眉道:“不知厂公需要这心头血用来何用?”

周旺拱手道:“厂公大人高瞻远瞩,所忧思之事远非奴才能够揣摩的,奴才不过也是奉命行事。”

楚洛衣颔首道:“原来如此。”

周旺见此挑眉道:“这宫中步履维艰,还望娘娘做好选择,不要被一时的假象蒙蔽了双眼,更不要不要让厂公大人失望才是。”

楚洛衣没有马上回复,而是开口道:“并非本宫不愿按厂公的意思办事,只是眼下本宫乃是陛下的妃子,与九殿下接触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见着楚洛衣这般作答,周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道:“厂公一直说娘娘机智过人,想来娘娘总是会有办法的。”

楚洛衣没有开口,周旺打量着楚洛衣的神色,直起了腰身道:“当然,若是娘娘实在为难,这件事也可以当做奴才没说过,奴才想厂公神通广大,总是会有办法的。”

楚洛衣笑道:“并非本宫不愿帮忙,这宫中戒备森严暂且不说,只是近来本宫却被人盯的紧,前不久更是因为私通皇子一事险些丢掉性命,如今不得不谨慎行事。”

周旺的眼睛滴溜滴转了一圈,问道:“是何人竟有这般大的胆子?若娘娘有什么需要,奴才定当为娘娘效力。”

楚洛衣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小六子,小六子会意道:“还不是那远妃娘娘,整日有的没的尽是同我们主子作对。”

周旺眉头一挑:“哦?远妃?奴才可是听闻近来她并不是十分受宠,怎么有胆子同洛妃娘娘叫板?”

“总管大人有所不知,眼下我们主子虽然深受盛宠,可也正因如此,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众矢之的,远妃娘娘仗着她有身孕,又不知被什么人许了好处,成日里...”

“好了,尽是胡说些什么。”楚洛衣打断小六子的话。

小六子有些不情愿的嘟囔着:“上次若不是她主子也不会..”

楚洛衣的声音有些冷:“够了,远妃姐姐不过是闲来无事,喜欢来我这洛月宫走动走动罢了。”

周旺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却明白了远妃嚣张的原因无外乎就是现在怀有身孕,再从小六子的话中似乎可以知道这洛妃同远妃的积怨不浅,遂即开口道:“娘娘说的是,妃嫔之间闲来无事,四处走动都是常有的事,再正常不过。”

“公公说的有理。”

周旺思忖了片刻继续道:“不过依奴才看,眼下临近年关,诸位主子都会忙上一些时日,只怕远妃娘娘也是如此。”

楚洛衣点点头,周旺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奴才便先告退了。”

周旺退下后,黑猫从屋顶的房梁上跳了下来,踩着小六子的脑袋跳过,最后落在了楚洛衣的肩头。

“哎呦..”小六子揉揉脑袋,抬眼便对上那双绿油油的眸子。

小六子朝着黑猫做了个鬼脸,表示着自己的不满,黑猫神色傲慢的看了他一眼,长长的尾巴竖起,左右晃动着,好似在挑衅一般。

楚洛衣的心思则落在周旺刚刚所提及一事上,小六子悄声道:“主子,这周旺可是会帮您出手对付远妃。”

素手上带着一只赤金的红宝石戒指,轻抚上肩头的黑猫,冷哼道:“帮我?他这是在帮他自己。”

小六子有些不解,楚洛衣解释道:“消息是王直传来的应该不假,不过只怕王直是要周旺想办法拿到北流云的心头血。”

王直虽然放过她一条生路,可是却也一直提防着她,若他真的要用北流云的心头血做什么,一定是要找心腹之人才是,根本不可能找她。

周旺对王直衷心耿耿,想来是忧心这件事他做不好,在王直心中大打折扣,地位不保,这才会找上她才是。

小六子一时顿悟:“只是如今九殿下早非昔日可比,他一介奴才想近九殿下之身并不容易,所以周旺将主意打到了主子身上,想借主子之手,取得九殿下的心头血好交差。”

楚洛衣赞赏的点了点头,小六子一喜继续道:“所以为了让主子出手帮忙,周旺一定会对远妃的孩子动手。”

小六子话刚落却独自嘟囔起来,可是远妃不是是佯装的有孕么?这样就算是周旺动手也不会真的让远妃有所损伤。

楚洛衣听清他的话,却没有作答,思忖片刻沉声道:“去请夜莺过来。”

小六子离开后,黑猫无聊的从女子的一个肩头跳到另一个肩头,长长的尾巴探向女子的脸颊。

楚洛衣轻笑一声,将黑猫从肩头拿下,放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它黑亮的毛。

不多时,夜莺走到门前时,有些发愣的看着洛月宫门前赤金的金色牌匾,神色木然,却依旧掩不住眼中的慨叹。

昔日那个处处倍受欺凌的云府小姐,转瞬却已经成了这锦绣宫廷的主人。

“夜莺姑娘,请吧。”小六子在一旁引路。

夜莺走至门前,掀挡风用的青葱翠竹图案的珠帘,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书案前静坐一名女子,两名婢女垂首站在不远处,桌前的女子一半处在阳光中,一半处在阴影里,让人失神。

怀中一只懒洋洋的黑猫,半眯着眼睛,似乎十分惬意,女子轻翻着桌上的书籍,神色专注,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奴婢夜莺,参见洛妃娘娘。”夜莺缓缓跪下。

楚洛衣将屋内的人都遣散了出去,开口道:“起来吧。”

夜莺起身后,神色不变,脸色比起最初在牢中相遇的时候有了些光泽。

“黄公公近来可好?”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夜莺身上。

“公公一切安好。”

楚洛衣点点头:“不知黄公公的心可还和日前一样?”

“公公的心一如从前,始终记挂着娘娘的恩情。”夜莺开口道。

“很好。”楚洛衣抬手将灰夜莺招到近前,压低了声音嘱咐了些什么,夜莺点着头,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的光芒,直到将楚洛衣的话都记下,才转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将计就计

当初和北流云离开皇宫前往东厂之前,她曾去见过周旺,请周旺向王直谏言,作为回报,她则是告诉了周旺在这宫中的长生之道,平衡。

楚洛衣仔细分析过宫中二十四衙门的人选,最终以精准的眼光选中了直殿监的黄昌盛,在临出宫之前,找到夜莺。

“请将这封信转交给黄公公。”当日她将一封信交给夜莺。

夜莺看着面前的女子道:“为何你不亲自给他?”

楚洛衣神色浅淡道:“我自是有我的理由,你只要照着去做,事成之后,他不会亏待于你。”

夜莺看着手中的信,对这个忽然间变得神秘起来的女子道:“好。”

楚洛衣转身道:“暂且不必告诉他我是谁,需要的时候我会再找他。”

收回思绪,楚洛衣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自从她被封为洛妃之后,便再次派小六子联系过夜莺,通过夜莺间接联系到黄公公。

交给黄昌盛的信上写的是几个取得周旺信赖的步骤,只要按照她所说去做,加上黄昌盛的自身条件,最后周旺扶植的对手一定会选择他。

小六子送走夜莺之后,忍不住道:“主子,你真是料事如神,亏得周旺还以为他可以操控一切,却不知是正中下怀,这黄昌盛可是主子一早就埋下的一颗暗棋。”

楚洛衣开口道:“倒也算不得什么暗棋,只能说利益驱使人心,周旺为了取得平衡之道,制造出一个与黄昌盛分庭抗礼的假象,可是实际上却是他一人独大,而今黄昌盛的势力几乎与他旗鼓相当,又怎么会真的甘心处处听他差遣。”

小六子点头道:“尤其一开始这黄昌盛就不是真心归顺于周旺,能够取得周旺信任还是靠得主子的手段,不过奴才始终有一事不明,为何主子之前不曾告诉这黄昌盛是何人在暗中帮他?”

“他如今已贵为十二内侍监之首,若我只是一个小小宫婢,你认为他可会将我的恩情放在眼里?”楚洛衣反问道。

小六子若有所思,却是心悦诚服:“主子高明,如今主子贵为陛下宠妃,只怕他不仅顾念主子的恩情,更是想要巴结主子,谋取更大的好处。”

楚洛衣轻声道:“在宫中,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或许只有死人才逃得掉。”

不干净,不是因为肮脏,而是因为想要活着,当许多选择和生存背道而驰,更多人会遵循求生的本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舍身赴死的勇气。

小六子将楚洛衣所说的话都记在心里,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他只觉得受益匪浅。

过了数日,便到了腊八,因为离着除夕也不过几日的光景,所以宫内并未另设宫宴,倒是御膳房精心熬制了不少腊八粥,来讨好各位主子。

洛月宫内,楚洛衣在桌前摆弄着一件刺绣,小六子匆匆进来低声道:“主子,皇上朝咱们宫方向来了。”

楚洛衣点头道:“含露宫的消息如何了?”

“黄昌盛传来消息说就在今日动手。”

楚洛衣见此开口道:“走吧,去含露宫。”

金镯拿来一件七彩的大氅,帮楚洛衣披在身上,银环在前面提着一盏灯,一行七八人便从含露宫出发,前往远妃所在的含露宫。

几人刚刚离开不久,北燕帝便来了,手捧着暖炉,瞧着空荡荡的洛月宫道:“洛妃人呢?”

“回禀陛下,娘娘闲来无事,便去含露宫探望远妃娘娘了。”一名奴才开口道女。

“这样..”北燕帝微微蹙起眉头。

一旁的王公公开口道:“陛下,要不要摆驾含露宫。”

“走吧,便去含露宫,朕也有些日子没见远妃了,也不知朕的皇儿可有闹腾她母妃?”北燕帝笑道。

王公公恭维道:“皇子殿下必定生龙活虎,像极了陛下。”

北燕帝笑道:“走吧,去看看。”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日后不会再有子嗣了,平静下来的北燕帝对于这尚在腹中的最后子嗣,倒是有一番不同的感情。

虽然远妃已经吸引不了北燕帝的目光,不过这肚子里的孩子确实得到了北燕帝的重视,平日若有什么好料子,倒是也不忘远妃一份,甚至于北燕帝近来偶尔还会去探望禁足中的皇后,面对皇后去年所诞下的那一个公主,喜欢的不得了。

一行人从洛月宫转至含露宫,制止了奴才的通传,北燕帝掀起门帘,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洛妃妹妹真是好福气,陛下这般疼爱于你,着实令人羡慕。”远妃的话语中不无艳羡的开口。

楚洛衣笑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听闻当年姐姐也是盛宠不断,陛下宠爱姐姐,这宫中又有哪个不知。”

远妃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总觉得楚洛衣好似在说自己虽然曾经深受盛宠,却到底不过是昨日黄花。

“再宠爱也不过是过往,如今自是没法和妹妹相比的。”远妃道。

楚洛衣笑道:“姐姐如今怀有身子,在陛下心理举足轻重,才是真的令人羡慕。”

远妃的眼中闪过一抹慌张,却很快恢复平静,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一面道:“陛下喜欢孩子倒是喜欢的紧,只要能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我也便知足了。”

楚洛衣将手中的篮子打开,拿出了两碗精心熬制的腊八粥和一些糕点。

远妃神色微动,只见楚洛衣笑道:“这是妹妹特意让御膳房按照食材上的做法熬制的,里面添加了梅花,香甜之中带着清冽,不会觉得太过甜腻,配上这清亮马蹄糕和温养的桂花藕粉糕,倒是正合适,所以今个特意带来给姐姐尝尝。”

远妃对着楚洛衣笑着,心中却盘算着,莫不是这楚洛衣打起了自己肚子里孩子的主意,想要借此打掉自己的孩子?

楚洛衣将金釉瓷碗推到远妃面前:“现在还是温着的,若是姐姐不嫌弃就尝尝吧。”

远妃做出有些为难的样子,看着面前的腊八粥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动手。

楚洛衣追问道:“姐姐可是嫌弃这腊八粥不对胃口?”

远妃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仔细打量着女子的神色,最终在女子眼中捕捉到一抹期待和焦急。

远妃心思微动,自己这个身孕本就是假的,也根本不可能有孩子,是她眼见地位不保,央求父亲买通了两名御医,这才瞒天过海,佯装怀有龙嗣,稳固了地位。

眼下看楚洛衣的样子,似乎是打算打掉自己的孩子,让自己失去倚仗,看来,上次的事还是被她察觉了,知晓那字条是她所放,如今陷害未成,她便想要伺机报复。

眉宇间闪过一抹狠意,既然如此,倒是不如将计就计,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远妃眼睛一亮,笑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一向聪慧,想必是这腊八粥的味道一定大有不同。”

楚洛衣见此,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不忘催促着远妃:“那姐姐快些尝尝,若是凉了,这味道可就大打折扣。”

见此,远妃这才尝了几口,抬头见楚洛衣一直紧盯着她,心中冷笑,倒是又多吃了几口,而后拿着手中的绢帕擦了擦嘴笑道:“味道果然不错,还是妹妹心思灵巧。”

楚洛衣这才松了口气,远妃不动声色的对身旁的心腹打了个手势,半晌后心腹领悟过来,找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楚洛衣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不多问。

北燕帝随后走了进来道:“两位爱妃在吃什么好东西啊?朕老远就闻到了香气。”

两人纷纷起身,想要问安,北燕帝挥挥手,让两人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腊八粥和糕点上道:“这似乎不是御膳房所做,看着有些不同?”

远妃心中忍不住拍手叫好,想不到连老天都帮她,竟然让北燕帝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是洛妃妹妹提供的食谱,御膳房按照步骤做的。”远妃开口解释道。

北燕帝拿起一块马蹄糕入口,只觉得香甜可口之中带着丝丝清凉,入口即化,十分舒畅,忍不住挑眉道:“味道确实不错。”

随后,北燕帝话锋一转:“洛妃,你可真是偏心,有了好东西给远妃送来,都不舍得拿与朕分享。”

楚洛衣轻笑道:“臣妾只是想陛下吃惯山珍,未必看得上这不入流的东西,这才未敢冒昧,若早知陛下喜欢,臣妾定会以此来邀宠才对。”

北燕帝笑道:“心意不诚!”

远妃和楚洛衣分坐在北燕帝两侧,北燕帝自顾道:“不过这御膳房也是该改改口味了,也不懂得推陈出新,这么些年的东西倒是也没个新样子,难怪要操劳爱妃亲自钻研食谱了。”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臣妾不过是闲来无事,找点事来打发时间罢了..”楚洛衣道。

这时,远妃身边出去的粉衣宫女,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

宫女将热茶放在了圆桌上,远妃连忙起身,亲自为几人斟上茶水:“这是臣妾夏天时收集的露水,陛下和洛妃妹妹尝尝看。”

就在远妃起身的一瞬,那粉衣宫女似乎不小心将什么掉落在远妃的椅子上,后退一步时,远妃正巧落座。

两人陪着北燕帝闲聊起来,远妃手捧着滚烫的茶水,没多久,便喝下了两杯,额头和鼻尖都泛出了细密的汗珠。

“果然是夏季的甘露,味道...”

“啊!”北燕帝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尖叫,随后是杯盏落地的声音,远妃一手紧捂着肚子,神色痛苦,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爱妃这是怎么了?”北燕帝蹙起眉头,看着身子都弓起来的远妃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谋害皇嗣

远妃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下滑,跌落在地上,一手不经意间碰到地上的瓷片,白皙的手指上渗出几道血痕。

北燕帝本能的想要搀扶她,却还是晚了一步,不过远妃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北燕帝的手腕:“肚子...臣妾的肚子...”

“王福贵!你还等什么,还不赶快传御医!”北燕帝怒道。

一旁的粉衣宫女赶忙开口道:“娘娘的身子一直都是胡御医看的,有时也会请钱御医前来,他们对皇嗣的情况最是了解。”

“那就传他们二人!快!”

王公公应声退下,急忙催促着人去传召御医。

就在这时,粉衣宫婢尖叫出来,指着远妃的裙子惊呼道:“血!血!娘娘...”

随着这一声惊呼,北燕帝显然也是瞧见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远妃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俊美的帝王,脸颊上细密的汗珠显得十分虚弱,纵然脸色微微发红,却也不会让人产生怀疑。

“远妃..你别怕,朕在这里..朕陪着你啊..”北燕帝坐在地上,揽着虚弱不已的远妃,安慰道。

楚洛衣也略显焦急:“小六子,快去看看御医到了哪了..”

小六子应声匆忙跑了出去,远妃靠在北燕帝怀里,眼睛睁开一丝缝隙,借着这细微处的光亮,打量着楚洛衣的神色,心头冷笑道,楚洛衣,就算是姿容无双又如何?在这宫里,可不是仅有美色就行的!

此时的远妃满脑子都是要除掉楚洛衣的念头,更是因为被近来略显窘迫的日子,对国丈府许诺的好处势在必得,却似乎忘记了国丈府当初对她说过的话,皇后就是被面前这个女子逼到如今的地步。

“陛下...”远妃虚弱的开口,抬头看着一身金色龙袍的俊美帝王。

“在,朕在呢。”北燕帝有些心烦意乱,远妃肚子里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了,所以相比以往,这次对远妃肚子里的孩子,总是多了分期待和不同。

远妃缓缓抬起手指,轻轻抚上男人的脸颊:“陛下..臣妾记得..当年..臣妾入宫时..你曾..曾赞过..臣妾一枝梨花压海棠...”

北燕帝的神色有些恍惚,努力回想起当初远妃入宫时的样子,这些年声色犬马,他不知有过多少女子,可大多不过是觊觎她们的美色,若说是曾付诸过真心的,不过也三两人罢了..

远妃似乎也被眼前的情景所感染,忍不住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那时年少,她偏爱梨花,随父亲出席宫宴,便是一身梨白色锦绣束腰长裙,夺去了北燕帝的目光。

仍记得,那时的北燕帝俊美无双,又因为北燕繁盛,是百姓口中的英明帝王,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想,她同样迷失在他那温柔的浅笑里,于是她一如反顾的踏入宫门。

那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不顾后果,不问缘由,毅然决然的选择,却不想,帝王情浅,美人无数,一入了这宫门,她便再找不到回去的路。

远妃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想起曾经他也曾这般亲近的揽着她,听她弹琴,看她飞舞,他的胸膛温暖,没有帝王的冷硬,他的眼神温柔,眼中的纵容和宠溺无限。

北燕帝也似有所感,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楚洛衣看着陷入思绪不可自拔的远妃,只觉得可笑不已,本就是个演戏的人,最终却自己陷进了戏里,沉浸在逝去的温柔中不可自拔,却忘记了现在所做一切所为的目的。

也许,女人便是如此,总是如此轻易的被男子牵动心弦,忘却原本的目的,迷失本来的自己,远妃如此,她也不止一次如此。

小六子匆匆赶回:“今个胡御医和钱御医都不当值,王公公派的人去了他们府邸,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赶来。”

楚洛衣侧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沉声道:“从宫外赶制宫中,只怕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若是远妃姐姐在这期间出了事,谁担待的起!”

北燕帝也紧紧蹙起了眉头,楚洛衣见此道:“不若先请御医院的其他御医前来为远妃妹妹诊治?”

北燕帝正要点头,那粉衣宫婢连忙开口道:“可是娘娘体质特殊,之前又曾胎气不稳,一直都是胡御医主治,奴婢怕旁的御医不了解娘娘的情况,反倒是对娘娘..对娘娘不好...”

楚洛衣扫过这丫鬟一眼,倒是个有些胆识的。

远妃一手捂着肚子,好似痛的不行,却强忍着对北燕帝开口道:“陛下..臣妾会不会死...”

“不要胡说!朕还要等你给朕生下儿子!朕还要你一直陪在朕身边呢!”北燕帝怒道。

远妃笑笑,轻道:“陛下..有你的这句话..臣妾就满足了..若..若是臣妾真的...真的去了,臣妾只盼来世还能遇见陛下,还做陛下的女人..”

远妃缓缓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珠,却在心头加了一句,做陛下唯一的女人...

“远儿..”北燕帝有些情动。

纵然楚洛衣始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却也不得不承认远妃的演技不错,或许是因为掺杂了真情,所以更显得动人,真真假假,难以分清。

北燕帝的龙袍被远妃攥的尽是褶子,远妃似乎打算再说些什么,整个人却晕了过去。

北燕帝踉跄着将远妃抱起,却瞧见远妃身后的裙子渗出不少血迹,将远妃放在床上,怒道:“御医!快!不管是谁,御医若是再不来,朕砍了他们脑袋!”

王公公急匆匆的再次跑了出去,粉衣宫女有些忧心,不过好在这时,胡御医和钱御医赶到了。

“快,若是远妃出了什么事,朕要了你们的脑袋!”北燕帝气喘吁吁的开口。

“臣等自当尽力。”

胡御医上前仔细替远妃把脉,钱御医则是询问起远妃娘娘今日都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之前可有什么不适?

“娘娘今日..早上因着胃口不好,便只饮了些热的酸枣汁,吃了两块白莲糕..午时..午时是御膳房送来的腊八粥,还有小厨房做的几个菜,晚上便是..便是...”粉衣宫女有些犹豫的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楚洛衣。

“便是什么!”北燕帝怒道。

“便是洛妃娘娘送来的腊八粥和糕点..”宫女的声音有些瑟缩。

北燕帝的目光一瞬间落在了楚洛衣身上,眼中闪过浓浓的怀疑,猜想是不是因为她知晓了自己再不能有孩子,忧心远妃同她争宠,便想要除掉远妃的孩子。

这时,胡御医满头大汗的出来,对着北燕帝开口道:“陛下...皇嗣..皇嗣..不保了..”

“你说什么!”北燕帝紧紧抓着胡御医的衣襟,吓的胡御医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虽然娘娘的胎气一直不稳,不过却也没有大碍,实在是不该..不该突然就没了..”胡御医辩解道。

北燕帝的眼神有些涣散,松开面前的御医,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北燕帝同远妃伉俪情深。

楚洛衣上前一步道:“那远妃姐姐怎么样?”

“远妃娘娘的情况也不是很好,眼下生命危在旦夕..臣正是打算请示陛下..要不要给娘娘施针..因为一旦施针失败,娘娘可就是无力回天...”胡御医打量着北燕帝的神色。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保住远妃的性命!若是远妃无恙,朕重重有赏,若是远妃出事,朕要了你全家的脑袋!”

楚洛衣听见这胡御医的话也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只有表明远妃情况之糟,才能凸显他医术的精湛,先打碎帝王的希望,再给帝王一个希望,如此一来,赏赐还会少么?

果然如此,胡御医见此不得不再次为远妃诊治,开始施针,一直到半个时辰后,一副虚脱的样子,从里间出来。

“陛下..远妃娘娘已经无碍,只是皇嗣确实是保不住了。”胡御医一脸惋惜的开口道。

北燕帝神色微微好转了一些,可是一想到自己最后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心中悲愤:“给朕查!一定要查出朕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两名御医带着一并跟来的医童开始对远妃所接触过的和用过的东西开始检查,当然,最先检查的便是仍旧摆在桌上未曾撤去的腊八粥和糕点。

胡御医和钱御医纷纷拿手指蘸了一点腊八粥,用舌尖仔细品了品,对视一眼,并未发现有堕胎药的成分。

而后两人又纷纷捻了些糕点,最后却还是没有发现。

胡御医蹙起眉头,这远妃分明告诉他,这腊八粥和糕点肯定有问题,里面定是加了堕胎药,可是这一番仔细检查下来,却发现一切正常的很。

想到此处,胡御医再次检查了一遍腊八粥,最后却还是笃定这粥除了添加了些薄荷汁和梅花花瓣,少了些糖分,倒是没什么不同。

“怎么样?可有问题?”北燕帝双手后背,站在桌前看着御医的动作。

胡御医有些犹豫的开口道:“这腊八粥和糕点都没有问题。”

北燕帝扫过楚洛衣,对着御医开口道:“那就检查一下其余的东西!”

两名御医再次开始检查起来,在屋子里并未发现什么端倪,便随着粉衣宫女去了含露宫的小厨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嫁祸

在床上躺着的远妃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听见两名御医竟然说楚洛衣送来的东西没有问题,险些从床上跳起来,怎么会没有问题?

如果没有问题,她为何会忽然好心来给自己送膳食,为什么会是那般紧张的神情!

远妃在床上十分纠结,想要起身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最后却因为孩子没了原因而不能起身。

不多会,胡御医和钱御医回来道:“陛下,在娘娘中午倒掉的腊八粥里,臣等发现了红花!”

粉衣宫女也开始有些慌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午的腊八粥是御膳房送来的,怎么会含有红花?娘娘不是说洛妃送来的东西一定有问题么?为什么到最后变成了御膳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膳房!”北燕帝脸色阴沉。

楚洛衣开口道:“陛下,如果是中午的腊八粥出了问题,除了在御膳房时被人动过手脚,在送来的路上,或者是在远妃姐姐的宫中,都是极有可能的!”

“王福贵!立刻彻查全宫,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谋害朕的皇儿。”北燕帝怒道。

王福贵领命退下,调动宫中的禁卫军,再次在宫中大肆搜罗起来。

一个半时辰后,已经月移中天,北燕帝靠在床榻上有些昏昏欲睡,楚洛衣一双黑眸晶亮,倒是没有丝毫睡意,心中依旧在反复盘算着这次的计划。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公公回来了,许是因为动静有些大,北燕帝一瞬间惊醒。

王公公赶忙道:“陛下,查到了,在直殿监总管黄昌盛那里发现了一包红花。”

“哦?”北燕帝蹙起眉头,王公公继续解释道:“这包红花是在黄昌盛桌子下的一角内发现的,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幸好禁卫军里有人多次搜查有些经验,不然还真是难以发现。”

“立刻将他给朕带来!”

没多久,从睡梦中惊醒的黄昌盛衣衫不整的被带到北燕帝面前。

楚洛衣目光扫过,这黄昌盛长的倒是喜气,整个人有些圆,皮肤白皙,倒是讨喜,一双鼠眼倒是不遭人厌。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朕的皇嗣!”北燕帝怒视着颤抖不已的黄福贵。

黄福贵一双鼠眼扫了一圈四周,而后开口道:“陛下..奴才哪有这个胆子...奴才怎么有胆子谋害皇嗣啊..奴才真的没有啊..”

“你个狗奴才,还敢狡辩!若你没有谋害远妃娘娘的孩子,你倒是说说为何会在你的房间里发现红花!”北燕帝质问道。

“这..这..奴才也不知道..而且奴才同远妃娘娘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又怎么会做出这等掉脑袋的事来。”黄昌盛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利索,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你同远妃无冤无仇,却保不准你是受人指使!”北燕帝一双涣散的眼少见的聚起龙威。

“奴才真的没有啊..陛下..奴才真的是冤枉啊..”黄昌盛满眼激动,就差涕泪横流了。

这时,粉衣宫婢搀着虚弱的远妃从里间走了出来,北燕帝连忙上前道:“爱妃怎么出来了,快去回屋好好休养着。”

“陛下,臣妾的孩儿死的不明不白,若是查不出个究竟,臣妾实在是寝食难安,还有何脸面面对死去的皇儿,又有何脸面面对陛下?”远妃声色俱动。

北燕帝看着面前有些激动的女子,叹气道“也罢,倒是朕想的不周全。”

远妃见状,这才转过头,将目光落在黄昌盛身上,痛心道:“本宫自问并不认识你,更未做出过为难你之事,你为何要下红花之毒来毒害本宫的孩儿?”

黄昌盛急着辩解:“远妃娘娘,奴才真的没有伤害您的孩子啊..这..这..”

“亦或者是有人指使你干的!”远妃的语气陡然间凌厉起来。

她始终不甘心自己这一出好戏就这样白唱,最终除掉的不过是两个不值钱的奴才,楚洛衣怎么可以安然无恙,不,决不!如果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掀翻过去,她这孩子岂不是没的太过白费!

“远妃娘娘明鉴,没有人指使奴才,没有人指使奴才...”

“若是没人指使你,便是你所为,既然你不承认,朕自有办法让你认,来人,给朕拖出去打!打到他肯招为止!”北燕帝的话让黄昌盛惊出一身冷汗。

黄昌盛吓的不轻,却依旧没有招供的意思,楚洛衣上前一步开口道:“黄公公,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劝你还是趁早招了,也好免受皮肉之苦。”

远妃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有些咬牙切齿,说不出为什么,她愈发的看不清她到底要做什么?她本是十分笃定她会谋害自己的孩子,可是如今,她却越来越看不懂,连心中的笃定也开始动摇起来。

黄昌盛咬着唇,依然十分犹豫,北燕帝怒道:“还不给朕拖下去!”

两名侍卫上前,分别擒住黄昌盛的肩头,压着他的手臂就将他往下拖,任是他体重不轻,可最终这一身肥肉还是敌不过孔武有力的侍卫。

“陛下...陛下..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冤枉啊..”

夜色中,黄公公被摁在了椅子上,两名侍卫手执厚重的板子,显得有些凶神恶煞。

“打!”

一棍子落下,黄昌盛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只觉得自己厚实的屁股已经皮开肉绽。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奴才..”一双鼠目有些湿润。

又是一棍子落下,黄昌盛心头忍不住对楚洛衣升出几分怒气,这洛妃娘娘让他忍到十个板子,这若是真忍了十个板子,他还不去了半条小命?

“啊!”刺耳的尖叫横贯含露院的上空,黄昌盛整个人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

远妃被粉衣宫婢搀扶着缓缓走到黄昌盛面前,背对着皇帝,开口道:“此事到底是不是你所为,又是不是有人唆使你这样做!”

不等黄昌盛回答,远妃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若你肯指证洛妃,本宫保你无事,否则今日就是被打死在这,也不会有人救你!”

黄昌盛的鼠眼眯开一条缝,心中倒是没有因为远妃的话而动摇。

眼下远妃和洛妃谁更受宠,宫中诸人一眼便可看出,更何况,洛妃所许给他的利益远更多于此,再加上如今这板子也挨的差不多了,若是这个时候倒戈,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娘娘饶命啊..奴才真的没有啊..奴才真的没有谋害皇嗣啊..”

看着黄昌盛竟然如此不识抬举,远妃的脸色难看了不少,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远妃没能说服黄昌盛,心头忍下一口怒气,转身回到北燕帝身侧。

一板子接一板子重重的落下,黄昌盛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之前的虚汗已经变成了豆大的汗珠,将一身太监服浸透。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招..奴才招..”黄昌盛屈服道。

“还不快说!”

“是周副总管命奴才将这红花放在娘娘的腊八粥里的。”黄昌盛一下子泄了气。

“周副总管?”远妃蹙眉道。

“正是周旺周公公。”

“他不过一个太监为何要谋害本宫的孩子?还是你以为你信口胡言,本宫就会信你?”远妃道。

楚洛衣见此也缓缓发问:“黄公公,不知你可有证据?你如此信口开河,是无法取信于陛下的。”

黄昌盛有些惊颤,而后猛然想起什么道:“有..有有有!这红花便是周公公亲自买来后交给奴才的,陛下只要派人去调查前些日子周公公的行踪,看看他上次出宫办事是否去了宫外的药铺,买了什么药,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黄公公闻言,立即就派人前去调查。

远妃心有不甘道:“该不会是你这个奴才栽赃周旺,想要替什么人隐瞒吧!”

闻言,楚洛衣转过脸笑道:“本宫倒是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一个奴才连命都不要了,也要誓死保护,看姐姐的样子,似乎已经知晓了谁是凶手。”

北燕帝也看向远妃道:“难道远妃心中已经知晓了是何人?”

远妃有些尴尬,断断续续道:“臣妾不知,臣妾只是认为此事有些蹊跷罢了。”

北燕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过了一会,王公公派去的人便回来了,对着北燕帝低声道:“陛下,神武军拿着画像到帝都中的各个药铺核对过,正是周旺在存善堂买了三两红花。”

北燕帝奴道:“还不赶快将周旺带上来!”

远妃心思不定,本以为这个狗奴才会指证楚洛衣,可为何会牵扯出另一个奴才?这周旺是谁,她是知道的,毕竟这宫中能称作总管的太监有几个是没有点能耐的,不过她却依然想不通,为何这幕后主使会成了周旺。

没多久,周旺便被带来了,听闻远妃的孩子流掉了,他本正是欣喜,却忽然被皇帝传召,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再看眼下被打的狼狈不堪的黄昌盛,心头一紧,猜测着难道这黄昌盛把他给供出来了!想到此处,顿时双膝跪地,拜了个大礼:“奴才参见陛下。”

“你这个狗奴才!胆敢谋害皇嗣,朕今日就砍了你的脑袋!”北燕帝一脚踹了过去,再没什么耐心。

周旺吓的不轻,慌忙解释道:“陛下..奴才冤枉啊..奴才..”

“够了!正是你这狗奴才命黄昌盛将红花下在远妃的腊八粥里,意图谋害朕的皇嗣!眼下竟然还想狡辩!”北燕帝今日听的辩解已经够多,此刻正是心烦意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周旺之死

周旺惊魂不定,这好端端的,怎么会露出马脚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这红花是他亲自出宫买的,除了黄昌盛,没有一人知道。

可如今到底为何会查到自己头上来?周旺一下子怀疑到黄昌盛头上,转头就看向他,愈发认定是他出卖了自己!

好小子,亏得他提拔他做十二监之首,给他莫大的权力,到头来第一个出卖自己的竟然就是他!

“陛下,奴才冤枉啊,奴才上哪里去弄的这东西。”周旺为自己开脱着。

北燕帝冷笑道:“不要以为七日前,你以出宫办事为由去存善堂买了红花的事朕不知道,如今证据确凿,竟然还敢抵赖!”

周旺心中一颤,皇上是怎么知道的,皇上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不可能?

宫中的奴才不可能轻易出宫,再加上他信不过旁人,生怕露出马脚,便寻了个需要出宫的差事,以出宫办事为名,亲自去了存善堂买了三两红花,而且为了谨慎起见,他从出了宫门便一路戴着斗笠,存善堂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的模样,可是如今皇上又怎么会知道!

楚洛衣看着神色发蒙的周旺,心头冷笑,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周旺确实谨慎,出宫买红花都不忘戴上斗笠,不留把柄,可是他似乎却忘了,有些证据是可以制造的,比如买通存善堂的伙计和老板。

就在周旺失神间,北燕帝已经下令道:“好了,将他带下去施以绞刑!”

周旺只觉得好似在做梦一般,一时还没有认清现状,始终不认为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更不相信自己就..就要死在当下。

直到侍卫将他拖下去的时候,周旺才猛然意识到一起都是真的,忍不住喃喃道:“这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

万分惊恐之下,满眼惊惧的大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冤枉啊...”

远妃看着周旺就这么被拖下去,心有不甘,可是眼看北燕帝神色倦怠,眼底已尽是不耐,不由得犹豫起来。

纠结了片刻,远妃最终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开口道:“等等,陛下,臣妾同他无冤无仇,臣妾倒是想问问她到底为何要谋害本宫的孩子!”

周旺此刻已经被吓破了胆,见着远妃开口询问,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却依旧惊魂不定,迟迟没有作答。

黄昌盛这时开口道:“奴才知道,奴才知道,前些时日远妃娘娘曾在众人面前羞辱过周公公,说他无论权势怎么大,也不过是条阉狗,这让公公觉得颜面尽失,暗下发誓报复,认为眼下娘娘能得到陛下的宠爱不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若是娘娘的孩子没了,一定会失去圣宠,到时只怕是连奴才还不如。”

“你胡说!你这个畜生,枉费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敢如此陷害于我!”周旺红着眼对着黄昌盛骂道。

黄昌盛的一番话,瞬间就打断了周旺的思路,其实若黄昌盛不说这一番话,只怕用不了多久,回过神来的周旺,便会将这件事想到楚洛衣身上去,眼下看来,他已经被黄昌盛所说的话牵住了鼻子,再没有翻身之地了。

“远妃,你身为宫妃,言行怎么可以如此粗鄙。”北燕帝蹙着眉头看着身侧的女人。

“臣妾...臣妾冤枉啊..”远妃气的脸都要绿了,目光扫过楚洛衣,却正瞧见她眼底的笑意,一口气憋在心头,险些发狂,修长的指甲被自己生生折断。

黄昌盛这时道:“当日有不少宫人都瞧见了,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奴才绝无半句虚言。”

听见黄昌盛的话,远妃和周旺都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厥过去。

“好了!远妃你还需要什么理由么?都是你自己造的孽,才连累了朕的皇儿!若非你行事乖张,何至于遭人记恨,最终害死了朕的皇儿!”北燕帝怒斥道。

远妃心急的想要辩解,却见北燕帝已经认定了一切,根本没有半点听她解释的意思,气的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一抬头,却正瞧见楚洛衣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嘲讽,却又好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你...!”

粉衣宫女连忙拉住远妃,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远妃咬碎一口银牙,险些被生生气死。

“将周旺带下去,处以绞刑!”北燕帝不耐烦的开口。

就这样,周旺没有抓住最后活命的机会,曾经显赫一时,最终却轻易死去。

小六子看着周旺远去的身影,忍不住认同道,主子说的对,这周旺在宫中之所以能够活的这么久,就在于他的谨慎,若是论起智谋和决断,却只是平平。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也给了皇儿一个交代,那爱妃就好好休息,朕也乏了,便摆驾回宫了。”北燕帝甩袖一挥,只觉得烦闷不堪。

楚洛衣心头冷笑,这就是帝王的爱啊,刚刚还未自己的儿子焦心不已,不过片刻光景,便已经可以如此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王公公目光扫过地上的黄昌盛,低声询问道:“陛下,那这个奴才...”

“一并处死!”

北燕帝的话音刚落,黄昌盛却扯住北燕帝的衣襟道:“陛下饶命,奴才真的没有毒害皇嗣啊..奴才也是受周公公威胁,不得不听命行事..但是奴才真的没有谋害皇嗣..”

北燕帝一脚将其踹开:“狗奴才,滚开!”

黄昌盛圆润的身子一下子跌倒在地,这一踢,似乎激怒了黄昌盛,黄昌盛从地上爬起来,圆圆的身子跪在地上,对着北燕帝的背影道:“陛下,远妃娘娘根本就不可能流产啊!”

北燕帝步子一顿,回过头:“你说什么?”

远妃听见黄昌盛的那句话,整个人也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眼底藏着一抹惊慌。

那粉衣宫女连忙搀住远妃,不让众人看出什么端倪。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黄昌盛颤抖着开口:“启禀陛下,奴才..奴才说远妃娘娘根本不可能流产的..”

北燕帝一把揪住黄昌盛的衣领,一双龙目紧紧盯着面前的小眼睛,两人之间不过半寸距离,气氛一时间诡异起来。

“因为..因为..奴才并未将红花下在腊八粥里..”

楚洛衣沉声道:“黄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昌盛咽了口吐沫,道:“是这样的..周公公将这药交给奴才,让奴才下在远妃娘娘的腊八粥里,可是事关皇嗣,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但迫于周公公威胁,奴才却又不得不做,所以前两日奴才请御药房开了些排毒的药,而后用这些药将周公公给奴才的红花换掉,所以娘娘所服用的腊八粥里,加的只是普通排毒的药物,根本不是什么红花..”黄昌盛焦急的解释道。

北燕帝蹙起眉头,目光落在一旁脸色难看的远妃身上,远妃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却是辩解道:“你一派胡言,若真是如此,为何御医在倒掉的腊八粥里发现了红花..”

“奴才将红花换掉,娘娘必然没有大碍,这样一来,周公公得到消息,就会认为奴才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奴才的日子也没法过了,所以奴才偷偷请含露宫一名相识的宫女在倒掉的腊八粥里加入了红花,这样一来,即便周公公查到,也只会认为是娘娘福泽深厚,侥幸保住了孩子,不会牵扯到奴才身上...”黄昌盛字字恳切,一时间倒是让北燕帝找不到什么破绽。

“陛下,奴才做这一切,都是为求自保啊,奴才根本就没有在娘娘服用的腊八粥里加过红花啊,当初周公公买的红花足有三两,若是奴才真要谋害皇嗣,必然是要在娘娘服用的各种膳食里加上红花的,根本就不会剩下这么多,以至于无处可藏,最后被禁卫军发现。”黄昌盛见着北燕帝不说话,再次开口。

楚洛衣见此开口:“这话说的倒是也有理,一碗腊八粥,确实容不下三两的红花。”

北燕帝的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却是对黄昌盛的话信了几分。

远妃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北燕帝的目光落在远妃身上,远妃摇着头,佯装镇定:“陛下,你要相信我..这都是这个奴才的片面之词啊陛下..”

黄昌盛再次道:“娘娘,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娘娘的孩子没的实在蹊跷,奴才分明将红花换成了排毒的药,确保是不会对娘娘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啊!”

远妃抓着绢帕的手捂住胸口,看着满眼审视的北燕帝,辩解道:“你胡说!你这奴才分明是看陛下要处死你,信口胡言,想要推诿抵赖!”

楚洛衣再次开口道:“陛下,眼下事情难以判断,不若再请御医仔细检查和判断一番,先是看看是否先前的诊断有误,再看看这倒掉的腊八粥中,是否有排毒的药物成分,如此,倒是也可以判断出这奴才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好判断事情的真相。”

“云洛伊!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假意流产来蒙骗陛下么!”听了楚洛衣的话,远妃心头焦躁。

“本宫没有这个意思,本宫只是想为姐姐讨回一个公道。”楚洛衣沙哑的嗓音依旧没有一丝起伏,看着远妃越发慌乱的样子神色冰冷。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阴谋败露

“去将御医院的御医都传来。”北燕帝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隐忍,看着远妃的目光已经全然变成了冰冷和厌恶,就连之前的不耐也已经不再。

远妃的手紧紧抓着身旁的粉衣宫女,内心被浓浓的恐惧所代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真的将御医请来,被人发觉自己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怀有皇嗣,甚至流产,下药,一切的一切情真意切都是谎言,只怕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没多久,旁的宫人也纷纷赶来,太子,北流云,柔妃等宫妃似乎也都得到了动静,在观望一番后,先御医一步而到达含露宫。

没多久,御医院的御医纷纷赶到了含露宫,胡御医和钱御医也在其内,两人的脸色都难看不已,看样子也是吓的不轻。

“你们仔细为远妃诊治诊治,看看远妃腹中的胎儿现在如何?”北燕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阴冷。

几名御医纷纷上前,一人开口道:“远妃娘娘,请。”

远妃摇着头,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御医,后退一步,始终不肯将手伸出来。

“远妃娘娘,还请让老臣为您诊脉。”御医躬身再次开口道。

远妃被逼到此刻,甚至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慌乱之中,更是想不出一点对策。

绕过御医,远妃一下子扑到北燕帝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满眼泪水:“陛下,您是不相信臣妾么..您是在怀疑臣妾么..您怎么可以听信一个奴才的片面之词而要诊治臣妾。”

北燕帝看着她的样子,更是加重了怀疑,开口道:“朕只是想找出真相,给爱妃一个公道,若真是冤枉了爱妃,朕即刻加封爱妃为贵妃。”

远妃摇着头,说不出话来,整个人也早已不复美感。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为远妃娘娘诊脉!”北燕帝的目光落在一众御医身上。

“既然陛下不相信臣妾,臣妾愿一死以证清白!”远妃抬头便冲向斜前方的一根柱子。

“快!拦住她!”北燕帝蹙眉道。

因着距离不远,小六子见着冲来的远妃,斜着上前一步,偷偷伸出了脚。

远妃不查,因为不小的冲力,整个人一个趔趄,顿时摔了个狗啃泥,不算丰满的屁股背对着众人朝上,整个人啪在地上,额上也蹭出些血迹,样子粗鄙不堪。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为远妃娘娘诊治!”北燕帝怒声道。

楚洛衣扫了眼一脸讪笑的小六子,只怕这远妃就算是翻的了身,也再不会得到北燕帝的宠爱。

几名御医见状,最后两人摁住远妃,一人强行为远妃诊查了脉象,任由远妃怎样挣扎,也终是没能挣脱。

过了半晌,御医蹙着眉头没敢说话,而是请了另一位同僚过来再次诊治。

就在这时,前去检查腊八粥里是否含有排毒药物的御医已经先一步归来,拱手道:“启禀陛下,这腊八粥里确实有部分红花和排毒之药,红花乃堕胎之药,只是根据其中含量来看,分量似乎有些不足,至于这排毒之药的分量倒是足够,不过对娘娘并无坏处。”

黄昌盛顿时松了口气,心中一片后怕。

北燕帝的脸色越发黑了几分,却只是沉默。

远妃听着御医的话,顿时一懵,只觉得天昏地暗起来,仿佛已经料到自己必死无疑的下场,浓浓的恐惧一点点包围了她。

柔妃的目光则是落在了楚洛衣身上,看着那一身沉寂的女子,心又沉了几分,如果所料不错,这一定又是她的手笔!

另一位御医诊治后,竟也是一副奇怪的神情,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胡御医和钱御医身上,见着两人将头埋的极低,不敢抬头同他对视,心中便有了猜测。

当即对着北燕帝拱手道:“启禀陛下,经过臣等诊治,并未发现远妃娘娘有怀有身孕的迹象...”

北燕帝没有暴怒,积攒着怒气尽量平静的开口道:“皇嗣流掉后可有伤了远妃娘娘的身子?对日后可会有所影响?”

几名御医对视一眼,最后一人上前开口道:“启禀陛下,远妃娘娘并未有小产的迹象,似乎..似乎是一直就未曾有孕,至于娘娘的身子,因为并未流产,所以一切都健康的很,没有任何问题。”

北燕帝的怒火终于一次爆发出来,一双龙目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寒风刮起地上的飞雪,形成巨大的漩涡,仿佛随着男人的怒气而开始咆哮。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戏耍于朕,来人,将远妃仗毙!”北燕帝瞪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远妃涕泪横流。

“还不动手!”北燕帝的目光落在侍卫身上。

几名侍卫很快上前将远妃摁在长椅上,动作粗鲁的没有丝毫怜惜。

北燕帝的怒气失踪没有消去,天寒地冻,他在这含露宫一直滞留到深夜,从欣喜到忧心,从忧心到痛心,本以为是一场用情至深,可最后却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好戏!

他堂堂北燕帝王,竟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份怒火可想而知!

太子北流叶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到远妃落败,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还请父皇息怒,远妃娘娘虽然假意怀孕争宠,但究其本原,还是因为太爱父皇,才会犯下这等糊涂事。”

远妃闻言,连忙开口道:“是啊,陛下,臣妾只是看着您日日驾临旁的宫殿,臣妾实在是太过想念您,才会出此下策,您一定想象不到,臣妾每日站在宫门前张望的情景。”

北燕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但也仅仅如此:“够了,太子你身为一国太子,怎么可以如此感情用事,若是事事如此,还如何治理这天下?”

北流叶神色不变,拱手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远妃的心一凉,她本就是皇后一脉,若是眼下连太子都不帮她了,她可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臣妾真的知错了,臣妾愿前往佛寺,从此青灯古佛,为陛下祈福..”远妃挣脱了侍卫,跪到北燕帝面前,脸上两串泪珠,倒是可怜。

“云儿,此事就交给你处置了。”北燕帝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绕过远妃大步离开。

众人眼见北燕帝离开,目光纷纷落在北流云身上。

远妃的心中升起一抹期望:“九殿下..”

北流云缓缓抬手,周围寂静无声:“远妃娘娘深爱父皇的情谊实在是感人,只是宫有宫规,若是不秉公办事,实在难以对众人交代。”

远妃的心凉了半截,目光落在仿佛静夜幽莲的楚洛衣身上,眼中闪过浓浓恨意,若不是她,皇后怎么会被禁足,她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北流云再次开口道:“将远妃娘娘拖下去杖毙。”

两名侍卫上前抓住远妃,远妃甩开侍卫怒道:“放开本宫,本宫自己会走!”

见着远妃真的是自己走动起来,侍卫倒是也没有强求。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远妃忽然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刀,朝着楚洛衣方向冲去:“云洛伊!我死也要拉上你一起!”

凛冽的寒芒在夜色中格外刺眼,远妃双手执刀,狠狠向楚洛衣刺来。

楚洛衣反应极快,正要侧身闪过,背后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推力,一把将她推向前方,正迎向锋利的刀尖。

北流云心头一紧,飞奔过去,可时间仓促,想要打掉远妃的刀已经来不及了,一把将楚洛衣扯在自己怀里,转身挡过一刀。

刀剑遁入皮肉,瞬间染红了男子的华服,北流云正要回手,远妃却发出凄厉的叫声,手中的刀掉落在地,执刀的手却在转瞬间皮肉翻飞,没了大半块皮肉。

素手清晰可见每一根青绿色的血管,隐约间可以看见森森白骨,滴答滴答流淌的血液让空气中充满浓浓的血腥气。

除了远妃的嚎叫,整个含露宫都寂静无声。

柔妃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诧,看向楚洛衣的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没有人看清为何远妃好端端的手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是那血迹斑斑的手掌着实令人毛骨悚然,加之夜半时分远妃的哀嚎,一时间不少人都萌生了退意。

而此时,小六子只是安静的立在楚洛衣身后一侧,微垂着头。

北流云松开楚洛衣,拱手道:“情况危及,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楚洛衣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同他寒暄。

柔妃太子等人见着倒地不起的远妃,纷纷拱手告退,尚未离开的御医打算为北流云处理伤口,却被他拒绝。

楚洛衣回首看向自己身后,凭借她的印象,隐约可以判定出是一名粉衣宫女,想至此处,目光开始搜寻起远妃身边的那个心腹宫女。

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回廊下的台阶后,心中升起一抹冷意。

北流云看着狼狈不堪的远妃,幽幽道:“将远妃的皮给本宫扒下来。”

众人看着这个月下美如妖精的男子,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抹寒意。

楚洛衣也有些倦了,小六子随同她一道回了洛月宫,一手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旁的宫婢则是远远的跟在两人身后。

“主子,奴才有一事想不通。”

“何事?”楚洛衣淡淡道。

“这黄昌盛是个卖主求荣的,主子为何不把这个位置安插上我们的人,而扶植他为副总管,依奴才看,他并不可信啊。”

“眼下王直被北流云困在外城,却不意味着他得不到宫中的消息,若是直接将副总管换成我们的人,必定会引起他的警觉,而这黄昌盛则不同,至少在王直面前也是有头脸的,不至于让王直太过起疑。”楚洛衣道。

小六子点点头,记在心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冤孽

回到洛月宫后,小六子则再次离开,前去处置那粉衣宫女。

梳洗好后,楚洛衣也有些乏了,便早早就躺下了。

没多久,门便被人推开,紧接着一道拔凉的身体掀起被子就爬了上来。

本是昏昏欲睡的人顿时惊醒了大半,不等开口,北流云的手便攀上了女子的腰身,从背后环住了她:“洛洛,我受伤疼的快要死掉了,你怎么还睡得着。”

楚洛衣闭着眼假寐,没有理会他。

昏暗中男人扁了扁嘴,眼中泛起浓浓的委屈:“洛洛..我好疼..”

女子依旧一动不动,北流云见状,白皙的手指开始在女子身上游走,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阵寒气。

楚洛衣拎起男人的两根手指,将其丢在一旁,始终背对着身后的男人。

没过多久,北流云的手指再次攀上楚洛衣的腰身,两根手指在女子身上轻点着,一寸一寸向胸口移去。

楚洛衣再次将他的手丢开,北流云不满的蹙起眉头,委屈道:“洛洛,我受伤了...”

见着女子没反应,将手指放在自己的伤口上摁了摁,而后沾染上一手的血迹。

楚洛衣等了半晌,见着北流云没有再动作,有些诧异,正打算睡觉的时候,一只大手一下子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柔软的触感让北流云心神一震,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过,楚洛衣先是一愣,随后蹭的坐起身来,一把将枕头丢向身侧的男子。

北流云反应极快,迅速起身,抬手接住女子丢过来的枕头,一脸委屈的道:“洛洛...我受伤了。”

楚洛衣气的不轻,因为刚刚入睡,一双眼有些泛红,看的北流云有些心虚。

对上那双泛着水雾的琉璃色眸子,楚洛衣最终认命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出匣子找到伤药和棉布。

刚要为男人包扎,一低头,却瞧见自己天青色亵衣的胸口处,印着一个大大的血手印,楚洛衣终于不再平静,咬牙切齿道:“北流云!”

北流云一脸讪笑,狭长的眼笑成两条缝,花枝招展的模样像是一只花妖,浸湿一块布巾后,凑上前来:“气大伤身,擦擦就掉了。”

不等楚洛衣反应过来,北流云已经拿着布巾出现在楚洛衣面前,温热的布巾隔着亵衣落在女子胸口。。

这时,北流云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一只手攥着女子胸口处的衣襟,另一只隔着布巾正搁置在女子的胸口上。

回过神来的楚洛衣,抢过男子手中的布巾,一手拍在北流云脸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的出气的不轻。

拿下脸上的布巾,看着女子转身而去的身影,男子嘴角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随后便跟了上去:“洛洛..我伤口好疼..”

楚洛衣不再理会他,不想北流云再次开口道:“洛洛,我伤口这么疼,晚上一定会睡不着的,我睡不着可以数星星,可是万一影响你的怎么办?”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言下之意便是你要是不给我包扎伤口,今晚我就跟你哭诉一晚上。

楚洛衣转过头,目光落在北流云的脸上,男子好看的眉毛揪成一团,琉璃色的眸子虽然浅淡,却含着期待,淡淡的水雾让人无法拒绝。

楚洛衣此刻心中只有两个字,冤孽!一定是冤孽!

认命的重新拿起伤药,开始为北流云包扎。

解开男子身上的华服等,便瞧见了同皮肉粘黏在一起的里衣,银丝白的亵衣同男子的皮肉紧紧的粘黏在一起,看来是因为时间太久没有处理,才会造成的。

微微蹙起眉头,拿着温水微微润湿,而后将粘黏在一起的地方一点点扯下来。

等到里衣同皮肉完全分开后,这才帮他将里衣褪掉,瞧见男人愈发健硕的胸膛,楚洛衣低下头,将目光落在伤口上,上起伤药来。

北流云的伤口并不深,因为远妃出手的时候,小六子也已经动了,虽然距离较远,可是小六子的柳叶刀却是靠银丝悬着,收放自如,刀身细小,再加上夜色漆黑,所以才没有被人发现。

北流云静静的看着女子专注的神色,长长的睫毛遮挡住女子眼中的华光,却让人心中泛暖,这样的她,实在是太容易让人爱上。

想到那日她帮北流海处理伤口,北流云周身的气息一变,楚洛衣也清楚的感受到了,不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男人摁在了腿上。

“以后不许给别人包扎伤口。”北流云霸道的开口。

楚洛衣一手拿着剪子,扔在一旁道:“再不睡天就亮了。”

对于女子没有应下,北流云心生不满,在女子侧脸上浅啄了一口,却也没有强求。

两人躺在床上,北流云从身后将楚洛衣揽在怀里,才觉得空空的心变得踏实,楚洛衣想起王直派人寻得北流云心头血一事,忍不住开口道:“王直那边的动静怎么样?”

北流云将脸紧贴在女子的发丝上,闭着双眼,嗅着淡淡的香气道:“被我困在外城,应该快要疯了。”

楚洛衣微微一愣,因为在宫外没有可靠的势力,所以宫外的消息她得到的并不精确,很多消息甚至是过后许久才得到的,近来将云洛伊的父亲云威将军绑到自己的船上来,情况才稍有好转,却因为之前对他的印象,暂时又不能完全信任。

北流云解释道:“父皇派王直平复叛乱,查清贪污兴修河岸官银一事,贪官污吏以两百万两的巨大数目贿赂于他,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却落到了我的人手中,为了将证据夺回,他一直留在外城,将外城封死,生怕证据传回帝都,落入北燕帝手中,因此迟迟没有归来。”

楚洛衣心中有了估量,看来是北流云的做法将王直逼急了,让他认为当初那个废物皇子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所以王直才打算取他的心头血想要做些什么,对他加以控制。

不过依照眼下的情形来看,若王直一直迟迟拿不回证据,一定不会再耽搁更多的时间,最终会舍弃证据归来,毕竟若是他一直留在外城,只怕这帝都中的势力就要被北流云蚕食大半了。

“如果估量不错,王直一定会赶在年关前后回来,若是他回来,只怕你的处境要危险了。”楚洛衣缓缓道,一双黑眸在黑暗中却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若他敢回来,我就让他永远留在这。”北流云的声音带着丝丝冷意。

楚洛衣皱起眉头道:“你势力尚未巩固,眼下就要对王直动手,未免风险太大。”

北流云没再说话,不多会,女子便听见传来淡淡的呼吸声,楚洛衣微微转过头,看着男子安详的睡脸,想起王直种在他身上的毒,这几个月一定都没有解药,心中有些泛疼,而此番若真是同王直交手,只怕更会有性命之忧。

楚洛衣心中有些不认同他的做法,不过想到此刻已经同王直撕破脸皮,轻叹一声,闭上眼开始盘算起如何对付王直的对策。

直到女子安稳入睡,北流云再次睁开双眼,琉璃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有些诡异,手指轻卷起女子的发丝,脑中却想起江太师同他所说的话,从四国并立伊始,各国君主一直蠢蠢欲动,却又因为战乱后的重创不得不暂时休战。

为了刺探各国情况,消除战乱所带来的纷争,促进各国交流,四国提出每年举办一次围猎,以围猎的方式进行交流,而举办围猎的时间为每年初春,地点每次分别在四大国中不同的国家。

而江太师告诉他,见年年后的初春所迎来的四国围猎,地点正是北燕,届时以四大国为首连同众多小国都会前往北燕,到时,他将看见独霸南昭的欧阳千城!那个灭她满门的男人,那个她曾爱之入骨,如今却恨不得挫骨扬灰的男人!

北流云看着女子的睡颜,轻道:“洛洛,若是我连王直都除不掉,拿什么来抗衡欧阳千城!”

....

没过几日,便迎来了除夕,皇后也终于在国丈府的努力下,被解了禁足,不过这后宫中的事务却始终交由柔妃执掌,皇后复出后,倒是多了个监管。

洛月宫内,小六子走到楚洛衣面前,身后跟着几名太监:“主子,柔妃娘娘派人送来了不少花草,让您过过目,挑选几种喜欢的,回头再成批的送到洛月宫来。”

十几名小太监站成两排,每人手中皆是一盆开的极盛的花,楚洛衣起身看去,一盆盆牡丹,月季,芍药,海棠开的绚烂,忍不住道:“这冬日未过,花竟然都开了。”

一名小太监躬身道:“娘娘说的是,这皇城里,只要主子要的自然会有无数人弄来。”

楚洛衣没有直接挑选而是道:“皇后娘娘那里可去过了?”

“去过了,皇后娘娘挑选的是红色和黄色的牡丹。”

楚洛衣点点头:“那本宫便选这海棠吧。”

太监退下后,楚洛衣对着小六子开口道:“随我出去走走,今个除夕,宫里一定很热闹。”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除夕之夜

小六子点点头跟着楚洛衣的步子走了出去,一路上,宫人捧着花束,瓜果四处奔走,步子匆匆。

“去年的时候也没见宫中这般热闹。”楚洛衣开口道。

小六子笑道:“许是那会主子太过忙碌,所以没有好好留意。”

楚洛衣一路沿着摆放的芍药走过,问道:“木棉还没有做上掌衣么?”

“您让奴才砸了那么多银子,若她还做不上掌衣实在是说不过去,不过尚宫说升任总要有个名头,需得等到年后初春的考核,到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升任木棉为掌衣了。”小六子答。

楚洛衣点点头,小六子则继续道:“主子,九殿下近来在朝中的势力似乎越来越大了。”

王直被困在外,北流海被驱遣至虎雍关,皇后被禁,太子收敛,正是他扩建势力的大好时机,再加上背后还有一手扶植起北燕帝的帝师江太师执掌全局,更有神秘莫测的神龙宗族暗中相助,翻手为云,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朝中近来有什么消息?”

“奴才听说前两日九殿下奏明皇上,请求将流放边疆的江不寿一脉召回。”小六子开口道。

楚洛衣的目光幽深起来,江不寿是北燕曾经名噪一时之士,以观测天象占卜吉凶为名,对于排兵布阵也颇有研究,如果有了江不寿相助,距离问鼎皇权,将会更近一步。

“给我打!你这个不要脸的奴才,竟敢弄脏本殿下的鞋子!”

楚洛衣闻声望去,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柔妃的儿子,十二皇子北流明。

比起两年前,十二皇子倒是长高了不少,少了几分稚气,不过纵然如此,那满身的跋扈和嚣张之气却只增不减。

“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下来!本宫还未见过男人没了小鸟是什么样子!”北流明指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太监道。

楚洛衣看着嚣张不已的北流明,之前的疑虑再次涌起,柔妃精于算计,可十二皇子为何这般顽劣不堪,嚣张跋扈。

“找机会去试试这十二皇子是不是藏拙。”楚洛衣对着身旁的小六子开口道。

小六子点头应下。

两人又静静的看了片刻,见着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打算离开,就在这时,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这种情景还是少看为妙。”

转过头,便瞧见一身纯白的北流雪站在面前:“八殿下。”

北流雪看着面前越发精致的容颜,有些失神,从母后那里,她得知,无论是当初的香嫔,还是后来的江妃,远妃,她们的死都同她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个为了利益而不折手段的女子,他本该厌恶,可是却不知为什么,每当瞧见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在回顾什么,他那颗冷寂的心总是会受到触动。

“本宫先行告退。”楚洛衣微微颔首,绕过北流雪离开。

楚洛衣有些烦躁,宫中的一切似乎都在蠢蠢欲动,不知道哪一天,忽间齐齐爆发,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在这山洪海啸之中存活下来。

除夕夜,宫中再次设宴,她以身子不舒坦为由,窝在自己的寝宫里没有出去。

楚洛衣赏了洛月宫的宫人每人一个不小的红包,加上她平日对她们的要求并不苛刻,一时间洛月宫里倒是喜气洋洋。

从开着的窗子看去,柔妃派人送来的海棠花摆满了庭院,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美的惊艳绝伦。

漆黑的夜空里绽放起许多的烟火,大朵大朵的盛开,绚烂璀璨,却又转瞬即逝。

她静静的旁观着,好似一个局外人,看她们欢笑,看遍地红花,看漫天烟火,却只是一个人凝望。

门忽然被推开,北流云向手心上吐着哈气,而后使劲的搓着。

楚洛衣微微一愣,不等反应过来,北流云便已经把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罩在了她身上,草草的系好,便将她揽在怀里,冲了出去。

出门的瞬间,吹响了一声口哨,黑猫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楚洛衣肩头。

楚洛衣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皇宫,稳稳的落在了一顶轿子里,摇摇晃晃之中,掀开轿帘,向下望去,有些惊魂未定的发现宝蓝色的轿子正悬浮在空中,海蓝色的轻纱迎风飘荡,带着说不清的神秘,轿子前后各有四人踏空而行,飞驰而过。

转头看向身侧的男子,怔怔失神,北流云身披黑色的斗篷,海蓝色的暗纹勾边,遮去了身型,额上两道金色曼陀罗花图纹,花瓣微蜷,欲展还羞,说不出的妖冶,花心处两点红砂,生生将人的目光吸引进去,仿佛那一抹朱红便可看尽前世今生。

北流云看着面前的女子,勾起花瓣般红嫩的唇瓣,凤眼一挑,对着楚洛衣送出一个秋波:“大人,您看奴家美么!”

楚洛衣回过神来,暗骂道:“妖精!”

北流云见着她红了耳根,整个人‘咯咯’的笑了起来,斜着身子往身后的垫子上一靠,水蛇般柔软的腰身让楚洛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去哪?”

“到了不就知道了,大好的日次,在宫里多无趣。”北流云呶呶嘴道。

楚洛衣倒也不再问,面前的妖精勾魂不已,挠的她心直痒痒,索性最后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一个时辰后,北流云掀开轿帘,对着楚洛衣道:“大人,良辰美景,你怎的如此没有情趣。”

凉风灌入,楚洛衣睁开眸子,漫天烟火在眼前盛放开来,宝蓝色的轿子穿梭在各色璀璨之中,仿佛伸手便能抓住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

楚洛衣不由得有些看呆了,漆黑的夜空里,明月触手可及,浩瀚星海里,自己穿行其中,看着那一朵朵炸开的火花,只觉得好似一场梦境。

北流云将自己的斗篷搭在了女子的腿上,露出海蓝色的贡缎,胸口一头神兽,乌黑的发丝上染上一层蓝光,乍一看去,男子好似妖冶尊贵的海神一般。

轻轻一吻,落在楚洛衣唇畔,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如此近的距离,竟是让她一颗心忍不住开始乱跳。

伸手将他推开,楚洛衣不再看他,迎着凉爽的风,俯瞰着整片大陆。

大年初一夜里,南昭国天水。

放眼望去,尽是熟悉的一切,天水的衡阳大道上,铺着一条宽敞的红毯,龙凤金纹盘旋其中,浅粉色的花瓣随着风在空中打转。

两旁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都挂着火红的灯笼,鞭炮声,锣鼓声,声声不绝。

楚洛衣有些木然的掀开轿帘,起身便要走出去,北流云一把将她扯回,楚洛衣失神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好似已经没了思绪。

北流云轻叹一声,将一张白玉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自己脸上亦是覆上一张同样的白玉面具。

楚洛衣站在天水的街头,看着万家灯火,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你们瞧见了太子妃没有,可真是个绝色的美人啊。”

“不过我还是觉得当年楚家洛衣更胜一筹,我曾有幸瞧见她率兵征战,那份气度,才当得是天下无双。”

“不管当年她再怎么好,可最后终究背叛了我南昭,通敌叛国,害得太子殿下性命垂危。”

“我看轻雪姑娘也极好,能征善战不比那洛衣差。”

楚洛衣静静的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着那些或同他有关或同她无关的话,只觉得心很冷很冷,她曾为这片土地,为这淳朴简单的百姓付诸一腔热血,如今,却成了这些单纯而无知百姓口中的叛国者。

“哎,枉费我以为楚家一门忠烈,原来不过是一群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辈。”一名布衫男子叹息道。

“难怪当年太子迟迟不肯迎娶楚洛衣,原来是因为早就察觉到了楚家心存不轨。”

“我听闻轻雪姑娘同太子殿下本就是两情相悦,是那楚洛衣横刀夺爱,仗着楚家势大,咄咄逼人,逼得轻雪姑娘不得不隐忍后退,不过好在老天有眼,太子殿下和轻雪姑娘最终修成正果,可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楚洛衣只觉得心口生疼,任由她怎样去忽视,那种痛却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生生将她的灵魂撕裂。

心脉处的阵痛,让女子弯了腰,单手捂着胸口,蹲在地上,脸色惨白。

欧阳千城,我倒是不知原来我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逼得你和所爱之人生不能相见!

我也不知,我楚家一门忠烈,为南昭赴汤蹈火,最后竟成了通敌叛国的奸佞之辈!

喉间涌上一阵腥甜,楚洛衣的指尖狠狠扎在地上,拔凉的没有一丝温度,老天,你可是真的有眼!

北流云将她从地上扯起,揽在自己怀里,没有出言安慰,飞身而起,落在距离城楼处不远的一间屋顶。

“在这坐着。”北流云帮楚洛衣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在她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化作一道旋风,飞驰而去。

楚洛衣看着他的身影怔怔失神,他的武功不是尽废么,怎么看起来似乎比当初更强悍了一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南昭太子(求订阅)

城楼下聚集了无数百姓,似乎纷纷在等待着什么,红毯的另一条,两顶大红的轿子缓缓而来,一顶上纹金龙,一顶上绣金凤。

几队侍卫护其左右,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放慢了行速,到达城楼之下,两顶轿子分别行向城楼两侧的台阶处。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侍卫朗声高喝,粗狂的嗓音传至百米。

楚洛衣的目光紧紧盯住纹有金龙的大红轿子,太监掀开奢华的轿帘,一只金色云纹龙靴缓缓落地,随后走出一名气度温雅的男人,男人的容貌算作上乘,不过若是放在才俊遍地的皇族来说,男人的容貌便显得平平了。

楚洛衣手指紧紧抓起,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一双眼阴沉的好似修罗地狱,承载着无边的怨火。

随着男女的出现,城楼下的百姓一个个高声欢呼起来,眼中闪过一种疯狂的崇拜:“太子千岁!太子妃千岁!太子千岁!太子妃千岁!”

男人一步步走上城楼,身形一点点出现在城楼上方,最后在城楼正中缓缓站定。

欧阳千城俯瞰着城楼之下的众多百姓,神色之间并未有丝毫的高傲,反而是一脸诚恳,满身谦恭,带着普度众生的慈悲,没有丝毫凌厉可言,仿佛最温润的行僧,可越是如此,却越是带着一种另类的威严,让人不敢造次,哪怕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奉若神旨。

欧阳千城等了半晌,城楼的另一侧轻雪却迟迟没有出现,侧身看向一旁的侍卫,侍卫匆忙下去查看。

城楼之下躁动不安的百姓,也渐渐安静下来,目光落下另一侧的城墙之下,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太子妃娘娘怎么还没有出现?”

“是啊,太子妃娘娘怎么可以让太子殿下等这么久..”

“不是说今日太子和太子妃是代替陛下和皇后娘娘祭天么?为什么只有太子一人?”

等了许久,轻雪终于出现,而之前的质疑声,也终随着她的出现,而化作一片青烟,一身碧色的长裙上数只鸾凤嘶鸣,身姿曼妙,丰满的仿佛要撑爆了紧致的衣裙,娇艳的好似一朵碧色的牡丹,带着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眼波流转,细弯的眉毛间却暗藏着杀机,看着城楼之下顶礼膜拜的百姓,女子勾唇一笑,枝桠上刚刚萌发的嫩芽,竟好似开始舒展开来。“陈轻雪!陈轻雪!陈轻雪!”

女子刚一现身,无数百姓便开始为其嘶吼,眼中闪烁着狂热的追随。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这熟悉的男女身上,紧咬着牙关,静静的站在房檐,看着一身荣宠的两人,那些被她深深压制住的恨意,却如潮水一般疯涨起来,恨欲狂!

“祭天开始..”

“啧啧啧,南昭太子真是好眼光,本座的洗脚婢竟成了太子殿下的宠妃。”侍卫的话刚落,一道道幽幽的寒声,从众人头顶传来,打断了侍卫,声音随后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阵阵回声激荡。

众人一时间纷纷抬头望去,似乎在搜寻着声音的所在。

忽然间,黑夜之中一道蓝光破空而出,天空中飞出一顶轿子,停留在弯月一侧,仿佛悬挂其上,八名身着黑衣,头戴黑色斗笠的黑衣人抬着一顶宝蓝色的轿子,如鬼魅般在半空漂浮着。

轿子上轻纱缭绕,层层叠叠,被风吹散开来,带着丝丝神秘,轿顶的一脚,一只黑猫盘绕,缩成一团,一双碧色的猫眼紧紧盯着城楼之上的男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喵!”带着丝丝诡异。

轻雪抬头望向弯月上垂挂的那一顶轿子,眼中带着一抹媚色,不恼反是朗声道:“莫不是你以为此举能引得本宫注意?”

欧阳千城的目光也落在轿子之中,似乎想要从浮动的蓝纱之下窥见轿中之人的样貌。

“呵,我娘子不知比你美上多少倍,我需要引得你的注意?”

“你脱光了衣服追着我绕皇城跑上两圈,我若回头看你一眼我就是流氓!”

北流云嬉笑道,城楼下的百姓虽认为北流云的话不尽可信,却也发出一片哄笑。

轻雪的脸色有些阴沉:“倒真是好大的口气,何不出来让本宫见见尊容?莫不是只会逞口舌之快的鼠辈。”

轿内北流云侧卧在塌子之上,一腿翘起,一手拄着头,闭着眼,听着外面的动静赶。

“本以为你给自己寻了个好去处,今个一看,倒是开了眼,一个别人不要的破鞋,你倒是欢喜的很,不过话说回来,洗脚婢配破鞋倒也是绝配!”

嬉笑的话在空中扩散开来,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在天水城上方飘荡久久不曾散去。

轻雪眼中的媚色未褪,声音柔媚入骨,眉宇间却深藏杀气。

“你到底是何人!”

旌旗挡住了城楼上的灯火,投下一片阴影笼罩在欧阳千城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本座同你说过,这男人分几种,有中看不中用的,也有中用不中看的,怎么你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

欧阳千城的眼中闪过愠色,北流云甩出一道卷轴。

“这东西还是物归原主,本座都说了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也不会多看上你一眼,更别说一副画作了。”

话落,轿中飞出一卷卷轴,金丝做底,卷轴在空中散开,划成一道流线。

随后,一只利箭飞出,将卷轴牢牢的钉在城楼之上。

卷轴回弹,最后稳稳挂住。

城楼上的烛火,正对着卷轴,一名女子未着寸缕,置于其上。

画中女子面若春晓,目含秋波,微卷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一见,血脉喷张,酥胸丰满,大有波澜壮阔之势,身上连一块轻纱都未曾遮掩,比起春宫图不知更要魅惑上多少倍。

“这...这竟然是轻雪姑娘的...”

“今日能得一见,真是死而无憾了..”

“哪个画师能把这幅画临摹下来,老子出一千两银子!”

“我出两千两!”

城楼下的百姓回过神来,定定的盯着那副画,不少女子羞红了脸,男子则大多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一个个不肯移开眼。

看着那副几乎与自己毫无二致的画作,轻雪眼中积聚愠色,暴怒而起。

“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这!”

轻雪脸色涨红,眼中杀意大盛,一把三十六节蛇骨鞭从轻雪手中旋转飞出,鞭风凌厉,激起一片漩涡,直奔那幽静的宝蓝色轿子而去。

八名轿夫齐动,轿子周围瞬间凝出一道蓝色光圈,生生将那三十六节蛇骨鞭弹飞回去。

‘啪!’抬手,鞭子牢牢握在手中,在女子的手腕上缠绕数圈,只余一个蛇头。

轿帘随风飞动,虽然躲开了蛇鞭,轿内的男子却从轿中飞出,淡蓝色光晕将其笼罩其中,双脚踩在轿子的横杆上,男子斜倚在轿沿上,双手扭动着胸前垂下来的发丝。

晕染着蓝光的发丝在男人指尖如蛇妖一般,顽皮可爱,随着男人的神色,也都变得妖冶起来。

月光下,如妖似魅。

刚一站稳,欧阳千城瞬间挥手,看着面前带着半张白玉面具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阴寒,无数枝利箭从四面八方朝北流云射出,箭尖泛着幽幽的蓝光,好似猛兽的獠牙。

楚洛衣心头一紧,八名轿夫再次出手,飞驰的箭矢好似在空中定格住一般,在北流云身前两三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北流云看着欧阳千城笑道:“你就是南昭的太子?莫不是你这婆娘背着你偷人,你恼羞成怒了?”

欧阳千城只是静静的看着北流云不语,一张肃静的面容上波澜不惊,带着超脱世外的宁和。

若非是她了解他,还真是看不出他此刻的怒气。

北流云笑道:“你说你长的这么惊险,能够讨到媳妇也是本事,偏生你那绣花针不争气,只能看着自己媳妇往别人床上爬,本座看你这样子,就知天生是给给人压的命,别人躺开都是个太字,你躺开却只是个大字,还叫什么太子?若你真是太子,这南昭岂不是离亡国不远了,咯咯咯..”

月下,男人笑的花枝招展,肆无忌惮,额上未被面具挡住的两朵曼陀罗晕染成金色的印迹,仿佛深深烙刻在男人额迹,明明口无遮拦,没有半点姿态,却偏生带着睥睨众生的高贵。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辱没我南昭太子!”一名武将仰首怒道。

欧阳千城的脸色少见的发黑,大手一挥,暗处涌出无数杀手,开始围剿空中的北流云。

轻雪手中的三十六节蛇骨鞭再次放开,碧色的身影凌空一跃,衣袂翻飞,轻雪脚蹬城楼,顿时飞至半空,向着北流云击去。

狭长的眼微微眯起,轻雪迎面而至。

那琉璃色的眸子中却未留下半点她的身影。

楚洛衣心头一紧,轻雪的武功不在她之下,目光死死盯住两人的方向。

一把象鼻古月刀出现在北流云手中,挥舞中带着远古巨象的雄浑。

两道身影化作鬼魅,一道湛蓝如海妖,长发如海草,琉璃色的眸子最是无情,一道碧绿的仿佛妖精的血液,魅惑的眼波尽是数不尽的风情。

‘铿!’

三十六节蛇骨鞭同古月刀相撞,掉转个方向弹回,再次落在轻雪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年礼物(二章合一)

看着面前的男子,轻雪冷哼一声。

双手执鞭,三十六节蛇骨鞭瞬间爆裂开来,化作三十六把骨刃,齐齐向北流云爆射开去。

楚洛衣的心紧紧揪在一起,轻雪的鞭子最是诡异,三十六节蛇骨鞭可瞬间幻化成三十六柄骨刃,也可转瞬化为一手龙凤双鞭。

目光落在空中,楚洛衣大骇。

那三十六节骨刃之中,竟然混有混有数条红蛇,挺的笔直,朝着北流云射去。

楚洛衣当即飞身而起,吹响一声口哨。

一只纯黑色的海东青发出尖锐的嘶鸣,从远处山头,瞬间盘旋至众人面前。

同时,数只鹰隼紧随而至,夜空中出现一片片黑影,崩的笔直的红蛇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笔直的身子一点点开始弯曲,仿佛恐惧不已。

尖利的鹰爪抓住一条条红黑色的斑蛇,随后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消失在众人眼前。

几个飞身间,楚洛衣距离北流云尚有十余米距离。

可内力的薄弱,却让她难以度过这段距离。

下落之际,北流云飞身而至,将她揽在怀中,立于轿杆之上。

眼见海东青飞,轻雪脸色大变,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眼底深处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畏惧:“你是谁!”

站在城楼之上的欧阳千城,自从楚洛衣出现后,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不曾离开。

干净的手指紧紧抓住城楼上的边沿,青筋四起。

她是谁!为何能召唤海东青!

楚洛衣没说话,黝黑的眸子落在对面的轻雪身上,清楚的瞧见她毫无瑕疵的面容上,唯有耳处有着不浅的伤痕,她记得,那是自己留下的。

“你到底是谁!”轻雪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惊疑。

她是谁?他一样想知道她是谁!

欧阳千城站在城楼上,看着半空中争执的几人。

脑海中却不断回想起刚刚海东青出现的那一幕。

从她死去,再没人找到过海东青,这万鹰之神,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我娘子不想理你,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北流云嘲讽的看着面前的轻雪,不忘在楚洛衣身上揩油。

轻雪甩手就挥出蛇骨鞭,朝着北流云击去,北流云揽着楚洛衣侧身闪过。

蛇骨鞭重新回到手中,在轻雪手中,一根变成两根,双手齐舞,招招夺命。

欧阳千城看着空中的激战,平静道:“今日见不到血,本宫是不会回去的。”

众多高手心下发寒,太子的意思他们明白,留不下这两个玉面人的命,就要留下他们自己的!

“是!”

轻雪袭击的对象,变成了楚洛衣,鞭鞭对准她的白玉面具。

可让她更加恐惧的是,这来路不明的女子似乎对她的鞭法极为熟悉,虽然内力不足,却总能精准的躲开她施出的招数。

一个回手,北流云手中已经多出一把银月弯弓,在蓝月之下,冷冷清辉。

轻雪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把弯弓,移不开目光。

就在这个空档,轿顶的黑猫,一跃而下,朝着轻雪飞去,尖利的猫爪,瞬间在轻雪的脸颊挠出三道血痕。

轻雪只觉得脸火烧般的痛,怒道:“畜生!”

反应极快,鞭子甩手飞出,朝着黑猫卷去。

而就在这时,北流云已经环抱着楚洛衣,两人一同拉开了银月弯弓。

三支利箭,破空而出,因着注入了北流云的内力,大有劈裂星河之势。

一只阻断了轻雪手中的蛇骨鞭,一只对准了轻雪眉心而去。

一点剑芒,在轻雪的眼中缩成一个圆点,不断逼近!

轻雪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楚洛衣..楚洛衣!

“不!”

“不可能!”

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她亲眼看着她尸骨无存,她不可能是楚洛衣,不可能的!

另一只利箭飞向城楼之上的欧阳千城,欧阳千城迅速闪身避过,腾空跃向不知闪躲的轻雪。

“轻雪!”

一个用力,轻雪被欧阳千城扯开。

两人刚稳住身形,三只利箭再次穿行而至。

轻雪的三十六节蛇骨鞭再次爆射开来,化作无数骨刃而成的利器朝着两人飞射而出。

楚洛衣眸色沉寂,丝毫不见惊慌。

抽箭,搭弓,射!

三支利刃飞出,每只竟齐齐穿过十二支骨刃!

轻雪脸色一白,自己的鞭子竟被她毁了!

一柄同色象鼻古月刀在月下旋转,同欧阳千城的七星宝剑纠缠在一起,发出铿锵的声音。

轻雪大怒,双眼涨红,双手探出,数只黑红相间的斑蛇从女子翠绿色的袖口中飞出,朝着两人的瞳孔射来。

楚洛衣蹙起眉头,将弯弓飞出,弯弓上的银色丝弦,锋利的瞬间斩断两条斑蛇。

轻雪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抽痛,这红斑蛇沾之及死,她费劲心血养成。

今日却瞬间折损数条,好似要了她的命!

欧阳千城手中的七星宝剑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耀目不已,象鼻古月刀反倒是被笼罩在一层暗金色之中。

两刃相接,在空中纠缠不休,北流云同欧阳千城各自操控着手中的利器,带着杀伐之气。

半晌后,北流云踉跄着后退一步,欧阳千城站在原地神色不变,未曾移动半步。

楚洛衣侧头看向男人惨白的脸色,蹙起眉头。

欧阳千城的内力之深,少有敌手,再加上他善于隐藏,即便是她,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水准。

轻雪见此,冷笑一声,一只十八节紫金鞭再次射出,逼近楚洛衣,与此同时,欧阳千城从另一侧手执七星宝剑,向北流云袭来。

楚洛衣将弯弓飞出,紫金鞭缠绕其上。

北流云不顾身后的欧阳千城,手中的象鼻古月刀直奔轻雪而去,琉璃色的瞳孔染上一层幽深的紫红色,诡异至极。

眼见欧阳千城逼近,七星宝剑将要没入,楚洛衣心头大惊,而北流云在同轻雪交手数个回合之后,不再恋战,转头应付起欧阳千城来。

而就在这时,城楼上的副将也飞至而起,虽不能踏空而行,却也是凌空一跃,长枪直射北流云背脊。

楚洛衣快速收回银月弯弓,对着副将飞去,弯弓将副将的头套在其中,飞速旋转,继而快速收紧。

副将手中的长枪刚刚射出,便在副将手中从城楼上掉落,溅起一地尘土。

副将惊恐的睁大双眼,双手紧紧抓住勒紧自己的银月弯弓,手指瞬间被弓弦割断,银丝弓弦却越收越紧,最后生生将副将的头颅割下,飞落到城墙之下,而后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两翻,从城墙之上哄然倒塌!

惊的城楼下的百姓尖叫不已,这才从空中的打斗里回过神来。

北流云所带来的黑衣人也愈发显得吃力,南昭高手众多,寡不敌众,再加上一直在空中交战,时间一长,劣势就渐渐呈现出来。

北流云回手应付起欧阳千城,却显得十分吃力,轻雪见北流云转战欧阳千城,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落在屋顶上的楚洛衣身上,眼中带着探究。

“不管你是谁!结局都不会有所改变,今日你都要死在这里!”

轻雪冷笑出声,楚洛衣一身黑色斗篷,迎风而立,脸上精致的白玉面具,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楚洛衣没有说话,眸色沉寂,目光之中倒映着女子翠绿色的身影。

轻雪踏空而至,十八节紫金鞭席卷着而出,而就在这一瞬,城楼下先是议论纷纷,继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楚洛衣看着轻雪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

轻雪也有所察觉,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刚刚同北流云交手时,胸前的衣襟竟被他的象鼻古月刀生生割去了两片,碧色的凤袍上,胸口处两个碗大的窟窿,饱满的双峰处,只剩下两片淡黄色的里衣遮挡着峰峦,风一吹,那两片残留的里衣随风飘起,露出女子胸前的一片雪白,上面两只樱桃轻轻的战栗着。

城楼下顿时一阵抽气声,女子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男子则是忍不住口水横流,目不转睛的盯着轻雪的胸脯。

“轻雪姑娘的胸真的好大啊!若是能让我摸上一把,就是死我也愿意...”

“我...我..我不行了..!”

楚洛衣挑挑眉头,双手抱怀,站在屋檐之上,看着脸色骇人的轻雪,幸灾乐祸的看着。

轻雪脸色阴沉的吓人,因为激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更是添了几分魅惑,随手将紫金鞭飞出,刚刚说话的两人,脑袋瞬间落地,滚落数圈,沾染了不少尘土。

城楼下的众人一时间吓的不轻,捂着嘴不敢出声。

轻雪警告的扫视着众人,北流云一面狼狈的同欧阳千城交手,一面却不忘回头对着轻雪笑嘻嘻道:“忘了告诉你,动作不要太大哦!”

听着北流云的话,百姓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去,这一看,一个个眼珠子险些掉了出来,许是因为刚才动作太大,轻雪胸前仅剩的两衣料,也英勇的舍它而去了,两片薄料,在半空打了个转,最后缓缓飘落在地上,却被一大群男人所哄抢。

碧绿的长裙上,胸口处两个碗大的圆,女子雪白的肌肤和碧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随着女子的动作,两团白花花的肉也开始卖力的颤抖起来。

轻雪的脸色难看至极,只觉得无比羞辱,一口血喷出,衣衫残破,再加上脸上的三道血痕,竟是说不出的狼狈,回头如恶狼般注视着北流云。

北流云似有所感,一面同欧阳千城交手,再次不忘回头对轻雪道:“其实也不是很大,比我娘子差的远了,你那画里有掺水的成分哦..”

城楼下的百姓顺着男子的声音,再次不要命的朝着轻雪的胸前看去。

“似乎真的没有画上的大..”

“不知道摸起来比春香楼的姑娘有什么不同..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不能满足轻雪姑娘。”

“若是太子殿下尺寸不行,我倒是愿意效劳。”

城楼下的男子们一时间纷纷讨论起欧阳千城和轻雪的房事,而女子们则心中不悦。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我们北燕的太子妃,莫不是所谓的上阵杀敌,都是将胸脯一露?”

“我看就是如此,只要她这衣服一脱,我南昭能一统天下..”

“哎,真是把我们南昭的脸都丢尽了..作孽啊..”

轻雪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再次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险些从半空中摔落,一手捂住自己胸口,快速撤出,一跃而下,落荒而逃。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就是百姓,最单纯善良,却也最愚蠢无知的百姓。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两年后,欧阳千城才册封陈轻雪为太子妃,不过不管怎么样,经此一闹,轻雪的太子妃之位似乎保不住了,只怕她胸前的二两肉,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天水。

陈轻雪,我回来了!

城楼下发出一片片哄笑,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楚洛衣回过神来,想起北流云曾摁在自己胸口的血手印,忍不住骂了声无赖!

回过头,却正瞧见欧阳千城的七星宝剑没入北流云的腰腹。

“不!”

楚洛衣瞳孔骤缩,飞身而上,奈何内力的差距如今绝非是一星半点。

欧阳千城神色不变,七星宝剑却已经贯入北流云腰身,而未曾急着拔出。

一众黑色斗笠的黑衣人,也纷纷大惊道:“少主!”

北流云嘴角流出殷红的血迹,染红了那花瓣般的薄唇,凭添了丝丝诡异。

欧阳千城褐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却淡藏着丝丝可笑的怜悯栎。

“不自量力。”

北流云缓缓抬手,象鼻古月刀在修长的手指中飞速旋转,绽放成一朵金色的曼陀罗花。

欧阳千城正欲抽刀而出,北流云的另一只手却牢牢摁住了插在自己腰间的七星宝剑讣。

欧阳千城一愣,北流云手中的象鼻古月刀已经略过欧阳千城的头顶。

一阵凉风带过,欧阳千城以为北流云意图削下他的头颈,侧身躲过,象鼻古月刀在他头顶掠过,让他说不出哪里怪异。

古月刀从欧阳千城身后绕回,因着两人距离极近,再加上他一直未曾松开七星宝剑的刀柄,兜转了一圈的古月刀,带起凌厉的刀锋,削落了他一地的发丝。

欧阳千城神色不变,欲将宝剑抽出,北流云却不肯随了他的意,始终压制着他不肯松手,徒手紧握七星宝剑,剑柄处的倒刺瞬间将他的手掌刺的血肉模糊。

欧阳千城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手中的长剑在北流云的身体里蹿动着,北流云的嘴角再次涌出一汪血迹,海蓝色的华服上瞬间绽放出一朵朵血莲。

伤口处蔓延出的鲜血,顺着宝剑的凹槽,将两只手包围,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消失在夜色里。

看着迟迟不肯放手的北流云,欧阳千城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他是疯了不成!这样下去,根本讨不到丝毫好处!

就在迟疑的片刻,北流云手中的古月刀再次转动起来,翻飞之下,直奔欧阳千城头顶。

欧阳千城闪身躲过,几个交手下来,微喘着粗气,虽然眼下情形对他有利,可是这一手古月弯刀却也步步紧逼,将他逼得异常凌乱。

交手几个回合下来,欧阳千城身上只有几道轻微的刀伤,衣襟虽然有些凌乱,可比起几乎要血流成河的北流云,不知要好上多少。

褐色的瞳孔,同那双琉璃色眸子相对,清楚的瞧见对方眼中的讥讽和淡漠,北流云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天上的月瞬间羞红了脸,欧阳千城微微蹙眉,竟是有些摸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眼下他以命相搏,却根本伤不到他分毫,他到底要做什么!

楚洛衣看着那从腰腹一直蔓延至衣摆的血迹,只觉得血液仿佛凝固起来,那海蓝色的长袍被染成了黑红交错的诡异图纹。

拔凉的指尖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失神半晌后,才轻颤着缓缓抬起。

反手抽出一只银箭,耗尽内力,纵身跃起,几个跳跃之间,楚洛衣已经立于最高的屋檐之上,仿佛这满身的本事,终在这一刻透支出来。

漆黑的斗篷随着女子的跳跃好似漂亮的鱼尾,在夜色下留出一道痕迹,让人移不开眼。

拉弓,搭箭。

楚洛衣侧身瞄准了欧阳千城的背影,整个身子绷的笔弓弦还紧,风一吹,黑色的斗篷紧紧贴合在女子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城楼下的百姓看着屋檐上的黑色身影,有些失神,一身堪比乌墨的漆黑,几乎融入黑夜,却偏生能凝聚这皓月之光,让人移不开眼。

凛冽的寒风吹的楚洛衣手指生疼,她却稳若磐石,紧紧绷着弓弦,手臂端起,纹丝不动。

发丝打在脸上,平添几分魅惑。

欧阳千城有所惊觉,快速调换了自己同北流云的位置,让北流云阻断了楚洛衣的攻击。

心中却忍不住想起曾经那手执弯弓的红衣女子,心有些下沉。

目光越过北流云,落在楚洛衣身上,仿佛想要透过那白玉面具,看清下面的那张容颜。

楚洛衣搭好的银箭,因为北流云的存在,迟迟没有放出,紧绷的弓弦,被狂风吹的呜呜作响,似乎发出不满的抗议。

隔着尖锐的箭芒,在夜色中,两双眸子相对,掀起惊涛骇浪。

看着她拉弓的姿势,竟与她如出一辙,宽大的斗篷无风自动,包裹起女子略显削瘦的身躯,迎风飞舞的姿态,在他眼里,竟幻化成她的模样,摇了摇头,清醒过来,欧阳千城的心更加紧缩了几分。

看着两相对视的男女,北流云的脸色有些难看,手中的刀飞转的更快,始终在欧阳千城头顶盘旋。

欧阳千城一面招架北流云,一面却在心理告诉自己,那不是她!那绝不是她!

她是张扬的的像是一团火焰,怎么会像面前这个女子这般沉寂,沉寂到好像一滩死水,沉寂的好似没有生命。

‘咻!’利箭终于飞出,直奔欧阳千城身后而去。

那被沉寂所压抑的恨意,像是发泄的山洪,铺天盖地,以雷霆之势席卷开,随着这银色的箭矢,瞬间爆射出去!

于此同时,北流云也一刀飞下,重重砍在欧阳千城肩头,欧阳千城反应极快,一脚踢在其胸口,抽出七星宝剑,侧身躲过身后飞来的利箭。

北流云吐出一口鲜血,向下跌落数步,指缝间血流不止。

楚洛衣见两人分开,连发三箭。

‘叮叮叮!’

欧阳千城挥剑斩落,三只箭矢牢牢钉在城楼的墙壁之上,滚落不少沙土。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欧阳千城,还没有完!

又是一支箭矢射出,只是目标却不是空中的欧阳千城,而是直奔城墙上的三只箭矢而去。

一只利箭横扫而过,三支没入城墙一寸深的箭矢,瞬间破土而出,像欧阳千城的方向回弹出去。

欧阳千城心头一凛,似乎没想到以她的内力竟然能做到这等地步,再次挥出七星宝剑。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料到,三只箭矢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宝剑刚一触碰,就好似触动了宝匣的机关,啪啪几声,三支已经残破的箭矢先后炸裂开来。

每支箭矢生生从中间劈开,唤化作两只,方向不改,直奔他射去!

欧阳千城错愕不已,本以为三支箭矢自己可以轻易斩去,却未曾察觉到竟然突变出六支,匆忙之间,难以顾全,一支箭矢,噗的一声,没入他的肩头。玄色的华服上瞬间炸出一朵血花,欧阳千城闷哼一声,亦是从漆黑的夜空里跌落不少,城楼上的百姓这才隐约看清他的身影。

再次运起内力,才在空中稳住身形,单手捂着肩头,看向房檐之上的女子。

好重的杀气!

以他的估量,她根本伤不到他,可这箭矢却入了他皮肤一寸有余,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来历不明的两人。

楚洛衣紧咬着牙关,喉间腥甜,身形却有些摇摇欲坠。

她本就内力低下,若非又那滔天的恨意支撑,只怕这箭矢根本就到不了欧阳千城所在之地。

察觉道楚洛衣体力不支,北流云踏空而至,身型摇曳的落在楚洛衣身边,紧紧将她揽在怀里,而后对着空中的欧阳千城道:“太子殿下,记得不要随便碰你的脑袋。”

欧阳千城没有中计,并未反射性的抬手抚上自己的头。

只是,等他从漆黑的夜空中,缓缓落在城楼之上,整个天水城,只剩下一片寂静。

楚洛衣盯着欧阳千城,再次看直了眼,北流云在她耳边轻声道:“送你的,新年礼物。”

楚洛衣有些错愕,没有转过头看身旁的男子,盯着欧阳千城的脑袋发呆,心中却有些酸涩。

腰间一痛,楚洛衣收回目光,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唇瓣上的血迹还未干涸。

“大人,再看下去,奴家今晚就要回不去了!”

第一百二十章 只博红颜一笑

北流云的声音有些虚弱。

楚洛衣微微蹙眉,北流云已经拦腰将其抱起,几个闪身间,踏落在地面上的宝蓝色轿子里。

楚洛衣回眸深深的看了欧阳千城一眼,看了这熟悉的天水城一眼,最后掀起轿帘,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八个轿夫迅速归位,凌空而起,在夜色疾驰而去。

落在城楼之上后,欧阳千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抬头探向自己的头顶。

掌心触及之处,竟是光溜溜的几片!

“镜子!”

一旁的侍卫瑟瑟发抖,匆忙找了一面铜镜递了过去。

欧阳千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目光阴鸷,铜镜被他用内力震碎,化作无数利刃,斜插在城楼下的地面里。

原本一头黑褐色的柔软发丝,而此刻,却如同被狗啃了一般,参差不齐!

让他怒火更甚的则是,头顶上的几处,竟生生被削落的只剩下一层白亮的脑皮,几缕半长的发丝,在风中摇曳着,迎风招展,扭动个不停。

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块田地,有的地方被人拔的寸草不生,有的地方却水草茂密,有的地方好似被人践踏过,东倒西歪,惨不忍睹。

欧阳千城的手指颤抖个不停,紧紧抓住城楼上的墙壁,厚实的砖土生生被他捏的粉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城楼下的百姓也都傻眼了,看着在自己心目中一向宛若神明的太子殿下,此刻竟然会是这般模样,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来,忍不住笑,可是看着他那暴怒的模样,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做声,唯有肩膀在剧烈的抖动着。

“奶奶..太子殿下的头怎么跟我们家阿花的一样..”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阿花不是他们家的那只赖子狗么..”一旁隐忍着笑声。

老妇人赶忙捂紧了孩子的嘴:“你这孩子,快别瞎说。”

欧阳千城的眼中涨满血光,站在城楼上眺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轿子。

“追!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取下他们的脑袋!”

阴沉的声音,从欧阳千城的牙缝中挤出,如果楚洛衣在的话,一定会惊讶竟然能将欧阳千城逼到如此地步。

宝蓝色的轿子里,北流云靠在塌子上,嘴角的血流个不停。

楚洛衣抬起宽大的袖子,慌乱的帮他拭去,眉头也紧紧拧成一团。

抬手缓缓摘下他脸上的白玉面具,北流云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看着面前的女子想说什么,却剧烈的咳嗽起来,每咳一次,都要带出一片粘稠的血液。

楚洛衣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北流云见此,便也没有再说话。

侧过脸看着肩头上的男子,长长的睫毛垂着,眉头紧蹙,微抿的薄唇,让人的心都软了,额间的曼陀罗花闪烁着明暗的光芒,似乎因为娇羞,竟蜷起花瓣,颔首不语。

“怎么样?”楚洛衣轻道,生怕自己的声音大一点会惊扰到他。

北流云没有开口,楚洛衣借着轿子中微弱的烛火,伸手探向男人的衣襟。

海蓝色的华服上尽是血迹,偌大的轿子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呛的人眼微酸。

素手正欲解开衣襟,北流云的大手忽然一扯,楚洛衣整个人被他扯到了塌子上,翻身将其压在身下,唇瓣覆上,柔软的舌头撬开楚洛衣的贝齿,吮吸着她的甘甜,霸道的掠夺着她的一切。

楚洛衣一手紧抓着他的衣襟,一手将想要将他推开,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他的禁锢。

“北流云,松开。”楚洛衣狠狠咬着他的唇瓣,而后避开道。

北流云的气息有些弱,轻道:“洛洛,别闹。”

楚洛衣眼眶发酸,轻道:“放开我,我知道你受伤了。”

北流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揽着他,像是昏睡过去一般。

楚洛衣无论怎样挣脱,也挣脱不开她的束缚,最后张嘴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臂。

任由鲜血在嘴里蔓延开来,北流云却依旧一动不动,紧扣的双手更没有一丝松开的意思。

楚洛衣挣脱不开,眼眶一红,竟是流下两行清泪。

北流云慌了神,轻叹一声,抬手抹去她的泪珠:“都由你,好不好?”

楚洛衣没有说话,扶着北流云坐起,一点点帮他褪去衣衫。

轻声道:“娘子,为夫好疼啊..”

楚洛衣看着北流云腰间拳头大小的血窟窿,鼻子一酸,眼中再次涌起水雾。

北流云单手将她摁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握住七星宝剑的手却已经抬不起来了:“娘子不要哭了,为夫一点也不疼..”

楚洛衣靠在男人怀中沉默着,温热的胸膛温暖而踏实,清冽的香气夹杂着浓浓的腥气却让人沉醉。

楚洛衣想要起身为他包扎伤口,北流云再次开口:“别动,让我抱一会。”

犹豫了一会,她终究乖巧的靠在他的肩头,没有动作。

她知晓他受伤必然不轻,欧阳千城的武功深不可测,即便是她也摸不清深浅。

再者,他平日里若是受伤不重,定是会嚷着让她包扎,可此次,却躲着不让她看,必然是受伤匪浅。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楚洛衣抬起头,身旁的男子已经昏睡过去,平日里均匀的呼吸声也变得有些紊乱。

轻轻起身,从一旁的匣子里找到些药瓶,将油灯移的更近了些,开始着手处理伤口。

七星宝剑剑身,有七处倒刺,牵连七处血槽,没入人体内,轻者勾连的皮开肉绽,重者肠穿肚烂。

仔细看去,伤口有些狰狞,拳头大小的窟窿处血流不止,皮开肉绽,不知要多久才能愈合。

小心的洒上伤药,见着男子好看的眉头再次紧紧蹙起,楚洛衣的动作放的更轻了一些,而后仔细缠好棉布,包扎起来。

等到包扎好后,看着北流云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不由得想起他阻止欧阳千城将七星宝剑抽出时的模样,忍不住动容。

“疯子!”

将那只修长的大手放在手心,微微失神,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的观察他的手掌。

白皙修长,指尖有些薄茧,掌纹简单干净,缝隙里的血迹却怎么擦也擦不去,若非手指长了些,倒是容易让人当做是女子的手掌。

手掌上也被挑破了不少皮肉,掌心处已经难以入目,捧着他的手掌,泪水竟是不受控制的再次流下。

泪水滴落掌心,一阵阵痛,北流云缓缓睁开眼,瞧见女子眼上挂着泪珠,只觉得心都要碎了,随后轻抬起手指在楚洛衣胸口捏了一下。

楚洛衣抬头傻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脸颊上的泪水还未滚落下去。

“还是娘子的大..”北流云费力的勾起一抹浅笑。

楚洛衣耳根滚烫,闷声道:“流氓!”

北流云斜倚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女子的动作,眼底流露出一抹温柔。

处理好伤口,倒上伤药,楚洛衣包扎的极快,随后便坐在一旁,不再开口。

北流云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揽在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女子的脸颊。

没多久,北流云再次昏睡过去,楚洛衣也在他的怀里浅浅的昏睡过去。

沉默了一会,楚洛衣轻声道:“北流云,值得么?”

你以命相博,却只为了给他们一个难堪,你不计代价,却只为了一个所谓的礼物。

北流云的手揽的更紧了一些,轻道:“你笑一个就值得。”

楚洛衣果然莞尔一笑,靠在男子怀中闭上眼轻问:“烽火戏诸候么?”

北流云在女子额上落下一吻:“你说戏猪猴咱们就戏猪猴,你说戏猪狗那咱们就戏猪狗。”

“嚣张无比的来了,还以为你是来大展神威,结果却被人追的像狗一样落荒而逃逃,真是不知你图个什么?”

即便明知他不过是想为自己出上一口气,却还是如是道。

“今年先送你他一颗癞皮狗的脑袋做礼物,再等几年,我把他脑袋拧下来给咱们女儿当球踢。”北流云幽幽开口。

楚洛衣轻笑:“口气倒是不小。”

“不信么?拧不下他的,到时把我的拧下来给你玩就是了。”

“我要的,我自会拿到,欠了你的我可偿还不起。”

北流云也不辩驳,欠还是不欠,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楚洛衣也不再说话,至少这一刻,她还是选择相信,他是真心。

欧阳千城,我怎样也想不到,几年前,我深爱的你灭我满门,几年后,另一个男人只为了让你丢尽脸面,换我舒心,不惜以性命相搏。

这一切,就好似一场惊梦。

天色亮起的时候,轿子停在了一处郊外,想来最终还是甩开了南昭的杀手。

她不知道这是哪,不过她想,大概那些黑衣斗篷的男子也需要休息。

楚洛衣是因为感到一阵发热才转而醒来的,睁开眼,只觉得身旁的男人周身滚烫。

伸手探了探,竟是发起了热。

楚洛衣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团,拿着布巾起身从轿子上走了出去。

不远处有一条河,河水倒是没有完全结冰。

楚洛衣走向河边,洛起袖子,蹲下身子,投洗着手中的布巾。

黑衣斗笠的男子聚在不远处,一面守护者轿子,警惕四周,一面尽快的休息着。

一面前去探听消息的黑衣人从远处回来,对着一人道:“已经确定他们没有追上上来,似乎是在追击的途中有人在暗中相助,阻挠了他们的计划。”

第一百二十一章 痴情女子

为首之人沉默了片刻道:“可是宗族内的人得到了消息前来相助?”

“少主禁止将此次行踪回报宗族之内,属下不敢违反,而且观其功法,也可以确定并非我宗内之人,他们的身形手法倒像是南昭的人,只是暂时还摸不清是哪一路。”

楚洛衣眸色微动,是谁会帮着她们离开?

在南昭,还有谁会出手帮她?

陷入思虑中,楚洛衣起身回到了轿中,用清冽的河水,帮北流云降了降温。

北流云依旧昏昏欲睡,身上的温度并没有降下来。

看着北流云半点没有反应,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轻轻晃了晃北流云的手臂。

“醒醒。”

“北流云!”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楚洛衣极快的掀开轿帘道:“马上出发,你们主子昏过去了,找个村子停下。”

为首的黑衣人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主子的时间都是掐算好的,若是在宫外耽搁太久,宫中怕是要瞒不住了。”

楚洛衣微微蹙眉:“先停在一座城池,你们留下两人寻个大夫,来照顾他,其余人送我回去。”

苍镰犹豫了片刻,这才点头。其实他本不必理会楚洛衣离宫这么久,到底会不会被北燕帝发觉,只是跟在北流云身边这么久,他却明白面前这个女人的重要。

就在这时,北流云虚弱的睁开眼睛,一手紧紧的攥着楚洛衣道:“要是我醒来见不到你,你就别想我醒来。”

“你!”

拿开紧攥着自己的手,楚洛衣气的不轻。

扫过男人紧闭的眸子冷声道:“直接回宫。”

一路到达皇宫后,楚洛衣想让人将北流云松回流云殿,苍镰却坚定道:“主子醒来一定要见到洛妃娘娘才行。”

话落,也不等楚洛衣点头,直接命人将北流云丢在了楚洛衣的床上。

随后在心里默道,少主,奴才只能帮你到这了。

见着楚洛衣回来,小六子赶忙跟了上来。

“这几日可有什么情况?”楚洛衣一面帮北流云重新清理伤口,一面让人去御医院开上两副退热的方子。

“对于宫中的势力倒好,王直虽有怀疑,却因为九殿下在前朝的牵制,而焦头烂额,一时间顾不过来。”小六子在一旁帮衬着。

“江不寿呢?”楚洛衣帮北流云掖好被角。

“已经回来了,这几日正在朝中牵制王直,几乎快要把王直的头上气出青烟了。”小六子有些幸灾乐祸。

楚洛衣心下了然,北燕帝年纪愈来愈大,天下也越发的动荡不安,所以难免就对星象推演,天机一脉等更为轻信,利用这一点,足以让王直节节败退。

“这几日你还要辛苦一下,让人将洛月宫给我把的牢牢的,不要让人窥见了里面的动静。”

楚洛衣嘱咐着。

小六子点头应下,而后关上房门离开。

给北流云喂下汤药后,楚洛衣便拄着下巴坐在床前,脑中始终在算计着如何对付王直。

小六子曾说周旺和远妃的伎俩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却不知她每一次动手都要盘算许久,对每一种可能都做出打算,又岂是远妃之流临时起意而能媲美?

虎雍关。

北燕军营之中,一顶顶帐篷迎风而立,即便是深夜,依然有不少将士在辛勤的操练。

北流海蹲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手中转动着一片柳叶,清冽的月光洒在男人的脸上,勾勒出愈发成熟冷硬的棱角,一双黑眸,也是越发的壮阔与深邃,像是一片幽静的海域。

“北流海!我不服,我们再来打一场!”一身红衣的女子跑了过来,手中执着一根挂着七彩璎珞的皮鞭,粉嫩的小脸被冻的通红。

北流海见着她追来,也不理会,起身便离开。

一身火红的女子看着他看也不看自己,眼眶有些发红,站在原地喊道:“北流海,你站住!”

北流海并未理会她,依旧迈开步子向前走。

女子追了上去:“北流海,我..”

“上次你已经输了,再比也是一样,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北流海蹙着眉道,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面前的女子身上。

因为风霜的洗礼,北流海的皮肤黑了一些,边塞的风,凛冽的能轻易激起人的斗志,比起帝都处的温软,更显得粗犷和凌厉,就如同这里的男儿,更多了几分铁骨和信念。

因着男子的注视,蝶舞微微红了脸,也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得知她被贬至虎雍关,她舍弃帝都温软的生活,一路追随他至此,可他却始终未曾将他放在心上。

“回帝都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北流海的话出,自己却愣住了,不自觉的想起临走时,楚洛衣对他所说的话。

心中微痛,大步转身离开。

一身火红的蝶舞看着男子的背影喊道:“北流海,你这个混蛋!我喜欢你!”

北流海步子一顿,却没有停下,大步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蝶舞紧抿着双唇,看着北流海的身影,眼眶中泛起水雾,却倔强的没有让它流下。

狠狠的抽了抽鼻子,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抹,蝶舞便转过身,一路踢踢踏踏的走着,不禁回想起这一路的经历。

那日,父王从宫中归来,不无惋惜的慨叹。

“四殿下这次是着了道了,竟成了同江妃私通..”

她的父亲乃是香江王,祖父当年曾是香江一带的土霸王,当时天下动荡,祖父便落草为寇,收留了不少穷途末路之人,雄踞一个山头,称王称霸,日子倒是也快活。

后来西北一带的外贼来犯,太祖皇帝御驾亲征,却中了敌军陷阱,腹背受敌,危在旦夕。

祖父得知消息,当即率领整个山头的兄弟前去相助,这才使得太祖皇帝平安归来,后来太祖皇帝感念祖父恩德,又发现祖父乃领兵之良将,便加封为威武将军附。

再后来,祖父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两人一同出生入死,直到天下平定,太祖皇帝便加封祖父为香江王,后来父亲承袭王位,便成了今日的香江王。

“父王,你说的可是四殿下!”

蝶舞从里间跑出来,紧紧抓住香江王的手臂。

“是啊,刚刚为父进宫,正逢陛下暴怒,才得知四殿下与江妃私通,陛下将四殿下调派虎雍关。”

蝶舞焦急的辩驳着:“这不可能的!”

“为父也认为四殿下不会做出这种事,不过不知是什么缘故,四殿下已经亲口承认,看来是中了计了。”香江王若有所思道。

“他怎么会亲口承认?”蝶舞后退一步,满眼不敢置信。

香江王没有开口,蝶舞追问道:“那陛下怎么处置的四殿下?父王有没有求情?”

“四殿下已亲口承认,为父并无立场求情,陛下将他贬至虎雍关。”

“陛下怎么可以这么不明事理!若是没有四殿下,这北燕早就不知被攻陷多少次了!我要去找陛下理论...”

“糊涂!”

蝶舞的话未说完,便被香江王打断,红了眼圈。

香江王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心有不忍,缓了缓道:“四殿下已经出发了,此刻应该已经在郊外了。”

蝶舞狠狠的跺了跺了脚,便冲了出去,短靴上的璎珞随之飞动起来。

翻身上马,冲过集市,一路不知撞翻了多少车马。

她要去找那个男人!

冲出帝都,来到郊外,勒紧缰绳,最后停在矮坡上,旌旗阵阵,男子一身戎装,神色冰冷,满身肃杀之气,走在众人之前。

蝶舞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许久不曾离开,拿着鞭子的手不断收紧。

北流海骑在马背之上,走的却不快,脑海中想起同她在一起的一幕幕,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冷硬的面颊有所松动。

就在北流海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蝶舞的视线,北流海忽然勒住缰绳,回过头来,向帝都的城楼上张望着什么。

空空的城楼上,只有巡逻的侍卫。

北流海忍不住轻笑一声,明明知道她不会来的,还在奢望什么。

掉转马头,再次前行,却未再回头。

蝶舞的手收的更紧了一些,他在等谁?他在期望着谁?

直到北流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蝶舞忽然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过了两个时辰,她终于追上了行驶的队伍。

“北流海!”

北流海挥手停下队伍,转头,瞧见一身火红的蝶舞微微蹙眉。

“北流海,我跟你一起去虎雍关!”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满头黑色辫子的红衣女子身上,眼中带着不解。

蝶舞的眼中也满是期待,紧紧的盯着北流海的眸子。

北流海神色冷硬,没有一丝松动:“行军队伍之中,禁带女子。”

蝶舞正欲说什么,北流海却已经转头,挥手,整支队伍继续前行,再未看她一眼。

蝶舞倔强的不肯离开,一路跟着行军的队伍前往条件艰苦的边塞要地,虎雍关。

一路上,她没有粮食,好心的士兵便将自己的粮食分给她,没有水,便去未冻的河里舀上一些,没有住处,便向士兵讨要两张棉被,在帐篷外讲究一番。

一路上,他未曾同她说一句话。

只是后来,她有了一顶只有她一个人的帐篷,有了自己的粮食和水,也有了少量的炭火。

就这样,她一路随他来到虎雍关。

这里的风,吹的人生疼,每吹在身上,都好像一把小刀在割,气温低的惊人。

不要说锦绣玉食,就连普通的荤食在这里都是一种奢侈。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迎娶肖雨落?

她每日醒来,所要做的事便是坐在山头,看着火红的太阳升起,看着脸颊通红的士兵们操练,看着无休止敌军来犯,看着他偶尔来巡视,看着他领兵出征,看着这里的百姓送给他自家存下的粮食。

有时,她会想,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也好。

至少,这里,没有女人,至少,她可以每日看着他。

可是,后来,她知道,他在思念着谁。

每当操练的士兵们睡下,他总会寻着一块石头,或坐或躺,嘴里衔着一片树叶,看弯月如钩,不知在想些什么。

羌笛声声,杨柳簌簌,她终于忍不住跳下去来到他身边:“北流海,你在想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她,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承认和江妃私通呢?”

北流海起身,跃过她径直走回营帐,她站起身道:“北流海...”

不等她话音落下,男人却已经一掌掐在她的脖子上,让她难以喘息,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心不由得冷了下去。

“不要再来烦我。”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宫人们总是说四殿下是最这宫中最暴戾的人,只是,她却仍然不相信。

洛月宫。

“娘子,我饿了..”

“娘子,我好渴..”

.......

楚洛衣的脸黑的像是一块砚台,而某只无良的妖孽此刻正翘着二郎腿霸占着她的床。

偌大的床上堆满了糕点和瓜果,还凌乱的扔着两本散开的书。而床边的地上却被丢满了果皮和纸张。

“快吃!吃完了赶紧走。”

楚洛衣端来一碗莲子粥,重重的放在床边的茶案上。

“娘子..我手好疼..啊...我忽然觉得伤口好像裂开了一些..”

北流云蹙着眉头,瞪着一双无辜的眸子,看着面前对女子。

“伤口若是再裂开,你这只手就不用要了..”楚洛衣阴森森的开口道。

“娘子说的有理,为夫也这么认为,只是为夫认为这只手吃东西实在不方便,若是非要如此,实在是有裂开的..”

不等北流云话说完,楚洛衣端起茶案上的莲子粥,舀了一大勺直接塞进了北流云嘴里。

“吃完赶紧离开。”

“噗!”

楚洛衣的话音刚落,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只觉得脸上温热而粘稠。

抬手抹了一下,只见两粒莲子粘在自己指尖。

北流云一脸无辜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舔了舔红唇,咽了口唾液道:“娘子,我真的是无心的...这..这莲子粥太烫了么..我才..才没忍住喷了你一脸...”

“北流云!”楚洛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北流云赶忙坐了起来,随手扯过一块布,就在楚洛衣脸上擦了起来:“娘子..为夫真的不是有意的...”

楚洛衣只觉得自己气的浑身发抖,一双黑眸紧紧盯着面前笑的无辜的男人。

等到回过神来,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北流云手中的布上,淡青色的蚕丝锻,上面绣有两朵白色的茉莉,简单而干净。

北流云似乎也有所察觉,目光下移,同样落在自己手中。

“北流云,你拿着我的小衣做什么。”楚洛衣笑道,每一个字却带着渗入的冷意。

“帮娘子擦脸啊..刚刚随手一拿,没想到就这么巧..”北流云无辜道。

“是么?我怎么记得它明明是放在柜子里呢。”

北流云正要开口,楚洛衣捡起床上的书重重的拍下:“编..继续编..”

北流云慌忙抬手挡住,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看着楚洛衣道:“我只是好奇娘子这么大,要穿多大的小衣..”

楚洛衣甩手将手中的书摔了出去,北流云抱着头乱窜,楚洛衣见他躲开,将床上的橙子和水果相继丢了出去。

四下逃窜时,屋子里的凳子也被踢的东倒西歪。

小六子在门外打了一个寒颤,嘀咕道:“九殿下这动静也太大了些..真不知主子受不受得住..”

一个橙子甩过去,北流云忽然不躲了,单手捂着腰腹,另一只手捂着圆桌,弓身支撑着。

楚洛衣蹙眉走过去:“怎么样?”

北流云抿着唇没有开口,摇摇头,靠在楚洛衣身上往床边走去。

“我看看伤口。”楚洛衣沉声道。

刚一动,北流云却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唇瓣直接覆了上去,带着掠夺而狂躁的吻。

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焰,致死纠缠着也要共度轮回,生生世世而不灭。

楚洛衣的身体在他的双臂中轻颤着,承接着他霸道而不容抗拒的吻,北流云闭上轻如蝉翼的睫毛,贪婪的掠夺着她的一切,仿佛要将她深深的融入自己的身体,谁也不能剥夺!

洛洛,你是我的,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洛洛,这辈子也别离开我,就化成灰,你也只能是我的!

有力的身躯紧紧贴合在楚洛衣身上,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以及他的狂躁。

渐渐的,空气都稀薄起来,楚洛衣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失控,想要将他推开,却又顾忌他的伤口。

渐渐的,有些天旋地准,大脑中都变得一片空白,发出一声嘤咛。

这一声轻唤,似乎唤回了北流云的神智,狂暴的吻渐渐变得轻柔起来。

一只手灵活的解开楚洛衣的衣衫,顺着白嫩的皮肤,一点点像里探去。

轻细的吻顺着精致的锁骨一路向下,游走在她的每一寸肌肤,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和珍视,当微凉的唇触及起伏的山峦,终于按捺不住,周身的温度也火热的好似一只火炉。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滑过她白皙的皮肤,琉璃色的眸子已染上欲 火,他早已彻底沉陷在她的温软里,若非是忌惮她会越发排斥他,他定是不会忍的这般辛苦。

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尽褪,只于精壮的身子,白皙的皮肤比女子更要惑人,北流云覆在她身上,替她挡去微冷的风。

躯体紧贴,柔柔在她耳畔呢喃:“洛洛..”

北流云的喘息愈发重了起来,只觉得小腹一阵阵热流涌过,而楚洛衣的身体也渐渐染成了绯色。

北流云抬起双眸,眼中染上浓浓的欲 火,只见身下女子眼波盈盈,脸生红霞,嘴角边似笑非笑,娇媚百端,比起曼陀花海还要平添魅惑,只一个目光,便叫他失了神魂。

对他而言,她便是毒药,无论是她的目光,还是她的身体,都让他甘愿沉沦赴死,即便明知万劫不复,却也不愿抽身,只想就这么,沉沦致死....

北流云全身滚热,再也难以克制,只觉得自己好似化作一个火团几乎要爆裂开来。

楚洛衣感受到身下一阵火热顶的自己生疼,睁开黝黑的眸子,对上面前的男子...

“洛洛..”

北流云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着,毫不掩饰他浓浓的欲望。

楚洛衣看了他半晌,缓缓开口道:“我小日子来了。”

北流云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神情也有些扭曲,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对着他毫不留情的劈了下来。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楚洛衣心头升起一抹快意。

北流云迟迟没有回过神来,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女子胸口,更添了几分魅惑。

楚洛衣推开身上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坐起身来,穿好衣服,将长发从衣襟里拿出,看着北流云露出勾魂的一抹笑意。

直到楚洛衣从床上离开,北流云才回过神来,脸色黑的仿佛席卷了漫天的乌云,更是因为隐忍,额上青筋暴起。原本木然的男人,噌的一下,蹿了出去,舀了盆冷水,直接蹿了进去。

看着他的背影,楚洛衣终于忍不住笑了开来。

将床铺收拾好,楚洛衣早早便睡下了,隔了一个时辰后,冻的牙齿都直打寒颤的北流云黑着脸走了出来。

掀开水晶珠帘,走进里间,瞧见床上的女子正睡的安稳,脸色顿时再次黑了几分。

掀开被子,直接钻了进去。

楚洛衣向里缩了缩,自然知道是那个存心报复的男人。

北流云探过头去,不等楚洛衣反应过来,就在她颈间狠狠一咬。

楚洛衣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盘算着这次的印迹要多久才能消失。

发泄出了自己的不满,北流云这才消停下来,将楚洛衣揽在怀里,沉睡过去。

次日一早,楚洛衣醒来的时候,北流云已经走了。

小六子时不时的从帘外探头进来,张望一番。

楚洛衣刚一起身,小六子便赶忙走了进来,看着楚洛衣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吧。”

小六子神色有些难看,最后咬牙道:“今个..今个九殿下..九殿下迎娶肖雨落为太子妃..”

楚洛衣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垂下眸子道:“知道了。”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楚洛衣的神色,并未看出什么端倪,这才躬身安静的站在一旁。

“对于九殿下迎娶肖雨落一事,以王直为首,不少人都是极力反对,不过江不寿却是直接以天象大吉,有利于我北燕江山社稷为由,让王直也无法辩驳。”小六子继续道。

这就是江不寿的身份所带来的好处,只要一个天机入梦,便能轻易夺得北燕帝的信任,远比权势来的更加快速有效。

“陛下可为九殿下赐了府邸?”

“陛下未曾为九殿下赏赐府邸,九殿下一直居住在宫中的流云殿,肖雨落嫁予九殿下后,入住流云殿。”小六子轻声道,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帝王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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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衣沉默着没有开口,却是明了,北流云俨然已经在北燕帝心中占据了不轻的地位,即便是娶亲,却也未曾赐予府邸,这只能说,北燕帝对他是极为看重的。

“你先去吧。”楚洛衣对小子道傅。

小六子犹豫了一瞬,还是安静的退了下去,将门一并带上。

楚洛衣重新坐回床边,捡起地上昨日遗漏的一本书,抚平书上的褶皱,轻轻放在床上。

静静坐了片刻,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雕花宝纹的铜镜清楚的倒映着女子精致的面容,蝉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明亮的凤眼缓缓睁开,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

手指轻抚上颈间男人留下的印迹,粉红色的印迹闪烁着莹润的光芒,楚洛衣静静的注视了许久。

最后反手将铜镜扣了过去,推开了窗子,灌入一些凉爽的风。

站在窗前,远眺着巍巍宫墙,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若想扳倒王直,不得不说迎娶肖雨落是一个捷径,肖家一直同王直绑在一起,若能将肖家抽离出来,从内部分裂王直,王直势力必然大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流云殿里依旧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挂满了屋檐,窗上贴着红色的喜字。

北流云缓缓走进洞房,红烛摇曳,喜被上绣着一对龙凤,上面洒满了花生桂圆等好寓意的物件。

肖雨落咬紧了牙关,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双手紧紧抓住了床上的被子。

她真的嫁给他了!真的嫁给公子了!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高兴,更没有人知道他盼这一天盼了多久。

曾经她也同父亲提及过,只是父亲却一直推脱不应,直到年前几日公子对她说,等到新年一过便迎娶她过门。

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随后便听见轻柔的脚步声。

北流云站在女子两步远的地方,看着被红色盖头遮挡住的女子,有些恍然。

静静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烛火发出啪啪声。

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洛洛,如果我迎娶之人,是你,该多好。

肖雨落低着头,透过大红的盖头,看见一双米色的鹿皮短靴渐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了。

北流云上前一步,看着肖雨落头上的盖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肖雨落见着他迟迟未有动作,不由得有些心急。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肖雨落瞳孔一缩,一把掀开盖头追了上去:“公子!”

看着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北流云抬头道:“洛洛怎么自己把盖头掀开了?”

肖雨落一愣,看着面前的人却是失了神。

一身红色喜服,好似滴血的莲花,狭长的琉璃色眸子里,蕴含着星河的璀璨,带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意。

“我..我只是看公子要走..”

北流云薄唇轻勾:“我只是想起未曾拿喜秤罢了。”

肖雨落的脸顿时红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低垂着头娇羞不已。

原来是她太心急了,竟然自己鲁莽的把盖头掀了起来。

“相...相公。”肖雨落有些忐忑的唤了一声。

北流云微微一愣,轻声道:“在宫中还是唤我九殿下吧,你也知如今我处境艰难,若是让有心人听去,难保会成为话柄..” 肖雨落心头有些失落,莫名的发堵,点了点头,没说话。

北流云将红色的喜袍脱掉,肖雨落赶忙上前服饰:“相..九殿下,妾身帮您更衣..”

北流云没有拒绝,闭上眸子,伸开双臂,由肖雨落将他的喜服褪去。

大红的喜服落地,肖雨落看着那冰青色的里衣有些犹豫,正要动手,北流云却已经转身走开。

拉开衣柜,拿出一件宝蓝色的外衫穿山。

“殿下..”

“今晚我有事要忙,你先歇息吧。”北流云轻道。

肖雨落眼中的泪水一瞬间就落了下来,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北流云穿戴好一切。

抬眸,看见女子滴落的泪水,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走上前去,帮她轻拭去脸颊上的泪水道:“我先看着你入睡,再离开可好?”

肖雨落抬眸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当瞧见他眼中的怜惜,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

肖雨落转而上床,北流云帮她掖好被角,轻声道:“洛洛,等我到君临天下可好?”

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她只觉得,这辈子就是为了他去死,他也愿意。

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北流云轻声道:“睡吧。”

肖雨落听话的闭上了双眼,过了许久,北流云轻声道:“眼下王直步步紧逼,又有太子虎视眈眈,洛洛,若我不幸丧命于此,你记得要逃命去。”

肖雨落心中震动,并未看到男人眼中的温柔褪去,只剩下无尽的凉薄和冰冷。

等了半晌,北流云转身离开。

肖雨落睁开双眼,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泪水流个不停,一双素手紧紧抓着床上的锦被:“公子,谁也不能伤害你!”

出了流云殿,北流云的回首看向金碧辉煌的宫殿。

肖家迟迟不肯归顺于他,眼下迎娶肖雨落,只会让王直对肖家起疑,他只要再许以重利,肖家没有选择。

北流云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鱼儿从宫殿的一角偷偷探出头来,看来她所料不错,九殿下心心念念的女人依然是云婉歌比起已经成为九皇子妃的肖雨落,当今的洛妃娘娘才是心腹大患!

鱼儿偷偷离开流云殿,来到一处密林。

放轻脚步,走至林中深处,鱼儿看到一道双手后背的身影,眼中放出闪亮的光彩,快步奔去:“爹。”

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看着奔过来的鱼儿,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中:“鱼儿!”

“爹!”鱼儿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

“好孩子,你受苦了。”江不寿开口道。

鱼儿一把抹去眼泪,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道:“爹,哥哥可还好?”

“一切安好。”

月光下的男子,一身朝服,却又与寻常的官员有所不同,胸口乃是一片星河,若是抬头看去,则会发现,所有不动之星宿,竟然与夜空中完全吻合。

男子一双豆子般的眼睛,八字胡,所带的官帽也有些异于常人。

“爹,你可有给楚洛衣看过面相和命格?”鱼儿有些焦急的开口。

江不寿摇头道:“近来洛妃以卧病为由,一直未曾露面,为父也一直没有机会见见你口中的洛妃娘娘。”

江鱼儿有些懊恼,江不寿继续道:“不要急,总会有机会的。” “那九殿下的命格呢?”

江不寿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道:“九殿下确实有帝王之相,只是命格却却被金光所遮,为父亦是难以看清。”

江鱼儿不知在想些什么,江不寿见此道:“鱼儿,不要存不该存的心思,为父已经说过,你没有龙凤的命格。”

鱼儿不甘心的道:“爹,你不是说过可以改命的么!”

江不寿厉声道:“不要忘了,改名的前面还有两个字,逆天!”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仰慕九殿下,并未仅仅因为他有帝王之相。”鱼儿急道。

“好了,不要再想了,逆天改变不可为,那后果,你担待不起!”

鱼儿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江不寿打断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快回去吧。”

江不寿不等鱼儿作答,便已转身离开,走出数步后开口道:“九殿下同肖家的婚事事关九殿下的大业,你不要从中作梗。”

鱼儿紧咬着唇没有说话,直到江不寿离开后,鱼儿才恨恨的开口道:“我一定要那个做与他比肩的女人!”

夜色中,北流云来到洛月宫门前。

却见寝宫的灯已经熄了,只余下一盏微弱的烛灯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洛洛,你一点都不在乎么。

北流云只觉得心口生疼,一手支撑着树干,忽然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一阵晕眩。

苍镰从暗处现身:“少主!”

北流云摇晃着身子,最终勉强支撑住,双唇被染成朱砂一般的眼色,在夜色中有些诡异。

“定是少主强行提升内力造成的!”苍镰扶着北流云靠在树干上。

北流云闭着眼,喘着粗气,只觉得身体里一阵翻江倒海,仿佛要将他撕裂了一般。

可纵然如此,却也比不得她的淡然。

北流云在洛月宫外站了一夜,苍镰一直默默的潜伏在暗处,好似不存在一般。

天微微亮起时,楚洛衣便已经醒了,脑子有些浑浑噩噩,推开窗子,却愣在那里,仿佛看到了北流云的背影。

再看去,树旁却什么也没有。

“小六子。”

小六子推门进来:“主子。”

“陛下近来心情如何?”

小六子想了想道:“似乎不是很好,有些郁郁寡欢。”

楚洛衣沉默了片刻道:“让小厨房做些糕点,派人给陛下送去。”

“奴才明白。”

楚洛衣招了招手,小六子靠近了一些,楚洛衣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小六子点着头,赶忙退下。

北燕帝收到楚洛衣的糕点后,当日下午便来了洛月宫。

楚洛衣换上了一件领口较高的冬衣,穿戴整齐,亲自出了洛月宫的门迎接北燕帝:“陛下国事繁忙,还挂念臣妾,臣妾实在是无以为报。”

北燕帝叹道:“朕最近的精力是越发的大不如前了,整日混混沌沌,出来走走也好。”

“想必是冬日的缘故,不过眼见雪已经消融了,用不了多久就是春天了,到时陛下的精神也就好了。”

北燕帝停下脚步,看着地上花海一样的海棠,火红火红的颜色,虽然处在寒冬,却也因为精心照料,而显得生机勃勃,连成一片,汇成一片火海。

“原来洛妃喜欢海棠,倒是别致。”北燕帝叹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微服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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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衣垂下眸子,目光落在一株海棠之上,片片花瓣,被寒风吹的有些脱落,却依旧忍不住让人爱怜。

她并不爱海棠,只是因为海棠意味着断肠。

抬头看向远处的树木,轻道:“这海棠再美,也终是比不上在寒冬过后开始萌发的嫩芽,带着清新和无限生机。”

北燕帝顺着楚洛衣的目光看去,开口道:“洛妃说的有理,宫内的树木长的倒是快,如今冬雪未消,已经萌发出嫩芽了。”

楚洛衣笑道道:“许是宫外的更快一些,今个早上还见宫人说宫外的叶子已经长到珠子大小了。”

北燕帝眼睛一亮:“朕倒是许久未曾出宫去了。”

“陛下贵为万金之躯,怎么能随便出宫,若是被心存不轨之人知晓,只怕是...”

北燕帝蹙起眉头:“洛妃说的也是,不过朕也许久未曾出宫散散心了,终日居于宫中,面对着大臣们的谏言,倒是许久没有体察民情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走进殿内,楚洛衣垂眸道:“陛下所说有理,终日于宫内,所接触的确实皆是朝臣,难免对民情有所不察,若陛下真的想要出宫,还是要请人仔细保护才是。”

“不若这样,朕就让王直带人暗中保护,洛妃随朕一路出宫,想必有东厂的高手暗中保护,朕此行必定无忧。”北燕帝询问道。

“陛下圣明,妾身也许久未曾出宫,经陛下一言,心生向往。”楚洛衣笑道。

北燕帝哈哈大笑起来,拉着楚洛衣的手就向外走:“走,即刻就随朕出宫!”。

楚洛衣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规劝道:“陛下,即便是有王公公派人相护,也总要给他时间准备周全,陛下身系万民安危,出宫一事不能草率,总要事事周全才可。”

北燕帝思忖了片刻,认为楚洛衣言之有理:“那便三日后朕在随洛妃一同出宫吧。”

楚洛衣点头应下,又同北燕帝闲聊了片刻,北燕帝觉得倦了,便回了东元殿。

小六子凑上前来:“主子,宫内的事已经准备好了,宫外的最迟后日也会准备妥当。”

楚洛衣点点头,小六子问道:“可是主子,王直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难道您就不担心他在宫外将陛下给..给..杀了?若是陛下死了,对您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哼,北燕帝出宫王直负责保护,就算是他想动手,却也只能忍着,反而要卖力保护陛下的安全,否则,陛下一旦出了事,他难逃干系!”楚洛衣冷声道。

小六子恍然大悟,而这宫中各方眼线众多,即便是主子势力不弱,却也难保不会有所疏漏,所以不如将北燕帝引至宫外,才方便行事!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除去王直势在必行,再等下去,只会失了先机。

而想要除掉他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北燕帝!只有北燕帝对他起了戒心,王直的权势才会一去不返!

三日后,北燕帝身旁带了两名护卫乔装打扮后,一同来到洛月宫。

楚洛衣也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了一身男装,随身带着金镯银环,以及小六子。

“洛妃这一身装扮倒是有几分男儿的英气,不过这脸怎么看都是太过漂亮了些。”北燕帝手里甩着一把折扇,心情看起来不错。

王直跟随在一旁,抬眸看了看楚洛衣道:“不过洛妃娘娘气度不凡,若说是男儿,倒是也不会惹来嫌疑。”

“既然都已收拾妥当,那便一道随朕出宫,王直已经在暗中安排好了人手,一路护送我们周全。”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躬身站在一旁的王直,开口道:“如此便劳烦王公公了。”

“为陛下和娘娘效力,是奴才的本分。”王直笑着回道。

楚洛衣没再开口,跟在了北燕帝身后,由一身便装的王直带路。

途径御花园时,碰见了几个穿行的宫婢,一身翠色的宫装,倒是增添了不少生机。

瞧见这一行人从远处走来,不由得好奇的张望了两眼,并没有过来的意思。

楚洛衣笑道:“陛下,看来您这一身装束是极好的,即便是出了宫也不必担心有人认出您来。”

北燕帝低头展开双臂,看了看自己一身玄色圆纹衬底的缎衫,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倒是不必忧心惹来什么麻烦,卢侍卫,你这衣衫配的不错。”

“陛下过奖,这些都是奴才份内的事罢了。”

将手中的扇子一收,几人正要往前走,却见那几名端着托盘的宫婢已经急匆匆的向几人走来。

北燕帝有些懊恼道:“这刚是说认不出朕来,没想到这群奴才就急着过来问安,看来这夸奖是白夸了。”

北燕帝的话音落下,几名宫婢已经侧身跪在了几人面前不远处:“奴婢参见王公公。”

北燕帝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王直敏锐的察觉到北燕帝神色不悦,开口道:“大胆!陛下在此,竟然不知问安!”

几名宫婢像是受了惊吓,连忙掉转过头对着北燕帝问安:“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燕帝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楚洛衣等人大步跟上,王直落后一步,看着几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陛下,奴才平日置办宫中事物,同不少宫人都有所往来,是以这些奴才才会熟悉奴才的样貌。”王直上前解释道。

北燕帝扫过他,没有说话,脸色微微好转,却依旧不如之前明快。

接下来,一行人的气氛有些沉闷,王直侧着身在前面引路,北燕帝走在最前。

路上又遇见了一群太监,手里捧着锦缎,一路上悄声嘀咕着什么。

一见到王直,想要凑上来,不过扫过王直身侧一行人,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

最后眼见着几人的料子算不得珍品,虽然奢华,却也是寻常官宦人家常用的,不由得以为是朝中的大臣前来进宫讨好王直。

心中有了决断后,一人上前一步对着王直道:“王公公借一步说话?”

北燕帝的目光漫不经心的飘落在王直身上,王直顿时回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咱家还有事要办。”

“原来公公又要出宫,一定是陛下又交付了什么差事给公公。”一人上前讨好道。

王直的眼中闪过一抹警告,可是面前的几个小太监也不知是迟钝,还是刻意为之,对王直的警告视而不见,始终陪着一张笑脸攀附着。

“瞧你这话说的,眼下公公才是这宫里的主子,陛下想要做什么,还不是看公公的意思?”另一名小太监开口道。

王直的脸色难看起来,北燕帝的脸色则更是青红交错。

“大胆!你们几个奴才在胡言些什么!”王直怒道。

几个小太监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连连磕头叩拜:“奴才说错话,惹公公生气,都是奴才不懂事,还请公公饶命,还请公公饶命啊...”

王直正欲再次开口,北燕帝已经抢先道:“起来吧,王公公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这宫中人多眼杂,你们说话如此不谨慎,难免被有心人听去。”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王直喘着粗气,脸色不愉,却在小太监们看向他的时候,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脸。

见着王直果然没有处置自己几人,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

“你们放心便是,王公公的名声是极好的,为人又素来温厚,自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同你们计较。”北燕帝再次规劝道。

小太监们见此,一个个暗松了口气,一人见着北燕帝微微发福,似乎极好说话的样子,不由得上前对北燕帝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北燕帝一脸不解的随着小太监来至一旁道:“大人,不知您这次花了多少银子?”

“哦?你是指...”

北燕帝瞪大一双眼睛,心中十分不解,见着小太监一脸神秘的样子,也是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大人,奴才见您是个好 性子,这才斗胆问问您,您这次升了几品?花了多少银子?奴才家里有个哥哥,在县丞当个小官,想要向王公公捐个官,可是却不知该筹多少银子。”

北燕帝心中咯噔一声,却掀起滔天骇浪,他竟是不知这官,竟也是可以捐的。

“大人,大人...”小太监见北燕帝失神,开口道。

北燕帝回过神来,伸出前三个手指,而后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有些惊讶:“三十万两?”

“您是从几品升至几品?”

北燕帝犹豫了片刻,最后觉得三十万两银子也不算少了,压低声音道:“四品到三品。”

小太监蹙起眉头道:“哎呀,大人,您这个价真是太划算了,奴才老家的县令,从乡绅捐了个七品芝麻官,都花了五十多万两银子呢,若是到时候奴才的哥哥也捐官,还请您在王公公面前美言几句。”

北燕帝心头震怒,想不到王直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不由得开口道:“王公公真是好大的本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视察(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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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慨叹一声道:“是啊,谁让王公公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呢,王公公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是非同一般,所以即便是皇子皇孙,见到王公公也都是忍让三分。”

闻言,北燕帝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点头道:“说的有理。”

一旁的王直始终密切注意着两人的身影,想要知晓两人在说些什么,可是余下的几个小太监却不肯作罢,手捧着锦缎上前道:“公公您可算是回来了,临近年关前,各国的使者送来了不少珍品,奴才们都未敢上报,一直给您留着呢。”

北燕帝转过头来,正巧听见小太监的这一番话,心中升起暴怒,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

在北燕帝心里,王直一直是一个忠心耿耿,为他鞠躬尽瘁的太监,比起那些勾心斗角的朝臣,更值得信赖,平日里他厌烦朝事,也喜欢同他说说。

每每自己有什么想做却不能做之事,他也都会宁愿背上恶名,为自己解决,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一直以为他为他做了太多,所以才会惹得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记恨,继而上奏王直的人,总会被他当做眼奸佞之臣。

可是今日出宫一趟,宫中诸人竟然只识王直不识君!

可见这王直在宫中的权势已经达到了何种境地,再同小太监的一番话中得知,王直不仅私吞各国进贡的货物,更是胆敢买卖官职。

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竟然能买卖五十万两银子,这些年来,自己因为对王直深信不疑,不知提拔了多少官员,如此算来,他要敛下多少钱财!

北燕帝的心情十分恼火,再想到自己的皇子皇孙看到一个太监,竟然也要忍让,心中一时间不是滋味。

王直仔细观察着北燕帝的神色,心中有些微不安。

楚洛衣将北燕帝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帝王的疑心一旦升起,便不会轻易消失,如果再这种时候再加上一把火,只怕北燕帝会对王直的成见越来越深。

如此一来,少了北燕帝的庇佑,王直一个宦官,衰败不过是早晚之事。

“是何人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私自动用进贡之物!”王直扫过北燕帝的神色,怒道。

几个小太监一时间面面相觑:“这...”

“嗯?难道听不懂咱家的话么!”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太监们一个个抱着手中的锦缎,有些踉跄着跑开烨。

北燕帝紧抿双唇不语,手中的折扇开开合合,有几分深意。

王直甩袖跪在北燕帝面前道:“陛下,都是奴才管理不当,在宫中竟然有这种事情发生,奴才有负陛下信任,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北燕帝抿唇不语。

楚洛衣见此开口道:“陛下,王公公平日勤勤恳恳,将宫中诸事管理的井井有条,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如今公公身居高位,又深得陛下器重,自然会有无数人想要奉承讨好,公公能秉持自身廉政已经不易,至于这些存着趋炎附势之心的奴才,陛下实在不宜将罪责归并到王公公身上。”

王直将楚洛衣的话听在耳里,却没有因此而生出信任,他一直无法断定楚洛衣到底是谁的人,最先他认为楚洛衣同北流云合谋,只是先前北流云将楚洛衣打入天牢,再到后来楚洛衣晋封为宫妃,再到与北流海私通一事,他皆是从中看到了北流云的手笔。

从这些方面看来,楚洛衣同北流云倒确实不像是同谋,再者如今楚洛衣贵为宫妃,若是帮着北流云登基为帝,最好不过是成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后,与现在的帝王宠妃相比,似乎更逊一筹。

可是也不知怎的,凭借他多年敏锐的直觉,总是觉得楚洛衣同北流云之间关系匪浅,还有线人曾报,说是周旺死前不久曾前往过洛月宫,这也让他觉得周旺的死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北燕帝定定的看了王直片刻,随后叹气道:“罢了,洛妃说的对,一个七品小官尚且有无数人争相讨好,何况王直你身居要职,这些事总是难能避免,只是凡事你要拿捏好分寸,不要让朕失望。”

王直回过神来,心中松了口气:“奴才一定不负陛下所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北燕帝点点头,一行人再次边行边聊。

顺利的出了宫门后,北燕帝不知以什么名义,将王直打发走,少了王直,楚洛衣的心情倒是明媚了不少。

微微仰头,眯起眼看着如水洗过一般的天,久违的阳光普照着一条条街道,穿流的行人有着与皇宫不一样的忙碌与喧嚣。

北燕帝心情大好:“这宫外的景色果然与宫内不同,这才刚一出来,朕都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楚洛衣从卢侍卫手中拿过一件披肩,系在北燕帝肩头道:“陛下近来身子才刚刚有所起色,如今春寒料峭,不要着了风寒才是。”

北燕帝看着与自己不过咫尺的女子,垂着眸子,一双素手将他的衣领系牢,阳光洒在她的发丝上,晕染成金色,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北燕帝不敢开口,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面前专注的女子。

楚洛衣帮他整理好衣衫,开口道:“可以了。”

正要离开,北燕帝却猛然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洛妃..”

楚洛衣微微一愣,抬眸有些困惑的看向北燕帝:“陛下?”

“你..会不会怪朕..将你困在身边?却给不了你..”

“臣妾相信,陛下所能给臣妾的,已经全部给臣妾了,既然如此,臣妾还要再奢求什么..”

北燕帝眼中闪过动容,握住楚洛衣的手更紧了一些:“洛洛,只要有朕在一天,就没人能伤害你。”

楚洛衣轻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北燕帝见她不语,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洛洛..朕..”

楚洛衣没有给北燕帝说完的机会,转身拉着他便向前走:“老爷,再不走天就黑了。”

北燕帝有些失神,一把将折扇收拢,大步跟了上去:“等等朕...”

一行人离开后,北流云一身朱砂紫从宫门前的石狮后缓缓走了出来,看着几人的背影,眸子冷淡的盛过春寒。

而此刻,鱼儿正顶着一张无害的面孔,从流云殿内出来。

来到一处密林等了片刻,一名宫婢匆匆赶来:“小姐。”

“哥哥怎么说?”鱼儿紧张道。

“少爷请小姐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次定是会将洛妃娘娘留在宫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宫婢的眼中也闪过一抹狠色。

鱼儿勾起唇角,眼中闪过狂喜,却不忘开口道:“回去嘱咐哥哥,千万不要让陛下察觉到是我江家派出的人,更不要牵扯到九殿下身上。”

宫婢点头道:“小姐放心,少爷就知道您会这么问,不过少爷已经都安排妥当,陛下是决计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的。”

鱼儿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激动,再次睁大双眼,抓紧宫婢的手道:“她不会回来了是吧?”

宫婢用力的点了点头,鱼儿这才收回手,来回在林间走动着,心中似乎还有着隐隐的不安。

穿行在北燕的街道上,楚洛衣已经松开了北燕帝的手。

北燕帝虽然有些恋恋不舍,却也知晓楚洛衣此刻一身男装,两人若当街拉扯,只怕会被人当做有龙阳之好。

楚洛衣带着小六子走在北燕帝身侧,偶尔会随着北燕帝四处看看沿街的商贩和杂耍。

“这位客观,您可真是好眼力,这瓷碗,可是我家祖传下来的,乃前朝皇帝所用的碗,您想啊,那皇帝所用的碗,绝对是稀世珍品。虽然说前朝已经灭亡,可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南遥精瓷,您看看这质地..”

一名商贩拿着一只瓷碗,正对一名中年男子讲解着,因为口才太好,名头太大,引得周围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走,咱们也过去瞧瞧,瞧瞧这前朝皇帝用的是什么碗。”北燕帝转头对着楚洛衣道。

而后两人一同靠近了人群,寻了个空隙,卢侍卫和小六子在一旁警惕着,而两人所在的角度正巧能瞧见商贩手中的瓷碗的样式。

瓷碗做工精良,上面有彩釉龙纹,龙纹之下是吉祥圆纹做底,红黄相见,金龙盘旋,看起来倒是十分精致,只是似乎因为有些年代,又历经战火,彩釉有些褪色,微微发旧。

“这碗可就这么一只了,若非是因为家中小子病了,实在是走投无路,我是绝对不会将这碗拿出来卖的。”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驻足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胡子,看的出也十分犹豫。

男子再次将碗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一旁的商贩转着眼睛,看着这人犹豫不决,当即将碗抢了过来:“不要算了,我去当铺将它压上几个钱,等手头宽裕了,还能赎回来,若是今日卖了你,实在是有些对不起列祖列宗。”

“你让我再看看...再看看...”

“不用看了,这碗我今个不卖了,越想越觉得不踏实..不卖了..”

中年男子有些纠结,一咬牙,开口道:“哎.你别急着么..我买.我买下就是了..”

“这..这可不行..”商贩依旧有些犹豫不决,紧紧攥着手中的碗,不肯松手。

“刚刚不是都说好了,三百两银子,你可不能抵赖啊。”那中年男子一见商贩犹豫不决,咬咬牙,开口道。

三百两银子这话一出,顿时场中一片哗然,三百两银子可足够寻常百姓过上一辈子了,这一只碗,却就要三百两,可实在是算得上是天价了。

“这...这..”

中年男子见商贩犹豫,直接探手将碗抢了过来,一手掏着银票,一面道:“你可不能不守信用啊,刚才分明已经说好了。”

商贩正欲辩驳,看了看围观的众人,咬咬牙道:“罢了,就卖给你!若非是我家儿子病的急,我是绝对不会卖给你的...”

中年男子高兴不已,连忙将银票掏了出来,商贩正要接过。

一只带着金鼎戒子的手却抢在前面,将银票接了过去。

“哎?这是哪来的人啊这...”商贩抬眸看向北燕帝和楚洛衣。

将银票拿在手里,北燕帝对着商贩开口道:“你刚刚说这碗是你们家祖传的,又说这碗是前朝皇帝的,难道你是前朝皇帝的子嗣?”

商贩上下打量了一番北燕帝,见他一身玄色长衫,便知多少有几分权势,不由得笑道:“并非如此,当年都城沦陷,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卷着宫中的财物跑了,我家祖宗那时是北燕征战的士兵,正巧从一个老太监手中夺下来的。”

北燕帝挑挑眉头,将碗拿起来仔细查看,同时道:“可是据我所知,当年先祖皇帝有令,所有搜缴获得的宫中器物不得私藏,一律上缴,所霸占百姓之物,必须归还,否则一经查出,满门抄斩,难道你家祖宗私藏宫中财物?”

那商贩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一时间有些语塞,正要开口,却见北燕帝对着那中年男子道:“你可要想想清楚,这东西买回了家,只怕也是会遭致祸患,更何况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只怕还会招惹惦记。”

中年男子眼见北燕帝气度不凡,白白嫩嫩,明显是出身不俗,想着他许是比自己更有眼见,心头不由的有些松动。

商贩眼珠子一转,对着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掐着腰甩着肩头的一块布道:“这位兄台,我看你这做人可不地道啊?以你的身份想必一定识得这瓷碗不俗,是不是想要将这客观打发走,再自行将其买下?”

那中间男子顿时一脸警惕,周围的人看着北燕帝的目光一时间也变得议论纷纷。

“这人怎么这样啊...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是啊,原来是自己想占下这瓷碗,竟然还说的如此义正言辞,一看他的样子就不像是个好人..”

北燕帝的脸色黑了下去,开口道:“如果我愿意出更多的银子将这碗买下,那你为何又不肯松口,执意要将这碗卖给他?”

百姓一时间也静了下来,等待着回答。

小贩道:“虽然我是贪图些银子,可是一见你这装扮就是有钱有势的,若是私下里你想要强取豪夺,我怕是分文也赚不到,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哪里招惹的起你们这般人物,倒是不如低价卖给这位客观,至少银钱有所保证。”

周围的百姓也认为商贩说的有理,一时间对北燕帝指责更甚。

北燕帝没想到自己好心帮忙出手,却被热扭曲成这样,气的不轻,而那中年男子则在这时将北燕帝手中的碗抢了回去,开口道:“多谢这位老爷好意,这是我们家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北燕帝气的不轻,商贩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开口道:“这位兄台,不知这银票可否归还给在下了?”

北燕帝手中攥着银票,此刻是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周围的百姓却已经有人开始声讨:“莫不是这人光天化日之下打算强抢财物?”

“嘘..没看见他周围带着侍卫么,回头若是找上你我可就不好了..”

卢侍卫见此,开口道:“你们...”

不等他的话说完,楚洛衣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据瓷史上记载,南遥精瓷以黄釉填充云龙海水图,以料绘线条轮廓,色彩对比强烈,图案生动,以色泽经久不衰而闻名。先生手中的这只瓷碗,虽然精致,却有所褪色,若是自然褪色,则不可能是南遥精瓷器。”

商贩咽了口吐沫,目光紧紧锁住楚洛衣道:“你是哪冒出来的!你懂什么?”

楚洛衣笑道:“我看着瓷碗并非自然褪色,而是你以为瓷碗年代久远,历经战火,色泽必然衰落,却不知真正宫中所有的南遥精瓷是不会褪色的,如此一来,你倒是有些弄巧成拙。”

周围的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似乎对楚洛衣的话信服了几分。

商贩有些恼羞成怒道:“我看你们两人分明是联合好了想要吞下我这瓷碗,托词哄骗大家!”

北燕帝闻言,直接将瓷碗摔在了地上,完好的瓷碗顿时裂成碎片:“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我们对这瓷碗根本无意?”

商贩和伙计对视一眼,想要胡搅蛮缠。

楚洛衣再次开口道:“再看其胎釉,不过是普通的?青釉,所用工艺也不过是划花染色罢了,若是你有所不服,可以请当铺的掌柜前来鉴别。”

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有所惊觉,他并非对瓷器一窍不通,本是打算再仔细看看,再做决断,要不是这商贩催促着,他也不会鬼迷心窍了般的草率。

“这位公子说的有理啊...”中年男子蹲在地上,一面仔细打量着瓷碗的碎片,一面开口道。

商贩看着北燕帝和楚洛衣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却因为人多势众迟迟没有开口。

“我不要了..这瓷碗我不要了..快把我的银票还给我。”仔细查看一番,中年男子很快就反悔了。

北燕帝见此,顿时心情好转不少。

周围的百姓一时间生出几分愧疚,开始对着商贩谴责。

商贩落荒而逃,百姓们则是将目光投向北燕帝和楚洛衣纷纷道:“原来这老爷是老人,我们却被奸商所骗,竟是险些冤枉了这位老爷。”

“是啊,这位公子年纪轻轻,不光样貌俊美,竟然还学识渊博,实在乃是人中龙凤啊。”

中年男子拿回自己的银票,一面道谢一面离开,似乎生怕那商贩最后将帐算在他头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色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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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洛洛的学识竟是这么渊博,朕只是看出那瓷器并非珍品,断然不是皇族所用,却也说不出个缘由,不像洛洛,竟是如此厉害,一语道破问题所在。”

百姓们散开后,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北燕帝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闪过几分惊奇。

“臣妾不过是闲来无事,翻看了些杂书来打发时间,陛下才是真正的厉害,凭借敏锐的直觉便能断定瓷器的真伪。”

楚洛衣同北燕帝一路闲聊着,若是见着什么有趣的东西,北燕帝一路上若是觉得什么东西有趣,便会回头嘱咐卢侍卫将东西给楚洛衣买下,一路上倒也不会太过无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中的百姓一个个都向一个方向跑去,看的楚洛衣等人一时间莫名不已。

小六子上前拦住一名百姓道:“这位小哥,你们这是去哪啊?我怎么见你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呢?”

小哥道:“你们几个是外地来的吧,今个藏宝阁有宝贝拍卖,我们虽然买不起,不过也想着去凑凑热闹,开开眼界。”

北燕帝明白后,开口道:“那藏宝阁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条街前面不远处往东走。”

小哥伸手指着,而后不等他们几人回答,就跑开了。

“洛洛,我们也去瞧瞧,看看这藏宝阁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北燕帝对楚洛衣道。

来到藏宝阁的时候,藏宝阁已经人满为患,十分拥挤,摩肩擦踵,只觉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最后,北燕帝以重金从一户人家手里买到一间雅座。

小六子和卢侍卫几人护着楚洛衣和北燕帝一路上了二楼,可纵是如此,北燕帝却还是被挤的黑了脸色,楚洛衣也觉得胸口发闷,难以喘息。

雅座在二楼,单独隔间,位置正对看台,可以清楚瞧见每件宝物的样子。

一行人才刚刚落座,藏宝阁的丫鬟端上了一些糕点和瓜果,而后斟上一壶上好的龙井。

“这位老爷,这是你们的号牌,如果有中意的宝贝,只要举起号牌,喊价就可以了。”

美艳的丫鬟耐心的解释道,言辞间不忘用那一双勾魂的眸子,时不时的扫向楚洛衣。

楚洛衣纹丝不动,最后倒是北燕帝看着那紧绷着的小脸,忍不住笑了出声,将丫鬟遣退下去。

“洛洛可真是男女皆宜啊,好好的丫鬟都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楚洛衣轻嗔一声:“若不是老爷出手太过阔绰,怎么会遭来姑娘的惦记。”

北燕帝轻笑着,目光落在面前这仿佛玉琢出来的人身上,目光柔和了许多,倒像是寻常人家的老爷。

那沙哑的声音,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憨,不妩媚,有些低沉,却别有一番让人怦然心动的魅惑。

半盏茶后,拍卖会正式开始。

几件展品倒都是不俗,只是对于在宫中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几人来说,倒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洛洛,尝尝这车厘子,还算是新鲜。”北燕帝将几只车厘子放在楚洛衣面前。

楚洛衣神色不变,敏锐的察觉到北燕帝近来待她似乎越发的不同,似乎...好的过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拍卖会上拍出一件镶满了蓝色宝石的赤金镯子,赤金蓝宝镯子,放在展台之上,放射出璀璨的光芒,整个藏宝阁几乎都黯淡下来,几乎敛尽了全场的目光。

耀眼的光彩刺的人眼生疼,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抽气声。

楚洛衣缓缓站起身来,盯着那只镯子有些失神。

“这只镯子是一名公子偶然得到,却一直无法找到与它匹配之人,所以拿来拍卖,只盼有缘者得之,手镯的质地是上好的赤金所制,上面镶嵌有上百颗大小各异的蓝宝石,绘成一片星河,远远看去,像是一条蓝色的河带,实在是世间罕见的珍品。”

楚洛衣心头渐渐收紧,这镯子不是旁人的,正是她前生之物!

除此之外,这镯子上还有繁复的图腾纹,是一只怪异的猛兽,她的哥哥说,这只图腾虽然看起来凶煞,却会一直守护着她的平安。

她本不爱金银,更偏好玉器,只是整日风风火火,不知碎掉多少珍品,成日被父亲念叨着不吉利,最后哥哥无奈,花费了极大的心血,请人打造了这只非比寻常的金镯,她也是喜爱的紧。

北燕帝瞧见楚洛衣这般反应,以为她十分中意这只镯子,不由得关注起喊价来。

“五千两!”

“八千两!”

“一万两!”

“三万两!”

场面一时间寂静下来,不少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三万两银子买一只镯子,真是奢侈至极,普通百姓更是觉得在做梦一般。

不少女子也纷纷翘首以盼,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愿意为一名女子一掷千金,买上这样珍贵的镯子。

人人探向二层的雅座,只是雅座的窗口只站着一名手执号牌的侍卫,并瞧不见真正的主人。

“三万两一次?”

见着无人再喊价,北燕帝也终于开口:“十万两!”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如潮水般的惊呼声,拍卖师明显也十分兴奋,搓了搓手道:“十万两!有顾客出了十万两,还有没有人再加价!”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雅间里,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最后侍卫似乎得到示意,再次加价道:“十五万两!”

北燕帝甩了把折扇,冷哼一声道:“二十万两!”

楚洛衣心头剧烈的跳动着,手指也紧紧收缩,她死前不久,这只镯子上正巧有一颗宝石松动,她便将宝石拿去给了自己的哥哥,让他帮忙请工匠修好。

只是,后来,因着欧阳千城一事,楚家满门抄斩,这只镯子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如今,它再次横空出世,让她心中不仅生出一份念想,楚青城,你是不是还活着。

璀璨的蓝宝石,在赤金之下,向女子的瞳孔折射出无尽的光芒,楚洛衣眼中微痛,却固执的不肯移开目光,直到眼角开始泛红,甚至泛起水雾,可纵然如此,女子挺拔着身影,置身藏宝阁迷离的灯火之下,带有一种惊人的坚持。

对!楚青城!你一定还活着!你一定没有死!

楚洛衣跌坐在桌前的圆椅上,手指紧握成拳,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楚洛衣愣在那里,脑中不由得想起欧阳千城的问询。

贵为皇子的欧阳千城宠溺的看着她:“洛衣,你们楚家一共有多少人?等我成为太子,我定要上下打点一番。”

满天飞舞着桃花,她的眼中全是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听见他的问话,笑的张扬:“我们楚家啊,是百年大族,全府上下不算我一共有三百口,若是你想迎娶我过门,可要备足了礼物。”

继而画面转变成轻雪张狂的笑声:“哦,我怎么给忘了,你如今瞧不见,不过别担心,我可以告诉你,我这嫁衣是用你们楚家满门三百口的血浸染而成。”

一幕幕交织在脑海中,楚洛衣的眼越来越红,三百口,不!她不信!她不信她楚家三百口全部死绝!

一定是轻雪骗她的,一定是!楚洛衣一下子清醒不少,她一直以为楚家满门死绝,却从未想过欧阳千城是否真的能将她楚家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部斩杀?

“五十万两!”北燕帝再次开口,也有些红了眼。

整座拍卖行此刻已经人声鼎沸,五十万两,决计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个价钱,几乎可以买的下先前的所有宝贝!

因着这场无声的厮杀,百姓们一时间都心潮澎湃,有些人甚至揣测起这镯子是否藏有什么玄机,不过纵然想要参与,却终究因为数额庞大,最终只能望尘莫及!

拍卖师等了片刻,众人的目光也都望向对面的雅间,然而,对面之人终是没有再次开口。

经授意,卢侍卫看着拍卖师道:“既然已经无人加价,这镯子是否已经归我们老爷所有!”

“是是是!五十万两!”

在一片唏嘘声,镯子很快被送了过来。

北燕帝将镯子放在楚洛衣手中,楚洛衣红着眼许久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面前的北燕帝,神色间有一丝茫然。

北燕帝见她没有动作,走至她身侧,拿起镯子,抬起她的手腕,欲要帮她带上。

白皙的皓腕上,一只鲜红似血的玉镯仿佛能够滴血,让人忍不住就此沦陷,不忍移去目光。

“洛洛这只镯子...也是非比寻常啊..”

北燕帝轻声开口,目光却未曾离开。

小六子见楚洛衣始终没有反应,上前一步道:“陛下有所不知,我们主子素来眼光极高,平日里佩戴的饰品也并不多,所以一般能够看中的都是珍品。”

楚洛衣回过神来,双眼依旧有些泛红,目光越过北燕帝,落在对面的雅间。

北燕帝将楚洛衣手中的血玉镯褪下,而后将金色的镯子缓缓带在雪白的手腕上。

楚洛衣收回目光,垂下眸子,仔细打量着手腕上赤金蓝宝镯子,另一只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熟悉的宝石,却未见半点松动的痕迹。

北燕帝把玩着手中的血玉镯,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暗之色。

藏宝阁的拍卖依旧在进行着,不过再未有之前那般阔绰的出手。

楚洛衣渐渐从思绪中醒来,抬眸,便对上北燕帝关切的一双眼:“洛洛怎么了?”

“无事,只是陛下为臣妾耗费如此多的银钱,臣妾心中有愧罢了。”楚洛衣轻笑道。

北燕帝站起身,将楚洛衣揽在怀里,轻声道:“洛洛,朕已经许久未曾真的喜欢过一个人了,若朕愿真心待你,你可愿于朕不离不弃。”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并蒂莲花图

楚洛衣心头震动,北燕帝会说出这番话,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等她开口,北燕帝继续道:“从年前开始,朕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纠结了许久,却终是思绪混乱,直到此番与你出宫,眼见你的笑脸,朕才终于明白,朕是真的希望你亦能真心待朕,一辈子陪在朕左右。”

楚洛衣只觉得手脚冰凉而麻木,出宫一事在她算计之内,让北燕帝撞见太监宫婢也在她算计之内,可是,北燕帝说出这一番话,却决计不再她所料!

“洛洛,你可愿意?”北燕帝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

脑中不由得回想起从最初的召见,到后来每次秉烛夜谈,或对弈,或听她抚琴,或看她烹茶,再到后来喜欢听她念书,喜欢听她偶尔若有如无的提点些政事,喜欢她让人沉静的黑眸,喜欢她沙哑的声音。

撇开了男女之间的房事,当初因为龙阳不举的秘密,以至于只能夜夜‘宠幸’于她,到后来的喜欢她所带来的安宁,那种沉寂和宁和。让他甚至忍不住心神舒畅,甚至想要回首过往,励精图治,做一代明君。

楚洛衣对上北燕帝那略显浑浊的眸子,犹豫了片刻,微微颔首。

北燕帝闭上双眼,将楚洛衣紧紧揽入怀中:“洛洛,无论朕过去有过多少女子,从今开始,朕心中只有你一人,也无论你过去怀有某种目的,是什么心思,还是做过什么,朕也都不去计较,只要从今往后,你也将朕放在你心中就好。”

楚洛衣心中轻颤,喜好美色的北燕帝竟然提及起情爱,他可以当做是甜言蜜语,只是北燕帝的这番话,到底是决心重新开始,还是说察觉到了什么?

楚洛衣轻笑道:“陛下如此宠爱臣妾,只怕百姓会把我当做祸国殃民的妖女。”

“纵是妖女又如何?朕早已因贪恋美色之名,而被天下百姓骂了个遍。”北燕帝开口道。

“原来陛下所爱的不过是臣妾的美色。”

沙哑的声音缓缓流淌,却让北燕帝有些焦急,神色竟像是毛头小子一般。

“洛洛,朕历经女人无数,又怎么会单单为女子的容貌所惑?朕在你身边,才会觉得安宁,也只有在你身边,朕才会想不顾一切,让你欢心,朕的心,才会跳。”

楚洛衣缓缓道:“陛下..”

北燕帝再次将楚洛衣揽在怀中,再次道:“今后,你不必再把朕当做皇帝,只要当做夫君便是。”

楚洛衣轻轻颔首,靠在北燕帝肩头,心却拔凉,这个现状,实在是没有料到的。

拍卖会逐渐接近了尾声,楚洛衣心头有些躁动起来。

她想要看看对面雅间之中的到底是何人,可是眼见北燕帝在此,根本就脱不开身。

而此行出宫的成败,全赖这最后一件拍卖品。

“这最后一件宝贝是南朝时期著名画师魏如风所画,众所周知,魏如风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画师,除了早期会画上一些简单的山水,其后终其一生,都只画具有绝世之姿的女子,而在他一生中,最为出名的则是并蒂莲花图,所画之人为两名绝色女子,一名清雅如白莲,一名妖冶如红莲,一名终止乱世,一名却惑乱苍生。”

拍卖师缓缓道来,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恨不得立即亲眼见见这所谓的并蒂莲花图。

拍卖师却继续道:“众所周知,我北燕陛下素来喜好美人,这白莲图如今也藏于我国皇宫,而这红莲图,却久久没有下落。”

拍卖师顿了一番,看着场面上喧嚣不已的场景,终于再次道:“而今日藏宝阁所要展示出的便是另一幅失传已久的红莲图。”

闻言,北燕帝也站起了身,站在窗口,紧紧的盯着看台。

楚洛衣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继而扫过小六子,小六子小心的对着楚洛衣点了点头,见此,楚洛衣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对面的雅间上,只是那位出价竞争手镯的主人,却从始至终未曾露面

众人的呼声越来越高,拍卖师却不为所动,直到喧嚣渐渐归于平静,拍卖师才再次开口道:“今日这幅红莲图的主人,并不打算将此图拍卖。”

“那你们将这幅画拿出来,不为拍卖是为什么啊?”

人群中很快就想起了呼声,渐渐生出许多不满。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这副画虽然不卖,不过它的主人却愿意将其送给价高者观赏一盏茶的时间,所以,今日所拍不过就是这红莲图一盏茶时间内的归属。”

百姓们一阵唏嘘,达官显贵也纷纷交头接耳,虽然对这种做法十分不满,不过正因为得不到,而让这红莲图的声望大涨,人人都想一饱眼福烨。

“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十两!”

随着拍卖师话音落下,百姓们纷纷开始加价,毕竟十两银子还在不少人的承受之内。

只是因为官宦乡绅的加入,这一盏茶的归属时间,竟然很快就被抬高到八百两银子诬!

八百两的喊声之后,叫价声渐渐慢了下来,不过纵然如此,却依然在稳定的增长着。

“一千八百两!”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北燕帝的目光也紧紧锁住展台,时刻注意着价格的攀升。

眼见着众人不过几百两的加价,似乎有些失去了耐性,示意卢侍卫开口道:“五千两!”

众人再次闻声看来,一阵唏嘘不已,不少达官贵人也纷纷探过头来,心中盘算着这雅间之中的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的大手笔,隐约猜测着是否来路不小,一个个有些不再敢开口,生怕不经意间得罪了什么人。

北燕帝见着无人加价,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一些。

小六子站在一旁,忍不住对楚洛衣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是主子随手的一副化作,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竟能赚得五千两的银子,这钱莫不是来的太过容易了些。

而就在拍卖师打算开口的时候,二楼的另一间雅间里再次传来喊声:“一万两!”

北燕帝向着左侧所对的雅间看去,却见雅间门前只站着两名头戴黑色斗笠的黑衣人,看不见里面的情景,更看不见黑衣人的样貌。

“两万两。”北燕帝再次开口。

由着北燕帝的加入,再次在整个卖场中掀起了一阵高 潮。

“三万两。”

楚洛衣看着那熟悉的黑色斗笠,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转头对着北燕帝开口道:“看来今个是有人存心想要和老爷争上一争。”

北燕帝的目光看向楚洛衣,心想自己贵为一国之君,怎么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丢了面子,若是连一个市井小民都能将他比了下去,他的脸面要往哪放!

“三万两第二次!”

北燕帝回过神来,开口道:“十万两!”

人群中再次惊呼起来,不少达官贵人都心有戚戚,想象着此人背后一定有着极大的靠山,万幸自己之前没有将其得罪。

没多久,对面的人再次开口道:“五十万两!”

人群中不少人拍案而起,拍卖师也红了眼。

虽说之前的镯子已经拍出了天价,但至少那是看得见的真金白银,上面每一颗宝石都是价值不菲。

可这五十万两却只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画,甚至是哪怕只为目睹一盏茶的时间,岂不是更加来的激动人心?

小六子在一旁也红了眼,五十万两?五十万两!

这些银子最后可都是进了主子的腰包,争吧,争吧!越多越好,只要最后这副画落在北燕帝手中,就不会耽搁主子的计划。

“五十万两。”北燕帝再次开口。

众人都是一愣,拍卖师也是一脸笑意的解释道:“这位客官,刚刚的六十七号已经喊了五十万,按照规矩您不能喊相同价位的价格。”

北燕帝却沉着脸在后面加了两个字:“黄金!”

人群中顿时沉寂下来,黑压压的人群,寂静到连一根针落地都能清楚的听见,人人都禁不住抬头看向楚洛衣所在的雅间,可是窗口却被卢侍卫所阻,阻隔了众人的视线。

“我...我没听错吧..”

“快,掐我一下!五十万两黄金?竟然是黄金?”

“这人是疯了不成!”

.....

一时间议论声不绝于耳,北燕帝却不为所动,神色间略显得意的看向楚洛衣。

楚洛衣挑挑眉头,规劝道:“老爷,五十万两黄金买一幅画实在是有些...”

“哎?美人一笑值千金,朕对这副红莲图渴望已久,如今有幸得见,若是不能一睹为快,实在是心有遗憾。”

说话的当口,红莲图已经被拍卖行的掌柜亲自送来,还不忘命丫鬟添加了一些茶水糕点。

卢侍卫交付了一些银票,而后命另一名侍卫回宫再取些银票前来交付。

掌柜的得了银钱,自然不敢过多催促,小心的捧着银票,笑的合不拢嘴。

楼下的百姓有些败兴而归,不过见着这一场激烈的厮杀,倒也算是开了眼。

就在众人打算纷纷离去之时,楼下的拍卖师再次开口道:“诸位留步,诸位请留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赝品

众人探头看去。

拍卖师又道:“就在刚刚拍卖红莲图的时间里,又有一位朋友送来了一套十二尊玉佛,进行拍卖,这位朋友在藏宝阁广发寻宝帖的时候,便有意前来参加,只是路途中出了些插曲,耽搁了时间,所以到现在才将宝贝送来。”

楚洛衣心头的目光落在拍卖师身上,微微蹙起眉头,她之前嘱咐过小六子,要将这副画作为压轴拍卖,可如今为何却有人在这最后关头送来十二尊玉佛。

“众所周知,玉自古以来就有吉祥平安的寓意,而佛更是会守护诸位官运亨通,财路大开,今日,这十二尊玉佛将会分开拍卖,不同的佛尊所庇佑之事不同,希望大家今日都能有所收获。”拍卖师朗声道。

人们纷纷止住了步子,去而复返,之前没有拍下宝贝的人,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楚洛衣收回目光,在一阵喧嚣中将目光放在了北燕帝手中。

北燕帝满心期待,命丫鬟将桌上的糕点都撤到了另一张桌案上,而后两手哈了哈气,小心翼翼的将画卷铺开。卢侍卫,小六子等人都紧紧的围了过来,想要瞧瞧这个曾经祸国殃民的美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画卷一点点铺开,一个绝色女子跃然纸上,带着些震撼,强烈的存在感好似火山爆发,山洪崩陷,让人移不开目光。

只是,与想象中不同,画中的女子并非是想象中的妩媚妖娆,也并没有红莲如火般的魅惑。

一身锈色长衫在风中如旌旗猎猎,三千青丝被风吹打在女子脸颊,晕染成暗金色,女子在雄浑壮烈的战场中,侧身仰望那一抹残阳。

一双美目凌厉带着永生不灭的坚持,更带着直指人心的尖锐,大有横贯长空的傲然。

女子一侧的脸颊上,被刀剑亲吻出三道血痕,却不禁丝毫不减她的风采,反而平添出热血染就的胭脂色。

漫天的红霞席卷着战场,马革裹尸,却无几人归去,被刀剑穿心的侍卫,散落的铠甲,从腰身斩断的马匹,被战火燎破的旌旗,一切,苍凉而又美丽。

目光缓缓下移,女子白嫩的双脚上,未着鞋袜,沾满了泥污和血迹,玉瓷般的颜色,和被鲜血浸染成紫红色的土地形成强烈的对比。

北燕帝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痴了,忍不住出手想要为女子拂去那挡住脸颊的青丝,可终究枉然。

小六子也有些惊讶了,这副画作虽然是主子所作,他却一直未有机会瞧见。

本以为是怎样一个妖娆妩媚的柔弱佳人,却不想原来是一个穿过血流成河,踏遍尸横遍野的胭脂色。

“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这等风采,当真有祸国殃民的本事。”

北燕帝缓缓回神,双眼却始终不肯离开桌上的画作。

再仔细看去,发现女子的手腕和脚腕分别带着七彩的铃铛,仿佛风一吹,还能听见玲玲作响的声音。

北燕帝贪婪的抚摸着女子的脸颊,只觉得平日里所宠爱的温软美色,竟然都失去了味道,那些故作妩媚妖冶的姿态,一瞬间便显得做作不堪,再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楚洛衣没有在意北燕帝在想什么,而是抬头将目光放在了对面的雅间上。

窗前的那名侍卫依旧纹丝不动,想来是雅间里的人还没有走。

楚青城,会是你么?

楚洛衣的心仿佛要飞了出去,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看一看雅间中的人到底是谁。

北燕帝依旧沉浸在画作之中,仔细看去,青丝所遮住的脸颊之下,一张殷红的唇,竟是笑着的,衬得女子的眼如星似皓月,倒真是祸国的妖精。

时间过的极快,就这么片刻,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到了。

藏宝阁的掌柜再次出现,一张堆满褶子的脸满是笑意,搓着手对北燕帝开口道:“这位老爷,这..这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按照规矩,我得将这副画收走了..”

北燕帝尚未从画中回过神来,头也不抬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一盏茶的功夫。”

“是的..正是如此..所以,您看,这时间已经到了,是不是让我...”

北燕帝挥手道:“这可不行,我花了五十万两黄金,怎么能只看这短短片刻。”

掌柜的十分为难,开口道:“可是这红莲图的主人,再拍卖之前,就是这般说的啊,这位老爷您也不要为难小的啊..”

北燕帝拿起折扇,扇了扇,起身来开回在桌前走了走,却始终阻止着掌柜将画收走。

掌柜面色有些难看,北燕帝扇子一甩到:“这样吧,你去将这幅画的主人请来,我愿再出五十万两黄金将这幅画买下。”

“这..这这..这不合规矩啊..”

掌柜万分犹豫,北燕帝身上的气息一变,似乎有些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若是将这幅画的主人请来,我再许你一千两的好处,若是请不来,今个你可以直接把命留在这。”

掌柜吓的一身冷汗,楚洛衣冷眼看着,北燕帝的怒火已经积聚到了一定程度,心中冷笑道,就不怕最后这一把火,烧不死王直!

掌柜的看着龙威大作的北燕帝,心生惧意,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将红莲图的主人请来。

北燕帝再次将目光投在了这副画上,只恨自己为何没有生在那个时代,有机会一睹芳容,以至于只能在此时此刻,看着她的画作,空留遗憾。

没多久,掌柜果然将红莲图的主人请来了。

看来人的样子是一名书生,样子斯文普通,并未有太多出奇之处。

北燕帝率先开口道:“听闻你是这副画的主人?”

那书生略显惊恐的点点头,看着北燕帝不怎么敢开口。

北燕帝略显和善的道:“我再出五十万两黄金,你将这副画卖给我可好?”

书生眼中闪过浓浓的震惊,最后却摇摇头道:“不可..这副画真的不能卖。”

卢侍卫眼中也闪过一抹不屑,贪得无厌的家伙!

依他看来,北燕帝就不该给他这么多的银钱,一百万两黄金,只怕是国库也要掏空不少,若是衡量起来,不知可以买下几座城池。

于其费时费力,倒是不如直接将这书生杀了,一了百了,还分文不费。

“一百万。”北燕帝的脸色已经沉的如墨色一般。

那书生却还是固执的摇摇头道:“不可不可..真的不可..”

‘啪!’北燕帝一掌拍在桌上:“哼!做人要懂得知足,朕..我告诉你,现在你一文钱也拿不到,若是想将这幅画拿回去,今日便将命留下!”

书生下的一下子跪在地上:“这位老爷..您是真的误会了,小人..小人没有想贪您银钱的意思..”

“并非是小人不愿将这幅画卖给老爷,而是这幅画并非真正的红莲图,而是一副仿画的红莲图。”

“你说什么?”北燕帝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书生战战兢兢的继续道:“是这样的,并非小人存心欺骗,只是当初小人有一位朋友,偶然间得见这副红莲图,正巧又精于书画,便凭着记忆将它画了下来,后来小人的朋友故去,便将这副画转送给小人。”

北燕帝再次将目光落在画作之上,这才发现,红莲图所用的画纸确实是眼下比较昂贵的画纸,并非是前朝所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百姓!”

书生言辞中带了几分委屈,开口道:“小人并非存心,小人是进京赶考的秀才,带走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却在路途中遇见了歹人,将小人的盘缠抢劫一空,小人家徒四壁,无奈之下,便想着用这幅画赚些银钱,也好赶考。”

书生顿了顿继续道:“小人明知这副画是假,所以才不肯真正的拍卖,只想着匆匆一盏茶的时间,不会让人投入太多的银钱,赚个几十两银子,小人全当是给自己找一条活路,哪想竟然卖出了如此天价。”

北燕帝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楚洛衣打量着面前的书生,不由得微微颔首,老太监找的人还是不错的。

“老爷刚刚以五十万两黄金的天价将其拍下,小人本就心存愧疚,哪里还敢再收老爷的钱财呢。”书生的话让北燕帝微微动容。

若是这书生今日不将这件事告诉他,只怕他十年半月也不会发现这副画是假的,如此看来,倒是他误会了这名书生。

“你先起来吧,如此看来倒是我错怪了你。”

书生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了身,躬身继续道:“老爷之前所花费的五十万两黄金小人一定会归还,若是老爷真的喜欢这副画作,小人愿赠予老爷。”

书生的一番话,倒是让北燕帝不好再将之前的银钱收回,因此道:“之前的银钱你留下便是,只要能为我北燕造福,朕..本老爷就是送予了你又如何,只是话说回来,这幅画真的是假的?”

书生一时间愣住,回过神来后慌忙点头道:“是..是假的,不过老爷也不用太过失望,我那故友曾亲眼见过真迹,临摹的技艺又是一流,他更是曾言,这幅画比起真迹,也不过逊色个两三分罢了。”

北燕帝闻言,顿时开口道:“你那故友可同你说过,在哪里见过真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刺杀

书生蹙眉仔细想了想,而后道:“我那故友曾在左都御史家中有缘得见,左都御史是个极好的人,本还说是邀请我一同前去,只是不想,我却没有这个福分,不等前往,左都御史就已经被抄家灭族了。”

北燕帝微微蹙起眉头,在脑海中回想起左都御史这个人来,随着回想,对他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最后想起,所派去抄家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王直!

这也就是说,王直抄家之后,明知他对红莲图的渴求,却还是将这幅画据为己有!

想到这,北燕帝的怒气无论怎样也挡不住,好个大胆的王直!竟然敢欺上瞒下,连他的东西也敢据为己有!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

楚洛衣将北燕帝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这就是帝王,身为帝王,他可以宠你,信任你,他想要给你的东西可以毫不犹豫的赏赐给你,甚至在他宠信你时,对你勾结官员,横行无忌都能百般纵容,只是无论你争什么夺什么,都不能去触碰属于帝王的东西,这无异于在挑战帝王的权威!

‘啪!’北燕帝再次一掌拍在桌上,恼怒声道:“王直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私藏抄家之物!”

四周静悄悄的,楚洛衣却明白,到此刻为止,北燕帝对王直所有的则不仅仅是之前的怀疑,而是真正的将他视为了乱臣贼子。

“老爷,王公公美名在外,许是此次我们对他有什么误会。”楚洛衣缓缓出声提醒北燕帝此刻的状况。

北燕帝看了看面前的书生,这才平缓了怒气道:“夫人说的也是,许是本老爷对他有什么误解。”

书生见此开口道:“什么美名在外,分明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奸贼,不知杀了多少忠臣良将,可恨陛下还信任于他,让天下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北燕帝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两声。

书生长长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的表情,没有再说话。

拍卖会上的拍卖几乎是真正的接近尾声,十二尊玉佛都被人抢走,从欢呼声中,可以判断出也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北燕帝有些心烦意乱,不想过多逗留,开口道:“既然已经得到了红莲图,我们今日就先离开吧。”

一行人纷纷起身,也没有再去理会地上的书生。

刚刚下到一楼,本想趁着拍卖会没有彻底结束,可以避开人潮。

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在几人刚刚下到一楼的时候,拍卖会竟然结束。

人群中顿时一哄而上,纷纷向外推搡着离开,再次恢复了之前摩肩接踵的样子。

卢侍卫和小六子再次将楚洛衣和北燕帝护在正中,只是人潮如海浪一般朝着两人的方向挤了过来。

就在这时,楚洛衣一抬头,在人群中瞧见一道模糊的背影,而这背影的一旁正是之前站在二楼雅间窗前的侍卫。

楚洛衣顿时顺着人潮,向前挤去,同时踮着脚向前张望过去。

“主子..主子..”小六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楚洛衣,忧心不已,大声呼喊着,却皆是被淹没在人群里。

小六子努力的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想要凭借灵巧的身型追过去,可人潮却似乎有意的朝着他的方向挤过来,几个眨眼之前,竟然瞧不见了楚洛衣的身影。

小六子顿时急的满头大汗,连忙回身去找北燕帝。

这一找,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阻挠,不算顺利的与北燕帝汇合了。

北流云脸上带着一张白玉面具从楼上下来,便瞧见楚洛衣不要命的像一个方向挤去,眼看着她同众人分开,正要抽身追去,可是无奈遇到了与小六子一样的状况,即便是有几名侍卫相互,却终究是被拥堵的人群,推离距楚洛衣越来越远的方向。

凭借敏锐的观察,北燕帝终是发现人群中藏着不少推手,将人群朝着自己和小六子等人的方向推来,意在阻断自己同楚洛衣的联系。

直到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大部分人都已经散去,北燕帝一行人也已经出了藏宝阁,左顾右看,却始终不见楚洛衣的身影。

就在北燕帝打算下令调遣兵马寻找之时,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了不少的壮汉,一个个手执利刃,朝着北燕帝几人冲来。

“就是他们!多管闲事,坏了老子的好事!这个老头最有钱,今个那红莲图也是他买下的!”

小六子和北燕帝后退一步,卢侍卫向空中发出了一个暗号,顿时王直派遣在暗中的侍卫也纷纷出现,加入厮杀。

小六子眼尖的认出这些人中为首的正是今日卖瓷碗的那名商贩,看样子是对白日之事怀恨在心,找了帮手来寻仇,只是眼下主子消失不见,可千万不要遇到什么不利才好!

打斗没有持续多久,商贩一伙人便被擒获。

卢侍卫拱手道:“老爷,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想必是对白日之事怀恨在心,才会前来报复。”

北燕帝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夫人的情况如何?”

“那商贩说他有四五个弟兄见着夫人被人流挤散,与我们分开,便追着夫人去了。”

小六子急的红了眼:“这可如何是好啊,卢侍卫你们都是练家子对付这些乌合之众轻而易举,可夫人一介女流,若是真的落在了敌人手中,只怕会凶多吉少啊。”

想到此处,众人的脸色有严峻起来。

而另一侧的北流云从人,流散开后,便向着楚洛衣移动的方向追了去,只可惜却迟迟未见踪迹,一时间心生不安。

楚洛衣在漆黑的夜色里,一路追着那模糊的背影而去,纵然中途赚翻了不少东西,却未曾想过要放弃。

追了许久,直到面前忽然出现几名男子,挡住了去路。

“就是她!还不动手。”一名男子开口道。

楚洛衣紧紧蹙起眉头,看着将自己包围的几名男子,却依然不死心的探向那模糊的背影。

直到面前的男子动起手来,楚洛衣才回过神来,本以为是白日的乌合之众来寻仇,可是刚一交手,楚洛衣便察觉到了不对,面前这些人,虽然装束看起来与寻常商贩别无二致。

可是举手投足间,却蕴含着浓厚的杀气。

“快点解决她!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一道冷冷的声音看着楚洛衣道。

楚洛衣也捏紧了袖中的匕首,随时打算奋力一搏,一双黑眸紧紧锁住面前几人。

脑海中不由得将拍卖会上最后一件拍卖品与面前这些人放到一起。

这决不是个巧合,从北燕帝插手商贩贩卖瓷碗一事开始,一直到拍卖会最后突然多出来的拍卖品,再到眼前的刺杀,连她都险些要被蒙骗过去。

以敏捷的反应,极快的下了决断,楚洛衣从左侧撕开一道口子,便冲了出去。

“快!别让她跑了!”

一面气喘吁吁的跑着,一面打量着四下的环境,到最后,楚洛衣心中已经想了清楚。

想必是有人利用瓷碗一事做掩护,来实现刺杀的目的。

如果此刻她逃不掉,最后众人也只会认为她死于白日那些商贩之手,甚至连最后的真凶都无法抓到。

跑了许久,楚洛衣钻进了一个胡洞,因着迟迟没有把握能够将面前这个几个隐藏极深的杀手一并解决,让她不由得想要借助道路的变幻将其甩掉。

只是,老天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站在她一边。

跑向胡洞深处的楚洛衣顿时止住了脚步,回头警惕的看向身后追来的几人。

一男子冷笑道:“这次她跑不掉了,胡洞是死的!”

几人朝着楚洛衣一步步逼近,楚洛衣手中的匕首在黑夜中淬着冷光。

夜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只剩下狂风吹打的衣襟声声作响。

为首之人凌厉出手,带着破军之势,剑气袭人,狭小的胡洞里瞬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巨大的杀意使得低矮的胡洞呜呜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炸裂了开来。

楚洛衣快速出手,手中的匕首挡在胸口,目光始终不离出手的男子。

凭借多年的经验,她知道面前男人的可怕!

在他身上,她感受到一种亡命之徒才有的气息,是真正的杀手!

楚洛衣的发丝有些蓬乱,被束起的发髻有些摇摇欲坠,黑夜之中她黝黑的眸子里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

男子的手伸出,手里的铁剑回旋而来!楚洛衣弯身一躲,刚一抬头,铁剑迎风挥来,一道乌黑的寒光直指她的心口。

剑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凛冽的西风!

楚洛衣脚步一顿,后退数步,闷哼一声,被逼退至尽头,背脊紧紧贴在胡洞的墙壁上,拔凉的墙壁紧贴着被汗水沾湿的衣襟,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因为胡洞狭小,另外几人迟迟没有出手,这则是楚洛衣此刻最大的优势。

运起内力,匕首笔直飞出。

男人的长剑一把刺在楚洛衣的肩头,楚洛衣闷哼一声,却没有后退,而是利用这个间隙,匕首狠狠插进男人的心脏。

黑衣人怒喝一声:“找死!”

凌空一跃,铁剑化做了一道飞虹,楚洛衣迅速闪身避开,脸颊旁的发丝却被斩断了一寸!

“是谁派你们来的?”楚洛衣盯着面前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章 哥哥?

男人正要再次出手,却忽然紧紧捂住了心口,而后抽搐着缓缓倒地。

楚洛衣闭上眼,重重的喘了口气,不等其余几人反应过来,已经将男人的剑捡在了手中。

另外几人见男人死掉,对视一眼,一人再次上前。

楚洛衣咬着牙拖着铁剑,背靠在墙壁上没有急着上前。

空气猛然被撕裂,刀剑发出一声嘶鸣。

在男人出手的瞬间,她的人与剑已合为一体,人就是剑,剑就是人!

逼人的剑气,卷起地面上干枯的叶子,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如旋风一般朝男子席卷而去。

男子大惊,双膝跪地,蹭着地面险险避开。

另外一人开口道:“不是说她不会武么?为何这般难对付?”

楚洛衣的体力有些透支,却依旧抬手苦苦支撑着。

前世,她练得一手好弓,更是使得一手好刀,却唯独不喜欢剑之一道。

练习剑术总是喜欢讲究人剑合一,而剑又因为其正派之名,多有限制。

每每使用剑术,总是需要以自身发力,损耗极多,而如今她内力稀薄,更是难以支撑。

鲜血染红了黑夜,带着一种凄美。

男子满眼严肃,凌空倒翻,一剑如绷直的银蛇,幻化做了无数光影,在浮光掠影间,向楚洛衣刺的下来。

楚洛衣只喉头一紧,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正要出手,另外一人半跪着身子,从地面滑行而至,手中的双刀阻断了她躲避的去路。

楚洛衣闭上双眼,在黑暗之中,只凭借一双灵巧的耳朵,判断着每一丝微弱的生机。

‘铿!’一声,一剑震于墙壁之上,胡洞的墙壁瞬间颤抖起来,出现丝丝裂痕。楚洛衣的双臂挡过男子的双刀,已经皮开肉绽,在黑暗中绽放出血色的花朵。

两名男子回落在距她两米之处,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头上的玉冠已经滑落,三千青丝随风肆虐。

楚洛衣撑着身子站了许久,最后终是缓缓倒在血泊之中。

男子见此,大步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双手高举手中的剑。

楚洛衣只觉得面前的人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生命仿佛在一点点消失,连同冰冷的血液,都在一点点抽离她的身体,黝黑的瞳孔中,只剩下那一道利刃折射出的光点。

楚洛衣轻轻勾起唇角,带着丝嘲讽,她素来精于算计,可最后,难道要死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胡洞里?亦或者,是不是死了,也就可以解脱了。

不!她不能死!

楚洛衣忽然想起之前匆忙间所见的那道模糊的身影。

她知道,他很可能是安排这次刺杀之人,用来引诱她上钩的筹码。

若非是那道身影,她许是不会中计同北燕帝分离,可是纵然如此,她却依然对那道身影怀有一丝期待。

‘啪!’一声。

机关触动的声音,楚洛衣缓缓抬起手指扣动那只金色蓝宝镯子上的一个开关。

镯子里顿时爆射出数根细密的银针,直插进面前男子的双眸。

“啊!我的眼睛!”

手中的刀剑掉落,男子一瞬间跪在地上,两只眼睛向外涌出不断的血迹。

楚洛衣翻了个身,从地上费力的爬起,耳中依然响起轰鸣之声,眼前的景象也纷纷染上血色。

另外两名杀手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女子,竟然能让他们损兵折将。

一人退出到胡洞外,向空中发出一只暗号,而后再次赶回至胡洞里。

楚洛衣只觉得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刀剑落在自己身上,已经没了知觉,应对起两人,连她自己都已经不知道是怎样出手的,所支撑着她的,仿佛只剩下一股信念。

前后两只剑夹击着到楚洛衣胸口,楚洛衣缓缓抬手,想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应对。

“叮”的一声,一块碎石飞来,打在了前面的利刃上,火星四溅,剑却被击落。

一道黑影从夜色中快速蹿入,将楚洛衣护在怀中,避开身后的另一把剑。

两人捂着胸口看着突然多出来的黑衣人,却没有再上前。

楚洛衣跌落在地面,被突然出现的男子护在怀里。

缓缓睁开眼,模糊之中,只见一张金色的面具罩在男子脸颊,露出男子好看的唇角。

“多谢。”

缓缓吐出两个字,楚洛衣努力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男子。

却发现,他竟是与之前在人潮中,她一路追寻的那个男子相重合。

朦胧中,瞧见黄金面具下的那双眼,楚洛衣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只是,黑衣人周身气息极冷,一双眸子冷若寒冰,怀抱着楚洛衣,却像是一块巨大的寒冰,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冷意。

楚洛衣的眼角有些湿润,瞪着眼却不敢眨动一下,似乎生怕此刻是个幻觉。

缓缓抬起手指,想要覆上男人的面具。

黑衣男子也不曾拒绝,任由楚洛衣的手指落在他的脸颊。

冷漠的双眸依旧不夹杂一丝感情,冷冰冰的注视着楚洛衣的动作,不避不闪,却也不曾靠近。

冰凉的触感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却让他冷寂的心有微微颤动。

染血的手指却已经将男子脸上的面具剥落。

微弱的月光下,一张白玉般的面庞缓缓出现在眼前,眉目如画,却冷峻的如一块寒冰,在阴冷之下,带有丝丝不符的迷茫。

楚洛衣的瞳孔紧缩,猩红的眼里,滑落一滴滚烫的泪水,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滑落而下,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两行晶莹的痕迹。

一手紧抓着男人的手臂,一手颤抖着的手指紧紧抚着男子的脸颊。

黑衣男子有些惊讶她的反应,忽视心中的不适,利落的抽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双眼一眨不眨,直插进楚洛衣胸口!

楚洛衣对他手中的匕首视而不见,只是紧紧盯着她,匕首没入身体,绽放出一道血花,喷薄的血飞溅了男子一脸。

男子只觉得女子的血液滚烫,灼的他脸颊生疼,亦或者,灼烧的他的心也开始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剧痛。

楚洛衣缓缓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接连不断的血迹从她的嘴里流出,看起来,有些让人惊慌失措。

楚洛衣的眼角接连不断的滚落下泪珠,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面前的熟悉的脸颊,费力的吐出一个字来:“哥...”

听见那声淡淡的呼声,黑衣男子周身一僵,却只顿住了片刻,便将楚洛衣放在地上,捡起自己的面具,起身向胡洞外走了出去。

“走吧。”

男子将黄金面具戴在脸上冷声道。

一名扮作商贩的男子看向倒在血泊中的楚洛衣开口道:“可是大人让我们务必要杀掉她!”

带着黄金面具的男子机械般的转过头,看向开口之人。

男子瑟缩的后退了一步,只见冷若冰霜的声音传开:“你认为她还活的了么?”

几人将目光再次落在胡洞尽头的人身上,胸口处正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另一名男子见此附和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脸上带着黄金面具的男子头也不回的离开,没有回应一句。

楚洛衣看着月光下,男子渐渐走远的背影,缓缓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最终,却无力的放开,眼角滑落一滴滚烫的泪珠,眸子中带着难以理解的复杂,缓缓合上。

“哥...”

待到他走远后,一人开口道:“哼,有什么好嚣张的,若不是他先佯装成这娘们的帮手,让这娘们松了警惕,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得手,比起我们真刀真枪的交手,不过是一介小人罢了,。”

“算了,谁让他是大人重金请来的呢。”

“这娘们今日让我们损兵折将,我们要不要再去补上两刀,以防后患。”

另一人同他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两人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楚洛衣,防止再有什么暗器突然出现。

就在长刀举起的瞬间,一把长刀从洞口外飞进,一刀贯穿了两人的腰身,将两名男子盯在床上。

北流云慌忙跑进胡洞,因为绊倒了尸体,一个趔趄,直接跪在了地上。

纵然如此,却双膝并用,蹭着地,极快的行至楚洛衣身旁。

看着楚洛衣的长发和地上的血迹交织在一起,北流云狠狠咽了口口水,重重的喘息着。

目光一点点上移,紧绷的心弦,终是在瞧胸口处那一柄精致的匕首时,轰然断裂。

整个人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紧抿着双唇,红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

“少主。”

苍镰低声唤着北流云,看见眼前的场景,一时间只剩沉默。

北流云回过神来,颤抖着伸出双手,扳住楚洛衣的肩膀:“洛洛...快起来,地上凉,会生病的..”

楚洛衣依旧一动不动,北流云却没有放手,依旧小心翼翼的道:“洛洛..快起来,地上那么凉..快起来!快点起来。”

一向干净清澈的声音,此刻却像是皇宫里的乐师,此起彼伏的颤抖足以绘出一曲乐谱。

北流云终是失了冷静,疯了一般晃动起地上的人,撕心裂肺的吼道:“快起来!快起来啊!”

楚洛衣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晃动,渗出了更多的血迹,苍镰在一旁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劝诫,可终是化作一声:“少主!”

北流云将楚洛衣用力的揽在怀里,脸上的白玉面具一点点碎裂开,温热的脸颊紧紧贴着楚洛衣的侧脸,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像风中摇摆的落叶:“洛洛..不要吓我..我那么努力的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不可以抛下我.不可以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暴怒的北流海

紫色的华服渐渐染成了血红色,怀中的人依旧睡的安宁,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知是因为什么而开怀。

苍镰只觉得眼中酸涩,昏暗的胡洞里,清楚的瞧见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北流云的脸颊滑落。

“啊!”

一拳重重的击在地面,撕心裂肺的吼声从小小的胡洞里传出,直升至夜空,惊飞了一树寒鸦。

空中的月亮,似乎因为惊惧,隐至了柳梢后,偷偷窥视着凡尘俗世间的悲欢。

苍镰只觉得什么有些刺眼,微微侧了侧头,却猛然间再次看去。

楚洛衣手腕间的赤金蓝宝镯子在昏暗中熠熠生辉,散发出绚烂的光影。

蓝色的宝石好像是会动一般,变幻着位置,发散出光辉。

苍镰仿佛想到了什么,蹲在地上,果然看见楚洛衣的手指正轻轻的蜷缩着!

对,不是宝石会动,而是因为楚洛衣在动!

苍镰一时间激动起来:“少主,洛衣姑娘没死!没死!”

北流云像失魂落魄的木偶,黯淡无光的双眸落在苍镰身上,听见他这番话,恢复了些光彩,却依旧一动不动。

苍镰一把扣住北流云的肩膀:“主子!主子!洛衣姑娘没死,我们必须带她去看医生!”

北流云看着苍镰,嘴里轻轻呢喃着:“没死..没死..”

苍镰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楚洛衣的手道:“看..她的手指在动..”

北流云的目光一点点下移,落在楚洛衣轻轻蜷起的手指上,顿时泪如雨下。

苍镰伸手探向楚洛衣的鼻息,眼中一亮。

“主子,快,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苍镰激动的开口。

北流云只是愣愣的看着楚洛衣的手指,却没有半点动作。

苍镰看着北流云不为所动,一时间急的不轻:“少主!少主!”

北流云却像是傻了一般,抬头看着在一旁急的手脚并用的苍镰,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回荡,她没死,她没死!

苍镰狠狠的叹了口气,也顾不了那么多,上前将楚洛衣从北流云怀中抢了出来,拦腰抱起,便冲了出去。

北流云在原地缓缓站起,看着飞驰而出的苍镰,半晌,才回过神来,撒腿追了出去。

北燕帝已经回到了皇宫,以王直为首,所派遣出的侍卫一连几日都在大肆搜查,只是最终却音信全无。

楚洛衣被安置在帝都的一间别院内,因着有北流云在,一时间倒也还算隐蔽。

北流云坐在床边,守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子,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洛洛,已经第三天了,你怎么还不醒来?”

苍镰看着满眼血丝,狼狈不堪的北流云,无声的站在他身后。他想,少主这一辈子注定要吃上许多苦,也注定要经历无数生死,他将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攀爬至顶峰,当然也不排除有朝一日他会从半山腰跌落,粉身碎骨。

他所见到的,是运筹帷幄,善弄权术的他,他时常惧怕他那双冷淡的眸子,更是半点都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可是在他身上,他唯独能看出的只有他对这个女子的爱恋。

看着这一刻的他,他相信,就算是有朝一日他成了九天之上的神,他也终究是这个会因为她而狼狈的男人。

少主,苍镰不懂情,却愿意用这一条命,来守护您。

太阳一点点落山,大夫说,这一刀伤在胸口,本是对着心脉,不死是因为刀锋斜着刺入,除去皮肉的厚度,正巧擦过心脏的边缘。

也因此,她才会躺在这里。

只是,若是三日后依旧不曾醒来,怕是回天无力。

北流云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双眼因为充血有些狰狞,周身透着阴沉的死气。

洛洛,为什么你总会受伤?为什么当我一无所有时你会受伤,当我权力滔天时你还是会受伤,如果我所做的这一切,最终却连你的一颗心都守不住,那么这些,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虎雍关。

北流海依旧整日沉着张脸,偶尔言辞尖锐的开口,让人恨不得将头埋在地下。

不过也许是因为连绵不断的战乱,也许是因为知道每一场战役,都会有人不再归还,倒是让这位在皇城中桀骜暴戾的四殿下,宽和了许多。

但至少,时常来犯的敌军都知道,这虎雍关里来了一个不可战胜的战神!

任由香江王飞鸽传书无数次,还是派人不远万里派人前来,蝶舞依旧甩着鞭子,整日里跟在北流海身后。

“小姐,您就回去吧!老爷担心您担心的都要疯了!”

一名宫婢跟着蝶舞的屁股,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蝶舞却只是将目光放在一旁操练的北流海身上。

“不去。”

“小姐...”

“哎呀,别烦我了,爹不是也说了么,现在皇城乱的很,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这里更乱啊,而且小姐你看看,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男子,就只有小姐你一个女子,这成何体统啊!再说了,这皇城在乱,只要小姐你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就不会有事,不像是这虎雍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冒出几个蛮夷,飞来几只乱箭,他们可是不会理会小姐是什么身份的。”

“咦?难道香秀你不是女子?还是小姐我眼睛花了?”蝶舞嬉笑着反问。

香秀急的跺脚:“小姐,老爷是真的担心的不行了,洛妃娘娘有东厂和陛下的侍卫保护,却还是出事了,更何况你远在万里之外,到处蛮夷,流火遍地,老爷怎么放心的下!”

蝶舞正要开口,北流海却已经出现在眼前,紧紧抓住香秀的衣领道:“你刚才说谁出事了..”

香秀被吓的不轻:“洛..洛妃..娘娘..”

北流海手中的刀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上,逼近香秀:“洛妃怎么了?”

蝶舞也站起了身,愣愣的看着失常的北流海。

香秀看了眼蝶舞,而后战战兢兢的开口道:“陛下和洛妃娘娘私服出宫,结果洛妃娘娘被人潮冲散..正巧..正巧又有不少杀手在追杀陛下和娘娘。”

“现在呢?那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现在洛妃娘娘依旧渺无音信,只怕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北流海松开香秀的衣襟,冷峻的脸颊更像是削的尖利的山棱,因为太过激动,一双眼有些微的凸出,手上的青筋四起,发出咔咔的声响。

蝶舞看着面前的男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风吹的红衣簌簌,手中的鞭子拖在地上。

不等她开口,北流海已经跑向一侧,翻身上马,朝着军营外疾驰而去。

许是因为风沙太大,吹红了蝶舞的双眸,眼眶中积蓄的泪水,不知道为了什么,却迟迟没有落下。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他爱的人是谁。

“小姐...”香秀轻声唤道。

蝶舞狠狠抽了抽鼻涕,而后便追了上去:“北流海!”

骑在马上的人并未回头,女子的声音飘荡在这铺满黄沙的天空。

北流海冲出虎雍关的关口时,守门的侍卫微微发愣,眼见着北流海将要冲了出去,立即站出来阻拦道:“四殿下,没有陛下的旨意您不能...”

“让开!”

北流海一刀挥开两人,马匹直接跃过护栏飞驰了出去。

连着赶了几个日夜的路,终于回到了帝都。

勒紧缰绳,停留在城门外,翻身便遁入了穿梭的人潮。

仔细询问了探子,最后终是根据蛛丝马迹找到了楚洛衣暂住的宅子。

宅子内。

北流云正扶着楚洛衣一点点缓慢的在园中走着。

“休息一下。”

北流云见着女子脸上的薄汗轻声道。

楚洛衣点了点头,坐在树下一张石凳上。

北流云拿了件外袍批在她身上,轻声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楚洛衣有些无力的笑道:“没事。”

北流云不再说话,楚洛衣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蓝宝镯子,脑海中始终回想着黄金面具脱落的那一刹那。

哥哥,是你么?是你吧..

可是如果是你,你为什么不认识我了?为什么又要杀我?

还是说,过去的一切,你都已经忘记,曾经的一切对于你,都已不在。

北流云看着失神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忧心,自几日前醒来,她便时常转动着手中的镯子失神。

如果他记的不错,这只取代了他所送的血玉的金镯,正是那日在藏宝阁北燕帝天价所得。

“洛洛..”

楚洛衣回过神来,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微微勾起嘴角。

那日,她刚刚转醒,便瞧见了狼狈不堪的他。

满身血迹,双眼充血,十分涣散,胡子拉碴的好像逃难的难民。

她刚一睁开眼,他便扎进了她怀里痛哭不止,直到后来昏睡过去,却紧紧抓着她的手指不肯松开。楚洛衣轻轻抬手,落在北流云的脸颊,开口道:“将这次的刺杀嫁祸到王直身上,将之前所收集有关王直的证据暗中呈给北燕帝,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好。”

北流云垂下眸子,应道。

这次她已经铺好了路,北燕帝拿到证据势必会开始着手整治王直,只是王直多年做大,不少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势必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摧毁。

就在这时,北流海忽然冲了进来,一拳重重的打在北流云脸上!

“你在做什么!你每日都在做什么?为什么她会受伤!为什么她会伤成这个样子!”北流海看着被打倒在地缓缓爬起的北流云怒吼道。

守门的侍卫纷纷追了进来,站在一旁,苍镰也握紧了腰间的刀剑,时刻准备出手。

北流云用拇指蹭去嘴角的血迹,踉跄着站起身来,没有还手,看着北流海没有说话。

“说话啊!”北流海又一拳打在了那张妖孽无双的脸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幕后主使

北流云再次被打翻在地,白皙的脸颊上很快就泛起青肿。

楚洛衣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石凳,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风尘仆仆的北流海开口道:“北流海..”

北流海回过头来,落在脸色惨白的好似素缟的楚洛衣,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将她揽在自己怀里:“洛洛..”

北流云再次从地上爬起,看着梨花树下,相拥的两人,忘记了拭去嘴角的血迹,愣愣的看了许久,最终默默转身,拖着蹒跚的步子,独自离去。

楚洛衣感受着铁一般硬朗的胸膛,觉得北流海勒的她伤口有些作痛。

轻推了推身旁的男人,他似乎并未察觉,楚洛衣只能沉默着。

半晌过后,北流海终于松开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

目光仔细描摹着楚洛衣的轮廓,双手扣住她的肩头,声音有些哽咽:“洛洛..你..没事吧?”

“若是有事,此刻还能站在你面前么?”楚洛衣轻笑着,目光落在北流海的脸上。

边境的风凌厉的削尖了他的棱角,大漠狂沙,孤城万仞,短短几个月,他便好像历经了无数风刀霜剑,唯有一双眸子愈发的黑白分明,折射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亮。

北流海愣愣的看着楚洛衣浅笑的面庞,一切好似一场惊梦。

“你是从虎雍关赶回来的?”楚洛衣轻问道组。

北流海点了点头,楚洛衣蹙起眉头道:“未有陛下手谕,你私自回京,只怕会被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北流海看着女子的侧脸没有说话,谋反么?

楚洛衣转过脸来,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否则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只怕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不会再回去了。”

北流海转过身,背对着楚洛衣,声音冷硬而坚定。

楚洛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许久,终是没有再开口。

“咳咳..”楚洛衣轻咳了两声,身体依旧虚弱的很,却不得不自嘲自己还真是命大,明明身体已经残破的摇摇欲坠,可偏偏每次却还能活下来。

北流海忧心的将她扶住:“怎么样?”

楚洛衣摇摇头,没再说话,借助着北流海的力量一步步回到房间。

北流海将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

“什么时候回宫去?”

“今晚北流云就会上奏陛下。”

北流海听见回答,沉默下来,看着女子苍白的好似白霜的脸色,忍不住抓住楚洛衣的手,开口道:“不回去不行么?”

“不回去去哪?还有比皇宫更接近权力的地方么?”

北流海有些愠怒:“如果连命都没有了还要权力有什么用!”

楚洛衣闭上眼睛轻道:“有些东西,死了是解脱,可既然活着,就必须去承受。”

北流海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子,内心掀起滔天骇浪。

他始终不懂,不懂她为如此热衷权力,但是看着她脸上的疲惫,看着她一次一次穿梭于生死之间,他想,他没有理由去阻止。

她总是想,也许某一日,她忽然就死了,再也不用背负这么多的仇恨,可是命运就好似捉弄她一般,总是看着她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后,依然让她在尘世间苟延残喘。

而只要活着,有些东西,便是她此生都不能抗拒的,逃不掉,也躲不开,注定要背负。

或许每个人这一生中都会有这样那样的负累,但是诚如父亲曾对她说过的一般,命运所给你的苦难一定不会超出你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她所能做的,便只有在这一条漆黑的路途里,努力的寻找着那一丝微弱的光芒。

北流海静静的守在楚洛衣身边,直到夜色掩盖晚霞,也未曾离去。

“王直刺杀陛下,洛妃娘娘的证据准备的如何?”北流云负手背对着苍镰。

“都已经准备妥当。”

思忖片刻,北流云继续道:“王直手下的官员现在是什么情况?”

“拿到他们受贿枉法的证据后,已经由江太师在暗中操控,派人前去商谈,现在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有归顺少主的打算,剩下的三分之二,似乎认为少主无法撼动王直,对太师派去的人只是敷衍了事。”苍镰冷声禀报道。

“敷衍了事么?”

“是!”

“将鼎城侯,两江总府受贿的证据上呈北燕帝,温言软语总归不会让人信服,既然如此,不妨杀鸡儆猴让他们看看。”

“属下明白,不过久俊太守,五山伯,西山巡抚几人谨慎的很,我们迟迟没有拿到他们枉法的证据。”苍镰的面色严峻。

北流云抿着唇,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那就直接用最简单的方法,我不希望他们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苍镰点头道:“属下明白。”

一切安排妥当后,北流云趁夜入宫。

北燕帝屏退众人后,看着下首的脸色冷峻的北流云:“说吧,深夜见朕所为何事。”

“启禀父皇,儿臣已经找到洛妃娘娘。”

北燕帝满眼惊愕:“人在哪里?”

“儿臣将洛妃娘娘安排在民间一处宅院。”

北燕帝回过神后,眯起眼道:“你是如何发现洛妃娘娘的?为何东厂神武军无数,却查不到丝毫踪迹,反倒是你如此幸运的找到了洛妃?”

北流云将之前准备好的证据上呈给北燕帝:“神武军找不到洛妃娘娘并非是势力不够,而是洛妃娘娘刻意隐藏,儿臣行至街头,洛妃娘娘冲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告知儿臣行刺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王直为首所率领的神武军。”

‘啪!’

北燕帝一掌将上呈的证据拍在桌案上:“王直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行刺于洛妃!”

“根据儿臣调查,父皇出行所遇见的以瓷碗哄骗百姓的商贩,并非是普通商,而是一场精心设下的局。”

“设局?”北燕帝蹙眉道。

“正是,幕后之人利用商贩寻仇这个名头前来行刺,借以隐藏真正的幕后主使。”北流云冷声道。

这也正是他恼火的地方,找回楚洛衣后,他一直再暗中排查到底是谁所安排的这场刺杀,将洛洛害成这个样子。

可是查来查去,最后的结果都是商贩寻仇,幕后之人藏的极深,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半点头绪。

“明日,朕就派人将洛妃接回来,再来想办法对付王直这个逆贼!”

北流云起身告辞,北燕帝却将他喊住:“等等。”

“父皇有何吩咐?”

“脸是怎么弄的?”

北流云垂下眸子:“今日在市井之上同人交手,不慎失手。”

“堂堂皇子,竟然在市井之上同人交手也就算了,还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北燕帝怒道。

“儿臣知错。”

“好了,下去吧。”

北流云离开后,北燕帝从桌案下抽出匣子,拿出楚洛衣手上的血玉镯,反复把玩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宫中回到宅院,北流云来到楚洛衣的窗前,透过窗子,隐约可以看见朦胧之中,北流海坐在床边,凝视着床上的女子。

在窗外站了许久,北流海似乎有所察觉。

起身走了出来,将房门关紧,看着面前的北流云满眼冰冷。

北流云淡漠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北流海率先开口,言辞间尽是嘲讽:“当初九弟威风凛凛的将我赶出皇城,我还以为这北燕已经是九弟只手遮天了。”

北流云抿着唇,没有开口。

北流海满眼怒火,一把紧紧抓住北流云的衣领:“既然你不能护她周全,那么我来!”

北流云冷笑道:“如果我不能,你觉得你可以?”

松开手中的衣领,满脸冷峻道:“虽然我不能保证护她周全,但至少我能保证若谁想动她一毫,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北流云不屑的笑道:“四哥不愧是盖世英豪,这份气魄当真是无人能及,不过北流海,我倒是想知道你有几条命?若有朝一日你命丧黄泉,你还凭什么来护她周全?”

北流海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北流云,一时间哑口无言。

北流云转身离去,北流海看着他的背影失神,握紧拳头,沉声道:“北流云,纵然我不能一世护她周全,但至少我的存在曾有过价值。”

次日一早,北燕帝便派来了宫中的禁卫军,将楚洛衣护送回宫。

北流海也前去面圣,想来是解决擅离虎雍关一事。

刚一到洛月宫,北燕帝便匆匆赶来,随行带了一众御医。

皇后和柔妃等人本也想前来探视,却被北燕帝以需要静养为由,统统回拒。

忙活了半日,御医脸色沉重的离开,众人商量后,开了几幅方子,几乎快把御药房所有的珍惜药材全部用上。

驱散众人,北燕帝看着楚洛衣苍白的脸色开口道:“洛洛不要怕,胆敢伤你之人,朕一定不会放过!”

“陛下不必因为臣妾而大动干戈,想必是臣妾福分不够,才会遭遇刺杀。”

“不用说了,朕昨日都听云儿说了,王直这个逆贼!枉费朕如此信任于他!竟敢做出这么多欺上瞒下之事!”

北燕帝气的不轻,这一次出宫,竟然窥见这么多惊天秘闻,若不是偶然,不知他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设立西厂

“陛下,王直权大势大,多年来不知勾结了多少官员,狼狈为奸,早已长成参天大树,陛下想要除掉他实在并非易事,若是将他逼急,怕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北燕帝也皱起了眉头,因为日前他一直把王直当做是自己的替身,是以对其十分纵容,才导致了眼下这般状况。

“哎..朕也知这并非易事,只是却也不能在放任下去,看来是要想想有什么办法。”

楚洛衣思忖片刻道:“陛下若是想要除掉王直,只有先瓦解其势力,寻找一个可以与他抗衡的势力才是上上之策。”

“足以与他抗衡?”北燕帝蹙眉道。

楚洛衣将北燕帝的神色收在眼里,试探着开口道:“可惜只有一个东厂这般的势力,思前想后也找不出一个这个的机构。”

北燕帝眼睛一亮:“既然没有,那不妨培植出一个,如果东厂可以存在,为什么不能再存在一个西厂!”

楚洛衣垂下眸子,眼中闪过一抹冷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培植起西厂用来抗衡东厂,北流云在朝中分化王直势力,自己已经卸去王直在宫中眼线,再加上北燕帝已经对王直心怀忌惮,就算王直有着三头六臂,只怕这次也难以翻身。

“不过西厂由谁来带领?若是选择不好,只怕日后又会是一个王直!”北燕帝再次道,目光却落在楚洛衣身上。

楚洛衣思忖了片刻道:“臣妾认为,还是陛下亲自掌控比较好,无论掌控在谁的手中,都不如陛下手中来的安稳。”

北燕帝见此微微颔首,没有拒绝。

“好了,洛妃你先休息,朕这就开始着手处理此事。”

北燕帝离开后,小六子上前一步道:“主子,您可担心死奴才了,奴才当时眼见着你被人潮挤散,却怎么也追不上。”

“让你忧心了,这次是有人刻意而为,倒是个心计不浅的人。”楚洛衣眯起眸子。

小六子应道:“可不是么?咱们这么多高手在,若是寻常的刺杀根本伤不到主子半根毫毛,可这人偏生懂得利用百姓做掩护,生生把主子给挤散了。”

楚洛衣闭上眸子,脑中猜测着到底是谁下的手。

很明显,这次动手之人是冲着她来的,甚至是非要她死不可!

“会不会是神龙宗?”

小六子轻声道。

楚洛衣摇头道:“这次动手之人的武功同神龙宗有很大的差别,而且北流云一直在留意着神龙宗的动静,若是这么大的动作,不该没有察觉。”

“难道是皇后?自从皇后被解禁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莫不是再找准时机,想要一击必中。”

楚洛衣蹙着眉,依旧摇头道:“似乎也不是皇后一脉,皇后上次被禁足将近一年,而现在正是争夺帝位的关键时刻,如果我是皇后,我定是会先忍下这口恶气,将精力放在皇位之争上。”

“说的也?是,若是皇后再出了点什么岔子,对太子可是大大的不利。”

“难道是柔妃?”小六子只好再次猜测。

楚洛衣却是开口道:“叫人盯紧肖雨落,再查查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

小六子有些惊讶,却还是应下。

楚洛衣有些疲惫的靠在床头,如今走到这个位置,她得罪的人已经太多了,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如今的处境,无异于四面楚歌,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辨别出是谁动的手,无异于抽丝剥茧。

“不过主子,这西厂您不是打算让九殿下掌管的么?怎么会让陛下亲自接手?”楚洛衣轻点了点小六子的脑袋:“皇帝素来多疑,随是提议北流云,只怕会惹来怀疑,再者,皇帝长居宫内,即便是想要操控西厂,有些事,也总要有人来做,如过所料不错,眼下最适合的人选必然是宁愿舍身救父的九殿下了。”

小六子讪笑道:“还是主子明智。”

“放出消息,就说洛妃之所以大难不死,似乎是因为心脏与常人有异,长在右边。”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小六子瞪大眼睛:“主子,原来你的心脏长在右边,奴才说怎么会运气这么好。”

楚洛衣轻道:“心脏在左边,放出这个消息,不过是以防万一,若是日后再遇刺,行刺者认为我的心脏在右边,我才能不仅仅是凭借运气活下去。”

小六子闻言沉默下来,眼中有些酸涩。

此刻,鱼儿气的不轻,来到密林后不久,一名宫婢就匆匆忙忙过来。

“小姐..”

“哥哥不是说她已经死了么?为什么她不仅活着,还是由九殿下送回来的!”

“这..大少爷说派去的杀手确实是说已经死了,根据探听的得来的消息说,好像是洛妃娘娘的心脏与常人不同,长在右边!”

鱼儿咬碎一口银牙:“她还真是命大!我就不信,躲得过这次,她还能躲过下次!”

“小姐,这是红柳的解药。”宫婢将一只瓷瓶递给了鱼儿。

鱼儿接过瓷瓶,开口道:“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络哥哥。”

转过身走出不远,红柳正沉着脸等在那里,嘴唇已经有些发紫,看起来正隐忍着什么。

鱼儿扔给红柳一枚解药道:“记得如常向九殿下禀报。”

三日后,北燕帝正是颁布了设立西厂的诏令,受北燕帝直接管辖。

因为一时间很难找到大量武功不俗的太监,所以北燕帝直接放宽了要求,以极高的酬金招募武林人士,甚至不必阉割,只需为朝廷效力即可。

诚如楚洛衣所言,一切琐事在宫外进行,北燕帝终究是要选择一人委以重任,是以西厂在设立和扶植期间,由九皇子北流云监控。

一个月的时间里,楚洛衣一直在静养,可朝中却是风雨变幻。

王直的党羽大多心惊胆战,夹着尾巴做人,四处投诚,寻求庇护,而一些对王直所谓的忠勇之士,或被处决,或者惨死家中煨。

一个月后,王直虽然还活着,可却再也不复昔日的威风,大部分势力被北流云吸收,还有一部分则分化成太子和北流海等人手中的势力。

“主子,今个四殿下又让人给您送来了些补药。”小六子手里捧着几个锦盒。

楚洛衣扫过一眼:“他的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就不怕北燕帝再判定他一个私通的罪名。厣”

小六子耸耸肩:“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四殿下私自跑回来,皇上却没有动怒,也不知道是他同陛下说了什么,还是陛下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这点楚洛衣没有想明白,北燕帝竟然轻易就放过了北流海,除去几句责骂,没有一丝实质性的处罚。

思忖了片刻,楚洛衣开口道:“许是四国围猎在即,届时东陵也会派人前来,北流海毕竟是东陵公主之子,又一直受到老皇帝的器重,若是这种时候还流放关外,怕是会遭到东陵的问责。”

小六子点了点头:“如今看来,也就是如此了。”

楚洛衣起身走到门外,站在洛月宫的庭院里,眸色有些幽暗。

一个多月的时间,积雪已经彻底消融了,树木开始萌芽,阳光也穿透枝丫,投射进来。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四国围猎了,欧阳千城,陈轻雪,这该是重生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楚洛衣沉声道:“各国的人马如今情况如何?”

小六子思忖了片刻道:“除了西齐以外,都已经动身,预计在四国围猎前四五天,各国便都会到全。”

楚洛衣没再说话,欧阳千城,终于是要见面了么,看,这就是躲也躲不掉的命运。

王直近来的脸色一直都很阴沉,曾经一度在宫中地位堪比帝王厂公,在内外几层压减之下,势力一夜间骤缩。

“这是送到哪去的?”王直看着面前经过的两名宫婢道。

“回禀王公公,这是送往皇后娘娘的凤翔宫的。”

“把东西交给咱家吧,咱家亲自给皇后娘娘送去。”

“这...”

“嗯?”王直眉头一挑,眼中闪过戾气。

两名宫婢不敢拒绝,很快就将手中的瓷蛊交出。

王直手捧瓷蛊很快到达凤翔宫。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王直行了个大礼。

“这不是王公公么?今个这是吹的什么风,把王公公吹到本宫这来了。”皇后轻抿着茶盏。

“奴才也不同娘娘绕圈子,奴才如今处境堪忧,今日来此是想寻求娘娘的庇护。”王直卑躬屈膝道。

皇后轻笑起来,凤凰步摇口中的衔珠在额间乱颤:“王公公这是在同本宫说笑么?本宫如今早已非昔日可比,如今就连这后宫的生杀大权,都并非是本宫掌控,本宫又有什么本事能护得公公周全?纵然是本宫有心,却也是有心无力啊...”

王直垂下尖锐的眸子,轻声道:“柔妃如今虽然是鸡犬升天,可是说到底,却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个寒门小姐,无论怎样也是变不成凤凰,倒是皇后娘娘,才是名门望族的真正闺秀。”

皇后依旧不为所动,神色间看不出什么变化:“公公这话说的实在有伤本宫和柔妃妹妹的感情,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只怕别人还以为本宫肚量太小,容不得柔妃妹妹。”

王直心中愤恨,皇后这是在同他打着太极,他都将话说到这种份上,皇后却还是不为所动,若是放在昔日,他王直一句话,即便是皇后,也是要斟酌上几分才敢开口。

“皇后娘娘即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太子殿下考虑考虑,如今奴才虽然势不如前,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皇后娘娘总归是会有些用处的。”王直缓缓道。

皇后没有开口,似乎在心中斟酌着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蛊毒

王直继续道:“如今后宫之中,除了柔妃做大,可还有一个洛妃娘娘,陛下为此已经数月不曾临幸过宫人,难道皇后娘娘就不想知道,为何洛妃独占鳌头,柔贵妃却始终不曾动手?”

皇后挑了挑眉头:“愿闻公公高见。”

王直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想必皇后娘娘一定不知洛妃娘娘同九殿下的关系非比寻常。”

皇后眼中果然闪过一抹惊愕:“你是说洛妃和九殿下?”

“正是。”王直打量着皇后的神色。

“洛妃深得盛宠,九殿下在朝中的地位又是如日中天,两人联手,只怕是太子殿下的地位堪忧啊..一旦太子同九殿下交手,两败俱伤,这最后得利的可就是柔妃娘娘啊。”

皇后的神色间果然有所松动。

“王公公怎么还在地上跪着,起来说话才是。”

王直起身后并未落座,而是躬身道:“奴才如今地位不比从前,不宜在娘娘宫中逗留太久,以免传出去,使得娘娘遭人话柄。”

皇后点点头:“你先去吧,本宫仔细考虑一二,若有什么打算,自会命人拜访公公。”

王直告退后,神色恢复了之前的阴狠。

当初扶植北流云,却未曾想过他竟然这么大的本事,短短两年,就已经不受自己的掌控,自己辛苦半辈子的基业,短短两年时间,就功亏一篑,实在是可恶!

算了算日子,正巧是一个月圆夜,王直眸子中满是阴冷,北流云,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抵的过我给你下的蛊!

天幕一点点被染成黑色,夜空像是一张巨大的黑布,点点星芒,像是被调皮的孩子咬出的洞。一轮巨大的明月挂在柳梢,好似圆润的玉盘,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挂在自己的房内。

王直抬头看了看面前巨大的匾额,流云殿,在夜色中散发出冷冷清辉。

王直走进流云殿后,北流云正坐在桌案前书写着什么,见到王直,当即起身恭敬道:“原来是义父来此,孩儿有失远迎,还请义父恕罪。”

王直笑道:“九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您贵为皇子,怎么好像老奴赔罪”

“赐座。”

苏公公很快搬上来一把凳子,王直面色坦然,稳稳的坐了上去,丝毫不见半点不安。

“奴才只是想起许久未来探望殿下,心有不安,想要登门造访,却一直忧虑是否会耽搁殿下。”王直一面开口,一面不忘打量北流云的神色。

眼下圆月虽未升至中天,可是北流云却也该是痛苦难忍才是。

观他神色,却不见他有半分锥心,难道那毒他已经找到了解药?

“义父这是说哪里的话,儿臣能有今日,全赖义父照拂,若非是义父,只怕儿臣如今依然是那个苟延残喘的九殿下,亦或者早已命丧黄泉,义父在儿臣落魄之时伸出援手,儿臣此生都将铭记于心。”

北流云蹙着眉头,认真道,言辞中似乎还带着对王直有想要避讳的想法的不赞同,可姿态却没有一丝一毫对王直恭敬的意思。

王直看着这个样子的北流云,一时间心中更是恼火,当初他就是被他这副谦恭的样子所惑,认为这样一个人是不会有胆子敢忤逆他的!

可是纵然以毒控制,却还是在不到两年的时间,让他骑在了自己头上!

看着王直喘着粗气,北流云向后靠在了椅子的软垫上,一身月华白的长袍,金丝银线夹杂着宝蓝色的绣线,在胸口绘出一副月夜寒鸦图,尊贵异常。

头上的金色发冠上,横插着一只金莽顶簪,柔软的发丝被轻轻束起,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仪态,美好的让人自惭。

王直再次开口道:“奴才偶然想起之前为了使九殿下提高内力,给九殿下服用了一种药物,只是近来繁忙,竟是忘记将缓解疼痛的药物交给九殿下了。”

北流云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直,没有说话。

王直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北流云在想些什么,不过寒暄了这么久,只怕月亮已经越升越高,可是看着北流云的神色,竟然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难道他真的拿到了解药?这不可能!

这毒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过他所交给他的却是经过重新炼制的,其中加入了几味新的草药,除了知道配方的他,断然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缓解他所造成的疼痛!

“难道你已经寻到了解药的方法?”王直试探着开口。

北流云笑道:“难道这种解药十分好找?”

“并非如此。”

王直的脸色有些高深,想要从北流云的脸上探究出什么。

“儿臣自然没有本事去寻得解药,不过这种药物对儿臣来说,似乎用处并不大,最初两次确实是疼痛难忍,可是也不知为何,到了后来,对儿臣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北流云淡淡的开口。

王直眯起眸子,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当初炼制这药剂的可是他聘请的江湖上炼药赫赫有名的高手,断然不会出现这种差错,更何况,每一次的药剂炼制成功,总会经过无数人的证实,怎么可能到了他这里就没有作用?

“哦?这倒是一件好事,看来九殿下福气匪浅,自有神佑。”

王直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却还是恭维道。

北流云漫不经心的道:“许是同中间服用的赤血草有所关联,如今不仅摒去了疼痛之感,内力也是大增。”

“这样看来,倒真是一件好事。”王直心中愤恨,面上却无法表现出来。

北流云同王直寒暄了几句,王直从腰间拿出了一只笛子,开口道:“奴才近来闲来无事,对音律一路倒是有所研究,不若请九殿下评判一二。”

北流云微微颔首,王直眼中露出一抹冷意,将笛子放于唇边,流畅的乐曲缓缓铺散开来。

当乐曲渐渐开始,北流云的神色一僵,明显感到自己周身燥热的好似要喷发出烈焰一般。

随着乐曲越发的飘扬,北流云周身绷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蠕动。

乐曲越来越急,北流云的脸色也渐渐开始涨的发紫,整个人一下子从凳子上摔倒在地面,狼狈不已。

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几乎要撑爆他的血管。

闷哼声从男人的牙缝间蹦出,王直眼中尽是冷笑,看着地上的男子,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唇角也终于有了笑容。

北流云,你当真以为避开了毒药,就能彻底脱离本座的控制么?

曲声高扬,余音绕梁,穿过流云殿,回荡在整个宫中的上空。

小六子闭着眼,跟着忽快忽慢的曲子点着头,甚至愈发激烈。

楚洛衣也闭上眼静静聆听,不过片刻功夫,就睁开了眼,蹙着眉头,重重的拍了一下小六子的脑袋。

“主子,这曲子好奇怪,奴才从未听见过这样的曲子。”小六子晃了晃头。

楚洛衣脸色有些发沉道:“这曲子不像是寻常的曲子,心志不坚之人听后,很容易变得躁动不安,甚至做出一些疯狂之事。”

小六子升起一阵后怕:“竟然这么邪乎?这么说来奴才心志实在是太过不坚定了。”

“只要避开不听也就没有那么严重,你越是用心,越是沉醉其中,便越是受其蛊惑,不可自拔。”

“不过这么晚了,谁在宫中吹曲子?还是这么居心不良的曲子。”小六子嘟囔道。

楚洛衣推开窗子,看着夜空中高悬的圆月,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怕是这曲子不是用来蛊惑人心的,而是用来唤醒某种蛊虫的。”

“啊?蛊虫?”小六子脸色有些发白。蛊虫这种东西,他只是听说过,据说在太宗皇帝之时,后宫争斗最为残酷,苗疆公主和亲嫁给太宗皇帝。

而苗疆一代最是盛产巫蛊之术,也因为苗疆公主的到来,太宗的后宫再次掀起一轮腥风血雨,时常有妃嫔突然暴毙,甚至被虫蚁啃噬的尸骨无存,更有甚者,有些貌美的宫人到最后只剩下一副空壳,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在宫中穿行。

至于这些记载是否可考,还有待商榷,不过历史上太宗皇帝蹭一度慑于苗疆公主的蛊术,却是有据可循的。

另一方面,有传言说苗疆之王,打算利用蛊术控制太宗皇帝,以达到控制整个北燕的目的,根据野史记载,太宗皇帝在永嘉元年临近的两三年内神志不清,残暴不仁,下达了一系列难以理解的决定,与往日判若两人。

而后来,洞悉真相的大臣,不远跋涉万里,终于寻得了另一位蛊师高手,这才解了太宗皇帝的蛊,将苗疆公主制服,这才使得北燕宫廷恢复往日的生气。

楚洛衣点点头,这种笛声,对于蛊惑人心并没有太大作用,而此刻位于皇宫,又没有猛虎野兽,是以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加上刚刚探听得来的消息,王直此刻正位于流云殿。

楚洛衣垂下眸子,王直手中一定有蛊师,否则上次周旺不会要她去取北流云的心头血。

如今看来,纵然王直没有取到北流云的心头血,却还是早有防备,仔细推敲,只怕当初这蛊虫就下在了北流云服用的毒药里,借用月圆的毒发之痛,隐藏住无声潜伏在体内的蛊虫。

“主子,看那笛声好像是流云殿的方向?我们怎么办?”小六子开口询问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面交锋

流云殿。

北流云此时已经大汗淋漓,因为剧痛,五官甚至都有些扭曲。

王直看着他的样子,方才觉得出了口恶气。

肖雨落一身白色兔绒薄衫,从后殿缓缓走来。

这宫中的日子远不及当初在东厂快活,刚刚听闻王直来了,想起他如今的处境,不由得想来看看他。

可是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从殿内传来一阵阵惹人不安的笛声,一抬头,竟是瞧见北流云整个人跌落在地上,神色间俱是痛苦煨。

而她挂念的义父却稳坐在椅子上,吹奏着一曲曲魔音。

放轻脚步,肖雨落躲在了一扇门的后面,用手指在门上扣了个窟窿,将眼睛贴上去,仔细注视着屋内的动静。

随着笛声越发尖锐,她清楚的瞧见北流云那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几乎要凸显出来,扭曲的模样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带着让人难以喘息的心疼。

王直冷笑着缓缓放下手中的笛子,开口道:“看来九殿下的毒似乎并没有解。”

北流云一手拄着地,缓缓抬起头来,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缓缓抬起,血雾褪去,却依旧涣散的找不到焦距。

王直嗤笑一声:“既然九殿下今日身体有恙,那咱家就先行告退了。”

北流云看着王直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一拳重重凿在了地上。

王直狂妄的笑声遗留在空气里,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肖雨落紧紧捂着嘴,看着面前骇人的一幕,眼眶泛红。

她怎么也想不到,义父不仅仅忧心公子的势力过大,竟然还用毒药来控制他,肖雨落看着踉跄着从地上站起的北流云,赶忙上前将其扶起。

“公子,你没事吧..是不是义父他...”

北流云将肖雨落挥开,一下子跌坐在软椅上:“你先回去吧。”

肖雨落欲言又止,只想着王直如今已经这么对公子,他却同她闭口不提,是因为怕她为难么?

肖雨落红着眼在原地站了许久,心情有些沉重的离去。

北流云一把将桌上的玉龙笔架挥至了地上,眸色阴沉。

苍镰从暗处走了出来:“少主,属下这就传信给宗族长老,看看是否能够找到精通蛊术之人。”

北流云闭上眼睛,微微颔首。

楚洛衣站在窗前,等了许久,北流云却迟迟未来。

“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看样子,九殿下今日伤的不轻。”小六子劝道。

闻言,楚洛衣也就没有再等,而是回首问道:“你今日说,王直白日见过皇后。”

小六子点头道:“正是。”

楚洛衣没再做声,下个月圆夜前,必须除掉王直!

十日后,各国人马陆续到达北燕,太子,北流海,北流云纷纷被派出前去接待各国来者。

楚洛衣的心也渐渐的,开始不再平静。

说来也巧,北流云被派去所接待的,正是南昭一行人。

北流云一身海蓝色长袍尊贵无比,胸口绣有银色的曼陀罗花,衬得男子唇红齿白,衣襟上的宝石熠熠生辉,却不及他的眉目如画,仿佛璀璨着山河。

北流海和北流云都选择骑马出迎,唯独北流云好似矜贵至极的公子,乘着一顶枣红色的轿子而来。

一种车马等在帝都南城门外,春日的阳光,总是格外的和煦,并不会让人生烦。

渐渐的,从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车马上,还有侍卫行走时,身上的铠甲摩擦而起的簌簌声。

北流云垂着眸子,仔细凝听,可以轻易的辨别出这绝对是一直训练有素的队伍,却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之感。

随着马车轱辘辘的声音传来,渐渐的,欧阳千城一行人化作一片细小的黑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北燕的士兵一个个也都直起了腰身,目光投向远方。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南昭一行人总算是彻底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欧阳千城一身玄米色劲装,身骑一匹黑色骏马,面容平和,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超凡脱俗的味道,衣着华贵,纵然一张脸略显平淡,可似乎正是这种平淡,带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如果非要给欧阳千城一个字的评价,那便是淡,如果是两个字,则是谦卑,当然,这种谦卑并非是简单的卑微,而是圣人才有的所谓大情怀。

北燕的士兵多少有些诧异,没有想过久负盛名的南昭太子会是这般模样,毕竟北燕的王孙贵族,大多长相俊美无边,不过若说是南昭太子真有有什么让人惊艳的地方,当属那发亮的光头。

“这南昭的太子是出家了么?怎么会是光头呢?”

“不知道啊..不可能出家的吧,你看他身边那个美艳的女子,还有后面还有跟着的家眷的马车,若是真的出家了,怎么会带有女眷。”

而另一侧,陈轻雪一身湖绿色的紧身长裙,将身段勾勒的丰满妖娆,胸口处的两片雪白,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颤抖着,让人只觉得比起春光,更是明艳。

陈轻雪的目光落在南城门外不远处停落的枣红色轿子上,忍不住开口道:“听闻此行接待我们的乃是这北燕的九殿下,此前虽未听过他的威名,不过如今出来相迎,竟然却要乘着轿子,莫不是这九殿下比姑娘家还要娇贵。”

轻雪的声音并不小,南昭的不少士兵都听的清楚,一时间也发出哄然的笑声。

欧阳千城一脸平静,却也并未出声阻止,勒紧缰绳,放慢了队伍的行进速度。

直到欧阳千城一众人,已经在南城门外止住脚步,北流云却依旧未从轿子中出来。

轻雪冷笑道:“难道这就是北燕的待客之道?”

苍镰低声在轿边唤了唤北流云后,躬身掀开轿帘。

一只不染纤尘的白色云纹靴子缓缓落地,随后一名海蓝色华服的男子从中走出。

琉璃色的眸子落在欧阳千城身上,粉嫩的唇瓣轻启:“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本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欧阳千城翻身下马,目光落在微微拱手的北流云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九殿下客气了,我国登门造访,已是唐突,九殿下亲自相迎,已经是尽到了地主之谊。”

北流云勾起一抹淡笑,笑容中带着丝凉薄,看着欧阳千城削光的头顶开口道:“太子殿下光头净面,倒是好大的魄力。”

欧阳千城依旧神色不变:“天不留它,自要任它归于尘土。”

北流云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当日欧阳千城的头发被他毁掉后,他不仅没有费力掩盖此事,反倒是将此事昭告南昭百姓。

甚至于后几日,请求南昭佛寺的法光大师亲择吉日,于市井之中,亲自为他削去所有发丝。

原本该是一件为天下人耻笑的事,却在他的严肃态度和包裹下,变成了一件神圣无比的事,所有闻声而去的百姓,被当时肃穆和庄严的景象所震慑,甚至响应号召,开始为欧阳千城祈福,至此再无一人私下嘲讽。

而后,欧阳千城进行了虔诚的忏悔,身为一国太子,却任由歹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在自己的国家上,在自己百姓的头颅上胡作非为,这是他身为一个太子的失败,也是整个南昭的失败!

就这样,经过一场惊心的编排,不仅没有再拿这件事来耻笑欧阳千城,反而把欧阳千城无奈剃成光头一事,当做整个南昭的耻辱,在南昭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北流云坐进轿子,一路带着欧阳千城等人回归北燕皇宫,倒是也没有什么性质向他们介绍北燕沿途的光景,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欧阳千城一路骑在马上,心中却也在琢磨着北流云的深浅。

在此之前,他曾同北燕太子和四皇子北流海有过接触,也与大宦官王直有过往来,不过却一直未曾听过北流云的名号。

从知晓这个人起,大概是两年前左右,可是如今探子送来的情报,却告诉他王直的势力几乎被这个看起来妖媚的似女子一般的男人吞噬殆尽。

短短两年时间,竟然能崛起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容小觑。

楚洛衣正用着午膳,小六子匆匆走了进来道:“主子,九殿下派人送来消息,欧阳千城和陈轻雪已经安顿在宫中,两日后,各国都将到齐,届时将会召开宫宴。”

楚洛衣慢慢放下手中的汤碗,手指却一点点收紧。

.....

两日后。

北燕召开一场规模盛大的宫宴,来自各国的使臣纷纷出席,比起往日的宫宴,倒是多了几分火药味,各色美姬穿行其中,金银玉器发出耀目的光芒。

比起以往任何一次,来的都要奢华。

北燕帝一身金色龙袍坐在上首,笑眯眯的看着往来的众人,偶尔举杯同前来敬酒的他国使臣寒暄一番。

皇后一袭金色宫装站在玉阶前,周围围绕着不少命妇和各国女眷,柔妃一身艳粉色芙蓉花开穿行其中,操持着整场宴会,防止出现什么纰漏。

“陛下还是强健的一如当年。”欧阳千城手执玉盏,走上玉阶,向北燕帝敬酒道。

“哎?朕现在可是老了..不像是太子殿下你年轻气盛,将来,这天下可是你们的天下。”北燕帝笑道。

东陵的皇子上前接道:“陛下过谦了,看着皇后娘娘和柔贵妃这般的美人,想必陛下也是不舍得老去。”

北燕帝笑的有些合不拢嘴,看起来到好似十分开怀。

一旁的皇后闻言开口道:“殿下此言差矣。”

“哦?这倒是怎么一说?”东陵皇子举杯道,粗略看去,略带有几分油头粉面的味道。

“陛下确实是舍不得老去,可是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洛妃妹妹才对。”皇后打趣笑道。

东陵皇子挑了挑眉:“洛妃娘娘?难道这洛妃娘娘比起皇后和柔贵妃还要貌美?”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马威?

皇后笑答:“洛妃的美貌在我们北燕都是有名的,是云国公之女,色艺双绝,即便是放眼天下,怕也是找不出几个这般姿容的女子了。”

欧阳千城转头对北燕帝道:“上天将如此美貌的女子赐给陛下,实在是陛下之福,不过依本宫来看,有着皇后娘娘这般的贤助,更是北燕百姓之福。”

北燕帝将皇后揽在怀中点头道:“确实如此,多年来,若非是有皇后一直替朕操持,倒是不知朕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一旁的王公公小心的上前道:“陛下,吉时已到,宴会该开始了。”

“洛妃怎么还没有来?派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北燕帝低声道。

大殿中的乐曲温软而缠绵,脂粉的香气和烈酒的香醇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阵阵奢靡的味道。

洛月宫。

“娘娘,可以了。”金镯微微后退一步,开口道。

楚洛衣坐在镜子前,静静的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除去更加的苍白瘦弱,几乎同以往别无二致。

若说是有所差距,大抵是那双黝黑的眸子少了往日的凌厉和张扬,少了几分神采,更多的则是死一般的沉寂和空洞。

“主子,今日是要穿哪件衣裳?奴才看这件不错?”小六子拉开柜子询问道。

看着小六子指出的艳红色,楚洛衣的目光并未流恋,涂着金色丹寇的手指轻轻抚过一件件华服,最终停留在了一件黑色的长裙上。

“就穿这件吧。”

小六子倒是没有开口,一旁的金镯和银环却有几分不赞同。

大殿中的众人纷纷落座后,北燕帝讲了一些场面话,一名名穿着粉衣,好似桃花般的舞女便鱼跃而上,长长的绢帛在地面金色的绒毯上划过,好似空中纷纷落下的粉色花瓣,娇羞可爱。

东陵皇子看着面前别有一番滋味的舞女乐得沉浸其中,手指抓着长长的绢帛,放在鼻翼轻轻嗅着女子身上的香气。

王公公这时走进北燕帝面前,低声道:“陛下,洛妃娘娘来了。”

“哦?还不快让她进来。”北燕帝起身走下玉阶。

北燕帝这一动,不少人纷纷也起了身,却不知这帝王亲自走了下来,是所谓何事。

乾元殿外的太监传来尖细的喊声:“洛妃娘娘到!”

随着北燕帝的动作,乾元殿内的歌舞骤然停下,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众人顺着北燕帝的目光向门前看去,一道纤细的身影,踏着金光,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着一点点出现在殿外的石阶之上,女子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殿外的霞光掩映在女子的发丝,荡碎了一地晚霞。

漆黑的衣裙如泼墨般在女子身上荡漾,橘红色的绣线在黑裙上绣成一朵朵妖冶的曼陀罗,仿佛在风中摇曳,红玉所拼接的烈焰色腰带,掐起女子不堪一握的腰身。

简单的发髻上,一簇红玉雕琢的海棠花冠束起三千青丝,随着女子的走动,可以看见有水波在其中流转。

‘嘭!’一声,东陵皇子手中的酒杯掉落在香案上,一双眼始终移不开突然出现的女子。

目光一点点上移,迫不及待的想要窥见女子的容貌。

只可惜老天似乎并不眷恋。

楚洛衣的脸上带着一层黑色的薄纱,若隐若现之下,竟是让无数人想要将其扯下。

大殿中只剩下阵阵抽气声,任是在温软的颜色,也比不得这沉寂的黑色来的让人心动。

北燕帝笑着迎上前去:“洛洛,朕听王公公说你身子不适,本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

“今日诸国齐聚,北燕作为东道主,臣妾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却也想略尽绵薄之力。”沙哑的声音淡淡流淌开,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陈轻雪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笑的妖娆,说不出为什么,心头莫名的就生出几分不喜。

欧阳千城的目光同样落在了楚洛衣身上,心中却在盘算着她在北燕帝心中的地位。

毕竟区区一个宫妃,在这种场合来迟已经难以饶恕,可北燕帝不仅没有怪罪,反而亲自上前相迎,他倒是有些好奇,这洛妃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北燕帝拉住楚洛衣的手,引领着她一步步穿过众多双眼睛。

脸上堆满的笑意毫不掩饰的昭示着这个姗姗来迟,一身黑裙的女子,究竟在这位贪好美色的帝王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

柔妃站在玉阶之上,看着北燕帝的关切,手中的绢帕被紧紧攥成了一团。

她不是没有受宠过,相信在这宫中每个有些地位的女人,都曾拥有过这帝王昙花一现的爱,可是除了当年的梅妃,几乎鲜少从谁的身上感受到北燕帝这种发自内心的宠爱。

思及梅妃,柔妃的目光落在了北流云身上。

梅妃正是这位九殿下的母亲,当年她同梅妃几乎是同一时间受宠,只是梅妃所得到的却远比她多,甚至于同样先于她产下皇嗣,不过纵然如此,今天坐在这里的却是她,而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梅妃。

楚洛衣随着北燕帝的步子,一步步穿过众人,目光依次扫过众人。

先是瞧见了一身金色蟒袍的太子北流叶,而后是一身黑色劲装的北流海。

而后是银白色长袍,金丝银线绣出的一条望月孤狼。楚洛衣扫过北流云,目光并未停顿,却是仔细将他的神色收在了眼中。

自从那日听闻王直所奏的笛声后,便一直没有见到北流云,也不知蛊虫的情况到底如何。

北流云的目光亦是落在楚洛衣身上,盯着北燕帝拉着楚洛衣的手脸色发黑。

再下首,是六皇子和十二皇子,数位皇子之中,依旧不见北流雪,想来他是厌倦极了这般乏味的宴会。

向前走了数步,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欧阳千城身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握着北燕帝的手更紧了一些,漆黑的眸子仿佛墨一般,仿佛能滴出水来,眸中的两点光亮仿佛要化作利剑夺眶而出,压抑着无边的恨意。

欧阳千城对上那双黑眸,心头一顿,脑海中竟是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那抹张扬的红色。

面纱下的嘴角轻轻勾起,楚洛衣缓缓收回目光,在北燕帝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一步步登上玉阶,向自己的香案走去。

欧阳千城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盯住那道黑色的背影,眼中闪过浓浓的不敢置信。

竟然会..竟然会这般相似...

轻雪看见欧阳千城盯着那道黑色的背影失神,眼中闪过闪过一道不满,从那个女人死后,她便再也未见过他曾盯着哪个女子失神,她清楚的了解他,他所要的一切不过都是增加他权势的筹码。

可是就在刚才,就在这北燕,他竟然会看着北燕帝的宠妃失神?轻雪心中升起浓浓的妒意!

“洛洛,就坐在朕的身侧好了。”北燕帝并未松手,将楚洛衣拉过来,竟是摁在了自己的龙椅上。

下首响起一阵唏嘘声,朝中大臣想要劝诫,大多却因为此刻各国使臣都在,只好暂且按捺不语。

‘啪’一声,皇后手中的指甲被她生生掰断。

如今到了她这个年纪和地位,早已经看透所谓的情爱,对北燕帝更是不再抱有一丝期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整个北燕王朝的权力。

可是纵然如此,眼见着北燕帝如今对楚洛衣的宠爱,心中却依然觉得不是滋味。

东陵皇子上前一步开口道:“素来听闻洛妃娘娘姿容绝色,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洛妃娘娘为何一直面带轻纱,何不让我等一窥真容。”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东陵皇子身上,一身竹绿色长衫,衬托的他有些油头粉面,一双三角眼,泛着些猥琐的光亮,只一眼,便能知道是个好色之人。

北燕帝转过头看着楚洛衣,楚洛衣轻道:“前几日偶感风寒,才不得已而为,还请诸位见谅。”

东陵皇子有些不甘心的开口道:“看来娘娘需要好好调养才是,不过如今热闹纷呈,娘娘一直戴着面纱,似乎有些于理不合。”

北燕帝微微蹙起眉头,让人猜不透他是对东陵皇子有所不满,还是对这位洛妃娘娘的举动感到不满。

“齐敬羽,你怕是不知,这正是北燕的待客之道,我们南昭可是从前两日就已经领教了。”陈轻雪涂着鲜红丹寇的指甲从唇瓣滑过,说出的话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

东陵皇子的目光贪婪的扫过轻雪傲人的胸脯,继而摸了摸头发道:“若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回国后,本宫一定好好禀告父皇,北燕是如何款待我东陵的。”

北燕帝的脸色有些难看,眼中暗藏龙威:“二位这是对我北燕心存不满,蓄意滋事么?”

眼见着北燕帝升起怒意,齐敬羽心头升起几分惧意,收回的目光瞧见自己的哥哥东陵太子的警告,一时间更是不敢开口。

陈轻雪却并不惧怕,只是瞧见北燕帝比以往清明不少的眸色,微微惊讶。

几年前她曾见过北燕帝一次,只觉得若是北燕一直由这个好色昏庸的皇帝来掌管,实在是不足为惧,可是如今看来,那双本是浑浊涣散的眼竟然变得清明起来,倒是稀奇。

见着东陵皇子低着头退了下去,心中骂了声废物,继续道:“带着面纱赴宴,难道不是于理不合?”

“于礼不合?”楚洛衣轻笑着反问,一双凤眼锁住轻雪,宛若一条毒蛇,吐着鲜红的芯。

轻雪的手指莫名的颤了一下,却见高坐在龙椅上的女子不急不缓的继续道:“太子妃殿下未免有些喧宾夺主,若说于礼不合,本宫倒是想问问您所指的是于哪家礼法不合?何处不合?”

轻雪一时语塞,盯着那双黑眸,竟是说不出的浑身不舒坦。

第一百三十七章 自食其果

而这时北流云开口道:“若太子妃所说是于北燕礼法不合,本宫就不得不说上一句,此次是北燕设宴款待诸国,一切礼法应遵照我北燕陛下的旨意,若您所指是于南昭礼法不合,那么本宫倒是更要问问,莫不是你们南昭已经把我北燕视作你们的囊中之物?还是认为你们脚下所踏着的这片土地已经更名为南昭了,视我北燕于无物!”

北流云的浅笑着开口,一双琉璃色的眸子近乎透明,胜过最璀璨的宝石,玩笑般的话,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咄咄逼人,宛如最犀利的刀锋!

轻雪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灯火下一道金白交错的华服,构绘成最奢华尊贵的颜色,比女子还要白皙的肌肤折射出莹莹的光亮,微微勾起的薄唇凝聚着最妖冶的红,好似一只美艳高贵的花妖,刚刚吸食完血液。

轻雪回过神来,只觉得好似被蛊惑了一般,收敛了心神,正要开口,楚洛衣却是抢先打断了她。

“今日北燕款待各国使臣,太子妃殿下蓄意滋事,到底是不将我北燕放在眼里还是受人指使,想要挑起两国争端,若是如此,我想陛下您是一定要问问南昭陛下此举究竟有何用意了!”

沙哑的声音到最后变得凌厉起来,为靡靡的大殿注入一道肃杀之气。

北流海这时站了出来开口道:“我北燕虽不恃强凌弱,可若是有人敢犯我国威,我想北燕的将士们一定乐意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奉陪到底!”

北流海的话一出,朝中不少武将纷纷表态,一尊尊五大三粗的武将纷纷站起身来,脸上再不见之前的憨实,轻雪的脸色一时间黑了不少。

北流海一开口,之前缩头不语的东陵皇子更是瑟缩的后退几步,自己的父皇可是这北流海的外公。

他可不会忘记父皇对着这个杀神时堆起的一脸笑意,可是对着自己却只有斥责。

东陵皇子看向自己的大哥,正巧瞧见他头来责怪的目光,顿时心头委屈。

自己不过是想要看看这北燕帝的宠妃到底是什么天香国色,竟被传的这么神乎其神,却不想事情竟然会这么严重,一下子牵扯到两国战事。

不过好在他反应的快,见着北燕帝动怒,便住了嘴,否则若是真的因此和北燕发生什么摩擦,只怕回去后,父皇会扒了他一层皮。

东陵太子看着自己好色的弟弟,竟然刚一到,就险些惹出祸端,心头有些气恼。

眼见着北流海开口,思及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随即附和道:“太子妃殿下,您此举确实有碍妥当,北燕陛下热情款待我们已经是周到至极,洛妃娘娘带病出席,才会覆戴面纱,您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

陈轻雪看着瞬间倒戈的东陵国,一口怒气涌上胸口,胸前剧烈的起伏着。

北流叶见着北流海和北流云纷纷开口,心知若是再不开口表态,只会让人觉得自己这太子怕了南昭。

随即道:“四弟和九弟言之有理!若是南昭蓄意滋事,妄图轻贱我北燕,我北燕的勇士绝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的话一出,分占了朝中三大势力的主角已经纷纷表态,整个北燕的官员脸上都已经不复之前的和蔼和笑容,一个个都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陈轻雪看着面色不善的北燕朝臣,气的不轻,略带嘲讽的开口道:“想不到如今的北燕,竟然都以一个女子马首是瞻,这倒是让我看了眼界!”

北流云闻言笑道:“洛妃娘娘此刻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子,更代表着我北燕的尊严和荣耀,如今你出言轻贱洛妃娘娘,便是轻贱我北燕,更是不把我北燕陛下放在眼里,也是不把我北燕所有将士所有百姓放在眼里!”

欧阳千城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倒真是好一张利嘴,他当日所用的方法这么快就学会了,仔细看他的身型,欧阳千城微微蹙眉,觉得有几分眼熟。

轻雪被北流云的话气的不轻,冷笑道:“我看是你们北燕有意针对我南昭吧!今日本宫不过就事论事,提及你们北燕的待客之道,九殿下却步步紧逼,非要给本宫扣上一个轻贱北燕的罪名,究竟是谁别有用心!”

北流云也不恼,淡淡的目光扫过轻雪:“太子妃此言实在差矣,若说北燕针对南昭,实在是荒谬之谈,本宫所针对不过是太子妃罢了。”

轻雪心头险些呕出一口血来,区区一个宠妃可以代表北燕,她堂堂太子妃难道会代表不了南昭:“九殿下的意思是本宫代表不了南昭?”

北流云挑挑眉道:“太子妃确定您能代表南昭?”

欧阳千城意识到不好,轻雪快被北流云给绕了进去,刚要开口阻止,盛怒中的轻雪却已经抢先道:“本宫自然能够代表南昭!”

‘啪’一声,北燕帝一掌拍在龙案上:“既然太子妃能够代表南昭,那么今日太子妃的一切言辞皆是代表了南昭的意思了?所以说今日太子妃蓄意滋事乃是授意于南昭陛下!”

欧阳千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向北流云的目光平静,却隐去了背后的深意。

北流海这时也再次开口道:“敢问太子妃,南昭陛下究竟是何用意,还请陛下给出一个说法,不然我北燕的将士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轻雪的头顶已经布满了乌云,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一身湖绿色的长裙包裹起妖娆的身段,孤身一人站在大殿正中,面对着四周维护着这个北燕宠妃,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北燕官员,咬牙切齿,却不敢再出言说出一个字来。

想不到她英明一世,竟然被这可恶的男子绕了进去,此刻她再不能轻易说话,否则只怕自己的话都会被冠上南昭陛下之名,若是因此而引发战争,打草惊蛇,使得北燕出师有名,南昭陛下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北燕帝这时开口道:“太子殿下,此事还请你们给朕一个交代,诚如云儿所说,这件事不仅是中伤洛妃,更是对朕的质疑,对北燕的挑衅,如果今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朕想,北燕的将士们是不会介意兵戎相见的!”

欧阳千城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轻雪虽然善妒张狂,却十分聪明,做事十分有分寸,很多时候也很懂得隐忍,却不想今日一句试探的话,竟然似一石激起千层浪,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当即拱手上前一步道:“夫人脾气火爆,性情鲁莽,并非有意针对洛妃娘娘,还请洛妃娘娘见谅。”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欧阳千城的身上,心头冷笑,不愧是欧阳千城,如此轻易的就能抓住问题的关键,不就牵扯到两国的纷争致歉,一瞬间就抓住了矛盾的源头,洛洛。

只要洛洛肯松口,一切便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楚洛衣看着冷冷的俯视着玉阶之下,拱手作揖的欧阳千城,扶住龙椅的手指不断收紧,最后缓缓开口:“若是太子妃只是针对本宫,本宫纵是受些气,遭受些指责倒也无妨,只是若是太子妃所针对的是陛下,是北燕,是否见谅,可就并非是本宫一人能做得了主的。”

一旁的北燕帝闻言,眉头也微微蹙起。

受气?他堂堂帝王,北燕的九五之尊!竟然要自己的女人受气?委屈求全?

“朕似乎并没有看到南昭的诚意,想必在座的诸位也没有看到。”北燕帝冷着脸开口。

欧阳千城掀起衣襟,缓缓跪在了玉阶之前。

“殿下..”

不少南昭朝臣看着欧阳千城屈膝下跪,心中不由得对轻雪更加不满,若非是她滋事,何至太子殿下在众人面前卑躬屈膝。

轻雪也抿紧了唇瓣,上次祭天一事,她的太子妃之位险些不保,父亲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才保住她的地位,如今这次竟然再生事端,只怕回国后,陛下少不得要问责。

欧阳千城神色没有丝毫卑微,一脸虔诚,目光也十分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超然:“本宫代表夫人向洛妃娘娘赔罪,也向陛下和北燕所有的百姓们赔罪,不过请陛下相信,南昭素来期盼与北燕友好相处,决计没有挑衅之意。”

楚洛衣看着下首跪在自己面前的欧阳千城,几乎要抑制不住的疯狂大笑起来,欧阳千城,你的演技还是一样的好,好到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我终于等到,等到你跪在我面前的这一天!只是,这还不够!

楚洛衣的眼有些泛红,黑纱下的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北流云有些忧心的扫过楚洛衣,对着欧阳千城开口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太子妃所为之事为何由太子殿下承担?难道这就是贵国所谓的诚意?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的只怕要怨责我们北燕欺辱殿下,这个罪名,我北燕可是万万承受不起。”

欧阳千城的神色终于有一丝松动,想不到轻雪一个小小的把柄,不仅被紧咬着不放,竟然连自己还要遭到戏耍。

江不寿站在人群中微微点头,这南昭太子的举动本是赎罪,可是由九殿下冠上欺辱一词,意义则大不相同。

再者,这番话完全可以在欧阳千城下跪前说,可是九殿下偏偏等到这南昭太子跪拜后,才开口言明,却是给了欧阳千城一个极大的难堪。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一见,这洛妃娘娘果然并非凡人,只可惜她一直带着面纱,无法观其面相,否则他倒是也可以从面相中窥得几分天机。

轻雪紧咬着唇,她陈轻雪何时这般憋屈过,可偏生此刻却是没有一点办法,若她再有丝毫差错,只怕北燕会将其归咎在南昭头上。

深深的吐出口气,轻雪依旧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好似静止了一般,手脚冰凉的直视着龙椅上的女子。

欧阳千城起身后,给轻雪使了一个眼色,轻雪却迟迟没有动作。

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向这个女子开口!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处处针对

楚洛衣缓缓勾起唇角,漆黑的眸子好似最一汪死海,平静的同轻雪对视着。

轻雪不甘示弱,眼中燃起熊熊的烈焰,仰首与楚洛衣对视着。

一个目光炽热的宛若烈焰,未曾靠近,便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满身喷吐而出的火舌,仿佛要将楚洛衣生生吞没在滔天的火海里,只恨不得她化作灰烬,形神俱灭!

一个目光幽深沉寂的似毒蛇,透过这双泛着冷意的眸子,好似能看到一条盘踞着的毒蛇,吐着鲜红的蛇芯子,流淌着剧毒的液体,紧紧缠绕着轻雪的脖颈,露出尖利的獠牙,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大殿中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宁静,轻雪迟迟没有低头。

欧阳千城眼中闪过一抹愠怒,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轻雪,温言道:“还不给洛妃娘娘道歉。”

轻雪转头看了欧阳千城一眼,清楚的察觉出他的不悦,心头不由得一阵阵痛。

自己不过出言试探了一番那个女子,却有无数人站在她身边来斥责自己。

而此刻,自己被逼迫至此,可身边的这个男人却只知让自己俯首认罪!

看着轻雪眼中的不甘,欧阳千城的目光依旧平静,可是熟悉他的轻雪却从中渐渐感受到了不耐和冰冷。

紧咬着唇,垂眸缓缓跪了下去。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收回之前的目光,神色平淡。

见着轻雪依旧没有开口,欧阳千城再次道:“还不快给洛妃娘娘道歉。”

轻雪紧紧攥紧自己的手掌,欧阳千城,虽然当初你同楚洛衣相恋,不过是为了利用,可是纵然如此,却也从不见你舍得让她委屈一分一毫,更没有见过你让她委曲求全。

可为什么!如今在我身上!你却一次次让我卑躬屈膝,一次次让我为了你所谓的权力,所谓的大业而俯首!到底是你真的爱上了她,还是我轻雪无论怎样,也比不上她!

平缓了心境,轻雪咬着牙缓缓开口:“之前是本宫鲁莽了,言辞间多有得罪,还请..洛妃娘娘见谅。”

楚洛衣的目光淡淡的扫过跪在下首的轻雪,轻言道:“太子妃严重了,本宫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要问太子妃讨个说法,不过也是为了给北燕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轻雪只觉得喉间腥涩,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个云淡风轻的气度!洛妃是么?我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你今日所做的一切!等到有朝一日我成为整片神州大陆的女主人,我定把你千刀万剐来解我今日所受之辱!

楚洛衣瞧见她眼中的野心,不仅轻笑起来,这个世界上,有野心的女人还真不少,每一次似乎都想要站在权力的巅峰,并为此,不断的堆积着脚下的尸体,直到将自己的内心变成一个地狱。

哦,或者她忘记了,她也是如此,她的心也早已变成了一个地狱,得不到救赎的地狱。

看着袖口一朵朵妖冶的曼陀罗花,楚洛衣微微失神,她曾经喜爱红色,曾一度以为,只要自己再次穿上了那刺目的颜色,就可以做回当初那个张扬无忌,鲜衣怒马的少女。

可是直到后来,她才明白。

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她也已经不再适合那如血一般的颜色,纵然是穿上一身红衣,却再回不去当初。

索性倒不如这黑色来的果决,将往日的张扬和浮华得到沉淀,将背负的仇恨刻入骨血,当宿命的转轮再次开始转动,如今的她,才是她。

“既然洛妃作罢,那么朕就不予追究了,太子妃请起吧。”北燕帝伸手示意。

轻雪缓缓起身,南昭的方位中,走出一名女子,赶忙上前将轻雪扶起:“姐姐,你没事吧。”

楚洛衣看着这突然走出的女子,瞳孔骤缩!湘羽!肖湘羽!

“姐姐,你没事吧。”肖湘羽将轻雪扶起。

轻雪冷哼一声,并未给她好脸色。

楚洛衣的心头却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脸色惨白。

肖湘羽和陈轻雪曾是她前世最好的两个姐妹,轻雪性感直爽,倒是有几分像她的张扬,可湘羽却温柔单纯,像是邻家妹妹一般,每每她同轻雪招摇过市,湘羽却总像个好看的过分的丫鬟一般,跟在两人身后。

每每当她们横行无忌,湘羽总是怕怕的躲在一旁,偶尔上前规劝着胡闹的她们。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她看来单纯的好似世界上最纯净的人,竟然...竟然连同轻雪和欧阳千城一同背叛了她!

楚洛衣,你的眼睛是瞎了么?是瞎了么?

楚洛衣看着那依旧乖巧温顺的面容,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洛衣姐姐...你救了湘羽,湘羽以后可以一直跟着你么?”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跟着你...”小小的人儿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仰首望着马背上绰约的身影。

“嗯,那你会骑马么?”

“我..我不会..”

“那你会射箭么?”

“我..我也不会..”

“那你会打架么?”

“我..爹爹说女孩子家不可以打架..”

“那你会什么?”

“我..我会弹琴,会写字..啊,我还会绣花,我可以绣出很漂亮很漂亮的花朵哦..”

骑在马背上的楚洛衣看着马下闪亮的眸子没有说话。

湘羽有些怯怯的道:“我还会包扎伤口,你打架受伤了的话,我可以帮你包扎伤口哦..若是你的衣服撕烂了我还可以帮你缝补衣服的?”

“你是药童么?还是绣娘?我楚家还是养得起药童和绣娘的。?”

湘羽眼中渐渐浮起沮丧:“是不是不会骑马不会射箭不会打架,就不能跟着你了..”

马背上的自己忽然朗声笑开,伸手揉了揉马背下的小脑袋,勒紧缰绳,穿行过市:“驾!”

湘羽看着离去的身影心情低落,却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回荡:“以后就去楚家找我玩吧!”

湘羽的眼睛顿时瞪的极大,看着一地的尘埃追了上几步喊道:“好!我一定会去的!”

“洛儿?”北燕帝轻唤着失神的楚洛衣。

楚洛衣眨了眨眼睛,看向北燕帝道:“陛下。”

“可是身子不爽?”

“无碍,只是想事情想的出神罢了。”

北燕帝微微颔首,点头道:“你对太子妃的提议意见如何?”

楚洛衣微微蹙眉,小六子见此,赶忙上前道:“刚刚太子妃提议诸国派人进行比试,并且言名与娘娘不打不相识,指名要与娘娘一较高下,借此进行南昭和北燕的交流。”

楚洛衣扫向台下,只见各国使臣的目光纷纷落在自己身上,转头对北燕帝道:“臣妾并无异议,愿为北燕略紧绵薄之力。”

各国间一时被激起了斗志,随着楚洛衣的话,北燕朝臣一时间士气大涨!纷纷期待着洛妃与南昭太子妃,甚至是东陵太子妃以及西齐公主等人之间的较量!

“不知太子妃是要怎么个比试方法?”西齐公主站出询问道。

陈轻雪思忖了片刻后开口道:“虽然我南昭女子多巾帼之姿,不过却也不愿以此欺人,今日就退让一步,请你们规定比试项目即可。”

北流云闻言道:“太子妃好大的口气,莫不是此刻在为输了找借口?”

轻雪此刻看见北流云就恨的牙痒痒,听见她的话更是气的不轻:“九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提议,还是公平比试为妙,否则此刻太子妃退让,一旦败北,岂不是以此为由为自己开脱?”

“九殿下实在是有些看不起本宫!本宫决不会...”

轻雪的话未曾说完,东陵的太子妃和皇子妃纷纷开口:“本宫认为九殿下此言有理,如果太子妃娘娘执意相让,只怕结果有碍公平。”

西凉公主也点头道:“又或者是南昭自恃强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才会有这番言辞?”

轻雪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一双美目狠狠的剜着北流云,最后咬牙道:“既然诸位都这般开口,那就依诸位的意思,公平比试才好。”

北燕帝这时开口道:“这样吧,四国每国写出一个题目,最后由不参与的小国抽选,作为比试题目,不知众人意下如何?”

西凉公主思忖了片刻后开口道:“这样未免对于出题一方太过有利,同样有失公允,反正今日时日尚早,不若这样,四国各出一个题目,每一个,我们依次比试,总排名最靠前者,则为胜者。”

众人一时悄声议论起来,颇为赞同的点着头,似乎认为这是最为公允的办法。

东陵太子见此开口道:“公主殿下的提议不错,不过如此简单的比试是否太过无趣,不若压上些筹码,也才更加振奋人心。”

欧阳千城点头道:“南昭愿为获胜国提供十万旦粮草。”

北燕帝见此亦是开口道:“那么北燕就供给十万套精良铠甲。”

东陵太子闻言道:“东陵愿奉上十万件兵器。”

西凉公主闻言道:“西凉不如几位地大物博,拿不出这么多东西,不过也愿意向取胜国奉上五万匹良驹。”

一时间,一场简单的比试忽然变得意义非凡,丰富和诱人的筹码让各国都红了眼轿。

北燕帝拉着楚洛衣的手道:“怎么样?洛洛可否紧张?”

楚洛衣笑道:“倒也不是十分紧张,但看陛下想要臣妾输还是赢。”

北燕帝另一只手也覆上楚洛衣的手背,笑看着下方却没有说话。

因为这场赛事已经并非玩笑性质,所以最后各国严格规定每国都只能派出一人,当然,其他小国也可以参加,一旦胜出,奖赏依旧如此。

整个乾元殿的气氛一时间被掀至了高 潮,南昭所派出的自然是急于一雪前耻的轻雪,东陵则是端庄稳重的太子妃,西凉则是之前开口的西凉公主,而北燕不用说,自然是被轻雪指名邀战的楚洛衣。

北燕帝微微抬手,乾元殿很快静了下来:“既然已经决定要比试,那就要抓紧时间开始,从现在开始,四国有半盏茶时间来商讨所要比试的项目,半盏茶后,比试正式开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四国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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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帝的话刚刚落下,各国的使臣纷纷围在一起,分析着各自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

北燕帝看着脸色复杂的云国公,开口道:“云爱卿,洛儿此前一直是云威将军府的小姐,想必你一定派人教导了她不少东西,不知在爱卿看来,洛儿最擅长些什么?”

云国公看着上首带着黑纱的楚洛衣,一时语塞:“这..”

北燕帝的脸色微微有些发沉,目光继而落在了国公夫人身上:“爱卿整日忧心国事,不知倒也正常,那么这个问题不如让国公夫人作答可好?”

国公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自从上次云洛伊卸去了她的一品诰命,周围的人便一直明理暗里的嘲讽她,若非还有个国公夫人的身份压着,只怕那些不要脸的东西都要爬到她头上去了。

想不到眼下陛下竟然亲自开口问她云洛伊这个丫头都学过些什么,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朝中的大臣纷纷看向云国公两人,似乎也是急切的想要从他的口中得知当今洛妃娘娘所精通与否。

国公夫人眼睛一转,开口道:“臣妇见洛妃娘娘脸色苍白,身体似有不适,纵然精通百家绝学,怕是也难以施展出来,不若让洛妃娘娘的妹妹落霞替娘娘参与,倒是妥当一些。”

话落,国公夫人已经把在想些什么的云落霞推上前来:“陛下,这是落霞,一直仰慕陛下威名。”

云落霞有些发愣的看着北燕帝,国公夫人却一心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够成为皇帝的妃嫔,这样一来,自己才能找回当日被云洛伊打掉的面子。

楚洛衣似笑非笑的卡着面尴尬不已的国公夫人,却见北燕帝冷声道:“眼下是这种时候么?国公夫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听见北燕帝的质问,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被云国公瞪了一眼,而后再不敢出声。

另一位大臣对楚洛衣开口道:“不知洛妃娘娘对出什么题目,心中可是有了计较?”

楚洛衣微微颔首:“本宫并无太过擅长之技艺,对于乐器倒是有所涉猎。”

几名大臣对视一眼,继续讨论起来。

轻雪被南昭的使臣围在中心,目光偶尔向楚洛衣投去。

“不知太子妃打算比试些什么?”

轻雪勾起红唇:“比武!”

另一侧东陵国也在仔细商讨,东陵皇子上前一步道:“嫂嫂,我知道你比什么一定能够取胜。”

众人向东陵皇子看去,东陵皇子笑着开口道:“比美。”

东陵太子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转头继续一脸严肃的商讨着。

东陵皇子有些不甘的揉了揉脑袋,若是比美,他就不信这洛妃娘娘不把面纱摘下。

眼见着她如此受宠和神秘,心头就好像有无数蚂蚁爬过一般,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扯下面纱,看看她的真面目。

最终,一番商讨过后,各国都有了决定,比试也正是开始。

王公公手中拿着字条道:“东陵国选择比试舞艺,西凉选择比试马术,南昭也是选择武艺,却是武术的武,北燕选择比试弦乐。”

王公公将各国所选择的项目落实后,北燕的大臣一时间有些并不看好,毕竟相比较之下,女子家学习弦乐和舞艺则显得太过平常,只怕其余几国也都不会逊色。

西凉公主开口道:“马术一道对天色有所要求,今日天色已暗,倒是可以明日再做较量。”

第一项比试的乃是舞艺,第一个出场的是东陵太子妃。

一身橘色的长裙上缀满宝石,熄灭了乾元殿里的大半灯火,在中间凸起的圆形平台上,随着起伏的乐声,好似化作一只缱绻的鸟儿,在漆黑之中仿佛又化作一道烈焰。

凝聚着一身华光,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腰姿曼妙,舞步轻盈,一手化作孔雀的花冠高举头顶,一手轻轻藏于腰身之后,缓缓抬起一只脚,连带着橘色的裙摆都随着她的动作化成阵阵水波涌动着。

在一片烛火迸发声中,东陵太子妃竟是单脚及地在地面上飞快的旋转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众人无声的数着,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曼妙的身姿化作一道道幻影,双手渐渐展开至头顶聚拢,神态慵懒,说不出的灵动。

最婉约柔美的舞姿,终是随着乐曲的阵阵飘散而停了下来。

东陵太子妃的脸上积起细密的汗珠,看得出这一舞是用了极大的心思。

第二个出场的是西凉公主,比起东陵婉约柔美的舞姿,西凉公主来的则要热烈许多,赤着脚,一身彩色的虎皮拼接成的裙摆,手脚上都缠绕着七彩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每一步都发出悦耳的声响,热烈而奔放。

再配合起阵阵笛声,竟是让人生出几分幻觉,沉醉其中。

楚洛衣见着也快要到了自己,便也起身去了侧殿去换身衣服。

这次所谓的比试不过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也是日后战争爆发的一个触点。

取胜的国家固然可以获得最为庞大的资源,但是却也在选择得到这笔资源的同时,遭到其他三国的敌视,一旦坐大,其他三国都会将其视为劲敌,对其虎视眈眈。

但是,若是败了,所要拿出的这数以万计的粮草兵马,也绝非一个小数目,此举看似是一场简单的比试,却在无形中将天下的格局重新划分,诚如她所猜测,一旦比试,各国便按捺不住想要讨得筹码。

而在格局越发紧绷战争一触即发的龙州大陆,比试的胜败将会重新划分出整片大陆的势力,胜者更强独霸一方,却要受到同时削弱的三国共同牵制。

原本四国鼎力的局面,隐隐有向两国对峙的局面靠拢,继而再次维持一段时间的牵制平衡。

而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眼下四国摩擦不断,大战一触即发,可是眼下北燕却依旧未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若是在这个时候爆发战乱,对自己十分不利,所以只能努力维持住大陆上的稳定局势,争取时间,扩大自己的势力。

就在这时,轻雪双手抱怀走了进来。

看着背对自己的黑色身影,步子一顿,在某个瞬间,竟然好像看到了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女人...

心中一凛,不等反应过来已经出声道:“你是谁?”

“本宫不明白太子妃这句话的意思。”楚洛衣转身看向轻雪。

转过身,轻雪距离楚洛衣的距离比起在乾元殿里要近上许多,看着那双黝黑的眸子,只觉得心头不安。

仔细打量着楚洛衣露在面纱之外的眉眼,轻雪的心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一双手缩在袖中,竟也是颤抖个不停,反复的告诉自己,不,不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死了!

轻雪后退一步,没有再看楚洛衣,垂着眸子让自己冷静。

今天自己一定是被气的疯了,才会把这个神神秘秘的女人看成是她,她已经死了,她亲眼看着她死的,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熨。

似乎感受到轻雪不安的情绪,楚洛衣一步步走向前去。

轻雪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张女子,喉头滚动了一下,一点点向后退着:“你..你要干什么!”

楚洛衣轻笑道:“太子妃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本宫的好坏不劳你操心!”

狭长的凤眼透着森寒的冷意,一步步逼近:“难道太子妃是在怕我?”

“笑话!本宫又怎么会怕你!”轻雪不再后退,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尚未换下一身黑裙的楚洛衣,心道,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楚洛衣素来喜欢张扬浓烈的红色,怎么会穿黑色这般低沉的眼神,她的声音更是灵动而带着几分轻佻,也并非是面前女子的低沉沙哑。

而她之前在大殿上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她是云国公的女儿,看样子同云国公夫人也有所嫌隙,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证明她不过是像那个女人罢了!

轻雪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就算是长的像又怎么样,楚洛衣都已经死在她手中,还会怕一个区区洛妃不成?不过,说不出为什么,自从到了这北燕的都城,事情就好似越发的怪异,说不出怎么,竟然总能想到那个死去的女人!

“你到底是谁?”轻雪再次开口道。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楚洛衣的话很轻很轻,若非离得进,轻雪都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轻雪的指尖被攥的泛白,冷声道:“本宫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能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

楚洛衣转过身,背对着轻雪走向梳妆台,笑道:“如果没有记错,太子妃应该是在我前面出场才对。”

轻雪勾起红唇,媚眼含情,说不出的妩媚:“不管你是谁,若是想与我为敌,最终都逃不出一个下场。”

楚洛衣淡笑不语,轻雪挺直了腰身,昂首转身走到另一间房间,好似在告诉自己,她是不可战胜的!

转身走进另一间房间,坐在了铜镜前,面目有些狰狞:“洛妃么?我倒是要看看今日你输了之后,北燕的士兵还有谁会拥护于你!”

换好一身翠色的衣裙,拧开金玉的唇脂盒子,将性感的双唇涂成饱满欲滴的红色,伸手探了探腰间暗藏的蛇骨鞭,安下心来,缓缓走向大殿。

看着轻雪离开的身影,楚洛衣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纱。

四国纷争,胜的一方将被其它三国所针对,却也会成为最强的一国,可最重要的是,一旦取胜,北燕国以最强国的姿态出世,对北流云夺得帝位,执掌大权,只会增添无尽的阻碍。

究竟要怎样做!

褪下黑色的衣裙,换上了一袭金色的纱裙,金丝银线在纱裙上拼接着无数宝石,远远看去,偏殿中竟好似藏了一轮太阳。

将头上的红玉海棠花簇摘下,换上了一串金色的金蛇步摇,盘旋在柔顺的发丝上,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将黑纱置于桌前,楚洛衣静坐了片刻,按照理智来分析,依照自己如今的局势今日应该输掉,对于日后才是最为有利的选择。

可是就这样让她输给轻雪,她实在是不甘!

她要让她知道,从她们再次相见的这天起,她所拥有的东西,她会让她一样一样的失去!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

楚洛衣刚转过头,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未等回过神来,北流云的吻已经落下,对着她的唇开始舔 咬起来。

温热的鼻息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可以感受到他的躁动,楚洛衣僵硬的身子渐渐温软下来,北流云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似乎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证明她是属于他的。

霸道的吻有些粗鲁,空气越发稀薄,楚洛衣的脸有些涨红,侧过头想要避开,嘴里却蔓延开一片铁锈的味道--是血。

北流云终于松开了她,看着面前美的好似金莲一般的女子,微微失神。

“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若是让人撞见,死了还要连累我。”楚洛衣开口道。

北流云勾起唇角:“撞见才好,就都知道洛妃娘娘同我通奸了。”

楚洛衣被他的话说的脸色一红,随手就将桌案上的匣子丢了过去:“嫁祸北流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话。”

北流云抱着盒子嬉笑道:“你当我脑子里养了金鱼?”

楚洛衣勾起唇角,也没再同他辩驳。

她知道,自从她出宫受伤后,他一直都在压抑着,甚至忍受王直的蛊毒,也没有来找她。

北流云笑的邪魅的眼,当目光触及袖子上的薄纱,顿时就冷了下来,黑着脸转身走到柜子前,翻腾了一会,最后扔过一件浅杏色的小衣:“穿里面。”

楚洛衣挑挑眉,倒是也没有拒绝,这颜色倒是同皮肤差不多,置于薄纱内,倒也不会有什么不妥,正巧她还担心这薄纱会不会遮不住身上的薄纱。

看着北流云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楚洛衣只好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换好。

北流云靠坐在梳妆台上,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北燕帝拉着她的手的一幕幕,甚至还有拦着她腰身的画面,顿时头顶升起了三簇火苗,眼中闪过阵阵阴冷,恨不得将北燕帝的手剁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章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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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下眸子,敛去眼中的冷意,等到除掉太子和北流海,这北燕的皇帝也该换个人来当了!

楚洛衣走出来后,将男人赶至一旁,拿起金色的朱砂笔将眉心的红色曼陀罗描绘了一遍,顿时妖冶横生,如金莲祸世。将手上的蓝宝金镯子褪下,放在匣子里,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北流云捏住她的手腕,冷声道:“我送你的镯子呢。”

楚洛衣微微一愣,看着空空如野的手腕,脑海中回想起当日在藏宝阁的一幕。

北燕帝将北流云送予她的血玉镯褪下后,带上了高价拍得的蓝宝金镯,而后她被对面雅间的人吸引了注意,之后一直就没有再见到那只镯子。

这么想来,血玉镯似乎极有可能在北燕帝手里,可是,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镯子?

北流云见楚洛衣不说话,不仅自嘲起来,他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奉若圣旨,将她送给他的每一件东西都视若瑰宝,可是到头来,自己在她眼中依旧只是需要掠夺权力的工具罢了!

洛洛,你想让我做工具,我做,可是纵然如此,是不是依然得不到你的一点真心。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阵伤痛,放开了楚洛衣的手腕,冷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要赢。”

不等楚洛衣开口,北流云看也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楚洛衣鼻子微酸,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只觉得心口泛疼,追上去拽住了他的手。

北流云没有回头,顿住了脚步。

“对不起。”

北流云依旧没有说话,另一只手指微微蜷起。

楚洛衣走到北流云面前,轻声道:“这只蓝宝金镯,是哥哥为我打造,所以才会如此珍视。”

楚洛衣看着北流云神色不变,琉璃色的眸子依然淡漠,好似对她的解释丝毫没有接受。

却不知此刻北流云脑中已经开始进行了伟大的臆想。

哥哥?亲哥哥?同父同母?还是表哥堂哥?看样子关系很好,好到什么程度?

难道是没死?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雄性动物来同他抢女人!

楚洛衣放开手,轻吻了吻北流云的脸颊,北流云愣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梦着。

楚洛衣见他眸色更显淡漠,心头微微有些失落,刚转身,却一把被北流云拉扯到了怀中,一手拖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再次狠狠吻了下去。

楚洛衣还未反应过来,北流云的舌已经长驱直入宣誓了主权,软的,他知道,原来不是梦!

松开怀中的温软,北流云只觉得蹿起一阵邪火,恶狠狠的道:“你个小妖精,这辈子就是来折磨我的。”

楚洛衣后退一步躲开他,指了指铜镜道:“照照镜子就知道谁才是妖精了。”

北流云上前一步捏了捏楚洛衣的脸颊道:“长这么美做什么,见天的尽是祸害男人,当初在牢里,他们怎么没把你脸给划花,这样也就不用担心有人惦记了。”

楚洛衣白了他一眼:“快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北流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临走前开口道:“要赢。”

楚洛衣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出去的时候,正赶上轻雪的尾声,楚洛衣站在一侧,静静看了片刻。

轻雪所舞的是一株化成人形的竹妖,身段丰满妖娆,一头长发并未洛起,随意披散在着,翠绿色的长裙露出了脚踝,缀满的绿色翡翠珠子倒是更显灵动,鲜艳的红唇和之形成鲜明对比。

察觉到楚洛衣的到来,轻雪也看向她,一双眸子含羞带媚,有着数不尽的风情。

随着腰身剧烈的扭动,翡翠珠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雪白的胸脯被几片竹叶型的缎子遮去,随着她的动作,好似两只白色的鸽子,几乎要跳了出来。

寂静的大殿里响起阵阵咽口水的声音,楚洛衣一眼扫去,大多官员都直了眼。

女子们也惊讶于轻雪的大胆,虽然骂着她的风 骚成性,更多的却还是嫉妒着她的身材。

轻雪也十分得意众人艳羡的目光,看向楚洛衣的目光似笑非笑。

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躬身,轻雪缓缓走回了南昭的座位,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北燕帝这时开口道:“看来大家表现的都十分精彩啊,洛儿,看来你的对手都很强啊。”

太监和宫婢将乾元殿中央的高台收拾了干净,而后铺陈上一张极大的毯子。

楚洛衣从台下缓缓走上,乾元殿里的烛火再次暗了下来,远多于东陵太子妃所灭去的烛火,整个乾元殿几乎只余下几盏昏暗的烛灯。

不过在大殿黑下的一瞬,中央的高台却是渐渐亮了起来,荧绿色和荧白色光交织着,屋顶上的宝石也在昏暗中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随着乍起的鼓声,竟有种电闪雷鸣的错觉。

北流云在夜色中紧紧锁住高台中央的身影,白皙的手指端起一只琉璃盏,淡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涌动,男子却并未饮下,只是一直将被子举在嘴边,闪烁的光影偶尔闪过他的脸颊,看不清神色,却像一只美艳的妖精。

随着铿锵的锣鼓声,楚洛衣在高台之上动了起来。

一道金色的身影,在漆黑之中舞动起来,全身的关节,每一寸肌肤柔软灵活得像是一条蛇,可偏生在无形中带着刚猛的力量,仿佛金蛇时刻都在伺机而动,只待寻找时机,狠狠咬住你的咽喉。

电闪雷鸣中,狂风肆虐,吹动女子金色的衣裙,柔软的发丝轻轻刮过脸颊,贪恋着不愿离去,妖娆的身段,如一条金色的蛇,在狂风暴雨中疯狂的舞动着。

轻雪双手抱怀站在台下,看着高台上的楚洛衣。

一旁的南昭使臣开忧心的口道:“不愧是北燕宠妃,这金蛇狂舞确实不错,怕是要比太子妃的竹妖高上一筹。”

“是啊,这次取胜的好处实在太大,只怕各国都会拼尽全力。”

“难道说我们南昭就这么败了?”

轻雪勾起红唇,眼中闪过一抹冷笑:“比试还未结束,现在提及胜败,未免有些太早了吧!”

几名南昭朝臣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轻雪:“太子妃这是....”

轻雪没有说话,涂着鲜红丹寇的指甲缓缓从腰间拿下三十六节蛇骨鞭,目光紧锁着看台上的楚洛衣。几名大臣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却也没有阻止,天下之争,只要能赢,有些时候何必在意是什么手段。

掌心注入内力,将蛇骨鞭卸去六节,崩裂开的六节鞭子瞬间化作六道骨刃,在昏暗的大殿里,夹杂着凌厉的风,像看台上的楚洛衣迸射出去。

楚洛衣本就在注意着轻雪的动作,察觉到骨刃飞来,在高台之上旋转着避开。

轻雪再次注入内力,嘴里冷笑一声:“不知道三十道你躲不躲的过!”

话音刚落,剩下的三十节骨刃齐齐飞出,如三十把匕首,透着森寒的剑芒,向看台中央爆射而去。

北流云也察觉到轻雪的动作,将目光落在了看台之上。

楚洛衣旋身侧过,双手化为蛇状,宛若一条盘踞的毒蛇,躬身后瞬间挺立,就好像进攻的金蛇一般,实则却是为了避开轻雪的骨刃。

好在轻雪总归是要顾及四面八方的一双双眼睛,动作并不大,不过纵然如此,却依然有几只骨刃朝着楚洛衣身上的金色纱裙袭来。

北流云将两只筷子飞了出去,正巧打落了几只骨刃。

轻雪向暗中出手的方向看去,却因为殿内太过漆黑,只能隐约的判断出方位,却无法确定是谁。

锣鼓声乐曲声渐渐弱了下去,轻雪正色过来,知道这场舞就要结束了,掌心发力,三十六节蛇骨鞭的蛇头发出一声呜咽,飞射出的三十六只骨刃好似感受到召唤。

随着轻雪的运力,齐齐从高台之上向轻雪的方向回归。

可就在这时,原本平静下来的曲调突然再次炸开,楚洛衣一个旋转之后,正对轻雪,一双黑眸紧紧锁住轻雪。

轻雪的瞳孔骤然紧缩,紧紧的盯着那突然间暴露在自己面前的脸颊,轻声呢喃道:“楚...楚洛衣!”

轻雪不敢置信的闭上眼,摇了摇头,再次睁开,却发现并非是她的幻觉,那张脸,就是楚洛衣,一样黝黑的眸子,一样纤细婉转的黛眉,一样尖,挺的鼻子,还有一样的薄唇!

轻雪踉跄着后退数步,一瞬间,周遭的锣鼓声都变得尖利刺耳起来,好似一道道魔咒,雷电的轰鸣,闪烁的光影,在她眼前形成一道道幻影,天旋地转,俱是楚洛衣凄厉的模样,好似恶鬼一般,一声声声嘶力竭的诅咒,一道道催命的哀嚎,漆黑的,滴着鲜血的眼,森白枯瘦的手指,一点点像她探来,仿佛在低吟着,轻雪..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啊!”轻雪捂住双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了般的摇着头,紧闭着眼不敢睁开。

因为她的失控,手中的三十六节骨刃也跟着失去了控制,爆射出来的力量让她遭到反噬,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喉间涌上一阵阵腥涩。

轻雪毫无形象的跪坐在地上,精致的发髻已经凌乱,垂下两缕发丝在眼前,头上的珠钗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欲坠,鲜红的指甲和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刻的形象却有些骇人。

捂着双耳,轻雪双目失神的盯着高台之上,满眼的空洞和惊恐,好似一个破布娃娃一般,惊恐的摇着头:“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欧阳千城的脸色有些难看,这轻雪怎么是越来越不合她心意了,躬身轻唤道:“轻雪。”

轻雪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一般,双目呆滞,紧紧扯着欧阳千城的衣摆:“她回来了,她回来复仇了!她要找我们报仇了!”

欧阳千城微微蹙起眉头,用力的摇着轻雪的肩头:“你在说些什么,快醒醒。”

感受道肩头的疼痛,轻雪缓缓清醒过来,才发现,大殿已经灯火通明,而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孰胜孰败

轻雪两眼发直的看着周遭的人,却发现不少人都站起了身,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正对她议论纷纷。

再看南昭的朝臣们一个个脸色阴沉,见着她看了过来,都纷纷转开脸,看起来十分尴尬。

转过头,瞧见欧阳千城正站在面前俯视着她,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却暗藏着深深的警告。

轻雪心头一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解,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刚刚分明看见的是楚洛衣。

对,楚洛衣熨。

想到此处,轻雪将目光落在了已经坐回北燕帝身边的楚洛衣身上,一身缀满珠玉的金色纱裙,包裹着她纤细曼妙的腰肢,雪白的皮肤泛着莹润的光彩,一双古井般幽深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唯独一张淡金色的面纱掩去了真正的容颜。

轻雪脑中不由自主的浮起刚才的一幕幕,抬眼看向楚洛衣,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睫。

离得近的一些朝臣们纷纷后退,一时间寂静的大殿再次嘈杂起来。

“这南昭的太子妃是不是有麻风病啊。”

“应该不会吧,麻风病一般会泛起红点的。”

“那应该就是有疯病了,本还以为是个美人,不想这神智竟然有问题,不过话说回来,难道南昭是没人了么,竟然找了这么个女人来做太子妃。”

“嘘..许是因为家族势力过大,所以就算是太子也不得不依靠这样的疯女人。”

欧阳千城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双目无神,直勾勾的朝着洛妃走去的轻雪,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

轻雪有些木然的转过头,等到看清面前的男子是欧阳千城后,一把紧紧抓住欧阳千城的衣襟,看起来有几分恐惧,颤抖道:“她是楚洛衣,是楚洛衣!”

欧阳千城目光一紧,仔细打量着轻雪的神色,见着她眼中的惊惧不是假的,这才转过头看向玉阶之上,周身泛着金光的女子。

“莫不是太子妃身体有所不适?还不快传御医前来。”北燕帝开口道,隐约间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一直在看向自己的方向。

轻雪一手抓着欧阳千城,一面双眼紧紧盯住楚洛衣。

楚洛衣淡笑着开口:“不知太子妃为何一直看着本宫?”

“你到底....”

“够了!”

轻雪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欧阳千城打断。

轻雪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身边的男人,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他对她这般厉声呵斥。

“欧阳千城...你...”

欧阳千城背对着众人,看着发髻凌乱的轻雪,沉着脸开口道:“现在我给你两种选择,一种乖乖回去坐好,不要再给我胡言乱语,一种,我会直接宣布你神志不清,需要静养,立刻派人将你遣送回南昭。”

轻雪的双眼不受控制的大了一圈,眼眶有些酸红,盯着面前熟悉的脸颊,紧抿着唇,重重的吸了口气,咽下,转身坐回了南昭的席位。

欧阳千城背对着众人,藏在袖中的手攥成拳头,最后又轻轻放开,一脸歉意的对着诸人点头示意。

肖湘羽小心的靠近轻雪,轻声询问道:“轻雪姐姐,你没事吧。”

轻雪只是死死的盯着香案上的金盏杯,眼睛眨也不眨分毫,不知在透过这杯子想到了些什么。

肖湘羽见此,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轻雪..姐姐..刚才可是看见了什么?”

闻言,轻雪猛的转过头来,双目紧紧的盯着肖湘羽。

惊的湘羽一下子跌坐在一旁,桌案上的酒水也溅在了裙摆上。

湘羽一手紧紧捂着胸口,有些花容失色,看样子被吓的不轻。

“你是不是也看到什么了?”轻雪眉眼中带着几分狰狞。

湘羽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看着姐姐失神,以为姐姐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自从来了这北燕,我总觉得到处都阴森森的,说不出?的不舒服。”

轻雪蹙起眉头,湘羽却是哽咽着道:“昨晚..我还梦见了洛衣姐姐...她说,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我还看见她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样子,两只眼珠子都掉了下来,紧紧的掐着我的脖子..不停的问我,为什么她对我们那么好,我们却要背叛她...”

轻雪脸上浮起复杂的恨意:“不要一口一个洛衣姐姐,洛衣姐姐的,叫的这般亲热,不要忘了,你可是在她死后,第一个就抢了她夫婿的人!”

湘羽的脸色一白,眼中噙着泪水,低着头,手帕紧紧的绞在一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轻雪的脸色也有些惨白,拿着酒杯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在南昭时,不知多少个夜里她被惊醒,总觉得看见一道道黑影在自己的房间里飘闪而过,每每睁开眼,总能看见一双空洞的眼眶,黑漆漆的对着她露出森寒的笑意。

西凉公主这时开口道:“不愧为闻名北燕的宠妃,洛妃娘娘当真是一舞惊天,实在是让我等开了眼界。”

楚洛衣微微颔首轻笑道:“公主殿下过谦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依本宫看,公主的舞姿则是要热烈奔放的多,其中的昂扬和豁达才是舞艺的精髓。”

闻言,西凉公主笑的开怀,她西凉的女子多是能征善战,巾帼无双,从西凉建国开始,所经历的帝王中就有七位是女子,对于任贤选能,几乎也没有男女之别的界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除去一些深闺小姐,西凉同样有不少心怀抱负,忧心天下的女子。

而她身为西凉的长女,自然要更加专注于政事,忧心国事,对于行军布阵一道研究的更为透彻,对于女工女红一类,则是少有涉猎。

今日,提出比武之时,她便已经知道自己会输,舞艺一道确实并非是她所擅长的,不过这洛妃娘娘摒弃舞艺中的技巧,单论它所蕴含的精神,倒是令她欣喜的。

东陵太子妃也开口附和道:“本宫素来自诩舞艺精湛,不想确实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得见洛妃娘娘,才知才疏学浅罢了。”

西凉公主再次开口道:“依本宫来看,太子妃的舞姿却也不俗,若是简单而论,当是您更胜一筹,只是洛妃娘娘心思灵巧,这电闪雷鸣之象来的实在过于震撼。”

“素问东陵山川秀美,流水潺潺,太子妃一舞端庄婉秀,是真正的舞艺精髓,本宫不过是取巧之道罢了,上不得台面。”楚洛衣笑道。

因着三人的互相恭维,三国之间的关系一时间也融洽了不少,东陵太子心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太子妃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之前因为自己的弟弟一事,险些得罪这北燕宠妃,如今一舞下来,倒是拉近了距离,没有留下嫌隙,这才是极好的。

轻雪冷着脸,看着热络的三人,没有开口,南昭朝臣一时间也都有些尴尬。

因为历史背景和文化不同,所以产生的舞蹈也不同,西凉热气奔放,东陵婉约秀美,那么她所跳的竹妖呢!

难道是暗指南昭妖魅横生,还是说她妖里妖气!

几个小国也出来比试一场后,经过未参加比赛的小国选择,最终还是楚洛衣在舞艺一道上获胜,东陵公主居于第二,轻雪第三。

北燕的朝臣们一时间笑容满面,轻雪缓了缓心神,只觉得自己越发的心浮气躁,甚至快要被冲昏了头脑。

“既然舞艺一道结束,王公公,你就宣布下一项比试内容吧。”北燕帝将水晶提子一颗颗剥去了皮,整齐的放在了楚洛衣面前的瓷蛊里。

一旁的皇后依旧雍容端庄的笑着,笑容下的牙齿却咬的密不透风。

柔妃心中对北燕帝最后的一点点期盼,也已经消失,自从楚洛衣晋升为妃后,北燕帝就再也未曾踏足过一次她的宫殿。

北流海将这一幕收在眼里,只觉得格外刺眼。

他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竟然成了父皇的妃子。

仰首将烈酒一饮而尽,直到辛辣的刺痛在胃里翻滚,似乎才觉得要舒坦上一些。

香江王正坐在北流海的对面,蝶舞则是坐在香江王身后的家眷中。

看着北流海一杯接一杯?的饮下烈酒,蝶舞也一杯一杯的饮下烈酒,被辛辣呛出了眼泪,却固执的盯着对面的北流海,甚至,只盼着他一个眼神。

“舞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啊?”香江王妃有些忧心,一面拦着一面规劝着。

“娘,你别管。”

“你这孩子发什么疯,平日里有宫宴说什么你都不肯来,今个一听有宫宴,比谁都勤快,可这一来怎么就喝起酒没完。”

香江王也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道:“罢了,别管她了。”

蝶舞的眼眶噙着泪水,却固执的不肯让它落下,转过头,看着香江王妃道:“娘,坐在陛下身边的那个就是洛妃娘娘么?”

香江王妃和香江王对视一眼,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却还是应道:“那个就是近来的新贵,洛妃娘娘。”

蝶舞看向上首的楚洛衣,一身金色的纱裙泛着神圣的光芒,沉静奢华,好似在嘲笑自己疯丫头一般不修边幅的模样,倔强的咬了咬唇,蝶舞依旧不肯移开目光。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呦。”香江王妃忧心道。

“那洛妃娘娘漂亮么?”蝶舞追问道。

“自然是极美的,不然怎么会得到陛下的专宠。”香江王妃抚摸着蝶舞的发丝,黑色的发丝被红色的发带牢牢绑住,上面还拴着几只铃铛。

蝶舞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呜呜呜呜........”

蝶舞的哭声不小,甚至有着几分哀嚎的意味,惊的正宣布比试顺序的王公公一个哆嗦,声音几乎要拐上了宫城外的山脉。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蝶舞看去,北燕帝开口道:“这不是蝶舞丫头么,好些日子不见,怎么哭成这个模样?”

蝶舞依旧是埋头大哭,一把抹着鼻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比武

香江王赶忙上前赔罪道:“陛下恕罪,小女都被老臣给惯坏了,一点也不懂礼数,还望陛下恕罪。”

“哈哈哈,无妨,舞丫头成日风风火火,却也率性可爱,想必是受了什么委屈才会这样。”北燕帝开口道。

“陛下前几日不是得了一套稀有的珊瑚珠串,臣妾看配着她倒也合适。”楚洛衣开口道。

北燕帝点点头:“还不快去。”

原本伏案而哭的蝶舞,听见这句话,顿时就站起了身:“我才不要!”

“放肆!”香江王怒声道。

蝶舞红着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抹了把眼泪扭头从大殿上跑了出去。

“洛妃娘娘恕罪,小女实在是太过无礼,老臣代小女向娘娘赔罪了。”香江王躬身道。

楚洛衣起身侧过了身子道:“无妨,不过是孩子闹脾气罢了,香江王乃是北燕功臣,这一礼本宫可是万万受不得的。”

北燕帝见此笑道:“好了好了,各国使臣都在这等着呢,就不要再耽搁了。”

第二场比试的是武艺,王公公宣布将命人做好的竹签放在一只筒中,对着众人开口道:“参加武试的一共有八人,分成四组,竹签上分别标注有一二三四四个数字,拿到相同数字竹签的人为一组,进行比试。”

轻雪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饮着,一旁的丫鬟悄悄走到轻雪身边低声道:“主子,都已经安排好了。”

轻雪微微颔首,看向楚洛衣,这次,她一定要同楚洛衣分在一组,定是要扯下她的面纱看看,她到底是谁!

没多就,八位参加武试的人一起走到了大殿中央,开始抽签。

一只木桶摆在中间的圆案上,楚洛衣打量着木桶中的竹签,却察觉到轻雪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的动作。

随意拿起一只竹签,轻雪也拿起一只。

楚洛衣挑挑眉头,将手中的竹签扔回桶中,抽出另一只转身离去。

轻雪看着扬长而去的楚洛衣,气的不轻,愤恨的看着手中的竹签。

王公公开始检查竹签,最后公布道:“西凉公主对乌雀国皇妃,东陵太子妃对北燕洛妃,南昭太子妃对青山国公主.....”

轻雪?同楚洛衣擦身而过:“你可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啊。”楚洛衣笑道:“自然如此。”

第一场是西凉公主同乌雀国皇妃交手。

西凉公主一身黑色劲装,眉心一块乌玉,手执双刀,倒是有着股英气。

乌雀皇妃手执长剑,倒是也有几分功夫。

纵然如此,两人交手不过数招,乌雀皇妃还是败下阵来。

不过好在西凉公主并未伤人,倒是赢得喝彩一片。

第二场则是楚洛衣同东陵太子妃交手,两个看起来都不会武功的人,一时间倒是没有激起众人多大的兴趣。

楚洛衣连衣服也未换,手执鱼肠短剑,面对东陵太子妃,凌厉出手。

东陵太子妃几个闪身之间,却被追至狼狈跌倒在地,众人眼前一亮,看着楚洛衣的出手,一时间也看出几分门道。

“洛妃娘娘竟然也会功夫,当真是将门出虎女啊,云国公,恭喜恭喜啊。”

“是啊,想不到洛妃娘娘不仅一舞倾城,连武艺也毫不逊色啊。”

东陵太子妃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她本是以为这洛妃娘娘同自己一样,不懂武功,却不想竟然也有几分分量。

北燕帝拍掌道:“好!爱妃果然总是给朕带来惊喜。”

东陵太子妃很快就拱手认输,而轻雪的一场交战,轻雪则轻易取胜,只可惜,一点颜面也未曾给对手留下,多少让人有几分难堪。

再次抽签后,西凉公主对金铭国皇妃,楚洛衣,对轻雪。

西凉公主对金铭皇妃。

比试刚一开始,西凉公主的银白双刀便如狂风席卷烈马,横扫过境,伴随着马鸣萧萧。舒睍莼璩

金铭皇妃手执长剑,凌空跃下,宛若九天玄女下凡尘,长剑所过,风声赫赫,留下一道道白芒,黯然凌厉。

众人纷纷盯着场中的比试,倒是没有人想到,金铭国的皇妃竟然也有这般本是。

轻雪眼的心思却未曾放在比试之上,于她而言,比试的胜负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她只想,要那个让她颜面尽失,心神不定的女人跌落高台熨!

轻雪抬眸看向玉阶之上的楚洛衣,一双清亮的眸子被绿衣倒映成微微琥珀色,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的傲人身段凭添着惑人的力量。

感受到那浓烈炽热的目光,楚洛衣转过头,黝黑的眸子仿佛穿过亘古长空,如东海龙王的定海神针一般,悍然而起,渐渐的,搅动这郁郁河山,直至天翻地覆。

轻雪眼中闪过一抹兴奋,洛妃娘娘是么?你躲不掉的,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姐!

两道目光在空中激烈的撞射着,所迸发出的火光让大殿里的骄奢都变得黯然。

最终,西凉和金铭的比试结束,西凉公主气喘吁吁,却终是得胜。

而那两道未曾离去的目光,最终由楚洛衣的勾唇一笑,在空中炸开,消弭于无声处。

王公公上前一步道:“下一场,洛妃娘娘对南昭太子妃。”

楚洛衣缓缓走下玉阶,轻雪则早先一步站在了大殿正中的比试处,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之光,而手中所拿正是一条三十六节蛇骨鞭。

仅仅是狰狞阴恻的模样,就不知让多少女眷噤若寒蝉。

楚洛衣越过兵器架,缓缓走向轻雪,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轻雪很美,美的极致,美的妖娆,美目流转似狐媚,胸前汹涌似海浪,腰肢盈盈如水蛇,好一个人面兽心的狐狸精!

北流海的眼中闪过一抹忧心,轻雪在南昭虽是近两年来才变得声名远播,不过他却知道,轻雪自小便参与征战,更是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鞭法,只怕是...

“洛妃娘娘不用挑选兵器么?本宫奉劝娘娘,还是挑支顺手的兵器才是,以免有人说本宫胜之不武。”轻雪笑道。

“不必了。”

北流云修长的手指缓缓晃动着手中的白玉镶金的酒樽,里面紫红色的液体沿着杯沿四处起伏着,而后杯壁上留下浅浅的紫红色的水珠。

苏公公站在一旁咽了口吐沫,看着那紫红色的液体一次次溢至杯盏的边缘,悬然欲出,一颗心就随着紧紧的提起,而随着液体的回落,又再次缓缓落下,提起,落下,提起,再落下...

苏公公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都承受不住这般强烈的刺激。

只是,北流云一直神色淡淡,酒樽中的液体从始至终未曾洒落一滴,如果苏公公心细一些,甚至可以发现那些液体每次轮转的轨迹,竟然不差分毫。

“苏公公。”

淡淡的轻唤,带着一丝慵懒,却让苏公公浑身一哆嗦,一身冷汗:“奴才在。”

一旁的徒弟摆着口型,师父,刚才主子叫了你两次,你再想什么呢?

你这猴崽子,主子叫我,你怎的也不知提醒。

小徒弟冤枉道,我拿着胳膊撞了您几下,还被主子扫了一眼,吓出一身冷汗呢。

“你看着酒樽如何?”

苏公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犹豫着,北流云再次道:“你说,这场比试,洛洛和陈轻雪谁会赢?”

苏公公被这两个不找边际的问题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洛洛和陈轻雪这两个称呼他却是听的清楚,孰轻孰重还是可以一下子分辨出的。

“奴才...奴才认为..奴才认为是洛妃娘娘赢。”

北流云手上的动作一顿,酒樽中的紫红色液体也渐渐平稳下来。

苏公公额上冒下两串汗珠,心想着既然九殿下在意洛妃娘娘,猜她赢总是没?错的吧。

“猜错了,你就把它吞下去。”

北流云将酒樽放在松枝香案上,圆润的指甲轻弹了弹白玉镶金的酒樽,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转向乾元殿中央。

苏公公面色一白,险些昏厥过去,这若是吞了这白玉和金,他..他这条老命怕是....怕是就...

一旁的小太监搀住在风中颤颤巍巍的苏公公,目光投向大殿中央。

苏公公紧张不已,洛妃娘娘,您可一定要赢啊,老奴...老奴可还没活够啊...

“好大的口气!”

轻雪不明白为何这所谓的洛妃娘娘会如此淡定,不过从之前的比试,她可以肯定,这洛妃的内力不过尔尔,她定是要她颜面扫地!

一时间,不少人纷纷低声议论着,毕竟这轻雪的声明在这两年还是响的很的。

“本宫想轻雪太子妃是误会了,并非本宫狂妄,而是本宫自知不是对手,前来认输罢了。”

楚洛衣的声音淡淡的,在风中飘散开来,像是年岁最久的陈酿,一点点浸润着心脾。

轻雪的脸瞬间就扭曲了起来,她说什么!她说前来认输?

楚洛衣不再看轻雪的神色,转身走回玉阶之上,北燕帝这时开口道:“刚刚洛妃就同朕说过这一关,她怕是有心无力啊,不过为了表达对诸位英豪的尊重,洛妃还是决定亲自登场认输才能显出诚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 输!

“洛妃娘娘对南昭太子妃,太子妃胜!”王公公尖细的嗓音传开。

轻雪气的周身发抖,看向上首巧笑嫣然的楚洛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她这是输的样子么!她这是俯首认输的样子么?她这是不堪一战的样子么?

这分明就是在耍她!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赢得人是她,她却感到自己才是那个倍受嘲讽的人。

欧阳千城在台下蹙眉看着轻雪,总觉得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对。若不是对她颇有了解,倒是真的会以为她是不是有些疯癫。

往日,轻雪绝不会是这般反应,轻雪虽然行事张狂,曾一度同那个女子招摇过市,却绝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甚至相反,比起那个女子,她内心隐藏着更多的阴暗。

欧阳千城目光游离,也看向上首的洛妃,其实,不仅轻雪,就连他在面对着她时也有一丝丝的恍惚,只是这涌动着的丝丝不安,却被他牢牢的锁在心底,任是磅礴汹涌,也绝不会轻易破出。肖湘羽将欧阳千城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扫过场中狂笑的轻雪微微垂下眸子,端起一碗米酒,露出纤细雪白的皓腕,宽大的衣袖挡去了她的侧脸,低头浅浅的饮了一口米酒,唇齿留香。

苏公公本是紧紧盯着楚洛衣的反应,等到听见弃权认输几个字...顿时如遭雷击...摇摇晃晃,一个白眼,险些直接向阎王问好....

北流云的手指依旧轻轻敲打着白玉上镶嵌着金箔的酒樽,金箔被精细的勾勒成鸾鸟的模样。

这一幕看在苏公公眼里,便是再警示着他,该动了。

一步步蹭向北流云,如枯树皮般的老手战战兢兢的探向酒樽。

北流云也不阻拦,而是轻声道:“有人把你的东西给抢走了。”

苏公公手一抖,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黑猫从北流云白色的华服下一点点拱了出来,探出一颗脑袋,碧绿的眼珠子比翡翠还要透亮,盯着酒樽,冲着他发出凄厉的叫声:“喵!”

苏公公踉跄着后退一步,本就恐惧,再被这一惊,手指的酒樽滚落在地上,紫红色的汁液也洒在了地上。

黑猫顿时高兴的跳了起来,直接扑过去,两脚踩在酒樽上,在地上来回滚动着,不忘伸出舌头吮,吸着酒樽里所剩不多的汁液。

北流云一手拄着桌案,支撑着头,眼神微醺,一手狠狠扯着黑猫的一根胡须,把它往自己这边拖着,看的苏公公目瞪口呆。

黑猫往后退了一步,凶狠的盯着北流云,发出喵喵的叫声。

北流云勾唇一笑,眸光一闪,手上又用力了几分,黑猫的表情有些泫然欲泣,也不顾酒樽,将半个身子躲进了白色的华服下,被北流云扯着胡须的脑袋却不得不留在?外面,有些龇牙咧嘴的痛感。

男人似是玩够了,松开手,看向西凉公主和轻雪的比试,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黑猫如蒙大赦,灵活的舌头贪婪的吮,吸起酒樽里的汁液。

苏公公重重的喘了口气,他这辈子也算是经历过不少的主子了,可是却没一个人能让他这般恐惧,仿佛那随意翘起的手指,便能让他轻易的感受到死亡的逼近,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

西凉公主和轻雪的比试,最终是满心怨毒之气的轻雪胜出,西凉公主喷出一口血花,间接导致西凉同南昭之间红了眼。

欧阳千城更是捏紧了手指,轻雪到底在做什么!

王公公上前宣布道:“武试,南昭太子妃陈轻雪胜!”

北燕帝依旧时不时的将去了皮的提子放在楚洛衣的瓷蛊里,因着楚洛衣一直没动,瓷蛊渐渐有些装不下了。

北燕帝倒是也没有催促,不过楚洛衣却知道,若是等到帝王剥好的提子无处可放,事情似乎就有些难堪了。

正欲抬手拿起一颗提子,宣布下一场比试的王公公忽然一个趔趄,一下子扑倒在楚洛衣面前的桌案上,抬手就掀了那满满一瓷蛊的晶莹剔透的提子。

北燕帝的脸色有些难看,台下不少人发起一阵哄笑,王公公脸色涨的通红。

楚洛衣目光扫过北流云,却见他正转过头看着殿门的方向,神色间一片坦然。

楚洛衣心头忍不住骂了一句,猪!

此刻上首发生这等笑话,常人都该是被吸引而至了目光才对,也不知他平日的脑子都哪去了,欲盖弥彰!

楚洛衣收回目光,看着宫婢很快更换了桌案,清理干净。

转头对着忐忑不安的王公公开口道:“继续宣布比试进程吧。”

王公公猛的点点头:“比试第三项为曲艺,各国闺秀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任一乐器曲目进行比试。”

楚洛衣起身对着北燕帝道:“陛下,我去调试一下乐器,换上一身衣服。”

楚洛衣没有看见,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北燕帝的目光略显阴沉的扫过北流云。

见着楚洛衣起身去了偏殿,北流云又有些坐不住了,不过也知道若是自己频频立场,只怕会被人看出端倪。

因此,只好无聊的看向黑猫,再次伸手狠狠的扯了扯沾染了酒汁的胡子。

对面的北流海也在这时起身,退了出去。

一直逗弄着黑猫的北流云未曾抬眼,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褪去,变得阴沉起来。

北流海很快找到了偏殿,带着三分酒意,看起来似乎有所烦闷。

楚洛衣坐在铜镜前,桌案上放着一把精心调试好的琵琶。

拉出匣子,将之下摘下的蓝宝金镯缓缓拿出,戴在手上。

北流海静静的站在窗前,透过窗子的缝隙,隐约间可见女子玲珑的身影。

北流海眼中闪过浓浓的眷恋,一手不受控制的搭上窗框。

窗子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却还是被楚洛衣敏锐的察觉,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道伟岸的身影笔直的挺立在窗前。

楚洛衣起身走了过去,北流海的侧脸冷峻的像刀芒,亦或者是铲子将冰碴子一点点削出来的冷硬。

北流海隔着窗框缓缓伸出手来,落在楚洛衣头上,轻轻的揉了揉。

“轻雪今日有些癫狂,你万事小心。”北流海沉声道。

楚洛衣点点头,微微避开了北流海的手掌,北流海只觉得心中一空,随后笑道:“你身子骨太弱,有空真该带你去西北大漠历练历练。”

“怕是还不等到了那,我就得先去了半条命。”

北流海笑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并非看不出她同南昭之间似乎有很深的芥蒂,只是就在他发觉的同时,却也发现北流云似乎早已经熟知了一切。

他看得出她眼中深沉的恨意?,他想过去问,她同南昭有什么瓜葛?想问她一心追逐权力,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可是最终,他没有。

他不想一次次去掀开她鲜血淋漓的伤疤,来满足他心中的欲望,她不说的事情他不问,他所要做的不是探寻和窥视她的秘密,他所要做的,该是守护。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同我说。”北流海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楚洛衣点点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神中露出一抹淡淡的温柔。

北流海离开后,楚洛衣试了试琵琶,换上一身海蓝色的绢丝纱裙,带着点点繁星的璀璨,如银河中的玉带,携风化雨,翩然出现在大殿之上。

身姿曼妙胜过霞光,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当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楚洛衣第一个出场,端坐正中,流畅婉转的琵琶声一点点从指尖流淌出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众人一时间屏息凝听,珠圆玉润的清冽之声,冲淡了大殿里的靡靡之色,如山涧溪水一般清明。

在奢靡褪去后,曲中所含之情以一种跌宕起伏,颇具气魄的势态,渐渐铺散开来,浓浓郁郁,郁郁浓浓,磅礴气势顿开,如巍巍高山上凭崖远眺,如苍茫大海里百舸争流,如雄浑大漠中红日高悬,一种远近看飘渺,远眺苍茫的开阔之感,在胸腔中顿生。

让人忍不住道一句,好一个大浪淘沙!好一个大江东去!好一个千古风流!

曲调渐渐回落,奔腾壮阔却并未戛然而止,反而如苍茫海域里浪打尘沙,巍峨山巅里飞鸟惊绝,万丈红尘里醉饮风流,余韵在天地间震荡。舒睍莼璩

让人恨不得扬手扔了这酒杯,拍案砸断那扬琴,扯去奢华冗长的衣摆,再甩出一只道貌岸然的官靴,仰天大笑,迎着朝露日曦,道上一句去你的浮华满目,我自过我的人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乾元殿的正中,压抑不住胸腔里的澎湃,只剩下一阵阵叹服。

如此江山,如此天下,竟藏在一个女子心中!

北流云看着殿中的楚洛衣,琉璃色的眸子里仿若携卷着漫天星辰,流光划过,由深至浅宛若惊鸿熨。

夜色正浓,酒香飘飘,看着她,他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一曲终了,楚洛衣缓缓起身,小六子将琵琶接过交给了一旁伺候的宫人,扶着楚洛衣一步步走向了玉阶之上。

北燕帝大笑着起身,双臂敞开:“洛洛这一手好琴弹得可是出神入化,看来这一曲我们北燕是赢定了。姐”

这句话一出,倒是没有什么人出言反对,反倒是几个凑着热闹的小国纷纷弃了权,班门弄斧,不过自讨羞辱。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轻雪笑着站起身来,涂着鲜红丹寇指甲的手一下一下拍了起来,绕过香案,走了出来:“洛妃娘娘这一曲大浪淘沙,当真是天下无双,轻雪不才,还请洛妃娘娘指教一二。”

第一百四十四章 醉猫?

话落,奴才们已经一架古琴摆放于正中,连珠式琴,形饱满,黑漆面,具细密流水断,右侧的精心雕刻以碧玉,成碧色芙蓉。

轻雪缓缓落座,看着璀璨的灯火一瞬间照的她有些恍惚。

指尖落在琴弦之上,勾勒出一幅烟波浩渺,云水蒸腾之景。

渐渐的,琴声激扬而起,水接天隅,浪卷云飞,淡淡的洞庭烟雨幻化成风起云涌,寒江月冷,秋水的寒凉仿佛从脚底渗入,让人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凛凛秋水席卷着。

轻雪神色中带着一抹阴冷,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影影错错倒映在那双眸子里,竟然折射出深沉的恨意,随之而下的琴曲越发的杀意凛然。

浪打礁岩,激射出无数水剑,冲天而起,席卷飞云,生生要将天上飘荡的云震裂。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这世间的事倒真是有趣。

她将她剥皮剔骨在骇下坡下挫骨扬灰,该恨的该是她不对么?

轻雪,你在恨着谁?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杀气蒸腾,阴冷仿若破冰而出的琴曲时。

一只黑猫高昂着头颅,挺着身子,竖直了尾巴,两只前爪交错着,迈着高傲的步子,摇摇晃晃的出现在大殿中央,挺立的胡须上在灯火之下闪烁着几分晶莹,像是通往冥鬼之界的信使。

轻雪的双瞳,放着阴冷的绿光,像是瀚海深处不可触及的诡异,屋顶上的碧宝石生生被比的没了颜色。

“咦?这不是主子的猫么?”小六子轻声道。

楚洛衣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黑猫身上,看着它那进三步退一步的步速,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黑猫渐渐步入大殿正中,正站在轻雪的琴架前不远,摇晃着硕大的脑袋。

不少人被这一幕逗乐了,再看黑猫蹲坐在地上,学着北流云的样子,侧着身子,一手拄着头,一手醉眼微醺的看向上首的楚洛衣。

小六子的神色也有些纠结:“主子...这猫它....”

北燕帝也看的有趣,转头问道:“这是洛洛养的那只猫吧,倒是个灵巧的。”

似乎感受到四处迎来的火热目光,黑猫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短短的胳膊开始扭动起来,两只前掌攥成肉肉的拳头,杂乱无章的挥舞着,脚下的步子更是摇摇晃晃,一条尾巴时不时的摆动着。

逗得不少人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小六子道:“看这样子,倒是像在打一套醉拳。”

苏公公看着场中大展拳脚的黑猫,眼睛都直了:“这....这不是...”

低头再看向地上的酒樽处,早已没了黑猫的影子。

北流云看着场中正乐在其中的黑猫,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察觉到楚洛衣投来的目光,有些尴尬的将手搭在太阳穴,张开手指,挡住了脸。

看着它耳根上微微的红晕,面纱下的薄唇轻轻勾起,一对酒鬼。

黑猫滑稽可爱的样子一时间在场中引起了不少窸窣声,当轻雪的琴声急了,黑猫还会一手掐着腰,一面疯狂的摇着脑袋,让人好不担心这硕大的脑袋会不会突然就被摇断了。

一直垂着眸子沉浸在琴曲之中的轻雪终于察觉到周围渐起的喧哗和笑声,睁开妩媚的双眼,正对上一只黑猫肥硕的屁股,甚至还在不停的扭动着。

琴声戛然而止,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场中的轻雪,一个个整理衣衫,正襟危坐,也不知刚刚听了些什么东西。

黑猫察觉到音乐忽然没了,众人的目光也不火热了,顿时转过头,看向身后弹琴的轻雪,一双碧绿的眸子带着微微的醉意,亮出尖利的爪子:“喵!”

屋顶上璀璨的宝石,经过烛火的影射,正照进轻雪的眼中,眼前的黑猫竟然幻化成两三道影子,爪子不断刨着地,后蹲着身子,马上就要像她扑来!

轻雪甩了甩头,面前的黑猫忽然与祭天那夜,抓花自己脸的那只黑猫重合,顿时一掌拍在琴案上,操起古琴,注入内力,凌厉的音杀化作根根破空而出的利箭,向着面前的黑猫爆射而去。

刺耳肃杀之曲逼得不少没有没有内力之人纷纷捂住双耳,有些惊恐的看向大殿正中。

醉醺醺的黑猫也察觉到了凌厉的杀气,想要跑到却已经迟了,发出尖利的叫声,比起场外中的诸人,凌厉的音杀皆是朝着黑猫而来,短短片刻,黑猫的利爪已经将厚重的红毯扯成碎片,仿佛承受不住这强劲的攻势。

楚洛衣立即身来,海蓝衣裙飘然立于龙座之前,满眼冷意:“琴来。”

小六子即刻将之前的琵琶递到楚洛衣手中。怀抱琵琶,素手轻弹,铮铮琵琶声化作一道道凌厉音波,以楚洛衣所在之处起始,如狂风大作席卷过,如电闪雷鸣疾驰过,如马鸣风萧惊掠过。

一道道音杀至淡金色丹寇的指甲下飞射而起,在铺天盖地狂沙聚拢的混沌中,渐渐劈出一道光路。

如狂风过境的琵琶声同雷霆之力的古琴声相撞,发出刺耳的撕磨之声,像是铁锯在一点点割裂着空气,比起能溅起糙沫的锯木之声还要难听上百倍。

不少人纷纷牢牢的堵上耳朵,却又舍不得闭上眼错过这惊心的一幕。

轻雪红着眼,没有看上首的楚洛衣,盯着面前的黑猫,更加猛烈的音杀宛若一条条蛟龙,扭曲着气流,盘旋而出,露出狰狞的大嘴,尖亮的獠牙,朝着黑猫扑去。

黑猫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只是在这巨大的嘶哑声中,却被吞噬不见。

楚洛衣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桌案上嵌着红宝的赤金酒樽也开始呜呜作响,在桌面上颤个不停,盛满的琼浆,也因为这剧烈的颤抖,飘溢而出,洒在芙蓉满面的香案之上。

狂发大作,吹的裙摆簌簌作响,紧紧包裹在女子的身躯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手指愈来愈快,楚洛衣所发出之音,也渐渐凝化成一把金色的长弓,横亘在空中,与轻雪的金龙遥相对应。

轻雪冷笑一声:“找死!”

几条细小的金龙渐渐凝实在一起,幻化成一条金鳞闪闪,俯瞰九州的龙腾。

因着没有雄厚的内力支撑,楚洛衣所发出的音杀远不及轻雪的来的雄浑有力,在轻雪咄咄逼人的进攻下,黑猫渐渐有些癫狂。

楚洛衣凝神静气,阵阵琵琶之声铺开一张大网,将四面八方的气流席卷而来,渐渐凝聚在她眼前,化为一道长枪。

拉弓,搭弦,射箭!

一向是她所擅长的。

长枪借助之前所凝实而成的金弓,穿透万代千秋,好似一把屠龙刀,对着金龙的额心,爆射开去。

楚洛衣的动作并未停止,以音将周遭的气流再次凝成一把长枪,对着黑猫身后一寸喷薄而出。

在漫天混沌黑暗之中,金光划破黑夜,开出一条光路?。

黑猫抓住时机,一跃而起,在楚洛衣为它开出的这条光路之中,飞奔而出,一个纵身,稳稳的落在楚洛衣肩头。

而另一支做箭的长枪,却不敌霸道的金龙,支撑片刻后,在空中爆射而来,强大的气流飞旋。

乾元殿外的风呼啸着灌入进大殿,一路席卷起的狂风落叶,也尽数伴随而至,厚实的红毯,也被掀出阵阵起伏,像是涌动的红色波浪。

明亮的烛火,被吹的忽明忽暗,不知吹灭了多少盏明灯。

漫天嫩芽绿叶盘旋,吹的人睁不开眼。

轻雪看着已经脱身的黑猫,索性不再纠缠,操起的古琴,直接将目标换成了楚洛衣。

楚洛衣顿感压力变大,肩头的黑猫也有些不安分,狂风吹打的小六子侧着脸,勉强睁着眼才能看清两人的状况。

楚洛衣的脸色有些苍白,诚如她所说,内力的差距是不容小觑的,音杀本就极其耗费心神,没有内力源源不断的供给,只会更加艰难。

但是她明白,眼下没有退路!

这不是一场只要她停下,轻雪就肯作罢的游戏。

一旦她停下,轻雪所爆射来的杀意便会趁虚而上,足以将她生吞活剥在这场抗争里。

缓缓闭上眸子,楚洛衣放松心神,因为杀戮而紧绷的身体也一点点柔软下来。

湛蓝的衣裙,海藻般漾动的长发,宛若处在深蓝的海域,冰凉咸涩的海水仿佛触摸着她的脸庞,像母亲温柔的手,漾起的海风,阵阵的海浪,像父亲的呢喃。

没有人能忘记眼前这一幕,她怀抱琵琶于玉阶之上,漫天落叶龙蛇般飞舞,三千青丝无风自动,任是百媚横生,却偏偏沉寂到肃杀清冽!

是了!是水!

楚洛衣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缓缓睁开清冽像在海水里浸泡过的眸子,比银河里的星还要闪烁,在闪烁里,有经血染成胭脂色的巍巍青山,有经杀伐百年依旧澎湃的滚滚江河,有汇聚天地光华于一瞬的日月之辉。

这一幕,成为后世史书上,这个女子名动天下的起始,这睁眸一笑,是天地混沌初开后的一抹初晴。

手下的琴音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轻雪微微蹙起眉头,她在干什么!

渐渐的,之前的杀伐铮铮转变成了柔和广袤的海域,远能接天连日月,近能呈龙载万物。

轻雪的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不知怎的,这些注入了她强劲内力的音杀之剑,带着凌厉之风,却转瞬间就消失于无形,连洛妃的裙摆也触及不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偷袭!

大殿之中,渐渐趋于平缓。

轻雪源源不断的注入内力,可楚洛衣所营造出的音杀却像是一个吸食她内力的无底洞,任是在强劲的剑戟,却也激不起多大的波浪。

北流云微微眯起眼睛,是海。

海能接壤天地,能承载万物,再强悍的龙,也搅不动海,再锋利的刀,也无法在海中劈出一条路来,而无论轻雪注入多么强劲的内力,在海水中,都会得到延缓和阻止,不等触及楚洛衣,就会渐渐被化解。

轻雪似乎也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脸色苍白的再次动手,一只狰狞的妖兽渐渐化出形来,楚洛衣蹙了蹙眉头,看来在这两年内,轻雪专门研究过音杀。

上古妖兽,可吞天地日月,江河湖泊,只怕是这海域也要败下阵来。

琴声错错,一只妖兽狰狞而出,嘶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一条海域,竟被吞去大半。

楚洛衣知此必是不敌,撤下海域,再次将所奏之音化作最简单的利箭。

轻雪冷笑着看向楚洛衣,再次注入澎湃的内力。

楚洛衣喉间涌上一阵血腥,轻雪的妖兽散落之后,也幻化成无数利刃,飞悬着的长剑在强大的威压之下,渐渐逼近楚洛衣。

淡蓝色的身影,四周密布着凛冽的刀芒。台下的众人一颗心都吊在了心头,那些长剑,距离楚洛衣不过一米!半米!十寸!五寸!三寸!

‘啪!’一声,北流云手中的玉盏被捏的粉碎,鲜血横流,目光却牢牢的锁在那只即将没入楚洛衣眉心的长剑,另一只手的手心渐渐浮起古月象鼻刀,仿佛随时准备出手。

北流海的眉心也拧在了一起,桌案旁的长剑也缓缓出鞘,一抹寒芒倒映在他冷峻的脸颊。

轻雪眼中闪过一抹张狂,碧色的衣裙翻飞而起,看着将楚洛衣困在其中的长剑,仰天大笑。

楚洛衣清楚的感受道逐渐逼近的死亡气息,压抑的仿佛被紧紧勒住了命运的咽喉,愈发的难以喘息,剑尖抵着她的眉心,带着冰凉的触感,昭示着此刻生死的一瞬!

楚洛衣的手指依旧在动着,可是幻化出的利箭却已经渐渐被轻雪的长剑抵消于无形,仅剩的一点气力在苦苦支撑着她的命!

生死一瞬,楚洛衣心思飞转,音杀一道,以音化形,以音杀!

不,不止如此,音杀之道,音之一道,杀之一道,注入内力,只可强音,却无关于杀之一字。

轻雪虽然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不过眼见楚洛衣强弩之末,咬牙再次催动内力,一道道长剑发出一声呜咽,狠狠的震了震身躯后,仿佛被镀上一层金光,更显凌厉。

北流云手中的古月象鼻刀已经开始旋转起来,额上青筋隐现。

就在长剑即将没入眉心的一瞬,楚洛衣陡然睁开晶亮的眸子,杀之一字,是杀气!

指尖的动作并未有丝毫变化,只是一道道磅礴的力量却从迸射而出,指在眉心的剑尖一点点向远处移动。

轻雪脸上得意的尚未褪去,瞧见这一幕,冷哼一声:“垂死挣扎!”

十指翻飞,一道道琴音化作源源不断的凌厉之气加注在长剑之上,长剑再次一点点向楚洛衣逼近,只是比起之前,动作越发的艰难。

漫天血光在眼前闪过,断臂残肢在脑海里横飞,呜咽声,嘶鸣声嘈杂的交织在一起。

被压抑着的什么,仿佛在蠢蠢欲动着,将要破土而出!

轻雪脸色苍白,想不懂洛妃为何忽然之间就有了依仗。

一次又一次,轻雪不断的灌输着内力,只是长剑却始终再不肯靠近楚洛衣分毫,反倒是有着后退的迹象。

而楚洛衣所演绎出的已经消融的利箭,竟然泛着金光,一点点再次浮现猷。

“怎么可能!”轻雪不敢置信道,美丽的瞳孔瞪的极大,有几分骇人的扭曲。

‘嘭!’一声,湛蓝色的衣裙被风出的呼呼作响,磅礴的杀气像是冲破了什么禁锢,瞬间澎湃起来,亦或者又如巨大的旋风,拔地而起,冲天而上,将周遭的一切席卷在一起,横扫过境。

不少人的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一颗心紧紧的悬着,那声声凛冽的琵琶声,已经不能再称之为音,而是凝实成一把把寒刀利箭,冰凉的触感贴着他们的每一寸皮肉。

比起之前的冷眼旁观,这一瞬,每个人的心头都开始蔓延起浓浓的恐惧,死气,杀气,窒息,绝望,浓浓的笼罩着所有人。

胆小的官员甚至被吓的失禁,她们不懂,不懂是从哪忽来的罗刹,竟然如此骇人。

胆子大的抬眼看向玉阶之上的楚洛衣,冷风簌簌,明明是冰肌玉骨,却在杀气的包裹下,胜过钢筋铁骨,黝黑的眸子不是眸子,而是承载着无边怒火的炼狱,曼妙的女子不是女子,而是自九天而下的灭世杀神。

轻雪的眼中也不受控制的生出一抹惧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涂着鲜红丹寇的手指想要加快动作,可是空气却都好似被凝固了一般,抬手若有千金重,在强大的杀气禁锢之下,每动一次手指,都是一份艰难!

咬碎银牙,不,她不会就这么输的!

强行驱动内力,加快手中的动作,耳中渐渐都变得轰鸣起来,渐渐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眼前也泛出点点红光。

楚洛衣周身的杀气,像是压抑多年的火山,澎湃而出,又像是奔腾不息的海水,源源不断。

轻雪只觉喉间一阵腥涩,险些喷出一口鲜血,不想却也是个坚毅的,被压迫的有些扭曲的手指却执拗的拨动着琴弦。

只是,在这雷霆般的压迫之下,自轻雪手下流出的曲调已经不能称之为曲调,只剩下偶尔一个个单独蹦出的音节,既无法凝结成音象,也难以再进行攻击。

楚洛衣的目光紧紧锁住轻雪,那张白皙的脸上,已然涨的通红,因着强烈的杀气带来的压抑,轻雪的七窍都已经产生轰鸣。

眼前的世界渐渐变成血色,可纵然如此,她却不甘心就这样输掉!

‘叮咚’

一声清脆的之声响起,从轻雪的鼻子之下,一滴殷红的血迹滴落在古琴之上,绽落成一朵红梅。

此刻,整个大殿已经不再是两种乐曲交汇,而是仅剩下满是杀气的琵琶之声。

咬碎银牙,轻雪充血的眸子紧盯着玉阶之上的楚洛衣,而后缓缓垂下。

欧阳千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情景,运起内力顶住这强大的杀气,起身艰难的上前道:“洛妃娘娘琴艺天下无双,南昭甘拜下风。”

楚洛衣扫过欧阳千城,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也不好在继续下去,曲调回落,杀气也渐渐收敛。

北流云开口道:“这么说,太子妃娘娘是承认自己输了?”

欧阳千城拱手道:“轻雪曲艺粗糙,不过是班门....”

“还没有输!”

轻雪一声怒喝道,竟是先发制人,手中的琴音再次响起,不等楚洛衣有所防备,就直射而去。

看着飞驰而来的长剑,在场的人一时间都皱紧了眉头。

这轻雪摆明了是在欧阳千城开口后,一直在继续力量,以至于,等到洛妃收手,一个不备,却突然发出偷袭。

想想实在是可耻!

长剑划破长空,直奔楚洛衣而去,好在楚洛衣手中的琵琶一直不曾离手。

楚洛衣看着轻雪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不急不缓的抬手,浓烈的杀气陡然外放。

场中诸人一时间都蹙起了眉头,音杀一道,攻击实在太过凶残,这两人若是这般斗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不过这次的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交锋不过在瞬间,就有了结果。

轻雪原本正阴冷的盯着楚洛衣,心中期待着她像是破布一般,嘭的一声从玉阶上摔落下来。

只是不等她美梦成真,脸上的笑容就开始一点点僵住,手指也开始僵了起来。

双目紧紧的盯着楚洛衣的手腕,一只赤金蓝宝镯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那是...”

轻雪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双眼盯着那只熟悉的赤金蓝宝镯,满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就在这一瞬间,楚洛衣后来居上的利箭已经飞至轻雪身前,轻雪面前的古琴瞬间炸开,绷飞出无数木屑,嵌入她白皙的皮肉,传来一阵阵刺痛。

坐在椅子上的轻雪也一瞬间跌落,连带着椅子,整个人摔倒在大殿中央的红毯上,狼狈不堪。

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指甲紧紧扣着地面,一点点抬起头来,努力抬起凌乱的头,紧紧盯着上首的楚洛衣,想要再次看清她手上的到底是不是那只镯子...

只可惜,楚洛衣没有给她机会,纤细的皓腕已经再次被衣袖遮掩起来,任是轻雪怎样搜寻,再看不到赤金蓝宝的踪迹。

只是,无论她是否找得到那只赤金蓝宝,无论她是否眼花,此刻,败局已定。

楚洛衣看着欧阳千城开口道:“南昭倒真是让各国开了眼界,太子殿下明明已经服输,太子妃却趁机偷袭,莫不是这就是所谓的夫妇同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比试结束

欧阳千城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依旧拱手道:“是本宫管教不善,才会发生这种事,险些误伤了洛妃娘娘。”

楚洛衣笑道:“误伤?刚刚不过一只黑猫在殿中误闯乾元殿,太子妃出手狠决,竟是连一只畜生也不放过,素问太子殿下以仁善治国,今日到真是见识了南昭的仁善,试问对待畜生尚且如此,又该如何对待诸位?太子殿下倒真是让本宫开了眼界。”

欧阳千城浅笑道:“洛妃娘娘言重了,佛普度众生,可众生之中依旧善恶相错,神佛尚力不可及,何况本宫一介粗人。”

楚洛衣轻笑道:“那依照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妃是善是恶?”

轻雪紧紧攥住手掌,这一次,太子妃之位怕是难保了,可恨!

欧阳千城微微一顿,而后开口道:“轻雪此举自然为恶,不过凡事善恶皆有两面,轻雪也曾为南昭的江山付诸汗马功劳,造福无数百姓。”

好一个欧阳千城!好一个云淡风轻下能言善辩的嘴!

楚洛衣浅笑道:“那依照太子的意思,是要本宫做那普度众生,怜悯天下的活菩萨了?”

欧阳千城一时语塞,自己的用意被如此直白的问出来,倒真是难以回答。

北燕帝终于从强悍的音杀之中回过神来,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欧阳千城!洛妃不过想要救下黑猫而已,你南昭太子妃竟然出手攻击洛妃,洛妃大度不做计较,她竟然还敢偷袭!你们南昭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欧阳千城平复着心中的火气,缓缓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轻雪不过争强好胜,眼见洛妃娘娘琴艺高超,忍不住切磋一二罢了。”

北流海这时开口道:“太子殿下倒真是好灵巧,连太子妃在想什么都了解的这般清楚,只是既然您与太子妃心意相通,不知为何在太子妃出手之时,加以阻止。”

“四哥怕是错了,依照臣弟看,只怕这太子妃醉翁之意不在酒,洛妃娘娘身侧坐的可是父皇!”北流云适时插嘴。

北燕帝瞳孔一缩,又一掌拍在香案上,震的龙脊香案上的玉盏叮咚作响:“欧阳千城!难道你今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洛妃,而是朕!你是要刺杀朕!”

“陛下息怒,南昭绝无此意,太子妃不过是...”

“难道太子殿下又想说太子妃不过是争强好胜?亦或者说是沉迷于琴技,一时间失了手?”北流云似笑非笑道。

欧阳千城微微侧过头看向一侧的轻雪,沉下一口气后道:“这件事南昭一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如何交代?南昭是打算拖到什么时候?不了了之么?”

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开口,言语间还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只是最懒散寻常的一句询问罢了。

“轻雪言行不端,心存恶念,不足以胜任太子妃之位,此次回国,本宫将上呈父皇,废黜轻雪的太子妃之位。”

欧阳千城缓缓开口,算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出了一个承诺榻。

轻雪不敢置信的瞪着欧阳千城,纵然她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可是真当这句话从他嘴中说出的时候,却发觉竟然的那么难以接受!不,这太子妃之位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欧阳千城,这是你欠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一身碧色,狼狈的横陈在鲜红的长毯上,像是碧色的水仙,只是却已凋零,氤氲着点点血迹。

轻雪只觉得周身剧痛,像是有人在她体内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不停的颤动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鲜红的指甲扣着地面,一点点从地面上爬起,碧色纱裙上的木屑也随之飘落,眼前的血雾一点点褪去,最终痛,却清醒着。

轻雪咬着牙,歪侧着身子,一手捂着滴血的臂膀缓缓站起了身,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没有同之前一般叫嚣和冲动,只是垂着头沉默着。

楚洛衣挑挑眉头,轻雪今日确实有些奇怪,诚如欧阳千城所认为的那样,轻雪虽然善妒跋扈,却是个有脑子的,见风使舵也未尝不可,决计不会像今日这般发疯的好似失常。

“还望太子殿下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北燕帝脸色难看的开口道。

最后一场曲艺比试,以楚洛衣胜出而落幕,马术一项,则需等到前往猎场之时,才有分晓。

一场四国初次交手的宫宴,就这样结束,可各国却都藏着不同的心思。

寒月如钩,迷离的灯火中众人纷纷散去,楚洛衣也一道随着宫人走向洛月宫。

幽径的小路上,及腰的矮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鹅卵石被铺整的光洁整齐,泛着莹润可爱的光,在相连的地方,隐约可见看见些青苔。

金镯和银镯带着六名宫婢,手提着淡橘色的宫灯,远远跟在身后,小六子躬身搀着楚洛衣的手臂,走在近前。

“主子,今日和那南昭太子妃相争的时候,可是要把奴才给吓死,那剑尖,当时可就离主子那么近一点,看的奴才连气都不敢出上一口。”小六子轻声道。

勾起唇角:“倒是惊险,没想到轻雪的音律一道竟然也如此精进,倒是不容小觑。”

小六子点点头,继而笑道:“不过今日奴才可是第一次见四殿下和九殿下两人相和,看着怪是让人欢喜的。”

楚洛衣想起今日两人纷纷为她开口,眼中闪过一抹暖意,没说话。

小六子似乎怕她无聊,又因着天极黑,也就一直在一旁絮絮叨叨着。

“其实时间久了看来,九殿下也不错,不过总归还是觉得主子似乎更喜欢四殿下。”

楚洛衣微微扫过目光,长长的睫毛如蝉翼一般轻轻眨动着:“此话怎讲?”

“主子认识九殿下的时间明显更长一些,而且之前也曾相依为命,可是主子待九殿下....”

“如何?”

“却一直有些冷淡。”小六子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妄自猜测主子的心思,是大忌。

楚洛衣沉默了一会,轻声道:“继续说。”

“反倒是四殿下当初险些羞辱于您,可几次接触下来,您对他的态度却温和上不少。”小六子道。

楚洛衣没有说话,沉默着一路向前。

小六子心头有些不安:“都是奴才胡言乱语,主子别往心里去。”

“你说的倒也没错,事实却是如此。”

小六子不敢再问,楚洛衣也没有解释。

北流海心性坦荡,许是因为自小的经历,时而刻薄冷峻,但心底的一些东西却一直都在。

或者说,即便是在耳濡目染中已经有了变化,但至少,他对她一直不曾怀有目的和心计。

相反,虽然她和北流云走过一段相依为命的岁月,但是诚如她一直认为的一样,他心计太深,无论是为了权力还是为了爱,都精于算计,一旦怀有某种目的接近,便会让她自然的生出抵触和警惕。

而也正因为前世吃过这上面的亏,她不得不更加谨慎和防备,毕竟谁知道他是否会是下一个欧阳千城?

更重要的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她便是想要借助他的手来复仇,身为女子,又长了一张和前世一样的脸,这使得她不得不远离欧阳千城,蛰伏于北燕,也更使得她必须借助男子的身份,才能夺得北燕最高的权力。

说好听些,他们是盟友,各取所需或者是相互依存,说不好听些,从最初开始,她只是把他当做自己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一颗重中之重,却又不得不防的棋子。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起于阴谋算计之中,无论是她深夜之中前来帮助他,还是前往东厂以身犯险,替他而死,归根究底,都不纯粹,总是夹杂着某种目的而开始。

静静的走了一道,小六子再未出声打扰。

回到洛月宫门,尚未走近,就远远的瞧见宫门前有一道身影在等候。

楚洛衣停下脚步,在洛月宫斜对着的林荫路上站定,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洛月宫。

宫门前,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徘徊在那里,身后只带了两个丫鬟。

看清楚来人,楚洛衣的心一沉,没有马上走过去。

小六子看着楚洛衣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一双眼泛着些阴森的寒气,也就一直垂首等候在一旁,不敢催促。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湘羽,肖湘羽,当年那个总是跟在她同轻雪身后喊她洛衣姐姐的人。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楚洛衣只觉得一瞬恍惚,曾经,这在她看来最单纯善良的女子,也曾不顾大族闺秀的的礼仪规矩,因着担心她的安慰,深夜爬墙逃出肖府,在她门前徘徊等候。

犹记得当时那鹅黄色的裙摆上沾染的满是泥巴和杂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忧心,东张西望的徘徊在门前,一见她,清澈的眼睛顿时放出晃人的光彩。

“走吧。”

楚洛衣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将面纱整理妥当,再怎么样,那些也都只是曾经,思及过往,只会证明她今日的狼狈以及曾经的可笑。

走到洛月宫前,肖湘羽正巧转头,看见楚洛衣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喜,穿着白色的短靴快步走了过来,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倒是少了些大家闺秀的矜持。

楚洛衣并未离她过近,她似乎也不介意,整理了思绪开口道:“这么晚还来拜会洛妃娘娘,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湘羽今日前来,实在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

“娘娘请说,若有什么需要,本宫只当竭力。”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丝冷漠,让湘羽有些畏惧。

“今日轻雪姐姐出手伤及洛妃娘娘,湘羽先在这里代她像娘娘表示歉意,还望娘娘大人大量,不要计较此事。”

湘羽神情诚恳,亦如当年每次她和轻雪得罪了什么人时,傻傻的在一旁赔罪的样子。

她还记得,那时,轻雪骑在马上,一身碧衫,而她则是双手抱怀,靠在同一匹马的马背,两人笑吟吟的看着湘羽赔罪的模样。

湘羽一面满头大汗的赔罪,一面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紧紧抓着裙角,吓的不轻。

“人总是要学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她做错的事,自该由她来道歉,也总要承担后果,当然,你亦是如此。”

楚洛衣若有深意的开口,顿了顿,继续道:“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湘羽有些发愣的看着楚洛衣,楚洛衣却侧过了身,背对着她,并未给她太多打量的机会。

沉默了片刻,湘羽道:“是我莽撞了,今日来,只是因为在宴会上见到娘娘手上似乎戴着一只蓝宝赤金镯?”

第一百四十七章 肖湘羽

楚洛衣倒是并未太过惊讶,众目睽睽之下金镯露了出来,有心人定是会瞧见。

只是肖湘羽为了此事深夜前来,倒是有些让人有些意外。

见着楚洛衣没有开口,肖湘羽有些焦急道:“是一直赤金打造的镯子,上面镶嵌着数颗蓝宝石,像是一条彩带又像是银河,上面的宝石十分牢固,但获取缺了一颗,不知是否如此?”

楚洛衣回过头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肖湘羽的神色:“确实是有这样一只金镯,只是不知侧妃娘娘何故询问此事?”

不错,如今肖湘羽正是欧阳千城的侧妃,南昭太子的侧妃。

肖湘羽的神色有些激动,焦急的开口道:“不知娘娘可否让我看一下?”

楚洛衣微微颔首:“既然侧妃娘娘来了,不若进了屋子再说吧,如今春寒料峭,倒是有些寒意。”

“洛妃娘娘做主便好。”

随着楚洛衣一路走进洛月宫,湘羽的眼中有些不小的震撼,之前她只知道洛妃受宠,也见到了今日北燕帝宠她的程度。

可是帝王情薄,她总归是认为难能长久。

可是走进这洛月宫后,无论北燕帝是否真的爱她,但是看着这满目琳琅,自幼穿梭出入于宫廷府宅的她,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她鲜少见过的奢华。

白玉为墙,琉璃做瓦,皓月明珠,龙凤锦衾,满目琳琅。

脚下铺陈着白色的绒毯,让她无形的生出一种忧虑,不知自己的鞋子是否会将它踩脏,有些不敢落脚。

再看绒毯上,随意的洒落着一颗颗圆润通明的珠子,有黑色白色的珍珠,有夜里发光的明珠,有红色的玛瑙球,有碧绿的翡翠,还有各种颜色和形状的宝石,让人移不开眼,一颗颗晶莹剔透,像是夜里的星星,顽皮可爱,让人忍不住放在手心中随意把玩。

楚洛衣看着她略显踌躇的模样,开口道:“进来吧。”

湘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依旧忐忑的不敢落脚。

楚洛衣回头对金镯道:“去给侧妃娘娘取双鞋子。”

“是。”

金镯低着头,打开柜子,拿出一双崭新的平底软绣鞋,白色的绢丝锦缎上面只有几朵淡粉色的小花,带着几分新绿,简单干净,带着初雨后的芬芳。

湘羽对着楚洛衣笑笑,将鞋子穿在了脚上,而后提着自己的靴子整齐的放在门前。

楚洛衣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

有时,她总在想,细节出流露出来的许多东西,总是更让人相信,看着面前这个胆子极小,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女子,她总是不愿相信她真的同欧阳千城和轻雪一起背叛了自己。

“坐吧。”

银环上前给她倒了杯热茶,湘羽带着谢意对银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双手紧紧捂着茶盏,氤氲的热气夹杂在两人中间,模糊了彼此的容颜。

“洛妃娘娘,不知那只金镯可否让我...”

湘羽的话还未说完,楚洛衣便已经探出了手,金镯恭敬的上前,触动金镯上的锁扣,将镯子取了下来,送至于湘羽眼前。

湘羽未来的急道谢,目光便已经被金镯夺走。

颤抖着双手将金镯拿起,指尖一点点抚摸过金镯上的每一颗宝石,当看到记忆中那颗曾脱落的宝石已经完好无损时,瞳孔骤缩,手一抖,金镯便掉落在了桌上。

楚洛衣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一旁的银环看着湘羽如此不小心,一时间有些不满。

不过湘羽却未曾察觉这些,而是再次伸手将镯子捡起,眼眶中蓄出泪水,唇角有着轻微的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楚洛衣也不催促,只是浅酌着茶水,似乎想要从她的神色间探出一些端倪。

过了半晌,湘羽终于回过神来,开口道:“敢问洛妃娘娘,这只镯子是从何而来?”

楚洛衣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侧妃娘娘为何对这只镯子如此敢兴趣?看娘娘的样子,似乎是似曾相识一般?”

“额..确实是曾经见过,不瞒娘娘,这只镯子,是我曾经一个..”湘羽缓缓开口。

“一个什么?”

“一个..很好的朋友的。”

楚洛衣神色不变,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有些收紧,甚至让她心中生出一种期待,难道说,湘羽当年背叛她另有隐情?

不过想到此处,楚洛衣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无论是否有隐情,背叛终究是背叛,无论是任何借口,任何理由,也终究是替代不了。

“娘娘可以告诉我这只镯子是从何而来么?”湘羽眼中有些急切。

这上面的蓝宝石被修好,是不是可能意味着她没有死?

楚洛衣缓缓道:“是从北燕藏宝阁中所拍而来。”

“藏宝阁?”

楚洛衣继续解释道:“不久前,本宫同陛下微服出宫,正巧遇上藏宝阁拍卖各种宝贝,见着这只镯子觉得投缘,陛下便为本宫将其买下。”

湘羽有些失落,藏宝阁?这种地方怕是很难查出镯子的来历,不过想想,如果是拿出来拍卖,怕是这上面的宝石是被藏宝阁所修好的。

“原来是这样。”湘羽缓缓道。

“看镯子的样子,倒是一件珍品,不过既然是娘娘朋友的镯子,不知为何会流落在外,甚至是从南昭流落至北燕帝都。”楚洛衣试探着开口。

肖湘羽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着面前的楚洛衣,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洛衣垂下眸子,没有说话,湘羽沉默了片刻后,猛然抬起头,看着楚洛衣,她会不会..会不会是....

“她已经不在了,所以这镯子也就流落在外了,我曾去找过,只是却一直没有找到。”湘羽开口时却不忘打量着楚洛衣。

“原来是这样。”

湘羽将镯子交还给楚洛衣,没有转交给宫女金镯,而是直接递到了楚洛衣面前,双眼紧紧的盯着她的手。

楚洛衣抬手接过金镯,湘羽看着那白皙的手背上并未有任何痕迹,有些失落的愣在那里。

果然是她在做梦,她怎么会是她?

湘羽看着那虽然白皙纤细,却略显粗糙的指尖,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记忆中的她,从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纵然是苦练武功,连刀剑,练骑射,可因为楚家众人的疼爱,十指却依旧细嫩的没有一丝瑕疵,是许多千金贵族都比不上的。

可是眼下,这洛妃的手美则美矣,只是手指却有几分粗糙,同记忆中的那双并不相同。

楚洛衣自然之道她是在看什么,前世的自己,手背上有一颗红痣,几分妖娆,而云洛伊的手上却没有。

楚洛衣看着她失落的样子,耷拉着脑袋,险些忍不住要伸手去揉揉她的头。

就在这时,一直在门外等候的丫鬟探头向里面看了看,对着肖湘羽轻声道:“娘娘,春熙来了,说是小少爷一直哭个不停,任是怎么哄也不好。”

湘羽赶忙起身道:“洛妃娘娘,看来我是要回去了,今日多谢您了,叨扰之处,还请您见谅。”

楚洛衣的脑中却一直在回放着刚刚丫鬟所说的话,小少爷?小少爷一直哭个不停?

垂下眸子,袖中的手指缓缓收紧,原来,湘羽你已经同欧阳千城有了孩子。

“小六子,替本宫送送侧妃娘娘。”楚洛衣有些疲惫的开口。

肖湘羽点头后,转身离开,将换下来的软底绣鞋整齐的摆放在了门边,微微福身后,转身离去。

小六子如今也跟个人精似得,一路送着湘羽走了老远。

“侧妃娘娘真是好福气,能嫁得太子殿下这般的好人。”

湘羽只是笑笑,没说话,一旁的丫鬟却是开口道:“我们主子素来温和,更是没有一点架子,自然讨得太子殿下的喜欢,才会一举生下小主子。”

小六子低着头,将这话记在心里。

听着这丫鬟的意思,大抵是轻雪平日里十分张扬,导致她们对她诸多不满,可却又畏惧她的手段,即便是在背后,也是不敢开口,只好这般含沙射影的影射。

“不知小主子多大了?”

“过了这个年,小主子就一岁了。”丫鬟开口道。

“一岁多了?”楚洛衣站在窗前重复道。

小六子躬身站在一旁:“正是一岁了,奴才还试探了些别的,太子妃轻雪对待这位侧妃娘娘似乎并不友善,湘羽周围的丫鬟都是敢怒不敢言,不过据奴才所知,这湘羽侧妃的孩子,乃是太子府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楚洛衣远眺着起伏的山峦,夜色中蜿蜒绵长的山峦像是一条卧龙,横亘在天地间,山峦上偶尔亮起的几处火光,更像是金龙身上的铠甲,在璀璨间不经意的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楚洛衣没有接话,两年多前,她同欧阳千城在一起时,虽然他府中也有不少的通房丫头,甚至是官员送来的女子,不过他却一直未曾碰过一人,甚至从未传出过有子嗣的消息,让她感动了许久。

如今想来,倒不见得是他未曾碰过那些女人,倒可能是服用了避子汤,这才使得一直没有子嗣的动静,加上街坊间太子专情的传闻,高傲自负的她倒是也信了去。

算算时日,怀胎十月,湘羽的孩子如今一岁多,怕是在她死去没多久,便有了欧阳千城的孩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四国围猎

凤翔宫。

皇后一身金色火凤华袍,外罩软罗轻纱,斜依在一张七彩锦绣包裹着的凤尾软榻上榻。

几名姑姑站在一旁伺候着,其中一名粉色罗裙的正垂首仔细倒着茶水,从散发出淡淡的茶香可以判断出是上好的碧螺春,几片嫩绿的茶叶在杯中盘旋着,散发出蒸腾的热气。

皇后神色淡淡,正仔细摆弄着无名指和小指上的景泰蓝鎏金甲套,长长的甲套上镶嵌着各色的宝石和软金雕琢的花朵。

皇后淡淡的开口:“王直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本宫的耐心,已经所剩不多了。”

倒着水的丫鬟缓缓抬头仔细道:“王公公今日派人传来消息,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着皇后娘娘开口。”

皇后眸色极深,长长的甲套微微蜷起,将白皙的皮肤都镀上一层金光。

今日一场四国宫宴,可谓是让楚洛衣出尽了风头,稳坐后位这么多年,她见过无数盛宠一时的妃子,可是往往越是受宠之人,死的就越快。

一旦受宠,便意味着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像是楚洛衣一般独占盛宠如此之久。

可是如今情况却有些不同,一来楚洛衣是个有心计的,更有云国公府这个靠山,实在难以对付。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今后宫虚空,今年也没有新晋秀女,更是自从楚洛衣之后,再无人受宠,没有有均沾雨露的妃嫔,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敢针对楚洛衣,若是连众矢都不存在,又如何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今日她盛装出席,柔妃一手打点宫宴,可是无论是她还是柔妃,精细的妆容竟是不及楚洛衣带着面纱出场。

思及北燕帝竟然允许她坐在龙椅上,对她那般言听计从,‘啪!’一声,长长的甲套竟然生生被皇后折断:“陛下,你如此待她,到底置我于何地!”

四国围猎,乃是各国对彼此态度和实力的一次考察,如今各国面前,怕是只知北燕有个宠妃,却无人知道她这个皇后!

一旁的丫鬟见着外面有动静,转身向外看了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姑姑,这是王公公派奴婢送给皇后娘娘的消息,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一个丫鬟从袖子中抽出一张信纸,递到粉衣春柳的手上。

春柳微微颔首,扫了眼丫鬟道:“你先在这里候着吧,若是娘娘有什么吩咐,我会再来通知你。”

春柳将王直送来的信笺送到了皇后手中,皇后缓缓打开信笺,看着信上的字迹,缓缓合上了眸子,在脑中反复思忖着,似乎在做着某种决定。

半晌后,皇后睁开眼道:“就这么办吧。”

春柳点头,转身走了出去,皇后坐起了身,将手中的信笺点燃,直到在精致的指尖化作灰烬,扔在了地上的铜盆中,才再次靠回在软榻上。

北流云,楚洛衣,若是能一举打击两人,为我儿坐稳太子之位,倒是值得的。

三日后,围猎正式开始。

北燕皇宫内,旌旗猎猎,彩带飘扬,各国的旌旗穿插,花团簇簇,沿着街道两侧,一路繁华至郊外的猎场。

乾元殿前,各色劲装的士兵整齐列队,以四大国为首,各自为营,皆是整装待发,一匹匹骏马也躁动的踏着马蹄,在广场之上徘徊着。

鼓声阵阵,气势如虹,远远看去,不得不赞一声好大的气势,仿佛天庭之上,仙尊列坐,各路神仙比邻而立,各显神通的打算来上一场通天赛事,一个个神采飞扬,衣袂翻飞。

或翘首以待,或整装待发,或轻扬拂尘,或捋着胡子,总之,是百千种模样,万千种姿态,只能道一声精彩。

北燕帝一身金龙劲装骑匹红鬃烈马,出现在北燕的队伍前,其余各国也纷纷准备妥当。

不少女子褪去华服,换上了英姿煞爽的劲装,或腰挎长剑,垂坠着彩色的璎珞,或肩背箭篓,执着一把弯弓,亦或手执鞭节,策马扬鞭。

楚洛衣并未骑马,而是乘坐一辆七彩霓虹顶的香车之上,跟随在行进的队伍之后,小六子在外赶着车,金镯和银环两人在车内随侍。

各国队伍井然有序,先后从北燕皇宫的正门驶出,行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一个个昂首阔步,走起路来,发出铠甲摩擦而嚯嚯的声音。

沿街的百姓一个个都踮着脚眺望,或抱着孩子的妇人,或背着竹篓的樵夫,或沿街的商贩,或者被孩子跨坐在脖子上的男人。

总之,人声鼎沸,摩肩擦踵,热闹的很。

楚洛衣坐在车中,却没有闲着,手中细腻的绒布比衣襟还要柔软,反复的擦拭着手中的银月弯弓,一遍一遍,直到通体透亮的折射出一层如月辉般的寒光,楚洛衣也依旧未曾停下动作。

当年属于她的还有一把红莲妖刀,妖刀并非寻常的刀剑一般,而是一把弯刀,弯的弧度极大,几乎成一个圆形,如果用不好,时常会伤到自己。

妖刀的外弧带着一圈倒刺,随着主人的飞舞,倒刺也齐齐出鞘,宛若一把把锋利的刀尖相连,一旦染血,鲜血横飞,当所有的刀尖染血,便如一片片红莲的花瓣,远远看去,像是一朵浴血的红莲。

也正是因此,红莲妖刀因此得名。

曾经横刀立马,靠的便是这两样神器,如今弯弓在手,妖刀却依旧不知身在何处。

红莲,是哪一片黄土,遮住了你的逆世之光?

“主子,这弓真漂亮,奴婢见过宫中不少侍卫都拿着弓箭,却没见过那一把像是主子手中的这般漂亮,好似有灵性一般,泛着光。”银环见楚洛衣一直注视着手中的弓,轻声开口道。

楚洛衣笑道:“旦凡兵器,皆离不开一个凶字,兵器谱上的排名,绝非仅仅是兵器本身的威力,更多的是它饮泣下的鲜血。”

银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楚洛衣将手中的弯弓放在一旁。

大约行了半日,一众人等终于到达了帝都城外的猎场。

带上面纱,小六子扶着楚洛衣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站在车前,凭栏远眺,开阔的草地和校场一望无边,嫩绿的草泛着新芽娇羞可爱,风吹过,散发出淡淡的草香,偶尔传来的马鸣声声,倒是别有一番天朗气清的滋味。

暖暖的日光投射在身上,十分和煦,同宫中的阴冷有着不同的韵味,明媚的能看到空气里浮动的尘埃,一顶顶米白色的帐篷已经搭建妥当,架起的篝火炉子尚未点燃,迎风的旌旗吹的世界都开阔起来。

各自安顿好后,一众人齐聚在校场。

瞧见楚洛衣缓缓而来,北燕帝大笑着招手:“洛洛,快来,这两年,朕倒一直鲜少狩猎,想不到这外面的天气竟是这般好,这太阳照的朕浑身的筋骨都舒坦了。”

楚洛衣缓缓走了过去,依着北燕帝的意思,坐在了他身侧的香案前。

“陛下如今正值鼎盛,是大好的年纪,说的这般话,倒像是上了年纪一般。”

北燕帝笑道:“洛洛啊,朕是真的老了,这两年朕自己也感觉的明显,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啊。”

“陛下过谦了,臣妾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清楚的,这些年来,陛下的神态倒是未有太大变化,唯有这身体,因着国事,倒是真的受了累。”皇后在一旁笑着道。

北燕帝轻拍着皇后的手道:“是啊,听皇后这么一说,朕就忍不住想起当年,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孩子们都大了,朕也老了,是她们的天下了!”

北燕帝不无慨叹的开口。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下首的众人,欧阳千城一身玄米色劲装,贯穿以金丝绣成的翠竹,加上那温润的姿态,虽然容貌不属出类拔萃,周身谦恭虔诚的气度,却依旧如一抹初兰绽放于土壤之中,让人移不开眼。

轻雪将楚洛衣的神色收在眼中,也开口道:“洛妃似乎对我们南昭太子十分感兴趣?难道曾经有过交情?”

北燕帝和皇后也将目光转了过来,楚洛衣轻笑道:“姐姐好细致的心思,本宫只是远远瞧着太子的头熠熠发光,俨然是又一个太阳,这才忍不住看了几眼。”

闻言,不少人纷纷笑了起来,也投过目光,看着欧阳千城的光头。

轻雪神色不变,她只是想知道,面前的洛妃为何会有那只蓝宝金镯,是她看错了?还是她真的同楚洛衣有所关联?

北燕帝这时开口道:“对于所提出的关于马术一项赛事,朕以为,若是单看女子间的较量,未免失了几分铁血的味道,不若男儿上场,才来的热血。”

北燕帝的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不过也有不少人认为北燕帝是认为洛妃无法取胜,想要以这个名目争取北燕取胜的机会。

闻言后,北燕帝点头道:“此言有理,既然如此,那么之前约定好的赛事如常进行,待到结束之后,再额外比试。”

这一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一时间,整个校场都热闹起来,似乎因着环境的感染一时间对于这场马术的赛事抱有了极大的期待。

北燕帝转过头,看着楚洛衣道:“洛洛,你就去玩一玩?输赢倒是无妨,既然出来了,就图个开心自在。”

下首的北流云一直漫不经心的看着赛场,实际上却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北燕帝这边的动静,北流海也一直冷着脸,看人的目光带有几分嘲讽和轻蔑。

“如此也好。”楚洛衣轻笑着点头。

下首的云国公有些复杂的看向楚洛衣,欲言又止,最终叹过气后,终是什么也没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 马术比赛

他本是想说,她从未习过马术,可最终,想起朝堂之上的惊艳,才发觉,自己俨然已经没有任何评判的资格。

赛事即将开始,楚洛衣先是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换上一身劲装。

白色的劲装,滚着金丝勾边,胸口是一只青鸾,淡淡的天青色却有着跃然而出的凄厉气势,华贵就在这简单之中不经意间流淌而出。

腰间束以一道金色绣纹腰带,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姿,一双轻软的鹿皮靴简单干净。

带上一张白色面具,纹有淡金色的蝴蝶纹,遮住了左侧的整张脸和右侧的大半张,楚洛衣看了看镜子,确认同前往南昭那次看起来并不相同,这才放下心来。

银环一个没忍住,开口道:“娘娘怎的总把脸上挡上,如此容貌若是能够公诸于众,必然能大展风采。”

金镯扯了一下银环,低声警告着:“不要多嘴。”

楚洛衣也没有问责,只是笑笑,转身走出了帐篷,随着小六子前往马棚,挑选马匹。

粗粗扫过一眼,楚洛衣便选中了一匹红鬃烈马,眼中处处透着桀骜。

回到校场,几人已经纷纷准备好了,翻身上马,劲装将女子的身躯勾勒的一览无余,若说是凹凸有致,还是轻雪当属第一,但若说是比例最好,还是要属楚洛衣,东陵公主的略显纤细,西凉公主的略显粗壮,只可惜,楚洛衣脸上始终罩着一张面具。

看着那些穿梭徘徊在楚洛衣身上的目光,北流云微微眯起了眼,将那些一个个眼神不安分的都牢牢记在了心里,不过瞧见楚洛衣脸上带着面具,最终还是舒坦了不少。

一声锣响,几匹快马飞驰而出,风驰电掣,像是离弦的箭,呼啸起一阵春风。

双腿紧夹着马腹,双手勒紧缰绳,几匹马间的距离很快就拉开。

西凉公主第一,轻雪第二,楚洛衣第三,东陵太子妃第四。

场中的众人一时间都站了起来,鼓声阵阵,锣声震天,不少人开始摇旗呐喊,比起女儿家柔软的舞姿,这种快马徜徉天地间的豪气和热血,显然更加让人激动。

一圈过后,楚洛衣找到了昔日的感觉,排名依旧是排在轻雪之后的第三名。

“驾!”

扬起马鞭,倾身加快了速度,也不知怎的,轻雪好像有意戏弄她一般,也同时加快了速度。

马蹄哒哒,溅起一地尘埃,校场上一片尘土飞扬。

混乱的人群中,悄然出现一道身影,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面巾,将人藏的严实,站在众人身后,一双冷漠的眼睛,紧盯着赛场中的楚洛衣。

抬头看向场上的皇后,见其微微颔首,便收回了目光。

缓缓抬起手,拉开手中的利箭,正要放手,忽然一个侧身,快速的躲开,回过头,发现一个双眼浑圆的少女,正站在身后,看着他。

看其动作,似乎刚刚是打算拍着他的肩头。

戴着黑色面巾的人缓缓褪出袖中的飞刀,紧盯着面前一脸天真单纯的女子,似乎打算出手。

鱼儿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一脸坦然的轻声道:“是打算射中楚洛衣么?”

黑衣人看着她没有说话,却已经动了杀意。

鱼儿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校场道:“若是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哦。”

此刻,校场中的几人已经开始进行第三圈,场中的形势有了不小的变化,原本第一的西凉公主,不知怎么,竟是直接被轻雪给超了过去,而紧跟着轻雪不肯松开的楚洛衣,也就成了第二位。

黑衣人幽深的看了眼鱼儿,再次拉起弓箭,正打算动手,鱼儿伸手再次递给了她一只箭道:“一只是不可能射中的,射出第一只箭,楚洛衣必然会俯身躲过,只怕你这箭会射在西凉公主的身上。”

缓缓接过鱼儿的箭矢,只听鱼儿继续道:“射出一只后,众人定然会瞬间反应过来,看向箭矢的发出之处,你便再没机会射出第二只箭。”

眼看时间紧迫,黑衣人没有再犹豫,而是接连准备好两只箭矢。

鱼儿见她如此,睁着一双微圆的杏眼,嘴角带着抹笑意,转身离开。

当一箭发出,楚洛衣必然躬身避开,而当这一箭射中西凉公主,她定是会习惯性的起身,而那个黑衣人只要抓住这个时机,再次射出一箭,楚洛衣定然来不及躲闪。

如此一来,才能真正的射中目标所在。

想到箭上淬下的剧毒,鱼儿的一双眼,激动的泛起了水雾,楚洛衣,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命有多大?

就在将要到达第三圈的第二个拐角处,楚洛衣正打算超出轻雪,只觉得一道寒芒破空而来,用惯了箭矢的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来不及张望,瞬间就匍匐而下,胸脯压低,紧贴着马背。

刚刚稳住身形,只觉得一道寒芒擦着头顶飞过,身后的西凉公主反应不及。

‘噗嗤’一声,利箭瞬间没入肩头。

于此同时,因着这巨大的冲力,西凉公主瞬间被马甩了下去,因着一手始终不肯松开缰绳,整个人被马拖出了数米。

楚洛衣心有愧意,想要回头查看西凉公主的情况,不过多年的征战,还是让她第一时间看向了箭矢发射而来的方向。

刚一抬头,又一只利箭已经逼近至面门,在瞳孔中化作两道光点,尽在咫尺!

楚洛衣心头一紧,暗道不好,此刻角度已变,想要再次俯身避开,已经是来不及。

皇后紧盯着北流云的神色,确实见着他眼中闪着浓浓的忧色,看动作,似乎正打算出手。

垂下眸子,看来王直说的,是对的。

这九殿下同洛妃的关系,当真是非比寻常。

‘噗嗤’一声,利箭遁入皮肉的声音,场面上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楚洛衣从马上侧身而下,双手依旧紧扯着缰绳,整个身子却已经在马背之下。

北流云看着利箭牢牢的刺在烈马的身上,心头一松,将目光转向发出箭矢的方向,寻找着始作俑者。

楚洛衣此刻并不好过,半掉在马下,一旦松手,只怕就会被践踏成肉泥。

再加上,烈马受到剧痛,猛的扬起双蹄,在地上发疯般的狂奔起来,愈发的不受控制。

楚洛衣紧紧勒着缰绳,粗糙的缰绳将纤细的手腕磨出了不少血迹,一身白色劲装,也染上了淡淡的尘土。

额上的汗水一滴滴滑落,楚洛衣咬紧牙关,在第三个拐角处,猛扯缰绳,一跃而起,重新回到马背。

微微喘了口粗气,目光看向烈马身上的箭矢,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只见烈马的伤口处已经开始泛黑,范围已有拳头大小,透着棕色的皮毛依然能看到黝黑的血迹,足可见这毒之烈。

楚洛衣心一沉,到底是什么人要置她于死地,想起刚刚一闪而过的那道黑影,有些生疏,看样子是个生人。

因着马受了剧痛,疯跑了许久,所以速度一瞬间快上了许多,已经争持着同轻雪不相上下。

轻雪冷笑着看着楚洛衣身下的马,劝诫道:“本宫劝你还是早早罢手,免得将性命留在这校场上不值得,这马术可不是娘娘这样金贵的人学的,依本宫看,娘娘还是学学如何伺候男人来的好。”

“看来太子妃的伤已经都好了,如此强悍的复原能力,当真是无人能及,不过凡事还是小心为妙,以免一场马术,您又要躺上十年半月。”

楚洛衣淡淡的开口,轻雪的眼中升起浓浓的怒意,上次音杀一战,回去之后,她竟然失聪了三日,就连眼睛,到现在看东西都带着血影。

楚洛衣明显的感觉到身下的马已经不行了,速度越来越慢,只怕不出片刻,前蹄就会摔倒在地,届时,只怕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轻雪似乎也看出了马的状态,狠狠抽了一手胯下的马,嘲讽道:“娘娘就在这里好好奋斗为妙,马术的第一看来要是本宫的了。”

正当轻雪扬长而去之时,忽然察觉到身后一沉,回头看去,吓傻了眼,险些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一双斗大的眼,如铜铃一般,带着一股股狂躁,正怒目而视。

轻雪心下大惊,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摔落下去,连忙转过头,将缰绳在手上再次缠绕了几圈,重重的喘着粗气。

许是因为太过惊恐,那双拳头般大小的眼一直浮现在轻雪脑中,手指微蜷,轻雪舔了舔嘴唇,鼓足了勇气,再次转过头,这才看清是怎么回事。

原来,因为那只利箭上淬有剧毒,楚洛衣的马已经难以支撑,坐在马上,更是摇摇欲坠,像是被卷入飓风中的船只,在海上飘摇不定,只差个分崩离析。

眼看着在自己眼前的轻雪,楚洛衣当机立断,一把狠狠抽在烈马的臀上。

胯下的马吃痛不已,原本即将跪地的两只前蹄,陡然抬起,仰天长啸,仿若奔上那即将落下的夕阳,踏着云雾而去。

就在这时,楚洛衣借着这股力道,一个纵身!

回光返照的烈马将半个身子都搭在了轻雪的马上,只留下一双后蹄着地,大半个身子都被轻雪的马托着前行。

那将轻雪吓的不轻的,正是烈马的双眼!

轻雪看着这红棕色马匹的巨大鼻孔,喷洒出的热气几乎尽数吐在了她的身上,只觉得浑身像是爬了蚂蚁一般的难受,想要将马打掉,可是眼看着终点近在眼前,只好先咬牙忍下。

向前蹿了蹿,想要离着紧贴着自己后身的马远些,谁知这刚一蹿,却发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自己的后腰。

这一回头,险些没气晕了过去。

满是尘泥的两只马蹄,正搭在自己胯下之马的身上,而自己这一动,这马蹄便就顶在了自己的腰下,弄脏了金贵的铠甲。

轻雪转头看向骑在马背上的楚洛衣,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心中怒道,云洛伊,你怎么不去死!

第一百五十章 暗箭伤人

此刻的楚洛衣也并不轻松,因着身下的马已经支撑不住,情急之下才想出借助轻雪的这个办法,可是此刻马匹整个向后仰着,马鞍也一直再向下蹿,想要保持着不从马背上滑落,实在是并不容易!

整个场面此刻都寂静不已,众人纷纷看着相争的两人,移不开目光。

这一场马术未免有些太过激烈,突生的变数,更是让人难以预料!

皇后看着安然无恙的楚洛衣,不动声色的闭上眼,带着金牡丹戒指的手指紧紧抓住手中的绢帕,神色不变。

一旁的春柳也微微蹙眉,低下头,没有说话。

主子曾派人调查过这云洛伊的来历,分明是个不会武功的不受宠的庶女,如今倒好,会琴棋书画倒也能勉强的解释过去,会些粗浅功夫可以认为是在牢中所学,可是这马术呢?为什么她的马术也会如此高超?

皇后合上的眸子缓缓睁开,是她太心急了,楚洛衣哪里是那么好除掉的,倒是难为弟弟亲自出手,竟然都没有解决掉她!

不过倒是也让她明白一点,至少对这个楚洛衣的判断,决不能仅仅依靠调查所得来的消息,否则落败的只会是自己!

眼看着两匹链接在一起的烈马,即将冲往终点,众人的心一时间都紧紧提了起来,想要看看,这两匹不相上下的马,最终到底能有什么结果!

轻雪眼看着即将踏入终点,眼前一亮,仿佛盛放的春花。

此次归国,自己太子妃之位不保,若是能在接下来的狩猎中取得好的战果,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楚洛衣看着轻雪的背影,忍住在里一刀杀了她的冲动,一手勒着缰绳,另一手轻拍了拍马儿的头,随后用衣襟裹着手。一把狠狠抽出射在烈马身上的那只利箭!

楚洛衣抓住时机,紧勒着缰绳,马的两只前蹄则顺势从轻雪的马上移了下来,就在这时,一把狠狠抽出射在烈马身上的那只利箭!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漆黑的血液溅落在校场的地面,同昏黄的土地凝合在一起,很快变成了一滩滩黑色的印迹。

这剧痛再次袭来,胯下的马似乎有些回光返照,再次狂烈的发出一声嘶吼,撤下的双蹄一下踹翻了轻雪的马的后蹄。

轻雪虽有察觉,但是看着不到一米距离远的终点,只想着尽快到达,并未多做理会。

也正是因此,来不及防备。这巨大的冲力,马的后蹄跌倒,轻雪的马一下子跪坐在地上,轻雪整个人再次被甩了出去,胸口磕在掉落的马鞍上,只觉得一阵剧痛。

而就在这时,楚洛衣的马一跃而上,瞬间超过轻雪,直接到达终点!

同时,胯下一直苦苦支撑的烈马,也终于油尽灯枯,直接跪倒在地上,带起一片尘沙。

因着这巨大的冲力,楚洛衣一下子被甩了出去,直接跌落在地上。

小六子赶忙跑过去:“主子..您没事吧。”

楚洛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掌被粗砺的地面蹭出了不少血迹,腿上大抵会有几处淤青,旁的倒是没什么大碍。

“没事。”

轻雪的马紧接着到达终点,看着面前的洛妃,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气的不亲。

北燕帝等,众人纷纷走上前来。

“洛洛,可有伤到?”北燕帝关切的开口。

楚洛衣摇摇头,北燕帝依旧吩咐道:“还不快将御医请来,给洛妃检查一下伤势,看看是否有伤到。”

北流海的母港扫过楚洛衣的手掌,正打算去寻御医,见着北燕帝身边的王公公动了,又止了脚步,站在人群中看着。

这时,受到箭伤的西凉公主也走上前来,肩胛骨处的铠甲已经被利箭刺透,鲜红的血迹绽放出一朵荆棘花来。

楚洛衣转头对着西凉公主歉意道:“实在抱歉,形势紧急才会如此,不想竟然会伤到公主殿下。”

西凉公主的手下有些怨责,看向楚洛衣的目光也十分不善。

不过西凉公主倒是没有计较:“无妨,情急之下大抵都会做出闪躲的反应,更何况,你也未能想到这箭矢竟然会伤到我。”

楚洛衣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此事因本宫而起,终究是对公主殿下造成了伤害。”

“若是真要给我一个交代,为今之计,还是要将这行凶之人捉拿归案。”西凉公主的话让众人将注意放在了凶手之上。

北燕帝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朕面前公然行刺,实在是胆大包天!”

“是啊,陛下,依照情况看来,此次行刺似乎是针对洛妃娘娘。”

北燕帝放缓了声音:“洛洛最近可是有得罪过什么人?”

楚洛衣神色不变,心中却觉得北燕帝这话说的可笑,在这宫中存活,身处权力漩涡,身为一国皇帝竟然会问她近来可否得罪过什么人?难道不是可笑?

要知道,在这里,每一步皆是滴血,每一滴血都是人命,踩着人命存活,又怎能不得罪过人?只怕要她死的比比皆是。

随着北燕帝的问话,众人将目光看向轻雪,一时间不少人心中都在暗自猜测,毕竟之前这洛妃同轻雪之间可是有过很大的不愉快,而这南昭太子妃之位似乎也会因此不保,倒是不排除因此生恨的可能。

西凉公主对轻雪也多有不喜,再加上此次马术,最有竞争性的她和洛衣皆是受到了牵连,唯独轻雪平安无事,倒是不得不让人怀疑。

眼见四处投来怀疑的目光,轻雪红唇勾起,露出一抹冷笑:“怀疑是要拿出证据的,若是没有证据,你们这般望着本宫,只会让我以为你们中心本宫呢。”

轻雪的话让不少人收回了眼,那般高傲的姿态倒是让人一时间动摇了想法。

楚洛衣的心中也在分析着,她倒是并没有怀疑轻雪,眼下轻雪太子妃之位不保,断然不会愚蠢的在这个时候生事,以免弄巧成拙。

如果说最有可能的该是王直,王直这些时日同皇后似乎联系不断,虽然未有确凿证据,却不可不认为狗急跳墙。

抬眸将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皇后则是一脸冷淡的看着她,虽然姿态中多有关切,却并未及眼底。

倒是一个该有的反应。

再将目光扫过柔妃,一双剪水双眸平淡无波,倒是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想到出宫所遇到的那场刺杀,楚洛衣的心沉了几分,怕只怕此番又是那人的手笔,每次都藏于别人之后动手,倒是将自己隐藏的极好。

北流云的脸色也有些发沉,琉璃色的眸子淡淡的扫过全场,最终目光落在那只卷着黄土的箭矢。

抬腿走过,停在箭矢之前,目光幽深,缓缓走上前去,最后蹲下身子,将其捡起。

楚洛衣微微蹙眉开口道:“九殿下且慢,箭矢之上有剧毒,还是小心为妙。”

北流云并未抬头,而是将目光转向楚洛衣胯下的马。

之前还威风凛凛的烈马,此刻却已经奄奄一息,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无神呆滞,伤口处的黑血触目惊心,若非是尚能听见轻微的喘息声,只怕众人要以为这马已经死了。

马比人来的健壮,可中了这剧毒,却依旧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绝了气息,如果这一箭,是射在人身上,只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西凉公主心中一紧,看向自己泛红的伤口,微微蹙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射向本宫的这只箭矢倒是并未淬毒,若非如此,只怕本宫今日也是要命丧北燕了。”

本来一直在向北燕帝讨要说法的西凉使臣,一时间也住了声。

“哼,怕是洛妃娘娘心地太过善良,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有人想要洛妃娘娘的命。”轻雪出声讽刺道。

楚洛衣没有开口反驳,两只箭矢,一只无毒,一只淬毒,正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此刻,皇后的脸色也有些微的裂痕,弟弟当初提过箭矢上淬毒,却被她给否了,可如今这箭矢上怎么还会有这种剧毒?

就在众人心存疑虑之时,北流云抬手将其了地上的箭矢。

楚洛衣心头一紧,想要出声阻止,却因着众目睽睽,只能在一旁看着。

“云儿。”

北燕帝出声道。

北流云手握箭矢,缓缓站起身来,只觉得手掌上瞬间一阵火热的胀痛,白皙的手掌一点点红肿起来,可以看出这箭上的毒之烈。

“父皇,此毒性烈,若是触碰过之人,手掌必定会留下痕迹,不若搜查全宫,看看何人手中有此迹象。”北流云开口道。

太子北流叶心有不甘道:“难道这下毒之人会如此愚蠢?只怕早已抹消了罪证,九弟如此作为,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事情发生不过转眼之间,行刺之人未免思虑不周,手掌红肿倒是不无可能。”

北流云淡淡的反驳,北燕帝点头道:“云儿说的有些道理,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云儿,你即刻率领西厂众人彻查全宫。”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儿臣遵旨。”

西厂的人很快就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至西厂成立之后,第一次真正的出现,一群腰带佩刀的太监行动迅速,枣红色的太监服和东厂的却大有不同。

肩上皆是披着一件外黑里红的披风,披风外的胸口处,红色的绣线刺绣出西厂两字。

北流云立于众人之前,没有理会红肿的手掌,手中把玩着那只淬了毒的箭,让人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割破手指,从此一去不返。

“即刻开始,检查所有人手掌,若有红肿中毒之迹象,即刻带至此处。”北流云幽幽开口,琉璃色的眸子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厂的太监动作极快,在场的人一面略带不满的伸手配合着检查,一面打量着西厂的作风。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幕后主使?

一眼看去步子整齐,可以看出训练有素,下盘有力,可以看出武功不浅,动作张扬,可以看出心性狠辣,对达官显贵并不客气,可以看出有所依仗。

欧阳千城垂下眸子,心中有了思量,纵然来此之前就已经知晓北流云的威名,可是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突然冒出来的九皇子。

只怕以北燕帝名义组建的这西厂,真正的主人是北流云才对。

原本有些不满的众人,最终一个个也都禁了声,只觉得被太监那阴毒的目光一扫,顿时什么脾气也都没了。

混在人群中的慕仁心中不安,神色不变,一只手背后,正紧紧收紧。

看着逐渐走近的西厂太监,手心处渗出了不少汗迹。

是他大意了,想不到刚刚那看似无害的宫婢竟然暗藏手脚,连自己也给设计了!

抬头看向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歉意,只盼着自己此举不要牵连到姐姐才是。

一双黑色的靴子踩着混黄的泥土缓缓走近:“请大人伸手配合检查。”

慕仁的手再次收紧,看着面前太监阴毒的眉眼,并没有急着出手。

“大人为何迟迟不肯动作,可是手上有什么东西?”太监特有的嗓音让人只觉得周身阴测测的不舒服。

慕仁依旧没有动作,皇后见到这个情景,心头一紧,便知自己的弟弟这是中了计了。

目光扫向楚洛衣,难道是王直出卖了她,同楚洛衣连手,想要瓦解国丈府势力?

就在这会功夫,众人已经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西厂太监一手成爪扣在慕仁肩头,顺着骨头一路向下,打算将慕仁的手掌翻开。

慕仁只是硬挺着,因着内力不浅,那太监一时间倒是也没有得手。

“大人,还请配合奴才调查才是。”那西厂太监再次开口。

北燕帝没有紧蹙,西厂是他所建,忤逆西厂岂不是就是忤逆于他:“慕仁,你在做什么!难道是要抗旨不遵!”

北燕帝的话一落,慕仁则像是泄了气一般,放松了身子。

太监冷笑一声,一把将慕仁的手掌翻了过来,周遭的众人清楚的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再看去,这太监这一手,竟是生生将慕仁的手拧断了。

慕仁心头升起几抹冷意,看向太监的目光带着几分愤恨,太监果然是这最阴毒之辈!

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北流云,心中渐渐发冷,西厂的太监是他一手培养训斥的,如今一个普通的太监竟然如此阴毒,这个男人的手段可想而知。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慕仁的手上,心中不免有些惊讶,这慕仁的手掌竟然同北流云一般红肿,明显是触碰过这淬了毒的箭矢所至。

北流叶脸色有些难看,本以为凶手不会这么愚蠢,谁想到真的留下了痕迹,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抬眸看向似笑非笑的北流云,只觉得一个巴掌重重打在了自己脸上。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慕仁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舅舅!

若是有人加以利用,只怕是会将他刚才的话牵连到自己身上,认为自己早已知晓一切,为了包庇慕仁,才会对搜查加以阻止。

皇后的脸色也是一白,慕仁看向自己的姐姐,有些歉意的低下头。

北流云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步步踱着步子,走到慕仁面前。

手中的毒箭依旧在不停的旋转着,洁白纤细的手指此刻竟皆是红肿起来,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一直在等着消息的鱼儿,听闻楚洛衣平安无事的消息,忍不住再次来到校场,看着楚洛衣果然是毫发无损,忍不住骂了句废物!

“原来此次行刺的是慕大人,不知慕大人为何要行刺洛妃娘娘?”北流云轻声问道,却有着说不出的骇人。

北燕帝一直蹙着眉,在看北流云审问。

慕仁咬紧牙关,没有说话,北流云笑问道:“依本宫看,慕大人同洛妃娘娘是决计不会扯上丝毫关联的,难道是受人指使?”

话落,北流云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太子和皇后,却是让人忍不住在心中开始各种猜测。

慕仁低头闷声道:“九殿下说话最好要拿出证据!如今您在我的手上发现了拿过箭矢的证据不假,这箭矢是我放出的也不假,只是若是您要想说我慕仁是受人指使,还是要拿出证据才好!”

“放肆!”北燕帝怒道。

“公然行刺,竟然还敢如此狡辩,朕看你们慕家如今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慕仁垂着头不语,他行刺在前,如今证据确凿,实在是无从辩驳,只能暂且沉默,等着哥哥回头和父亲商量对策。

“来人,将慕仁打入天牢!”北燕帝怒道。

西厂的太监动作很快,随着慕仁被押下,北燕帝转头对北流云道:“云儿,这件事交由你全权调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遵旨。”

就在这时,苏公公突然瞧见北流云的手指竟然被那淬毒的箭矢划破了口子,惊呼一声:“主子!您..您的手...”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北流云的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被箭矢划破出一道细小的伤痕,并不狰狞,甚至带着几分可爱。

只是,让人感到恐惧的却不是这伤口的大小,而是那箭矢上淬的毒。

不少人纷纷将目光移向不远处已经死掉的马,由伤口处蔓延开来,棕红色的烈马,几乎被笼罩上一层黑云,隔着皮肉,内里已经被荼毒殆尽。

转过头,再次看向北流云的手指,原本伤口处的黑血,几乎已经蔓延至整个手掌,一只本就红肿的手,此刻变成了诡异的紫红色,透过白皙的皮肉,隐约可以看见在皮肉之下流动着的紫红色的,趋近于黑色的狰狞的液体。

楚洛衣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抬眼看向北流云,隐忍着没有开口。

北流云回以安抚的一笑,对着满脸惊惧的众人,无谓的笑笑:“不小心划破了。”

北燕帝转过头对着御医怒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快给九殿下查看伤口!”

御医们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捧着北流云的手,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到底是何种毒素。

查看了半晌,几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出声。

刚刚查看那匹死去的烈马,就没有查出这箭矢上的到底是什么毒药,此刻查看北流云,一样是没有一点头绪,可是眼看着北燕帝就怒目在一旁,谁也不敢开口。

北流叶神色不变,他可不相信这北流云会自寻死路,明知箭矢有毒,还如此不小心。

难道说这次舅舅入狱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

北流叶并未高兴太早,只是一直揣测着事态的发展,直到眼下,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同舅舅对话,一时间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北流海也在注视着北流云的动静,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紫红色的血液已经蔓延至一条胳膊,同旁处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他可不信他会轻易死掉,只怕又是在图谋着什么。

楚洛衣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只等着御医开口。

御医们仔细商讨了一会,迟迟不敢回禀,直到北燕帝暴怒而起:“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若是云儿出了半点岔子,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御医们一个个战战兢兢,惧怕不已。

终于,一人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这毒..这毒实在是有些蹊跷,其中有一味药,臣等一时..一时难以辨别,若是贸然用药,只怕..只怕会成了九殿下的催命符。”

北燕帝一脚踹在御医身上:“饭桶!一群饭桶!”

御医跌倒在地,不敢反驳。

楚洛衣抬眸望去,北流云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唇色发紫,涌上的紫红色的毒液已经蔓延至颈部,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攀上全身。

北流云侧过身,避开众人的视线,对着楚洛衣眨了眨眼睛。

楚洛衣蹙着眉头,没有理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御医们依旧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商讨着什么,可就在这紧迫而短暂的时间里,一时谁也拿不定主意。

北流云的脸色也已经被一层黑云所笼罩,好似在一块白玉之上盖上一层黑色的薄纱,偶尔有深紫色的血丝在身上一点点浮现出来,整个人虽然依然俊美,却已经带着十足的诡异和骇人。

像极了喝着人血,拆吃人骨的妖精,横行人间。

鱼儿混迹在人群中,手越攥越紧,额上也浮出了不少汗珠,看着北流云一点点难看的脸色,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她实在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能够彻底杀死楚洛衣,也为了帮助九殿下更快的扳倒太子,嫁祸给太子一党的慕仁,她刻意在箭上淬了毒,可是为什么此刻楚洛衣安然无恙,而九殿下却已经奄奄一息?

楚洛衣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若非是一旁的小六子搀着,只怕此刻已经虚脱。

北流云则要更遭一些,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抽尽,疲倦之意一波一波的席卷而来,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以如此可笑的方式,长辞于世了。

鱼儿急的眼泪都要流了下来,紧咬着唇,一跺脚,最后从袖口中拿出一只瓷瓶,趁乱甩了出去,正砸在一名御医的脚上。

“哎呦,谁砸的老夫的脚。”

御医双手抱起一只脚跳了起来,长长的胡子随之在风中飘了起来。

众人纷纷看向他,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瓷瓶上。

御医也有所察觉,弯腰将瓷瓶捡起,拔掉红布裹着的塞子,放在鼻尖处嗅了嗅。

“老夫知道了!”御医眼睛一亮,开口吼道。

北流云的脸上并无太多的喜色,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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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得了提示,还是得了解药,老御医赶忙去找其余几名御医调配方子,动作十足的麻利,生怕北流云出了一点岔子,要了他的老命。

鱼儿见着御医已经知晓那味药是什么,心下稍安,知道此地不易久留,看了看四周的动静,转身离开。

鱼儿低头走在林间的一条小路上,打算从这条小路穿过竹林回到帐篷处。

没走出多远,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微微侧头向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当即加快了步子。

可这刚一转身,没走出多远,就瞧见两个身披黑色披风的太监出现在面前。

鱼儿心中升起一抹惧意,看着两人胸口处暗红色的西厂两字,当即就知道了是什么来头。

后退一步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人冷笑道:“奉主子之命,请您往西厂走一趟。”

阴细的声音,仿佛是掐着嗓子说出的一般,让鱼儿浑身说不出的难受,抬起脚,又后退了几步,心中惊恐不已。

两名太监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亮出手中的碧眼飞鹰爪,好似骨节一般的铁爪,被黑漆漆的铁链连接着,紧紧缠绕在两名太监的手上。

鱼儿不住的后退着,重重的咽了口吐沫,脑中飞速的旋转着,在思虑着对策。如今西厂的名头比起东厂更胜一筹,如果说曾经的东厂是草菅人命,无恶不作的禽兽,那么如今看似端方严谨的西厂就成了百姓口中,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

如今亲眼见着这些西厂怪物,鱼儿的脚底开始发凉,一点点蔓延至心头,说不出的恐惧。

至少东厂的那些太监还可以被称作人,虽然厉害,但至少还有着点人气,可是眼前的这两名西厂太监,身上却满满的都是阴森的四气,看着两人一点点逼近,只觉得好似两具骷髅架子正紧咬着自己不放。

‘嘭!’一声。

鱼儿被一桩探出头的树桩绊倒,整个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看着那泛着寒光的两只黑爪,双手一点点在地上蹭着,后退着。

两名太监似乎也已经不耐烦了,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摇晃起手中的铁链,两只活动的铁爪向鱼儿飞去。

鱼儿眼疾手快,就地一滚,随手抓起一把扬沙,扔向两名太监。

“呸!咱家的眼睛!”

两人似乎没想到鱼儿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倒是真中了招子。

鱼儿趁着这个时机,起身就跑,这里离校场不是很远,只要跑到校场,人多的地方,想必他们就不敢动手。

西厂是什么地方,虽然她没有去过,却也知道。

记忆力父亲每次提起这个刚刚组建不久的西厂都会闻之变色,曾经横行一时的东厂,见到西厂的人,硬是低着头退让,一个个就差成为西厂太监的走狗。

听哥哥说,进了西厂的人,就算你是忠贞烈女,也有本事把你变成荡 妇,就算你是铁骨忠臣,偏能把你变成谄媚小人,那是第一次,哥哥对她想要除掉楚洛衣的想法出现动摇。

“咱家倒是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去!”

鱼儿的脸色越来越惊恐,飞快的在林间奔跑着,两道黑红色的身影在林间掠过,带起一阵阵风声!隐约间好似听见桀桀的怪笑。

‘哗啦!’一声。

一条铁链紧紧的缠绕在鱼儿的脖子上,甩出的铁爪直接扣在了鱼儿的肩头。

顿时,鲜血如注,喷涌个不停,鱼儿脸色一白,一个踉跄,瞬间跌倒在地,却因着铁链的缠绕,生生被拖出极远。

皮肉在地上的树枝和石块上滚过,鱼儿只觉得一阵阵钝痛,好似把自己放在刀子上翻滚一般。

衣裙很快被磨烂,沾染着的泥土和着血迹,只一瞬,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就变得狼狈不堪。

扯着铁爪的太监终于停了身子,覆手背对着站在鱼儿面前。

鱼儿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手紧紧扣着颈间的铁链,重重的喘息着。

另一只被磨破的手,撑着地,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面前的太监缓缓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鱼儿:“跑啊,怎么不跑了..”

鱼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这只一人,自己就没有半点活路,只好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太监,我见犹怜的轻问道:“公公,不知奴才是犯了什么错,哪里招惹到两位公公。”

缠着铁链的手翘成了兰花指,怎么看都有些别扭:“哼,最是见不得你们这些女人摆出这种姿态。”

就在鱼儿正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另一名太监从林后走来,一把狠狠揪起鱼儿的头发,也不顾散落一地的发钗。

“啊!”一阵揪心的痛从头顶传来,更是牵扯动扣在肩头的铁爪,鱼儿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豆大的如珍珠般的泪水滑落,折射着落日的余韵,惹人一阵心疼。

“这胆子真是不小,竟是扬了咱家一脸的沙子,咱家这脸可是养了好久才这般白嫩,若是让你毁了,咱家定是要把你的皮扯下来才会罢休。”

太监的话将鱼儿吓的不轻,瑟缩着身子,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见此,太监这才狠狠松开手,似乎十分嫌弃的擦了擦手指,对着用铁爪扣住鱼儿的太监道:“不要再同她废话了,若是晚了,等到主子怪罪下来,咱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话落,两人也不再耽搁,卷起鱼儿,在林间飞掠而过,直奔西厂而去。

而校场之上,得了配方的御医,在极快的时间内调制出了解药。

浑身黑紫的北流云,服下解药后,身上的黑血竟然奇迹般的一点点淡去,若非前一阵亲眼见着他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般神奇之毒。

“云儿,现在感觉如何?”北燕帝关切道。

“回禀父皇,儿臣已经好多了,相信很快就会无碍。”北流云低声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弱。

御医们擦了一把汗,上前道:“陛下不要担心,服下解药,九殿下只要修养两日,就会痊愈。”

北燕帝这才松了口气,楚洛衣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

北流云的目光扫向一旁的西厂统领,瘦的堪比竹竿的西厂统领,微微点头。

北流云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佯装气力不支,回到了原来的看台。

“陛下,依臣来看,九殿下受伤,先前所说的马术之争,是否要推迟到明日。”东陵国的使臣开口道。

北燕帝蹙眉摆手道:“哎?怎可因我北燕私事而耽搁诸位来使的兴致,既然云儿受伤,那云儿就不必出场了,我北燕良臣名将众多,是不会拒而不战的。”

有了北燕帝的话,众人倒也没有再反对,收拾好校场后,即将迎来一场男儿的角逐。

北流云靠坐在自己的香案旁,御医跪在一旁正仔细为他包扎着伤口。

“九殿下,此毒毒性猛烈,这解药还是要服上几日才好。”

“多谢。”

“老臣观九殿下的脉象,发现殿下气息紊乱,经脉损伤极大,按理说这样是不该修习武功的,可是殿下似乎强于此道,内力不减反增,反而雄浑无比,殿下若是不静心休养,只怕日后会经脉尽毁,形同废人。”

御医一脸忧色的开口道,北流云的脸上并未有太多起伏,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淡淡道:“本宫的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大人只要安守本分,在这宫中,自会走的长远。”

御医心中一凛:“老臣明白。”

御医不再多言,躬身退下,楚洛衣一面注视着场中的比赛,一面却一直关注着北流云的动静。

似有所查,北流云抬眸对楚洛衣勾唇一笑,百媚横生。

楚洛衣收回目光,心中却将今日之事捋顺了清楚。

只怕北流云这毒是有意为之,而非疏忽所至。

想来他同自己猜想的一样,这次的刺杀,定然有那隐于幕后之人在暗中插了一手,想杀掉自己。

而事情的转机就在箭矢上的毒,此人在想要杀掉自己的同时,不忘嫁祸给直属太子一脉的慕仁,这也就意味着此人想要扳倒太子一党。

眼下夺嫡之争最有力的三人则是太子,北流海和北流云。

所以这样归结下来,扳倒太子的受益者只有北流海和北流云。

北流云有意中毒,为的就是引诱这幕后之人上钩,若他是北流海的人,只会盼着他死,是决计不会拿出解药的。

若是他自己手下的人,断然不会眼看着他就这么死掉。

如此一来,这幕后之人是谁,也就有了眉目。

将刚刚所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回忆着,嫁祸慕仁的毒箭,突然掉出的瓷瓶,西厂统领的颔首。

楚洛衣缓缓睁开眸子,一切已经豁然于胸。

想来,此人已经被关押在西厂大牢才对,她倒真是想看看,此人是谁。

目光扫过北流云,生出两分怒意,若是此次这暗下黑手之人是北流海一脉,只怕他今日就真是要丧命于此了!

北流云无辜的挑了挑眉头,举起酒杯轻饮了一口。

楚洛衣抿着唇转开了目光,目光微冷,倒真是把以命相搏学的淋漓尽致!

直到楚洛衣转开脸后,北流云才缓缓垂下眸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洛洛,这漏网之鱼已经伤了你一次,我怎么可以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为黄土铺成的校场染上最后一抹橘色,柳枝飘荡,风声簌簌,很快,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校场周遭的火架子接连亮了起来,连成一串,旌旗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天上偶尔飞过几只寒鸦,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狼嚎,昭示着这里不同于皇宫的夜色。

抬眸看向校场起点处的人马,北流海一身黑色劲装,头束九云烈焰冠,胯下一匹墨麒麟,端的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浓密的夜色几乎要将他吞没,可偏生这可以与夜融为一体的黑,又出了奇的闪耀,好似金光乍起,入九霄之上,只染的一片墨色生辉,却胜了那满园芙蓉色。

再看向一旁的欧阳千城,身骑一匹乌骓马,玄色华服偏生穿出了出尘的味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胜负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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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南昭太子真是不俗,看的奴才只觉得他要乘风归去一般。”小太监对苏公公开口道。

苏公公点头慨叹道:“这南昭的太子还真是个人物,就那副容貌放在人堆里绝对算不上出奇,就连世家公子都比不过,可是你瞧瞧,就这么放眼望去,这周遭的人就好似都成了陪衬,倒是也没人去计较他那模样。”

北流云冷哼一声道:“守着那光亮独特的脑袋,倒是能同天上的月亮拼个输赢,也怪不得周遭的人都成了陪衬。”

苏公公心头一凛,瞪了徒弟一眼,意识到惹了这难缠的主子。

连忙躬身道:“任是他是这九天之上的月,也绝对比不上主子一根手指,在奴才...”

“是脚趾!”

苏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北流云给打断,吓的一个哆嗦,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北流云不再同他计较,冷哼一声,看向欧阳千城的目光满是厌恶,自顾道:“若是这脖子上再套个佛珠,手里敲个木鱼,还真是要以为他是哪里冒出来的花和尚,难为了胯下一匹乌骓,就这么白白浪费。”

苏公公不敢接茬,北流云却是嫌弃的道:“眼睛小的像老鼠,鼻子大的像蒜头,嘴巴丑的像猿猴,手同鸡爪,颈如鼹鼠,怎么看怎么丑,洛洛当初..”

苏公公眼角一阵抽搐,偷偷瞄了眼欧阳千城,心里嘀咕道,主子,这南昭太子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虽然算不上俊美,可绝对也是个清秀的男子,再配上那一身气度,决不是凡夫俗子。

北流云的目光转落在北流海身上,心道:北流海,可怜我余毒未清,只能把这大好的机会让给你,不然定是要亲自上阵,杀欧阳千城个片甲不留!

一声锣鼓奏响,数匹骏马狂奔而出,马背上的男儿更是有如皓月凌空,齐飞而出。

哒哒的马蹄声,为幽静的夜色凭添了几分肃杀,卷起的滚滚烟尘消散在夜色里,仿佛为天上的月也蒙上了一层薄纱。

楚洛衣的目光也落向了远处的校场,一道道俊朗的身姿在马背上尽展风采,不等一圈结束,并驾齐驱的两道身影就已经将旁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不错,为首的两人正是欧阳千城和北流海,一黑一白两色夹杂,飘渺的身形犹如踏空而至的鬼魅,让人一颗心都忍不住紧了起来。

北流海勒紧缰绳,想要在下一个拐角将欧阳千城甩下,可是神色平淡的欧阳千城,对马术却有着出人意料的领悟,紧随着北流海的墨色麒麟马,不曾消失在北流海的余光中熹。

就在又一个转弯,欧阳千城稍稍落后,北流海微微蹙眉,只觉欧阳千城的落后有些蹊跷。

远在看台上的北燕群臣,瞧见北流海一举领先,一时间沸腾起来,不少未出阁的少女,也都一个个红扑扑着脸蛋,手捂着胸口,只觉得要被这一幕夺去了心神。

蝶舞站在其中,一手紧紧抓住香江王的手臂,紧张的不行,一身红衣,满头彩色璎珞绑着的鞭子,倒不似寻常家的闺秀选。

“爹,四殿下赢了,四殿下赢了!”

香江王捋了捋胡子,一手后背道:“眼下形势尚未明朗,四殿下只是一时领先,至于是输是赢,还要看谁能笑道最后。”

“这还用说,四殿下是北燕的战神,定然是四殿下赢才对。”蝶舞开口道。

香江王转头看了自家闺女一眼道:“就是他赢了,也和你没什么关系,眼下时局混乱,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私情,将整个王府都搭了进去!”

蝶舞撇撇嘴,没有说话。

香江王依然远眺着场上的局势,并非他顽固不化,执意插手儿女私情,而是如今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若是蝶舞一味的纠缠北流海,只怕会让人以为香江王府是选择了四殿下这颗大树,甚至会遭来无妄之灾。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局势,也微微蹙起了眉头,欧阳千城突然落后,实在是来的诡异。

就在这时,两人先后到达下一个拐角,马背上的欧阳千城背对着众人,拈起手指,一颗石子从指尖飞弹而出,直射向与自己相距不远的墨色麒麟马。

墨麒麟顿时受惊,在原地仰起两只前蹄,发出一声嘶鸣,溅起一地尘沙。

眼看着北流海将要被甩下去,众人心头一紧。

而就在这时,本就相差不多的欧阳千城瞬间跃过,将北流海远远的甩在了后面,而旁国的马,也在这个空档,跃过了两三匹。

原本领先的北流海,一瞬间掉落到第五。

看着领先的欧阳千城,北流海的脸上涌上一层寒气,黑着的脸色如打翻了磨盘。

他实在是想不通,欧阳千城对马术一道领悟极高,即便是不耍手段,也未必没有胜算,可是即便如此,他却暗动手脚,实在是卑鄙!

勒紧缰绳,抬眸看向远处的高台,一身金色勾边的白色华服的女子正旖旎而立,远远的眺望着赛事。

两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夜空中相撞,隔着玉色流云,隔着星空浩渺,隔着马鸣风萧,隔着烟卷尘沙,就这样在夜空里定格。

胯下的墨麒麟不安的踢着马蹄,在原地盘旋飞转,似乎打算化作一道青芒奋勇而出,却又因着马背上的主人,而不得不滞留在原地。

侧耳听风,一道道呼啸之声从身旁穿过,北流海依旧不肯收回目光。

看台之上的人一时间纷纷议论起来,只能隐约的瞧见北流海在隔空张望着什么,可这晦暗的夜色,却又将一切淡淡的思绪,浅藏其中。

北流云抬眸见着楚洛衣站在北燕帝身侧正凝眸眺望,头上瞬间蹿出三道火苗。

看看看,看什么看,牛郎织女不成?

手中的酒杯一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离得最近的苏公公最先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过去,惊呼道:“主子,您怎么了?可是这毒又发作了?”

闻言,楚洛衣心头一紧,即刻收回了目光,看向下首的北流云。

北流云一手拄着头,看似十分虚弱,余光扫向楚洛衣,见着她也正看着自己,心头一喜道:“无事,只是气虚无力罢了。”

“怎么会无事呢?这好端端的杯盏都摔成这样,这怎么会无事呢。”苏公公吓的不轻。

随着苏公公的话,楚洛衣的目光扫过地上裂成碎片的玉盏,淡淡的扫过北流云。

就不再看他,若是气虚无力之人拿不住酒杯,这么矮的高度,杯盏大抵是不会摔坏的,可看看这杯盏碎成的模样,到底是被人扔出去的,还是无意滑落的就可想而知了。

北流云故作虚弱的笑了笑,却见楚洛衣已经收回了目光,转头狠狠的瞪了苏公公一眼,多嘴!

“哎呦,殿下,您的眼睛怎么了。”因着焦急,苏公公的嗓子都变了音,引得周围不少人都转头看了过来,一瞬间,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

“云儿可是有什么不适?”北燕帝低沉着嗓音开口道。

“回禀父皇,儿臣只是气虚无力罢了,这奴才忧心过度,大惊小怪罢了。”

“无事便好,今日回去之后要注意休息,狩猎一场,可不要再将身子搞垮了。”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定会好好调养身体。”

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赛事上,北流云转头眯着眼睛看向苏公公,苏公公条件反射般的后退了两步,手中的拂尘也随风飞了起来。

“殿..殿下...”

北流云收回目光道:“苏公公待本宫一片赤诚,忠心可鉴,这盘茴香豆,就赏给公公好了,权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一旁的小太监脸上的表情纠结不已,转头看向自己师父,做出一个默哀的表情。

“多..多谢九殿下恩赐。”苏公公一张堆满褶子的脸笑的比哭还难看,这一咧嘴,露出缺了几颗的白牙,瑟瑟的在风中摇曳着。

小太监捂着嘴在一旁偷笑,被苏公公狠狠的剜了几眼。师父虽然年岁不小,但是还不到掉牙的年纪,只是说来也巧,第一次是师父牙痛,找了个相熟的御医给瞧,最后说只能拔掉,这就拔了一颗。

结果引发了炎症,痛的更厉害了,师父以为另一颗牙也是坏的,不好意思再麻烦御医,有模有样的学着御医,自己拿了根麻绳,又拔下了一颗。

本就不多的牙这就没了两颗,前些日子路滑,路上结冰,还没有铲净,一个不慎,又磕掉了半个门牙。

想到苏公公啃着茴香豆的样子,小太监就忍不住要捂着嘴笑。

看着赛事的楚洛衣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倒是忽略了赛场上的交锋。

北流海一路飞奔,好在骑术了得,终于在最后一个拐角处追了上来。

只可惜,超的过旁人,却超不过马术惊人的欧阳千城,之前的那一个耽搁,落下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太远。

眼看着欧阳千城距离终点不过四五米的距离,楚洛衣的一颗心倒是松了下来。

北燕的朝臣也纷纷叹气,这么短的距离,除非是北流海会飞,否则是不可能追的上的,如此看来,这结局倒是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弼马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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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的使臣见此,开口道:“不愧是太子殿下,当真是马术中的好手,天下间只怕是无人能及,不过这四殿下不是一直被称为北燕的战神么,看如今的表现似乎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啊。”

北燕朝臣气的鼻子险些歪了,北流云一脸鄙视的看向南昭朝臣,幽幽道:“马术好手?弼马温么?”

南昭使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苏公公在一旁小声道:“弼马温不是只猴子么。”

‘啪’一声,北流云一掌拍在桌子上:“看着苏公公满眼赞赏,苏公公果然见多识广,这弼马温正是只猴子。”

南昭一派气的不轻,一人啪的一声,站了起来:“九殿下是什么意思?你在说谁是猴子!”

北流云不温不火,撸起袖子,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抬眸道:“这猴子都不急,大人你急什么。”

“你!你...”

南昭使臣赶忙将他拉了回去,一个个脸色难看。

他这一站出来,倒是真正坐实了欧阳千城猴子的名头。

轻雪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却想不出在哪:“九殿下这可是在嘲笑我南昭太子?”

北流云缓缓抬眸,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折射着淡淡清辉:“太子妃,哦,不,轻雪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我南昭使臣刚刚提及我太子殿下乃是马术高手,九殿下却要提及一只猴子,不知是何意?”轻雪因着那一句轻雪姑娘眼神冷了不少。

“哦,本宫愚昧,贵国使臣此前提及马术高手,让本宫想起了弼马温,这才有此一问,不想原来弼马温不是马术高手,马术高手也不是弼马温,而是只猴子,还请轻雪姑娘见谅。”

“噗..”

周遭的各国使臣纷纷笑了出来,这九殿下言辞凿凿,说马术高手不是弼马温,而是只猴子,而南昭时辰此前又说南昭太子是马术高手,这饶来绕去,一直温雅的南昭太子竟然成了猴子。

轻雪脸色有些难看,这般牙尖嘴利的模样,让她想起了那日扯掉她胸前两块布片的那个男人。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北流云的身型,心头轻颤,难道,这九殿下当真就是那日前来扰乱祭天之人?

只是她同他无怨无仇,他何故羞辱自己至此?如果他是那个男人,那么那日出现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北燕朝臣们只觉得出了口恶气,重新将目光落回校场。

北流海看着身前相距不近的玄白色身影,眼睛黑的仿佛是山林里的孤狼。

就在欧阳千城即将踏过终点的时候,北流海正处在最后一个拐角,背对着众人投射出一颗石子,正打在一匹落后的红鬃烈马之上。

如同胯下的墨色麒麟一样,这注入了内力的石子好似刀锋一般,惹的那红鬃烈马发出一声悲怆的嘶鸣,在原地旋转,踏着马蹄,险些将主人甩了下去。

就在这一声嘶鸣之后,欧阳千城胯下的乌骓似有所感,竟然不顾欧阳千城的命令,瞬间掉转方向,直奔那红鬃烈马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再次让众人杀掉了眼,欧阳千城眼中愠怒,一鞭子狠狠抽在了乌骓身上,却不想惹的乌骓更加狂乱,凄厉的嘶吼着,狂奔着,宛若一道闪电,在夜色中疾驰而过。

北流海控制着胯下的墨色麒麟,直奔终点,黑色的泼墨劲装与欧阳千城交叠,两人擦肩而过。

欧阳千城侧过头看着一脸冷峻的男人,宛如雕刻的面容是上天鬼斧神工的杰作,风吹动起他黑色的发丝,像母亲的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欧阳千城的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一双灰暗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北流海,直至彻底的擦肩而过。

北流海始终不曾转头,目光如炬,只是盯着近在眼前的终点,面对欧阳千城不甘的目光,嘴角只露出一抹嘲讽的轻笑,再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两人瞬间错身,开始背道而驰,北流海一路扬长而去,直奔终点,而原本胜利在望的欧阳千城,则是因为胯下的马掉转了枪头,距离终点越来越远,一头扎进了混乱的马群。

北流海跃过终点,缓缓勒紧缰绳,一边负责敲锣的太监和侍卫有些傻了眼,愣愣的看着突然间来个大逆转的四殿下,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北流海骑着马从他身边走过,冷冷的扔下一句:“敲锣。”

太监惊出一身冷汗,动作却比思想快了一步。

‘吭!‘一声锣响,看台上的众人也才反应过来,北燕朝臣一时间喜笑颜开,而原本洋洋得意的南昭则是瞬间熄了气焰。

北流海面色无波,冷峻的一如寒山,缓缓走上高台,等到众人的目光移开,才抬眸看了眼上首的楚洛衣。

洛洛,这一生,我都愿为你而战。

掉转马头冲入人群的欧阳千城,竟然一路掉到了后面,乌骓马一路扰乱马群,直奔嘶鸣的红鬃烈马。

两匹马不顾周遭的混乱,相互蹭着头颈,偌大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楚洛衣眼中浮起一抹冷笑,欧阳千城,畜生尚有真情,你竟是连个畜生都不如!

这一场,原本对胜利触手可及的欧阳千城,竟然成了最后一名。

而此刻的欧阳千城还不知道,他的一生,都将如这场马术之争,胜利触手可及,可最终,却一无所有。

欧阳千城面色平静的走回看台,北燕帝笑着道:“马匹突然受惊,倒是影响了比赛的名次,实在是算不得数。”

“陛下此言差矣,输了就是输了,四殿下马术精湛,在下心服口服。”欧阳千城对着北流海拱手道,看起来似乎没有一丝不甘。

北流海举杯示意,饮下一盏琼浆,却没有开口。

今日若非是因着这些马匹皆是来自校场,他对此颇为熟悉,知晓这乌骓和红鬃烈马是为一对,倒真是要着了欧阳千城的道。

一场马术也随之结束,北燕俨然成了收获最大的国家,可无形之中,旁的几国却是渐渐形成了凝聚,等到比赛前说好的物资,真正运达北燕,只怕北燕将会成为被孤立出来的强国。

“今日倒是玩的尽兴,诸位就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开始,还有狩猎。”北燕帝起身缓缓开口,一张白皙的脸庞堆满笑意,看起来对此次的收获十分满意。

众人缓缓散去,北燕帝对着楚洛衣道:“洛洛,今日你也受了惊吓,回去后早些休息。”

楚洛衣寒暄了几句后,便也回到了来时的帐篷,洗漱过后,刚一从纱帐后走出来,瞬间被人一道有力的臂膀扯了进去。

“娘子洗了好久。”

看着面前的男子,楚洛衣平复了心情:“你的胆子是有多大,出来狩猎也敢往我这钻,若是进来个人,躲都没地方躲。”

北流云将楚洛衣揽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北流云随手一掌,谨慎的吹灭了烛火,帐篷的巾布上,再看不到投射出的影子。

双手紧紧环住身前的女子,微湿漉的发丝散发着诱人到底气息。

“洛洛,我好想你。”

感受到不安分的手指,楚洛衣将他的手打掉,转过头来,在漆黑之中看着他道:“北流云,以后不要在为我犯险了。”

“为什么?”

“你知道我不过是在利用你。”楚洛衣垂下眸子。

衣衫一点点被解开,北流云的心情却不坏,细碎的吻落在楚洛衣的颈间。

洛洛,若你真是在利用我,何故劝我住手。

男人从身后环住女子,将她的衣衫一点点剥落:“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

感受到游走在自己身上的大手,楚洛衣垂眸轻颤。

“但是我喜欢被你利用,我不怕万劫不复,只要,筹码够就好。”男人轻吻着女子的颈窝。

带着怜惜和小心翼翼,等到薄纱尽褪,拦腰将女子抱起,踏过一地纷飞的衣裙,走向珠帘之后的大床。

洛洛,我的爱。

夜色正浓,北燕帝的帐篷里,烛火依然没有熄灭,坐在桌前,手中把玩着的依然是属于楚洛衣的那只血玉镯。

面前躬身站着一名黑衣人,姿态谦卑。

“查到了么?”

“回陛下,查到了,这镯子正是当年梅妃的那只,梅妃死后,珍贵的东西大多陪葬,还有的被宫人私吞了不少,但是这只血玉镯却没有一点下落,如今看来,应该是九殿下保管了梅妃的遗物。”

黑衣人平静的声音,却搅乱了一池春水。

北燕帝目光幽深,闭上眸子缓缓道:“再去查,看看九殿下同洛妃是什么关系。”

“属下遵旨。”

黑衣人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里,北燕帝握着血玉镯的手,青筋四起。

猎场的条件总是不能同宫中相比,纵然是铺陈了不少的被子,床榻依然发硬。

随着起伏的律动,床榻上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夜色中,让人羞红了脸。

水晶珠帘上的珠子被切割成规规矩矩的多面体,每一面都光滑平整的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折射出清冷的月光,倒映着两具紧密纠缠在一起的躯体,雪白的皮肤隔着薄纱若隐若现,静静的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唔...北流云..”

雪白的肌体一阵轻颤,双臂揽着他精壮的腰身,传来淡淡的娇 喘。

琉璃色的眸子里染上浓浓的欲 火,轻细的吻一点点描摹着她的轮廓。

“洛洛..”

楚洛衣缓缓睁开流转着水波的眼,只觉得腰好似要折了一般,两腿酸软的已经提不起半点力气,可身上的男人却依旧不知疲倦的耕耘着。

还未反应过来,楚洛衣眼中少见的闪过一抹慌乱:“北流云...”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厂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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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北流云腰身一沉,又是一阵有力的撞击,楚洛衣咬着唇,红了眼,只觉得每一次撞击都足以摇散了她的骨头,精致的指甲扣着他的腰身,留下一排排月牙的痕迹。

腰间垫着一方软枕,枕上的刺绣摩擦的她的皮肤生疼。

黑夜中,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微红,注视着女子玲珑的身段,仿佛化身豺狼的猛兽,浅淡的眸子被那一寸寸雪白惹红了眼,一点点吻过灼热的薄唇,灵活的舌在唇上打着转。

北流云只觉得自己有些失控,所有的隐忍和坚持,在这一刻,都溃不成军,所有的耐心和冷静也在这一刻,化作西风,散至南天。

瞧见他那饱含着欲望的目光,楚洛衣转过了头,心头发颤,平生再一次对一个词有了深刻的认识,兽性大发,大抵如此。

不满她的不专心,咬着她的唇,毫不迟疑的占领城池,同时展开有力的冲刺。

肌肤一寸寸滚烫,在他的唇瓣下一点点染成绯色,喘息愈来愈重,终究是发出淡淡的嘤咛,平添了几分暧昧。

听着那抑制不住的淡淡嘤咛,北流云的薄唇勾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在楚洛衣耳边轻洒着淡淡的热气,夹杂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洛洛..”

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染着两滴细小的水珠,如蝉翼一般,在期待中缓缓睁开,看向面前妖精般的侧脸。

“我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楚洛衣始终抿着唇,闭着眼,态度坚决,也不说话。

北流云只觉得腹下一阵邪火,发不出去,压抑许久的情愫似乎都在这黑夜中不安分的迸发出来。

将头埋在楚洛衣的颈窝,一点点向下游走着,锁骨上的疤痕因为悉心的调养已经淡去了不少,两片香软亭亭玉立,探手握去,正是合了他手掌的尺寸,顿时让他心情一片飞扬。

楚洛衣抿着唇,不为所动,可心中暗骂着牲口!他的发丝柔柔软软,随着他的动作,划过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酥酥麻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次嘤咛出声。

北流云的额上渐渐浮起细密的汗珠,身下依然滚烫着,将楚洛衣的小动作收在眼底,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

渐渐的,困意袭来,楚洛衣有些昏昏欲睡,而就在这时,身下再次发起一阵猛烈的撞击,生生将她的困意震碎到九霄之外。

“唔...轻点..”

瞬间清醒的楚洛衣,红的眼,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哭腔,北流云,你这个牲口!

“恩?你说什么?”又是一次大力的冲击,深深浅浅的律动着,时深时浅的不安分着,北流云不依不饶。

楚洛衣只觉得再无半点招架之力,微红的眼圈与平日有着不一样的风情,整个身子软的几乎要陷在了床里,三千青丝随意的散乱在床上,同他的纠缠在一起。

“唔...我不行了。”楚洛衣终是颤抖着无声的哭了起来。

北流云没有马上停下动作,轻吻过楚洛衣脸上的泪珠,头埋在她颈窝处,轻声道:“你说你利用我,我总该要取些筹码才对。”

楚洛衣噙着泪花,一拳打在北流云胸口:“你去死!”

北流云抓住她白嫩的拳头,放在唇边吻了吻,却再次律动起来。

咬着唇瓣不肯开口,可最终一串串嘤咛还是融入了夜色,成为最美的音符。

最终,楚洛衣哭着求饶声中渐渐昏睡过去,北流云起身帮她洗净身子,换上一身天青色的亵衣,塞好被角,轻吻了吻她的眼,这才转身去收拾自己。

不是他索求无度,只是时时刻刻的禁锢压抑的他快要发疯,平日里相见倒是不少,却偏生连多看一眼都是禁忌,不止如此,还要忍受皇帝老头将她揽在怀中,想起他拉着她手的模样,他就有提刀砍了他的冲动。

穿戴好衣襟,连袖口的一丝褶子都抚的平顺,走到床边,最后看了看熟睡的女子,转身掀起帘帐的一角,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发出一阵阵狼嚎,天上的月里藏着两道阴影,透过树木的枝桠投射在林间,西风凛冽,凭添几分肃杀,却依旧掩盖不住这一室香艳的气息。“少主。”

穿行在空无一人的漆黑街巷,苍镰从暗处现身,如鬼魅一般漂浮在北流云身后。

“说。”

“是江不寿之女江鱼儿。”

北流云止住了步子,站在原地没有再走,脸上的柔情渐渐散去,一双清浅的眸子比月色还冷。

苍镰双膝跪地,头埋的极低:“红柳被控制,所以背叛少主,其余三人,两人已死,被红柳替换成别人,一人投靠了红柳。”

“很好。”北流云幽幽的声音,泛着寒气。

苍镰将头埋的更低,因着这逐渐扩散开来的杀气而颤抖,少主在鱼儿身边安插监视的至少有四人,红柳为首,定期汇报鱼儿的情况,可眼下,两人身死,两人背叛,发生这等大事,他竟一无所知。

“属下失职,请少主责罚。”

‘嘭!’一声,苍镰重重的撞击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干上,满树的叶子哗哗作响,随后,苍镰重重的摔落在地。

吐出一口鲜血,一手捂着胸口,苍镰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知道,这次主子是真的怒了,重新跪在北流云面前,单手撑地不语。

宫内的神龙宗人都是受他管辖,可却因为他的失职使洛妃几次受到性命之忧,难辞其咎!

‘嘭!’

苍镰整个人再次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远处的一堵矮墙上,本就不大结实的矮墙,瞬间零散成一地砖泥,发出轰隆的响声。

因着这声动静,不少休息的百姓纷纷点亮了油灯,偶尔发出嘎吱嘎吱的木板声和轻悄悄的脚步声,似乎正顺着门缝张望。

“爹,咱家的墙咋塌了..”

话还没说完,孩子的嘴就被紧紧捂上了,老汉紧紧的捂着孩子,颤抖着站在门内,看着月色下寂静而立的那道身影,吓的浑身哆嗦个不停。

从老汉的角度看去,男子的长发无风自动,皮肤是他从未见过的雪白玉色,就像是那从画里走下来的一般,双眸呈月辉之色,近乎透明,微垂着的眼睑可以清楚的看见每一根睫毛,娇艳的唇好似刚刚痛饮过鲜血,只待那双眸子一睁开,便是妖精活了过来。

老汉重重的咽了口吐沫,怀里的孩子还是忍不住出声:“爹,那人真好看,不会是鬼吧...”

嘭的一声,老汉一个战栗,依着墙的铲子倒了,把他吓的不轻,再次紧紧捂着孩子的嘴:“狗娃啊..不要乱说话啊...”

一句话被说出无数个颤音,却没有阻止苍镰再次跪在北流云面前。

他知道,这次自己是犯了大忌,哪怕是自己的疏漏造成主子夺嫡失败,也不会有这一次来的严重。

北流云没有说话,冷冷的扫过他一眼,一双眸子冷的像冰碴,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是从广寒宫上搬下来的寒霜剑,带着直剜人心的杀意。

苍镰浑身绷的笔直,缓缓闭上眼,握着刀的手不停的颤抖着,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离他是如此之近。

北流云却不再看他,只留下一道身影消失在他眼前。

苍镰浑身一软,再次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腰间的佩剑也随之铿鸣了一声。

缓缓停在西厂门前,守门的太监脸白的像是纸人,手扶着佩刀,来回巡视,纵然夜色过半,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倦意,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冒着森然的绿光,似乎只等着有不长眼的前来惹事。

“什么人!”

才刚刚站定,守门的太监就发现了北流云的踪迹,走近一看,顿时大惊,齐齐跪地:“奴才参见九殿下。”

北流云没有理会,径直走向西厂院内,跪地的太监纷纷撤向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随着北流云的到来,黑漆漆的西厂里一盏接一盏的明灯亮了起来,一架架火盆烧的极望,迅速穿戴好的西厂统领身后跟着一大堆人,皆是迈着最大的步子,迎面跑来,身上的披风随之飘动,步伐间却不显丝毫溃乱。

“奴才参见九殿下。”

“人呢。”

“押在地牢。”

话落,西厂统领便躬身在前面带路,其余的人一个个也都默不作声。

‘哐啷’一声,地牢的锁被利落的打开,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人皆被惊醒,缩在角落里,抱成一团,至于那些动不了的,紧闭着眼,只恨着自己为何还没死掉。

旁的监牢,狱卒一动,人人皆是扒着栏杆探头,只盼着有什么好消息,又或者送来几个短命鬼?

可是西厂不同,被关在西厂中的人,只巴不得这开锁的声音永远不要出现,因为每一次开锁,都意味着无数人的痛不欲生。

黑黢黢的监牢同太监们抹了面粉般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而让众人最为侧目的则是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统领,此刻正躬身走在华服男子的身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北流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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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双眼睛落在北流云身上,却没人敢出声,哪怕是蚊子般的窸窣声,都没有。

因着是北流云亲自要的人,所以鱼儿被单独关在一间监牢,除去被带来时太监在她肩头留下的爪印,倒也算是平安无事。

此刻的鱼儿正双手抱着头,埋在膝盖里,浑身哆嗦个不停,只在这里半日,她的精神就已经快要崩溃,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嘶吼,看着那一幕幕皮开肉绽的血色,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一阵整齐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她不敢抬头,她怕,她怕她会成为下一个被扎成靶子的人,更怕她们把她丢进油锅里炸。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是父亲,还是哥哥,都告诉她,地狱不在冥界,而是在人间。

一双滚着云纹金边的靴子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上面璀璨的蓝宝石看起来有些眼熟,不染纤尘。

随后,一双双西厂太监特有的长靴也纷纷停下,鱼儿的心开始颤抖个不停。

北流云没有说话,身后的太监们便无人开口,不似寻常监牢里的奉承拍马,这里,俨然一切有序。

鱼儿压抑住心中的恐惧,缓缓抬起头来,当目光触及那俊美的脸庞,泪水瞬间喷涌而出,一下子冲了过去,紧紧抓着监牢的铁栏杆:“九殿下...九殿下..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鱼儿的手探出铁栏,抓住了那乳白色的衣襟,眼含泪珠:“九殿下...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不想洛妃娘娘赢罢了..真的没有想过伤害她...”

北流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旁的西厂统领却是将鱼儿的话记在心头,洛妃。

“本宫倒是不知西厂的条件如此之好。”

北流云幽幽的开口,惊的一众西厂太监齐刷刷的跪下:“奴才该死。”

缓缓抽出一名太监腰间的佩刀,银色的寒光在昏暗的地牢里显得格外肃杀。

西厂统领心头一紧,强迫着自己稳住心神。

‘刺啦’一声,被鱼儿抓着的衣襟就这样,被他割去。

地牢里的喘息声一瞬间重了不少,明显是这些太监活了过来。

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穿过一众太监:“把她带刑场上来。”

西厂统领动作极快,两名太监迅速押着鱼儿跟在了身后。

“九殿下饶命...九殿下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寂静的监牢里只有鱼儿哭着的求饶声,旁人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北流云看着被削去的衣角,有些不舍,今个洛洛穿的劲装可就是白色勾着金边的呢,如此倒是少了一件好衣裳。

鱼儿很快被扔在了地上,爬着上前,想要抓住北流云,却被西厂统领一脚踢在了胸口,直接摔了出去。

两名太监搬上一张八仙椅,上面铺就着整张白色狐裘,另外两人提着火炉站在了北流云身侧,防止地牢里阴暗的湿气惹的他不悦。

缓缓落座后,北流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鱼儿身上。

对上那双浅淡的眸子,鱼儿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恐惧,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九殿下..鱼儿都是为了你啊..鱼儿都是为了九殿下,才会这么做...”

“哦?”

男人终是吝啬的吐出了一个字,却让鱼儿好似看到了生的希望。

“鱼儿是为了九殿下才这样做的,鱼儿真的没想过谋害洛妃娘娘,眼下皇位之争越来越激烈,鱼儿只是想帮九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鱼儿一双眼睛瞪的极大,虽然惊恐,脑筋却是转的极快的。

见着北流云勾唇不语,鱼儿咽了口吐沫再次道:“殿下,您要相信我,鱼儿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洛妃娘娘,鱼儿只是为了嫁祸给慕仁将军,帮您除掉太子,否则鱼儿大可只在箭尖上淬毒,根本不会在也在箭身上淬毒...”

北流云依旧只是淡淡的看着,似乎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

“借助洛妃娘娘也是情非得已,眼下洛妃娘娘是陛下的心头肉,若是这箭矢是针对洛妃娘娘的,一切就合情合理,陛下一定会认为是皇后嫉妒洛妃娘娘独占圣宠,所以才会让慕仁将军进行刺杀的,依照洛妃娘娘的受宠,陛下一定不会轻饶慕家,九殿下..鱼儿真的只是为了您...”

任凭鱼儿说的口干舌燥,北流云也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当她提及起刺杀一幕时,目光更浅了一些,倒映着明暗的烛火,闪烁着诡异的光。

鱼儿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指,睁着一双微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无辜,说话也开始带起了哭腔:“鱼儿只是想借助洛妃娘娘帮个忙,即便是洛妃娘娘真的中箭,鱼儿手中有解药,所以洛妃娘娘是绝对不会有事的,鱼儿是真的没想过要害洛妃的...”

鱼儿的话说的他心烦,一口一个洛妃娘娘,时时刻刻在告诉他洛洛是北燕帝的女人。

不过不得不承认,鱼儿是极聪明的,短短时间,就找来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只可惜,伤害洛洛的,他不接受任何理由。

“看来西厂还是很舒坦的,这么有力气,至少是不愁吃喝。”北流云斜倚在八仙椅上,轻轻擦拭着手指上的扳指,吐了口哈气,用一块软蚕丝布将扳指擦的没有一丝印迹。

西厂统领是个极有眼色的,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后,对着一旁躬身的几名太监打了个眼色。

两名披着黑色斗篷的太监很快上前将鱼儿从地上拉起,不等鱼儿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锁在了刑架之上。

一名太监从远处形形色色的刑具里取下一条用盐水喂着的鞭子。

鱼儿浑身一紧,绷直的像是僵硬的木偶,一双微圆的眉目死死的盯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太监熹。

‘啪!’

一鞭子狠狠落下,少女的衣襟瞬间被抽的飞散,鞭子好像撕开了空气,平添了几分阴冷。

鱼儿一直噙在眼眶中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了下来,慌忙间将头转向了北流云:“九殿下..九殿下...求求你饶了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北流云似有所动,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在鱼儿身上,却唯独没有焦距。

仰头打量一下四周,阴冷潮湿,烛火昏暗,各色的刑具琳琅满目,几乎占据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拔凉的墙壁透着刺骨的寒,被冲刷过无数次的地面依旧残留着鲜血的痕迹。

透过那跃动着的烛火,仿佛看到了当日的洛洛,在这样一群豺狼面前,她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双手染血,双脚踏着荆棘,一步步才走出这样一条血路。

地牢寂静,除了呼啸的鞭子声和鱼儿的哀求声,再没有一丝动静。

那些个夜夜不眠的人,只是睁着一双漠然的眼睛,看着,或听着这一幕,麻木的激不起半点波澜。

在这里,鞭打之刑似乎实在太简单不过,就算不是黑色的西厂,鞭打之刑也不过是最家常便饭的手段。

他们只是看着,看着这一幕,只盼着怎样残酷的刑罚来折磨这如花的少女,只盼着一种变态的快感来抚平自己满满的畏惧,更盼着一种扭曲的嘶吼带来几分绝望的疯狂。

纵然这痛,痛的稀松平常,可对于鱼儿来说,却实在是这一辈子从未承受过的痛楚,那些带着倒勾刺的鞭子,不止扯烂了她的衣服,还扯烂了她洁白的皮肤。

发髻散乱,此刻的鱼儿整个人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一张微圆的脸蛋上横流着汗水。

破烂的衣衫里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夹杂着鲜血的红,带着一种娇艳的魅惑,让这些太监一个个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九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谋害洛妃娘娘了..”鱼儿的泪水一滴滴滑落,滴落在伤口上,让她重温了痛楚。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北流云似乎有些倦了,缓缓抬起手指,起身走到鱼儿面前。

鱼儿看着那张一点点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脸,心中五味陈杂。

男人好看的脸愈发精致,随着时间的流逝,少了几分原来的安宁,不说话的时候,都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外翻的领口上镶嵌着数颗枣子般大小的宝石,却夺不去那双眸子的光彩,一身乳白色华服,从领口到脚下,平整帖服的不见一丝褶皱,勾勒的金丝掐边无形中散发出一阵金光。

纵然是此刻,纵然他这般待她,但是不得不承认的却是,她依然深深迷恋着这他!

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鱼儿的下巴。

鱼儿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是一种清冽的香,缓缓对上那双近在眼前的眸子,淡淡的琉璃色,有些诡异。

“疼么?”

北流云轻轻开口道。

鱼儿紧抿着唇狠狠的点着头,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北流云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收回手:“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疼。”

西厂统领动作很快,一个眼色过去。

另一名太监从滚烫的炉火里缓缓拿出一只烧的通红的烙铁。

“对待一个妙龄女子,公公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难怪西厂成立短短时间,天下人就避之如豺狼猛兽。”

北流云淡淡的开口。

西厂统领心思飞转着,抬眼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一时间有些琢磨不清他的意思。

犹豫了片刻,西厂厂公还是很快做出了选择,手执烙铁的太监一步步靠近鱼儿。

灼热的烙铁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尚未触及到鱼儿的身体,鱼儿就清楚的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气,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九殿下...九殿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因着巨大的恐惧,动听的声音也变得尖细起来,一张清秀的面容也渐渐扭曲的不成样子,再不复丝毫之前楚楚动人的美感。

西厂统领这时躬身开口道:“再是妙龄美貌的女子,终究也不过是一张皮肉,殿下您瞧,如今这副样子,谁还会认为她是美貌的?纵然是七八十的老妪,也不逞多让。”

“公公好深刻的见地。”北流云嘴角一勾,幽幽开口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何为忠?

西厂统领干笑了两声,而此刻,手执烙铁的太监已经动了。

‘啊!!!’

鱼儿紧紧攥住双全,因着剧痛,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好看的指甲不知折了几个,只觉得一股锥心的痛,痛到心窝里。

也正因着这痛,鱼儿全身绷的像是一根棒槌,若非知道是柔软的女子,只怕会要当做是哪里的顽石。

太监看着她仿佛从水里捞出一般的模样,缓缓收回烙铁,走到了铁炉边,继续烧灼着。

鱼儿一瞬间瘫软下来,若非是因着铁链将她固定在刑架上,只怕会瘫软成一滩烂泥。

脸上的泪痕模糊了妆容,一头精心打理的发丝也黏合在脸上,苍白的唇干涸而没有色泽,双眸空洞而涣散,活脱脱的女鬼,再无丝毫美感可言。

喘息了片刻,缓缓抬眸看向对面依旧尊贵无比的男人,心中生出几分恨意,若非是她想要帮他除掉慕仁,便不会再箭矢上下毒,让她察觉,若非是怕他中毒身亡,扔出了解药,她也根本不会被抓到这里。

“北流云,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一向恬静的鱼儿也在这剧痛之下濒临崩溃,含着眼泪怒吼出来。北流云依旧无动于衷,只是心中却告诉自己,要记下今日这一幕。

当然,不是为了记住面前这个狼狈的女子,而是要记住,学会隐忍,不要因为所谓的爱,因为一时的心痛和不忍,前功尽弃。

因为一旦被抓到把柄,这就是他的下场,亦或者,是洛洛的下场,所以,很多时候,哪怕是伤了她,他也必须坚持。

因为没有痛,就没有命,没有命,也没有将来。

太监到底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温热了烙铁,就再次走到了鱼儿面前,鱼儿的眼中闪过深深的恐惧,不..不要..不可以...

“啊!!!”凄厉的叫声在这阴森的地牢里传来声声回荡,更显毛骨悚然。

烙铁灼烧皮肉发出刺啦的声音,在潮湿里渐渐散开一些烧焦的味道。

因着这剧痛,鱼儿发疯的挣扎起来,头用力的撞击着身后的刑架,整个监牢里哗哗作响,冰冷的铁链瞬间就将那白皙的手腕磨的红肿。

直到太监再次收手,刑架处的地面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鱼儿的脑袋耷拉着,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来,现在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父亲和哥哥,父亲善观天象,一定可以推演出自己这一大劫。

心思几个回转之间,鱼儿猛然抬头,不敢置信道:“北流云,你是故意中毒的,故意引诱我拿出解药的!是不是!”

北流云抬眼看向猛然顿悟的鱼儿,不得不说她有着玲珑的心思。

北流云没有开口,鱼儿的目光里夹杂着不敢置信,到头来,自己落得这般下场竟然是因为对他的在意,北流云,不愧是帝王面相,好狠的心思,好狠!

西厂统领见着北流云始终无动于衷,总算是摸清了他的心思。

一名太监双手捧着一只铺着红布的托盘缓缓走了上来,远远看去,隐约间只能瞧见柔软的红布上泛着丝丝寒光。

鱼儿只觉得心都颤抖起来,看着那一根根尖细的银针,只想尖叫。

另一个太监拿来一只铁钳,将尖细的银针夹,放在了火炉上仔细靠着。

直到整根针都开始发红,折射出橘红色的火光。

另一名太监缓缓打开了鱼儿的手掌,鱼儿疯了一般的挣扎着,给太监的手背挠出了几道血痕。

“不要...不要...”

‘啪’一个巴掌,太监狠狠甩出一掌,白皙的脸蛋瞬间被打的肿了起来,鱼儿的脑袋狠狠撞在刑架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太监夹着一根尖细的针,猛的刺进了鱼儿的指缝。

一声扭曲的尖叫仿佛要喊破喉咙,在监牢里来来回回的飘荡:“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这帮阉人!北流云,我不回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你就是个怪物,怪物!”

剧烈的疼痛仿佛震撼了神经,一向将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的鱼儿此刻却面临着崩溃的边缘。

北流云依旧浅闭着眸子,也不去看。

自打出了那破烂的广寒院,就不知有多少人在骂他是走狗奸佞,听到如今,倒是也腻了。

“真是冷血,禽兽不如!呸!”

一道男人特有的声音在这凄厉的夜色里显得有些突兀,可就是这一句话,却成功引去了众人的目光。

西厂统领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还不将他给我拖出去打!”

北流云的目光看向左前方处的监牢,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迹的男人,正怒视着他。

太监的动作很快,铁门被打开,落魄的男子双手带着手铐,被架起来向外拖着。

纵然如此,那双坚毅的眸子却没有一丝惧意,而是张狂的大笑了起来,压抑了这么久,他够了,他受够了!

他再也不要看这些阉人的脸色,再也不要像个懦夫一样闭口不言。

狂妄的笑声响起,在这森森的监牢有些突兀,随意男人大笑着作诗:“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女膏。人泪落时天泪落,笑声高出哭声高。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哈哈哈哈!你们这帮畜生,你们这帮奸佞,你们辜负皇恩,辜负百姓,妄为人哉!”

西厂统领的脸色阴沉的难看,主子少见的前来查探,却发生这等事,无异于在打他的脸。

“把他的舌头给咱家割了!”

“哈哈哈哈...”狂妄的笑声依然不止。

北流云却缓缓抬手:“慢着,把他带过来。”

那衣衫褴褛的男子被拖到北流云面前,强行摁着跪在了地上,男子的脊背却挺的笔直,目光炯炯有神,带着悲愤,在这种地方,依然恪守本志,倒是颇有骨气。

“亏你生在皇家,贵为皇子,食君之禄,享百姓之福,却与宦官为伍,残害忠良,屠戮百姓,实在是妄为人哉,实在是我北燕之不幸!!”

瞪着面前的北流云,男人掷地有声,声声逼人。

“诗做的不错。”

北流云幽幽开口,男人却是不屑的呸了一声:“呸!你这奸佞!与这帮阉人狼狈为奸,实在是可耻可恨!”

北流云也不恼:“是非功过,可不是你一个文人能论断的,有个词叫盖棺定论,想必你该听过。”

“哼,盖棺定论?只怕你会尸骨无存,天地昭昭,老天爷不会给你好下场!纵然你给自己披上锦衣华缎,也依旧改变不了你奸佞的事实!”

北流云靠在椅背上,笑道:“你口口声声道我是奸佞,那你一定是忠臣义士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北流云,在他尖锐的目光下,好似一切的黑暗都无所遁形。

“盐城总督贪污数十万两官银,可被派去的忠臣都成了冤魂,盐城总督依旧雄霸一方,两江巡抚私吞军饷,培养刺客,铲除异己,可前往查探的义士也都被抛尸江河,巡抚大人也还是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王直草菅人命,买卖官员,信誓旦旦要捍卫北燕,匡正朝纲的忠勇之士也都成了亡魂,尸体都被烧成了渣。”

北流云不急不缓的开口道。男人没有说话,依旧在等着他继续说。

北流云倒是也耐着性子:“可最后,杀掉盐城总督的人是我,拿到两江巡抚私吞军饷证据的人也是我,扳倒王直的人也是我,当然,杀掉他的人也会是我!”

男人身体一颤,似乎颇受触动,终是抬眸看向面前这个比女子还要妖艳的男子。

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事实,虽然九皇子凶残狠厉的名声在外,虽然他曾一度成为王直的走狗,可是,到最后,无人敢叫板的王直,却正是败于这个男人手下。

说他是奸佞,可他却除掉了一个个无人能撼动的国之蛀虫,说他是忠臣,他却扶植西厂,继承了王直的衣钵。

在男人的眼里,黑和白,第一次难以划分的如此清楚。

“你如何判断忠奸之人?”

北流云再次发问。

男人沉默许久,迟迟没有回答。

“那我来告诉你,当活着的人多余死去的人,那便是忠,当活着的人少于死去的人,则为奸恶。”

男人看了北流云许久,北流云却失了耐性,抬手道:“放他走。”

男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北流云,被褪去枷锁后的身子孑然一轻,缓缓站起身来:“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放我离开?”

北流云摆了摆手,仰起头,示意太监继续。

鱼儿大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是啊,他对痛骂他的人可以如此纵容,却对百般心思想要帮他的自己如此残忍!好啊,好啊!

男人缓缓走到地牢门前,时而回头看向刑场,只是,那个字字震撼的男人却再未看他一眼。

大门轰隆一声被打开,一束束光影投射进来,空气里的飞尘都变得格外清晰。

“等等。”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北流云,嘴角露出一抹讽刺道:“怎么,你后悔了?”

北流云只是平和道:“诗做的不错,若是以后做出好的诗,可以拿来给我看。”

男人身体一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留给鱼儿的只剩绝望。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祸世妖孽

烧的通红的针尖一根一根刺进那纤细的手指,鱼儿不知昏厥过几次,可无论是几次,最终都被冰冷的凉水泼醒。

北流云依旧无动于衷,面对太监们对鱼儿的残忍,同男人写诗痛骂他时一般的平静。

鱼儿永远也不懂,他待她如此残忍,是因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爱,而待那名男子如此大度,是因为一个男人的胸怀。

在北流云的一生中,无数人曾写诗痛骂于他,也有无数女子爱着他却也恨着他。

在他成为一统天下的景圣帝之后,曾有人说过景圣帝的一生,杀过无数人,负过无数人,是最凶残狠戾的帝王,可却也是最温柔深情的帝王。

也有人说,对于那些胭脂粉黛,并非他无情,而是他的爱只给了那样一个传奇一般的女人。

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他的心曾打开,正巧住进那样一个女人,而恰好,在那个女人住进之后,他的心再次合紧,不留丝毫缝隙,也正是因此,任是怎样的柔情和香软,也再打不动这个帝王的心。

此刻,江府。

江不寿不敢置信的看着天象,捏着手指,不停的掐算着,嘴里还喃喃的嘟囔着,整个人却都颤抖个不停。

“爹,到底怎么样!鱼儿可是失踪了好久了!”

“虎儿,别急,你爹此前不是给你妹妹掐算过,一生顺当,虽然没有皇后之命,却也是少见的福禄之人。”一名妇人一手捂着胸口,安慰道。

江不寿的八字胡更翘了一些,颤抖着开口道:“不好...天象有变,天象有变啊!这..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命数难道还会改?”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不寿捋着胡子道:“此前看你妹妹的命数,一声顺风顺水,以至于我们被贬至边关受苦时,她也仍在宫中,可是此刻你妹妹的命数,分明是气数已尽的征兆!”

中年妇人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昏厥过去。

江虎儿双眼也瞪的溜圆,一把捏住江不寿的手臂:“爹,我们不能眼看着鱼儿就这么死掉啊...”

江不寿皱着眉头,一手捋了捋八字胡,在面对着比他高出一头多的儿子面前显得有几分滑稽,豆子大小的眼睛也眯成了两个点,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按照以往的经验,虽然对人一生所经历的事无法一一推断,但是死生宿命却是不可变更的,事关自己的儿女,此前他曾仔细为鱼儿推断过,鱼儿一生无忧,顺风顺水,虽然小波折不少,却也是一个好命格,活到七八十的高寿不成问题,可如今天象骤变,实在是不合常理。

抬着头,盯着一颗闪烁不停的小星,江不寿犹豫不决,自古以来,强改天意,只会遭受无妄之灾。

“爹!你到底在犹豫什么,真不知你成日算来算去在算些什么,眼下妹妹分明性命之忧,你却犹豫不决,只顾念那些没用的东西,既然如此,那就当做没你这个父亲好了!”

江虎儿自幼同鱼儿一同长大,对这个妹妹更是百般宠爱,加上一直不喜父亲整日神神叨叨的装神弄鬼,一时更是恼怒。

“混账!”

江不寿怒斥道,江虎儿冷哼一声,别过头。

“老爷...”

中年妇人也含着泪,欲言又止。

“妇人之见!鱼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坐视不理,只是逆天改命,终究是会遭到报应的,我只怕这报应最后报应在我们江家头上。”江不寿叹了口气道。

中年妇人同江虎儿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些天象推演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是不懂的,虎儿倒是曾学过一些,可因着心里一直厌恶,便也没有学成,唯有鱼儿倒是对此一道有些兴趣,造诣不俗。

“准备罗盘,符纸,烛台。”江不寿犹豫了许久,最终转身道。

江府中的下人动作很快,熟练的将东西准备好,在空旷的院子里摆上贡台,江不寿盘腿坐在一只黄色蒲团上,一手拿着罗盘,在漫天星光之下,神神秘秘的运运转着。

江虎儿站在一旁,眼见父亲开始动作了,不由得也耐下性子等待着。

没多久,江不寿的额上便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只是嘴里依旧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找到了,找到小姐的下落了...”

江虎儿一把紧紧抓住来人的衣襟:“鱼儿在哪?”

来人重重的喘息着,咽了口唾液:“在西厂,小姐被抓到西厂去了。”

江不寿睁开眼,看着天上的星星,没有开口。

江虎儿道:“我这就去西厂,救鱼儿。”

“切忌千万不要惹恼了九殿下。”江不寿嘱咐道。

江虎儿重重点头:“孩儿知道”,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刀,转身飞驰出去。

江不寿却没有移开目光,盯着天空中几颗渐渐成势的星,一动不动。

“老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利?”中年妇人开口问道。

江不寿摇摇头,没有说话,如此天象,实在是有些诡异。

若是按照书上记载所说,帝王星该是众星环绕,可是此刻天象所示,众多君主王侯围绕的却是一颗名不见经传的小星。

江不寿蹙起眉头,捏着手指一面推算着,看着那黯淡的小星有些不解。

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端倪,便捻起两根手指,沾了些红色的朱砂,在眉心一点,而后再次看向天际。

原本黯淡无光的小星瞬间放出刺眼而惊人的光芒,与之前所见大不相同,此刻看来,此星虽小,却好似凝实了所有光辉一般,无比闪耀,就如同将所有的光泽压缩再压缩,凝练再凝练,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除此之外,整颗星上蒙着一层血雾,也正是因为这层红色的光泽,才隐去了她那刺目的光辉,也使得他之前认为这颗星平淡无奇。

江不寿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收回目光,心情有些不定,天上群星闪烁,可是这世间的运格却与三年前他所推演的大不相同。

再次抬起头,看向那肉眼看实在有些黯淡的小星,心道,乱世将至,难道是祸世妖孽?依照周围的星盘推演,此星定为女子。

江不寿的心头被压上一块重重的石头,就好似之前的一切能够悉数握在手中,可眼下一切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天象会变成这样,也没有人知道每个人的命格将会走向何处。

江虎儿一路策马飞奔,就在将要冲进西厂时,整个人飞身而下。

“什么人!”

脸色粉白的西厂太监像是恶鬼瞧见了食物,抬手将他拦下。

面对着九尺多高的威猛男子,显得有矮小的太监却并没有产生惧意。

“在下江虎儿,想要面见九殿下,恳请两位公公通报一声。

江虎儿抱拳道,随后塞上了几张数目不小的银票。

两名太监的神色明显好了不少,对视一眼道:“九殿下如今身有要事,咱家奉劝你还是换个时间来才好。”

江虎儿心头焦急:“在下今日也真的是有要事求见九殿下,还请两位公公通融。”

太监扫了他一眼道:“咱家的话可是说在前头了,若是九殿下怪罪下来,咱家也帮不了你。”

话落,另一个太监便进去通报了。

地牢。

北流云正闭着眼靠在软椅上假寐,鱼儿整个人已经虚脱不已,一双眼涣散无神,没有一丝光亮,十根手指上插着尖细的铁针,从指甲处开始,呈现黑红色的痕迹。

每动一下,原本虚脱的鱼儿就如鲤鱼打挺一般,整个人再次僵硬起来,只是与此前不同的是,那些撕心裂肺的喊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沙哑而干涸的嗓音,仿佛每多说一个字对她而言都是痛苦。

一名太监手中拿着一条带着铁钩的铁链缓缓走上前来,鱼儿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惧色,只剩下空洞和麻木,好似没有知觉一般。

不过如果仔细去看那双单纯无害的双眸,便会发现在那奄奄一息的背后,潜藏着深沉的恨意。

北流云转动着手上的玉石扳指,洛洛,是不是你也曾这样撕心裂肺的吼叫,亦或者只是紧咬牙关的隐忍,如此冰冷的刑具,你是该有多疼啊。

缓缓睁开那双灵动的眸子,看着鱼儿那木然的双眼,北流云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和痛意。

鱼儿一怔,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定定的看着男人的脸颊,因着这突然间温暖的眸子,眼眶一红,原本干涸的泪水再次翻滚了上来。

是不是他对自己终究是有一点在乎的?是不是他并非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并不是没有心的....

北流云只是轻叹着,想到洛洛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就会觉得自己的心都痛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想起了云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和云落霞,收回思绪,手指轻敲着软椅的木质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打开,天已经有些泛亮,东边的天色被一抹红霞染成了火一样的颜色。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有一个好哥哥

西厂统领走过去低声询问后,走到北流云面前躬身道:“殿下,钦天监江大人之子江虎儿求见。”

鱼儿紧闭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一定是爹爹收到消息了,一定是。

“请。”

没多久,身高一丈九的江虎儿就冲了进来,瞧见正被穿着琵琶骨的鱼儿一下就红了眼,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滚开!你们在做什么?”

太监们没有立即还手,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北流云的吩咐。

“鱼儿,鱼儿怎么样?是哥哥..哥哥来救你了..”江虎儿的声音有些哽咽,看着满身血痕的江鱼儿颤抖不已。

有力的手臂使劲扯动捆住鱼儿的铁链,整个刑架都开始晃动,只可惜,西厂的东西可不是都是精铁打造,可不是随随便便的边角废料。

准备了一路的措辞和神态,终究是在见到自己妹妹这一刻,化为虚无。

“哥哥..”鱼儿睁开眼。

江虎儿这个体态威猛的男人一瞬间就红了眼圈:“鱼儿,别怕,哥哥来救你了..”

鱼儿用力的点着头,勉强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意。

过了半晌,江虎儿回过神来,稳住心神,恭敬的跪在北流云面前:“求九殿下放过家妹一命,鱼儿年少无知,还请九殿下大人大量,饶她一次。”

“若是本宫说不,你要如何?”好听的声音却带着说不尽的残忍。

江虎儿身躯一震,目光悲切,一头重重磕在地上:“九殿下!我江虎儿愿为你做牛做马,只要能饶过鱼儿一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肯做!”

北流云不再看他,抬眸看向西厂统领:“继续。”

“是。”

太监手中力气一大,整个铁钩已经扣在了鱼儿的锁骨上,一声沙哑的叫声传来:“哥哥..哥...救我...”

江虎儿红了眼,却没有被冲动冲昏头脑:“住手!”

太监的动作微微一顿,只听江虎儿继续道:“九殿下做这一切只怕是为了洛妃娘娘,若是今日鱼儿出了半点岔子,想必我江府中人会不惜以身犯险,改了洛妃娘娘的命盘!”

整间地牢一瞬间就静了下来,危险的气息从面前这个高贵的不染纤尘的男人身上一点点扩散开来,充斥到每一个角落。

江虎儿虽然也感到恐惧,却深知洛妃是他致命的弱点,当即底气更足了一些:“末将深知宫中戒备森严,洛妃娘娘身边必定高手如云,末将也知自己力量微薄,无法不能伤及洛妃娘娘分毫,可是殿下不要忘了,家父并非常人,我江家世代能人无数,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命格虽为难事,却并非做不到,如果家妹出事,末将以血立誓,定要洛妃娘娘命丧黄泉!”

江虎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一番话的,只知道说完的时候,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僵住了,肌肤能清楚的感受到血管里拔凉的血液,恐惧深入每一个毛孔,蔓延至自己的四肢百骸,冷汗顺着脖子就那么淌了下来。

北流云坐起了身子,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眸色很淡很淡,有一种刻入骨髓的凉薄,红唇微勾:“给江姑娘松绑。”

西厂统领扫过地上的江虎儿,应声给江鱼儿松开了铁链。

因着没人搀扶,少了铁链桎梏的鱼儿一瞬间摔落在地,贴着冰凉的地面,身上的痛瞬间被放大了百倍。

手中的银针也因着这剧烈的撞击,再次深深没入指尖。

鱼儿微张着嘴,噙着泪水,将一只手指里的银针拔了出来,银白色的细针上被血迹染红了一寸多长,鱼儿看着银针上的血迹,泪水再次不控制的落了下来。

好疼,真的好疼...疼的她的灵魂都在颤抖。

“多谢九殿下大恩大德。”江虎儿松了口气,果然,人都是有弱点的,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九殿下又如何?看来这洛妃倒真是好大的本事。

北流云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蹲在鱼儿面前看着那张斑驳的小脸,浅笑道:“你有一个好哥哥。”

鱼儿哆嗦着没敢回话,此刻这个男人在她眼里就是魔鬼,北流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一旁的西厂统领迅速带人将鱼儿扯了起来,不等江虎儿反应过来,鱼儿已经被拖到了十米开外的一个大凹槽。

惊恐之中,鱼儿向下看了一眼,瞳孔骤缩,整个人险些直接昏厥过去。

西厂统领冷笑一声,直接将她的身子甩了下去,鱼儿扑腾着两只扭曲的手,拼命的抓着西厂统领的手不肯松手:“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哼。”

西厂统领一点点扒开她的手指,可刚扒开了这只,鱼儿却拼命的又抓住那只,整个身子悬空的吊在凹槽上面,唯有两只手始终扯着西厂统领不放。

一个不慎,西厂统领险些被她一并拽了下去,看着凹槽里的那些东西,头皮一麻,一个眼色过去。

一旁的太监再次拿来了烙铁,毫不犹豫的烙在了鱼儿的两只手上。

“啊!”随着这声,是一声落地声。

江虎儿瞳孔一缩,大步冲了过去,看着凹槽里的东西,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一条条花斑蛇缠绕在鱼儿身上,张着铁钳的蝎子看不见眼睛,两只钳子却在一点点嵌食着鱼儿的皮肉。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蜈蚣和手掌大小的老鼠,在鱼儿身上穿梭而过。

江虎儿捂住嘴,险些吐了出来。

鱼儿在下面疯了一般的惊叫着,一双眼里是说不出的恐惧,两脚拼命的踢开那些蠕动的东西。

“魔鬼..你这个魔鬼..”

江虎儿对着北流云嘶吼道。

北流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勾起嘴角道:“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的威胁。”

江虎儿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他自幼历经坎坷,在边关更是见过尸横遍野,也知道什么叫血流成河。

可是却从没有一刻,如此恐惧,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这一辈子都将屈服在这个男人面前。

不是诚服,而是因为畏惧,这畏惧将会让他一生都不敢生出叛逆之心。

鱼儿的皮肉被一点点啃食掉,尤其那些散发着淡淡腥气的伤口更是成了这些毒物的觊觎的美食。

“啊...!哥哥..哥..救我..”

江虎儿看着那成片成片的,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看着那被撕扯的痛不欲生的妹妹,捏紧了拳头,想要跳下去。

西厂太监立即上前将他拦住,北流云却开口道:“让他去。”

江虎儿看了北流云一眼,握紧手中的刀,只听男人再次道:“上来,就可以活着出去。”

江虎儿不再犹豫,纵身跳了下去,刀光剑影在地牢的墙壁上倒映出来,美艳至极。

北流云只是浅浅的喝着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只血淋淋的手扒在凹槽的边缘上正费力的向上爬。

西厂统领向下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江虎儿倒是真的爬了上来,还将江鱼儿背在身后,倒是个人物,再向下一点看去,却发现江虎儿的一只脚已经被啃食的只剩半只脚掌,甚至一条鲜红的花斑蛇还挂在上面。

北流云不为所动,似乎对于他能爬上来的结果早有所料。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江虎儿的大半个身子终于探出了凹槽,两条手臂上缺了不少皮肉,血淋淋的,是生生被扯下去的。

江虎儿一下将鱼儿甩了出来,自己一刀斩断脚上的红斑蛇和蝎子,也爬了上来,重重的喘着粗气。

鱼儿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白嫩的脸蛋此刻已经面目全非,被咬的地方也开始发黑,明显下面的这些东西有毒。

“解药给他。”

北流云淡淡的开口。

江虎儿有些诧异,却还是接住西厂统领扔来的解药,先给鱼儿服下两颗丹药,而后自己也吞下两颗,暂时压制毒性。

拍了拍鱼儿的脸颊,唤了几声,鱼儿缓缓转醒,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看样子吓的不轻。

江虎儿低声道:“快走。”

鱼儿回过神来,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却始终站不起来来,看向江虎儿少了半只的脚掌,整个人如遭雷劈。

看看自己身上,虽然伤口不少,可是因为哥哥的保护,却一切安好,眼泪噙在眼眶,却没有再落下来。

周身的剧痛,在这一刻,都变得麻木起来。

就这样,在震惊中,鱼儿竟然顺利的站起身来,瞪着一双眸子,将江虎儿搀扶起来,一点点走向门外,目光落在北流云的背影上,蠕动着唇,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江虎儿却是对北流云踉跄道:“多谢九殿下不杀之恩。”

“好好活着,从今日起,洛妃若是少一根头发,本宫都会算在你们江家头上。”

幽幽的话比地牢更阴森,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鱼儿含住喉间的鲜血,搀扶着少了半只脚掌的江虎儿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走出,没有人阻拦。

鱼儿咬着牙,拔下指尖的银针,甚者面目全非的手指搀着江虎儿,一步步走向江府,楚洛衣,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若非是你,我不会是这样的命运!

天色微亮,初阳洒在两人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偶尔有早起的行人见着,还以为是见了鬼,吓的不轻。

留下一路血迹,当两人蹒跚着走到江府时,江府夫人直接昏了过去,江不寿瞧见自己儿子失去的脚掌,垂眸不语,满眼悲痛,强要留下一条命,又怎么会不付出代价,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代价这么快就报应在自己儿子的身上,祸福尚可避,可是天命难为啊...

而此刻,北流云依旧坐在地牢中的软椅上,神色晦暗莫测。

第一百六十章 闹鬼

斩草不除根并非是他的作风,只是江府的推演之道确实不容小觑,若是真的赶尽杀绝,他不得不担心江虎儿的话,江不寿真的豁出性命去,狗急跳墙,去动洛洛的命盘,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心中恼火。

若是今日江虎儿说的是改动他的命格,他一定一举将他们都送上黄泉!

可偏生江家拿洛洛的命来威胁他,他就觉得怒不可遏!

手中的茶盏被男人捏的炸裂开来,鲜血横流,北流云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每当想到一个人可以左右别人的命运,他就觉得荒诞可笑,更可笑的是,他还信了!

楚洛衣尚未醒来,金镯和银环便轻声走了进来,对视一眼后,轻声唤道:“主子,天大亮了。”

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一双黑眸缓缓睁开,侧着头,看了看投射进帐篷里的阳光,这才坐了起来。

收拾妥当后,换上一身黑裙,覆上一张面纱,便匆匆前往了校场。

今日狩猎正式开始,她并不打算入林,只要在北燕帝身边说说话,想必时间也就过去了。

楚洛衣到达校场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到了,不参加狩猎的人大多坐在桌案前,相互攀谈着,桌前一壶佳酿,几盘瓜果,糕点芬芳,倒是乐得自在逍遥。

准备参加狩猎的大多是些年轻气盛的男子,偶有几名老当益壮不肯服输的汉子,还穿插着几抹英姿飒爽的英气姑娘,打闹声,嬉笑声,跃跃欲试声,倒是为这春色添了几分盎然。

这些人大多身着骑装,瞪着干净利落的长靴,裤腿被掖的严严实实的,站在地上,反复调整着弓箭,测试着弓弦的松紧,脚边凌乱的散放着几只带着不同颜色标记的箭矢,时不时的拉弓搭弦向远处瞄准着。

也有一些人抬手轻摸着马儿,低声安抚,或是捧起一捧青草,送到马儿嘴边,打点好一切桫。

“洛洛来了..”北燕帝瞧见那一抹黑色,站起身来,神色间多了一分喜意。

楚洛衣坐在了北燕帝一侧的桌案旁笑着道:“臣妾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哎?何必说这个..你脸色不好,莫不是没有休息好?”北燕帝关切的拍着楚洛衣的手,看着那双尽是倦意的眼睛,蹙眉道。

楚洛衣轻笑道:“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听着山林中的豺狼虎啸,有些毛骨悚然,怕是吓破了胆子。”

皇后插嘴道:“妹妹的胆子素来是极大的,如今竟是也怕了这猛兽。”

“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一个弱质女子,又怎么会不惧豺狼?更何况,万物本属自然,在自然面前,又有何人不会畏惧?”楚洛衣语气平淡。

“那依照洛妃妹妹的话,这狩猎岂不是有违天意,如此一来,这四国围猎岂不是要遭到天谴?”皇后反问道,小指的琉璃甲套微微翘起。

周围的人也纷纷被两人的话吸引了目光,聚精会神的听着这边的动静,北燕帝也微微蹙起了眉头,没有表态。

楚洛衣笑道:“对于臣妾来说,陛下即是天,围猎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诸国又怎么会遭到天谴?”

皇后神色不变,却是再找不到说辞:“洛妃妹妹果然聪慧,难怪讨得陛下欢心。”

“娘娘谬赞了,在臣妾面前,陛下多次提及的是皇后娘娘的好。”楚洛衣答的严谨。

北燕帝笑道:“确实,朕能有皇后相伴,当真是此生修来的福气。”

“陛下,洛妃妹妹胆子小,如今这闹鬼的传闻又传的沸沸扬扬的,臣妾真是担心这样下去,洛妃妹妹吃不消啊。”皇后神情关起的道。

“闹鬼?”楚洛衣反问道。

“妹妹怕是还不知道吧,昨个夜里有几个宫人跑到林子里去,却都惨死,有活着的回来,便都说是见着一个飘着的无头女鬼,披头散发,一个个说的有模有样,好似真看见了一般,如今不到半日,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就是想堵也堵不住。”皇后笑着对楚洛衣道。

楚洛衣神色不变:“这鬼怪一类的倒是也不用太怕,不是有句俗语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那些平日里亏心事做多的,怕是要洗干净了脖子等着了。”

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本是想让她心中郁结,结果却被一句话说的自己浑身冒冷汗。

想想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宫人会奴才,皇后打了一个寒颤。

楚洛衣见着皇后不再说话,也没有再开口,心中则是想着无头女鬼的事。

若说是这世间有鬼,她倒是不信的,不过她倒是信会有人装神弄鬼。

只是不知这次又是哪路来的小鬼,在打着什么算盘。

一时间,楚洛衣有些捉摸不透。

忽然王公公跑了过来,低声在北燕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楚洛衣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却是在仔细的探听着王公公的话。

隐约间,只听见小日子,怕是..狩猎几个字。

目光落在自己身侧的桌案上,这正是柔妃的位置,只是据她所知,柔妃是要参加四国围猎的。

四国围猎,各国皆有女子,北燕自然也不能落后,除去几个世家之女外,代表北燕身份最高的便是柔妃。

如此推测,怕是王公公所说的一事该同柔妃有关,想必是柔妃小日子突至,难以参加围猎了。

北燕帝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各国均有太子妃公主参与,北燕却没有皇族之人参与,柔妃本是代表着北燕皇室一脉,如今若是不能参与,难道是皇族无人?

楚洛衣沉默不语,事实上北燕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女子,北燕的公主更是只有两位,娇生惯养着,根本不懂得骑射一道,而太子妃乃千金闺秀,更是不懂骑射一道,皇后虽出自将门世家,可年纪却着实有些大了。

就在这时,柔妃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臣妾参见陛下。”

北燕帝极为不满,抬眼看了看柔妃,见她气色并不是很好,倒是没有追究。

楚洛衣打量着柔妃的神色,见她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为了遮掩,似乎还上了些胭脂,可纵然如此,却还是难掩那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头上华丽的珠钗,也总是给人摇摇欲坠之感。

垂下眸子,楚洛衣在心中思忖着,若是柔妃当真素着脸,让人一见便知她虚弱不已,她是不会信的,可如今柔妃的样子,倒像是真的,远远看去,依稀能瞧见额际细密的汗珠,不像是刻意的样子。

只是,事情真的会这么巧?依照如今柔妃的样子,实在难以判断这是偶然还是另有所图。

楚洛衣给小六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打探打探这柔妃平日里小日子的情况如何。

小六子悄然退下,小心翼翼的来到御医们所在的营帐,四下张望着。“你是..哪里的公公?”

一名御医走上前来发问。

小六子躬身挤出一张笑脸:“久仰崔大人大名,奴才是洛妃娘娘宫里的。”

御医一听,态度好了不少:“原来是洛妃娘娘宫里的人,公公来此,可是洛妃娘娘有所不适?”

“确有此事,娘娘此前从未来过山林,自打出了皇宫,便一直休息不好,所以想请您给开两副安神的药。”小六子恭敬的开口。

“这样..那不如本官去为洛妃娘娘瞧上一瞧,也好对症下药。”

“这就不必了,娘娘她一直没有传召御医,就是不想扫了陛下的兴,您放心,所开的药物尽管如常记录,奴才定是不会让大人难做。”

小六子说的谦恭,顺手塞给了他几张银票。

崔御医见着秉公办事,便也就没有多做推辞:“公公稍等,我这就去开了方子给娘娘抓药。”

崔御医埋头在桌子上写着方子,小六子则是借机打量起帐篷里的摆设来,走到另一张桌前,随手翻翻看看。

因着收了银票,崔御医也就没有多管。

小六子四下走动后,终于瞧见了一本月事录,扫了眼背着身抓药的御医,将装订的十分整齐的本子随手翻了翻。

找到柔妃一栏,目光快速扫过,一直看到最后,正是今早的日子,这才将东西放了回去。

拿着抓好的药,小六子很快赶回楚洛衣身边点了点头。

楚洛衣目光沉寂,小六子瞧了瞧杯子里的茶水低声道:“主子,这茶已经凉了,要不要换杯温热的?”

“不必了,如今这日头正好,喝的太热,也不会舒坦。”

楚洛衣心思却是飞转着,换成温热的,就意味着现在是不温不热的,不温音同不稳,就是说,柔妃此前的月事也一直不稳,而非是这个月突至。

这么说来,莫非真的只是巧合?

“陛下,不若请皇后姐姐代为参与?”柔妃开口道。?

皇后点头道:“参与狩猎倒是无妨,只是因着此前认为不必参与,骑装也就没有一并带来,春柳,你即刻派人回宫,去将本宫的骑装取来。”

“不必了,时间上来不及了。”北燕帝蹙眉道。

柔妃有些为难道:“姐姐若是不嫌弃,穿妹妹的骑装如何?”

北燕帝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身型,皱了皱眉头,只怕两人的身型相差太多,不妥。

目光一转,倒是发现洛衣同柔妃的身型差不多,虽不及柔妃丰满,却足够高挑挺拔,当机立断道:“这样吧,就由洛妃代替北燕皇室的女子参与。”

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古无情帝王家

楚洛衣点头应下,目光扫过柔妃,却见柔妃的目光正巧从皇后身上收回,似乎心有不甘。舒睍莼璩

“鸳鸯,去将本宫的那套骑装给洛妃妹妹送到营帐去。”

柔妃吩咐后,对着楚洛衣开口道:“姐姐身子不适,就不亲自过去了,还望妹妹不要怪罪。”

楚洛衣轻轻颔首,便起身回到营帐准备换上柔妃送来的骑装。

走出校场,楚洛衣回头看了眼柔妃,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主子,柔妃的月事一直都不稳,翻看上面的记录,发痛也是常有的事。”

小六子在一旁低声说道。

楚洛衣点点头,正要往回走,侧过头,正瞧见北流雪蹲在林子里,面前是一只洁白的小白兔,通红的眼睛提溜提溜的转着,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

兔子的脚踝处泛着刺目的红,想来是受了伤。

北流雪正仔细为它包扎着伤口,一旁的小太监提着一只大大的药箱,也探着头静静的看着自家主子的动作,不敢出声打扰。

时间好似静止在这一幕,仿佛周遭的喧嚣都随风散去,世界都因此而变得宁静,那一身绣着雪花的白色长袍,仿佛营造出另一个天下。

“去吧..”

清透干净的声音淡淡想起,没有想象中的温柔,也不是意料之外的冰冷,如玉如磬。

“走吧。”

楚洛衣收回目光,对着一旁的小六子道。

小六子也跟上步子,嘴里嘟囔道:“这八殿下的心肠还真是好,和太子殿下一点也不像一类人。”

回到营帐,鸳鸯正要离开,瞧见楚洛衣,也没有给个好脸色,擦肩而过的时候狠狠的剜了楚洛衣一眼,而后掀起帘子跑开。

桌子上的骑装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金镯和银环很快便服侍着楚洛衣将骑装换好,一身蓝色的骑装倒是干净利落,头饰上选择了一个简单的孔雀步摇,蓝色的宝石垂坠在额前,随着她的步子,发出轻微的晃动,格外精致。

楚洛衣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却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正准备出去,鸳鸯再次出现,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金色的弓箭,递了过来:“这是娘娘让我送来的弓箭。”

楚洛衣用手掂了掂金弓,在掌心转了几圈,倒是把不错的弓。

再次到达校场时,众人都已经翻身上马,一个个勒紧缰绳跃跃欲试。

北流海牵着一匹马走到楚洛衣身边,未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楚洛衣接过缰绳,目光落在了身侧的枣红色马匹之上,小六子在一旁轻道:“是陛下刚刚让四殿下为主子挑选的马,四殿下说这匹马虽然速度不是很快,胜在耐力极强。”

楚洛衣没说话,翻身上马,牢牢的跨坐其上,身后是一队北燕帝安排的侍卫,也纷纷做狩猎装扮。

“吉时已到,狩猎开始~”

随着太监的话落,践起一地尘埃,一匹匹骏马似乎终于找到了驰骋的疆场,一个个飞扬着冲进了树林。

楚洛衣也狠狠抽动了手中的鞭子,身后校场依然传来阵阵鼓乐之声,时而夹杂着帝王的大笑声。

浓烈的酒香渐渐淡去,被树林和青草的气息所取代,看着浓密的树林,楚洛衣的心情好了不少。

“洛妃娘娘,陛下说您不必急于取胜,属下等自会为娘娘效劳,只要最后北燕不至于太过丢人便可,若是您觉得倦了,可以随处歇歇。”

因着一直在马背上,风声呼啸而过,一旁的侍卫说话都是用喊着,可纵然如此,却依旧被风声席卷的残缺不全。

楚洛衣却是难得的好兴致,没理会身后的侍卫,像是一根离线的箭,一头扎进了林子深处。

北流海正巧经过,只瞧见一道海蓝色的背影,随即掉转马头,也追了上去。

待到进入林子深处,楚洛衣放慢了速度,一双眼也凌厉起来,仔细聆听着周遭的动静。

一条麋鹿一闪而过,反手拿出一支金色的箭矢,拉开弓弦,瞄准林间一处。

若是正常看去,只会觉得绿叶中带有几片枯黄,可实际上,凭着敏锐的直觉和经验,楚洛衣却知晓,那只鹿一定藏于此处。

就在弓弦崩的极紧,利箭即将射出的时候,一道银白色的箭矢突然呼啸而过,抢先一步射出。

麋鹿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踪影,而那只银白色的箭矢也成了空箭。

楚洛衣收了手,蹙起眉头转过头,却瞧见身后的侍卫正志得意满的道:“看,我说的对吧,那只鹿就藏在那。”

周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其中也夹杂着几道不屑,大抵是嘲笑他还不是没有射中。

楚洛衣的心情顿时就染上些阴霾,就好似一片空山新雨,却突然涌进来几条咸鱼。

趁着几名侍卫吹嘘攀比的时候,楚洛衣狠狠一抽缰绳,再次冲进林间,这些侍卫心头一惊,正想着赶忙追去。

北流海在一旁横穿出来,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属下等正在..正在追洛妃娘娘。”一群侍卫心头升起几分惧意。

“一群废物,连一名女子都追不上,要你们有何用!”

声声质问,让几人惊出一头冷汗,他们确实是没把洛妃娘娘放在眼里,试想这狩猎哪里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玩的东西,却不想一转眼的功夫,这洛妃竟然就自己冲了出去,回头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属下..属下知罪..”

一群侍卫焦急不已,北流海也没有再做耽搁:“还不快去追!”

侍卫们点点头,连忙追了出去,可是飞驰一道,哪里还有洛妃的影子。

见着侍卫都走光,楚洛衣骑着马从北流海出现的地方缓缓走了出来:“多谢。”

“难得有机会放松放松,被一群侍卫跟着确实不舒服。”北流海沉声道。

楚洛衣点点头,骑着马一点点走着,注意着四下的动静。

一只山鸡从林间穿过,速度比起麋鹿慢了不知多少,楚洛衣拉开弓箭,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山鸡顿时一头扎在地上。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仿佛找到了当初的感觉。北流海跟在她身侧,没有出声打扰,心思也没有放在射箭上,只是静静的看着楚洛衣不断重复着动作,拉弓,射箭。

细密的阳光穿透交叉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黄的光晕,暖暖的,连同山林间草木的香气,让人感到舒适。

时间过的飞快,几个奔波间就已经到了下午。

楚洛衣也有些倦了,到底是身体大不如前,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了一段。

北流海亦是如此,走在身侧,开口道:“午时了,不若回去用些膳食。”

“若是你觉得倦了,便先回去吧,我还想再走走。”楚洛衣轻笑道。

北流海也没有再催促,安静的走在她身侧,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觉得阳光正好,风正轻,山林正好,天正晴。

脚踩着松软的叶子,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条溪水边上。

潺潺流水,容纳着日光,带着一阵春日的清凉。

将马随便放在一旁,楚洛衣便躺在了草地上,头枕着双臂,闭着眼,不去看那刺眼的日光。

北流海也坐了下来,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声音好似也柔和了几分:“洛洛。”

“嗯?”

“你为什么会想要权力?”

“你难道不想么?”楚洛衣没有睁开眼睛。

北流海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母妃死后,我所拥有的东西一点点开始不属于我,父皇的关切,华丽的宫殿,奔驰的骏马,精致的宝剑,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些曾经我最喜欢的东西,一点点的属于别人,看着那些曾经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我的宫人,开始对别人嘘寒问暖,在这深深的宫闱,我才第一次知道权力的存在。”

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愁肠,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楚洛衣转过头,静静的打量着男人的冷峻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十余年前,丹红色的大门后,一身挺拔的孩子,透过那狭窄的缝隙,看着一点点颠覆的世界。

她想象不出他那时的样子,却能想象出他那双黑的发亮的眸子,噙着泪水,在黑色的殿宇内,仿若明珠,带着不解,带着偏执,却只能抿着唇,看着。

北流海再次开口:“不过,真正让我明白权力的意义,还是在这之后,母亲所留下的心腹,依然忠心耿耿的守着我,只是爱笑的嬷嬷不笑了,喜欢涂脂抹粉的姑姑也素面朝天了,矮胖的太监也瘦了下来,几个人,陪着我守在这寂静的宫殿。”

北流海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那一个个冰冷陌生的夜晚。

再后来,他看到嬷嬷在他的菜里下了毒,当日夜里,自己便服毒自尽,他还看到姑姑因为不堪受辱投了江,临死前绝望的看了他一眼,他也看到太监吊死在房梁上,只留下几个染血的字,尸体在空中飘荡。

他在门槛上做了一夜,任由风雪一点点灌进脖子,却知道,再不会有人来替他披上衣服,也不会再有人催促他。

他其实很想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一直陪着他,他一定会守护他们,只是他可不可以乞求一点时间。

“每个人都像英雄一般,不畏死亡,可是,却无一人有勇气陪我活到最后。”

淡淡的声音,没有什么怨责,却让人有着心酸,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铸成了今日这个铁一般的男子。

北流海拔出一根青草,在手里把玩着。

初见北流云的时候,他只是羡慕,或者也可以说是嫉妒。

嫉妒在他如此凄惨落魄的时候,却依然有人会不顾一切的为他,为他活着,为他筹谋,他只是想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有勇气为他而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拼尽全力为他活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野餐

楚洛衣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道:“也许,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同,无论是生还是死,只要所做的事,在他们看来有意义,便是值得的,所以,又何必放不下。”

北流海有些失神,半晌后,目光转向身侧的女子,长长的睫毛洒下两片阴影,北流海勾起唇角。

北流海在原地坐了许久,太阳也一点点移至了山头,橘色的晚霞吞噬着山林,让人总是无法不慨叹天地的力量。

一轮红日像是达摩法师手里的金轮,火红火红的诱人,北流海盯着天际失神。

他喜欢这样的阳光,因为将他和她笼罩在一起,甚至能让他感受到拂面的温度。

脱下身上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盯着她脸上的面具犹豫了一会,终究是抬手拿了下来。

而这里似乎太过宁静放松,楚洛衣竟也没有察觉,只是侧了个身,依然熟睡着。

北流海盯着她的脸颊,有些失神,只觉得最娇艳的花朵,也不及她动人,最璀璨的宝石,也不若她生辉。

目光落在那殷红的唇,晶亮的唇瓣在寂静中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北流海心中发颤,一点点凑近那诱人的唇瓣,轻轻覆了上去。

单手撑着地面,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动作,唇对着唇,却让他回想起初遇的那次疯狂,小心翼翼的吻着,生涩却让人动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唇是那么甜,那么软,让他不忍离开。

撑着地面的手臂开始发麻,他却始终舍不得离开,只恨时间不能停止。

‘啪!’

一条鱼跃出水面,溅起不少水花,仿佛在偷笑着他的作为,这一声水花四溅,惊得北流海猛然抬头看去,暗骂一声,而后兀自喘着粗气。

目光落回到楚洛衣身上,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若是有人,定能瞧见这一向冷着脸的男人,脸颊染上了一层绯色,在静谧的山林里,显得温暖而诱人。

‘咕咕...‘

肚子发出一声叫声,北流海尴尬的落荒而逃,洛起裤腿和袖子,找了根竹竿,便光着脚走到了清澈的河水里。

一条条滑溜溜的鱼贴着他的脚踝溜走,摆动的尾巴让他发痒。

看着这些鲜美的肥鱼,北流海有一瞬犹豫,不过肚子里传来的叫声,最终还是战胜了这突如其来的不忍。

没多会功夫,便抓了两条不小的鱼,北流海脸上挂着少见的笑容,想着可以填饱肚子。

楚洛衣缓缓醒来,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是睡了这么久,刚一抬眼,便瞧见一个好看的男人,弯着袖子,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趟过河水,向草地走来。

手中的肥鱼蹦哒了两下,甩了他一脸的水珠,便在这诱人的美色中,翻了翻白眼,一挺肚,没了动静。

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北流海走到楚洛衣身旁:“醒了?”

“堂堂四殿下还会抓鱼?”楚洛衣笑道,看着他那炫目的笑容,有些移不开眼,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有一口白牙,笑起来很美。

“可不要小瞧了我,当年宫里的鱼可是被我抓了个七七八八。”北流海将竹竿随手一扔,开始四处捡起枯枝。

楚洛衣微微一愣,想来是在他母妃死后,为生计所迫,抓着池子里的鱼来偷吃。

将北流海的衣服放在地上,楚洛衣也开始捡起枯枝来,拿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

见着楚洛衣的动作,北流海忽然觉得满足,跑到河里又找了几片荷叶,洗了干净,放在一旁,随后抽出匕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两条肥鱼,架起竿子,在烛火上仔细的烤了起来。

没多久,阵阵香气就飘散了开来,楚洛衣的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仿佛响应着这香气的召唤。

楚洛衣兴致颇高:“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手艺。”

北流海没说话,翻动着手中的鱼,见着差不多了,再次拿出匕首,小心的剔除上面的刺。

没多久,鱼中间的一根整刺便被剔了出来,露出里面肥美的鱼肉,让人看了口水直流。舒睍莼璩

楚洛衣有些迫不及待,今个一早起的便迟,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到了这林子里又折腾了大半天,早就饿了。

谁想,北流海剔除了鱼刺还没完,手中金色的匕首飞快闪过,将夕阳斩碎成一朵娇艳的花朵。

楚洛衣不解道:“这是干什么?不要告诉我这些个小刺你也能剔除?”

北流海看了她一眼:“聪明。”

楚洛衣笑了起来:“不信,这鱼身上的小刺那么多,怎么可能剔个干净。”

“若是我剔干净了怎么办?”北流海凑了过来,两张脸贴的极近,楚洛衣有些不自然的向后躲了躲。

“剔干净了就...就可以吃了..”

北流海朗声笑了出来:“若我真能剔干净,有没有奖赏?”

话落,北流海的手便动了起来,将竹签抽了出来后,用洗干净的荷叶将鱼包了起来,一掌震出,香气四溢的鱼便飞到了空中。

手中的金刀折合着夕阳,留下一道道绚烂不已的光。

楚洛衣有些失神的看着,将他的话直接忽略不计,北流海也没有计较。

手中的动作娴熟而流畅,一条鱼在空中依靠着金刀的力量,不断的翻转着,不过在楚洛衣看来,除了动作好看以外,倒是没有瞧见这鱼到底有什么变化。

没过多久,北流海便将金刀扔在了一旁,抬手一接,空中的鱼稳稳落在了荷叶上。

将鱼从一张荷叶翻转到另一张荷叶上,包好,递了过去,楚洛衣有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不信他能做到。

接过荷叶,触手的温度微热,却正适合吃。

荷叶缓缓散开,里面的鱼也呈现了出来,楚洛衣挑挑眉头,正想说他故弄玄虚,没等开口,荷叶上的鱼就发生了变化。

整条完整的鱼忽然散了开来,变成了一块块松散的鱼肉,竟然没找到一根鱼刺。

有些惊讶的看向北流海:“还真有技术,是刚才那片荷叶?”

北流海一笑,将刚刚那片荷叶拿了出来,只见碧绿的荷叶上整齐的穿插着一根根小刺,若是能勾勒出轮廓,还能瞧出鱼的样子。

楚洛衣抬手将刚刚扔掉的整根遇刺捡了回来,摆在中间,难得有几分玩的心性。

“快吃吧,现在温度刚好。”

楚洛衣点了点头,鲜美的鱼肉夹杂着淡淡的荷叶的清香,偶尔有烤焦的地方更让人垂涎欲滴,倒是一顿惬意的晚膳。

听着水声潺潺,虫鸣鸟叫,倒是有种归隐桃源的错觉。

北流云从西厂回来后,便赶回来参与围猎,不过因为江不寿的事情一直心烦,便在帐篷中呆的有些久了。

出去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入了林子,他这才知道洛洛竟是也参加了狩猎。

一进了林子,便开始四下寻起楚洛衣来,这一道倒是瞧见不少人,却唯独没有见到楚洛衣,心情一直有些阴沉。

下午时分,带伤的苍镰脸色苍白的出现在北流云身后:“少主,欧阳千城带了不少高手在身边,只怕按照计划也很难杀掉欧阳千城。”

北流云扫过他开口道:“神龙宗的人都死光了么,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

苍镰一时间不知该他是何意,北流云已经策马而过,淡淡的扔下一句:“先回去养伤。”

“那这次的计划...”

“杀他做什么?”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从上次交手来看,欧阳千城的武功极高,而苍镰又称他身侧有不少高手,想必是极难对付,否则依苍镰的性子,如果玉碎瓦全能够办到,他也一定在所不惜,如今,怕是他死了也杀不了欧阳千城。

想到此处,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折射出一抹幽深的紫光,有些诡异,上次那一剑之仇他可是记的清楚。

苍镰离去没多久,黑斧便前来接替,粗 黑偌大的块头,抖动的胸肌,强健无比,双脚踏着地面,远远看去像一座小山。

“少主!”

一声少主惊飞了不少鸟兽,北流云扫了他一眼:“按原计划执行。”

话音一落,黑斧便飞掠而过,虽然不及苍镰无影无踪,却也只能瞧见一片巨大的黑影,只怕以为是错觉。

北流云也翻身下马,将身后的心腹留在原地:“若有洛妃的消息来报。”

话音落下,便追随着黑斧的方向飞奔而去。

欧阳千城轻雪等人一身骑装,聚在一起,四周寂静,倒是也没有什么旁人。

“这猎物都跑到哪去了,走了这么久,都是些兔子山鸡,真是没劲透顶。”轻雪一面审视着四周,一面不满的开口,言辞间永远都带着几分傲气。

欧阳千城只是习惯的沉默着,看起来是最无害的一个。

又走了一会,一行人便在树荫下休息起来,吃起准备好的糕点果蔬。

欧阳千城才刚刚举起一块糕点,身姿不动,目光未转,心中的戒备却已经竖起。

轻雪刚拿着羊皮袋子喝了口水,微微垂下眸子,又饮了几口,却已经判断起四周人手。

‘啪啪啪!!!”

一道道利箭爆射而出,欧阳千城所带的人马几乎瞬间动手。

寂静的林间瞬间响起了箭矢和刀剑碰撞的铿锵声,面对着这些凶猛射出的箭矢,一行人未显混乱,反倒是井然有序的,一点点向埋藏杀手的地方靠近。

一声哨响,南昭埋伏在暗处的高手也齐齐现身,北流云所派出的人马瞬间被里外包围,索性便丢开了弓箭,拿起刀剑,开始反击。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争风吃醋

黑斧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墩上,看着下面的战局,眉头直皱,不住的抚摸着自己抗在肩头的斧子。

北流云悄然出现在此处,看着自己所派出的人马逐渐落败,却无动于衷。

“少主,若派出的全是我们神龙宗的人还可以搏,可..可您插进来的这些人怕是难以取胜。”黑斧忧心的开口。

单手后背,一手在身前,转动着两颗浑圆的白玉球,北流云没有开口。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北流云派出的人已经死了不少,欧阳千城身上也挂了几道不致命的伤,北流云拿出狩猎时的弓箭,拉开弓弦,瞄准欧阳千城的后身,凌空射出一箭。箭刚一离弦,北流云便觉得喉间涌上一片血腥,最终生生被咽了下去。

欧阳千城极为敏锐,迅速躬身避开,箭矢同时擦着他的发丝而过。

正欲抬头看清暗放冷箭之人,便再次感到一片白光旋转而至,侧身就地一滚,原本的地面已经被砸出一个碗大小的坑来。

欧阳千城抬头看去,远处的山墩已经空无一人,小心的走到坑处,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坑中静静的躺着一只白玉球,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力。

而这时,走下山墩的北流云松开了手中仅剩下一枚的白玉球,白玉球像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瞬间朝着欧阳千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欧阳千城感受到之时,迅速回身。

‘咻咻咻!’坑中的玉球和飞来的玉球同时爆裂而来,化作数只拇指大小的冷箭,爆射出来。

欧阳千城整个人处在两只玉球的衷心,想要躲开,却因为没有料到,腹背受敌之下,终究是迟了片刻。

两只冷箭插在他的肩头,一只划着他的脸而过,留下一道血痕,还有一只没入了他的后腰和小腿。

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欧阳千城眼中闪过一抹少见的阴鸷,看着化作冷箭的白玉球,眸色幽深。

其实,这两个球根本不是玉质,而是两只用无数相同长短的利箭拼成的铁球,北流云命人在外面裹上了一层玉石,寻常看不出来罢了。

两只球中间用无色的伸展性极好的万年天蚕丝连着,一只被全力掷出后,便会牵引另一只而至,而因为两只相隔较远,力量过大,两只铁球便炸裂开来,瞬间幻化成一道道利箭,发起进攻。

“太子殿下。”

不少人齐齐围上前去,厮杀已经结束。

一名侍卫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弓箭上:“看样子是北燕的人,莫不是这皇帝老儿活够了,竟敢公然行刺!”

轻雪冷声道:“愚蠢!若是太子在北燕的地盘上出了事,第一个遭殃倍受声讨的就是北燕,更何况,你见过有人刺杀还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么?”

轻雪指着箭矢上的金色,那名侍卫看了一眼,有些羞愧的噤了声。

懂行的侍卫简单的帮欧阳千城处理了一下伤口,却发现这箭矢上淬着毒药,欧阳千城当机立断,幸而及时着人将皮肉一并剜了下去,而又随身带着伤药,这才不至于太过严重。

踉跄着看了看散落在地的箭矢,目光如炬,扫过地上横陈的尸体,微微蹙了蹙眉头。

蹲下身,在一具尸体旁仔细打量了片刻,观其手指竟发现他的食指之上有层厚茧,眼中闪过一抹犹疑,又检查了几人,却发觉皆是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轻雪开口问道,有些想不通。

欧阳千城没有说话,看着食指的模样,这些杀手倒不像是精于练剑的杀手,平日里倒像是练习机关弩的人。

而机关弩是南昭精锐的武器,如此看来,这些人竟然出自南昭!

南昭有人要杀他?想到此处,欧阳千城的心思沉下不少。

机关弩做工精细,通常只掌控在父皇手中,难道是父皇派人前来刺杀自己?

北流云走在林间,身后的黑斧满面不解,实在搞不懂少主为什么要放过那一批杀手,最后神龙宗的人竟然只能落荒而逃。

北流云却自有他的打算,欧阳千城在北燕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如果冒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倒是不如挑拨他同南昭皇帝之间的关系,产生内耗,如此倒是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根据探查而来的消息,南昭的皇帝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虽然看起来温和良善,以笑脸著称,可是直觉来看,这南昭的皇帝绝对是一个阴谋策划者。

北流云不知道的是,自己这无心之举,竟是让欧阳千城开始察觉一个惊人的阴谋,以至于一点点,顿悟真相。

同等在原地的侍卫相聚后,又找了楚洛衣大约一个时辰,却依旧没有见到她的半点踪迹,只瞧见那些北燕帝派来的侍卫,一个个正满头大汗的在找什么。

北流云身侧的侍卫很快上前问道:“你们也是丢了猎物么?九殿下刚刚射中一只燕子,却不知落到了哪去。”

侍卫有些尴尬道:“我们这哪还有心情狩猎啊,洛妃娘娘不见了,从早上刚一进猎场,我们就..就和洛妃娘娘失散了...”

北流云看了看山头火红的夕阳,对另一个侍卫道:“校场那边的消息如何。”

侍卫低声道:“大部分都已经出了林子了,依旧没有洛妃娘娘的消息。”

北流云看着山头那只剩下半个的夕阳,眉头拧做一团,因为林中险恶,夜晚多猛兽,所以围猎的时间一般到夕阳落山便结束了,眼下只怕这林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就在收回目光时,北流云好似察觉到什么,再次抬眼看去,却瞧见山头那边的方向升起袅袅的炊烟,似乎是灼烧了柴火而燃起的。

眸色一深,对着周遭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话落,便独自一人朝着炊烟的方向而去。

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了炊烟升起的地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两道身影,缓缓停下了脚步。

一条鱼吃下后,楚洛衣只觉得撑的难受,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明知应该回去,却坐在地上不想动。

北流海将被扔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重新披在楚洛衣身上。

“谢谢。”

楚洛衣轻声开口,转过脸看向北流海。

谁知身后的北流海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凑的更近,她这一转头,两张唇瓣便贴在了一起。

清楚的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似乎还能感受到她长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脸颊,痒痒的,酥酥的。

楚洛衣也是一愣,当即就要转过脸,忽然一条有力的手臂牢牢固定住了她的后脑,整个人又向前倾了几分,加深了这个吻。

北流海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对上那双满是惊愕的眼,缓缓闭上了那双如海般深邃的眸子,手指穿插过她的柔软的发丝,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头。

生涩的一点点啃噬起那张粉嫩的樱唇,只觉得柔柔的,软软的,让他舍不得离开,渐渐的,舌头开始不安分起来,尽情的吮,吸着她唇齿间诱人的香甜。

夕阳仅剩的余晖将两人笼罩其中,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下,在叮咚清澈的河水之畔,在篝火熄灭的余火之中,男人身形俊美,女子风姿绰约,被天地勾勒出两道黑色的剪影,无关相貌,却有着最打动人心的美。

北流云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修长的手指攥紧,颤抖着松开,再攥紧,再次颤抖着松开...

一双美目,同渐渐淡出的月辉有着相溶的美,带着支离破碎的伤感。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不少落叶,轻轻抚过他的发丝,好似体恤到了他的心殇,像母亲的手,温柔的怜爱的抚摸着他,想要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这吻来的实在太多突然,楚洛衣更没有想到北流海的性子,会做出这种事情。

回过神来,眉头蹙起,正要将面前的人推开,北流海却已经退了回去,没同她说一句话,转身走到马匹前,将卸下的羊皮水袋重新绑好。

楚洛衣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没动作。

北流海背对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虽然在绑水袋,却一直注意着楚洛衣的动静。

思忖了片刻,恢复了一脸的冷峻,回头扔下了两个字:“奖赏。”

楚洛衣扫了他一眼,没理会他,将他的衣服脱掉,也解开了缰绳,翻身上马,直接向林中出发,打算回到校场。

北流云无声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双眼落在远处两人坐在一起的地方,麻木空洞,没有焦距。

一直到楚洛衣翻身上马,北流云才回过神来,落在骑在马上的女子身上,双眼发涩,想要走出去,可刚迈出一只脚,却又退了回来。

嘴角想要扯出一丝弧度,可无论怎样竟是也扯不出来,双手缓缓扯动嘴角,直至有一丝弧度,这才迎面走向楚洛衣和欧阳千城。

“洛洛。”

楚洛衣目光落在面前的人:“你怎么在这?”

“一直没见你回去,便出来寻寻。”

楚洛衣扫过他有些僵硬的表情,挑挑眉头,却什么也没问,想起昨日夜里他的索求无度,神色间便也有些冷淡。

北流云跟在了楚洛衣的马旁,牵着缰绳,就那么走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十二皇子?

北流海骑在另一匹马上,看着前面的两人,也渐渐变回了之前冷峻的面庞。

三人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就这样静悄悄的走在林间,偶尔传出几声狼嚎,凭添几分惧意。

走了段时间后,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刀剑的铿鸣声,还有男子惊恐的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北流云顿住了脚步,楚洛衣也蹙起了眉头:“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是十二皇子。”

北流海简明扼要的开口。

几人谁也没动,就在原地听着,可是厮杀声,却离几人越来越近,好似正在朝着他们方向逃离。

没多久,十二皇子有些发圆的身影便显现了出来,狼狈的跑在最前面,不知跌倒了几次,身后只剩下三四名侍卫在拼死苦战。

可是面对黑压压的杀手,却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命丧黄泉似乎是逃不掉的结局。

十二皇子气喘吁吁的喘着,仅剩的侍卫又倒下两人,整个人吓的惊慌失措,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模糊了一脸。

忽然,一柄长刀飞来,正砍中他的胳膊,哀嚎一身后,抹着眼泪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主子,快走!”

最后的两个侍卫拼死阻拦着黑衣刺客,十二皇子眼尖的瞧见了楚洛衣几人,顿时撒腿跑了过来。

楚洛衣神色不动,正打算离开,北流云却迎了上去。

“九哥..九哥...救我...”

正打算求救,不想却被北流云一脚踢翻在地。

北流云转动起手中的长刀,冲进了黑衣人之中,如过市的修罗,不是他想救这个蠢货,而是他现在想杀人!

楚洛衣有些诧异的看着突然冲了出去的北流云,多管闲事可不像是他的性子,更何况还是欺辱过他的十二皇子。

北流云招招狠戾,寂静的树林此刻仿佛变成一个修罗场,一道道鲜红的血液无声的浇灌着这片沃土,浓重的血腥气引得一声声震动山林的兽吼。

十二皇子气喘吁吁的跑到楚洛衣面前,一下子跌坐在一颗树干前,靠着树干,重重的喘着粗气,连身上的上都顾不上。

仅剩的两名侍卫也坐在了地上,鲜血滴答滴答的想着,却时刻关注着眼前的情况。

北流海上前一步,护在了楚洛衣身旁,有中握紧了利剑,也盯着前面的战局煦。

十二皇子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被那双黑眸一扫,有些讪讪的,轻唤了一声:“洛妃娘娘...”

楚洛衣平声道:“知道是什么人么?”

十二皇子抹了一把汗,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都是我不好,本来侍卫要带我早些回去,是我见到一只七色鹿,觉得稀奇,便一路追了过来,可谁知追着追着,越走越远,鹿不见了,身边的侍卫也走散了不少,却突然遇到了杀手。冂”

楚洛衣点点头,只觉的事情蹊跷,七色鹿?她并不认为这传说中的东西会真的存在。

更是想不懂是谁要杀他,如今柔妃的地位虽然越发稳固,可是依照眼下的形势,这帝位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传到这样一个好吃懒做,跋扈任性的皇子身上。

那么,又有谁会派遣众多杀手来追杀他?

思忖片刻,楚洛衣的眉头渐渐松开,只怕是杀十二皇子不是目的,嫁祸才是目的!

看向在杀手中厮杀的北流云,楚洛衣蹙眉不语,如果是嫁祸?是要嫁祸给谁?

渐渐平复下来的十二皇子,恢复了不少体力,身上的疼痛也一点点扩散开来:“哎呦,疼死我了!等我回到校场,一定要让父皇杀了他们!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踹了身旁摇摇欲坠的侍卫一脚怒道:“那些废物什么时候来!回去定要母后好好治他们的罪!”

另一名侍卫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开口道:“听声音有一队人马正在赶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十二皇子整个人一软,再次靠在树干上,这才安心下来,奔跑时渗出的汗水,被晚间的冷风一吹,倒是有些刺骨的不舒服。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黑衣人已经倒下了不少,北流云的一身华服也染上了不少血迹,如点点红梅在衣袂见绽放,随着他的飞舞,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绚烂的红霞。

“十二殿下在那!还不快帮忙!”

一声喝声,一队侍卫便涌了出来,加入了战局,对着黑衣人开始拼死厮杀。

北流云的压力一下子就轻了不少,看着夹杂在一起的两队人,将手中的刀扔下,转身走了出来。

神态平静,一双眼只有麻木。

“走吧。”

停在楚洛衣面前,牵起缰绳,轻声开口。

楚洛衣却制止了他:“等等。”

北流云和北流海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洛衣身上,楚洛衣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一直盯着前方交手的两批人,看样子似乎打算一直等到这场厮杀结束。

北流云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十二皇子,十二皇子瑟缩着向后蹭了蹭,避开那双凉薄的眸子,有些心虚。

赶来的侍卫再他身前挡了挡,也不敢注视这一身染血的男子。

又等了片刻,黑衣人已是强弩之末。

楚洛衣这才骑着马走了过去,看着一地的尸体,翻身下马。

北流海抢先一步:“我来。”

利落的下马,扯开几张黑色的蒙面面巾,又翻查了黑衣人的衣服,却一无所获。

楚洛衣抬脚走在一地的尸体之中,一双黑眸凌厉的扫视着一处处尸体,十二皇子所带领的侍卫等在一旁,无声的看着几人的动作。

浓重的鲜血气息在林间飘荡,此起彼伏?的野兽嘶吼越发的震耳欲聋。

十二皇子整个人打了个冷颤:“我..我们先走吧..我..母妃说..鲜血会招来猛兽的...”

话落,一抬头,正对上北流云那双淡淡的眸子,整个人顿时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而为首的侍卫则是双手抱剑道:“多谢四殿下,九殿下,洛妃娘娘出手相助,卑职感激不尽!”

楚洛衣扫过他一眼,看来,回去要编造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否则,还真是容易引起北燕帝的怀疑。

等到一群人彻底离开后,北流海转头看向楚洛衣,开口道:“在找什么?”

楚洛衣也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了一具白色刀刃旁,一段蓝色的破碎布条,正是北流云身上的。

跨过地上的尸体,将布条捡起,扔给了北流云,扫视了一圈,确定再没有什么之后,才转身翻身上马。

走了片刻后,三人再次停下。

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楚洛衣身上这身蓝色的铠甲。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太阳的光芒完全隐匿不见,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微弱光亮,垂挂在漆黑如泼墨的夜空。

偶尔传来啾啾的鸟鸣声,好似飞鸟正掠着自己的脸庞飞过。

此刻,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洛衣身上的铠甲上,没有一人开口。

原本精致的宝蓝色铠甲,却在这黑夜中大放异彩,整个铠甲都散发出一阵青白色的光,和周遭漆黑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脱掉。”北流海蹙着眉头道,直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楚洛衣也没犹豫,动手便开始解起衣服上的扣子,只是铠甲繁复,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更显困难。

就在这时,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向不远处,一片片火光正向几人所在的方向移动。

楚洛衣翻身下马,目光也落在远处,看样子,是一群人在搜寻着什么,一个个举着火把,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北流海开口道:“我去看看。”

话落,便踏着步子踩过地上的草,向来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楚洛衣十分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在这一片漆黑之中,自己这一身青白色的光,就好比是一个活靶子,不用找,都能清楚的瞧见自己的所在。北流云挡在了她前面,帮她掩去了身上的光,两人快速的解着身上的铠甲,却发现,这铠甲似乎被人动过了手脚。

上面契合的锁扣刚要解开,楚洛衣却突然出声道:“别动。”

北流云手一抖,扣子微微转动了分毫,却见领口处竟然露出了一圈银白色的锯齿,泛着冷冽的光。

北流云的喉结一动,看着那围绕在脖子一圈的如獠牙般的锯齿,连呼吸都滞住了。

锯齿距离脖子不过一个指甲大小距离,只要她稍稍动作,这些锋利的锯齿便会没入她的脖颈。

没有时间想到底是谁动的手脚,北流云快速将自己的衣摆扯下,堆叠好,小心的缠绕在楚洛衣的脖子上。

可纵然如此,却因为缝隙太小,绸缎的料子又不肯贴合在一起,一时间这堆叠好的料子却放不进去。

楚洛衣喘了口气,轻声道:“换薄一点。”

这么厚的料子固然会减少对她的伤害,但是却难以搁置进去。

北流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固执的要将这叠好的料子缠绕在她的脖颈。

根据他刚刚的推算,解开扣子时,这些锯齿还会再深出几分,直到确定能没入皮肤为止,眼下的厚度都足够会伤到她,若是再薄,同没有有什么差别!

不顾锯齿没入手背,终究是小心的将扯下来的料子缠绕在楚洛衣雪白的脖子上,神情专注,小心翼翼,生怕锯齿伤到她分毫。

“试试。”

北流云轻声道。

“手松开。”

北流云却没有动,两只手尽可能的围绕住楚洛衣的脖子,渗出的血迹顺着领口,一点点流到楚洛衣的胸口。

两双眸子在夜空里对视,谁也不肯移开。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追杀

若是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去,两个人正面对面蹲在草丛里,大抵是会认为一个男人正要掐死一个女人,再看那两双对视着的谁也不肯屈服的眸子,多少会觉得有几分可笑。

楚洛衣的眼中升起一抹愠怒:“北流云。”

北流云看着面具下的那张薄唇,忍不住想起北流海吻上他的那一幕,缓缓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怒意:“快些。”

楚洛衣蹙着没,握着扣子的手迟迟没有动作,这锯齿的长度,依照她的估计,若是完全探出,足以刺穿他的手掌。

忽然,一阵巨大的推力传来,北流云整个人被推倒在地,楚洛衣整个人也瞬间压倒在了他的身上。

她本是想推开他后,也好快些脱掉这铠甲,谁知他却护的太紧,连带着自己也一下子倒在了他的身上。

楚洛衣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连带着身下的北流云也跟着轻颤起来。

北流云始终不肯松手,两人一时间就以这诡异的姿势僵持在这里。

“再不松手今日就都得死在这。”

楚洛衣冷声道。

北流云勾唇一笑:“同你死在一起,我死而无憾。”

对上那坚定的眸子,楚洛衣深深吸了口气,扯下脸上的面具,放柔了声音,笑道:“你帮我脱好不好?”

北流云整个人顿时石化在那里,看着那双媚若春波的眸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楚洛衣扯住他的衣襟,唇瓣轻覆了上去。

北流云盯着近在咫尺的眸子失神,便觉得唇间一软。

而他的两只手横亘在两人的脖子中,一时间难受不已。

探出舌头,轻轻舔过北流云的唇,北流云周身一僵,只觉得小腹处一阵火热。

想起今日被北流海碰过的唇,顿时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感受到他渐渐产生的变化,楚洛衣暗骂了声禽兽,找准时机,瞬间抬出右脚,狠狠踢在了北流云两腿中间。

‘唔...’闷哼一声,北流云的额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青筋四起。

楚洛衣滑的像条泥鳅,直接从北流云离开。

不看他的反应,瞬间拧动衣服上的锁扣,预料之中的刺痛没有传来,锁扣一动未动。

楚洛衣低头一看,却发现锁扣里被塞进了一截树枝。

一抬头,却发现北流云正黑着一张脸,满脸痛苦的看着她。

他早就料到她不安分,在锁扣里卡进一截树枝,谁想她竟这么狠,竟然真的对他下死手!

北流云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却一个趔趄,再次跌倒。

楚洛衣小心翼翼的凑上前:“你...”

北流云没理会她,头上的冷汗不断的向外冒着。

楚洛衣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先将这镶嵌着铠甲的骑装脱掉,借着远处微弱的烛火,想要抽出被塞进锁扣里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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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流海缓缓走向火光处,而一听见动静,这些侍卫顿时放出无数飞箭,亏得他一直谨慎着,才没有受伤。

“大胆!”

一声怒喝,侍卫一惊,不少人手中的火把也纷纷掉落在地上。

有人胆大上前一步,借着火把照亮了北流海:“四...四殿下..是四殿下!”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重重的喘了口气,一个个如释重负,看样子之前一直紧绷着心神。

“四..四殿下您怎么在这?”

“这是怎么回事?”

“哎,是这林子里闹鬼了,奴才们奉命来抓鬼...”为首的侍卫叹气道。

“闹鬼?”北流海的眉头蹙成一座小山。

“是闹鬼,已经有不少宫人都死了,有几个活着回去的都快吓傻了,能说明白话的便是?道这林子里有着一个无头女鬼,因着人心不安,所以陛下特意派了不少人来林子里抓鬼。”侍卫说话都有些战战兢兢,看样子吓的不轻。

“简直是无稽之谈!”

侍卫也没敢插嘴,弓着身子不望打量四周的动静,嘴里嘟囔着:“刚刚还在这瞧见了呢,这会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还不好啊,若是真碰上了女鬼,还有没有命回去都两说呢。”另一名侍卫开口道。

几人在黑夜里小声嘀咕着,看样子对这个指示也是赶到头皮发麻。

“现在有什么进展?”北流海开口问道。

“刚刚在不远处还瞧见了女鬼的影子,可是一转眼..一转眼..”

“一转眼什么!若是话说不利索,以后就不用再说了。”北流海不耐烦道。

侍卫倏的一下跪在地上:“四殿下饶命...四殿下饶命..”

“一转眼却成了四殿下从那走出来。”

北流海的眉头依旧紧紧蹙在一起,转头看向自己刚刚走来的方向,正巧瞧见楚洛衣一闪而过的身影,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洛洛的那身骑装...

在这个方向看去,似乎..就是所谓的女鬼...

一身骑装在夜色里发着青白色的森然的光,却看不到头,唯独能瞧见几缕垂在胸前的发丝,不正是那无头女鬼么?

再想来,双脚上只是穿着普通的长靴,因为不会发光,所以这样看去,似乎就成了无头女鬼在林子里飘荡着。

如今父皇派人前往林子中猎杀女鬼,岂不意味着派出的人,都在追杀洛洛!

天色大黑,洛洛俨然成了众矢之的,即便是想解释,这些侍卫怕是也不会让她靠近分毫,再加上心中早有了阴影,认定了是有女鬼,只怕洛洛一旦出现,下场,只能是被带着火油的乱箭射死!

北流海的手攥的发出清脆的声响,脸庞更显冷峻,到底是何人,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渐渐的,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窸窣的脚步声越发的大了起来,周围的火把仿佛也像是得到了召唤,一点点向着此处移动。

楚洛衣将身形埋的更低了一点,北流云快速将外袍脱了下来,罩在了楚洛衣身上,如此一来,那青白色的光芒略有减弱,只是在这漫无天际的黑色之中,却依旧璀璨而耀眼。

“快点把里面的树枝拿掉。”楚洛衣压低了声音。

依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前来围堵所谓的女鬼的并非只有北燕帝派来的侍卫,怕就怕有不少的杀手混迹其中,打着侍卫的名号,实际上却是明目张胆的要将她杀死在这片树林。

到时即便是东窗事发,可是夜黑人静,就算是查,北燕帝也根本查不出到底是谁所为,怕是她就要枉死一场。

北流云的眉头也蹙了起来,虽然神色严肃的在打量着什么,可是两只手却放在腿前不知在倒弄着什么。

楚洛衣审视着周边的情况,倒是也没有注意他的动作,过了一会,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北流云拉起了楚洛衣的手,悄声向一侧移动起来:“快走。”

两人放轻脚步,藏在一颗略微粗壮的树干后崞。

“快把树枝拿出来。”楚洛衣催促道。

这次北流云倒是没有拒绝,拔下楚洛衣头上的一根簪子,将塞在里面的树枝翘了出来,随后抬手将簪子插回她的发梢。

楚洛衣心头一松,连忙探手想要扭动锁扣,可就在这时,北流云的动作却快了一步,两手再次环绕在她的脖子上,将雪白的玉颈围的密不透风。

楚洛衣有些恼怒,正要开口,只见北流云头微微一动,锁扣顿时开了,骑装上锋利的锯齿迅速全部探出,刺入北流云的手背。

想要说出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感受到那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自己的脖子,滴个不停。

黑暗之中,漆黑的眸子里涌上一层水雾,垂下眸子,不再迟疑,快速的解开身上的铠甲,从头上脱了下去。

将铠甲扔在地上,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男子,将他的手缓缓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了下来。

光滑白皙的手背上布满了深深的锯齿痕,一个个细小的窟窿连成一道弧线,泛着晶莹的血珠。

北流云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仿佛没有知觉一般,那些触目惊心的锯齿,对他而言,不过是千百种痛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锯齿锋利,于他,最多不过是毁了一双无用的手,可是于她,却是有着性命之忧。

楚洛衣看着骑装的锁扣上,正拴着一根细细的线,线的另一端,正绑在北流云的牙上,眼眶有些酸涩,终是什么也没说。

素白的小手,紧紧握住那滴着血液的大手,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将两只手紧紧的连在一起。

感受到她的用力,北流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看向远处的瞳孔里,都有了灯火的迷离。

“快走。”

楚洛衣压低了声音,看向远处正在同侍卫交谈的北流海,踩过地上的铠甲,最终拉着北流云在黑夜中悄悄行进。

北流云将刚刚脱下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踩过松软的土地,向背离着火把的方向一点点移动着。

“父皇派出多少人来搜寻女鬼?”北流海沉声道。

“这...这属下也不清楚,不过因着洛妃娘娘失踪,所以派出的人不少就是了。”侍卫开口道。

“洛妃娘娘失踪?日落之前本宫还曾遇见过洛妃娘娘。”北流海沉声道。

“真的么?现在宫人们都在谣传着洛妃娘娘貌美,所以被女鬼给抓走了,也正是因为洛妃娘娘失踪,所以陛下才会派出大量人马搜寻。”侍卫语气中有些激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胸怀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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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流海见也问不出什么话来,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你们去那边看看,之前本宫在那边偶遇过洛妃娘娘。”

侍卫转头看过去,随即有些犹豫道:“但是,刚才不少侍卫都瞧见了这个方向似乎有女鬼出没,所以属下认为...”

北流海脸色一沉:“怎么?难道你认为本宫在戏弄你?”

侍卫身形一凛:“这...这...”

一行人对视片刻,似乎有些不甘心,随即还是掉转了方向:“属下这就前去巡查洛妃娘娘下落。”

可是天公作美,就在这个时候,其余几队的侍卫也纷纷聚拢了过来。

为首的一人当即开口道:“刚刚有人见到女鬼在这个方向出现,现在你们跟我去搜查洛妃娘娘下落,其余人搜寻女鬼的踪迹,一定要解决陛下的心头大患。”

北流海也没有再阻拦,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你们便尽快搜查,若是有了消息,一定要及时向父皇禀报。”

“属下明白。”

话落,北流海便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回到原处,却发觉楚洛衣和北流云已经消失不见。

四处环顾,便瞧见一堆发着光的东西正堆在不远处。

抬腿走了过去,正是楚洛衣脱掉的那身骑装,骑装上还染着几块血迹,看起来,在一片青白之中,有几处乌黑。

“在那!快追!”

侍卫中不知是谁发起的呼声,几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开始围追起北流云和楚洛衣来。

一道道燃着火油的箭射向两人的背影,随着火把的靠近,两道身形也越发明显。

北流云拉着楚洛衣一路向前飞奔,只是四面八方聚集的侍卫越来越多,而这些人之中明显掺杂着并非普通侍卫的高手。

渐渐的,两人陷入了包围之中。

这些被派来以搜寻洛妃的人,此刻却成了最名正言顺的刺客。

随着一簇簇火把的靠近,两人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包围的侍卫中,倒是不乏有认出两人的:“哎?我怎么看着那个人像是洛妃娘娘和九殿下....”

话音刚落,就被一名头领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大胆!竟敢胡言乱语,你几时见过洛妃娘娘的容貌,还敢出言污蔑洛妃娘娘同九殿下私通,你是有几个脑袋可砍的!”

那侍卫缩着脑袋不敢开口,人群中又有人开口道:“我看是那女鬼作祟,莫不是覆在了洛妃娘娘的身上...”

“可..可..这要是弄错了怎么办,万一真的是洛妃娘娘呢..”

人群中有不少人附和着,似乎担心杀错了人。

“刚刚四殿下不是说,之前在东面看到过洛妃娘娘,如今我们可是处在南北方,难道你是怀疑四殿下的话不成!”

这一声质问,顿时让不少人噤了声,心中的怀疑也渐渐被打消下去。

再者,之前统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若真是洛妃娘娘同九殿下,此刻两人正衣衫不整的,岂不正是私通?

楚洛衣始终没有开口辩解,因为她知道,这些人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她,怕只怕,无论如何,都会扣上一个罪名给她。

“还不动手!”

一群人蜂拥而上,寂静的深林里一时吼声震天。 此刻,纵然是有不少人心中察觉到不对,却也知道,眼下形势所逼,没有选择,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上冲。

两人纷纷抢过一柄刀,冲进人群中厮杀了起来,楚洛衣不放心的看了眼他的手背,见他动作并未受到阻滞,这才安心下来。

一排排黑鸦自夜空中掠过,偶有几只停在枝头,瞪着一双让人生厌的灰色眼睛,麻木的盯着一具具堆叠而起的尸体。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有些让人作呕,不过也许对于猛兽来说,是一场难得的珍馐盛宴。

连绵起伏的山峦多出了几道幻影,一轮寒月伴孤星袅袅,带着几分萧索,几分肃杀。

楚洛衣的身上挂了几道彩,划破了本就单薄的衣衫,更添了几分冷意。

场中的侍卫已经所剩不多,不过她能清楚的看出,剩下的这些,才是高手。

几人双手举剑,高过头顶,微蹲着身子,将楚洛衣围绕在中间,绕着她踱着步子旋转着。

‘咻咻!’几道寒光闪过,几人齐齐出手,凌厉的剑芒一闪而过,瞬间点亮黑夜,仿佛凝聚着移动山峦的凌厉气势。

楚洛衣纵身一跃,踩在数柄剑尖之上。

几名侍卫奋力一托,楚洛衣整个人被举至半空,几人再度同时收剑,楚洛衣忽然坠落。

就在这瞬,几道寒芒穿插着出手,牢牢的将她的所有出路堵死,没有丝毫闪躲的退路。

楚洛衣心头一紧,两腿劈的笔直,双脚稳稳落在两名侍卫的肩头,支撑着自己整个身体,不至于掉落在那刀山剑海之中。

瞬间,运力而起,两脚飞踹在两人的脸上。

两人瞬间后退数步,严丝合缝的组合剑法,这才被打乱。

抓准时机,手中的长剑飞舞而起,只剑尖一点,便挑破了一名此刻的喉咙!

这一招交手,招式繁多,可实际却是电光火石之间。

楚洛衣和这一队侍卫同时落地,一众侍卫再次将她围绕在中间,如同之前一般虎视眈眈的走动着,却谨慎的没有急着出手。

就在这寂静之中,周遭树木上的树枝应声而断,嘎吱一声,从枝头坠落。

不知是谁的剑带着如此锋利的杀气,竟连这初春的树木都齐头斩断。

北流云的处境也没有好上太多,这些侍卫有备而来,配合的天衣无缝,看招式和武功路数,便可知是悉心调教过的刺客。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处的枝头突然爆射出数匹凌厉的箭矢,瞬间划破了这寂静的长空。

三明侍卫瞬间倒地不起,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正是北流海一身黑色骑装,手执长弓,对着几人雷霆出手。

“洛洛!九弟!”

话音刚落,两把弯弓飞掠而过,楚洛衣一把将它牢牢握在掌心。

抽出三支利箭,撑开双臂,瞄准面前的三名侍卫。

北流云眼见北流海的三箭正是打破了这天衣无缝的配合,瞬间劈开面前之人,飞掠至楚洛衣身旁,一手环住她的腰身,腾空而起。

楚洛衣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纵然在空中,手臂却端的纹丝不动,三只光亮的箭矢始终紧锁着几人的咽喉。

‘嗡!’弓弦发出一阵轻颤,飞出的箭好似长了眼睛一般,任由三人怎样躲闪,终究是无济于事。

这一瞬,便又解决掉了三人,几人对视一眼,微微松了口气。

此刻,楚洛衣已经被稳稳的放在了树干之上,专注的调试着手中不太顺手的弓箭。

弓是远攻中最好的武器,威力未必最大,可到底却是最实用的,只要掌握好,威力甚至超过练球。

而当初她的红莲妖刀,则是异于寻常的一把刀,因着不同于其他刀的形状,是一种伤人伤己的环形,可以说是进攻中的王者。

当年师父教导她武功时,曾说过她过于极端,曾建议她,选上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兵器,才好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护得自己周全。

只是,她年轻气盛,不肯接受。

宁愿弯弓有去无回的决绝,亦或者环形弯刀伤人伤己的狠烈,终究不愿折了自己的本性,做那趋附于红尘俗世的痴梦人。

之前两相抗衡的局面,渐渐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有了弓箭的压制,一众侍卫再不是对手。

可是,没有喘息太久,几人的脸色再次凝重了起来,一片几乎足以照亮山林的火把,正成群的向几人的方向移动着。

北流海纵身而下,快速跑向一颗大树之后,抬手捡起藏于树后的宝蓝色劲装,披在自己身上,便一头扎进了林中,向着前来搜寻的侍卫的方向奔波而去。

跑出几步,北流海停在原地,回头,深深的看了眼树上的楚洛衣。

两双黑色的眸子在空中对视,仿佛要融入这深沉的黑夜。

北流海轻轻一笑,温暖而坚定,让她忍不住想起落日余晖下,他撸 着袖子抓鱼归来的样子,亦或者想起,初见时他桀骜刻薄的样子。

缓缓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的北流云。

两个男人无声对视了许久,往日背道而驰,却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女子,重新紧密联系在一起。

北流海眼中闪过一抹释然,九弟,保护好她。

北流云神色不动,只是一双眸子紧紧锁着面前泛着光的男人,渗着血的手指微微蜷起,始终没有说话。

看到他眼中的坚定,北流海这才安心的转头离去,一头扎进林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随手扯去遮掩住身上光辉的衣襟,扬手甩在风中,带着一团滚烫的足以灼瞎双眼的光火,义无反顾。

九弟,若是我注定不能陪她终老,记得要护她此生安好。

他一路走,一路笑,远处喧扰吵杂,还有那越来越近的火光都已经不再重要,在视线里越发朦胧。

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有淡淡的温暖,迷离而璀璨。

回想往事,记得母妃曾说过,取海一字,是希望他要有海一样宽广的胸怀,只是,往事的坎坷,遍经的磨难,他终究是做不成那慈善的圣人,于是,他便想着死后可以融入大海,也算是偿还了母妃的心愿。

只是,如今看来,怕是又要辜负,若此去无归,他愿幻化成风,轻抚她的脸颊,亦或者化成朝露,守在窗前,看她梳妆,亦或者做那夕阳,亲吻她的眼睛。

这一生,不知何时,入了凡尘,做了那红尘俗世里的一个。

这一世,不知何时,丢了痴心,成了那痴男怨女里的一人。

这一去,不知是否,将化成那漫天雨雪中的一滴,也罢也罢,无论如何,终究是会环绕在她身前。

北流云唇角微动,四哥,我等你平安归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遇险

楚洛衣眼角微湿,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手攥的更紧了一些。

终于,楚洛衣还是迈开了步子,却被北流云一把拽住了手臂。

回过头,看着那双藏着隐痛的眸子,仿佛漫天之中,飘荡着飞舞着一朵朵曼陀罗花,染着胭脂的颜色,在这漆黑的夜幕里带着难以言说的伤痛。

“放手。”

楚洛衣终究不忍再看,移开了目光,沉声道旄。

北流云动了动唇角,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变成一抹自嘲的笑意。

想要甩开拽着自己的手臂,可是当目光落在那满是伤痕的手背上,心中酸涩,第一次对自己一直所要追求的权力产生了动摇。

是不是想要达到权力的巅峰,就注定要失去所有,是不是想要成为那个铁石心肠的弄权者,就要将自己的心一次次打碎,缝合,再打碎,再缝合,直到最后终于可以无动于衷。

亦或者如果想要这天下,就要冷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看着好端端的一切,最后面目全非,真正的成为那所为的孤家寡人。

另一手覆上北流云的手背,轻轻拿了下去,轻声道:“我不会有事的。”

走出几步之后,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楚洛衣。”

楚洛衣顿住了步子,微微侧过头听着身后的动静。

“楚洛衣,你当我是什么?你是要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北流云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只觉得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若是知道他会被扔在这,他宁愿去的人是他。

楚洛衣没有说话,再次迈开了腿,北流云大步追了上来,一手再次牢牢扯住了她的手腕:“你以为你去了就有用么?你知不知道若是你出事,会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北流海若是出事..一样会有无数人因他而死。”楚洛衣轻声开口,对上面前那双满是伤痛的眸子。

“不会,如果他出事,我会保下他的人。”

北流云淡淡的开口,却是松开了手,背对着楚洛衣向黑夜的尽头走去。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楚洛衣站在原地,只觉得无尽酸楚,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抽空,只剩下一阵阵让人窒息的疼痛。

北流云轻笑着,只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用来争权夺势的工具,却总是忍不住想要把一颗真心挖出来,讨得她的欢心。

流星划过天际,点亮了夜幕,宇宙囊括着这一整个时代的变迁,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峦做着见证,万点星空之下,背道而驰的两个男人,一个争权夺势的女人,究竟要在这乱世之中演绎一场怎样的爱恨离愁。

楚洛衣收回目光,看向远处舞动着的青白色的光影,在她看来,漆黑的夜幕里,那飞舞着的青白色的幽光,不是鬼怪,是英雄。

北流海,对不起,如果有一天你要我的命,我给,只是,这血海深仇我放不下,所以,活着回来,我欠你的。

听着身后始终没有动静,北流云也站住了脚步,周身一阵绞痛,之前因为修习神龙宗的禁术,强行提升内力,导致经脉错乱,一道道不稳的气流仿佛要撑爆了血管。

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女子,可寒月孤星之下,她身姿袅袅,只是正凝望着另一个男人。

‘噗’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的绿草上,北流云跌倒在地,目光却始终不肯从她身上移开。

洛洛,你素来不喜欠谁的,可是如今,是不是连你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因为不想欠他更多,亦或者...是什么别的。

楚洛衣收回目光,没有追过去,转头却瞧见北流云正摔倒在地上,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怎么样。”

北流云虚弱的轻笑一声:“你终究回来了。”

楚洛衣一阵沉默,不等开口,周围却又出现了一些脚步声,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看来,那些人并没有都离去,而是还留下了一些在这里搜查她们的动静。

压低了声音:“还起的来么?”

“嗯。”

北流云轻应了一声,便撑着楚洛衣的身子踉跄着站了起来。

看着她忧心的神色,北流云嘴角露出一抹轻笑,她不知道的是,只要她在身边,纵是刀山火海他也过的去。

“快走。”

楚洛衣没再回头,离着那青白色的光亮越来越远。

两人一路走了许久,身后搜查的侍卫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总是尾随而至。

好在两人运气不差,倒是一直也没有真的被发现。

两人紧紧拉着彼此,弓着身子走在一个斜坡之上:“小心。”

北流云压低了声音,嘴里满是血腥味,因着那不安分的气流,身体越发的燥热,仿佛血液的流动都变得急速而暴躁起来。

“怎么样?”楚洛衣有些忧心的开口道。

“没事。”

试着运起内力,想要将体内那躁动的气流压制住,可是刚一运起内力压制,那些不安分的气流却变得更强,好似被压的狠了,产生了巨大的回弹。

一阵锥心的痛传来,本是燥热的身体却冰凉至极,像是冬日的寒冰。手脚也都麻木不已。

察觉到他的不对,楚洛衣开口道:“等等。”

北流云停下脚步,楚洛衣又走上前两步,想要查探她的伤势:“你...”

“唔....”

因着两人处在斜坡,一个不慎,楚洛衣直接从斜坡上滚落了下去,北流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一路上山石遍布,北流云咬紧牙关,没有吭声,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护着她的脑袋。

纵然如此,却还是难以护得周全,楚洛衣的脑袋还是撞在一颗石头上,一声闷响,便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头上一阵粘稠来不及处理。

一路颠簸不停,北流云的神色也越发苍白,两人的滚落,连带着山坡上的不少石块也纷纷随着两人滚落下来,一路不知沾染了多少沙土。

‘嘭!’一声。

两人重重的掉落进一个洞里,纷纷昏迷过去。

而此刻,校场内依旧不得安宁。

北燕帝暴怒的坐在龙纹香案之前,一众大臣也都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皇后和柔妃也是愁眉不展的坐在两侧。

又等了许久,直到冷风簌簌,吹的人遍体生寒。

一队侍卫才匆匆赶了回来,北燕帝一掌拍下,站起身来:“怎么样,有洛妃的消息了么?”

“回禀..陛下,有人来报...有人来报说..”

“说什么!”

“说好似瞧见了洛妃娘娘的身影...”

“洛妃在哪呢?在哪看见的洛妃?”北燕帝脸上闪过一抹焦急。

“说...说好像看见洛妃娘娘好像同九殿下在一起...”

侍卫的话刚一落,周遭顿时寂静下来,北燕帝跌坐回去,眼中满是震惊。

皇后和柔妃皆是沉默着,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口,却有不安分的妃嫔趁机开口道:“你这侍卫可不要瞎说,这种天色,洛妃姐姐怎么会和九殿下在一起?”

“就是,你这侍卫简直是胡言乱语,若是传了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洛妃娘娘和九殿下私奔呢。”

‘啪!’北燕帝一脚踹飞了身前的香案,转头怒视着两个开口的妃嫔:“住嘴!”

看着那瞪的有些骇人的双眼,一时间朝臣也纷纷噤了声。

“来报..来报的侍卫也说天色太黑,有些不确定,不过看着身形样貌,确实是洛妃娘娘...”那侍卫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九弟确实没回来,会不会是在林中遇险了?”太子这时开口道。

“陛下,依臣妾看,此事多有蹊跷,还是要仔细调查一番才好,切莫误会了洛妃妹妹。”皇后开口规劝道。

北燕帝冷哼一声?:“哼,这件事就交给皇后来办吧!彻查后宫,此事一定要给朕一个交代!”

“臣妾遵旨。”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喜意,心思飞转,不知再想些什么。

因着恼怒,北燕帝甩袖离开,众臣这才各自散了,直接回了营帐。

待到众人散去,看着一身端庄的皇后,柔妃走上前一步笑道:“恭喜姐姐了。”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如今洛妃妹妹失踪,本宫实在是寝食难安,何喜之有?”皇后不急不缓道。

柔妃也不再多说,轻笑笑,转身离去。

“这猎场是不是没有刑房?”皇后缓缓开口道。

春柳躬身道:“正经的刑房是没有的,但是却也设立了简易的营帐,用来临时审讯之用。”

皇后翘起小指上长长的景泰蓝甲套,眼中的光亮比甲套上的宝石还要亮上几分。

“既然如此,还不赶快将洛妃娘娘身边的人带来,本宫有话要问。”

春柳应声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命人前去。”

夏荷上前一步道:“娘娘,不知九殿下那边...”

皇后还在犹豫着,她倒是也想抓住时机,一举将两人除掉,只是北流云现在连通着西厂,自己的弟弟慕仁又在他手上,让她不得不有所顾忌。

小六子正徘徊在营帐中,心头不安,主子到现在都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瘦弱的身影来回在营帐中走着,烛火留下的影子映衬在帐篷之上。

凝神静思,学着楚洛衣平日的模样,一点点分析着此次的缘由。

更夫敲响锣鼓,三更天已到。

一队侍卫迈着整齐的步子,朝着营帐走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试探

“不好了..盛公公不好了..”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

“怎么了?可是有主子消息了?”

“不是,是外面忽然来了一队侍卫,正是朝着咱么方向过来,听皇后那边的人送来的消息说,主子失踪似乎牵扯到九殿下身上了,皇后娘娘似乎..似乎打算...”

小六子眼神一凛:“打算屈打成招?”

丫鬟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六子的一颗心也跳了出来,主子同九殿下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可是如今这件事若是被捅了出去,主子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眼下主子不在身旁,自己一行人不过一群奴才,怕是无法同皇后抗衡。

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不行,主子眼下生死未卜,他断然不能再让主子身后乱了阵脚。

“快,将前来狩猎的洛月宫的宫人全部唤来。”

小六子捏紧颤抖着的手,强迫自己冷静,平日里一张讨笑卖乖的眼,此刻竟是初具风范。

丫鬟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小六子双手后背着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无论怎样,他决不允许在主子不再的时候,有人坑害主子,又拿出一张银票,唤来自己的心腹,让他平日里安插的人拖住前来的侍卫。

一切办妥后,小六子眼神一凛,翻出随身带来的匣子,打开的瞬间,顿时金光四射,璀璨无比,让人睁不开眼,心头一动,将匣子放在了桌上。

当初北燕帝重金为主子买下那幅红莲图后,这些银钱便一直由他管着,因为此次离宫,他怕用到银钱,所以带了这一匣子的金锭子,不想眼下竟然派上了用场。

小丫鬟办事效率不低,没一会的功夫,洛月宫的宫人便都走了进来,一个个颤颤巍巍,似乎十分害怕。

小六子始终冷着脸等待着,如同平日并无二样。

待到人到全后,小六子缓缓开口:“娘娘到此刻未归的事,想必你们也都得到消息了。”

“依着咱家来看,娘娘此次怕是凶多吉少,皇后娘娘许了重利,只要我们肯咬定曾经见过主子同九殿下私通,这些,就是赏给我们的。”

小六子打量着每一个人的神色,手一推,桌子上的匣子便倒了,里面的金锭子散落了一桌子,整个人营帐瞬间亮了起来。

这些个平日里最多见到几两银子打赏的宫人们,一个个目光流连在拳头大小的金锭子上,移不开眼,有人舔了舔唇,有人擦了擦眼,有人吞了口口水,甚至有人试图伸出手来。

“咱家这些金子足够我们一辈子不愁吃穿,只是咱家心头不安,担心主子回来后知道我们背叛于她,势必要同我们清算清算。咱家不想背叛主子,皇后娘娘给的金子,主子只会给的更多,只是如今皇后娘娘派来的侍卫马上就要我们带去行刑,咱家只怕自己忍受不住这皮肉之苦,屈打成招。所以现在咱家犹豫的很,一时拿不定主意,想要听听你们的看法。”

小六子不急不缓的开口,诸多宫人开始交头接耳,一个个忐忑不安,看得出,也都惧怕不已。

“都在等什么!还不说话!”见着无人开口,小六子一声厉喝。

见此,银环最先开口道:“盛公公,你怎么能这么对主子,枉费主子平日里对你恩典有加,信任无比,如今主子出事,你竟然犹豫不决,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金镯拉住银环:“好好说话。”

银镯冷哼一声:“我是不会背叛主子的,这宫里再找不到比洛妃娘娘待我们更好的人了。”

金镯也上前一步开口道:“我也同意银镯的话。”

“咱家也不想背叛主子,只是就怕这皮肉之苦下,不得不招。”小六子叹气道。

“废物!”银环怒骂一声,小六子脸色不善,心中却还是有些安慰的。

这时,一个二等丫鬟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可是..就算是我们不说又有什么用,这么多人里,只要有一个人说了,娘娘一样是死路一条。”

另一个太监一直打量着小六子的脸色,见此开口道:“依我看,我们可以投奔皇后娘娘,只要我们肯咬定是九殿下同洛妃娘娘私通,就算是主子回来,也奈何不了我们?主子自身难保,又能给我们什么好处?还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六子扫过开口的太监,转头看向其他的宫人:“你们怎么看?”

又有一些人站在了金镯和银环一列,剩下的犹犹豫豫没有表态。

这倒是让小六子稍感安慰,毕竟这洛月宫的人大多还是他和师父一手挑选出来的,若是此刻树倒猢狲散,真是一巴掌活活打在自己脸上,纵然是主子回来了,他还有什么脸面相见?

“说的好,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六子依然是一张笑脸,同平日的态度并没有太大区别,却莫名的让不少人低了头。

“既然如此,这些金子你便拿去吧。”小六子看着那意图卖主求荣的太监开口道。

侧过身,桌子上闪亮的金子激起了人的贪欲。

那太监犹豫了一会,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小六子,最终没能抵得过这真金白银的诱惑,要知道,只有敢于尝试的人才能得到更多,虽然此刻没有人敢同他一道,但是相对的,这些金子也都将属于他一人,哦不,还有盛公公。

小六子眼底露出一抹冷笑,主子说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一个人面对空口许诺的十万两黄金,亦或者银票也许不会动摇,但是若是面对一万两摆在面前的真金白银就未必不会动摇。

太监一步步走上前,看着那一个个可爱的金锭子,双眼放光,其余的宫人也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想要观测眼前的形势。

太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就在一只手将要触碰到桌前的金子时,小六子突然动了。

袖口里飞出一柄柳叶刀,被银丝牵着,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银色的华光。

“啊!”

太监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动作也瞬间停下,不少宫人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这突来的巨变。

太监双眼满是惊恐,颤抖着的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脸庞,却始终不敢覆上。

再看去,这才发现,刚刚满面红光的太监,此刻那圆润的脸蛋竟然被生生片下了几刀,就像是平日里的鱼,被人削走了脸蛋。

小六子的动作并未停下,手起刀落,一柄柳叶刀被银丝操控的出神入化。

太监尚来不及开口,便见一旁的地面,渐渐堆满了一层皮肉,鲜血四处飞溅,有一滴喷洒在了桌案的烛台里,发出嗤嗤的声响。

一片银光飞舞,上下盘旋出动人的旋律,太监起伏的叫声却好似来自地狱的冥音。

屋内的宫人一个个的都开始颤抖起来,谁也想不到平日里看似极好说话的盛公公竟然如此残忍,想要向后退,想要逃离这顶帐篷,却发现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也移不动一步。

银环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想要闭上眼,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一直看着这一场完美的演出。

金镯缓缓垂下头,攥紧了自己的手心,时刻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背叛主子,否则下场只会更惨。

柳叶刀在太监身上一刀刀刮过,众人尚看不清这刀是如何飞舞的,便见着一块块皮肉以相同的大小,相等的厚度飞离着太监的身体,不像是杀人,倒像是艺术。

那些露出在外的青色血管,一根根跳动分明,连接着的肌肉,还有森白色的骨头,让人一时间毛骨悚然。

没有人知道一共有多少刀,却不由得想到千刀万剐不过也就如此。

看着在地上滚动着的血肉模糊的一团,小六子缓缓擦干净了手道:“今日咱家就是想告诉你们,死也可以很享受。”

众多宫人一个个红着眼回过神来,却在这一刻明白,也许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你享受着死的过程,生不如死!

小六子继续开口道:“今日把你们叫来,是有些话咱家想要跟你们说明白,此番主子在外,皇后娘娘会请我们过去问话,若是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要怪日后咱家不讲情面。”

帐篷外的风吹的小六子的衣襟呼呼作响,桌案上的烛影也不安的跃动着,更是平添了几分森严的气息。

小六子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要以为有了皇后娘娘做靠山,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今日咱家死在了皇后娘娘手中,咱家也可以保证,你决不会比咱家多看到一天的太阳!”

众人中的气氛有些沉闷,不少宫婢吓的不轻,回过神后,捂着嘴似乎想吐,可是看那始终不敢动的模样,让小六子怀疑她会不会是又咽了回去。

“今日的话,咱家希望你们都记在心里,若是谁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胡言乱语贪慕钱色,这就是他的下场。”

小六子并不浑厚的声音此刻深深的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理。

“奴才定当誓死效忠洛妃娘娘。”

一人开口后,不少人纷纷开口,小六子点点头,对着旁的心腹开口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宁死不屈

小太监点头应道,随后拿出一个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个个牙齿大小的纸袋被到处在桌子上,一众宫人有些不解,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剧毒,放在你们的牙齿里,若是真熬不过什么酷刑,就自我了断吧。”

小六子的话一出,场面并没有任何不满的喧闹,众人纷纷拿出那一小包的剧毒,塞进了最里面的牙齿。

当生死忽然离的这么近,众人第一次感到沉重,虽然平日里在宫中也是处处需要谨小慎微,少则打骂,重则丢掉性命。

却没有这一刻来的肃静,沉默。

也许是从小六子动手的那一刻起,每个人便都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做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打算,亦或者,从心底,把自己当做舍身护主的英雄,当这种想法充斥于脑海,无形便赐予了每一个人力量,这种力量,远非金银财宝,权力地位可以撼动。

外界的诱惑不能使他动摇,刺骨的疼痛不能使它消亡,这就是人性。

小六子的手段虽然残忍,却在这穷途末路之时,激发出了每个人心底的人性。

看着沉默的众人,小六子也微微红了眼。

他并不是个爱拿架子的人,平日里同不少人的关系都不错,如同主子所说,予之金银,不如予之真心,可是这一刻,看着他们前路未卜,生死迷茫,他也感到心酸。

“主子一定会回来的,若是此番生死两隔,咱们来世再聚。”小六子轻声开口道。

每个人都红了眼圈,之前的恐惧也渐渐消散,却让每一个人都越发的坚定。

将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处理掉,背上的气氛尚未散去,春柳所带领的侍卫便匆匆赶来。

春柳扫过桌上的金锭子,心头冷笑,莫不是真以为这些金银珠宝就能牢牢管住每一个人的嘴?她就不信,大刑之下,没有一个人会招供。

“久闻盛公公大名,公公出手果然非同凡响。”春柳笑着开口道。

“春柳姑姑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奉陛下之命,彻查洛妃娘娘失踪一事,还请洛月宫的诸位同我走上一趟。”

春柳抬抬手,身后的侍卫便冲了出来,将众人纷纷压住:“带走!”

因为宫人不少,所以便被分别安置在了几个帐篷里,只是无论在哪,都没有什么区别,无外乎绑在刑架上,等着一种种刑具的问候。

皇后坐在一张青丝软椅之上,带着长长琉璃甲套的手指正端着一盏金菊花式样的茶盏,好看的指甲随着她的动作一闪闪的。

“你就是洛妃妹妹身旁的盛公公?”皇后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小六子,幽幽开口道。

“皇后娘娘过奖,奴才就是小六子。”

“既然你就是,本宫也就开门见山。如今有侍卫来报,说这洛妃妹妹消失是同九殿下有关,甚至有谣言认为两人私通而去,不知盛公公可知道洛妃妹妹去了哪里?”

刑具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道,让人不舒服,同皇后手中的茶香混在一起,更是有些出奇的不协调。

“洛妃娘娘今日一早替柔妃娘娘狩猎,一直未归,奴才怎么会知道娘娘的去向?”

皇后的红唇勾起一抹浅笑,这也正是她一定要咬住洛妃私通的原因,一旦坐实了这个罪名,借故不能出席,将骑装借给洛妃的柔妃,也就成了所谓的帮凶,一箭双雕的机会可是来之不易。

皇后拍了拍手,整整两只小箱的金银珠宝呈现在小六子面前,皇后开口道:“本宫知道,九殿下同洛妃妹妹关系匪浅,盛公公平日一定有所耳闻吧?”

小六子紧紧盯着那些珠宝,做出一副贪婪的模样,眼下,拖住时间最是主要,只要主子回来,自己也就平安无事。

春柳扫过小六子的目光,开口道:“公公只要说出实情,这些东西就都是公公您的,日后调到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在这宫中,可是位高权重。”

“皇后娘娘身边的差事,自然不会差的,只是怕是奴才这等身份,难登大雅之堂。”

皇后一个眼色过去,一旁的夏荷又抱来了一箱珠宝。

皇后这时开口道:“公公是明白人,本宫也就不多废话了。只是还是希望公公能明白一点,这宫中的形势瞬息万变,便是本宫,也不能许公公一个位高权重的将来。所以对于日后的事,本宫也不多做承诺,只望公公抓紧眼前的东西,毕竟,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这些东西,怕是够奴才吃穿不愁个十辈子了。”小六子一脸恭顺的笑道。

“那公公是否可以告诉本宫,这九殿下同洛妃娘娘之间有什么关系?”皇后笑问道。

“娘娘这话真是有趣,我们娘娘贵为陛下的妃子,又怎么会同九殿下有所瓜葛。”

‘啪!’

小六子话音刚落,皇后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长长的甲套在他白嫩的脸上留下一道划痕。

“哼,不要和本宫玩这套!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皇后语气不善。

小六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垂下眸子,没有开口。

“给我打!本宫就不信,你一个太监的骨头能有多硬!”

皇后的话音刚落,帐篷里便响起一道道鞭打的声音,小六子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做声,不由得想到当初被主子所救的场面。

如果,没有主子,他还是一个在敬事房每天帮师父打下手的小太监,是主子一手将他带到如今,他又怎么能辜负于主子。

没多久,小六子身上便血肉模糊起来,

见着小六子甚至没有一句开口求饶,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怒:“不觉得鞭子太过温柔了么?”

春柳微微颔首,对着侍卫开口道:“换刑杖!”

小六子被从刑架上甩了下来,整个人衣衫不整的被摔在地面,两根厚重的刑杖,仿佛如千金重一般,交替着落在他的身上。

本就瘦弱的身体,没多久便吐出血来,一双眼,也是眼白多。

皇后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夏荷道:“别的奴才怎么样?”

夏荷摇摇头:“都是一口咬定洛妃同九殿下没有关系。”

“继续打!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会开口招认!”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怒。

小六子眼中闪过一抹欣慰,被汗水冲刷着的脸庞透着一种惨白的虚弱,说到底,这种算不得严苛的刑罚是在难为他了。

他没练过什么武功,也没什么内力,之前一直便是凭借着油嘴滑舌在宫中混得一席之地,后来跟着师父学了些粗浅的功夫,练习刀法,可即便如此,身板却始终算不得强健。

他没经历过什么太大的磨难,也没什么坚韧不拔的毅力,从他打娘胎里生下来,所经历过的伤心伤肺的事也就那么几件。

一件是父母为了糊口,将他卖进宫里做了太监,一件是喜欢的小宫女被侍卫头子看中娶回家做了小妾,再有便是被美人当初打的只剩一口气。

没有主子的痛彻心扉,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恨。

他没多大的志气,也不想当多大的官,就想着在这宫中多能多活几个年头,如果可能,最好能攒下些银子,等到老了出宫了,置办一套宅子,没人给自己养老送终,便花几个银子,收养两个穷人家的孩子,也好过他们被卖进宫里当太监。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他想一直陪在主子身边,主子实在是太苦了,苦的让人觉得心酸,便是就丢了这小命,他也一定要忍着不能做出对不起主子的事。

其实,那些给了每个人分去的毒药,最主要的还是给他自己准备的,他怕疼,打小就怕疼,父亲拿着扫帚每次一打他,他便立即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大腿涕泪横流的求饶,倒是如今,竟然也成了这有骨气的人。

皇后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六子,心头恼怒:“盛公公,本宫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才好,你是洛妃妹妹身边的人,本宫知道你忠心,可在这宫中不是忠心最重要。”

小六子被扣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视着皇后的话,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疼,他疼的想哭。

春柳走到小六子面前,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精致的绣鞋狠狠的踩在小六子的脸上:“盛公公,我们都是做奴才的,给谁做不是做,洛妃娘娘能给你的皇后娘娘也能给你,何必嘴硬。”

扭曲的脸颊看起来有些骇人,眼角也因为之前的殴打溢出了不少血迹,缓缓开口道:“听说皇后娘娘给春柳姑姑赐婚了,是个副将。”

春柳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这小六子说的确有此事,要知道以一个奴才的身份能嫁给副将,简直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些王孙贵族家的小姐,怕也不是人人都能。

小六子冷哼一声:“做一个人的女人也是做,做十个人的女人也是做,春柳姑姑何不去了百花园里做那花魁,副将大人能给你的别的男人也都能给,副将大人给不了你的,别的男人也能给。”

话落,小六子便大笑起来,春柳恼羞成怒,一脚狠狠踢在了小六子的脸上。

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此刻几乎要成了色板,让人看着都有些心痛。

皇后有些不耐,神色间也有了几分倦意,转头对着身旁的丫鬟开口道:“夏荷怎么还没回来?”

“奴婢这就去看看夏荷姑姑。”

第一百七十章 证人

等了片刻,夏荷匆匆走了回来,脸色也不是很好,皇后开口道:“怎么样?”

“死了两个,还是没人肯指认。”夏荷的声音也有些气虚。

皇后一掌将桌案上的杯盏茶壶都扫到了地上:“一群废物!”

飞溅的瓷器碎片落在小六子面前,双手被划破不成样子。

掀开帐篷的帘子,吹进一阵寒风,冲散了浓浓的血腥气。

夏荷扫了眼瘫在地上的小六子,血肉模糊一片,却始终没有要屈服的意思。

她想不懂为何一个太监会有这么坚韧的毅力,自问换做她她是做不到的。

春柳一双眼瞪的通红,在皇后身边这么久,贵为春夏秋冬之首,地位可想而知,今日却让一个阉人这般奚落,简直是难以忍受。

从刑具里拿出一把烧红了的尖刀,蹲在了小六子面前,满脸笑容道:“你说,若是我把你这只眼睛剜下来,你会是什么反应?”

小六子只是重重的喘着粗气,春柳粗鲁的伸出一只手撑开他的一只眼睛。

滚烫的刀尖一点点靠近,灼热的让眼睛酸涩的流下两滴泪水。

夏荷上前一步开口道:“好了,若是你真将他这眼睛剜了下来,他怕是就死了,若是这亲信都死了,只怕到时会有人以此做文章,说皇后娘娘屈打成招。”

皇后扫了一眼春柳道:“你是想弄死他么?”

春柳不甘的收回手,却在小六子肩头狠狠刺下去一刀,这才出了口恶气。

皇后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一轮红日,点染着山河,眉头蹙的更紧。

一夜未睡,却始终没有什么收获,她真怕这天亮了之后,楚洛衣突然回来。

此刻,楚洛衣在跌落的洞穴里缓缓醒来,睁开一双黝黑的眸子,只觉得头上一片粘稠的血迹。

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凑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北流云身边,隐约瞧见那满身的伤痕,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打量起四周,是一个不浅的洞穴,头顶能瞧见大致的天色,掉落的地方正巧有一堆枯草,这才不至于让两人直接摔到黄泉路上。

‘滴答.滴答’

四周响起微弱的水声,楚洛衣从地上爬了起来,顺着声响走了过去。

几滴水落在干涸的唇上,却是生命之源。

用双手捧了一些,回到北流云身边,滴落在他的唇上。

“北流云..醒醒...”

轻唤了几声,北流云依旧没有醒来,却随着她的晃动,身上掉落下两只瓷瓶。

楚洛衣将瓷瓶捡起,打开塞子,闻着淡淡的药香,眉头舒展了许多。

想不到他会随身带着药物,虽然不多,却也足以缓解眼下的情况。

将他扶起靠在洞穴的岩壁上,褪去衣衫,利用那点滴的水流,清洗着他身上的伤口,随后将药粉仔细的扑洒在伤口上,又将他的里衣扯成布条,一一包扎好。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太阳的初辉洒在这片山林之上。

看着依旧昏迷着的北流云,楚洛衣犹豫了一瞬,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缓缓褪了下去。

雪白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在清晨有些冷意,纵横的伤痕有些狰狞。

腰间的一处箭伤已经溃烂成黑紫色,楚洛衣咬紧牙关,拿起随身带着的金色小侠刀,一点点将溃烂的皮肉剜了下去。

一阵阵锥心的痛从腰间开始蔓延,女子好看的脸颊上也溢出了不少汗水,却依旧低着头,专注的处理着伤口,直到溃烂的皮肉一点点被清除干净,露出红色的血肉,这才将手中的小侠刀扔在地上,喘了口粗气。

在清脆的鸟鸣声中,北流云缓缓睁开了双眸,一睁眼,便瞧见一具雪白的娇躯背对着自己,抬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直到感到身上的疼痛,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洞口上的天,这才想起昨夜的事来。

楚洛衣正要将伤口包扎起来,身后却突然多出一双缠满布条的手。

一回头,正对上一张精致的脸,北流云垂着头,瞧见一旁的药瓶,顺手拿起,再伤口上倒了倒,却发现是空的,再看自己身上被包扎的整齐的伤口,手上的动作一顿。

楚洛衣没有开口,北流云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之前的动作,仔细将将楚洛衣腰间的伤口仔细包扎起来。

盈盈一握的腰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伤痕累累的脊背每见一次,都让他忍不住眼眶发酸。

肌肤与肌肤的触碰在空气里点燃起火花,随着太阳的升起,洞穴里也渐渐暖了起来。

避开北流云的手指,楚洛衣将自己的衣服拿起,头顶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北流云一把将楚洛衣扯在自己的怀里,想要寻个藏身之处,却发现这洞穴无处可藏。

“你们在干什么!”女子不敢置信的惊呼声传来。

北流云牢牢护着怀里的楚洛衣,抬头看向洞口处出现的一张俏丽的脸庞。

一名红衣女子满眼披散着一头编着鞭子的长发,站在洞口处不敢置信的同他对视着。

“北...北流云...”蝶舞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竟然是九殿下同洛妃。

楚洛衣蹙了蹙眉头,也抬头看向这突然出现在林中的女子,看着那一身张扬的红衣,猛然想起上次宫宴上哭着跑出宴会的香江王之女。

北流云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杀意,那清浅的眸子让蝶舞心惊。

一个踉跄,蝶舞跌坐在地上,原来同洛妃私通的不是四殿下,而是九殿下!

满是惊愕的眸子慢慢回神,却涌起巨大的愤怒。

她是皇帝的女人,怎么可以同皇子私通!而海哥哥还深爱着她啊!

楚洛衣利索的穿好衣服,眉头也拧成了一团,北流云也捡起地上的外袍轻不急不慢的穿在身上。

蝶舞从地上坐了起来,再次走近洞口边上,看着下面已经穿戴整齐的两人,神色复杂,她实在想不通,海哥哥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下作的女人!

昨日从狩猎开始,她便想着能遇上北流海,不想一直到夕阳下山,她都没有瞧见他的踪影。

回到校场后,却发觉校场的气氛不对,说是洛妃娘娘消失不见,怕是被无头女鬼给抓走了,本能的看向北流海,却发现他也一直未归。

她便一路跑进了林子,想要寻着他的踪迹。

谁曾想,一路倒是遇上了不少搜寻的士兵,却始终没有找到半点他的消息。

看向下首的两人,蝶舞犹豫的开口道:“你们可知道四殿下的下落?”

楚洛衣想起那决然而去的背影,沉默下来。

北流云尝试着运起内力,一个飞身,飞至洞穴半空,将一楚洛衣的小侠刀牢牢插在了岩壁的一个缝隙里,而后再次飞起,踩着这把小侠刀将自己的匕首也插在了上方。

看向一旁的楚洛衣,轻声道:“我先走。”

楚洛衣点点头,北流云也没再犹豫,踩着两把匕首,直接飞身而出。

蝶舞看着突然出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吓的不轻,再看那满身血迹,便也知道昨夜这林中发生了一场恶战。

看着面前的女子,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蝶舞后退一步,手中的鞭子攥的更紧了些。

北流云一步步走向面前的女子,蝶舞没由来的恐惧,却还是开口道:“你..你知道四殿下的下落么?”

瞬间移至蝶舞身旁,抢过她手中的鞭子,在洞口卷起自己的匕首收好,而后一步一步走向蝶舞。

蝶舞有些紧张的摸向藏在袖子里的短刀,十分谨慎。

北流云不再犹豫,一把扯住蝶舞胸口的衣襟,直接将蝶舞甩进了山洞了里。

蝶舞闷哼一声,摔的不轻,只觉得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吐出嘴里的草,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觉得脚踝处好似摔断了骨头,这一动,便痛的满头大汗。

“昨日你偶遇洛妃娘娘,与其相谈甚欢,耽搁了时间,想要返回的时候,却掉落在这山洞里。”

北流云幽幽的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蝶舞脸上满是讽刺,原来是怕了这流言,想要她当一个证人。

楚洛衣也没去管她,心中忧心着北流海的情况。

他为了引开侍卫,让自己有机会离开,将那发光的铠甲穿在自己身上,刻意引得侍卫追杀,也不知此刻情况如何?

蝶舞闷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面前那张精致的脸庞,不得不承认,她很美,美的有种惊心动魄,让人一见了,便移不开眼。

“原来同你私通的不是四殿下,而是九殿下。”蝶舞愤恨的开口道。

楚洛衣依旧沉默着,心中却再将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串在一起,她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将她逼到今日这种地步!

“我不会给你作证的,我会将今天见到的一一禀告给陛下。”蝶舞红着眼开口道。

楚洛衣依旧只是沉默,蝶舞也不再开口,将头埋在膝盖上,忍不住想起在虎雍关时他想念她时的样子。

她更忘不了,当一听说她出事,他不顾违背圣上的旨意,一路狂奔跑回帝都的样子。

不知道海哥哥知不知道她同九殿下的关系,如果她真的将她和北流云私通的事情告诉给陛下,她一定难逃一死吧...

如果她死了,海哥哥是不是就会看她一眼,会不会爱上她,蝶舞看向始终沉默的楚洛衣,目光复杂。

北流云带着伤回到校场后,立即赶到北燕帝的营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

北燕帝刚刚起身不久,看着满身血迹的北流云,大步走到他面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日夜里,儿臣在林中遭到侍卫的追杀,险些命丧于这林中。”

“侍卫的追杀?”北燕帝的眉头拧成一团。

“全部都是穿着侍卫衣衫的侍卫,里面还有不少武功高强的高手。”北流云笃定道。

“有人曾见你与洛妃在一起?为何你归来却没有洛妃的消息?”北燕帝神色莫测。

“难道洛妃娘娘也没有归来?”北流云疑问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众人得救

北燕帝没有开口,只是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北流云再次道:“儿臣夜里只同四哥相遇,四哥也遭到了追杀,儿臣两人一路在林中联手抗敌,四哥身受重伤,掩护儿臣离开。”

“海儿也没有回来?”北燕帝怒声道。

一旁的王公公小心翼翼的应道:“四..四殿下昨日确实也没有归来。”

北燕帝一掌拍在桌案上:“还有谁没有回来!”

王公公谨慎道,今早来报:“香江王之女一夜未归,十二殿下亦是一夜未归,连同四殿下,九殿下和洛妃娘娘,一共五人。”

北燕帝额头暴起青筋:“太子回来了么?”

“昨日天色未暗,太子便回来了。”

“启禀父皇,儿臣怀疑父皇所派去的侍卫已经被人暗中调换,只怕四哥,十二弟此刻凶多吉少,还请父皇火速派人巡查。”北流云冷声道。

北燕帝扫过他脸上的擦伤开口道:“你立刻率西厂之人全权接手此事,务必要将这些人都找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的太监走进来禀报道:“陛下,香江王求见。”

“正好,让香江王帮助云儿你一同搜查,也好加大力度。”

北流云点头应下,立即召集西厂太监,加派了香江王的人手,同时撤回所有北燕帝派出的人手。

北燕帝坐在桌案前,神色冷峻,看北流云刚刚的样子不似说谎,三位皇子,一位宠妃,若是都遭到刺杀,这最大的得利之人不用想都知道该会是谁?

况且,能够将自己手下的侍卫尽数抽换掉,怕是只有皇后一脉才有这个本事!

一掌拍下:“简直是岂有此理!”

北流云动作很快,同香江王兵分两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带着人进入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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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房的营帐里,皇后正脸色不善的看着地上奄奄一息,鲜血横流的小六子。

秋水掀开门帘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皇后娘娘,九殿下回来了。”

皇后瞬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北流云回来了?”

“是,今早回来的。”

地上狼狈不堪的小六子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九殿下回来了,主子想必是没事的。

“那洛妃呢?”皇后追问道。

“还没有洛妃的消息,不过奴婢刚刚探听发现,昨夜四殿下,十二殿下,还有香江王之女都没有回来。”秋水谨慎的开口。

皇后蹙着眉头思虑着,神色不善。

北流云同楚洛衣的关系,她是知道的,一旦北流云回来,怕是楚洛衣也就要回来了。

看着已经大亮的天色,皇后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还是没有人肯指认么?”皇后看向夏荷。

夏荷点了点头:“死了四个。”

皇后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从来没有过这么堵气的时候,她本是以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逼得洛月宫的宫人指证楚洛衣和北流云私通的事不过是轻而易举,没想到,折腾了一夜,竟是没有一个人肯招!

楚洛衣,你好大的本事!

看着地上微弱的喘息着的小六子,皇后缓缓走了过去,接过春柳手中的匕首:“本宫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你还是快些招认,不要等到本宫的耐心耗尽,你才知道后悔。”

小六子满嘴的鲜血道:“想必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让娘娘放人了。”

皇后手中的匕首落在小六子的手上:“至少现在本宫还没有收到圣旨。”

小六子不再开口,气若游丝,心头却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主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真好。

“你若是不肯,本宫就将你这手指,一根一根的切下来,想必就算是洛妃妹妹回来,也一定会欣喜这份礼物。”皇后已经红了眼,在这最后的关头,所有的耐性被彻底磨光。

小六子心头一凛,他的手...

若是他的手没了,是不是日后便再也用不了那薄薄细细的柳叶刀,是不是就成了一个废人,再也无法留在主子身边。

就这转眼的片刻,秋水去而复返:“皇后娘娘,陛下的圣旨马上就到了。”

皇后双目瞪的溜圆,死死的盯着小六子,见着他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一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啊!”尖细的叫声震飞了一树的春鸟,为这本就诡异的围猎又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一截小指横飞了出去,小六子左手的小指只剩下半截连载手上,鲜血染红了皇后的凤袍,这个北燕王朝最尊贵的女子,在这一刻怎么看,都有些癫狂。

看着自己少了一截的小指,小六子湿了眼眶,却始终没有松口。

“若是你再不肯招,本宫下一刀,就直接砍掉你的左手。”皇后红着眼道。

“皇后娘娘为了对付我这一个下贱的奴才,真是费劲了心思。”小六子断断续续的开口道。

皇后愤怒不已,再次举起手中的匕首,小六子紧紧闭上双眼,就在这时,王公公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握着匕首的手不停的颤抖着,红着眼看着地上的小六子,最终却缓缓放下,站起身来看向王公公:“原来是王公公来了。”

“奴才来传陛下口谕,让皇后娘娘暂时搁置调查一事,这件事娘娘暂时就不要再管了。”王公公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六子身上。

“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你们便放人吧。”皇后开口道。

王公公继续道:“皇后娘娘的魄力果然一如当年。”

“公公过奖了。”

王公公命身后的人将洛月宫的宫人纷纷带了回去,而后便回去像北燕帝回禀消息。

“你说什么?”北燕帝怒声质问道。

“奴才洛月宫的宫人死了四个,洛妃娘娘身边的心腹太监浑身是血,在奴才看,怕是也...”王公公悄声道。

暴怒的北燕帝一把将桌子上的奏章等物统统扫到了地上:“皇后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打算屈打成招么!”

王公公在一旁继续道:“奴才进去时,正瞧见皇后娘娘在剁人手指,似乎洛妃娘娘身边那小太监若是再不肯招认,一只手便就要没了。”

“这个恶妇!简直是恶毒至极!朕迟早要把她给废了!”北燕帝暴怒不已。

王公公站在一旁没再开口,平日里他同小六子关系不错,这小太监是个有眼色的,平日也不找他帮什么忙,可有了好东西却从不少了他的那份,他也乐得在这个时候帮他说说话。

北流云一路带着人,扎进林子里,沿途一路不知见了多少尸体,都是之前那些侍卫的。

对于之前闹鬼的那些传闻,这西厂太监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这一地的尸体多少让人有些心惊。

为了打消北燕帝的怀疑,北流云没有直接去寻楚洛衣,而是凭借模糊的记忆,开始搜寻起北流海来。

骑着马一路奔波了极远,只瞧见堆积的越来越多的尸体,却始终没有瞧见北流海的踪迹。

直到在一个三面岔口,在一堆尸体之后的一颗树枝上,北流云瞧见了楚洛衣那身宝蓝色的骑装,命人将其带走后,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地上的尸体已经少了不少,看来是北流海将人引到之前的地点后,将那骑装挂在了树枝上,分散了刺客,才导致这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少。

不过从这也可以看出,想必他是穷途末路,实在难以支撑,这才会脱下骑装,趁着夜色逃走。

顺着这条路,北流云继续想起走着,一直到前方再没有一具尸体,却始终不见北流海的身影。

骑在马背上眺望着四周,漫山的尸体好似一座真正的修罗场,涓涓不断的鲜血仿佛要染红这座山林。

西厂统领站在一棵树下,只觉得一阵阵粘稠的东西滑落在自己脸上,抬手一抹,却发现是鲜红的血。

抬头一看,树上横卧着一抹黑红色,这血也正是从他身上滴落下来的。

“九殿下,好像是四殿下!”

随着这一声,北流云抬头看去,树上横着的人似乎正是北流海,一身黑袍在风中摇曳,浓稠的黑却已经被心血染成紫红。

飞身至枝头,看着面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人,正是北流海!

将他移至树下,这才瞧见他的身上插着无数道箭矢,大小纵横的刀痕更是触目惊心,比起他所见过的每一次,都要来的惨烈,颤抖伸出手叹了叹他的鼻息,只觉得气若游丝,似乎只剩下一口气在吊着。

凝神感受了片刻,当即盘膝运起内力,向他体内开始传输起源源不断的内力,只盼着能留下他这条命。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北流云才缓缓收手,平复了气息后,伸手探查了一下北流海的鼻息,发现之前微弱的气息平稳了不少,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昏迷不醒的北流海,北流云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若是他不生在帝王家,若是洛洛不背负这深仇,若是他和他没有爱上同一个女人,若是....

也许他和他就可以做一对好兄弟,手足情深,生死与共,或在江湖飘荡饮酒高歌,或在战场联手布阵杀敌,或在朝堂相持秉立,或他为君,他为臣,护这江山一世安稳,在这乱世之中寻一方净土。

只是,没有那么多的若是,老天将他和他甩在了同一盘棋局上,又甩下来一个都会爱上的女人,退出棋盘之外,便只能跌落滚滚的火海,留在身边的,却只能当做需要提防的利刃。

轻叹了口气,将北流海放在马背上,北流云也翻身上马,掉转马头,赶往林子外的校场。

西厂统领有些诧异,依照四皇子眼下的情况,只要放任不管,怕是就活不成了,没想到一向同他针锋相对的九殿下,竟然会出手相助。

眼见此处,他不得不承认主子心思莫测,绝非可以轻易揣测出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归来

楚洛衣和蝶舞一直等在山洞里,仔细将事情推敲了几遍后,并未有太多的头绪,抬头看了看渐渐升起的太阳,忍不住眯起眼睛望去,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瞧见楚洛衣睁开眼睛,蝶舞试探着开口道:“你知道四殿下的下落么?他没有同你在一起么?”

楚洛衣扫过面前的女子,看着她年轻气盛的样子,处处都彰显着无尽的活力,爱或者恨都那么纯粹的表现在脸上,就连她的厌恶都让她感受到勃勃的生机,她不得不再一次感到自己老了,容颜未变,心却已成沧海桑田。

“最初在一起,后来分开了。”

“怎么会分开呢?他向哪边走了?昨夜林子里的刺杀是针对谁的?”蝶舞不安的追问道。

楚洛衣缓缓开口道:“针对我。”

“那四殿下呢?四殿下去哪了?他怎么会和你分开?”蝶舞凑到楚洛衣身边,焦急的追问道。

楚洛衣只是沉默着,不知该怎样回答,看着光秃秃的壁垒,终是忘不掉男人那决绝的背影,北流海,你还活着么?

蝶舞有些急了:“若刺客是针对你的,海哥哥一定会守在你身旁,除非...除非...”

好似猜到了什么,蝶舞红着眼眶看着面前的楚洛衣,多了几分激怒。

楚洛衣依旧沉默,不得不承认面前这年轻娇艳的女子是聪慧的,纵然一直被父母捧在手心,可无论是骄纵还是任性,都掩饰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聪慧。

蝶舞再次开口道:“海哥哥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肯爱她!若是此次他出了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蝶舞的话光落,头顶就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王爷,这面也都搜查过了,除了侍卫的尸体,没有旁人的踪迹。”

“再向前找找看。”香江王蹙着眉头道,声音中可见浓浓的担忧。

蝶舞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慌忙回过神来,站起身,在这深洞里奋力的跳了起来:“爹!爹!我在这!我在这!”

清脆的声音像是黄鹂,悦耳动听,充斥着无限活力,任是她怎么悲伤,却依旧能驱散这一室的阴暗,潮湿。

香江王很快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即刻率领人马绕过斜坡,从另一面接近了洞口。

翻身下马,扒在洞穴口向下张望着,正瞧见一身红衣的蝶舞在向她奋力招手:“舞儿!舞儿!”

香江王一时激动不已,原本昨夜蝶舞归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孩子从小性子就野,上蹿下跳的,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可这一路走来,瞧见这一地的惨烈,他这一颗心可就真的悬了起来。

“快,绳子!”即刻命人放下绳子,一点点将女儿拉了上来。

随后,目光落在那个始终坐在原地不动容如山的女子身上,香江王有些诧异:“洛妃娘娘。”

犹豫了片刻,对着一旁的几名侍卫吩咐道:“你们下去,凿出几个石阶来,助洛妃娘娘上来。”

“不必了,将绳子放下来即可。”楚洛衣拒绝道,若真是凿出石阶,不知要多久才出的去。

手腕粗细的绳子再次被扔了下来,香江王没来得及顾及站在一旁焦急的跳脚的蝶舞,一直注视着洞内的情况。

楚洛衣将绳子系在腰间,随后双手紧紧攥住绳子,身子倒悬在半空,踩着近乎光滑的岩壁,一点点向上攀爬着。

粗砺的绳子承受着身体全部的重量,摩擦在腰间的伤口上,传来一阵阵冰冷的痛感。

接近自己的金色侠刀之时,楚洛衣一手紧紧扯住绳子,一手探向插在岩缝中的小侠刀。

看着这等情景,香江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是瞎子,看的出这洛妃的情况可要比自己的女儿差多了,光是那满身的血迹就足以震慑众人。

当即回头对着几人吩咐道:“快,收绳子,一定要拉紧!若是洛妃娘娘出事,你们几个都要掉脑袋!”

小侠刀刚一拔出,绳子突然急速下坠,整个人也被甩的瞬间下落,楚洛衣攥着绳子的那只手,因为攥的太紧,手掌被磨的皮肉滚起,渗出丝丝鲜红的血迹。

香江王立刻伸手抓住绳子,对着身后的几名侍卫怒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几名侍卫吓的不轻,一人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属下..属下脚后有个坑...属下一时不查...”

“你们脑袋不想要了!”香江王有些红了眼,若是洛妃在自己手上出事,怕是会被人拿来做文章啊。

好在是多个人一直扯着绳子,楚洛衣倒是没有直接摔落下去,只是这一折腾,整个人重重的甩在了岩壁上,‘嘭!’一声,让香江王心惊不已。

一阵巨大的疼痛摔打的她冷汗直流,仿佛被人从高空摔了下去,狠狠的抛掷在地上,岩壁上尖锐的棱角刺入皮肤,让她脸上的汗珠像水一般流了下来。

被绳子吊在半空,整个身体也在空中摇曳着,再再次靠近墙壁的时候,楚洛衣伸手抓住了一块凸起的石头,背靠在岩壁上,喘着粗气,这才稳住了身型。

“洛妃娘娘,怎么样?”香江王焦急的开口道。

“没事。”

侍卫们继续向上拉拽着绳子,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才让楚洛衣顺利到达了地面。

“参见洛妃娘娘。”香江王等人纷纷躬身行礼,蝶舞在一旁满眼焦急,没有理会。

温暖的阳光笼罩在身上,和阴暗的洞穴形成鲜明的对比,楚洛衣一时被这刺目的阳光照耀的有些睁不开眼:“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这是微臣的本分。”香江王开口道。

楚洛衣翻身上马,随着香江王等人一路飞奔,想要尽早回到校场。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林子的出口,出了林子,便直奔校场而去。

以北燕帝和皇后为首的众人都等在校场,有些喧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香江王回来了!香江王回来了!”

不知是谁的呼喊,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众人散开挡住的路,楚洛衣一眼就瞧见一身血迹的北流云,连同一旁担架上那黑红色的身影,北流海。

翻身下马,并没有直接走向担架,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情况。

蝶舞红着眼翻身下马,推开御医,直接冲了过去:“北流海,北流海你不要吓我!”

看着那满身的伤痕,蝶舞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就落了下来,伏在北流海胸口失声痛哭。

香江王将她拉到一旁:“不要耽搁御医医治四殿下。”

楚洛衣攥紧了手指,看着脸色不善的北燕帝,缓缓走了上去,声音有些哽咽:“陛下。”

北燕帝先是打量了一番狼狈不堪的楚洛衣,而后才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肩头:“没事了,朕一定彻查此次之事。”

楚洛衣安静的待在一旁,同北燕帝一同走向担架一旁,看着那昏迷的好似已经远离尘世喧扰的男子,瞪住了双眸,咬紧了牙关,这才没有流下泪来。

“海儿的情况怎么样?”北燕帝沉声开口道。

御医摇摇头道:“四殿下情况不妙,失血过多,受伤极重,若非是功力深厚,又有九殿下用内力吊住了一口气,四殿下怕是已经....”

“一定要确保四殿下无碍!”北燕帝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

御医脸色难看的点头应下,纷纷开始处理起北流海的伤口,派人熬制汤药。

蝶舞红着一双眼睛,看着那个神色冷峻的男人,久久移不开目光,为什么去的时候他还是丰神俊朗,回来却变得昏迷不起。

蝶舞浅笑着,她终于见到了他眉眼柔和的样子,即便这与她无关,她依然感到满足,她看着他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任由微风掠过,神色之间却有着释然,温柔而明媚,像化成水的冰,带着沁人心脾的清亮。

“北流海..求你...不要死..”蝶舞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滑落,任由御医将她拖开,却始终死死的抓着担架,不肯松手。

楚洛衣收回目光,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潮红,藏在袖中的手始终在轻颤个不停。

皇后目光扫过楚洛衣,开口道:“洛妃妹妹真是让陛下好生担心,这一夜,可让陛下好找。”

楚洛衣抬眸笑道:“陛下的挂怀,妾身自然是放在心里的。”

“如此之多的侍卫都没有找到洛妃妹妹,不知洛妃妹妹居于何处?这一夜又是如何度过的?身上的骑装为何消失不见?”皇后终究是有些按捺不住,不想一夜功夫前功尽弃。

北燕帝也在等着楚洛衣回话,香江王这时开口道:“微臣是在一处洞穴里发现的洛妃娘娘同小女,洞穴周围是一处斜坡,想必是两人失足掉落进洞穴之中。”

北燕帝点点头,楚洛衣继续解释道:“其实王爷所言只是后来之事,天色渐暗下来之后,臣妾本想回到校场,却意外的发现身上的骑装会发光,随即便遭到以抓捕女鬼之名的侍卫的追杀,一路狼狈不堪,险些丧命。”

北流云适时将手中的骑装呈到了北燕帝的面前:“这是儿臣在搜寻山林时发现的,隐约记得是洛妃所穿,便一并带了回来。”

北燕帝接过那件宝蓝色的骑装,只瞧见领口处是一圈森寒的锯齿,简直是毫不掩饰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心思!

“柔妃!这骑装为何会在夜里发光,这领口为何有这种欲置人于死地的机关!你有何解释?”北燕帝转过头看向一旁一直心不在焉的柔妃。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扑朔迷离(二章合一)

柔妃好似受了惊吓一般,猛然抬起头来,好似没有听到北燕帝再说些什么,不过看着那怪异的骑装,也明白了北燕帝的意思,有些气虚的开口道:“这骑装是宫内赶制的,臣妾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陛下怀疑这是臣妾所为?”

柔妃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眸子中染上几分水雾,却倔强的不肯落下:“陛下,若非是那日臣妾身子不适,穿上这骑装的可是臣妾自己,难道臣妾要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北燕帝冷哼一声,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柔妃轻笑一声:“如今陛下眼中怕是早就没有臣妾了吧,臣妾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陛下却不闻不问,反而质问臣妾是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说什么!”北燕帝不敢置信道,当即转头看向北流云。

“确实还没有十二弟的消息。”

就在这时,继续在林中搜寻的西厂统领再次出现:“启禀陛下,奴才在林中找到了十二皇子的尸体。”

“你说什么!”在场的人纷纷惊愕不已,北燕帝越过他直接走向身后的担架,上面躺着的正是已绝了气息的十二皇子北流亮。

楚洛衣也蹙起了眉头,事情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这一切到底是谁动的手。

北流云明明已经救下了他,赶来的侍卫也已经到了,为什么张扬跋扈,不学无术的十二皇子依然死了。

柔妃看着躺在架子上的儿子,整个人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最终摇了摇头,若是他为了消除祸患,杀人灭口,大可以在北流亮遇刺时就将人一并杀掉。

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皇后么?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这件事看起来始终是皇后受益最大,无论是自己,北流海,北流云还是柔妃,均是九死一生,损伤不小,唯有皇后一脉,在这次事件中,似乎没有受到一点波及。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皇后把控的一手好戏,试图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看着面前纷纷攘攘的场景,楚洛衣一点点平复着纷乱的心,目光扫过脸色苍白,昏迷过去的柔妃,又看了看脸色复杂的皇后,一点点理顺着思绪。

目光落在一旁的宝蓝色骑装上,蹙起了眉头,柔妃小日子突来,到底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如果是一个巧合,那么凶手大抵就是皇后,真正的目的则是除掉这些有权势的皇子,本想要顺带除掉柔妃,却不想自己阴差阳错的穿上这身骑装,被卷了进来。只是如果是皇后,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愚蠢,所有的皇子均是受伤颇重,只有太子安然无恙,实在不得不说饱受怀疑。

若是精心设计,那么便是柔妃精心操控的林子里的这场杀戮。只是若真是柔妃操控,林中侍卫遍布,她又怎么会把自己儿子的命搭在其中,要知道,一旦没了皇子,即便是除掉了所有皇子,柔妃日后再怎样争权夺势,也终将毫无意义。

楚洛衣揉了揉太阳穴,因为失血过多,眼前有些发黑,想要唤小六子,这才发现竟然没有瞧见一个洛月宫的宫人,心头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尖细的指甲在掌心印出一道道血色的月牙。

撑着身子,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面前的进展。

鸳鸯等丫鬟已经将柔妃扶至一旁,北燕帝脸色难看的看着躺在架子上十二皇子的尸体,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若非是因为近来已经不近女色,身子好转了些,怕是也要被气晕了过去。

相比于文韬武略神勇无比的其它皇子,北流亮可能是最蠢笨跋扈的一个,可是纵然如此,比起那些智慧权势甚至胜过自己,时时算计着自己性命和权势的儿子,北燕帝也许真的会更偏爱一些这个没有头脑只知道争勇斗狠,横行无忌的儿子。

太阳一点点升至正中,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事情依然没有什么结论。

柔妃一点点转醒过来,站在十二皇子的尸体旁,无论怎样隐忍,泪水终究是夺眶而出:“亮亮...亮亮...”

楚洛衣一直注意着柔妃的神色,却始终没有瞧见丝毫端倪,那从眼底而出的悲痛,倒不像是在演戏。

想要让小六子找尚宫局的木棉去查探一番柔妃的这件骑装,看看在赶制过程中都经过哪些司局之手,中间可有什么异常。

便起身对北燕帝开口道:“陛下,妾身先行回去洗漱一番,再过来。”

北燕帝看着狼狈不已的楚洛衣颔首道:“你先去吧。”

随即,北燕帝让北流云也回去休息,自己则是开始命人仔细盘查各个环节。

蝶舞看着楚洛衣离开,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了过去。

楚洛衣看着面前拦住自己的女子,神色不变,只想着快些赶回去查探小六子等人。

自己归来,洛月宫的宫人迟迟没有露面,怕是真的出事了才对。

“我告诉你,若是北流海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将你们这对狗男女告诉给陛下,让你们给海哥哥陪葬!”蝶舞张着双手,拦着楚洛衣的去路,像是赴死的蝴蝶。

“好。”

楚洛衣沙哑着嗓子开口,淡淡的一个字里含着说不出的苦楚。

蝶舞红着眼,透过泪珠模糊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撒开腿跑开。

拖着沉重的步子,满身的疲惫,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营帐。

掀开帘子,营帐里空无一人,颤抖着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水是凉的。

再次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转而走向小六子等人所在的帐篷。

站在厚实的帘子外,楚洛衣伸出的手忽然顿住了,迟迟没有动作,就那么站在门前,神色僵硬。

闻着那浓重的血腥气,颤抖着的手终究是一点点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风吹过,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好似一个屠宰厂,又似一片血色的海洋,依稀能看见那鲜红的翻滚的血色的海浪,上面漂浮着一只只断臂残肢,还有瞪着双眼的尸体。

放眼看去,遍地尽是一个个血色的人,衣衫破烂狼狈不堪,从伤口处流出的血水,汇聚在一起,染红了地上的毛毯。

从这些横七竖八的,不知是活着的还是死着的人身上迈过,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脸,脸上滚落下一滴冰凉的泪珠。

‘哒’一声,冰凉冰凉的泪珠,却好似化作一团滚烫的火焰,炸裂在这寂静的空气里。

又向前走了几步,脚踝却被一只染满了血的手抓住,低头看去,隐约可以看出那满嘴吐着血泡的人正是小六子。

蹲下身,将小六子抱在怀里,看着那有些涣散的眼,哽咽道:“活下去。”

小六子的嘴角费力的勾起一抹浅笑,楚洛衣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感受着他的温度,小六子轻声道:“皇后..”

楚洛衣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意,站起身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重新返回校场,这个时候,除了北燕帝,没人能叫动那么多的御医和药童前来为一群奴才诊治。

穿行过一众喧扰的人群,楚洛衣直接跪在了北燕帝面前。

“洛洛这是怎么了?”

“请陛下派人救治洛月宫的奴才。”楚洛衣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深处那波涛的恨意到底有多深。

楚洛衣深深的叩了个头,染着血迹的额头触及地面,庄重而虔诚。

北燕帝将她扶起:“快起来,这件事是朕思虑不周了。”

“若非陛下慷慨救治,这些宫人怕是只能等死,陛下又何出此言?”楚洛衣的情绪不高。

可笑身在帝王家,明知是这个男人放纵小六子他们才会有得如此下场,可恨偏生还要来恳求他才能救得他们一命!

楚洛衣这次没有一道回去,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神情木然。

皇后一直心神不安,对上这双空洞的眸子,更是心头一震,眼下看似她得利最大,只是说不出怎么,心头始终七上八下,更是担心北燕帝对自己产生疑心。

一双黑眸,带着点点红色血丝,却麻木的没有焦距,好似在看皇后,可总觉得目光又没有落在她身上,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皇后收回目光,眼中也闪过一抹冷意,想不到这楚洛衣真是命大,北流海和北流云都伤成这个样子,她竟然还活着!

柔妃的目光也看向皇后,脸色惨白,却好似一直在隐忍着什么,恨意说不出的浓烈?

楚洛衣走向北流亮的尸体,细细打量着,开始分析起利弊。

最终,却再次想到一个人,王直。

因为这一场恶战,看似是皇后取胜,可是实则皇后也饱受北燕帝怀疑,除非她打算破釜沉舟,否则聪明一点至少该让北流叶也装一装受到袭击的样子。

如果是皇后和王直合作,王直最后反而将皇后算计在内,所有皇族之人元气大伤,对于王直来说不仅没有任何损失,反而是大有好处。

楚洛衣的脑中再次闪过柔妃当日诉说不能参加围猎的情景,最初她是将这骑装退让给皇后的,想让皇后代她参与,却遭拒绝。还是说柔妃想要设计的是皇后,最终却因为北燕帝的一句话将自己卷入其中,而十二皇子的死则是另外的阴谋。

各种片段和想法在脑中变幻个不停,几乎要撑爆了楚洛衣的脑子。

北流云站在北流海一处,静静的看着那道削瘦的背影,任由风雨吹打着她的发丝,看着她在风中摇曳,那的笔直的脊背让人心酸。

洛洛,要何时,才能想拥抱的时候就拥抱,想亲吻的时候就亲吻,才能不是这样默默站在你身后,才能不是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冷了心,冷了情,才能告诉你,我爱你,深爱着你,如此的爱着你。

北流云收回目光,看向始终紧闭着眼的北流海,心中轻道,在不能拥抱的时候,只能各自坚强。

而就在众人各自忙乱之时,皇后走到北流海身边,对着守在一旁的御医开口询问道:“海儿的伤势怎么样?”

蝶舞谨慎的提防着皇后,也顾不得什么尊卑。

“回禀皇后娘娘,四殿下的伤势极重,臣等已经尽力救治,若是三日内醒不来,怕是...怕是就回天无力了。”

听着御医的话,蝶舞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轻轻晃动着北流海的身体:“北流海,你不要死,你不要死,若是你讨厌我,以后我再也不缠着你了,可是求你不要死。”

皇后扫过蝶舞的小脸,对她轻道:“蝶舞,关于四殿下,本宫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蝶舞本是犹豫不决,一见同北流海有关,终究是跟着皇后去了一旁,小脸因为泪水被风吹的有些通红。

“本宫听闻昨日你一直同洛妃在一起?”皇后屏退了众人。

蝶舞抬眸看向神态祥和的皇后,没有急着作答:“皇后娘娘不是说是有关四殿下的话要同我说么?”

皇后一笑开口道:“确实是同四殿下有关,眼见四殿下性命垂危,本宫心中挂念,想起国丈府里一只千年雪蛤,也许可以救得四殿下的性命。”

蝶舞的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皇后娘娘没有骗我?”

“本宫怎么会骗你,只是你现在可否告诉本宫昨日夜里你是否一直同洛妃在一起?又或者,有没有瞧见她同什么人在一起?”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蝶舞脑海中不自主的回想起那两具赤,裸着的身体环抱在一起的情景,点了点头。

“你看见了什么?”皇后追问道。

“我看见九殿下同洛妃娘娘光着身子在一起。”蝶舞试探着开口道。

皇后的一直愁眉紧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待到今日事了,本宫便将这雪蛤送到你手上,只是稍后若是陛下问起,你不要忘了要如实回答..”

“皇后娘娘说话算话?”蝶舞的眼中闪烁着光彩,千年雪蛤,倒是确实有救下海哥哥的可能。

“这是自然。”

得到皇后的承诺后,蝶舞回到了北流海身边,眼中燃起一抹希望,心中轻道:海哥哥,你说,我该不该把洛妃同九殿下的事告诉给陛下。

另一处,几名仵作仔细检查着北流亮的尸首,约过了半个时辰后,仵作对北燕帝开口道:“回禀陛下,十二皇子身体并无任何异样,确实是死于刺杀。”

“有什么发现?”北燕帝的声音十分疲惫。

仵作恭敬的递上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道:“这是在十二皇子鞋子边的缝隙里发现的,只是十二皇子身上并没有这种珍珠,周围的侍卫和奴才身上也更不会有,倒是有些蹊跷。”

北燕帝手中把玩着珍珠,开口道:“立刻传诏王福贵,让他彻查内务府记录,看看这颗珠子的出处,都有何人得到了分发。”

王公公即刻吩咐下去,北燕帝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脸色难看。

朝中众臣也是乱作一团,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一场围猎,北燕皇室损失惨重,无疑成了最大的笑柄。

喝了些茶水后,北燕帝的目光落在了守在北流海身边的蝶舞身上,果然开口询问道:“昨日你一直都在林中?”

皇后柔妃以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蝶舞身上,知道这是针对北流云和楚洛衣一事进行询问。

此前两人私通的传闻传的沸沸扬扬的,想必北燕帝是要在众人面前进行取证。

“是。”

蝶舞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抬头看向楚洛衣眼中的怨恨清晰可见。

“那你昨日一直同洛妃在一起?”北燕帝的话一问出,无数双眼睛落在了蝶舞身上。

蝶舞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一道道灼热的视线,好似现在的她就是一块肥肉,人人都等着早些将她吃入腹中,那些含着各种欲望的视线,滚烫的,或为情,或为权,或为生存,无一例外的都紧紧的盯着她。

北流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紧张不已,开始悔恨自己为何没有直接杀掉她。

皇后的目光灼灼,一双眸子仿若宝石,绽放着难以忽视的光。

苍白着脸色的柔妃也微微抬起了头,纵然没有从伤痛中走出,却也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连带着一众围观的大臣,也各自盘算着心思,期盼着从蝶舞的最终能说出不同的答案。

蝶舞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对上那双漆黑的,不见一丝慌乱的眸子,终于缓缓开口:“回禀陛下,正是如此,昨夜臣女遇见洛妃娘娘遭到刺杀,性命垂危,便偷袭了几个侍卫,拉着洛妃娘娘一路奔走,不想踩空之后,一同摔入了洞穴,一直到今早爹发现我们。”

北流云捏着匕首的手缓缓松开,绷直的身体也渐渐松懈下来,皇后的双眸瞪的极大,因为隐忍着巨大的愤怒,双眸有些凸起,看起来格外狰狞。

皇后重重喘了口气,愤恨的看着蝶舞,心头说不出的慌乱,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

北燕帝点点头,看向北棠妖道:“云儿昨夜情况如何?为何一直到天色大亮才回来?”

北流云垂眸解释道:“儿臣昨夜始终同四哥一道,后来遭遇刺杀一同御敌,敌强我弱,四哥掩护儿臣突出从围,前来向父皇求助。”

北燕帝点点头,楚洛衣也没有去看他的神色,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北燕帝是不会发作的,毕竟若是真的坐实了自己同北流云通奸的证据,再受一次天下人耻笑的还是帝王自己。

更何况,若是真的处置了自己,只怕北燕帝也会忧心龙阳不举一事被泄露出去。

蝶舞见此再次开口道:“启奏陛下,刚刚皇后娘娘同臣女提及,国丈府中有一只千年雪蛤,愿意拿出为四殿下医治。”

香江王站在一旁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却也知情不由己,叹息一声,终是没有开口。

皇后闻言,脸都绿了起来,面对北燕帝的目光,终究是笑道:“臣妾正有此意,已经派人去取了,还望海儿能早日康复。”

北燕帝重重的嗯了一声,却没有给皇后什么好脸色。

蝶舞起身后,回到北流海身边,看着依旧是昏睡不醒的人,笑着流下一串串眼泪。

北流海,你用性命来守护她,我怎么舍得让你功亏一篑,是不是如果此刻你醒着,也会冷着脸告诉我,要证她清白。

春日的暖风,吹起了女子大红的纱裙,霓裳轻舞,遮住了山头的红日,透过薄纱,看到远山跌宕,天际苍茫,北流海,你把我从庙宇殿堂,带到这宽广的世界,我紧跟着你的脚步,你却始终不肯回头。

等了许久,皇后脸色不善的将国丈府送来的千年雪蛤呈给了御医,一群花白着胡子的御医纷纷开始商讨新的治疗方法,将雪蛤入药,企图能给北流海留下一线生机。

夕阳西下,又是一日,就在这奔波忙碌之中过去,每个人都疲倦着,因着这些应接不暇,或好或坏的事。

“怎么样?海儿的情况如何?”北燕帝眼见着雪蛤入药后,再次询问了北流海的情况,若是在一日之内,痛失两子,这对于再不会有孩子的北燕帝来说,实在是一大痛事。

“四殿下的情况稍有好转,只是是否会醒来,就要看四殿下的造化了,臣等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

御医的话说的颤颤巍巍,却也是诚恳。

楚洛衣扫过那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轻叹了口气,所能做的,终究是祈祷着他醒来。

太监副总管王福贵尚未赶来,北燕帝便发话让众人各自散去,这对于奔波了两天,饥肠辘辘的楚洛衣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更何况此处虎狼环视,敌我难分,能避开众人,有所喘息也是好的。

回到营帐直接去探望了小六子等人,营帐里已经被收拾干净,洛月宫的宫人也纷纷得到了治理,染满血迹的地面不知被冲刷了多少遍,换上了新的毛毯,却依旧难掩那份消弭在空气里的惨烈崽。

外院宫人的伤势要轻一些,能爬的起来的,便在帮衬着打点诸事,至于内院的亲信,同楚洛衣愈是亲密的,伤势便愈重。

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着的小六子,神色幽深。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场好戏(二章合一)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不少盒子匆匆走了进来:“洛妃娘娘,这是九殿下让奴才送来的药材。”

楚洛衣扫过这小太监,记得他是同日送消息给小六子的,这才点了点头:“放在桌子上吧。”

小太监点着头告退,楚洛衣却喊住了他:“等等。”

小太监脚步一顿,凑近了一些:“娘娘有何吩咐?奴才一定办到。”

“去给木棉送信,让她连夜赶制一件与柔妃相同的骑装,剩下的事王福贵会转达给她。”

小太监记在心上,见着楚洛衣没有再说话,点了点头,悄声退下。

楚洛衣打开盒子,瞧见里面确实都是不菲的补药,正适合这些受伤的宫人补补身体。

“和风,细雨,你们两个去将这些熬成汤药,给大家分了。”楚洛衣嘱咐道。

两个小丫头是外院的,还有些毛手毛脚,带着几分惊慌,一张小脸也没有什么血色,可是楚洛衣知道,正是这些平日里生怕会犯下一点小错误的宫人,抵住了皇后的毒打,秉持着对自己的忠诚。

两个小丫头匆匆离去,楚洛衣则是静坐在床边,看着小六子露在被子外的那一截断指,眼中酝酿起巨大的风暴,放眼八百里内外,好似以她为中心,形成一道巨大的旋风,所过之处,无一生还。

此次她可当真是狼狈至极,姑且不论这幕后黑手是谁,可趁着这个机会她却绝不会放过皇后!

喝了些热茶,暖了暖身子,洗了个澡后,楚洛衣便躺在了床上。

接连发生的事让脑子乱作一团,可这些乱麻终究被疲倦所冲散,没多久,楚洛衣便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梦,却也好不安稳。

那些一道道满脸血渍的孤魂,拖着长长的好似野鬼一般的身子,披头散发的,张着大嘴,仿佛要将她吞了一般,探出森白的手指,拼了命的想要抓住她,她只能不停的跑,不停的向前....

南昭营帐。

“你可听说了这次北燕的好戏?”轻雪卷着脸颊旁的一缕发丝,湿漉漉的发丝上还嘀嗒着水迹,一滴滴浑圆的水珠滚落在饱满的胸口,让人莫名的升起一股邪火。

媚眼如丝,红唇饱满,坐在矮榻上,看着躺在床上的欧阳千城,轻雪轻笑着。

欧阳千城挑挑眉梢,比起往日的谦恭,多了几分少见的轻佻:“确实是一出好戏,看的本宫都眼花缭乱。”

“这满山的尸体不知喂饱了多少豺狼,不过你说,是谁这么大的胃口,一次竟要将所有人都吃下。”轻雪的声音带着渗入骨髓的媚。

一张张脸孔在欧阳千城脑中闪过,最终还是在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身上停下:“这九殿下倒是个妙人。”

轻雪有些诧异:“相公认为是那近来崛起的九殿下?”

欧阳千城不置可否,却还是解释给轻雪:“过程有多激烈,本宫看不到,本宫能看到的只有这最后获利的人。”

轻雪若有所思,十二皇子身死,四皇子昏迷,洛妃失去心腹,柔妃痛失爱子,九皇子饱受追杀,若是所有的人都出了事,则恰恰是说明没出事的人才有问题。

这样一来,最干净的太子和皇后反而成了嫌疑最大的人,必将受到北燕帝的怀疑。

再将这些推翻来看,十二皇子身死,四皇子昏迷,洛妃失去心腹,柔妃痛失爱子,九皇子饱受追杀,太子和皇后倍受怀疑,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受伤了伤害,每个人都被卷入这场局。

只是,不同的是,只有北流云的损失是最小的。

他虽然身受重伤,可是到底有多重,伤到什么程度,却只有他自己知道,皇位最有力的几个争夺者,几乎在这一战中纷纷遭到重挫,就连看似幸免于难的皇后和太子也将遭到北燕帝的怀疑和其他几脉的敌视。

试想看,若是柔妃一族和四皇子一脉为洗雪恨,纷纷对皇后和太子动手,而北燕帝又因为这一系列的事对皇后深有成见,这最终的得利者,只有北流云,亦或者还可以有损失掉几个宫人的洛妃娘娘。

轻雪的眼睛亮了不少,不得不佩服欧阳千城的敏锐的政治思维,这件事乱成一团,牵扯太多,若是真的抽丝剥茧分析过程,只怕会陷进其中难以抽身,唯有只断这结尾,方能一举找出这真正的策划之人。

“千城...”撇开这些扰人心烦的事,轻雪一点点爬上了欧阳千城的床。

红唇一点点吻向男人的下巴,留下一片片胭脂色,涂着红色丹寇的手指,一点点挑开欧阳千城的衣衫,白嫩的双手在他的胸口缓缓移动着。

欧阳千城伸手在轻雪丰满的胸脯上狠狠揉捏了一下,甩手将桌案上的烛台熄灭,翻身将轻雪压在身下。

轻雪咯咯的笑个不停,雪白的胸脯也随之轻颤着,好是诱人的春色。

就在两人的衣衫纷纷褪去大半后,欧阳千城微一抬眼,顿时从心底升起一抹冷意,整个人僵在那里。

门外的冷风吹的汗毛根根竖起,黑夜中一道身影缓缓飘动着,大红的衣衫,格外熟悉,忽近忽远,嘴里好似发出着桀桀的怪叫。

不知怎的,看着这道红色的影子,欧阳千城不自觉的想到了楚洛衣,手心生出一把冷汗,闭上眼,甩了甩头,再次睁开,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兴致消散殆尽,满身冷汗,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竟然会觉得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女人!

就这样,欧阳千城僵持在那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想起当初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言辞犀利的总是让人无地自容,争强好胜却出奇的让人想要纵容,手段狠戾却偏偏有一颗未被污染的心。

她属于朝霞,属于旷野,属于戈壁,属于每一寸净土,却独独不该属于楚家,她可醉酒高歌,可策马起舞,可弯弓射日,可偏偏不该爱他。

轻雪察觉到欧阳千城的失神,心中升起一抹冷意。

她自然知道他在想谁,这世间,也只有在想那个明明死了还阴魂不散的女人时,他才会露出这种留恋又向往的神色。

轻雪不甘如此,双手环住欧阳千城的脖颈,让他看向自己,手指轻轻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她喜欢看男人为她热血沸腾,喜欢看男人为她失去理智,喜欢看他们为自己癫狂,为自己折服。

欧阳千城缓缓回神,看向面前那媚眼如波的女子,妩媚至极,却唯独没有对他的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双清冽的黑眸,只觉得恶心,一把将她推翻到地上:“走。”

轻雪赤 裸着上身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赶他走的男人,张狂的大笑起来:“欧阳千城,你还想着她么!不要忘了,你可是害得她满门被灭的罪魁祸首!就是做鬼,她也不可能原谅你的!”

欧阳千城看着轻雪没有说话,目光森然却也平静,淡淡的开口道:“出去。”

轻雪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欧阳千城闭上了双眼,掩去深藏的被戳中痛处的暴躁和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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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风和煦,初晨的日光温柔,就在这一阵阵马蹄奔踏声中,楚洛衣幽幽转醒。

披上件外套,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被冷风一吹,看着校场背面的草场上,马儿低垂着头,吃着青草,可以清楚的看见太阳放出的每一道光,照射在马背上,将骏马身上的鬃毛,镀上一层金光。

一阵阵锣鼓声响起,想必是不安分的男儿们一早便开始了各种比试,比起女子来,男儿们的花样总是要多一些,射箭,赛马,武试,亦或者是在这草长莺飞的时节做上几首诗,也是一副美景。

站了一会,直到暖洋洋的太阳将她烤热,直到清凉的风吹来几丝凉意,楚洛衣才转身回到营帐。

在这乱花竞放的时节,万物向荣,可是,在这花红草绿的背后,却隐藏着层层阴谋。

“主子。”

楚洛衣刚坐下,小六子便掀起门帘走了进来,脸上的淤青尚未散去,步子也有些一瘸一拐。

“怎么没再歇两日。”楚洛衣轻声道。

小六子嘿嘿笑道:“洛月宫的宫人们全倒下了,您身边没几个行事的人,奴才心里放心不下。”

“来了也好,若是全都趴下了,旁人怕是会以为我洛月宫的人都死光了。”楚洛衣带着几分自嘲开口道。

金镯和银环也纷纷爬了起来,情况比小六子要好上一些,至少那些厚实粗重的板子没有落在她们身上,夏荷多多少少还是手下留情的。

正是这说话的功夫,金镯和银环便将早膳送了上来,楚洛衣对金镯和银环开口道:“回头你们去小六子那里领些银钱,给大家都发下去。”

两人应下后退了下去,楚洛衣对着小六子道:“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正巧有些事还要嘱咐你。”

小六子犹豫了一瞬,见着楚洛衣神色淡淡,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舀起一碗粥放在他面前,递过一只勺子。

小六子的眼圈有些发红,埋着头也不说话。

一顿饭吃的静悄悄的,没有什么珍馐美味,却也安静舒心。

见着他吃完了,楚洛衣这才嘱咐道:“回头每人给一千两,金镯银环两千两,你拿五千两。”

小六子有些错愕:“主子,这实在是太多了,一千两银子够咱们过几辈子了。”

“皇后给的珠宝银锭,少说也有几百两,大家吃了这么多的苦,我总是要让她们知道,这苦到底不是白吃的,皇后给多少,我给的也只会更多,才不至于寒了你们的心。”

小六子点点头,没有再反驳。

“回头你再拿出些银子,定期打点好御膳房的人,日后洛月宫里宫人的伙食,再提上两等,再支出些银子,给木棉送去,往后每个季度,让尚宫局给宫人多添置两件衣裳,太监增添一件配饰,宫婢就添上一件首饰。”楚洛衣慢条斯理的说着,这些事其实一早她就想好了。

虽然说无人背叛她,有着小六子震慑感化的好手段,可该背叛的总是会在各种机缘巧合下,以各种成立或不成立的理由背叛,不会背叛的,也终究会有着可笑或愚钝的信念在支撑着,所以有些事,不必追究她们到底是否真的宁死为她,是否在曾经对她也存过恶念,一切只看今日这结果便好。

人心都是肉做的,待她们好,她们自然会放在心上,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是没用的东西。

“死的四个都厚葬了吧,有家人的,给五千两,没有的,便多烧些纸钱,也好来世投个好人家。”

“奴才明白。”小六子的言语间也有些哽咽,这一夜之间,这洛月宫的宫人竟是面目全非。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楚洛衣才再次开口道:“告诉王福贵,送几件有特殊标识的珠宝给木棉送去,在内务府的记录上把这批珠宝的授予人写成皇后,时间是狩猎前的半个月内。”

小六子点点头,似懂非懂。

楚洛衣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来,当初打通宫中的关节用了那么久,如今倒总算是可以派上大用场了。

小六子见着楚洛衣不再开口,打算退去,楚洛衣却再次吩咐了一件事情:“找几个机灵的,盯着十二皇子的尸体,一直到下葬,都要盯仔细了。”

“主子的意思是?”

“看看北流亮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是做的一场好戏。”楚洛衣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冷淡。

“另外多注意些九殿下和四殿下的情况,有什么事,及时来报。”

小六子一一记在心上,而后一瘸一拐的离开。

楚洛衣揉了揉太阳穴,她倒是要看看,这北流亮是真的死了,还是柔妃做的一场好戏!

坐了一会,便觉腰间一阵阵痛,想来是伤口太深,坐久了竟然扯动了伤口。

“主子,陛下传召您前往校场。”金镯开口道。

“进来梳妆。”

收拾好后,楚洛衣缓缓走向了校场,精致整齐的发髻,熠熠生辉的珠宝,艳极浓郁的黑红色纱裙,一扫之前的狼狈,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璀璨的光来。

脸上依旧覆着黑纱,殷红的唇瓣若隐若现,如花似月。

楚洛衣到达校场时,北燕帝并未如往常一般的迎上前来,却也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侧,只是看脸色,北燕帝的心情似乎差到了极点。

楚洛衣只是斟茶,垂眸不语,北燕的后妃官员陆陆续续到齐,连带着其余几国的使臣也纷纷出现,看来对此事十分关注。

“传王福贵。”北燕帝沉声道,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

没多远,圆润的王福贵便被带到了众人面前:“奴才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福贵,朕命你所查之事,你可查出来了?这颗珠子是来自何处,又分发给哪些人?”

王福贵双手上呈一本蓝色的册子道:“这是各国进贡宝物和内务府派发各宫物品的记录,还请陛下过目。”

王公公上前将两本册子接了过来,北燕帝蹙着眉开始翻看起来。

王福贵继续道:“这颗珍珠乃是砗磲国进贡的珍珠,虽然极小,但是放在阳光之下,却能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也正是因为这非比寻常之处,是以十分珍贵,年前砗磲国共进贡给我国二百颗这种奇香珍珠,而根据内务上的记录,这两百颗珍珠都被分配给了皇后娘娘,而奴才翻看尚宫局等记录发现太子这些珍珠正被用在太子殿下的蟒袍之上。”

王福贵话音刚落,下守的人群便喧嚣起来,一时间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

太子北流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当初这颗珍珠被发现后便直接上呈父皇手中,他根本没有看清这颗珠子是什么样的,就算是看清了,要无法确定这珠子有没有香气,更没有想到这颗珠子竟然会是自己蟒袍之上的。

嘭的一声,北流叶跪在地上:“儿臣此次狩猎途中,未曾遇见过十二弟,还请父皇明鉴。”

皇后也起身跪了下去:“陛下,叶儿怎么会做出这等残害手足的事来,许是这珠子曾在过程中不甚遗失,机缘巧合之下被人捡去。”

北燕帝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还要说是被人捡去之后刻意陷害太子!”

皇后脸色有些难看,自从这楚洛衣回来后,北燕帝对她的态度更是差上许多。

“去将尚宫局的尚宫请来,另外王公公,去搜查太子住所,将狩猎之日太子所穿的蟒袍取来查看,请尚宫核对上面的珠子是否缺失。”

就这样,新晋尚宫木棉被带了上来,依照此前的设计图纸仔细对比着太子蟒袍上的每一颗珠子,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开口道:“太子殿下的骑装之上被擦损三处,共丢失珠子十二颗。”

“父皇,就算是儿臣不慎将珠子丢失,也不能证明儿臣是杀害十二弟的凶手啊。”太子跪在众人之间,言辞凿凿,看起来十分激动。

“你以为就凭一颗珠子,朕就会断定是你所为么!王公公,还不赶快将人带上来!”北燕帝厉声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北流雪

被侍卫带上来的人是一名汉子,衣衫倒还整齐,是侍卫的打扮,不过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断了一条的腿。

要一手拄着只拐杖才能行走,满脸虬须,双眼红的看起来有些狰狞。

“参见陛下..”

话音未落,北燕帝便开口打断道:“你身子不便,这些虚礼就都免了吧。”

楚洛衣目光扫过这人,在脑中搜寻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印象。

“多谢陛下。”断腿的汉子朗声道。

“还不快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来。”北燕帝蹙着眉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卑职乃是十二殿下的护卫,也一路随着十二殿下进入林子里狩猎,只是中途因为十二殿下追寻一条七彩麋鹿,卑职等不幸与殿下走散,等到找到殿下时,发现殿下正遭遇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的刺杀,卑职等奋力杀敌,将黑衣人斩杀殆尽,这才得以喘息。”壮汉神情悲愤,从他的脸上仿佛能够瞧见当日的惨烈。

太子和皇后都神色不善的看着这名断了腿的男人,强忍着心头的激愤。

壮汉再次开口道:“卑职等几人被护卫统领派去查探四周的情况,防止伤势不轻的队伍再遭袭击,卑职等一路向四方查探,并未发现什么动静,这才转身折回,谁知,卑职刚一回去,却发现一群黑衣人从树上跃下,正对十二殿下展开刺杀。”

“后来呢?后来事情如何?”北燕帝追问道。

“卑职等纷纷加入其中,想要掩护十二殿下撤离,只可惜敌强我弱,卑职被人横砍出去,跌落在不远处的草丛,一条腿也是就此分离,因为受伤过重,卑职一时间陷入昏迷,等到卑职醒来时,却发现这场杀戮已经结束了。”

“那你可有瞧见这些杀手是谁?”

除去北燕帝,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这壮汉身上,怕是他这一辈子都未曾有过这般瞩目。

“没有,透过草丛的缝隙,卑职只瞧见众多黑衣人正对一名从暗处走出的锦袍男子拱手称其主子,因为草丛遮掩,卑职并未看到来人的相貌,但是却瞧见了来人所穿的龙纹锦鞋,而这双鞋,正是太子殿下脚上的这双!”壮汉红了眼睛,有些悲愤。

说到此处,不忘回头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太子质问道:“太子殿下,十二殿下虽然性子嚣张了些,可是不管怎样,都是您的亲弟弟,您怎么能下的这般狠手!”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北流叶的脚上,一双白色的云纹锦鞋上滚着金边,镶嵌着几颗宝石,低调却不失华贵。

皇后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怎么可以因为一双鞋子,就咬定人是太子所杀!只要是见过这双鞋的人,都可以做出一双相似的,更何况,草丛遮挡,你也有可能看错。”

“卑职以性命担保,所看到的这双鞋,正是太子殿下的!”

“陛下,怎能凭他一面之词就...”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北燕帝一声暴怒打断:“够了!事实证明,这颗珠子也是太子身上所有,这侍卫所见之人也正是太子,你还要解释什么!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么!”

皇后急的不行,皇后最大的弟弟慕义站了出来开口道:“还请陛下明察,微臣认为,太子殿下实在没有理由这样做,十二殿下率性可爱,太子殿下又怎么会对亲生兄弟痛下杀手!”

北燕帝冷笑一声,双手撑在桌案上,整个人站了起来,身子前倾:“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海儿遇刺昏迷不醒,云儿遇刺深受重伤,亮儿更是命丧黄泉!你倒是告诉朕,为什么入了这密林的几个皇子,各个命悬一线,唯独太子你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楚洛衣始终没有抬头,暴怒中的北燕帝因为用力过猛,她适才斟好的茶水,也随着香案的颤抖,溅出了不少茶水,在檀木的桌案上渐渐聚拢在一处。

慕义被这句话逼问的无法回答,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北燕帝再次道:“是不是你还要告诉朕说,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太子,那么太子你怎么不去死,也好栽赃陷害个别人!”

北燕帝的话一出,场面一时间寂静无声,人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十二皇子这一死,彻底打破了整个事态的平衡。

皇后眼中攥紧了手中的绢丝帕子:“陛下,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叶儿他平安无事难道也是错了?他也可是您的孩子...”

北流叶重重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伤过十二弟一根毫毛,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打雷劈!”

楚洛衣却沉浸在慕义的话中有些失神,难道这一场惊天的阴谋,真的是他一手所为?

这几日苦思冥想,终是觉得这最得利最大的人,还是北流云才对。

抬眸扫过一眼北流云,终究不大相信会是他所为,若真是他所为,那她就不得不赞一声,他的心计未免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

垂下眸子,静心凝思,她终究是不愿把他想成那种冷血无情到没有一点人性的男人。

北燕帝重重喘着粗气,柔妃则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一身素色的衣袍,头上也只有几只素银的簪子,看起来在脆弱不堪,仿佛风一刮,便会被吹倒。

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绕过香案,走到太子面前,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好..好..你说不是你所为,那你的锦鞋和骑装上的珠子,要怎么解释?要怎么解释!”

柔妃的声音不停的颤抖着,沙哑的像是在砍老树皮。

皇后走上前去,扯住柔妃:“你休要陷害我儿!我儿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欧阳千城以及西凉等一行人都站在不远处,看着此处的纷争,心思各异。

而东陵的态度则是要强硬上许多,毕竟这北流海可是东陵皇帝的外孙,如今昏迷不醒,不省人事,北燕总归是要给出个交代才肯罢休!

就在柔妃和皇后在撕扯之间,北燕帝转过头看向楚洛衣开口道:“洛洛,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臣妾对这件事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表面上看来,确实是人证物证俱全,如何决断,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臣妾不敢妄言。不过另一件事,臣妾却一直心有疑虑,柔妃娘娘的骑装好端端的为何会发光。”楚洛衣不急不缓的开口。

北燕帝微微颔首,点着头,似乎颇为赞同:“这件事确实也十分蹊跷,好端端的骑装怎么会发光,明显是有人动了手脚!”

楚洛衣垂眸开口道:“是啊,就因为这一身骑装,臣妾被当做女鬼饱受追杀,险些就要把命送在这林子了里。”

北燕帝的脸色黑了几分,忍不住想起自己亲信的侍卫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换掉,心中的怒火陡然又升起几分。

“王公公,立刻派人去查,柔妃的骑装是否曾被人动过手脚!还有彻查这骑装会发光的原因?”

随着北燕帝的话落,王公公再次退下,开始匆匆调查起骑装一事。

柔妃和皇后两人一直争执不休,一个不慎,柔妃整个人跌倒在北燕帝面前的香案上,整个香案上的金杯玉盏应声落地,柔妃痛苦不已,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北燕帝看向皇后:“皇后!你这个毒妇!简直是难容于天!”

瞧见北燕帝那憎恶的目光,皇后踉跄着后退一步,北流叶始终沉默着,知道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冲动,否则一个不慎,反倒是罪上加罪,只怕更遭北燕帝的厌恶。

可是不管怎样静心思量,却始终没有想到合适的对策,一时间也有些按捺不住。

皇后更是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碎了,纵然这么多年来对北燕帝的爱早已不在,可是当真的看到他眼底的厌恶时,一颗心还是觉得拔凉拔凉的,只觉得自己滑稽的可笑。

“如今人证物证聚在,太子残害手足,实在是天理难容,着朕旨意,即刻废去太子之位,将北流叶贬至皇陵。”

北燕帝的话音一处,场下一阵喧哗,这废太子,可是大事!看来这次太子大势已去,只怕朝中的局势将要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且慢。”北燕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远处看去,一身雪白华服的北流雪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雪白色的华服上绣着淡淡的青蓝色芝兰,腰间一抹白玉腰带,更显得冰雪之姿,众人抬头看去,只觉得一仙人于淼淼烟波上踏空而来,置于凌霄之端处,集天下之清华,眸似清泉,端的是南极山巅的那一抹惊鸿照影。

随着他的每一个步子,他的脚下好似盛开一朵朵银白的六角雪花,随着每一步的落地,雪花在乍现后消融,再次生出,再次消融,于无声处,掀起万丈波澜。

“儿臣参见父皇。”

北流雪对着北燕帝见了个大礼,没有起身,周身自有一片清华。

“起来吧。”北燕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北流雪依旧没有动作,北燕帝蹙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儿臣自知有罪,愧对父皇,无颜起身。”清润的声音在这春暖花开中缓缓漾开,涌进了每个人的心间。

“你何罪之有啊?”北燕帝负手而立。

皇后和太子的目光也纷纷落在北流雪身上,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发配皇陵

“儿臣先是错在手刃十二弟,后是错在牵连兄长和母后,更是错在使父皇动怒,有损龙体,是以儿臣请罪。”

北流雪不急不缓的开口,清冽的声音在这靡靡和混沌之中,仿若一道清泉。

“你说什么?你说你手刃亮儿?”北燕帝不敢置信开口道。

“正是如此。”

北燕帝忽然笑道:“你以为朕会相信么!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帮得了他们?朕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

皇后和太子也都不敢置信的看向北流雪,皇后哽咽着唤道:“雪儿..”

一向喜好权势,追名逐利的太子也有些红了眼眶,喉头哽咽着:“八弟...”

北流雪坦然的开口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父皇所发现的那颗珠子,确实是大哥所有,珠子共两百颗,大哥本欲分一百颗于儿臣,儿臣认为太过繁复,是以拒绝,为不辜负大哥的心意,象征性的留下十颗。”

北燕帝的眉头蹙了起来,从这话开始,倒是信了几分。

太子是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若说是对这些兄弟中,也就只对老八最好,先是因为一母同胞,再者是老八性子淡薄,不喜争抢,是以两人的感情一直不错。

北流雪双手呈上一件衣衫:“珠子正是镶嵌在这件衣衫之上,由宫婢雪薇缝制其上,因为狩猎,是以极易磨损,想必是无意之中掉落了几颗。”

那断腿的汉子红了眼:“那那双锦鞋又是怎么回事?我当时瞧见的分明是太子脚下那双。”

北流雪也不恼怒,缓缓起身,掀起了自己的衣摆,竟露出了一双与太子那双鞋无异的鞋子。

“这...这怎么可能...”那壮汉有些尴尬的开口。

北流雪开口道:“这两双鞋乃是母后命尚宫局同时制作,后又亲生在上面绣有云纹,母后待儿臣同大哥从未厚此薄彼,是以两双鞋子无论是样式还是图案,皆是一致。”

北燕帝一时间无话可说,他实在没有想到那珠子北流雪竟然也有,还有这锦鞋,北流雪的竟然同北流叶一致。

不过从两人平日里的性子上来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是这个一向温润如玉,清华绝伦的老八杀了亮儿那孩子。怕是怕太子动了手,雪儿来顶罪!

柔妃的目光也落在了北流雪身上,一点点站起身后走向北流雪质问道:“八殿下为何要杀我们亮儿?为何要杀了本宫的儿子!人人都道八殿下翩翩公子,难道一切都是八殿下伪装的假象!”

“是啊,雪儿,你素来不慕名利,为人谦和,是何故竟然让你手刃兄弟?”北燕帝也开口道。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神色无波的北流雪身上,带着打量和探究。

“灵素,将东西抬上来。”北流雪淡淡的开口。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看向走上来的宫婢,宫婢一手提着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被白布给包裹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欧阳千城和轻雪也纷纷将目光落在了那只盒子里,有些猜不透这八殿下拿的会是什么东西。

叫做灵素的宫婢将东西缓缓放在北流雪面前,北流雪抬起手指,缓缓将白布打开,随着四面的白布一点点落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白色露了出来。

不少女眷当即捂着嘴呕吐起来,还有一些红了眼圈,看样子也十分惊恐。

楚洛衣的目光亦是落在其上,那所为的盒子并非盒子,而是一个笼子,只是笼子四周用白布裹上,才使得看上去好似盒子一般。

而这笼子里,躺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兔子,雪白的皮毛已经被鲜血染红,粘稠的血液将柔软的兔毛粘黏在一起,不知是皮肉还是肠肚什么的东西,从破裂开的伤口处抻扯了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

北燕帝蹙起眉头:“这是..”

“这是儿臣所养的兔子,自儿臣来这猎场以来,遇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便帮它医治了伤口,一直养在身边,十二弟生性顽劣,残忍嗜杀,竟对这只兔子拳打脚踢,夺了宫婢的头饰,在兔子身上猛戳。”北流雪的声音极淡,仿佛不带什么过多的情绪,却不难让人想象出当时的画面。

一个任性顽劣的孩子,随手扯去宫婢头上的发簪,想要逗弄这可爱的白兔,却因为兔子不懂人性,惹的他暴怒不已,便残忍将其杀害。

柔妃冷笑道:“八殿下是要掩护太子的罪行么?一个兔子?就因为一个畜生,一向温润的八殿下竟然就因为一个兔子会残害手足?你以为本宫会信么!本宫绝对不会纵容杀害我儿子的凶手逍遥法外!”

“柔妃娘娘过激了,如今证据并不能证明凶手就是太子,您为何一口咬定此事就是太子所为?”北流雪开口反问道。

楚洛衣的目光也落在了柔妃身上,若是十二皇子没死,她最怀疑的人一定是柔妃,只是如今十二皇子的死,却是将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北流雪的反问让柔妃有些语塞,不过柔妃中就是红着眼哽咽道:“呵,本宫看,无论怎样,这件事都同你们脱不了干系,八殿下说的也对,说不准这还是你们兄弟二人合谋的呢!”

楚洛衣看向皇后,将皇后的反应收在眼底。

此刻的皇后将太子护在身后,目光紧紧盯着北流雪,像是护着孩子的老母鸡,母性毕现。

北流叶攥紧了手中的拳头,看向柔妃的眼中生出几分恨意。

平日虽然他同北流雪的关系不错,只是因为他潜心权力倾轧,而北流雪则淡薄于此,倒是有些印证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再加上他一直忌惮有人想要夺走自己的太子之位,不得不处处防备,所以虽然他同北流雪关系不错,却总是没有亲到真正的形同手足的地步。

只是,此刻,亲眼看着他为了保住自己而揽下这罪名,那一直竖起的高墙,终究是塌陷。

听见柔妃的话,北流雪也不恼,转头看向那断腿的汉子:“那么请问你是何时瞧见的这场刺杀?”

汉子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是申时。”

楚洛衣垂眸不语,申时这个时间倒是对的上,申时正是太阳落山之际,难道说在她们救下北流亮之后,真的如这汉子所说,她们离去后,汉子带人勘察四周情况,而就在这转瞬之间,北流亮再次遭到刺杀?

“那又是在林中何处?”

汉子想了想:“在林中南北方向。”

北流雪再次开口道:“此前询问过杨太傅和兵部尚书之子,申时时,太子正同几人一起于林中投壶饮酒,还采摘了不少树上酸杏。”

北流雪的话一出,众人再次议论纷纷,北燕帝开口道:“杨太傅,廖大人,事情可是如此?”

两人仔细询问过后,点头道:“犬子所言与八殿下无二。”

楚洛衣扫过杨太傅和兵部尚书,如果没有记错,这两人都是太子一党,心思不蠢,必然不会否认北流雪所说,毕竟罪名归在北流雪身上,太子依旧有夺嫡的可能,可若是真的将罪名叩在太子头上,不关政事的北流雪怕是难以在九龙之中鱼跃而出。

这一招弃车保帅使的妙,楚洛衣的目光北流雪落在北流雪身上,心中轻道,北流雪,难道为了护住太子和母后,你也会筹谋盘算?

北燕帝心中依旧不大相信这件事会是北流雪所为,试问有几人会在残害手足之后堂而皇之的走出来伏法认罪。

可偏生众目睽睽之下,又无力反驳,北燕帝有些气恼的对着北流叶开口道:“叶儿,雪儿所言可否属实?”

北流叶看向恭敬的跪在地上的北流雪,上前一步开口道:“回禀父皇,申时儿臣确实同几位同僚于林中东面方位,并未遇见过十二弟。而对于八弟所说,儿臣认为还是应该彻查一番才是。”

楚洛衣的手指轻轻虚敲着,难道说此次刺杀真的同太子一党无关?

北燕帝也陷入了沉默,现在他所认为的凶手矢口否认,而他认为不可能是凶手的人却义正言辞,倒是十分难办。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躬身跪地的北流雪身上,看着那张神色不变的脸,波澜不惊,一身雪白好似初遇时那场纷纷扬扬的雪。

北流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男子,转动了手指上的碧绿扳指。

随后,光禄大夫便上前一步开口道:“启禀陛下,老臣认为此事多有蹊跷,太子仁义,八殿下高洁,老臣认为他们断是不会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来,还请陛下明察。”

楚洛衣扫过北流云,好一个以退为进,越是想要护住太子一脉,柔妃的母家赵家就越是激愤,两者相争,渔翁得利,到时无论是太子还是北流雪受到了惩戒,慕家都会死死咬住赵家不放。

“陛下!还请为十二殿下主持公道!”

“是啊,陛下,十二殿下年纪尚小,却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若是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只怕十二殿下死不瞑目啊!”

赵家的人如预料之中开口,恼怒而咄咄逼人的架势让北燕帝蹙紧了眉头。

“北流雪,朕再问你一遍,此事到底是不是你所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北流雪身上,北流雪平静的开口道:“是儿臣所为,儿臣甘愿受罚。”

北流雪的话一落,皇后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八弟!”北流叶也终究是按捺不住,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让他如何坐视不理。

北燕帝侧过头,一甩袖:“将北流雪发配皇陵!即日起,不得踏出皇陵半步!”

“父皇!”北流叶上前一步,眼眶发红,额上青筋也竖起了几根,看起来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北燕帝看着北流叶,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肖家来人

楚洛衣伸手拿出一只新的茶盏,精致的柠黄色冰花碎纹将茶盏点缀的带了几分春意,带着淡淡的茶香,温热的茶水至手前流过,渐渐散发出一股沁人的茶香。

抬起袖子,遮住脸颊,轻饮一口,苦涩甘醇,品浮生之茶,观人间爱恨。

柔妃的眸子有些闪烁,看着昏厥过去的皇后,心有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北流雪,而不是北流叶!

北流叶上前一步缓缓将北流雪扶起,探出双臂,牢牢的给了他一个拥抱:“雪弟。”

北流雪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北流叶的肩:“大哥。”

“雪弟,你何苦这样做?大哥根本就不信这件事是你所为!”

“大哥不必忧心,皇陵幽静,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北流叶的眼眶有些湿润:“大哥一定不会让你待太久,一定会接你回来!”

北流雪轻笑道:“大哥不必忧心,若是此番大哥离去,慕氏一族怕是会处境艰难,臣弟留在此处,亦是无力回天,而我离去则不尽相同,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改变,大哥依然贵为太子,仍然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照顾母后,支撑慕氏一族。”

楚洛衣淡淡的看着面前的情景,诚如北流雪所说,若是太子倒了,皇后一脉怕是就危险了,一旦废掉太子,只怕这打击是致命的。

而十二皇子之死,却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一来堵住赵氏的嘴,而来也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这样一来,北流雪顶罪,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事情既已发生,就总是会有难以去处的弊端,比如北燕帝对太子的怀疑,比如对柔妃的愧疚以及对皇后的嫌恶。

纵然北流雪离去,但是太子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却必须如走在钢丝之上,否则面对北燕帝心中的芥蒂,一个不慎,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经过御医的救治,皇后渐渐转醒,看着并立而谈的兄弟两,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就翻滚了出来,端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也终究是把持不住,去了那层脸面。

“雪儿啊..你若是走了让母后可如何是好啊?”

此刻的皇后颤颤巍巍,就如同一个寻常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不得不被发配到孤苦的远方。

北流雪拉住皇后的手,轻声道:“皇陵幽静,正巧儿臣厌倦了这宫廷的尔虞我诈,若非是因为大哥和母后,儿臣早已离去,如今这机会正好,母后何必忧心。”

皇后紧紧握住北流雪的手说不出话来,那皇陵哪是幽静,分明是清寒孤苦,纵然奢华,可那奢华却都是给死人的东西,日日守陵,要同谁说话。

北流叶也握住了皇后的手:“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将八弟接回来的。”

三道身影,看的不少人心酸,若是传了出去,替兄顶罪,手足情深,母慈子孝,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只是,对于这些在官场中摸爬滚打,逢迎拍马的人来说,心酸归心酸,感动归感动,心酸感动一下也就过去了,谁若是真想帮衬着做点什么,怕是脖子上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这就是世俗,人性,谁都有,可至于要不要为自己这点悲天悯人的情怀做点什么,亦或者要不要为这所剩不多的人性发点善心,想必大多数人都会在踌躇不已,犹豫不决。

柔妃渐渐从桌案后站了起来,双眸空洞,一下子冲了出去,目标正是皇后:“慕青,你还我孩子!你还我亮儿!”

北流叶反应极快,一下子就将皇后护在了身后,面对着发髻散乱,张牙舞爪的柔妃,神色不变,却怎么也隐藏不住眼底的恨意。

柔妃亦是毫不逊色,双眸欲裂,恶狠狠的瞪着面前几人,连日来的憔悴尽显于脸上,仿佛将要崩溃,柔妃一步步逼近几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几张脸庞,笑意有些狰狞:“慕青,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一定要你也尝尝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皇后的心咯噔一声,可当自己的孩子有危险的时候,却立刻散发出母性的本能,将北流叶向后一扯,纵然脸上泪痕未干,却恢复了以往的气度。

“本宫体谅柔妃妹妹痛失爱子的心情,但是本宫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若是妹妹再出言不逊,小心本宫不会手下留情。”因为动怒,皇后头上的流苏随之轻颤。

楚洛衣眼见得不到什么消息,便也起身回去。

走在幽静的小路上,散发着淡淡的梨香,一朵朵白色的小巧的梨花随风飘落,芳草碧碧,野花芬芳,漫天的春色,却不懂这王朝的血腥。

只得感叹,宫廷倾轧,最是无情,世代更替,最是血腥,一个王朝的建立,必将伴随无数王朝的消亡,一个开国帝王的出世,不知要有多少英雄的陨落,几多红颜,奏上几曲乱世离殇,却只道,正是这血雨腥风中的英雄美人,铸造了铁血山河。

回到营帐,楚洛衣唤来了小六子。

“木棉的事办的怎么样?”

小六子点点头:“已经差不多,最晚今晚就可以完工,本可以更早,但因为是骑装,所以废了些时日。”

“谨慎些,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楚洛衣嘱咐道。

“主子放心,木棉既能坐稳尚宫的位置,必不是当初那个懵懂胆小的姑娘了。”小六子点头道。

楚洛衣没有说话,靠在软榻上开始分析起朝中的局势。

眼下十二皇子身死,八皇子被发放皇陵,四皇子昏迷不醒,剩下的也就只有六皇子和太子,而六皇子因为自身实力太弱,早已归顺于太子,虽然不知是虚情还是假意,但是无疑,只要扳倒太子,北流云在朝堂上便可以真正的只手遮天。

此外,十二皇子身死,柔妃怕是再没有一争之力,如果想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除掉皇后一党,眼下最好的选择便是联手北流云,协助他一同除掉皇后一脉。

所以,下一个劲敌,便是太子,能否除掉太子,是问鼎帝位的关键。

回过神来,轻问道:“北流海怎么样了?”

小六子摇摇头:“依旧没有醒来。”

“御医怎么说。”

“用了千年雪蛤之后,御医本是说好转的希望很大,不过越是拖后,醒来的机会便越渺茫。”

楚洛衣听后,只是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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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流云斜靠在一张椅子上,双臂交叉放在头后,双腿搭在不算太大的桌案上,轻阖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苏公公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瞧见北流云的样子,没敢说话,犹豫了一会,轻唤道:“主子?”

“说。”

苏公公松了口气道:“肖大人求见。”

北流云一动不动:“请。”

肖雨落的父亲,如今的仁义伯,缓缓走了进来,姿态十分恭敬,见了个大礼:“微臣参见九殿下。”

北流云也不顾他是不是上了年纪,吝啬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不知肖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自从小女嫁给九殿下,贱内便深感思念,时常茶不思饭不想,以至于憔悴不已,老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能多加安慰,是以贱内时常盼着宫中活动能够见到小女,可几次机缘巧合之下,却都没有见到,老臣一时无法安慰,只能前来求见九殿下。”

肖大人的语气十分谦恭,早已没了当初将肖雨落嫁给北流云时的那副趾高气扬,要知道,当年狼狈不堪的九殿下,如今可以说是皇位之争赤手可热的人选,更何况,自己素来的靠山王直,也已经日薄西山,他哪里还敢再有半点不满。

原本以为将来自己肖家能出一位皇后,可是眼看着这几次宫宴围猎,北流云都没有带肖雨落出来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升起浓浓的担忧,若是自己现在拼尽全力辅佐九殿下登基,可日后雨落却做不皇后,这实在是有些....

“既然大人念女心切,本宫就准雨落回家访亲,在仁义伯府住上一段时间,以解大人思之苦。”

淡淡的话语,让仁义伯有些尴尬,他本是暗示北流云未免有些太不过重视自己的女儿了,想要他能够多带着雨落出来走走,当同僚问起,他也好有话作答,可谁想,他一句话就把雨落支回了娘家,若是再住上一段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女儿被休了呢,这可怎么能行?

“九殿下误会了,老臣并非此意,雨落既然嫁给了九殿下,俨然就是九皇子妃,古语有云,出嫁从夫,老臣又怎敢提出这非分之想,只盼着九殿下能时常带雨落出来走走,让贱内远远的看上几眼,老臣也就心满意足,感激不尽了。”

苏公公在一旁看了看着仁义伯,不得不说他说话是很中听,难怪能够做到伯之位,至少若是他是主子,是绝不会生出半点怒气的,反倒是会体恤他以老臣资格,却如此放低姿态,而多加照拂九皇子妃。

北流云轻笑一声:“本宫倒是有带狗多出来溜溜的习惯。”

仁义伯脸色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北流云,却还是反应极快的低头笑道:“若是九殿下喜欢狗,老臣回头便拖人去寻上几条珍稀品种送予九殿下。”

“不必了,这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辛辛苦苦养着他,回头保不准会咬你一口。”

仁义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住:“九殿下说的是。”

北流云也不再理他,闭着眼睛假寐起来,仁义伯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老臣就不叨扰九殿下休息了,老臣告退。”

仁义伯出了北流云的营帐后,气的不轻,回头看着那奢华的帐篷,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走出几步后,更觉得心头难平,他求他带肖雨落出来走走,他却说他喜欢带狗出来溜溜?莫不是他娇生惯养的女儿在他这里,竟成了狗一般的东西!

再想起那后一句,辛辛苦苦养着他,保不准回头咬你一口,说的倒像是他对王直忘恩负义,见风使舵!

肖家的崛起,王直功不可没,可是他却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王直,若非当初自己心思细腻,将雨落送到王直身边,王直也不会这般大举帮助肖家,不过是公平买卖,何来出卖之说!

“老爷,九殿下怎么说?”一名妇人远远走来。

仁义伯愤慨不已:“哼,不过是一个靠舔人脚尖爬上来的东西,竟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这若是做了太子,还不是要骑到老夫脖子上来!”

“那这么说,九殿下还是不同意将雨落带出来...”

....

两人低低的交谈着,待到两人走远,一颗粗壮的树干后,缓缓走出一身枣红色袄袍的太监,翘着兰花指,食指和拇指轻捏着唇瓣:“这可真真是个好机会,本座总有一天会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饭后,楚洛衣有些倦了,连日的纷争和紧绷的神经,让她这副羸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时常提不起精神,若非是居在宫中,可以好生调养,说不准哪一日便丢了小命。

可纵然百般灵药调养着身子,却依旧抵挡不住明枪暗箭,处处的阴谋陷阱,果然是越接近权力的巅峰,便越是要步步为营,不过幸好,她一直在告诉自己,就要成功了。

靠在塌子上,昏昏沉沉的,这时小六子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匆匆走了进来:“主子,校场那边出事了。”

睁开眸子,便对上小六子满眼的幸灾乐祸:“是骑装的事查出眉目了?”

“主子英明。”小六子咧着嘴笑道。

楚洛衣缓缓起身,披上一件外袍道:“什么英明不英明的,你眼底那点幸灾乐祸也不知藏着点,一眼便让人瞧了出来。”

小六子嘿嘿一笑:“奴才不是做大事的人,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如今的愿望就是盼着能一直呆在主子身边,学不会不动声色那些东西,伤神又费力的。”

楚洛衣轻笑一声,掀起帘子走了出去:“我这身边可是不养没用的人,好吃好喝的还不如去了青楼里当个小倌,唇红齿白的,在那倒也能当个爷。”

小六子挠着脑袋笑了笑,连忙跟了出去。

一路上,倒是遇见不少人,看样子都是得了校场方向的消息,想要看看这太子和皇后一脉最终到底是何去何从。

没走出多远,正瞧见被侍卫押送的北流雪。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证据确凿

一身白色的落雪华袍,在这喧嚣的黑夜中染上一抹宁静,芝兰玉树,翩翩公子,本该生在那南极昆仑,捻一子棋,烹一壶酒,踏雪中寻梅,落花里舞剑,穿梭于红尘俗世,一双布履踏遍千山万水,这大抵该是他的人生。

北流雪停下步子,看向迎面而来的楚洛衣,静默,凝眸。

楚洛衣也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这个并不算熟稔的男子。

在这森森宫廷里,不知多少人要每日往返在宫城和远山之间,也不知有多少人这一走,便有去无回,客死他乡,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抬头北望宫城中,化作一尊雕像,直至没入黄土。

北流雪身边的一名随从,塞给了侍卫几张银票,侍卫头顶犹豫了一瞬,挥手将众人带到一旁等候。

北流雪缓缓走了过来,看着面前那张如画的面庞,开口道:“你多保重。”

楚洛衣轻轻颔首:“你也保重。”

“我母后,还望你手下留情。”北流雪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只是那双眸子之后,却带着淡淡的乞求。

楚洛衣沉默了半晌,对上那双涌动着水波的双眸,沉声道:“你该知道我的性子。”

北流雪也是一阵沉默,这宫中的规则,他是懂的,只是他仍是不想看到母后有朝一日死在面前的女子手上,至少,那个女人是真的在爱护着他,像所有的母亲一样。

不同的是,比起寻常的母亲她的手上染着更多的血,在这深宫之中,也更寂寥,他一直都知道,太子和他,是她在这寂静宫廷中唯一的慰藉,没有她的无情和残忍,太子和他都不会这般顺遂。

侍卫这时走了过来:“八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北流雪微微颔首,看着楚洛衣轻叹道:“你多保重。”

楚洛衣没再开口,北流雪则是转身离开,千里之外的距离,从这里别过。

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一如往日的宁和,楚洛衣收回目光,也转身走向校场。

北流雪似有所感,在原地停下了步子,看着那道笔直的背影,长发在风中飞舞,说不出的惊艳。

他确实知道她的性子,从第一次见,他便知道她的性子。

母后先是派人伤她,又对洛月宫的宫人大动干戈,她又怎么会不有所回击?如今她只盼,母后能留下性命,也好安度余生。

随从轻声开口道:“主子,奴才倒是觉得皇后娘娘不会有事,反倒是太子殿下有些危险。”

北流雪摇摇头,轻声道:“即便大哥有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这是她的性子,可对于从未伤过她分毫的太子,他想,她是不会娶他性命的,若她真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女子,又如何会得到四哥那般人物的爱。

楚洛衣到达校场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旌旗猎猎,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皮鼓也偶尔发出几声嗡鸣。

北燕帝怒火冲天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朕真是想不到柔妃的骑装竟也是你动的手脚!朕说怎么当初柔妃让你参与,你却左右推辞,原来是你早就知道这骑装上有手脚!是不是!”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不是的..臣妾从未在这骑装上动过手脚,臣妾怎么会谋害柔妃妹妹....”

北燕帝冷哼一声:“还敢狡辩?朕看你就是个恶毒的毒妇!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皇后!”

皇后只觉得心颤抖个不停,雪儿刚走,她心神交瘁,刚走出营帐,想去送雪儿一程,谁想却突然遇到王公公,说是陛下急诏。

她这一路匆匆赶来,没想到,还未等站稳,便被北燕帝呵斥在地,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

北流叶大致看了看情况,而后上前一步开口道:“父皇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

北燕帝扫过北流叶,并未给好脸色:“哼,朕看你巴不得朕早点死了,你这个太子也好早些继位。”

北流叶心头一紧,赶忙跪在了地上:“儿臣绝无此意!”

北燕帝冷笑一声,因为之前的暴怒,身子有些虚,在王公公的搀扶下,踉跄着坐在了回去,重重的喘着粗气。

太子一党的一位老臣见此,上前一步开口道:“启禀陛下,老臣认为皇后一向温婉贤淑,当得起母仪天下的典范,不知此事是否有什么误会?”

“王公公,你来说,还不给他们说说朕是娶了一位怎样的好皇后!可笑朕竟然被她蒙蔽了这么多年!”

“是,奴才遵旨。”王公公上前一步开口道:“宁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自奴才奉陛下之命调查这骑装一事开始,便一直严加审查,直到半个时辰前,尚宫局的秦尚宫听闻咱家在调查此事,便找人仔细问了缘由,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也被卷入其中。”

宁大人缓缓点了点头,王公公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木棉:“秦尚宫,你还不来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木棉站了出来,跪在地上恭敬的开口道:“启禀陛下,事情是这样的。狩猎的骑装一般要经过两个地方,先是由尚宫局设计裁制而成,缝纫刺绣,而后由兵甲司在在骑装上嵌以兵甲,再交由尚宫局加以华美配饰,进行缝合镶嵌,才算是完成。”

众人凝神听着,楚洛衣也站在众人之中,静静的看着这场好戏。

“自尚宫局奉命为柔妃娘娘赶制骑装之后,便一直日夜赶工,而在骑装交由兵甲司后,皇后娘娘身边的春柳姑姑曾来尚宫局找过奴婢,说是皇后瞧见柔妃的骑装喜爱的紧,只是因为诸多缘故不能参加,便请奴婢为娘娘制作一件相同的骑装,因为娘娘不会在公开穿着,所以告诉奴婢不必声张。”木棉不急不缓的开口,看样子似乎是在回顾当日的情景。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木棉身上,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木棉可以说是自北燕历史以来,以最短的时间,最年轻的年龄,坐上尚宫一位的人,虽然,这同自己一直在背后提供的财力和权势难以分割,但是不可否认,木棉的成长是迅速的,即便是当初,她也没有想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婢,会长成今天这般模样。

小六子看着楚洛衣的目光,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只是轻笑着不语。

主子总是喜欢把他们的变化归咎为各自的成长,却不知他们的变化正是在潜移默化中来源于她,因为她的存在,他们这些最是低贱的,普通的奴才,才渐渐开始变得不同,主子不知道,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

春柳一听,顿时站了出来,一手指着木棉怒道:“你胡说!我从未找过你!

“放肆!”北燕帝一手拍在桌子上。

春柳吓的不轻,木棉不急不缓,垂眸恭敬道:“奴婢依稀还记得,四月初五那日,春柳姑姑前来寻过奴婢,当时,尚宫局内许多人都见到过春柳出入,陛下可以派人调查。”

王公公上前一步开口道:“回禀陛下,奴才已经询问过尚宫局的几名奴婢,四月初五那日,春柳确实前去过尚宫局。”

太子的反应还是极快的,当即开口道:“尚宫局负责各宫的珠宝首饰,纵然春柳前去,似乎也并不为奇,除非有别的证据,否则也并不能证明尚宫所言就是事实。”

木棉低着头道:“因为皇后所求之事并非大张旗鼓,所以作为亲手赶制骑装的报酬,春柳给了奴婢两锭金子。”

话落,木棉将两名金锭子拿了出来,发亮的金子在黑夜里绚烂而刺目。

王公公上前一步将金子接了过去,双手呈至北燕帝面前,北燕帝仔细看了看,开口道:“王福贵,立刻翻查内务府派发的银两记录,看看这个年号的金锭子,被发放到何人手中?”

王福贵也立刻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接过金锭子,仔细查看过后,身后带着四名小太监,手上各自捧着一本厚厚的蓝色记录,快速的翻查着。

没多久,一名小太监便对着王福贵低声说了些什么,王福贵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本子,恭敬的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这两锭金子是一月末,新年之际分发到皇后娘娘宫里的,当时所领取这锭金子的也是春柳姑姑。”

北燕帝一手将本子抢了过去,翻看了两眼:“可还有别人领过这个年号的金子!”

王福贵摇头道:“没有,根据记录显示,上一批年号的金子正巧分发殆尽,这两锭金子的年号只派给过皇后娘娘宫中,而在新年之后,各宫的银钱都是以银锭子分发,没有金子这般大的数目,所以如果奴才没有记错,全宫只有皇后娘娘宫里有这个年号的金锭子。”

北燕帝冷哼一声,一把将本子甩在了皇后面前:“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所说!”

皇后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皇后一派的大臣蹙着眉头开口道:“还请陛下恕罪,纵然是皇后娘娘要求尚宫大人制作了相同的骑装,老臣始终没有想通,这同柔妃娘娘的骑装有所诡异一事又有何关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屈打成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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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公开口解释道:“在尚宫大人将皇后的骑装赶制好后,春柳姑姑再次前往尚宫局,声称为了防止泄露,这半成的骑装就由她私下交给兵甲司,这本也是没什么,只是春柳出了尚宫局,就直接回到了皇后娘娘的宫中,一直到当日夜里,再前往兵甲司将骑装送去。”

一名在楚洛衣看来有些眼生的太监这时站了出来,开口道:“奴才正是兵甲司的管事太监,当日为皇后娘娘的骑装镶嵌铠甲正是由奴才接待的,诚如王公公所言,乃是当日夜里送来,而次日春柳姑姑取走之时,则是要求对比皇后同柔妃娘娘的骑装,甚至措辞严厉的质问奴才是否因为娘娘私下所求,所以偷工减料,以至于将柔妃同皇后的骑装进行了调换,取走了原本是柔妃娘娘的骑装。”

“你身为管事太监,怎么可私自将两件东西调换?”一名大臣开口质问道。

管事太监解释道:“奴才知罪,奴才当时见两件骑装并无而致,都是出自尚宫局之手,甚至皇后娘娘的那件均乃尚宫大人亲手缝制,做工更为精妙,便也就没有在意。”

小六子在楚洛衣身旁轻声介绍道:“这名太监叫长青,此前身子一直不好,加上犯了点过错,险些被打死,奴才将他救下后,便一直感念主子的恩德。”

楚洛衣点了点头:“名字不错。”

王公公此事好似一个英明神武的判官,开口道:“所以,这就是说春柳在将骑装拿回皇后娘娘的宫中后,动了手脚,而后再前往兵甲司,将两件骑装调换,所以柔妃的骑装就成了有问题的骑装!启禀陛下,奴才建议搜查全宫,若是尚宫大人和福贵总管所言不差,那么赶制的未加饰品的骑装一定在宫中某个角落。”

“立刻派人搜查!”北燕帝对眼前所闻毫不怀疑,在他看来,能够将自己亲信的侍卫换成自己人手的,怕是只有慕家!一旦发现慕家的权势已经超出自己的控制,北燕帝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皇后不敢置信的听着眼前这一幕幕,自己从未命春柳前往尚宫局私见尚宫,赶制骑装,也从内务府领取过这个年号的金锭子,怎么会这样?

猛然想起什么,皇后转过头看向春柳,春柳剧烈的摇着头:“娘娘,你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领过,奴婢真的没有做过!”

太子反应极快:“大胆奴婢,是不是你打着母后的名义陷害柔妃娘娘!还不从实招来!”

楚洛衣赞赏的看了眼太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嫁祸给奴才,倒是好想法,若是春柳真的就这么认下,怕是北燕帝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不过她倒是想看看,皇后身边这四大丫鬟之首,倒是是不是如想象中一般对话皇后衷心耿耿。

冷静下来的皇后也明白,自己这是被人设计了,只是她想不到,竟然有人的权势能大到这种地步!今天的情景,足以证明,尚宫局,内务府,兵甲司都捏在这个人手里!甚至是完全捏在这个人手里!否则,决不可能将这一出好戏编排的如此周全,天衣无缝!

皇后抬眸看向楚洛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只觉得心头一寒。

难道是她?不..不可能...一个刚刚封妃不久的人,怎么可能掌控得了整个后宫的局势,若是尚宫局,二十四衙门都握在她手中,在这后宫,她可算是真正的只手遮天!

皇后冷静下来,收回目光,不,也许还有柔妃,她不信楚洛衣有这么大的本事,也许还有柔妃将十二皇子的死归咎在她身上,所以两人联手,想要除掉她!

楚洛衣看着有些狼狈的皇后,神色不变,之前为了宫中的势力周,旋了那么久,如今看来,倒真是受益匪浅。

尚宫局,内务府,兵甲司,相互联合,果然不容小觑,尚宫局拿出证据,内务府证明证据,兵甲司验证证据,还真是一出让人惊叹的好戏。

皇后缓缓收回目光,她就知道,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如今雪儿刚刚被发配皇陵,矛头就又指向了她,这摆明是要扳倒慕家,扳倒太子!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春柳身上,若是春柳开口认下这罪名,皇后的事情倒是还有转机,可若是春柳矢口否认,皇后今日可就危险了。

“春柳,还不说话!”太子再次看向春柳。

春柳有些恐惧的后退了一步,她不是傻子,如今的形势也看的清楚,只是她刚刚被指婚给一名副将,所幻想的好日子触手可及,一旦她认下这罪名,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环顾四周,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春柳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一双眼里闪过慌乱。

凭心而论,皇后待她一直不错,她居于四大丫鬟之首,更是皇后的心腹,当初陪着皇后进宫,从国丈府里一路走到今天,依照皇后的恩情,替皇后顶下这罪名,义不容辞,可是....

一旁的夏荷有些焦急,扯了扯春柳的袖子,低声道:“说话啊..”

皇后的目光也紧紧落在了春柳身上,若是春柳揽下这罪名,北燕帝纵然仍然认为是她所为,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最多治她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可是若是春柳否认,只怕这罪名...足以将她打入冷宫!

春柳同皇后对视了片刻,下意识的抬眸看向人群中的一名副将,最终闭上眸子跪在地上开口道:“此事确实是奴婢所为,此前奴婢将柔妃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更是动手责打奴婢,所以奴婢怀恨在心,只盼着柔妃有去无回!”

皇后的心缓缓落下,太子一脉也纷纷安定了不少,只要皇后仍是皇后,事情便会有转机,相反,若是在这个时候,皇后再被禁足个一年半载,亦或者被打入冷宫,对于皇位之争,可是大大的不利!

春柳垂眸不语,风吹过她的脸颊,不见当日盛气凌人的高傲模样。

她肯认下这罪名,不是她对皇后真的衷心到了不惧生死的地步,而是她知道,若是她否认了这罪名,最终皇后遭到牵连,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亦或者,还有在国丈府里自己的家眷。

所以,她没有选择,即便明知死路一条,她也只能如此,只有这样,她的家人才能得到庇佑。

小六子的目光落在春柳身上,眼中尽是冷漠,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人,却有注定的敌人,从她的绣鞋踩在他的脸上开始,就注定着他和她的敌对。

北燕帝看着面前的情形,也蹙起了眉头,在他看来,一个丫鬟是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胆子!谋害妃嫔,诛杀皇子,这是天大的罪名!

“岂有此理!”北燕帝怒气冲天,可恨明知凶手是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一个丫鬟顶替成这最终的凶手。

楚洛衣将北燕帝的神色收在眼底,带着小六子走了出去:“陛下息怒,夜里风大,不要伤了身子才是。”

话落,小六子一瘸一拐的走了上来,双手呈上一件披风,楚洛衣拿过披风,轻系在北燕帝身上。

北燕帝心头的火气散了几分,目光落在小六子那张青红交错的脸上,眼神冷冽了几分。

待到楚洛衣站在一旁,北燕帝再次对着春柳开口道:“春柳!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不要怪朕不客气!”

“回禀陛下,此事确实是奴才一人所为,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春柳颤抖着开口。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神色间带着一丝冷意,洛妃,你瞧,不是只有你一人有忠心耿耿,甘愿为你赴死的奴才,想要扳倒本宫,怕是打错了算盘。

仿佛看穿的皇后心中所想,楚洛衣只是轻笑而过,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过多的逗留。

“来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重打三十大板!”北燕帝的话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众人都没有想到,北燕帝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刑。

可是不等众臣反应过来,西厂的太监就已经走了上来,拉扯住春柳的肩头,将她摁在了一条长椅上。

看着那惨白的阴恻恻的脸,众人心头不由得一寒。

皇后和春柳的脸色也都变得苍白起来,便是在国丈府的时候,春柳也一直跟在皇后身边,便是一点粗活累活都没做过,如今面对着这等大刑,怕是会招架不住....

新月如钩,寒星如剑。

楚洛衣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知道春柳是否如当初的小六子一般有先见之明,早早在牙齿里塞了毒药,若是坚持不住,可真是大事不好。

‘啪!啪!’

厚重的板子一下下落在了春柳的身上,小六子的脸上无悲无喜。

他始终相信主子所说,这世间总归是有因果的,虽然未必好人都会善终,却也不会一直让恶人作威作福。

“啊..啊!”

春柳只觉得一阵阵火辣的痛感袭来,那厚重的板子好似要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西厂的太监一个个脸抹的惨白,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皇后有些心神不定,却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洛月宫的宫人遭受的刑罚远胜于此,依旧是无一人松口,而她待春柳不薄,春柳必然也能熬的过这三十大板。

板子一直在进行着,春柳的指甲死死的叩进了身下的长椅,指甲里多出不少木屑。

二十多个板子过去,春柳整个人都好似在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一双眼睛也失了几分光彩,看向皇后的方向,也显得有气无力。

皇后手心紧紧捏着一把汗,太子一直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虑着对策。

又打了两个板子,春柳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看着皇后的眼中带着乞求。

若是此刻能死,她愿意去死,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受这个罪。

从丫鬟到将军夫人的美梦还没有实现,她就要以这种方式惨死至此,难道这就是命?

太子对着一名大臣打了个手势,大臣似有所悟,上前一步开口道:“启奏陛下,老臣认为此等方式实在不妥,杖责这名宫婢,若是传了出去,未免有屈打成招之嫌!”

北燕帝满不在意的开口道:“爱卿此言差矣,这一点,朕可是同皇后学的,当日洛妃被困在密林之中,这洛月宫的众人,皆是遭遇酷刑,死了四人,却仍未有一人指证洛妃同九殿下私通一事,由此可见,若是此事真的不是皇后所为,春柳一定不会胡乱指认。”

大臣一时语塞,太子的手也捏成了拳头。

众人有些诧异的看向楚洛衣,只认为这是不可能,不过看向小六子的状态,便也知晓北燕帝没有夸大。

只是一宫之中,总有远近亲疏,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做到临危不惧,莫不是这些人有什么把柄捏在洛妃手里?

很快,三十大板打完。

春柳的腰身向下一片鲜血淋漓,鲜红的血浸透了衣衫,春日的薄纱同皮肉粘黏在一起,想必一定是不好受的。

“朕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你自己所为,还是受人指使!”北燕帝再次开口道。

春柳整个人趴在地上,眼前的景色已经蒙上一片血雾。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凤翔宫的其他宫婢,除了夏荷眼中有些关切,旁的大多是幸灾乐祸,看来,这春柳平日耀武扬威惯了,不知欺压了多少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她对皇后的衷心是值得肯定的,即便最后她没有抗住北燕帝的酷刑,也不该否认她是一个忠仆。

这才是人,活生生的人,总有让人痛恶处,也总有叫人沉默处。

春柳只是静静的趴在地上,脑海中闪过那些自己曾经处罚过,殴打过的面孔,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却无一真正的敬畏,亦或者还有那些阿谀奉承的眼,却没有人真正的折服。

“来人,将她的指甲都拔下来。”

帝王永远是最无情的生物,凌驾于苍生之上,注定着轻贱人命。

北燕帝转头对楚洛衣轻笑着,楚洛衣轻轻回应着。

她知道,这是北燕帝为了弥补她,想要她不要责怪他,他纵容皇后伤害洛月宫宫人的事。

第一百八十章 皇后被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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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厂的太监俨然成了索命的恶鬼,烧红的钳刀,一点点的凑到了春柳的面前。

滚烫和冰冷相融合,不断的靠近,春柳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可是此时,即便是想死,她却也做不到。

“啊!!”一声惊呼,惊飞了山林里中的大多鸟兽。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久久盘旋在上空,让人听着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皇后有些动容,险些站了出来,承认下自己的罪名。

可是想到北流雪远在皇陵,北流叶从此步步惊心,却再次按捺住了。

西厂的太监背对着众人,钳着指甲的时候轻声道:“你以为宁死不招,你的家人就会安然无恙么?”

春柳满眼绝望,知道若是自己迟迟不招,怕是西厂的人不会放过自己的家人。

当第二个指甲被拔下,春柳已经奄奄一息,扯着嗓子的尖叫后,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奴婢招...奴婢招...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指使的...”

北燕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若是今日春柳抵死不认,就是在质疑他帝王的权力!

皇后整个人瘫软下来,一瞬间,只觉得天昏地暗。

“偷换柔妃的骑装,意图谋害妃嫔,纵容八皇子谋杀手足,简直是罪大恶极!皇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北燕帝的眼中积蓄着不轻的怒火。

楚洛衣垂眸站在一旁,其实说到底,北燕帝这般大的怒火,主要还是来源于慕家将北燕帝身边的侍卫给暗中换掉,这必然会让他有一种被架空皇权之感,而权势极大的慕家也就成了帝王的一根心头刺!

太子思忖后开口道:“父皇,这只是春柳的片面之词,不可尽信啊。”

北燕帝冷哼一声:“那你倒是告诉朕,除了慕家,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将宫中的禁卫军都换掉!这分明是你们慕氏一门心存不轨!!”

慕氏一族的人纷纷跪地求情,可是有些时候,人一旦认定了某种东西,就再也难以改变。

“来人,废去慕青皇后之位,幽禁佛堂,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北燕帝的话音刚落,皇后直接就昏厥了过去,连日来的打击让这位久居高位的皇后一时间招架不住,纤细的身体,在夜色里飘摇。

太子扶住皇后,看向北燕帝,想要开口求情,却明白,北燕帝是铁了心的想扳倒慕氏一族,如今对自己更是心存芥蒂,只怕开口也是于事无补!

众臣心里一时间各有算计,这皇后一倒,太子的势力可是大减啊。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北燕帝再次扔出一个惊雷:“收回慕义手中的三十万兵马!分别交由云国公和赵子川接手。”

“陛下...不可啊...这...这...”

“是啊,陛下,只怕此举会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啊..”

“慕将军战功赫赫,陛下若是冒然撤走兵马,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北燕帝的话险些让这些太子一脉的老臣们昏厥过去,若是这三十万兵马,再落入旁人之手,只怕是太子的地位也就危险了..

可这些人越是规劝,北燕帝就越会觉得慕家权势太大,已经严重到了足以阻碍他的决定的地步,不由得怒道:“慕义兼负宫中侍卫,可朕宫中的禁卫军和亲信竟然都被换掉,慕义他难辞其咎!难道你们是要看着朕终日处在慕家人的监视里么!还是说在你们眼里,战功赫赫的慕将军才该是这北燕的皇帝!”

“微臣不敢...陛下恕罪...”大臣们纷纷一阵惶恐,一时间找不到开脱的借口。

楚洛衣也不得不称赞一声,这次出手设计的人未免太过英明,皇后一脉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正是因为这什么都没做,却成了最大的过错。

皇后被侍卫带了下去,场面上一时间寂静下来,北燕帝有些疲倦的开口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都散去吧。”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北燕帝在营帐中翻看着奏折,淡淡的龙涎香在空气里弥漫。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道黑影踏着夜色而来,出现在北燕帝的营帐里。

“洛妃同北流云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北燕帝的声音有些沉。

黑衣人站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样子,低声道:“属下查到洛妃娘娘同九殿下确实关系匪浅,似乎当初九殿下落魄之时,洛妃曾出手帮忙,不过至于两人是否真的...属下暂时还没有证据。”

北燕帝闻言,也没有责怪他如此长的时间,他还没有查出个究竟,只是开口嘱咐道:“继续查,只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如今宫中眼线众多,你们一定要谨慎行事。”

“属下明白。”黑影在黑夜之中渐渐消失。

北燕帝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如今朝中局势越来越混乱,已经隐隐有超脱控制之势,而众多皇子皆对皇位虎视眈眈,更是让他感到一阵阵无力。

小六子随着楚洛衣一路向回走,低声道:“这次太子落败,云国公得到这兵权,可谓是大获全胜。”

“先不要高兴太早,若是真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怎么会坐视我们渔翁得利而不管?只怕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楚洛衣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如今后宫之中,她同柔妃没有子嗣,所以北燕帝才会放心将这兵权分给两家之中,防止有人利用兵权作乱。

“柔妃那边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柔妃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没有什么异常。”小六子站在楚洛衣身后道。

楚洛衣没有说话,如今看来,柔妃这边看不出端倪,只能先着手对付太子了。

笔直的身影,宛若一道出鞘的宝剑,站在树林风口,遥望着远处的山林,任由狂风簌簌,遥望着远处的山河,仿佛要在这天地间凝望成永恒。

在猎场又待了几日,这场名义上的四国围猎基本就结束了,楚洛衣一直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倒是再没参与什么旁的活动。

平日里众人参与活动,她便带着小六子在猎场里四处走走,看看碧绿的草场,低头安逸的马儿,眺望远处沐浴着阳光的山脉,吹吹这来自林间的和煦的风,将这份安逸和宁和牢牢的烙印在记忆里,只怕此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几日,一直到围猎结束,整个队伍开始返航。

坐在轿子里,感受着市井的喧闹,偶尔的摇摇晃晃让人昏昏欲睡,连日来的安逸让她几乎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可是纵然如此,却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宫廷的险恶。

北流海依旧没醒,在整个队伍返回前便已经被运动回了宫中,一向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战神,终究是不能免俗,一样会生老病死,任是过往再威风,也终究有需要躺在担架上,靠人抬着才能行走的一天。

这是一个冷漠却也温暖的世界,她始终相信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属于他们的温暖和磨难,只是因为所遇见的人不同,造成了这些人的差距。

只是无论怎样,每个人都注定要经历生,老,病,死,也同样会有喜,怒,哀,乐,所谓的不同,只是有的人在显赫一时中死去,在阴谋跌宕中存留,而有的则在市井中奔波,在江湖里亡命天涯。

“主子,到了。”小六子轻声道,掀起门帘耽。

楚洛衣回过神来,倒是有些讶异自己竟然有了这么多的思绪,果真是老了么?

马车在不知不觉中驶入宫门,驶入这个所有人都向往的金碧辉煌的地狱。

在小六子的搀扶下,楚洛衣缓缓走了下来,站在车旁,沉寂低调而奢华。

一身龙袍的北燕帝正在忙碌着招待各国的使臣,许是因为慕氏的落败,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春风得意的笑容。

待到众人散去,北燕帝先是安抚了一脸倦色的柔妃,直到柔妃僵笑着点点头,北燕帝直奔楚洛衣走来。

一把揽住楚洛衣的腰身,在楚洛衣额上落下一吻:“此次出去让洛洛受苦了,都是朕考虑不周,才使你险些遇害。”

离去的北流云经过一颗柳树下,脚步顿了顿,余光看向身后,而后沉着脸离开。

“陛下多虑了。”楚洛衣轻声回道。

“可恨朕是一个男人,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柔妃痛失爱子,你也险些遭受不白之冤。”

“陛下先是君王,而后才是臣妾的夫君,自然要以天下为先。”

北燕帝笑道:“想必你也累了,朕先送你回去,明日朕要给你一个惊喜。”

楚洛衣倒是没有什么兴致,却还是努力的让眸子亮了几分。

回到洛月宫后,楚洛衣遣退了众人,翻看起北燕的史册,心中却在不断盘算着如何能够彻底扳倒太子。

太子地位超然,虽然一直以来威望不如北流海,但是在民间的口碑却是极好的,而北流云则最是欠缺在此处,少得民心。

毕竟先是为王直走后,后又指挥西厂,作为这些草菅人命太监的头子,北流云的狠辣和无情在这两年的时间内早已闻名北燕,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让北流叶制造一个烂摊子,而后由北流云来力挽狂澜。

想至此处,正要唤小六子进来,却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清冽的香气让人沉醉其中。

“在想什么?”北流云从身后环住楚洛衣的腰身,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如今你倒是越发不把宫中的规矩放在眼里了。”楚洛衣沉声道。

北流云冷笑一声:“便是被北燕帝发现了又如何,依我如今的势力,就算是推翻了这北燕,也可以抗衡,虽然胜负难论,可若是再让我每日瞧着他对你亲亲我我,怕是迟早要疯掉。”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被阳光映成七彩之色,变幻着涌动着,像是天际的虹,却在这梦幻般的色彩之后,深藏着冷冽和杀意,在那眸子里,没有对父亲的一丝情谊,只有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果然有了权势做盾,说话都不一样。”楚洛衣轻笑着开口。

北流云将头蹭在她的脸颊:“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

楚洛衣沉默了一会,而后开口道:“这几日找江不寿观测一下天象,看看北燕是否有什么天灾人祸。”

北流云某种闪过一抹讶异,随后开口道:“是打算对付太子?”

楚洛衣没有说话,默认。

看着那修长的玉颈,北流云喉结不自觉的滑动了一下,细碎的吻一点点落在楚洛衣的脖颈。

翻身将楚洛衣压在墙上,北流云有些失控,两只光滑的手搁置在楚洛衣的腰间,开始不安分的解起衣衫来。

“洛洛...”

一声低吼,北流云拉开了些距离,看着面前的娇颜,重重的喘着粗气,一双狭长的凤眼,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欲 火,带着星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衣衫凌乱,一室旖旎,正是情浓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小六子匆匆走了进来,瞧见眼前的一幕,连忙转过身走了出去,将门合上。

北流云则是动作极快的将楚洛衣用衣衫裹住,不满的看着已经出去等候的小六子。

两人一阵沉默,北流云的手依旧不安分的在女子的娇躯上游走着,楚洛衣却后退一步躲了开。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上前一步,沙哑的声音性感而魅惑:“洛洛...”

明明是宽敞的屋子,楚洛衣却觉得无处可躲,她看的清楚他眼中的隐忍和那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就连她都感到危险。

小六子在门外很快回过神来,想起北流云那凉薄的眸子,惊出一身冷汗,却还是不得不敲响房门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主子,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来了。”

北流云置若罔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视着面前的女子,听着小六子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第一百八十一章 赏赐

楚洛衣蹙起眉头,不知他在讽刺什么,不过有些诧异王公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整理好衣衫,看着面前执拗的男子,轻声道:“你先到里面去躲一躲。”

北流云还是一动不动,楚洛衣蹙着眉头,将他拽到了里间珠帘之后。

正要转身离开,却再次被北流云一把扯了回去,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身撑着她的头,俯身留下一个深而绵长的吻。

“洛妃娘娘,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封赏。”王公公弓着身子站在门外,小六子塞给了王公公几张银票。

“娘娘回来后便休息了,起身可能有些迟,还望公公见谅。”小六子低声道。

“咱家明白,是咱家冒昧前叨扰才是。”王公公瞧了瞧银票上的数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连带着皱纹也变得更加深刻。

也不知这洛妃娘娘到底什么来路,明明之前说只是个宫婢,可却突然有了云国公这样的靠山。

而同其他妃嫔相比,洛妃绝对是出手最阔绰的一个,比起皇后都要再翻上一翻,就拿小六子来说,这一个奴才手里过的银两都足足有几万。

放在旁的妃嫔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的,倒也难怪这洛月宫的人宁死都愿意给洛妃卖命。

楚洛衣缓缓打开,房门,亏欠道:“不知公公到此,实在有失远迎,还请公公不要见怪。”

王公公笑呵呵的开口道:“是奴才来的冒昧,奴才今日来是来传达陛下旨意,陛下认为在猎场一事,对娘娘多有愧疚,因此送来了一些小玩意,来给娘娘压压惊。”

楚洛衣点着头,王公公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折子,上面是掐金丝的金龙栩栩如生,扯开嗓子开始念道:“洛妃娘娘贤良淑德,深得朕心,特此赏福寿安康玉如意一对,碧玺匣子一个,翡翠龙凤一对,赤金红宝凤穿牡丹步摇头面一套,白玉孔雀簪三只,金扇银丝头面一套,羊脂玉镯一对,黑玉耳坠一对.....”

粉衣的宫婢手捧着托盘,鱼贯而入,一件件精美珍惜的饰品衬在红色的绸缎面之上,被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之上。

王公公合上折子,笑道:“陛下对洛妃娘娘真是宠爱至极啊,要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陛下赏给娘娘的大多是此次各国进贡的珍稀玉器。”

“陛下如此厚爱,想必是少不了王公公平日里的美言。”楚洛衣话音刚落,小六子再次塞给了王公公几张银票,王公公简直就乐的合不拢嘴。

楚洛衣转身走到梳妆台上的匣子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锦盒送到王公公手中道:“久闻王公公喜欢鼻烟壶,正巧本宫偶然间得到一只,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楚洛衣将手中的锦盒送到了王公公的手中,心中却是另有打算。

北燕帝突然间对她大肆封赏,实在是有些反常,便也只能盼着从王公公嘴里探出些消息。

王公公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辞着,可是当一打开,却再也舍不得离手。

一只碧玉的鼻烟壶,通体透亮,涌动着水波,没有一丝瑕疵,上面是当代名家必书亲自雕琢的登楼望日图,雕工精湛,技艺无双。

王公公放在鼻间轻嗅了两下,满脸笑容道:“这可是好东西啊,只是这未免有些太过贵重...”

“王公公不必忧心,便是陛下瞧见了也不会问责,此图为登楼望日,既可寓意着王公公登高而上,又可解释为王公公心向陛下,想必陛下知道后只会赞赏公公的衷心。”

王公公听后,更是开怀,想着这次不仅可以收下,还可以名正言顺的戴在身上,也不怕陛下问责,一时间只恨楚洛衣不是他的主子。

楚洛衣什么也没问,倒是王公公收好东西后,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开口道:“奴才似乎听闻娘娘同九殿下的关系极好...”

楚洛衣心下一沉,难道此次的流言传出,北燕帝真的怀疑起她同北流云的关系了?

“本宫同九殿下不过几面之缘,除去当初曾偶然相救,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往来。”

王公公笑着点头:“原来如此,想必是哪个不长眼的宫人谣传罢了,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依奴才看,您始终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楚洛衣心中有了计较,同王公公寒暄了几句后,将人送走,坐在桌旁,看着满桌的琳琅玉器,沉默不语。

北流云从珠帘之后走了出来,脸色更显阴鸷,目光落在那一件件精致无比的首饰上,抬手一掀。

‘哗啦啦’,随着桌子的倒地声,玉器摔落在地的声音叮咚作响,让门外的小六子打了一个冷颤。

楚洛衣轻拉住北流云的手,只是沉默。

北流云紧紧握住握在手心柔软的小手,仿佛要捏碎每一寸骨头。

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公然宣布她属于他,要什么时候他才能无所顾忌的将她放在心尖之上,又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北燕帝一样,将所有美好的东西亲手给她,而不是现在这样,除去这触碰带来的真实,丝毫感受不到他属于自己。

他恨,他恨那个男人能给她的一切,他却不能!

扯过她的手腕,拦腰将楚洛衣抱起,跃过晶莹剔透的珠帘,大步走向里间的床榻。

粗暴的吻一点点落下来,连空气都变得不安和躁动起来,带着让人心悸的压抑和绝望。

掠夺,似乎只剩下掠夺。

楚洛衣心头一沉,看着那双失控至泛红的眸子,无端的生出几分惧意,想要将他推开,北流云却已经将她的手牢牢扣住,竟逼得她不得动弹分毫。

尖细的指甲扣入他的手腕,带出点点血迹,北流云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无动于衷。

楚洛衣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她从未低估过面前的男人,可是面对着此刻的他,却仍然是不可抑制的心悸。

他总说他看不懂她,可是她又何时看懂过他?

见着挣脱不开,楚洛衣紧紧的合上双眼,身子绷得像是一柄长弓。

楚洛衣轻阖上眸子,只觉得唇瓣被啃噬的一片火热。

一夜的索求无度,旖旎之中带着淡淡的苦涩,女子眼角的泪珠,男人眼底深处的绝望,终将消弭于这无边月色。

直到楚洛衣深深睡去,北流云缓缓睁开那双凉薄的眸子,轻轻捋顺她柔软的发丝,手指反复摩挲着她的脊背,洛洛,你可知我在这惴惴不安中快要疯了,你可知我在你那终日沉寂的眸子里快要崩溃,你可知我在你那凉薄的唇瓣下几乎绝望。

月色透过窗子,照射在水晶珠帘之上,折射的月光打在地上,化成斑斑点点,夜色如水,泛起淡淡涟漪。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痛意,很淡,却让人觉得很疼。

似乎只有她紧紧依偎在自己怀中,他才会感到一丝安稳,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依旧会觉得这是一个美梦,终有一日梦醒,一切烟消云散。

楚洛衣的手搁在他的胸口,昏昏沉沉中察觉到他滑动在自己背上的手轻道:“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嗯。”北流云看了看怀中的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也随着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楚洛衣在混沌中轻道,不要问她爱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甚至于她会怀疑,这世间是否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若说对面前的男人,也许爱着。

只是,她的爱太脆弱,经不起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亦是没勇气甘苦与共,她的爱很轻很轻,一不小心,便是她想要修补,却也修补不好,北流云,若我爱你,你是否会把这爱好好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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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楚洛衣还未醒来,小六子便开始敲门:“主子,王公公来了。”

楚洛衣蹙着眉头醒来,脸色有些难看,昨夜折腾到很晚,天才刚亮,不知北燕帝到底要干什么?

睁开眼时,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床边还有着温度,想来也是刚走不久。

穿好衣服,打开门,王公公带着几名宫婢,手捧着一件精美的华服还有一些头面:“洛妃娘娘,奴才奉陛下之命,将这些东西交给洛妃娘娘,今日设宴款待四国,作为饯别之宴,还请娘娘今日务必着此盛装出席。”

“不知可是有什么事?”

“娘娘放心,是好事。”

楚洛衣点了点头,金镯银环几人将东西接过后,王公公便带着人离开了。

“宫内可有什么消息?”楚洛衣坐在梳妆台前,金镯为她打理着发丝。

小六子躬身道:“听尚宫局传来的消息,这些东西从娘娘狩猎遇险归来时,陛下便命人准备了。”

看着桌子上一件件碎裂的玉器,楚洛衣拿起完好的金扇银丝步摇,戴在了发髻之上。

银环小心的为楚洛衣上了脂粉,点点闪烁的金色,淡淡的脂粉色,香气缭绕。

一身极地华服,一双金丝玉履,一个美人天成,一个乱世传奇。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楚洛衣缓缓走出了洛月宫,一顶香气缭绕,铃铛作响的彩凤软轿,停在洛月宫门前。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册封贵妃

楚洛衣缓缓坐进软轿,太监们则向着乾坤(殿diàn)出发。

而此刻的乾坤(殿diàn),诸国齐聚,北燕帝高坐上首,抬手,大(殿diàn)寂静:“此次四国围猎波折不断,几经风险,但是无论怎样,终究是顺利完成,也算是完成了各国先祖皇帝的约定。”

东陵国的人脸色始终不大好看,不知回去之后要如何向老皇帝交代北流海昏迷不醒一事。

西凉公主上前一步恭敬的开口道:“都说北燕的儿女这马背上的功夫毫不逊色于我西凉,此番前来,确实有所领教,陛下治国有方,北燕人才辈出,实在是令人敬仰。”

北燕帝大笑起来,似乎对西凉公主的话颇为欢喜,欧阳千城上前一步开口道:“此番南昭同北燕有所摩擦,不过俗语有云不打不相识,想必此番交流之后,南昭和北燕的关系一定会大胜从前。”

“好!不愧是南昭的太子,果然(胸xiōng)襟宽广,气度非凡,朕也是受教了!回去请转告南昭陛下,朕十分乐意加强与南昭的往来,愿两国关系友好,共同创造出乾坤盛世。”北燕帝大笑道。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不管此前各国之间明争暗斗,关系如何,到最后的关头,这面子上的东西总要做足,这就是政客的虚伪。

“来,我们一齐干了这杯!愿各国和睦,国家昌盛!”北燕帝举起一樽酒樽,仰首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仰首痛饮,酒杯落在香案上的声音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韵味。

北燕帝再次开口道:“此次邀请诸位前来,便是还要请众位见证一件事。”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不知北燕帝有何打算。

北燕帝笑着道:“朕今(日rì)要册封朕的(爱ài)妃为洛睿皇贵妃,所以想借这个机会请天下的英豪们一起做个见证。”

北流云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仰首连饮了三杯烈酒。

昨(日rì)他便猜到北燕帝有这个打算,纵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打开时候,依然觉得心头堵的想要发疯。

听王公公的意思,北燕帝似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同洛洛的关系,若是今(日rì)洛洛在全天下人面前露脸,(日rì)后自己想要迎娶洛洛,更是难上加难,事关人伦孝悌,只怕会被叩上乱、伦之名,更让他担心的是,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会给洛洛叩上一顶祸国妖女的帽子,口诛笔伐,置其于尴尬境地。

他倒真是想知道知道,自己这位父皇是刻意为之,还是真的只是出于对洛洛的宠(爱ài)。

北燕帝的话一落,不少人便猜到了这将要加封的人是谁。

柔妃坐在北燕帝(身shēn)侧的凤椅上,抓紧了手中的帕子,一颗心砰砰乱跳。

会是她么?会是她么?昨(日rì)北燕帝送来那么多珍稀礼物安抚她,是不是预示着今(日rì)这场封妃大典,是不是皇后倒台后,她终于可以成为这后宫之中的第一人?还是说,因为亮儿的死,北燕帝想要弥补自己?

纵然无数的理智再告诉她,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但是对权力的**和憧憬,依旧让柔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诸国使臣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柔妃(身shēn)上,众人心思各异,有的认同,有的则是心存疑虑。

柔妃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因为那抑制不住的激动,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笑着看向台下诸人。

就在柔妃刚刚说出一个字时,门外小太监的声音却将她盖了下去:“洛妃娘娘到。”

北燕帝也站起了(身shēn),于玉阶之上看着踏着朝阳缓缓走进的女子。

一(身shēn)金色的华服上勾勒着金凤,千丝万缕的金丝银线穿梭其中,如繁星点点,搅动着星河,黑红相见的纹路上嵌以金色的图腾,勾勒着整件裙摆,从(胸xiōng)口处垂直而下两道黑红色条纹,是北燕刺绣水平的登峰造极,简单的三色,远胜过任何一件缀满珠宝的华服。

曼妙的(身shēn)姿一点点出现在众人慢前,只是让众人失望的是,楚洛衣的脸上依旧覆着一张金色的薄纱,和眉心处金色的莲瓣交相辉映,带着一种来自远古的神秘气韵,让人从心头生出一抹震撼。

当楚洛衣一步步走到玉阶之下,王公公打开圣旨道:“洛妃接旨!”

楚洛衣跪在玉阶之下,微垂着头,头上的金扇形步摇折(射shè)在乾坤(殿diàn)的珠玉上,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着天意,加封洛妃为洛睿皇贵妃,特此昭告天下!钦此”

“臣妾接旨。”楚洛衣接过圣旨,心中却并没有过多的喜悦之(情qíng)。

“(爱ài)妃,快快请起。”北燕帝走下,将楚洛衣搀扶起来。

柔妃僵硬的站在一旁,为什么她的孩子都死了,可是这皇贵妃之位却不属于她?看着楚洛衣脖颈上的那一串黑玉和红玛瑙相见的珠子,柔妃的眼睛迟迟不肯离开。

这红黑色相配,并不流于俗(套tào),黑色纯正,红色透亮,两者夹杂,带有一种诡异却惊心动魄的美。

昨(日rì),北燕帝奖赏给她的东西里,就有这么一串红黑相间的手串,她喜(爱ài)不已,不想,今(日rì)却在楚洛衣的脖子上见到足以做出三四串手串的状项串,怎能不恨!

其实楚洛衣倒是没有想带这些首饰,只是北流云昨晚太过粗暴,连带着她的颈间留下了不少红色的印迹,这才不得不戴些东西作为遮掩。

台下的众人回过神来,纷纷上前道贺:“洛妃娘娘果然是女中翘楚,巾帼美人,陛下能得此佳人,实在让人艳羡。”

“恭喜洛妃娘娘加封,西凉备上贺礼一份,准备匆忙,还望洛妃娘娘笑纳。”

“陛下乃是千古英雄,洛妃娘娘亦是惊世美人,此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祝陛下同洛妃娘娘能执手白头。”

北流云看也没看上首的楚洛衣,紧紧攥着手中的白玉盏,愈发用力,轻颤个不停。

天造地设?执手白头?呵,除非他死了!

“是啊,陛下同洛妃娘娘果然是天做姻缘,英雄美人,当是一段旷世佳话。”

啪!一声,北流云手中经过精心淬炼的玉盏,终究是化作一片片碎片,泛着光亮的玉石渣子,毫不留(情qíng)的划破那伤痕累累的手掌。

北流云站起来,脸上挂起一抹笑意,上前一步拱手道:“儿臣祝父皇同洛妃娘娘恩(爱ài)到老,早添龙嗣,金龙玉凤佑我北燕。”

北燕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龙嗣?他哪里还会有什么龙嗣?

“云儿有心了。”北燕帝故作淡然的开口。

北流云这话一出,太子也上前一步道:“是啊,父皇,儿臣也盼着洛妃娘娘能早(日rì)为儿臣添一皇弟。”

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洛衣的肚子上,纷纷围绕着皇嗣的问题讨论起来,北燕帝脸上的笑容尴尬而僵硬,旦凡是收到这句话,北燕帝纷纷点头(允yǔn)诺。

楚洛衣神色不变,却想到昨(日rì)男人的索求无度,看样子,是该让小六子寻些避子汤来才是。

瞧见北燕帝越来越黑的脸色,北流云的心(情qíng)总算是好上一点,目光落在北燕帝揽着楚洛衣的手上,怎么都觉得碍眼,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坐回原处。

东陵皇子这时上前一步开口道:“素闻洛妃娘娘美貌无双,只是此番出使北燕,却一直不曾得见洛妃娘娘真容,未免是一大憾事,不知洛妃娘娘可否摘下面纱,也好让众人一睹真容?”

东陵皇子的话,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自来北燕参加围猎开始,这位洛妃娘娘的地位便一直非比寻常,更非池中之物,只是不管名声传的如何,总归是要一睹真容才会叫人信服。

否则纵然是种种传说,落在一个容貌平庸的女子(身shēn)上,都会让人觉得遗憾,亦是不能称作乱世红颜。

轻雪目光灼灼,洛妃是么?你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欧阳千城也有些不由自主的转过了目光,说不出为什么,他的目光也总是不由自主的追随着这位北燕新晋宠妃。

北燕帝转头看向楚洛衣开口道:“既然众人都如此开口,洛洛,你就将面纱摘下吧。”

楚洛衣微微颔首,涂着金沙丹寇的指甲,缓缓摘下覆在脸上的薄纱。

玉脂般的皮肤一点点(裸luǒ)露在空气里,女子缓缓摘下面纱的动作在众人的脑海中无数遍回放。

薄纱扯下,从她的指尖滑走,调皮的在空中打了个转,而后飘落在玉阶之上。

大(殿diàn)中一片寂静,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面颊之上。

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不见一丝瑕疵,眉如远山,眼似星盘,红唇(娇jiāo)艳,当真是倾城绝色。

不过大多称得上当世美人的女子都少不了这样一幅好容貌,英雄美人,若是美人不美,何来演绎一段传奇,所以这些就久居宫闱的达官显贵们皆是见过不少绝色美人恁。

只是让人移不开眼的还属那满(身shēn)的气韵,一双黑眸沉寂的好似掀不起丝毫波澜,纵然是面前海水翻涌,掀起万丈波澜,似乎依旧无法打动那双只剩黑暗的眸子。

可偏生,那璀璨的黑,如漩涡一般让人沉沦,又像是引人坠落的无底深渊,带着属于她的冷,她的魅,她的狠决,她的无(情qíng),悄然掠走你所有的一切,打碎你引以为傲的东西。

沉寂,只剩沉寂,带着些许的压抑,可诡异的是,纵然她沉寂的仿佛随时能够没入尘埃,可偏偏大(殿diàn)的灯火和琳琅满目的珠宝玉器,夺不去她(身shēn)上的光芒。

第一百八十三章 湘羽来访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亦是没有初封皇贵妃的得意,神色间似乎带着几分冷意,红唇只有一丝浅浅的弧度,让人忍不住倾覆了这河山,只愿做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之王,来博得美人一笑。

轻雪本在向杯盏里倒着果酒,可当瞧见面纱下的女子后,双目欲裂,目光死死落在楚洛衣身上,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端着的手腕始终忘记放下。

紫红色的汁液散发着淡淡的酒香,顺着酒壶一点点落在玉盏之中,渐渐的,玉盏盛满,晶莹的液体一点点溢了出来,落在纹饰着芙蓉的香案上。

顺着芙蓉的图案,紫红色的液体填满了雕刻出的浅浅的沟壑,再次溢了出来,顺着香案,一直滴落到轻雪碧色的衣裙之上。

直到衣裙被打的通透,轻雪依然没有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她!她明明亲眼看着她化作灰烬,她明明亲手挖出她的双眼的,怎么可能?

纵然轻雪曾经怀疑过洛妃就是楚洛衣,但是从心底却是始终不信的,毕竟当初她是亲眼见着她死在自己手上的,若说她又活了过来,她是决不会信的!

手中的酒壶嘭的一声掉落下去,打翻了盛满汁液的玉盏,轻雪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心头不可抑制的恐惧着。

欧阳千城的情况亦是没有好上多少,当那面纱摘下,他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在整个大殿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洛儿...是他的洛儿...

不,不可能...她已经死了...那个跋扈可恨的女人已经死了..楚家的人都已经死了...

似有所感,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欧阳千城身上。

对上那双沉寂的黑眸,欧阳千城只觉得其中的光芒如一道道利箭淬着森寒的毒液,向着他射来。

额上的青筋暴起,一双素来平静的眸子此刻里尽是慌乱,两只手竟然觉得无处安放。

到底是不是洛衣?他分明从她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难道她没死...

看着她直视而来的目光,欧阳千城一个踉跄,不敢直视,心中莫名的慌乱,想要避开,可是双眼却好像钉在了她的身上一般,无论怎样也移不开视线。

楚洛衣的眼中渐渐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欧阳千城,时隔三年,我们终是再见了。

这三年,我不折手段,杀人无数,出卖自己,背弃情谊,将灵魂卖给魔鬼,为的就是再次站在你面前。

看着那眸子里的冷笑,欧阳千城整个人踉跄一下,不由自主的走了出来,磕绊在香案上,糕点和果蔬被打翻,发出清脆的声响,跌落在地面上的红毯上,精致可爱,香案摇晃了几下,最后又稳稳的落下。

缓缓探出手,不受控制的想要触碰那熟悉的面孔。

洛儿..你又来梦里看我了..洛儿...你不是恨着我么,为何如今却这般冷漠的看着我...

欧阳千城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痛,无数个午夜梦回,那个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女子一次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冷笑着看她,说着羞辱的言语,不屑一顾着,却总是在她转身时,忍不住想要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肖湘羽捂住一张小嘴,眼中涌出一片水雾,红的像只兔子,看着那熟悉的面孔,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惊骇之中。

是洛衣姐姐么?是她么...她没死?

如果她没死,是不是会怪罪她嫁给了欧阳千城,是不是会怪罪她死后竟也背叛了她...

看着她那沉寂的眼,肖湘羽的心也剧烈的跳动起来。

北流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就是这些一个个曾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最后却不约而同的背叛了她,将她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仰首,又喝下一杯酒,有几分醉意,一手紧紧捏着酒壶,掌心鲜血染红了上面的青花。

他的心好疼,带着一种濒临窒息的疼,不为自己,是为她,这疼让他恨不得立刻扯下这一殿的虚伪,拔出长刀,横劈了这烦闷的一切,让鲜血来平息这一切。

带着碧玉扳指的手亦是轻颤着,握住酒壶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人杀的多了,竟是愈发的想要出手杀人。

北燕帝最先打破这诡异的宁静:“看样子,太子殿下同洛妃很是相熟?”

欧阳千城这才眨动泛酸的眼,收回僵硬的手,强迫着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故作平静的开口道:“并非是同洛妃娘娘相熟,而是洛妃娘娘同本宫的一位故人实在太过相似,情之所动,竟使得本宫失态。”

南昭的使臣们回过神来,一个个心头也在震惊着。

这不是楚家的洛衣么?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北燕?又怎么会成为北燕名噪一时的宠妃?

北燕帝点点头:“原来如此。”

楚洛衣开口道:“不知太子殿下的故人姓甚名谁?同太子殿下是何关系?若是又机会,本宫倒是希望能见上一见,倒是不失为天大的缘分。”

沙哑的声音不同于女子的娇柔,亦不如女子的妩媚,却出奇的和谐,让人心神宁静。

欧阳千城在衣袖中的手仍在颤抖个不停,避重就轻道:“本宫的故人以逝。”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不过太子殿下见到本宫如此激动,想必同这位故人关系匪浅,能得太子殿下的器重,也是这位女子的福分。”

闻言,欧阳千城的脸色白了不少。

遇见他是她的福分么?呵呵..还真是讽刺,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阴谋...就是因为认识他,她满门尽毁,这还真是天下的福分?

“洛妃娘娘严重了...”欧阳千城努力平静着自己,却依旧心潮澎湃。

轻雪依旧死死的盯着楚洛衣,咽了口口水,失控一般的冲出来:“不!不是..你就是楚洛衣...你就是她..你怎么会没死?怎么会没死!不,她死了,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已经死了!”

楚洛衣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失控的轻雪。

从前的轻雪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不知为何,这几次接触,她都明显察觉到轻雪不如之前沉稳,若说是因为她的缘故受到影响,这影响未免太大,甚至连一个人的冷静和头脑一同剥夺了。

随着轻雪的突然现身,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北燕帝也蹙起眉头,看着这位在南昭颇有盛名的太子妃,有些恼怒。

“不知轻雪姑娘在说些什么?”楚洛衣淡淡的开口,看着那双猩红的眼。

轻雪冲上玉阶,几乎要冲到楚洛衣面前,亏得侍卫反应极快,将她拦在三步之外。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瞧见楚洛衣的每一根发丝,这是她..这分明就是她...

“楚洛衣!楚洛衣!你怎么会活着,怎么会活着!!”轻雪扯着嗓子嘶吼起来,眼中闪烁着狰狞的恨意,像是一头恶狼,一旦侍卫松开,她相信,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狠狠的咬住她的脖子。

楚洛衣只是冷笑,心中却升起一抹悲凉?这个曾经和她背对着背并肩作战的女子,这个陪她一起招摇过市耀武扬威的女子,这个浓艳的是天际另一抹霞色,扬言要和她一起光耀南昭的女子,竟然如此恨她。

楚洛衣的眼有些酸涩,却没有闭上眼,数年相处,她竟然始终不知她是如此的恨她!是可悲还是可笑!

北流云这时开口道:“太子殿下,本宫真是不得不怀疑贵国太子妃是不是有麻风病,数日接触下来,倒真是骇人。”

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轻雪这些日子来的表现确实太过失态,而这眼下的反应,更像是疯了一般。

轻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过头怒视着北流云嘶吼道:“她是楚洛衣!是楚洛衣!”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嘲讽和凉薄,根本不做理会。

倒是云国公这时站了出来开口道:“想来太子妃是误会了,洛妃并非姓楚,名字倒是叫洛伊,姓云,名洛伊。想必陛下为洛妃娘娘所取封号洛睿,便是取的这洛之一字。”

轻雪不信,脑中不断的涌现出各种鲜血淋漓的画面,看起来有些骇人,时时刺激着她的神经。

“我不信!!我不信,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欧阳千城的心头一沉,有些复杂,走上前,钳住轻雪的手臂:“闭嘴。”

轻雪有些慌乱的转过头,对上那双棕色平静的眸子,心头升起一抹惧意:“别过来...你别过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面对着楚洛衣时的疯狂和恨意,在面对着欧阳千城的时候却变成了一种惊惶无措的恐惧,是的,是恐惧。

楚洛衣神色不变,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欧阳千城扯着轻雪的手腕,将她从玉阶之上拖了下来,不经意间抬头看向楚洛衣的方向。

几人之中,倒数湘羽最是平静,纵然她的惊讶不比两人少,但她更多的则是激动,甚至于..楚洛衣在她眼中看到了点点掩饰不住的兴奋,可是当目光触及湘羽身后奶娘怀中的孩子时,心头的激动却又一点点褪去。

欧阳千城命人将轻雪带出了大殿,拱手上前一步开口道:“轻雪近来情绪不稳,还请陛下和洛妃娘娘不要怪罪。”

北燕帝脸色依旧,楚洛衣却是笑道:“想必那是南昭陛下的皇孙吧?”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楚洛衣所说的方向,湘羽有些紧张,也回头看向自己的孩子,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欧阳千城有些迟疑的答道:“是本宫之子。”

楚洛衣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个孩子,白嫩的皮肤上染上淡淡的红晕,一手搂着湘羽的脖子,一手裹着拳头,回头看向众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

“真是灵巧可爱,太子殿下有福了。”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欧阳千城微怔,湘羽却抱着孩子走了出来,走到玉阶之下将怀中的娃娃轻轻放下:“竞轩,去,让洛妃娘娘抱抱。”

小小的孩子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母亲,又转头看了看玉阶之上的楚洛衣,而后咧嘴一笑,流出一滴口水,便迈着小短腿爬了上去。

众人不禁笑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湘羽也站起了身,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南昭的朝臣对此并不赞同,毕竟是北燕嫡亲的皇室血脉,名正言顺的皇太孙,若是这洛妃娘娘真同那个女子有所关系,亦或者这个女子想要对皇孙不利可如何是好?

湘羽的心中也是有些忐忑,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认为她是洛衣,也许是慰藉,也许是期盼,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执拗,她就是这般认为。

纵然她会觉得自己背叛了她,可是她依旧相信她不会伤害她的孩子,那个骄傲而任性的女子,跋扈却善良着。

半盏茶的功夫,小小的娃娃终于触摸到了楚洛衣的裙摆,肉呼呼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那金色的裙摆。

弯下身子,将这孩子抱了起来,仔细看着他的眉眼,水汪汪的眸子像极了湘羽,挺拔的鼻子和温和的唇角倒是像了欧阳千城,虽然平凡了些,却是个漂亮的孩子。

楚洛衣的心情有些复杂,面前的,是她曾深爱的男人和她最好朋友的孩子,感受着温温软软的身子,似乎只有纯净的孩子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温度。

小小的孩子张开双臂:“抱~”

奶声奶气的声音逗乐了不少使臣,小小的孩子像是树袋熊一般挂在了楚洛衣的脖子上,光滑的小脸一点一点凑了上来,对着楚洛衣,吧唧,亲了一口。

流出的口水不小心留在了楚洛衣脸上,远远看去,一片晶莹。

楚洛衣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也亲了亲他的小脸,目光温柔。

众人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出生打扰,金銮殿上,一身光辉的女子仿佛要在这里定格成永恒。

北燕帝拍手招进了舞姬,这孩子似乎也十分喜欢楚洛衣,一直黏在她身上,笑个不停。

歌舞升平,却人人心思各异,推杯换盏之中,不知又有多少阴谋生成。

一直到宴会结束,楚洛衣将孩子交还给湘羽,湘羽看着她欲言又止,可人多眼杂,终究是说了声谢谢。

楚洛衣回到洛月宫不久,正在桌前摘下耳坠上的黑玉耳坠,就听闻小六子在门外轻声道:“主子,湘羽侧妃前来拜访。”

楚洛衣手上的动作一顿,湘羽,此刻,你想对我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肖湘羽

“让她进来吧。”楚洛衣缓缓开口。

小六子应声退下,没多久,一身鹅黄色纱裙的湘羽便出现在门前,同之前一样,看着屋子里洁白干净的毯子,没有过多犹豫,便将鞋子脱了下去。

只是相比于前一次将鞋子摆放的整整齐齐,这一次就显得有些凌乱,一只鞋子甚至倒在地上,足以看出主人的心急。

楚洛衣对着铜镜摘下发髻上的簪子,铜镜将湘羽的动作清楚的倒映出来,楚洛衣不动声色。

湘羽有些焦急的走了进来,却在距离楚洛衣几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看着那熟悉的背影,迟迟不敢上前。

两人静默了片刻,空气里的迦南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不知湘羽侧妃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楚洛衣的问话,湘羽有些激动,对她话语中的冷漠置若罔闻。

“洛衣...”

湘羽试探着上前一步,颤抖着开口。

“侧妃娘娘直唤本宫...”

楚洛衣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直接被打断了:“洛衣姐姐,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你不是什么云府的小姐,你是楚洛衣。”

湘羽的话说的笃定,对于楚洛衣的否认和拒绝全然无视。

“想必娘娘是弄错了。”楚洛衣站起身来,转身走向里间,打算将外面繁重的华服换下。

湘羽却一下子冲了上来,紧紧的抱住楚洛衣,头贴在她的胸口,脸颊上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楚洛衣,楚洛衣...我知道是你...”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楚洛衣僵在了那里,她的发丝还是如从前一般泛着自然的黄晕,身上的香气亦是芬芳的茉莉,就连她拥抱她的姿势,都没有什么差别。

长安街头,昨日种种历历在目,金砖玉瓦,今朝相见物是人非。

楚洛衣的手握住湘羽的手腕,想要将她推离自己,可是纵然手腕红肿,她却依然一动不动。

一串串泪珠像是止不住的海水,闪烁着晶莹璀璨的光,一点点打湿她的衣襟,也淋湿她的心。

小六子关紧了房门,虽然说如今洛月宫的宫人都是信得过的,但是主子曾说,能患难者未必能富贵,小心隔墙有耳还是要得的。

见着推不开面前这娇小玲珑的女子,楚洛衣便始终静静的立在那里,撑着天地的神杵,不动如山。

湘羽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她定是恨极了自己,也一定是伤心难过的痛不欲生。

“洛衣....”昔日俏皮的声音如今多了几分成熟。

见着她终于离开自己,楚洛衣脱下了繁服,走进珠帘后的里间,在屏风后换上一套轻软的衣裙。

湘羽没敢追进去,生怕自己冒犯了什么。

“洛衣,你是不是在怪我当日为什么没有救你?是不是也在怪我为什么欧阳千城害死了你,我却还要嫁给他?”湘羽有些焦急的问道。

楚洛衣的手一顿,似乎在等待着下文。

湘羽踮着脚,眺望着水晶珠帘后面的情景:“当初我无意间听到爹爹提及欧阳千城要铲除楚家的事情,便想着要去给你报信,可不想被爹他发现,派人将我关在房间里,我..我才没能将消息送去给你...才...才会害得你...”

说到此处,湘羽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泪珠便再次滚落而出:“洛衣,我是真的各种方法都用尽了,我...我是真的尽力了...”

楚洛衣忽然想起小六子曾派人调查过湘羽这两年的情况,消息说湘羽的身体很不好,常常吃不下东西,一吃便会吐,似乎是与一段时间绝食有关。

还说这两年来,湘羽喜欢研究香料,常常采集各种花粉,亲自动手制作香料。

湘羽见楚洛衣始终不做声,靠着半扇门一点点滑落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看样子似乎十分痛苦。

在她被关在房间后,爹他便派了重兵把守,将整间屋子围绕的里三层外三层,并警告她不许参与。

她跳过窗子,脚骨摔断,被发现后,她爹便把窗子封死了。

她诱惑过侍卫,侍卫摸着她的胸让她想哭,却不肯帮她送个消息。

她试过绝食,记不清多少个日夜不吃不喝,爹央求着自己吃些东西,却依旧强硬的不肯放她出去,她昏迷了几日,从此开始厌食。

她试过上吊,在爹的叹气声中醒来,娘跪在她面前求她,让她听爹的话。

最后,她再来不及做什么,便已经听到楚家满门抄斩,楚洛衣被剥皮剔骨的消息。

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然后她听见人们嘴里那些可笑至极的话语,倾心相付的楚洛衣,成了破坏欧阳千城与轻雪的始作俑者。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拿着笔,在宣旨上写了整整一天的狗男女,一直到满屋子雪片纷飞,才肯作罢。

没几天,她走出了屋子,跟爹说,她要嫁给欧阳千城。

爹虽然犹豫不决,终究同意了。

为此,她离开了一直两情相悦的羞涩书生,很快就成为了欧阳千城的侧妃。

洞房花烛,他喝的烂醉,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酒坛摔的噼啪作响,她成了他的女人,红烛烈烈,她沉睡过去,但是睡梦中,却知道,他哭了,这个男人哭了。

纵然不解,纵然困惑,但是她却不能原谅。

洛衣是她短暂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比起父母,她给她的关爱更多,她不刻板,不温柔,有些吊儿郎当,却柔软。她总是想,这世上,没人会不爱这样一个她。

她忘不了她从不嫌弃自己的蠢笨,每一次都认真的教导着自己,却从不苛责自己的成绩,也忘不了她一次次善意的调笑,却在旁人嘲笑于她时,一巴掌打在她们的脑袋上,让她们闭嘴,她也忘不了她骑着马走在前头,却总是喜欢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小马上的自己是否安好。

她带着胆小如鼠,谨慎教条的自己在青天白日里去过妓院,在夜深人静时潜过军营,带着自己跑到寒山上痛饮一坛坛烈酒,看着满山搜寻自己的侍卫朗声大笑,她也带着自己爬上屋檐,偷看着一幕幕活春宫,而后嘲笑自己单纯可爱。

这些爱,从未有人给过她,这些爱,只有她才愿给她。

亦如她对自己执着而用心时,轻雪总是抱着怀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的骄傲插嘴道:她那么笨,你还是别管她了,亦或者偶尔说上一句,真是不知她为什么总带着你这个尾巴。

不知何时,楚洛衣已经站在了湘羽的面前。

看着那个陷入回忆中,泪流满面的人,她的心忽然就软了。

其实湘羽所念念不忘的过往,对于楚洛衣来说并不算什么。

不是说那些美好的时光在她看来不值一提,而是当初待她的好,不过是想给一个胆小可欺孩子的慰藉,并无所求。

此情此景,楚洛衣忍不住的要去相信她,可是理智上却制止着她的冲动。

“再哭下去怕是众人会认为本宫虐待南昭的侧妃娘娘。”

湘羽睁开有些模糊的双眼,抹了把鼻涕,看着楚洛衣开口道:“楚洛衣,我没有背叛你,你信不信我。”

看着她那骄傲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当初的自己,只是多了几分任性,少了自己的几分跋扈。

见着楚洛衣不说话,湘羽缓缓开口道:“我只是想帮你报仇的...”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她曾识人不清,但是她还是想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她没有骗她。

小六子送进来壶热茶,楚洛衣先是斟满一杯,放在了对面,而后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茶香四溢,叶片在壶里起起伏伏,如人生一般沉浮不定中带着苦涩,却也因此而幽香。

湘羽瞧见那杯茶,眼眶再次一酸,赶忙双手捧住茶盏,看着楚洛衣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

过了片刻,湘羽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你出事了,便想着给你报仇,可是爹根本不会同意,只道我这样会害了全府人的性命,所以我只好嫁给欧阳千城。”

“我不擅长手段,能活到现在,所依仗的是那几分与你的神似,跟在你身边久了,多少有几分相似,也正是因此,欧阳千城一直对我多加照顾。”冷静下来的湘羽成熟了不少。

楚洛衣只觉得可笑:“若你神似于洛衣,只怕是早该被欧阳千城五马分尸才对,他如此恨她,你若神似洛衣,只怕他厌恶还来不及呢。”

湘羽摇头道:“不,是因为像你他才会一直护着我,我看的清楚,他爱你。”

楚洛衣只觉得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她,果真也大笑起来了,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爱你,几次睡在他身侧,我都听见过他在喊着你的名字,眼角还有着泪水。只是,他却更恨你,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恨不得活活掐死你,甚至于因为梦到你,他的心情都会阴沉上许久。”湘羽缓缓说完。

楚洛衣却只剩沉默。

爱也好,恨也罢,时间没能留下爱恨,却让一切都变了原来的模样。

湘羽眼眶有些湿润,紧盯着面前的她,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开口道:“上次南昭祭天,那个使银月弯弓是不是就是你。”

楚洛衣的心中升起一抹警惕,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湘羽反问道:“是你吧..是你吧...一定是你。”

第一百八十五章 蚀心蛊(二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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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祭天我也一同参与,只是我一直站在城楼之下,仰望着你们四人在空中大战,纵然那时不知你是谁,却依旧知道我永远也无法像你们一般绽放出日月之辉,所以我便期待着你,期待着你们有朝一日能为洛衣报仇血恨。”湘羽缓缓开口道,言辞之间是楚洛衣有些生疏的成长。

“你们离开后,我曾派人在途中拦下了欧阳千城所派出的杀手,只是我的力量实在太过微薄,终究只是拖延了些时间罢了。”湘羽的眸子一暗。

楚洛衣回想起那一日,北流云手下的侍卫曾说过似乎有一股南昭的势力在帮她们断后,使得她们逃离的时间变得充足。

原来,那些人是湘羽所派,原来,还有一个人在她死去的日子里,为她奔波挣扎。

湘羽眼眶有些酸涩,握着楚洛衣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我在轻雪的熏香里添加了幻香。”

楚洛衣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她的眼中明明有着不安和惧怕,握着她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

湘羽却笑着继续说完:“轻雪谨慎,我又胆小,不敢杀人,所以每次更换香炉里的香料,我都只会加入米粒大小的幻香粉末,不过时日久了,轻雪的精神越发的不好,变得暴躁易怒,若是再受到刺激,终有一日会疯掉。”

曾经单纯善良的会同兔子说话的人,如今也终于开始学会害人,楚洛衣心头五味陈杂,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看得出她的不安,看得出她的恐惧,轻握紧了她的手。

也许当一个连毯子都不舍得弄脏的胆小善良的女子有了仇恨,开始学着耍起心计害人,没有人比她自己更加恐惧和痛苦。

“停下吧,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楚洛衣开口道。

湘羽眼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洛衣,我好怕,我怕忽然哪一天,他们就被我害死了...”

楚洛衣轻笑道:“小小的幻香还不至于杀得了人。”

想起近日来轻雪的反应,楚洛衣心中总算有了答案,想必是因为自己连日的刺激,加之此前日积月累的幻香带来的影响,才使得轻雪越发的狂躁易怒。

只是,轻雪可不是一个粗心的人,湘羽能持续这么久,还要归咎于她的胆小,因为胆小,所以谨慎。

“以后不要再做了。”楚洛衣沉声道。

湘羽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红珊瑚上,心思通透,因为自己的刺激,轻雪近来的症状越发明显,她不可能依旧察觉不到,一旦开始翻查起来,湘羽也就危险了。

面对着湘羽,楚洛衣的心防松了不少,两人聊起了一些往事,伴随着漾动的烛光,带有一种令人感伤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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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肖府。

肖雨落坐在厅堂内的主座之上,肖父背着手在厅堂里来回走着,神色愤慨还有着几分焦急,肖母则是站在一旁,手中拿着浅紫色的帕子,想要上前,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落落,这九殿下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终日就将你关在流云殿呢!简直是不把我们肖家放在眼里!”肖父停下步子,两手朝上愤怒的拍着。

肖雨落脸色一白,少了当初的凌厉,底气不足道:“九殿下没有将我关起来,只是宫中局势复杂,我怕做错了事,牵扯到了九殿下。”

“够了!什么牵扯?纵然如此,宫宴围猎一些事总该带你参与,为何还是将你一人扔在流云殿里!”肖父怒道。

肖母站在一旁道:“落落啊,也怨不得你爹恼怒,你自己说说,自从你嫁给九殿下,几乎就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还有,都这么久了,你这肚子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肖母的话让肖父一顿,目光落在肖雨落的肚子上猜测着什么道:“该不会...该不会九殿下还没有同你圆房...”

肖雨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一些,没有一丝血色,起身直接就跑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肖父气的浑身哆嗦:“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自从上次他拜见过北流云后,刚一回宫,北流云便十分‘体恤’的,让人将肖雨落送了回来,美名回家访亲。

王直将屋里的动静听的清楚,从门外的树后走了出来,眼中闪过一抹冷笑,大步走进厅堂。

肖父看见王直先是一愣,而后连忙挤出笑脸:“不知厂公大人来此,有失远迎,实在是在下的不是。”

王直嘴上噙着一抹笑意,一双眼怎么看都透着特有的奸佞之气:“肖大人别来无恙啊。”

王直拱手走上前去。

肖父连忙侧过身让出主位道:“厂公请上座。”

一旁的肖母很有眼色的沏上一壶上好的龙井,而后退了下去。

肖父坐在下首脊背笔直,心头不安。

当初北流云能扳倒王直,很大一部分得力于他所提供的证据,他跟在王直身边多年,又是王直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于王直的所作所为掌握着不少关键的证据。

再加上见惯了王直的心狠手辣,少不得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而就在肖雨落嫁给北流云后,眼见北流云是如破竹,而王直则有些日薄西山,所以他当机立断,借着这个机会将掌握的证据呈交给了北流云。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虽然北流云递交了不少证据给北燕帝,可是北燕帝却迟迟没有处置王直,更没有想象中的处死王直这个宦官。

再加上如今北流云过河拆桥,对雨落并不好,此刻让他面对王直实在有些尴尬和心虚。

“厂公请用茶。”

王直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而后凝眸看向肖父。

肖父一直挤着笑脸,目光有些闪躲,心中七上八下。

王直迟迟没有收回目光,肖父的额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只能坐在原处干笑着。 僵持了半盏茶的时间,王直叹了口气道:“如今见到肖大人一切安好,咱家也就放心了。”

“厂公这是...”

“咱家只是担心咱家倒台后,你们这些跟在咱家身边的人会受到牵连,一直想来探望你,只是前些日子风声太紧,又怕登门拜访会让你遭人话柄,这才迟迟没有过来,还望你不要记恨咱家。”王直的语气带着些慨叹和关怀。

肖父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既然王直这么说,也就意味着他不是来问责或者报复的。

只是,一个会演,另一个更会演。

肖父当即掀起衣襟,跪在了王直面前,有些哽咽道:“厂公大人这番话实在是让在下羞愧难当,当初厂公出事,可我却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加上雨落的安危捏住九殿下手里,更是不敢站出来帮厂公说话。如今再见厂公,想起昔日厂公待我的好,只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

一番话感人肺腑,肖父却嫌还不够,当即甩起自己一个个巴掌来。

一声声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传来,倒是看得出他下手不轻。

王直赶忙将他扶起:“肖大人这是做什么?你为人父,这是人之常情,再者,雨落也是咱家的孩子,咱家自然也希望她幸福,倒是庆幸着你们没有波及你们。”

肖父缓缓坐了回去,一张老脸上有些红肿,叹气道:“哎,别提了,雨落如今处境艰难,九殿下就是连个宫宴都不准她参加...”

‘啪!’的一声,震得茶盏作响。

王直一掌拍在桌案上,横眉蹙起:“你说什么?雨落连宫宴都不能参加!?”

肖父点点头道:“自从雨落嫁给九殿下后,就没有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平日里同僚问起,我这老脸啊..都无处放啊...”

“哼,都是咱家的错,是咱家当日小瞧了北流云这个杂碎!才害得雨落如今...不行,雨落的事咱家不能不管!”

肖父的目光看向王直,试探着开口道:“难道...厂公有什么办法?”

王直冷笑一声道:“当初咱家就知道北流云不好控制,特意请了制蛊高手,只是没想到,这杂种实在厉害,咱家尚未来得及下蛊,他便已经脱离了咱家的控制。”

“不知厂公所说的蛊,有什么功效?”

“此蛊为蚀心蛊,中蛊者,只会剩下一具躯壳,听从咱家摆布。”

肖父心中一阵后怕,虽然王直不过寥寥数语,但是他却能听得出这蚀心蛊的厉害之处。

幸好当初北流云够强,否则若是真被王直下了这蛊,他再投奔北流云,只怕如今已经尸骨无存。

背后升起一阵冷风,思绪渐渐打开。

若是北流云真的中了这蛊,日后处处受王直摆布,对他唯命是从,最后,这天下岂不还是掌握在王直手中。

原来,王直当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毕竟太监的身份让他争起皇权处处受阻,倒是不如操控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日久,取而代之。

“看来厂公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实在是可喜可贺,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全力以赴,助厂公一臂之力。”肖父眼睛一转,拱手笑道。

王直眉头微蹙:“说起来,倒确实是有一个难处,那便是因为这蛊为蚀心蛊,所以需要北流云的心头血,之前这蛊迟迟没有用处,就是因为始终没有拿到北流云的心头血。”

肖父心中一顿,一时间神色不明:“这九殿下的心头血可是取之不易,不知厂公可有什么打算?”

“咱家想来,也是认为北流云如今地位显赫,越发难以接近,想要拿到他的心头血,实在是有些困难,所以只能从他亲近的人身上下手,思前想后,咱家本是想到雨落,却认为不妥。”王直打量着肖父的神色。

继续道:“雨落生养在咱家身边时多年,咱家待她是亲如骨肉,此事若是成功固然了得,可是一旦是事发,只怕雨落地位不保,甚至想危及性命,这让咱家于心何忍啊!”

肖父心中了然,原来王直始终没有兴师问罪,打的是这个主意。

若是从前,他定是会拒绝王直的提议,毕竟一旦北流云成功登基,雨落就会成为北燕的皇后。

可是想起连日来北流云的态度,以及对他的羞辱,让他忍不住动了几分心思,只是事关重大,他还是要仔细权衡利弊才好。

“厂公严重了,只要厂公能够东山再起,在下便是倾尽了全部身家又何妨?只是厂公也知道,雨落这孩子倔强,此前又一直钟情于九殿下,就怕她不肯去做。”肖父忧心道。

王直叹气道:“不必勉强,咱家只是想着依照如今的情况,只怕日后北流云登基,雨落也是被打入冷宫的命,若是咱家事成,雨落一定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

王直再次许下好处,倒是让肖父十分心动。

正事已经说完,两人接着寒暄了一段时间,王直前去看了看肖雨落,提及北流云,倒是从她眼底看出了几分怨毒之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这肖雨落从小跟在她身边,有东厂做后盾,脾气可想而知,可如今北流云竟然这样对她,她又怎么会不生怨气?

王直心情不错的离开,认定肖家最后一定会答应此事。

只是刚离开没多远,脸上的笑容便褪了下去。

当初他待肖家不薄,可最后肖家却临阵倒戈,背叛于他!实在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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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殿。

“主子,您要的东西送来了。”苏公公低着头道。

北流云抬眼扫过面前的东西,一张泛着火红光泽的狐裘,整齐的摆在面前。

通体火红,像是一抹烈焰,不含一丝杂质。

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火狐皮,正整齐的摆在北流云面前。

狐裘旁摆放的是一只精致的锦盒,里面放着一颗通体雪白的珠子,大概有婴儿的拳头大小,圆润光滑,有奇香。

苏公公踮起脚尖,瞄了瞄盒子里的东西,只觉得这盒子刚一打开,顿时满室飘香。

北流云将盒子合上,将苏公公打发了出去。

等到夜幕降临,漫天星辰闪烁,北流云将两样东西拿上,从窗子跳了出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水柔宫里香气缭绕,水晶珠子折射着烛光,在夜色里格外耀眼,走进其中,散发着氤氲的热气,隐约可闻水珠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为这奢靡之处注入一丝清明。

近几日来,柔妃的脸色一直不好,每当想到楚洛衣如今的地位比自己竟还要高上一等,便不可抑制的愤怒起来!

她尚且为北燕帝育有一子,费尽心思十余年,才有了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她楚洛衣到底凭什么!

鸳鸯在身后为柔妃擦拭着滴水的发丝,宽慰道:“娘娘不必介怀,想必那楚洛衣只是床上功夫了得,毕竟是从监牢里出来的,若非如此,陛下没可能放着无数大家闺秀不要,却专宠于她,依奴婢看,她就是个放荡的,所以陛下才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鸳鸯自顾自的说着,柔妃的心思却从这句话转到了别处。

就算是北燕帝真的被楚洛衣的魅力所惑,也总该是会厌倦的,她曾送出各种美人,可北燕帝却纷纷拒绝。

此时,仔细回想起来,北燕帝当时看着那些女子的目光,分明有着渴望,亮的惊人,可不知为何,最终却只是甩袖离去。

柔妃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回想起册立楚洛衣当日,北燕帝似乎在洛月宫昏厥过,想至此处,柔妃开口道:“鸳鸯,洛妃册立那日,陛下是否曾传召过御医前去洛月宫。”

鸳鸯手上的动作一顿,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后来御医说什么大碍,只是因为浴汤太热,陛下有些呼吸不顺,倒是没什么大碍。”

柔妃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忍不住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难道说是北燕帝如今已经不能人道?要知道当初北燕帝的能耐他可是清楚的,也曾见过在行,房前,北燕帝似乎服用某种药丸,因为知道这是男人的忌讳,她便一直当做没有瞧见。

如今这么想来,北燕帝终日沉迷于女色之中,怕是这利器早就不耐用了,如此宠爱楚洛衣,莫非正是因为楚洛衣洞悉了这个秘密。

柔妃捏紧了手中的绢帕,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原来如此,她就说依照北燕帝的性子无论再怎样宠爱一个女子,也不可能只爱一人!

“主子,如今皇后被废,洛妃又贵为皇贵妃,日后陛下会不会再...再....”鸳鸯有些犹豫的开口。

“不会。”

柔妃笃定的开口,却没有解释给鸳鸯。

想必北燕帝如今已经对朝中局势有了大致的了解,帝王所能掌控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少,一个不慎,便会在众多皇子的夺嫡之战中丧命,被他的儿子取而代之。

如果没有猜错,北燕帝对楚洛衣和北流云的关系一定也有所怀疑,所以此次册封楚洛衣,实则是为了激化她同楚洛衣之间的矛盾,一旦矛盾激化,她就成了北燕帝手中的一柄剑,通过楚洛衣而处处打压北流云,来削减他的势力。

“你先退下吧,本宫也倦了。”柔妃对鸳鸯道,鸳鸯点头退了下去。

柔妃站起身,走向里间。

她从来都是个能忍的人,可旁人是永远也想象不到她是有多能忍。

从十多年前她便费尽心思开始谋划,她始终相信,能够笑道最后的人一定是她!

刚一走进里间,心头一跳,吓的不轻,一道金白色的身影站在桌前,背对着自己。

北流云转过身来看向柔妃道:“不知柔妃娘娘近来可好?”

柔妃看着一半处在阴影里,一半处在烛光中的北流云,手指不自觉的有些收紧:“不知九殿下为何深夜会出现在本宫的寝宫里?”

北流云轻笑道:“只是想起娘娘痛失爱子,不由得忧心不已,白日人多眼杂,也就只好深夜探访,还望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柔妃挤出一抹笑意,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同鸳鸯的话,直到确定没有多说出自己的心思,才稍稍安心下来。

“亮儿泉下若是知道,还有一个这般挂念着他的哥哥,他一定会很开心。”柔妃侧过身子,站在桌前,淡淡的开口,言语中还带着一丝怅然。

北流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柔妃的神色,只见柔妃继续道:“人死如灯灭,如今本宫只盼着他来世投得一户好人家,不必再遭受这宫廷冷漠,一生平安顺遂,如此,便也就安心了。”

柔妃的脸颊上滑落一滴泪珠,不多,只一滴,却恰到好处的让人感到了悲情。

“娘娘还真是大度,本宫可不这样想,本宫素来睚眦必报,人犯我一分,我必取其三分,前日给十二弟烧元宝时,我这个做哥哥的倒是告诉了十二弟,便是做了那厉鬼,也一定要记得找害死他的人索命!”

北流云将柔妃的神色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闻言,柔妃亦是开口道:“亮儿生性好顽劣,又怎么会找人寻仇?不过若是真能手刃仇人,想必他死的倒也安心,只是可怜我早早入宫,活了半辈子,却无儿无女,承欢膝下,只怕日后终究是逃脱不了孤苦伶仃,老死宫中的命运。”

北流云微微眯起眼睛,背对着柔妃开口道:“本宫何尝不是,生母早逝,自幼便看尽了人生百态,尝过了世间冷暖,这寂寂深宫,确实让人觉得森寒。”

“九殿下同本宫的情况又怎会相同?九殿下乃人中龙凤,同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也正是因为如此,九殿下才有今日的成就,而本宫不过是个痛失爱子的老女人罢了,没了美貌,没了帝王的宠爱,没了孩子,逃脱不掉命运的。”柔妃语气深长,仿佛看透生死。

“若是柔妃娘娘不嫌弃,儿臣愿承欢膝下,替十二弟为娘娘尽孝。”北流云虔诚开口。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灾人祸

闻言,柔妃的眼中划过一道一闪而逝的精光,看向北流云的眸子里带着错愕:“九殿下可是在说笑?”

北流云躬身虔诚开口道:“儿臣所说皆是肺腑之言,儿臣愿为娘娘养老送终,享天伦之乐,护娘娘后半生安康。”

柔妃颇为触动,眸中涌现出两朵泪花,有些犹豫道:“这..怕是不太妥当...”

北流云扯下托盘上盖着的红布,一张火红的狐裘便出现在了柔妃的视线里。

柔妃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却将那转瞬即逝的贪婪隐藏的极好。

想不到这世间竟然真有火狐的存在,此前她一直以为火狐只是传说中的东西,野史上也是人们吹嘘而已,不想真的在有生之年,见到了传说中的火狐裘。

“这是儿臣的一点心意,算不得昂贵,还请母妃笑纳。”北流云幽幽开口。

“你有这份心思,本宫感激不尽,只是你也知道,如今宫中局势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若是本宫真的认下你这个儿子,赵府一脉的性命可就全都系在本宫身上了。”

柔妃一顿,继续道:“事关全族,本宫不得不谨慎思量。”

北流云点头道:“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此事风险极大,我又怎么能将娘娘全族的生死系在我一人身上?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就当做是我未曾提过。”

柔妃一愣,没想到北流云竟然回答的这么干脆,按照设想,他不是该继续劝说才对,眼见着他再没有这份心思,不由得有些急了:“事情也并非这么绝对,依照现在的情况,无论最后是谁获胜,怕是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那娘娘的意思是...”北流云试探道。

柔妃心中有些气节,好一个北流云,算你厉害!

“如今我们孤儿寡母,若是再不相互依靠,这北燕哪里还会有半点我们的容身之地呢?”

北流云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母妃受儿臣一拜,若是日后儿臣有所成,母妃一门必将显赫。”

柔妃点头道:“好,好..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母后定当护你,当日我作为母亲,未能护得亮儿平安,日后,若是谁想动你分毫,那就先过了母妃这关!”

北流云拱手道:“儿臣相信,总有一日,这母妃会变成母后,母后也一定会成为北燕最尊贵的女人。”

柔妃眉梢微挑,看得出十分心中有些激动。

北流云从袖中拿出一只锦盒:“除了这狐裘,儿臣还有一物送予母妃。”

打开盒子,顿时满室飘香,一种让人沉醉的异香带着绵软之气渐渐飘散开来,经久不散。

“这是...”

“不值钱的小玩意,全当是儿臣孝敬母妃的一点心意。”

柔妃接过东西后,仔细打量起锦盒中的东西,纵然自入宫后也见过不少稀奇宝贝,却依旧不知此物为何?不过再怎么样,她也看得出这绝对是珍稀之物。

“你这孩子,跟母妃还这么客气。

“此前十几年未能向母妃尽孝,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儿臣又怎么敢不用心?”

两人寒暄了片刻,渐渐的,也隐晦的谈了一些朝中形势,达成了一些共识。

北流云离去后,夜色已经有些深了,柔妃坐在桌前,脸色有些发沉。

这北流云可比想象中的要难对付,看来,她要格外小心才是。

离开水柔宫后,北流云直接向着洛月宫的方向走去,见着里面还亮着灯火,这才从一处围墙跃了下去。

洛月宫内。

精致的梭猊香炉里飘散出淡淡的香,薄纱将烛光都变得朦胧起。

小六子见着夜色深了下来,走了进去,手中提着一只篮子。

“主子,药拿来了。”

楚洛衣看向桌上的瓷碗,里面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看起来有些渗人,许是因为一路周折,已经有些凉了。

小六子轻声道:“药是拖人直接从宫外拿进来的,也不会留有药渣,主子喝下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楚洛衣点了点头,抬手将药碗端了起来。

北流云站在水晶珠帘之后,正好瞧见这一幕,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迈开步子走了出去,水晶珠帘打在他身上,而后碰撞在一起,清脆作响。

楚洛衣转过头看向突然走出来的他,微微蹙起眉头。

大手直接夺下了她手中的药碗,倒在了一旁的花盆里:“我会让御医开些避子汤。”

楚洛衣垂下眸子:“不必了。”

北流云挑挑眉:“不避了,那就生下来好了。”

楚洛衣一愣,抬眸看向北流云,北流云带着几分失落轻声开口道:“你以为是要给你喝的么?”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许久,北流云眼中闪过一丝受伤,轻叹道:“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楚洛衣唇角一动,拉住了北流云的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北流云的眸中升起一抹光彩,比南山上的霞光还要璀璨,没有再迈出步子,静静的等待着。

“这么晚了,明早再走吧。”

沙哑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却让北流云的心一下子澎湃起来,眼眶微酸,只觉得难以平静。

回身紧紧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发丝的香气。

小六子捂着嘴偷乐着,转身离开,将门带上。

夜深,两人并肩躺在一起,他的长臂揽着她的肩,两双眼睛都盯着屋顶,什么也没有做,却安静,祥和。

过了片刻,楚洛衣开口道:“江不寿那里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他说根据天象显示,一月之内,西南凌河一代必有水患,小则影响周边两三座城池,大则卷入十余座城池,届时百姓必将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春洪泛滥,天灾难挡。”

纵然两人慨叹这是扳倒太子绝佳的机会,可是想到如此天灾,却是不由得为那些百姓忧心。

次日一早,楚洛衣醒来的时候,北流云已经离开了。

北燕朝堂。

北燕帝蹙着眉头看着下首的大臣们,斜歪着身子有些心不在焉。

江不寿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近来天机示警。”

“哦?为何事?”北燕帝不由得有几分紧张。

“半月内,凌河一代极有可能会出现水患,小则波及两三座城池,大则牵连近十座。”江不寿蹙着眉头道,两撇八字胡随着他的话一挑一挑的。

北燕帝直起的身子又靠了回去,还好,还好不是有关帝王一事,眼下北燕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他终日提心吊胆,若是有了新的帝星出现,他一定会死掉的。

“有这么严重?”

“从天象上看,十分严重,微臣建议陛下派遣使臣前往凌河一代,通知沿河两岸的百姓尽快转移,以免到时民不聊生,事情紧急,还望陛下早下决断。”江不寿严肃道。

太子北流叶心思微动,上前一步道:“江大人言之有理,可若真是要十座城池的百姓,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如此之多的百姓进行迁移,只怕会对其他城池造成混乱。”

“那么依照大哥的意思该当如何?”北流云反问道。

北流叶思忖了片刻后道:“着手转移百姓只是一方面,儿臣认为还应该加快防洪之举,做好防范措施,若是真的有水患爆发,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北燕帝点点头,有些提不起兴趣,如今他所关心的是自己在这个皇位上还能坐几年,天下百姓的生死对他而言可并不那么重要。

“这件事确实不容易处理,你们今日各自回去想想对策,明日上朝给朕拿出解决之道,叶儿,云儿,你们两个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儿臣明白。”

北燕帝打了个哈欠,草草退朝。

北流叶捏紧了拳头,看着被大臣们围绕而去的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狠意,他一定要拿到这次治理洪水的功劳!只有这样,他在民间的威望才能大涨,除去朝廷内的权势,北燕帝也必将顾忌民间声誉,而不敢轻易废去他的太子之位,他的地位也才会更加稳妥。

北燕帝走在御花园中,看着郁郁葱葱的草木和娇艳欲滴的花朵,总是没由来的烦躁。

说不出为什么,纵然一切看起来歌舞升平,可是他却总有一种自己大限将至的感觉,难道说,自己这个皇帝真的是做到头了么?

“海儿怎么样了?”

王公公躬身答道:“御医们一直都在费心医治,也在民间张贴了告示,有不少人前来尝试,只是四殿下却一直没有醒来...”

北燕帝微微颔首,没有再开口。

入夜,北燕皇宫密林外,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

楚洛衣等在那里,身边只小六子一人。

而她在的地方,斜对着的不远处,正是当初发现太子存储兵器的山洞。

又过了一会,北流云一身海蓝色的华服,从林中走了出来,朝着她的方向直接走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站定后,小六子退开了几步,仔细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怎么样?听闻今日陛下命你同太子同时思量治洪之策?”楚洛衣蹙着眉道。

北流云负手点了点头:“父皇要求我们明日便给出解决办法。”

“此次事关民心,若是你能救了百姓,在百姓心中,必然威望大涨,你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楚洛衣低声嘱咐道。

洞穴内的太子,此刻,正从一只拳头大小的窟窿里,观望着下首的两人。

今日他忽然接到消息,说是山洞这边有异样,见到有人在洞穴边留有人的脚印。

他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看看,不想却发现了如今名噪一时的洛妃娘娘,竟然同北流云关系匪浅!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愿者上钩

从一处缝隙看去,竟然隐约听见两人所谈论的是什么治洪之道,不由得凝神静气,仔细听了起来。

“这是自然,只要此次我能胜过太子,他的太子之位怕是也保不住了。”北流云冷冷的开口。

“明早便要上呈解决之策,你可是有了办法。”

“洛妃娘娘不是早就把解决之道给了本宫,又何必明知故问?”北流云的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看样子,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太子的心头不由得有些焦急,他今日询问过不少官员,却始终没能给出一个好的对策,所说的大都也都是遵造前人的办法,可没想到,这楚洛衣竟然会有办法解决,看来母后说的对,这个女子绝对不容小觑。

楚洛衣轻笑道:“本宫只是放心不下,忧心九殿下记不周全,在大殿上失了机会。”

北流云也不恼,当即正了神色道:“第一,筑修大坝,凌河一代的大坝已经多年未经修葺,此次洪水来袭,只怕要被摧毁,在原有基础上筑修,省时又会节约国库开销。第二,修建水窗,将凌河同赣江连在一处,一旦大坝失去效用,泄出的洪水也可从凌河排至赣江,有所疏导。第三,选取距离凌河较远的房屋,将其拆分,加固之后连成一条万柳堤,作为一条封闭通道,提早存储食物,当城内百姓在洪水灌城时,可作为安全通道暂避。”

楚洛衣点头道:“看来,九殿下对于本宫的提议倒是下了功夫准备,比起当初更加完善了,想来这三道程序加在一起,九殿下一定可以取胜。”

“还要多亏娘娘灵巧的心思,想到在本来就有的东西上加固,解决了时间匆忙,难以赶工的问题,而且,本宫刻意让江不寿将爆发水患时间说的提早了一个月,到时众人加紧赶工,必定可以提早完成。”北流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淡淡的,似月光。

楚洛衣微微一怔,有些失神,点头道:“九殿下心思缜密,着实令人佩服,那么本宫就在此,恭祝九殿下早日荣登大宝。”

“娘娘客气。”

“天色已完,本宫就先告辞了,还请九殿下见谅。”

话落,楚洛衣带着小六子转身离去,北流云也入了密林,没多久,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北流叶缓缓拉动石门,从洞穴内走了出来。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两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难怪洛妃能晋升的如此之快,甚至连母后都不是她的对手,原来是因为早就同北流云勾结在了一起。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当初围猎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这两人合谋!

不管怎样,这次他一定能够翻身,我的好弟弟,聪慧的洛妃娘娘,此次本宫就要多谢你们给出的好办法了!

次日早朝。

北燕帝率先开口,看向北流叶和北流云开口道:“关于水患,你们两人可想出什么解决之道?”

两人同时上前一步,却被北流叶抢先开口道:“儿臣彻夜凝思,终于不负所望,想出了解决之道。”

“哦?那还不快说说。”北燕帝颇有兴致,众臣也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北流叶身上,只等看,此次太子是否能够利用民心稳住太子之位。

“依儿臣看来,防洪之道可分为三步,第一步:在原有大坝的基础上筑修大坝,如此既可以节省时间,又可以减少国库开销,第二....”

太子侃侃而谈,接连指出三道措施,北燕帝时不时的点点头,朝中大臣也纷纷三五成群的低声议论着。

北流叶看着大殿中众臣的情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眼神冰冷的北流云。

北流云冷冷的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凿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感到开怀,将他辛辛苦苦想出的办法,据为己用,而后看着他火冒三丈,这种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北燕帝继而将目光落在了北流云身上:“云儿,你有什么想法。”

北流云一时语塞,半晌后开口道:“儿臣愚钝,不及大哥才智,未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九殿下进入学堂较晚,又没有治理此等大事的经验,想不出办法倒是也不为过,至少九殿下的坦诚还是值得认可的。”北流叶手下的一名老臣奚落道。

“是啊,太子自幼跟随太傅大人学习治世之道,实在是见地颇深,九殿下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日后勤于政事,想必会大有长进。”

一时间朝堂之上奚落之声处处可闻,北流云神色不变,只是耐心的将这些话收尽耳中。

不过,面对着太子一派的羞辱,北流云一派的大臣也不甘示弱,一名老臣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微臣认为此事有欠考虑,从帝都出发至凌河,距离不短,而距离江大人的推测,水患过不了多久就会到来,太子殿下如何能够保证在洪水到来之前,将这一切准备妥当?”

另一人符合道:“是啊,虽然说太子的提议是极好的,在原有的建设上加固增强,但是纵然如此,怕是也不能肯定一定会在水患前完工啊,一旦没有完成,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受到牵连!”

北流叶神色不变,心中想起昨日夜里北流云所说的话,其实真正距离水患的时间还有一个半月,一个半月的时间用来加固,怕是足够了!

“父皇,儿臣愿下军令状,一定在水患之前完工。”北流叶笃定的开口恁。

北燕帝一直眯着眼睛思忖着,看着群臣争辩,也没有阻止。

已经与北流云绑在一条船上的云国公上前一步开口道:“不知太子殿下以何立下这军令状?要知道,事关北燕社稷和无数百姓的性命,岂能是太子殿下空口无凭的一句军令状就能解决?”

“是啊,太子殿下口说无凭,若是到时推诿至手下官员身上,可如何是好!”赵子川站了出来荡。

赵子川的表态,让北燕帝心头不安起来,他此前册封楚洛衣,就是为了激化赵家同楚洛衣的矛盾,以至于间接激化赵家同北流云的矛盾,可是如今,为何赵家却成了北流云的手下之臣!

就在北燕帝震惊之际,北流叶冷笑一声:“好,父皇,儿臣就以太子之位立下这军令状!若是不能及时防治水患,就请父皇废去儿臣太子之位!”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自以为是大抵是说的如此,可怜太子二十多年顺畅无忧,不懂得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不可..”

北流叶身边的不少老臣皱眉劝阻道,可是在皇后和两个舅舅接连出事的情况下,北流叶这种从小倍受保护的天之骄子,已经开始急功近利了,平时所学的那些东西,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已经渐渐失效。

北燕帝似乎也有些不赞同,一旦太子失败,那这北燕的朝廷可就真是成了北流云的天下,平衡始终是弄权之道,一旦政治的天平失去他的控制,他也就死不远了。

“胡闹!太子的废立岂容你一个人说的算?说废就废,说立就立,太子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莫不是你以为自己才是这北燕的皇帝!”北燕帝一连串的怒斥,让太子的脸色涨的通红。

身后的老臣拉了拉北流叶的袖子,心中庆幸北燕帝没有同意。

“儿臣知错,儿臣只是过想要为父皇分忧,可眼见遭受众人怀疑,这才会如此反应,还请父皇恕罪。”北流叶反应极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态有些不稳。

北燕帝这才点了点头:“不过事情既然由你全权负责,若是真的出了事,真可不会顾念你是太子,就从轻发落的。”

“儿臣明白。”

北流云一派的大臣有些不甘,却也都是审时度势的好手,倒是也没人再在这个时候再次提出军令状的事来。

北燕帝有草草处理了些别的事,一日的早朝又散去。

走到乾元殿的红色木门之前,北流叶转过头看向北流云,轻笑道:“九弟不要忧心,大哥一定会待九弟好好完成防洪一事。”

北流云勾起嘴角,笑的有些诡异,那似妖精般的容貌让人看的嫉妒:“那就提前恭祝大哥,马到成功。”

“借九弟吉言。”

“不过此去路途凶险,大哥还是万事小心才是。”

北流叶不甘示弱:“有劳九弟挂念了,倒是九弟见地不高,对政事有所欠缺,大哥倒是可以找来太傅大人,为九弟讲讲史书政治,下次父皇问起,九弟也好作答。”

北流云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北流叶看着拿到俊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虽然眼下自己地位不稳,不过看着今日父皇的态度,心中还是偏袒着他的,再加上此次防洪一事,他倒是要看看北流云拿什么来撼动他的太子之位!

退朝后,北燕帝的脸色有些疲倦。

曾经的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掏空了他的身子,一些滥用的补药则是在将他一次次送上高,潮之后,彻底虚脱。

纵然这两年来调养的不错,可是一个人的根基坏了,想要再重新站稳,可谓是难上加难,再加上多年不问政事,如今因着自己的地位堪忧,不得不用尽心思来谋划,更让他感到疲惫。

一种大势已去之感油然而生,北燕帝却始终不明白,他如今费尽心思的周旋,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曾经显赫一时的帝王,也终究被这无端岁月磨得激情尽退。

历史,如大浪淘沙,总会留下英雄,可英雄几多,却最终又会被历史的长河所带走,最终新人换旧人,一切皆成空。

第一百八十八章 良臣将相

此刻,北流云出现在帝都一家极大的客栈里。

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自前朝开始,便一直存在,几经战乱迁徙,最终却在帝都站稳了脚跟。

可第一楼才真正的成为天下第一楼,是从这两年开始的,据说第一楼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接手,大肆整顿后,价比天高,百姓们无形的为它定了几条规矩。

非达官显贵腰缠万贯不能入内,因为第一楼价比天高。

非一技之长,亡命天涯者不能入内,因为第一楼招揽卖命之人。

非见利忘义,恶贯满盈者不得入内,因为第一楼可予濒临垂死者庇护。

第一楼只是个饭馆,也是个住宿的客栈,却因为近两年来的种种传闻,而渐渐成为百姓心中不可触及的地方。

此刻,第一楼后院的一间厅堂里。

北流云斜倚在主位上,半阖着眸子,手下两排红木精心打造的太师椅上纷纷坐着穿着便服的朝臣。

桌边的红木茶案上,分别摆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碧螺春,景泰蓝掐金丝的茶壶和杯盏倒是让不少人开了眼界。

等到人到齐后,北流云缓缓睁开了双眼,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

“这皇位的争夺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今日将大家找来,就是想要问问诸位,还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北流云的动作始终没变,看起来都少有些漫不经心,轻启的红唇,如女子一般魅惑,一字字从他的嘴里吐出,却让在场的这些人恨不得竖起耳朵,不敢漏掉任何一个字。

刚刚加入的赵家赵子川率先开口道:“九殿下,如今太子已经想出了治理洪水之道,若是让他做成了,岂不是成了民心所向!”

“依老夫看,坚决不能让太子做成此事,否则不知九殿下又要等上多久,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肖雨落的父亲开口道。

不少大臣纷纷附和,北流云索性开口道:“这件事我自有思量,诸位大人不必忧心。”

大臣们纷纷对视一眼,听见北流云的话,一时间放心不少。

西厂统领这时开口道:“九殿下,有个人一直想要见你,奴才拦过数次,又不敢私下处置了他,一时不知...”

“哦?”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西厂统领一个眼色过去,两名手下便将一个衣衫干净的男人带了进来。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胡子刮的干干净净,衣衫虽然不算昂贵,甚至洗的发白,却还是很容易让人一眼就生出好感。

北流云挑了挑眉头,面前的男人正是当初在西厂写诗骂他,却被他放走的那个男人。

“草民参见九殿下。”

“今儿又是写诗来骂本宫的么?”北流云轻笑道。

男人摇头道:“九殿下的话草民回去后,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今日来面见九殿下,是来表明衷心,草民愿为九殿下效力,还请九殿下给草民一个机会。”

“本宫可不需要酸儒之士,酸儒最清高,普教天下仁义道德,实则不过是弄权者愚民的利器。”北流云冷笑一声。

自古多少帝王尊崇儒学,打着普教儒学的旗号,教化百姓,可实则,却是曲解了儒学一道的本意,将大儒之道当做一种症状手段,冠以仁德的名义,为当权者谋利,却愚弄众生。

而至于这些满身气节清高不已的儒生,说白了是有些可悲的,一心想要报效朝廷,却又秉持种种宁折不弯,高洁自傲的思想,他真是不知道,除了在一次次交手中死掉,他们还能除掉几个奸佞?亦或者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留下一个千古美名,也好再次被用来愚弄普通百姓,装饰装饰帝王手上的刀。

“草民已经想通了,草民诚心要为九殿下效力,请九殿下给草民一个机会。”

“若是本宫拒绝呢?”

男子猛然抽出西厂侍卫腰间的佩刀,横亘在脖间:“草民愿已死来表示对九殿下的衷心!”

话落,手一动,便抹起脖子来。

北流云将茶盏的盖子甩了出去,长刀和瓷片应声落地,却在男人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还说不是酸儒?这以死明志可是最典型的做法。”

男人一愣,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北流云轻笑道:“若你不是酸儒,就该把自己的命看的比谁都重,毕竟,活着才能达成你的目的,也只有活着,你才可能在十年后,二十年后,成为我手下之人。”

男子似有所悟,他终于懂得,自己和他的差距在哪。

在他的心中,自有一杆衡量善恶的秤砣,不计世俗眼光,不轻贱性命,不折手段的只为自己心中的目的。

北流云眼见他似乎明白了过来,倒是不得不赞上一句好高的悟性。

“既然你今日来了,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北流云幽幽开口。

得到北流云的示意,江不寿将今日朝堂所发生之事详细讲述了一遍,跪在地上的男子垂头仔细听着,脑中也在快速的分析着。

江不寿讲的十分详细,因为他隐约从这个男子的面相上看出了将帅的面相,简直是贵不可言。

地上的男子凝神静思,他对于如今朝堂的局势,以及势力的分布,北燕帝的态度都不明朗,所能凭借的就只有江不寿的阐述以及他的语气和众人的反应。

待到江不寿话落,北流云再次开口道:“你倒是说说,这下一步,本宫该怎么做?”

男子思忖了片刻开口道:“皇上虽然拒绝了太子立下军令状一事,可是草民却认为,九殿下应该在此时乘胜追击。”

“哦?说来听听...”

“草民认为九殿下应该加派人手,在北燕散布出消息,将太子立下军令状一事散播开来,一旦太子失败,那么天下百姓必定会声讨谴责,严重的话甚至会揭竿而起。太子名声大损,皇帝若是不依照传的沸沸扬扬的军令状一事处置太子,只怕百姓所撼动的就不仅仅是太子之位,甚至是皇上身下的那把椅子!”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光彩,缓缓拍起手来:“好...说的好。”

除了洛洛,几乎从未有人的想法同他如出一辙,他的下一步计划正是如此。

北流叶,你以为有着北燕帝这个强弩之末的庇佑,就能安枕无忧?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北流云对着西厂统领开口道:“带他下去,好生安置。”

“草民多谢九殿下。”

就在男人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北流云再次喊住了他:“等等。”

男人回头。

“名字?”

“张良。”

此刻这个虽然尚有迂腐之气,却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极高的思想领悟的男人,正是日后闻名天下的大雍名相。

他以一首痛斥奸佞的诗与景胜帝结实,至此改变人生之路。

而在大雍王朝鼎盛之际,在他六十高寿时,又作下一首杀人诗。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杀一是为罪,屠万方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是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叫万人切齿很,不叫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后有小人将这首诗上呈景胜帝,景胜帝却一笑而过。

史书评测,丞相张良,乃是所有人中受景胜帝影响最深的人,一生骂名无数,却也一生功绩无数,褒贬不一,却没有人能抹去他为历史所添上的浓重的一笔。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北流云再次看向下首的众人,商讨起如今的形势。

云国公开口道:“老臣认为应尽快铲除王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不除王直,始终是一个隐患。”

北流云点头道:“不急,此事自有思量。”

云国公有些不放心的点了点头,这九殿下事事皆有思量,也不知是否真的能思量周全,如此年纪,想要在这十面埋伏中求生,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

又有几名大臣就六皇子北流铭的存在和国丈府的存在提出了些建议,北流云一一吩咐下去,众臣也开始着手准备。

眼见一切安排妥当,众人纷纷告退。

当年帝师江太师从里间内走了出来,坐在了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上开口道:“依照老夫来看,九殿下还有一个隐患,应该尽早解决。”

北流云眼睛一眯,没有说话。

“北流海的存在始终是个毒瘤,若是有朝一日醒来,得到东陵老皇帝的援手,只怕九殿下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北流云沉默着没有开口,江太师也没有过多劝诫,能够提点的地方他已经提点了,至于北流云到底会怎样做,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多谢太师大人提点。”北流云缓缓开口。

江太师笑道:“九殿下客气了。”

北流云命人拿来一盘棋,与江太师两人分坐两侧,对弈起来。

他并不精通棋艺一道,不过自从与江太师一道后,便时常向他讨教,渐渐的,倒是也小有所成。

至于江太师则是慨叹起长江后浪推前浪,北流云的棋艺上注定难赢自己,可是往往每局之中,却总是有让人惊艳的几笔,剑走偏锋,死地后生,绝地反击,哪怕是垂死挣扎,都让他不得不费劲脑筋,小心应对。

倒是越发的认为当初自己选择了他的决定是对的,他相信假以时日,群雄逐鹿,他必将成为这天下的皇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心头之血

一盘棋下了许久,厮杀到也激烈,好似战场,江太师在排兵布阵之中,时不时的试探着北流云的打算,可终究看不出他对北流海的态度。

北流云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男人才华足以冠盖天地,自己这两年同他学习,在排兵布阵一道可谓是大有长进,可想而知,行军作战,若有他做谋士,必当事半功倍。

肖父自从第一楼回去后,便一直在思忖着王直的提议。

如今眼见北流云在朝堂中的地位越来越稳,与太子之争也就要水落石出,若是北流云真的能登基为帝,只怕肖家并不会有多大的功劳。

倒是王直的提议,实在太过诱人,一旦北流云成为傀儡,他肖家的荣华指日可待。

肖父心中的贪念几乎要喷薄而出,想到自己日后万人叩拜的场景,忍不住热血沸腾。

坐在厅堂的首位,窗外的风吹进,带来几分凉意,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摇摇头,甩去满脑的欲望,忍不住想起北流云那骇人的手段,更是想起西厂那一张张惨白的脸,便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过了几日,王直便再次登门造访。

“不知肖大人对咱家的提议考虑的如何了?”王直笃定的开口询问道。

肖父叹气道:“在下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更是个不错的打算,一旦成功,无论是厂公还是肖家,亦或是雨落那孩子都将获得极大的好处,可是向晚那孩子脾气太倔,对北流云用情至深,说什么也不肯做这样的事。”

王直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看来他倒是小瞧了肖泽,本以为他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不想这么大的诱惑他竟然拒绝?

哼,什么肖雨落不同意,依她看,分明是面前这个老畜生根本就没有提起!

“既然肖大人没有此意,咱家也就不为难了。”王直起身道。

王直的痛快有些出乎肖父的意料,毕竟在王直手下多年,他深知王直的性子,更知道眼下自己知晓了王直的计划,却不肯出手帮忙,会面临着怎样的下场。

纵然如此,他也宁愿面对着一个手段狠辣的阉人,也不想去面对北流云那双冷淡的眸子。

“厂公放心,肖家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肖家却绝对是站在厂公这边的,别的在下也就不多说了,平日必定多多烧香拜佛,祈祷厂公一切大成,创千秋功业!”

王直大笑起来,眼中带着肖父看不懂的阴寒:“肖大人放心,若是咱家事成,这好处定是不会少了肖大人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直便告退了。

肖父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只道这老虎和狮子相争,受罪的却是他这羚羊。

坐在原处,不由得思量起来,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北流云。

犹豫再三,肖父最终选择缄口不言。

王直和北流云相争,若是北流云胜了,多少会看在他没有同王直联手的份上,不会降罪于自己。

若是王直胜了,也会看在自己当初没有高密的份上,给自己几分显赫。

如此想来,肖父更是打定了主意沉默到底,只当做是什么都不知道,混了这么多年官场,这点思量倒?还是有的。

王直出了正厅,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出现在了肖府的后院。

肖府的小花园里,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交错着笼罩出一片树荫,暖暖的阳光穿插着缝隙投射在地面,琳琅满目。

林间,有一把秋千,上面缠绕了白色的花藤,绿叶交错,好似人间仙境。

肖雨落一身淡粉色的纱裙依在秋千一面的绳索上,歪着头,看着不远处地面上的花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虫叫,倒显得聒噪。

肖雨落的容貌算不得极美,却有几分英气,只是如今这原有的英气也渐渐被磨散了,曾经的杀伐嚣张几乎尽数被取代,反而比真正的大家闺秀还要闺秀。

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流云殿里,不敢大声,不敢喧闹,更不敢再舞刀弄剑,旁人同她说话,她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牵连到了北流云身上。

每日待在房里,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盼着他回来,若是他回来了,便一定会细细梳妆打扮上一番,远远看上他一眼,只盼着他何时察觉到,能够回头看上自己一眼。

王直放重了脚步,走了过去,可是即便如此,肖雨落却还是毫无所查。

一直到站在了肖雨落身边,王直开口道:“雨落这是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肖雨落转头来,看向王直,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顿时站起了身来:“义父?”

王直张开双臂,肖雨落扑向王直,和王直来了一个结实的拥抱:“义父,你近来过的可好?我曾想去看你,可是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王直脸上露出两分和善的笑意:“义父好的很,倒是我的乖女儿,近来可好?”

肖雨落站定身子,仔细打量着王直,开口道:“一切都好,义父不要挂心了。”

王直点点头,他倒是看得出这肖雨落待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倒是也不枉他宠爱了她这么多年。

要说以他们这个身份和地位,想要完全的真心相待,是不可能的,不说旁人,就算是他自幼将肖雨落养大,可是一旦危及到自己的利益,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将她舍弃,所相差的,不过是一个先后的问题。

所以如今看到肖雨落眼中有着对他的几分真情,他倒是也觉得满足了。

“不要再骗义父了,义父刚从你爹那里过来,你爹把你的事都告诉义父了,这九殿下实在是太过分了!”王直怒斥道,脸色不予。

“没有..义父不要听爹他胡说,九殿下只是...”

“够了!不要再骗义父了,你爹亲自去求北流云,求他多带你出来转转,北流云不仅一口回绝,反倒是羞辱你爹,这口气,你爹能咽下,衣服可咽不下去!更何况,义父怎能眼看着你受委屈,而坐视不理!!”王直气的不轻,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

肖雨落眼睛一酸,连日来的苦楚终于在王直这声情并茂的言语中被宣泄出来,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顺着脸颊,落在了地面的草地上。

王直连忙将肖雨落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好女儿,有什么委屈,都跟义父说,义父一定给你做主!”

肖雨落抱着王直失声痛哭,委屈而心痛,让听的人不由得都感到肝肠寸断。

“义父..九殿下他根本不爱我..他根本不爱我..不管我怎么样做,他也不爱我...呜呜。”

王直眼底闪过一抹深色:“不要怕,义父自有办法,一定会让他爱上你!”

肖雨落抹去脸上的泪珠,朦胧中看向王直:“义父有什么办法?”

王直缓缓开口道:“义父身边有一位制蛊高手,只要你将北流云的心头血取来,义父保证,从今往后,他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人。”

肖雨落一愣:“心头血?义父是说利用蛊术来控制住北流云,让他爱上我?”

“正是。”

“可是如果利用蛊术才能让公子爱上我...这未免有些...”

“哎?何必在意这么多,你想想,北流云还是那个北流云,从此以后,他会日日陪在你?身旁,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这同是不是用了蛊术有什么差别?”

在王直的循循善诱下,肖雨落好似陷入了无限遐想,脸上不禁有些犹豫之色。

“雨落,你这孩子就是认死理,你放心,即便是用了蛊术,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不同的是,从此他都将完全属于你。”

肖雨落神色动容,咬了咬唇道:“我试试,平日里我同九殿下接触也并不多。”

“你是九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你,义父相信再没人能做到。”

肖雨落点了点头,神色间带着笃定。

见此,王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又安慰了肖雨落几句,这才离开。

过了几日,肖雨落便从肖府回到了流云殿。

北流云近几日倒是也十分忙碌,一直在忙着计划水患一事。

仔细看过几人递交上来的草图,心中有所思量后,北流云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苏公公见此,轻声道:“皇子妃今日省亲回来了。”

“嗯。”

苏公公不敢再多言。

这北流云心中的到底是哪位,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他是知道的,而肖雨落的地位,不用说,也是看得出来的。

就在苏公公以为不会再有下文的时候,北流云开口道:“请雨落过来一起用晚膳吧。”

苏公公一愣,抖了抖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仔细打量了一番北流云,心中忍不住慨叹道,这男人果然是每一个好东西,亏得他还以为他用情至深,却原来不过都是一个德行。

“苏公公看的如此入神,是本宫的脸上有花么?”

幽幽的声音打断了苏公公的思绪,苏公公缩了缩脖子:“奴才这就去。”

接下来的几日,北流云对肖雨落倒是一如既往的无视和冷淡,而较之以往不同的则是,肖雨落不再一味打断的守在一旁,每日几次三番的出现在北流云面前。

苏公公心中直道这皇子妃太过顽强,不过是一顿晚膳,就让她成了这般模样。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半月就过去了,太子在凌河一带所造成的声势浩大,更是用起了鼓舞民心的办法,除去修建的官兵,还征兆了不少百姓,不过因为承诺过要最少可能的动用国库,为了讨得北燕帝的欢心,北流叶给的银钱并不多。

不过河岸旁的百姓想到一旦发生水患,遭殃的可是自己,便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没日没夜的帮助修建。

可半月过去了,说好的水患迟迟未来,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懈怠。

第一百九十章 心头之血(二)

如今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加上这是力气活,一时间倒是都没了之前的干劲。

好在北流叶也算聪明,开口对众人道:其实水患是在一个月之后,只是为了能确保在水患来临之前完成,才会隐瞒真正的时间。

这一说法,使得不少人抱怨不已,不过到底北流叶也是为了他们考虑,也没有人太过苛责。

“太子殿下,您这时间到底准不准,你要是说是明年水患才来,我看光是这些官差就够了,何必再耽误我们百姓,虽然救治的是我们不错,可是外面这些男人不去耕田种果的,这一年,家里就没了收成,就算这水患最后没把我们淹死,估计我们也得饿死。”

“是啊,我这之前接了人家的活,要在一个月内交差,如今这修葺河道又要拖上一个月,根本完不成活,赚不到钱不说,还要倒给人赔钱。”

不少人纷纷应和起来,伴随着滚滚的河水,这些汉子都有些躁动起来。

北流叶开口安慰道:“大家放心,从今日开始,你们每日的工作减半,毕竟此前我们按照半月的计划来算,这河道也都修的差不多了,如今不过是为了再加强加强,也好确保万无一失。”

北流叶的话一出,不少百姓纷纷欢呼起来,对着他开始大肆称赞起来。

“太子英明!太子殿下英明!”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让北流叶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容,北流云,太子之位只能是我的!

而等到众人平静下来之后,人群中有一名扛着铲子的汉子朗声道:“太子殿下,咱们这修筑的大坝结实么?真的能抵挡住洪水么?那洪水有多大,不会把大坝也毁了吧。”

“这你放心,这些防洪措施,乃是本宫亲自设计,绝不会出半点差错。”北流叶笃定道。

这些图纸,都是他找手下的谋臣苦心几个日夜设计出来的,断然是稳固异常的。

另一名百姓开口道:“大家伙都放心吧,这是太子殿下亲手设计的,是绝不会出错的,再说了,太子殿下还立下了军令状,若是此次防洪不当,可是要卸去太子之位的,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我们大家伙还担心什么?”

百姓们纷纷附和起来,在这一番带动下,再次干劲十足。

可是北流叶的脸色却有些难看起来,提起军令状的事他就一肚子的火,好一个北流云,真是好算计!

不要以为这样,他就能得到太子之位,这次的工程可是他亲自监督的,决计没有半点偷工减料!更不可能让北流云专到半点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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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北流云再次潜入了洛月宫。

巧的是正赶上晚膳的时间,楚洛衣便让小六子添了一副碗筷。

“这几日可真是把我给累死了。”北流云抬手给自己盛了碗汤。

楚洛衣抬眸扫了他一眼:“看起来倒是生龙活虎的。”

端起热汤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楚洛衣的动作却是一顿,落在了他手腕处一个蚂蚁大小的口子,若非是因为这口子是深红色的,同他雪白的肌肤对比太过强烈,她是决计不会注意到的。

再看去,楚洛衣的眸色一凛,这条细小的伤口连着的,正是心脉!

放下手中的碗筷,抓住北流云的手腕,紧紧蹙起了眉头:“怎么弄的?”

北流云一愣,而后眼底浮现一抹笑意,原来洛洛也是在乎他的:“桌子上有利器,不小心刮到了。”

楚洛衣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北流云也没有急着收回手,只是静静的打量着这张静止在自己面前的脸颊。

楚洛衣收回手后,低着头继续用起膳来,只是看样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晚膳刚过,北流云好似主人一般,直接霸占了楚洛衣的躺椅,更是让小六子端上来不少果蔬,闭着眸子,悠闲惬意的模样胜过在自己宫里。

楚洛衣从里间走出来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身旁的男子:“我今日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吧。”

北流云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不顾形象的跪在躺椅上,伸手探了探楚洛衣的额头:“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御医?”

小六子站在一旁嘴角微抽,找御医?只怕是真把御医找来了,主子的小命也就不保了。

楚洛衣扫过面前的男人道,有些无奈的坐在了一旁:“河道的事都计划好了?”

北流云点了点头:“好了。”

楚洛衣轻叹口气,能少背负些人命到底也是好事,虽然累了些,良心上终究是要好过上许多,若是真的为了扳倒太子,而将众多百姓卷入其中,只怕这些个冤魂都不会放过她。

起身走到香炉旁,拨弄了几下里面的熏香,楚洛衣拿了一本书,坐在了一张方凳上,仔细翻看起来。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北流云一直侧着身子躺在软椅上,不知不觉中有了几分倦意,看着一旁女子的侧脸,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待到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楚洛衣将手中的书放下,起身走进里间,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走到北流云身边,给他轻盖上了一张薄毯。

而后放轻脚步,潜了出去,一声口哨,黑猫从门匾上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楚洛衣的肩头。

小六子看了看躺在躺椅上的北流云,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氤氲的香气让人沉醉。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北流云一手握着身上的毯子,从软椅上坐了起来。

洛洛到底要做什么,竟然用在熏香中加入迷香将他迷倒。

眸中闪过两分冷意,起身,从窗子直接跃了出去,追随着在夜色中行进的那抹黑影。

楚洛衣一路来到流云殿,从一处矮墙越了过去,放轻脚步,对着肩头的黑猫轻声道:“去...”

黑猫一跃而下,穿过半米高的草丛,直奔看守的侍卫而去。

察觉到动静,侍卫果然开始巡查,楚洛衣找准机会,直接潜入了流云殿里间。

待到楚洛衣进了流云殿后,北流云出现在墙头,洛洛为何会来她的流云殿?

楚洛衣从第一间耳房走起,撬开门板,便直接潜了进去。

北流云看着楚洛衣的动作,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如果他没记错,那是苏公公手下两名小太监的房间,洛洛深夜潜入太监的房间做什么?

一进了房门,便听见两名小太监的鼾声,楚洛衣先是在床边仔细搜寻了一番,见无所获,又将目光放在了桌子上,翻箱倒柜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动,退了出来。

紧接着,楚洛衣又潜入了第二间,如同之前一样,开始翻腾起来。

眼见还是一无所获,楚洛衣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一些。

北流云手上的口子一定不会是偶然而为之,想必是王直有所筹谋。

她不禁想到此前周旺托她来拿北流云的心头血,据说似乎是王直身边有一位制蛊高手。

所以,她怕此次也是王直的安排,毕竟王直没落了如此之久,却少有动作,实在蹊跷。

除了借助过一次皇后,王直便好似消失了一般没有踪迹,她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夜探流云殿。

依照她的推测,能够进到北流云书房之人,一定是他身边之人,这样一来,便把旁的丫鬟奴才排除了,目标只有这几间耳房里的人。

可是一番搜查下来,瓷瓶倒是找到两个,可却都是普通的药物,始终不见是否存有北流云的心头血。

从最后一间房,苏公公的房间里出来。

楚洛衣的脸色有些难看,难道说这心头血已经交给了王直?

忽的,楚洛衣想起在后院中似乎还有一个女人,抬腿便要走,却被门前一道声音给唤住。

“怎么谁的房间都进,却唯独不进为夫的?真是让为夫好生伤心。”

楚洛衣回头望去,北流云正双手抱怀,斜倚在门框上,好似没有骨头一般。

一身月白华袍,映射出月凉如水。

眸子半睁,姿态慵懒迷人,红唇轻抿,带着几分调笑。

楚洛衣站在原地,心头一沉,她就该想到他没有那么好骗。

她的香炉里始终都安放着迷香,为的是防止北燕帝哪日突然龙阳大振,也好给自己留条退路。

扯下脸上的面纱,楚洛衣也不矫情,直接进了北流云的房间。

北流云脸上一喜,他这流云殿可谓是金碧辉煌,自打修的时候他便一心想着日后她也能住进来。

可谁知,她来是来过几趟,却一次也没有在这住过。

再后来,肖雨落住进来了,他便也没了心思,总觉得打心眼里就厌恶。

最初知道楚洛衣用迷香把自己迷晕的时候,他是愤怒的,不过这一路看下来,他倒是也知道了她在想什么,知晓她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自己,倒是也乐得看她慌乱的满头大汗。

紧跟着走了进去,不忘回头牢牢把门给关上。

楚洛衣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仰头喝了起来。

这一路来屏着气息,翻箱倒柜,倒是费了不少力气,不过可恨的是,却一无所获。

“洛洛,我都被你迷晕了,你怎么扔下我一走了之,害我心生期待,你这一走,不知我是多么失落。”北流云委屈的开口,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楚洛衣白了他一眼:“明明清醒着,却非要装晕。”

“我以为你打算对我图谋不轨,所以便想着眼睛一闭,成全了你,谁知你是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害我空欢喜一场。”北流云走上前来,从身后拥住了楚洛衣。

这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不同于宫中的华服,将她曼妙的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浓重的黑同她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散发中浓浓的诱惑,让北流云不由得垂涎欲滴。

“北流云,我要去肖雨落房中。”楚洛衣将茶杯放下沉声道。

北流云却有些不安分的开始亲吻起她修长的玉颈,殷红的唇瓣一点点描摹着她的颈线,酥酥痒痒的。

“别闹,你手腕上的伤口正连着心脉,流出的血也是心头之血,一旦被人拿去利用,性命堪忧。”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王直么?”

楚洛衣默认。

“哼,那个老杂碎想要算计我,只怕道行还差了些!”

楚洛衣诧异的回头,莫非他知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心头之血(三)

不给楚洛衣开口的机会,北流云的吻直接覆了上去,一手撑着她的头,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唇齿相贴,逐渐加深。

不同于往日的粗暴,这次的北流云显得格外的温柔。

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挠的楚洛衣的心痒痒的,在这静谧的夜色里,红了脸颊。

“抱着我。”北流云含住她小巧的耳垂轻声道。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的抬手,拦住了他精壮的腰身,缓缓闭上了双眼。

北流云小心的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修长的手指在她曼妙的曲线上不断游走,隔着黑色的夜行衣,却依旧能感受到肌肤的柔滑,这层摩擦着两人的薄衫,却带来另一种诱惑。

看得出,他今天心情极好,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她替他忧心,看到了她替他奔波替他忙碌。

她是在意他的,不是么?

拦腰将她抱了起来,走向里面三米多宽的床榻。

细小的水晶珠帘打在头上,楚洛衣睁开一双水波流转的眼。

整片青碧色玉石打造的床头,雕工精湛,镂空堆叠,工艺反复,巧夺天工。

黑玉和红玉交错着装点起这水幕一般的床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舒心之意。

锦纶华被,鸳鸯枕头,所有的刺绣都是用最轻细的丝线刺绣而成,便是放手摸去,都丝毫察觉不到有所凸起,想必定是精心打造这床褥的人,怕伤了谁娇嫩的肌肤。

三米多宽的大床,柔软的足以让人陷进去的大床,金色的纱帐缭绕,耀眼的水晶珠帘垂悬,还有一个深情款款的妖精,足以让每一个女人沉沦。

也不知怎的,楚洛衣蓦然想起住在后院之中的肖雨落,不知她是不是也曾躺在过这张床上,是不是同他在这张床上颠鸾 倒凤。

想到此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猛然推开了身上的北流云。

北流云一个猝不及防,倒是被推到了一旁,眯起眼睛,有些危险的看着突然间发疯的女人。

楚洛衣回过神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整理好衣衫,走下床榻,想要离去。

北流云的目光像是一把锥子,足以将她刺穿,那瞬间变得森冷而危险的目光,让她的步子都软了起来。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般反应,不过刚刚那一瞬,他却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厌恶!

她这是厌恶他么?呵呵..好,若是她今日敢走出这里一步,他一定让她厌恶的个别个彻底一些!

楚洛衣走出几步后,终究是停下了步子。

身后的男人,衣衫半敞,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可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

他生气了?

楚洛衣清楚的感受到他隐忍着的怒气,心中不由得有些打怵,可是脑海中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起当初在东厂时,他和肖雨落的一幕幕。

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见到他们在一起,可是没有见到,却不代表不存在,她是他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皇妃,她才是这流云殿的主人!

“夜也深了,我先回去了,否则被九皇妃撞见,就不好了。”

北流云挑了挑眉头,紧绷的手松了几分,他怎么觉得她的话里好像有几分酸意。

起身走下床榻,将楚洛衣扯了回来,放在自己腿上:“为夫就你一个娘子,可从来没碰过别的女人。”

楚洛衣微微一僵,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直到清醒过来,她才惊觉自己是在做什么?难道说,她终究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北流云也不点破,他知道她有心结,只是再强悍的人也总会疲惫,他所期望的,不过是在他漫长而黑暗的道路上,她能偶尔的给予一点光芒,至少让他看到一点希望,而他,一定会为点滴的希望,而拼尽性命。

楚洛衣环住了他的腰身,靠在了他的胸膛,沉默不语。

北流云用下巴抵住了她的头,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将她拥的更紧,恨不得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

.....

几日后,上朝。

北燕帝掐算了下时间,而后蹙着眉头开口道:“江不寿,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为何所说的水患迟迟未至,搞的人心慌慌,怨声载道,莫不是天机有何新的指示?”

江不寿也不惧,上前一步拱手道:“启奏陛下,却有此事,今日微臣连夜夜观天象,发现天象确实有所变动,不过水患乃是极大的天灾,一般不可避免,最多不过是受其他天象影响,而有所推迟。”

“哦?那这么说,意思是这次水患要推迟些时日了?”

“正是,如果不出意外,水患不出半月将至,但若是依旧受北斗七星影响,甚至延迟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北燕帝点点头:“如此也好,太子倒是能准备的更周全些,也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倒是天佑我北燕。”

北流云上前一步开口道:“启奏父皇,关于水患一事,儿臣未能效力,是以希望能前往凌河,协助大哥,也算是为北燕的子民尽一份心意。”

太子一党的人警醒不已,生怕北流云去,会抢了功劳,当即开口阻止道:“就殿下对于治洪之道似乎并不了解,此番前去,未免有些...”

“正是因为不懂,才希望借着这次机会同大哥多多学习,若是日后多处水患,大哥分身乏术,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总是要尽一份力。”

被北流云那双浅淡的眸子一扫,大臣们纷纷住了嘴。

如今太子一族势弱,四殿下的人蛰伏不出,保持中立,眼下太子离朝,他们又哪里敢真的同北流云叫板。

以云国公为首的人纷纷站了出来,请求北燕帝准奏。

眼见朝中人数众多,又实在没有拒绝的借口,北燕帝只能点头,任命他为治洪副指挥史。

退朝后,途经华清池旁,终于遇见了一个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的人。

王直。

王直依旧挺直着腰板,纵然没有了几人抬的轿子,可双手后背,高扬着头,眼底一如既往的带着高傲和阴狠,纵然身份大不如前,可这气派却是真的毫不逊色。

“王公公,许久不见。”北流云笑着迎上前。

王直心情不错,他这两日得到了肖雨落送来的消息,说是已经拿到了北流云的心头血。

如此看来,他终于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了,一旦这蚀心蛊制成,他定要北流云跪下来舔 他的鞋!

“九殿下一切安好。”王直垂眉敛目,收敛了几分姿态。

随着自己对北流云的了解越多,便越是发现他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只恨自己当初自恃过高,始终认为他这只小猴子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原来一个奴才见到本宫都不用问安?这宫里的规矩何时变成这般模样?”

王直收敛下心中的怒气,躬下身子:“奴才参见九殿下。”

北流云一步步走向王直,王直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意,却没有妄动。

他知道,纵然此刻他的内心已经不再平静,但是却不得不继续隐忍,否则一旦被北流云抓住把柄,可就功亏一篑。

然而事情并没有随着他的屈服而化为平静,北流云停在了王直面前,距离不过一尺左右,近的让人有些不舒服。

王直小步后退一步,始终躬着身子,看不到北流云的神色。

抬手,轻轻拍在了王直的肩头,两手分别帮他整理着肩头的衣衫:“义父如今怎么这般客气?本宫对于义父当初的救命之恩,可是铭记在心。”

“九殿下客气了...这都是....”

不等王直话说完,北流云扳直了王直的身子,让他直视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帮他整理着衣衫上的褶子,一点点抚平,动作细致而温柔。

王直心中忐忑不安,这北流云到底要做什么,分明是马上就要前往凌河,为何却在这里纠缠着他不放,莫不是他得到了什么消息,知道肖雨落拿到了他的心头血?

就在王直犹豫的瞬间,北流云动作极快的抽出了一旁个侍卫腰间的佩刀,一刀横砍而下,王直武功不低,反应极快,快速飞身而退。

随着他的退步,地面上发出叮咚一声清脆的声响。

待到王直退出数步之后,低头看向自己你的手臂,只见上面一道狰狞的疤痕,鲜血淋漓,皮肉外翻,深可见骨,鲜血夹杂着着苍白的皮肉,骇人不已。

王直一手捂住伤口,忍着剧痛,怒视着北流云:“九殿下这是何意?”

北流云随手将手上的刀扔在地上不急不缓的笑道:“王公公似乎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本宫又怎么会纵容有人在本宫面前拿走本宫的东西。”

王直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地面上郝然是一半赤金的虎符,上面的半个虎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这正是足以调动二十万兵马的虎符。

“九殿下这是何意!”王直的额上渐渐渗出冷汗,只觉得伤口钝痛,刚刚那一刀他看的清楚,狠辣无比,丝毫不掩饰想要斩断他一只手臂的意思。

若非他武功高强,反应够快,只怕如今已经少了一条手臂。

王直的眼中闪过一抹狰狞,好一个北流云,好,好,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头之血(四)

“九殿下有何证据证明,是咱家拿了你的东西!”王直咬牙切齿道。

北流云勾唇浅笑道:“此处这么多人都在,想必会有不少人瞧见的。”

王直竖起眉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却发现一个个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不言而喻,一旦问起,这些人会站在北流云一边。

哼,看来今日这个哑巴亏,他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了!好一个个明目张胆的栽赃!

“奴才知罪,还请九殿下高抬贵手。”王直咬着牙开口道。

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希望王公公记得,无论本宫在与不在,属于本宫的东西公公最好还是不要惦记,否则,本宫一定会连本带利的拿回。”

两双眸子在空中对视起来,一双如鹰般阴邪狠辣,一双淡薄近乎透明,让人生惧。

半晌后,王直收回目光,躬身道:“奴才谨记九殿下教诲。”

“如此最好。”

苏公公捡起地上的虎符,侍卫捡起佩刀收进刀鞘,便纷纷随着北流云离开。

徒留王直站在原地踉跄了一步,看着森然的伤口,一掌震碎了华清池边的石块,轰鸣巨响,石块漫天横飞,溅起哗啦啦的水声:“北流云,若非是你对本座有点利用价值,本座定然要把你碎尸万段!”

掉转了方向,王直打算先行回去处理伤口,北流云下手极狠,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难以痊愈。

坐在一间不小的房间里的王直,撸起袖子,一手放在桌案上,一旁的御医小心翼翼的帮着他处理伤口。

许是因为失血,王直的脸色有些发白,蹙着眉忍不住猜测起北流云的用意。

想起他最后的警告,王直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楚洛衣身上。

莫非他是担心他走后,自己会找准时机,对楚洛衣动手?所以前来警告?

还是说怕他离开帝都后,自己抓住机会,再次插足朝政,想要东山再起?

王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北流云,只怕这次你是猜错了。

日后,本座不仅不会夺走你的势力,反而会全心全意的帮你,一手助你登上皇位。

安心做本座的傀儡!

匆匆包扎好后,王直再次折了回去,来到一处与肖雨落约好的密林。

肖雨落一身橘色的极地长裙,在林中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的抬头张望着。

一直见到王直从远处走来,这才急的加快步子走了上去:“义父,怎么来的这般迟。”

王直的目光带着丝冷意:“路上出了点岔子。”

肖雨落的目光落在王直的手臂上,不由得惊呼道:“义父,你的手臂怎么了?”

“无事,同人交手不小心伤到了。”

“是谁这么厉害,竟然能伤到义父!”

肖雨落有些不敢置信。

王直冷哼一声:“只知趁人不备的宵小之辈罢了!”

肖雨落似乎还想追问,不过王直却有些等不及了,打断了她的话满眼期待的开口道:“拿到了北流云的心头血么?”

肖雨落有些犹豫的看了看王直。

“拿到了么?你不是让人送消息给义父说已经拿到了么?”

王直追问着。

肖雨落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拿到了,有一次我到九殿下的书房,在桌子上加了一件锋利的摆设。”

“然后呢?”

肖雨落有些红了眼圈:“可是九殿下不喜欢别人随便动他的东西,见着我放的摆设,便给丢了出来。”

“那是怎么拿到的心头血的?”王直蹙眉道。

“因为苏公公放我进了他的书房,他大怒,将我添置的东西扔了出来,其中一件就是那锋利的摆设,因为动怒,他甩手将桌子上的东西甩到了地上,那摆设刮到了他的手腕,这才...”

王直眼中闪起一抹亮色,这倒是像北流云的性子,不过这真的这么巧,正巧割破了北流云的心脉?

王直甩甩头,此刻管不得那么多了,是与不是也要试试,今日这口气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北流云身上发泄出去!

“血在哪呢?快交给义父?一旦义父成功,日后你不仅是这北燕最尊贵的女人,还将是北流云唯一所爱的女人。”王直不断承诺着。

肖雨落犹豫不已:“九殿下真的不会受到伤害么?”

“真的不会受到伤害,怎么,难道你是不相信义父么?”王直故作严肃的开口道。

肖雨落焦急道:“不是,我..我相信义父,只是虽然我希望九殿下能爱我,却不想他受到伤害,若是他受到伤害,我真的...”

王直心焦不已,可是看着红着眼眶的肖雨落,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安抚着,一手轻抚着她的头道:“傻孩子,就算是为了你,义父也不会伤害他的,义父向你保证,义父一定给你一个完完整整,毫发无损的他。”

王直忍住心底的渴望,不再催促,肖雨落这才犹犹豫豫的将袖中的一个小瓷瓶拿了出去。

“因为是扎在利器上的,所以血很少,不知道够不够...”

王直点点头:“放心吧,只要一滴就足够。”

肖雨落两手互相握着,有些不安:“真的不会伤害到九殿下么..”

“放心吧,一定不会伤害到他的。”

王直对着肖雨落又嘘寒问暖了一番,两人这才分道扬镳。

而北流云再警告王直之后,便回了流云殿,稍作准备,便立刻出发,带了几名得利干将,前往凌河。

楚洛衣站在二楼的窗口,远远眺望着一队越来越小的人影,看来与太子之争的成败在此一举!

北流云带着几名对于治理河道和水患颇有心得的心腹,接连几个日夜一路赶往凌河。

终于,在接连的奔波之后,终于到达凌河。

尚未走近,远远的便能瞧见横亘在凌河之上的宏伟威武的大坝,伴随着滚滚河水,倒是有一番江河浩荡之感,激烈的水流剧烈的冲刷着刚刚加固过的大坝,一次次的洗刷,将砖瓦冲洗的锃亮,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北流云停在远处,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面远眺着另一处的房屋。

为了节省时间和国库的耗费,北流叶果然采取了自己所说的办法,动用了一趟建造较好的百姓的房屋,将仿佛纷纷拆除,打开,彼此相连,中间用砖瓦相接,而后又在每个房间的外面加固了一层。

虽然看起来并不太美观,可是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些整齐排列的砖瓦所蕴含的力量。

士兵们一个个扛着粮食,或者推着小车,看样子是在向连成一片的房屋内运送存储的粮食。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北流叶站在河岸边上,负手而立,似乎在检查着各项的成果。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样子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一切都将竣工了?

北流云牵着马匹,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

头顶上烈日炎炎,因为即将竣工,百姓们大多坐在岸边,撸 着袖子和裤腿,抱着膝盖,或者眯着眼,三三两两的闲聊着,额上时不时的有汗水滑落,用搭在肩头的抹布一擦,也顾不得干净埋汰。

一身天蓝色华服的北流云,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宛若这燥热中的一抹清凉,雪白的金丝缕短靴下,仿佛盛开着一朵朵漾动的浪花,周身散发着淡淡微凉的气息。

“这是哪来的公子...竟然生的这般美貌?”一名男子开口道。

周围不少人纷纷转过头看去,这一看,一时间议论声四起:“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真是比城里第一美男不知要美上多少?”

“怕是只有我们家翠花才能配上这公子的美貌。”

一名头戴草帽的老汉的一双美目冒着金光,周围的人不由得唏嘘一声。

刘老汉的女儿翠花确实有几分姿色,刘老汉一心想要攀高枝,总觉得这村子里的男人都配不上他那宝贝女儿,到如今,姑娘家的都快三十了,却还没有嫁出去。

“看样子,怕是京城里头来的人,不过不得不说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听见这些朴实百姓们的议论,北流云只是莞尔一笑,也没有多做计较。

相比于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他倒是羡慕这些百姓的朴实,亦或者看着他们为了面子而吹起的牛皮,都会觉得可爱。

听见百姓们的动静,北流叶转过身来,看向北流云,攥紧了袖中的手,他怎么会来?

难道说,是见到一切将要竣工,想来抢他的功劳?

大步走了上去,不热情也不冷淡:“九弟怎么会出现在凌河?”

北流云笑道:“臣弟奉父皇之命,前来协助大哥督查河道。”

北流叶先是微愣,而后略带轻蔑的一笑:“九弟这是在说笑?九弟明明没有熟识过河道一事?父皇又怎么会派你前来督查河道?”

坐在岸边的百姓们纷纷把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看着两人之间的对话。

“对于河道以及水患一事,虽然此前臣弟并不精通,但是数日苦读,却也小有见地,虽不能出谋划策,可是总能多思量一些,毕竟大哥一人精力有限,而刚刚仔细观摩这大坝,臣弟更是认为这大坝不堪一击。”

北流叶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是来抢他的功劳的!不堪一击?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防洪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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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北流叶开口,坐在地上的百姓就不干了,一人率先开口道:“九殿下凭什么说我们的大坝不堪一击?”

“是啊,这大坝我们可是日夜赶工,更是没有丝毫的偷工减料,怎么会不堪一击,九殿下这是在说笑么?”另一名黝黑的汉子也开口道。

“是啊,瞧着你怪漂亮的,可是您也不能瞎说啊,这岂不是要伤了我们的心?”一名粗壮的女子开口道。

北流云正要开口解释,北流叶冷笑一声开口打断:“大家不要听从九弟胡言,九弟对于治洪之道一窍不通。”

北流叶转过身来,对着北流云怒斥道:“你身为皇子,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动摇民心?这些日夜,本宫同百姓们同吃同住,众人亲眼见着这大坝一点点变得夯实,怎么会不堪一击?九弟这不是胡言是什么!”

“是啊,九殿下,您这是瞎说么..”

“对,太子殿下说的好,再说这个方法是太子殿下亲自想的,怎么会有岔子。”

激愤的声音渐渐回落,这些人大多是难以接受有人对他们辛苦一个多月的成果如此否定。

而后有人小声开口道:“我觉得九殿下说话也不会空口无凭,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何不听听九殿下怎么说?”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北流云身上,北流云上前一步开口道:“本宫确实未曾胡言,虽然之前对于防洪一事并不精通,可在这些时日也是日夜思量,至于说这大坝不堪一击自然也是有理由的。”

北流叶看着北流云如妖似魅的侧脸,眼中升起一串怒火,北流云,你到底是来做什么?

“在原有大坝的基础上加固和修建固然省时省力,听起来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这原有的大坝已经历经数百年,根基早已动摇,若是在根基不稳甚至动摇的情况下,将大坝加固的十分坚硬,却也未必就是真的坚固了。坚硬的外在固然能抵挡住洪水一时,可是外壳毕竟是外壳,无论看起来怎样华美,终究是难以承受汹涌的洪水,一旦外壳被击破,大坝将哄然倒塌!”

北流云言辞凿凿,神色严肃,让不少听的百姓都蹙起了眉头。

北流叶的脸色有些难看,握在袖中的手青筋四起,却在告诉自己冷静,不可能,一定是他为了揽去功劳,所以找的借口想要否定自己所作出的成果。

百姓们一时间骚动不安,交头结耳的议论着。

没多久,一名扛着铲子的汉子开口道:“太子殿下,不知道九殿下说的话是否可信?

一双双眼睛落在北流叶身上,面对着众人犹豫的目光,北流叶伸开双手安抚道:“大家放心,这三条方式是本宫亲自设计,而据本宫所知,凌河大坝在三年前,还抵挡过一场汹涌的洪水,至今仍屹立不倒,所以九殿下所说纯属无稽之谈。”

北流叶的话让不少人放心不少,毕竟水火无情,这大坝要是真挡不住洪水,不知要多少人死于非命。

“太子殿下说的对,更何况,太子殿下如今立下了军令状,想必是这大坝一定十分稳固,再者,即便是大坝真的被冲毁,我们也可以躲进加固的房屋中,暂避,一定会安然无事。”另一人站起来安抚道。

提及军令状一事,太子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小看了这个九弟,当日朝堂上他不过激动一提,却就被他抓住了把柄,将军令状一事大肆宣扬,乃至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

所以,事到如今,防洪一事只能成不能败!

一名似乎念过不少书的秀才开口道:“我认为这件事我们还是应该听听九殿下的意见,不能因为盲目相信太子殿下就以为高枕无忧,至于九殿下所说,我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许正是因为我们的小心,能救回一条命呢?”

秀才的话得到了部分人的认同:“是啊,我觉得九殿下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这大坝确实这么多年了。”

北流云再次开口道:“至于这些房屋连成的筑垒,亦是不堪一击。”

北流云再次扔出的这个答案,顿时激起了不少人的激愤:“九殿下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是啊,我们就是因为相信他能防洪保命,才会把房屋让出来,拆成现在的模样!”

面对着众人愤怒的质问,北流云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待到场面沉寂下来才开口道:“因为这些房屋都在凌河沿岸,而河岸附近的泥沙聚积,这些房屋都扎根在泥沙之中,一旦洪水冲了上来,只会将这些房屋连根拔起。”

北流叶的脸色又白了一些,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壤,确实大多都是流沙,凌河一代又多风沙,日积月累,怕是这些房屋真的会有倒塌的危险。

北流叶的心中生出一抹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北流云和洛妃此前就是在算计他?不,不可能..他们不可能会知道他在那..

亦或者是,是北流云眼见自己抢了他的功劳,所以想要推翻自己的功绩?

北流云的话让河岸边的百姓们纷纷骚动起来,又有人的目光看向北流叶。

北流叶坚持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些房屋都是你们一砖一瓦所盖,这根基是否稳固,难道还会有人比你们更清楚?”

不少人仔细想了起来,那些用来堆建房屋的石头垒在一起,足足几百斤重,哪里是能那么轻易撼动的?

北流云转头看向北流叶痛心道:“大哥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面子,而置众多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你说什么!”

“臣弟知道这些办法是大哥日夜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为此更是像父皇像百姓做出了保证,一旦否认大哥的决定,大哥会觉得脸上无光,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命关天,还望大哥能够做出改正!”

北流云的一番话让众人的心中不禁犹豫起来,想想此前,太子确实是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一定会平安无事,如今若是想让一国太子赞同九殿下所说,承认他是错的,实在是不大可能。

“本宫劝九弟还是不要一派胡言,即便是动摇了民心,也不能改变任何事,九弟从未接触过治洪,更是未曾来过凌河,本宫倒是好奇九弟是怎么凭借刚刚那一瞥,就能断定出种种不是?”北流云厉声质问。

北流云则是满眼急切:“大哥,你何必要如此?臣弟也是在帮你,否则一旦出了事,大哥你狂妄自大害死众人的罪名可就难以洗脱了!”

北流叶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明显是气的不轻。

不等北流叶开口,北流云再次道:“既然父皇任命我为副指挥史,即便是不能得到你们的认同,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话落,北流云便洛起了袖子,露出了雪白的手腕,捡起地上的一把铲子道:“在半月前察觉到这个问题时,我便已经派人一直在挖地道,待到洪水到达,也好能够避开洪水,如今地道到达凌河县城处,凌河县城的城门下,却有一块巨石,难以撼动,一旦改道,便有引入洪水的可能,所以愿意随着本宫一同去铲除碎石的便一起去。”

北流云的话音落下,那些随着他前来的衣冠显贵的官员或者侍卫,也纷纷撸胳膊洛袖子,找了一件顺手的工具,随着北流云走向凌和县城。

地上坐着的百姓一时间犹豫不决,虽然刚刚北流叶和北流云两人的对话,确实让很多人动摇,但是接连一个多月在烈日下的劳作,却让这些人一时间心生胆怯。

不少人虽然心中不安,却因为身体上的疲倦,怀有着侥幸心理,只想着这大坝足够结实应该抵挡的了洪水。

疲惫的百姓中这种想法的人不占少数,是以,北流云转身离开后,只有极少数胆小怕死或者认为他所说有道理的人才拖着沉重的身子跟了上去。

北流叶看着那稀稀落落的一行人,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倒真怕这所有人都跟了过去,让北流云成了这场水患的指挥史。

“大家先好好休息,至于九弟所说的问题,本宫会仔细查看,一旦发现问题,一定会及时校正,却保大家的安全。”北流叶开口安抚道。

话落,果然立刻召集了身边的谋臣,一同就北流云所说的问题展开讨论。

所以,凌河附近就形成了一个十分就怪异的局面。

一伙衣着显贵的人和光着膀子的汉子一同在敲打着巨石,不断的运动着。

而另一面同样是衣着衣着显贵的人则是洛起裤腿,走下凌河,时不时的潜入水中,看样子是在查看凌河的根基。

北流叶一头扎进凌河之中,闭了气息,渐渐潜入河底,一直到大坝的根基清楚的出现在眼前,北流叶伸出手,仔细敲打起大坝的根基,查看着上面是否有裂痕。

仔细检查一番后,发现这大坝的根基依旧稳稳的扎根在河岸,似乎只有极少数的细小裂纹,想来是不会影响大坝的稳固。

一头钻出水面,便有不少吧百姓站起身来,开口喊道:“太子殿下,怎么样?”

北流叶抹了把脸上的水:“没问题。”

众人的心落下了不少,一时间更是松懈,只是远处偶尔传来的叮叮咚咚的击打碎石的声音好似心中的一块毒瘤,无论是他们坐还是睡,始终觉得心中不安。

第一百九十四章 洪水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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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北流云一起敲打碎石的不少百姓都有些累了,北流云便让他们去歇着了,也没有如太子一般讲一些时间紧迫,或者是为了他们自己活命的话来压榨进他们最后一分力气。

反而只是加快了手中敲打巨石的速度,让这些百姓心中一阵感动。

其实接触下来,倒是不觉得这九殿下难以接触,只是话少了些,看起来腼腆了些,并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凌厉。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休息过的百姓有的再次开始干了起来,最初的犹豫也随着这个妖精般男人的坚持,而变得坚定起来。

夕阳一点点落下,橘红色的光晕将一行人笼罩其中,中间的顽石也好似天上跳下来的璞玉,在夕阳的影射下,染上一抹璀璨的红光,好似最珍贵的宝石。

一直坐在河岸边的人,总是忍不住注视着远处不停劳作的身影,许是良心作祟,许是心头的不安。

终于,之前的刘老汉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回家让翠花给他们整点饭菜送去,若是不吃不喝,可是要垮了的。”

刘老汉的话一出,又有名妇人应和着,一名黝黑的壮汉道:“那我去给他们送上几桶梅子汤,也好消消暑。”

又有几人加入了北流云的阵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却莫名的驱使着他们去这样做。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虽然比起河岸旁坐着的上千人,肯去打凿碎石的人依然是少数,不过不管怎样,进度却快了许多。

没多久,不少人便来为北流云送来了饭食,北流云无声的接过,蹲在一旁,便吃了起来。

之前劳作了大半天的人也都被替换了下来,从河岸边上赶过来的人纷纷接替了他们的动作,心细的姑娘不知从哪拿来了几盏灯笼,将巨石的一处罩的极亮,倒是让众人看的清楚,不至于出现什么误伤。

日子一天天过去,开凿碎石的人依旧不多,原本在岸边的百姓总是张望着这边的情况,从最初的坐着张望,一直到后来的纷纷站在一旁,始终没有更多的人再加入这个阵营。

而在几日的接触下来,众人对北流云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们无法把这个甚至有些沉默腼腆的漂亮男人同人人痛骂的太监走狗联系起来。

行事中,固然不难看出他的杀伐狠厉,眉峰一挑便让人心头生寒,可在他们看来,这是那些上位者本就该有的态度,看看凌河县城里官吏们的模样,就知道九殿下虽然气度更甚,却又不气压百姓。

三四日之后,巨石已经变得很小,一旦旦凿下的碎石被运向了远处的山头。

北流云看着面前所剩不大的巨石开口道:“大家加把劲,今日天色暗前巨石就能彻底移除,地道也就完全被打通,这里就是大家的入口。”

闻言,众人不由得更加卖力,眼看即将竣工,不由得都兴奋起来。

其实开凿这巨石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可是纵然如此,却因为人性的一种侥幸心理以及惰性,让更多数人选择了站在一旁围观,而不愿伸手帮忙。

北流云双手握着一把铁锹的把手,站在一旁,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山峦之上的日头。

事情果然同他预料的不错,因为自己之前的名声加上北流叶这一个月来的努力,愿意帮忙的人很少,索性在日夜赶工之下,这巨石将要移除。

按照江不寿的说法,水患就在这两日,也不知到时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北流叶始终安扎在营帐里,却时刻派人探听着北流云的动静。

想到北流云之前说的话,心底深处有着不小的动摇,也因此,这几日的心情一直十分烦躁。

派人送了消息给外公,外公也重金买通了不少懂得天象的道士和尚,可是却始终难以找到像江不寿那样精通天象的人,一个个倒是都能看出近来有不小的天灾,夜空都被染成了血色,可是却没有一人能断定这水患的日期。

除此之外,太子这几日也没有闲着,依旧在派人不断加固着大坝。

夕阳一点点落了下去,挂在山头,染红了天际,如一把旷世宝剑,横劈于天地之间,开阔出一条波澜壮阔红霞弥漫的路,蒲公英漫天飞舞,像是在人间搭出了一条通往天际的阶梯。

夏风卷着蝉鸣,燥热的天气吹的碧绿的叶子都蜷起了身子,男人们大多被晒的黝黑,一滴滴的汗水砸在这片土壤之上,不知会开出怎样的花朵。

天空中的蜻蜓越来越多,在一旁玩耍嬉戏的孩子蹦蹦跳跳的追赶着。

“娘..好多蜻蜓。”

“还有好多蒲公英啊...真美....”

在夕阳的映衬下,整个凌河凌河迎来了史上从未见过的美景。

河水清冽,漫天飞花,虫鸣鸟叫,蜻蜓飞舞,被橘红色笼罩着的土地,带着淡淡的醉意,让人忍不住沉浸在这一片仙境之中。

凌河上吹来一阵阵冷风,让人不禁想要闭气眼睛,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只觉得是否天上的仙女将要下凡,才会有这般极致的美景。

‘嘭!’一声巨响刺穿人的耳膜!

整个大地仿佛都颤抖了一下,远处的山头好似也摇晃起来。

一堵巨大强烈的水波从远处翻滚而来,带着雷霆之势,掀起百十米高的巨浪,从远处当头拍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百姓们先是一愣,而后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不好了!洪水来了!洪水来了!”

北流云停下手中的动作,站在一个高处,远远看去。

滔天的洪水像是一头狰狞的猛兽,搅动了整条河带的沙土,带着横扫千军之势剧烈的拍打着大坝!一下一下,猛烈的冲击着,带着不死不休的其实,整个河岸都开始颤抖起来,大坝也开始发出一声声嗡鸣!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声,人们提起一颗不安的心,惊恐无比,愣着站在原地后,开始慌乱的奔跑,却又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

一向安静的凌河好似突然暴怒起来,平日里的温柔宁静不见,化身为露着獠牙的魔鬼,冰凉的河水散发着阵阵寒气,带起的巨大的漩涡,瞬间给燥热的夜晚染上一抹寒气。

水柱越来越高,如上九天,同这漫天的飞花形成一副波澜壮阔的美景。

蒲公英,漫天飞,轻轻飞,同这落日黄昏,仿佛在奏响一曲人间绝唱,末日悲歌。

凛冽的风,吹散了夏日的炎热,带着冷入骨髓的寒意,吹的人们单薄的衣衫在巨浪间簌簌作响,发丝夹杂着溅起的水波,打在脸上,带来无限惊恐。

北流云蹙起眉头,看来是洪水提前发作!

看向那越来越高的巨浪,北流云当机立断,对着停下动作的人开口道:“快!大家加快动作,洪水马上来了,务必要在洪水来前将巨石移开!”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一个个慌乱不已,看着北流云坚定的目光,无形中有一种力量暂时压下了他们心中的恐惧,颤抖着加快手中的动作,抡起锤子,打凿起巨石。

站在一旁的刘老汉也红了眼,瘦小的身子一下子也跳了下来,不管不顾的拿起一把锤子也开始凿了起来,两条细小的有些干枯的腿不停的颤抖着。

北流叶也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动,从营帐中大步走了出来时,站在河岸旁,脸色发白。

百十米高的巨浪足以生生将他吞噬,那些飞溅起的河水瞬间将他的满身浇透,冰凉冰凉的,带着不属于这夏日的,彻骨的寒。

洪水一下下撞击着大坝,不少人都站在原地张望着大坝的状况。

更多的人加入了打凿巨石的行列,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巨石变得越来越小。

北流叶回过神来,组织着众人纷纷撤入之前连接好的房屋。

不少百姓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撒开腿跑向她们的避难之地。

一起开凿巨石的百姓们不由得再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四处慌乱的,奔跑的人,一个个都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跑向那处心中的安全之处,心头愈发不安。

北流云厉声道:“快!加快动作!大坝抵挡不了太久!”

这些因为恐惧而失去意识的人,慌乱的继续打凿着巨石。

北流云看着慌乱跑向房屋的百姓,蹙紧了眉头,河道旁的地面长期沉积泥沙,洪水一冲,房间必倒,这些跑向里面的人只会是死路一条。

苍镰和黑斧放下手中的动作,拦着这已经失去理智的人。

可是因为人数众多,这些百姓像是疯了一般,苍镰和黑斧竟也都被推倒在地。

北流云没有开口,目光冷冽,如今看来,根本是制止不住这些人的,只有尽快彻底将地道打通,才能让更多的人躲进地道。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凌河上,河岸旁的百年的老树都被连根拔起,露出根须,横飘在河面上,激打起一簇簇巨大的浪来。

水位越来越高,大坝不停的颤抖着,不少的河水已经溢了出来,滔滔江河,弥漫在这片土地上,夹杂着黄色的泥土冒着泡泡。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冲破大坝

一直在开凿着巨石的人们再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同北流云看向一处,咽了口吐沫,看着越来越少的人,心中的恐惧渐渐扩大。

北流云转过身来,将众人的心思收在眼底,顶着肆虐的狂风厉声道:“快,再有半盏茶的时间地道就会打通!”

话落,再次带领着众人开始打凿起巨石。

‘嘭!’

又是一声巨响,加固的大坝表层已经被不少的洪水冲断,漂浮在巨大的浪花之上的砖瓦,显得脆弱的不堪一击。

不少人瞧见自己一个多月的成果,瞬间被摧毁,一时间心凉了半截,不由得想起北流云之前所说的话,一旦表层被摧毁,只怕这根基不稳的大坝也将很快被冲垮。

眼见着地道将被打通,不少人纷纷跑向了北流云所在的地方,更是开始帮起忙来。

北流叶心中也升起浓浓的恐惧,当即连同不少百姓转身走向了加固好的房屋,临进之前,回头看了眼依旧在埋头敲打着的北流云,攥紧了拳头,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轰隆隆几声巨响,大坝已经开始松动,滔天的洪水从不少的断口处涌了进来,地面上的水已经能没入人的小腿。

“大坝不行了..大坝不行了...”不少人带着哭腔喊叫着。

一些眼见来不及的人,再次奔向北流叶的阵营。

石门被剧烈的敲打着:“太子殿下..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开开门。”

“求求你,开开门...这石门可是我们一起建造的..”

人们的声音满是恐惧,却又充满期待和迫切。

房内百姓的目光纷纷落在北流叶身上,北流叶沉声道:“一旦此刻打开石门,洪水席卷而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百姓们收回目光,垂着眸子,看着地面,心中莫名的不舒坦,整个房间内寂静无声。

房门外的百姓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和善的太子竟然会如此决绝的将他们关在门外!一个个的眸中都染上了绝望,拼命的敲打起石门,更有的汉子满心恼怒,拿起锤子就开始敲打起来。

“不让老子活,你个狗太子也别想活!”

一下下,重重的敲打在每个人心上。

“太子殿下..要不...我们让他们进来吧..”一名百姓小声道。

“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冒险...”北流叶沉声道,湿漉漉的发丝滴答着水珠。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那种压抑的窒息让人恨不得夺门而出。

门外的人们痛哭着哀嚎着,一个个心底升起不甘的绝望。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个巨浪的声响,远处的汉子们纷纷大声嚷道:“打通了!地道打通了!!”

巨石完全被移开,一条地道完全被打通。舒悫鹉琻

人们相拥着喜极而泣,北流云看着远处完全被击垮的大坝,蹙着眉道:“快!大家快进去!”

人们扔下手中的工具,快速躬身走了进去,周围聚拢着的百姓也纷纷钻了进去。

北流云带着几名官员始终站在洞口维持着。

地面的河水已经渐渐漫过大腿,比一些矮小的孩子还要高上几分,男人们将各自的娃娃放在脖子上,趟着水走动着。

北流云在心中计算着时间,依照眼下的情况,最多还能支撑两个大浪,一旦超出这个时间,只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站在石门前的人们依旧躁动的哭诉着,却还是有人瞧见了这边一个个躲进地道里的人。

“看!九殿下的地道打通了!”一人惊呼道,不管不顾的就在水中跑了起来,朝着地道的方向移动了过去。

惊慌失措的人们仿佛瞬间看到了希望,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争先恐后的游了过去。

就在这时,又是一个巨浪迎头拍下,沿着河岸的一排房屋纷纷倒塌,砖瓦和泥土混合着冰冷的河水,变成了土黄色的泥浆,大量的砂石木枝成了河水的爪牙,四处拍打着,横扫着,如千军过境,肆意践踏着生命。

天色越来越暗,日头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头,天色呈现一片黑灰色,滔天的浪声好似在奏响通往地狱的冥音,空中隐隐发出萧瑟的哀鸣之声,飞鸟化作一道道黑影,在上空不安的盘旋。

巨石旁的人基本已经全部进入地道,而从石门前向这边奔走的人则是走在两处之间,在坐着垂死挣扎。

而有不少人,已经被洪水所吞噬,只能看见挣扎的半个身子,而后渐渐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面上,渐渐漂浮起几具尸体,短短的时间就被泡的发白,让人不敢直视。

划破皮肉而流出的血迹,和河水混在一起,整个凌河都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一名随行的官员忧心道:“九殿下,再不将地道关闭,怕是要来不及了!您还是快进去吧!”

北流云没有理会他,在漂浮的河水上看到一团绳子,将绳子拿在手中,手指握紧。

看向远处那些挣扎着的人们,转头将绳子的一端交给了黑斧,将绳子缠绕在手腕,便游了过去。

不少人站在洞口看着浑黄的泥浆中一道天蓝色的身影,仿佛点亮了夜色一般,无声的前进着,在巨大的水波中留下一道道漾开的波纹。

每个人心中都在祈祷,只盼着这洪水来的再迟一些,再迟一些...

昏黄的泥浆时不时的翻滚着没入嘴里,北流云的脸色被河水冲的更苍白了一些,砂石顺着领口袖口纷纷进入衣衫,紧紧的痛皮肤黏在一起,偶尔横飞过来的树干,打在身上,多出不少的伤口。

终于,北流云到达了众人所在的地方,将绳子交到那汉子手中。

九尺高的大汉眼眶一酸,想要说些什么,北流云却没有等他说话接连将绳子交到了每一个人手中。

就这样,一行人紧紧抓着绳子,依靠着绳子的力量,不至于被洪水冲散。

黑斧和苍镰站在水中,下盘发力,几乎要使出了毕生的力气,稳稳的抓着手中的绳子。

一旁的官员和所剩的几名百姓见此也纷纷动容,自发的帮忙来拉紧绳子,地道的机关被再次打开,不少洞口的百姓也都纷纷站了出来,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坚毅。

绳子在河水中被浪翻卷的好似一条水蛇,疯狂的扭动着不安的身躯,人们越来越近,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每一个人都激动不已。

牵着绳子过河的人中,有一个秀气的男人,脖子上跨坐着一个可爱的女孩,两只羊角辫,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四下的一切。

就在众人即将到达洞口时,又是一个巨浪再次疯狂而至!

群山颤动,飞鸟惊魂。

整个大坝彻底坍塌,所有的洪水猛兽像是没了束缚,汹涌的,尽情的戏耍着,飞溅出各种浪花,制造出无数漩涡,挥舞着死神的镰刀,无情的收割着人的生命。

一块锋利的石头重重的打在秀气男人的腿上,男人一个踉跄,瞬间跪倒在地,肩头上的女孩一下子被甩了出去!

众人只见的一个瞬间,女孩就消失在漩涡里。

男人惊呼一声:“朵儿!”

放开绳子,就要去追,可是偏生腿上掉下一大块皮肉,根本动不了。

巨大的漩涡旋转着,松开绳子的男人眼看就要被卷入漩涡,呛人的河水一点点没入男人的嘴里,前面的汉子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抓紧了!”

男人脸上滴落着水珠,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河水。

“别急,九殿下已经去找了!”粗壮的汉子开口安慰道,不知不觉间,众人对于北流云有了一种莫名的信服。

身体力行的东西永远要比最激励人心的话语来的更为有力。

人们纷纷守在洞口,看着没有丝毫人影的河水,眼眶发酸。

“是我害了九殿下...是我害了九殿下...”秀气的男人猛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不少人眼中泛起红晕:“别瞎说,若是人死了,尸体总会浮上来的,再说九殿下这么好,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都是我们不肯相信九殿下,若是再多几个人帮助九殿下开凿这巨石,也许情况就不会如此危及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苍镰开口道:“大家先进去吧,否则九殿下回来,这么多人守在这里,只会耽误时间。”

百姓们闻言,触动机关,再次走进了地道。

黑斧和苍镰固执的等在门外,他们相信,北流云一定不会出事。

黑斧怒声道:“我就不明白了!这帮呆子为什么非要铲除这出巨石!直接避开巨石从前面挖地道不就可以了!何必耽误这么久时间!”

苍镰知道黑斧的心情,却沉声解释道:“地道本就挖在地下,若是一个不慎,将会坍塌,更何况还要承受如此凶猛的洪水,路线更是主子同几位大臣苦心研究许久才研究出来的,若是随意改动,地道坍塌,只会是无济于事。”

“一群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若是主子出了事,我定是要这些呆子去给主子陪葬!”黑斧也不理会苍镰的解释,肩上扛着一把巨斧,在天地之间,宛若盘古,开天辟地。

秀气的男人跌倒的一瞬,北流云就惊觉那女孩被甩了出去。

纵身一跃,便紧紧抓着女孩而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悲惨

两人纷纷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小女孩被他揽在怀中,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世界。

气息越来越少,面对着这般汹涌的浪,便是闭气也难以做到,更何况,即便是自己可以,这个孩子怕是也不能够。

脚底陷入一团泥沙,一只鞋瞬间被裹走。

北流云的手臂越发酸麻,揽着女孩凭借自己的判断,向洞口方向游走着。

一个浪打来,北流云连同女孩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撞击在一颗树干上!

却也正是这个机会,让北流云找到了一颗没倒的树!

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树干,整齐的指甲里染满了泥沙混合着血迹。

小女孩已经昏过去,北流云抬头看了看这颗粗大的树干,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拿出袖中的匕首,插在了树干之上,有些虚脱的身子强撑着运起内力,踩着匕首,飞身而上,落在了树干之上!

拍打着小女孩的脸,掐了掐她的人中,而后将她朝下放着,又拍打起她的背来。

不多时,小女孩吐出了不少河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北流云,搂住了他的脖子。

北流云微微松了口气。

河水越来越高,渐渐没过了黑斧和苍镰的胸口。

洞里的百姓们也都纷纷沉默着,不少人痛苦起来。

刘老汉瘸着腿道:“不行,咱们得把洞口的那俩侍卫拉进来,再这么下去,他们肯定也会没命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响应起来,没有人提及再开机关,很有可能会让洪水灌进,出奇一致的纷纷站了起来。

说干就干,几名体力不错的壮汉,在机关打开的一瞬齐齐冲了出去,不少洪水瞬间涌了进来。

不等黑斧和苍镰反应过来,两人便被几名汉子扯入了地道!

“老子不走!”黑斧怒吼一声,险些将身边的人甩了出去。

汉子们继续拉扯着体型巨大的他,没有人怪罪,也没有人放弃。

苍镰看着不断灌入洞口的洪水,踹了黑斧一脚:“快进去!再这么下去,就是主子没死,你死了也是见不到的!”

黑斧看向苍镰的目光,心中一动,也不拖沓,转身就走了进去。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机关瞬间关闭,每个人都重重的喘着粗气。

北流云抱着小女孩一直坐在树干上,晚间的风有些冷,吹的他瑟瑟发抖,看着怀中的孩子道:“你冷不冷?”

小女孩摇了摇头,北流云勾唇一笑,却将她放在衣衫里搂的更紧了些。

看着群星闪烁,北流云忍不住想到,日后他和洛洛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这般乖巧。

洪水越发的汹涌,他也不知这颗树能否支撑过去,只希望自己最后见洛洛的那一次不是永别。

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翻滚的河水也化作一道道水蛇,席卷而来,无情的撞击着所有的一切。

北流叶坐在房间里,整个人也是脸色发白,房内的每个人都感受得到河水撞击着墙壁所引发的巨大的颤抖,蜷起身子,莫名的颤抖起来。

察觉到遇到了阻碍,洪水们开始疯狂的呼啸着,越来越多的河水聚集在这些连成一条长龙的房子前,对于洪水来说,好似发现了又一个大坝,这坚硬的屏障,让他们生出摧毁的念头。

一股股浪疯狂的冲击,水花散去,却再次重新聚集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消逝。

‘轰隆!!’一声巨响。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眼中闪过一抹沉痛。

长龙一般的房屋已经被拦腰斩断,这密闭的房屋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远远看去,宛若一条横亘在江河中的巨龙忽然间被腰斩,无论是头还是尾,都不再具备一点的力量。

洪水汹涌的灌入,断成两截的房屋里瞬间灌满了河水。

有的人直接就溺死在了这四面围墙之中,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

没多久,所有的房屋分崩离析,化作一块块粉碎的砖瓦,一瞬间,水中瞬间多了无数人。

哀嚎声,叫喊声,挣扎声,求救声,一道道声音穿杂在一起,正是这死亡之音。

北流云目光沉重,看着一个个挣扎在河水中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鲜活的生命在转瞬间就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只是,他是人,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的人。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代价,他给过所有人活命的机会,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抓住。

他选择去救那些被拒之于石门之外的人,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人性,在面对着如此天灾面前的人性。

亦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们那双绝望的眸子,升起希望之后,再次染上绝望。

如果他关闭机关,将那些苦苦挣扎的人拒之门外,在他看来,他拒绝的不是他们,而是人性。

也许有人因为胆小懦弱而紧闭机关,他给予理解,却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

泥黄色的河水被染成了血红色,北流云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眸子,只当做闲来听海,闻瀑布声。

等待在房屋中的北流叶也不能例外,瞬间被卷了出去。

而在这时,所有他一直仰慕的追求的争夺的权力和地位却再不能救得了他。

即便是有人愿意衷心耿耿的守护在他身边,却也会被洪水分隔,只任由他一人在一处挣扎。

“母后..母后...”素来锦衣玉食的北流叶也终究失了分寸,一身明黄色的长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漩涡疯狂的旋转着,一旦被吸入,便没入河底,难以逃脱。

好在北流叶水性不错,拼命的游走着。

只是,相比于之前,此刻的水势已经有些失控。

不知喝了多少水,北流叶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在水中苦苦支撑了两个时辰后,便开始体力不支,难以支撑,完全是凭借着活命的信念一直在硬撑着。

身上的衣衫被树枝和碎石划成一道道破碎的布条,发髻上的金冠也不知散落在何处,满身血迹,狼狈不堪。

忽然,一块锋利的石头随着漩涡席卷而来,重重的插进北流叶的腹部,北流叶脸色一白,只觉得腰腹之处顿时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吐出一口血来,心中升起无限恐慌,只觉得若是这样流血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北流叶能够一直活到现在,运气还算是不错的,只是不知老天是否会一直眷顾这位北燕显贵的太子殿下。

凉风袭来,北流云丢了鞋的一只脚在树枝上傲然挺立,拔凉的脚趾是不是扭动两下,衣衫褴褛,唯有神色傲然,漫不经心的轻勾着红唇,也不知是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远远看去,纵然狼狈不已,却依然掩饰不去他妖精般的气息。

在这惊涛骇浪中,漫长的一夜就这样过去。

原本美丽的凌河沿岸,已经化成一片废墟。

当初生的第一抹阳光,染红了天边,夹杂着风的呢喃,雨露的问候,一轮火红的圆盘跃出山头,有几分少女的娇羞,亦有几分少妇的纯熟,没人能描绘她的美。

天湛蓝如洗,耀目的蓝干净而纯粹,同火红的色泽交相辉映,渐渐融合为一体,自远处的山巅,铺陈下一道万丈的光路,照在满是河水的地面,折射出七彩的光。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带着让人梦碎的美。

北流云一手枕着手臂,半睁着眼,看着天际那血一般的颜色。

风吹过,没有青草的气息,亦没有芬芳的花香,有的只是腥涩的泥土气息和混杂的血腥味。

北流云忍不住轻问,你这么红,是用鲜血染成的么遒?

一切归于风平浪静,他不知道这场巨大的洪水是否就此终结,亦或者会再次卷土重来?

举目望去,四下成了一片水上的世界,就连隔着两座城池之外的小城,都能远远的瞧见那里折射着水光。

地道里的人察觉到外面没了动静,触动机关,一个个探着头走了出来。

地面上的水虽然褪去,依旧没过腰身,同昨日不同的,不会再有一个个让人无处可躲的巨浪和疯狂收割着生命的漩涡。

人们走出来后,都震惊了。

目光所过之处,几乎皆是废墟。

“看!房子都倒了!”刘老汉指着他们辛苦一个多月的成果。

大坝塌了,连成一片的房屋也塌了,若是他们真的去里面藏身,只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

几名被北流叶拒之门外的汉子,竟是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们以为的生路实则是鬼门关,若是他们真的进了那里,怕就是进了阎王殿吧,是他们最初不相信他,却也是他将他们拉了回来,可如今却依然不见他的身影。

几名铁骨铮铮的汉子,纷纷落泪,看着遍地的尸体,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

人们一时间自责起来,若不是北流云,只怕他们都要丧命于此,可恨自己当初竟然不肯帮忙,最后反倒是坐享其成。

苍镰开口道:“大家抓紧砍些树木做竹筏,搜救一下活着的人。”

众人纷纷应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虽然洪水浩大,但终究还是有不少人活了下来,只是目光所过之处,触目惊心。

北流云也抱着女孩下了树,趟着河水,向地道的方向走来。

幸好及时聚集了大夫在周边的城池等候,只是按照如今的情况看来,想必周边的城池也会受到波及。

没多久,北流云便遇见了正在搜寻的百姓。

第一百九十七章 北流叶身死?

刘老汉眼尖道:“是九殿下和朵儿!是九殿下和朵儿!”

人们纷纷看去,一个俊美的男人仿佛河妖一般,衣衫褴褛的走来,一手抱着秀气男人家的孩子。

人们顿时欢呼起来,一个个忍不住热泪盈眶,相互抱成一团,苍镰也是激动不已,站在竹筏上忘了动作。

黑斧直接从竹筏上跳了下去,失去这巨大的压力,竹筏左右摇摆,颤抖个不停,溅起了不少的水花。

见此,周围顿时传来一阵笑声,阳光笼罩着一切,天灾之后,人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容。

北流云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开始指挥众人开始搜救,并调派相邻城池的士兵前来帮忙。

所有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阳光明媚,天气正晴,褪去的洪水没有卷土重来,只是仅这一夜,就摧毁了无数房屋,收割了众多生命。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一切终于归于平静,需要救治的人依旧众多,临边众多城市里的大夫大多都被调派了过来,地面上的水也通过疏导,一点点褪去,废墟被堆放在一起,地面被冲刷的十分干净。

人们都沉默着,酷热的太阳烤的地面像是一个大蒸炉,没有房屋,人们只能随处而住,?靠着之前存储的粮食和运送来的粮食过活。

“主子,还是没有太子殿下的消息。”苍镰沉声道。

北流云的眉头蹙成一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到!”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一切都步入正轨。

北流云也打算启程返京,只是任由官兵搜遍了整个凌河一带,也没有找到北流叶的踪迹。

北流云走的时候,凌河周边的百姓纷纷前来送行,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对他也有所了解,更是对他感激万分。

愧疚,感激,感动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出现了人满为患的场景,倒是跟随着太子前来的那些官员们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自水患发生以来,虽然百姓们大多没有指责他们,但是偶尔的奚落和嘲讽却是少不了的,让人更为生惧的则是他们目光中的那种冷漠,让他们不敢直视。

接连几个日夜的赶路,北流云终于回到了帝都。

上奏了太子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后,朝堂震动!

一向健朗的国丈险些当场就晕了过去,慕义也厉声质问道:“太子怎么会失踪!”

北流云手下的一名大臣上前一步将凌河的情况细细禀报了一番,众人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想不到太子所提出的几个建议不仅没有制止住洪水,拯救百姓,反而..甚至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了进去!

北燕帝脸色一白,看向北流云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质疑!

朝堂不知怎么散去,太子一派一时间都惴惴不安,朝堂一时成了北流云的天下。

北燕帝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却又无可奈何,脾气越发暴躁。

国丈府一脉正在全力搜寻北流叶的下落,北流云亦是如此,两派人好似在进行着一场角逐,只看谁能先找到太子。

入夜,北流云再次潜入洛月宫。

楚洛衣自听闻北流云归来后,心头的石头便落下了一半。

他手腕之上的伤口,总是让她忍不住想起王直曾经所打算的蛊虫一事。

北流云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圆桌上摆放着缤纷的菜色,两副整齐的碗筷,一身金色纱裙的女子坐在桌旁,看着桌子上的菜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流云心头一暖,从身后走了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楚洛衣微微垂上眸子,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沉声开口:“回来了。”

北流云吻了吻她的脸颊,坐在了她的身旁。

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一顿饭的气氛宁静而温馨,小六子站在帘外偷瞄了几眼,捂着嘴偷笑起来上。

他觉得主子和九殿下之间的关系似乎越来越融洽了。

一顿饭的时间,两人并没有什么交谈,待到晚膳撤下去后。

楚洛衣才开口问道:“还是没有太子的消息么?”

北流云浅酌了一口茶水,摇头道:“没有,也不知被洪水冲到哪去了!”

楚洛衣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既然已经失踪了,就让他变成死了吧。”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光彩,没有说话。

又询问了一下凌河的情况,看了看北流云没有什么大碍,楚洛衣便放下心来。

北流云留在了洛月宫,小六子打来了热水,北流云在浴桶里泡了个舒服的澡,洗去了连日来的疲惫。

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会感到惬意和舒适。

靠在浴桶边缘,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楚洛衣见他迟迟没有出来,走到屏风前,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找出一套干净的亵衣,搭在了屏风上。

开口道:“水凉了,出来吧。”

北流云睁开有些朦胧的眼,打量了一圈四周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美人图的屏风上,搭着的干净的亵衣和布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直接从水中站了起来。

听见水声,楚洛衣便转身回了里间。

北流云草草擦了擦头发,光着脚就走了出去,地面上柔软的毯子让人觉得好似踩在云朵之上,软软绵绵的,幸福不已。

搂着怀中柔软的身躯,北流云有些心猿意马,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大手在楚洛衣身上游走了几下,落在楚洛衣的胸口后,竟然再次陷入了熟睡。

楚洛衣睁开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有些凉薄淡漠的眼,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让人忍不住也想露出笑容。

轻靠在他的胸口,能够感受道他有力的胸膛,不算健壮,却让人心安,嗅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楚洛衣也闭上了眸子,沉沉入睡。

时隔几日,凌河县城突然上报,说是在整理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一具衣着华贵,酷似太子的尸体!

只是因为时间有些长,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北燕帝即刻下令连夜将尸体运回,待到尸体回到帝都的时候,众多官员连同北燕帝一同查看。

尸体一身金色的蟒袍,满是血迹,被河水泡的有些掉色,却不难看出上面的金丝银线,蟒袍被碎石木枝划破成布条,看起来十分狼狈。

而尸体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开始腐烂,固然凌河的县城一直用冰块保存着,可是似乎因为被河水浸泡太久,即便是完好的皮肉也已经泛白,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北燕帝眼前一黑:“这...这真的是叶儿么...”

国丈也险些昏厥过去,强打着精神看了看尸体的体态,却发现竟然真的与叶儿无二。

北流云上前一步开口道:“依我看,这未必就是大哥,大哥水性不错,更是吉人天相,绝对不会出事的!”

朝臣们一时间心思各异,也都拿不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太子,回顾跟随太子而去的众多心腹,竟然只回来了几个,还纷纷都受伤不轻。

如果根据他们所说,只怕太子会是凶多吉少!

慕义看着那腐烂的尸体,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怒视着北流云,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杀了叶儿!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慕义一把抢过侍卫手中的长戟,对着北流云横刺过去!

北流云迅速侧身一躲,却因为没有防备,被长戟插着胸口划过。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纷纷注视着两人交战。

慕义大吼一声:“还我叶儿命来!”

长戟带着雷霆之势,瞬间再次发起进攻,北流云接连后退数步,惊险避开。

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刀,挡住迎面袭来的长戟,两人瞬间已经过招几个回合。

随着两人的交手,北流云的眸子多了几分严肃,看来,倒是他小看了这慕义!

就在这时,北流云忽然感到真气上涌,在体内一阵乱窜,如同之前一般,仿佛要撑破经脉,整个人都炸了开来。

因为这突来的变故,北流云的气息瞬间紊乱,慕义抓住机会,长戟直刺向北流云胸口,北流云旋身避开,长戟追随而至,落在了他的背上!

噗,就在这紧急关头,北流云一口鲜血喷出,来不及再闪身避开!

长戟瞬间划破衣衫,没入皮肉,苍镰一直在注意着这里的情况,眼见北流云出事,瞬间出手,一把镰刀飞旋而出。

‘铿!’一声。

同长戟重重的撞击在一起,慕义踉跄着后退一步,长戟这才没有贯穿北流云的身体。

北流云吐出一口鲜血,洁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的血红,眼中露出一抹狠意。

看来,这强行提升的内力终究是伤害太大!

苍镰连忙扶住北流云:“主子!”

北流云没有说话,体内暴乱的气流依然并不安稳,经脉时而紧缩时而爆裂,好似要将他撕裂一般。

苍镰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自从确定了主子是神龙宗的少主之后,神龙宗的长老便依据神龙宗的功法,为主子灌输了内力,神龙宗里历来都会专门供养一些功力深厚的人,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为主子供给内力。

这也正是当初北流云明明没有丝毫内力,可却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原因。

只是后来主子经脉受损,若是按照宗族内长老的话,仔细调养个一年半载,恢复起来倒也不是难事,可偏生主子却联系了宗族里强行提升内力的秘法,这才使得原本废了的身子再次强悍起来。

只可惜,欲速则不达,这种秘法所伴随的危险也绝对不容小觑。

背后的衣衫被划破,鲜血如注,灌注着夏日温和的风。

第一百九十八章 蛊师

国丈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一双浑浊的眸子紧紧锁住北流云的背部。

在长戟刺出的伤口之上,有一个淡粉色的胎记,胎记不大,看起来像是一条稚嫩的小龙!

国丈的呼吸不由得加重起来,手指不停的颤抖着!这...这...这怎么可能...这是...

慕义眼见北流云无恙,眼中含着杀意,打算再次出手,而这时,国丈却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目光依旧落在北流云身上!

感受到父亲的颤抖,慕义心头不解:“爹!”

北燕帝看着眼前这一切,怒火中烧,如今是再没有人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慕义!你好大的胆子!”纵然北燕帝对北流云不喜,却因为帝王的权威,怒视着慕义!

慕义将手中的长戟一扔,喘着粗气,也不说话。

国丈也没有因为北燕帝的质问而惊慌,目光依旧落在了北流云身上,不行,看来他必须要见一见皇后!

一场闹剧随着御医前来为北流云诊治而终止。

而在北流云诊治的时候,国丈先是对北燕帝拱手道:“犬子无礼,还请陛下恕罪!”

北燕帝怒哼一声,目光扫过国丈和慕义,转过头而后甩袖离去。

见着北燕帝离开,国丈平复好倍受打击的心情,走到北流云身后,恭敬道:“还请九殿下恕罪,慕义此举多有得罪,老夫愿代犬子像九殿下赔罪!”

话落,一把年纪的国丈掀起衣襟,就要跪了下去,周围的不少大臣连忙上前将其搀扶住:“不可!”

按照国丈的年纪和辈分,即便是见到皇帝也是不需要行此大礼的,如今对着一个皇子施行大礼,若是传了出去,确实有些不成样子。

国丈没有理会周围的大臣,目光落在了北流云的背上。

御医正在仔细的为伤口处洒满伤药,而伤口处不远处确认无误是一条粉嫩的胎记,看形状,像是一条带着触角的小龙遒。

北流云转过身来,眯起眼睛打量着国丈,不知他突然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却平和的开口道:“国丈大人快快请起,慕将军也是挂念太子,才会生出误会,只要误会能够解除,本宫便是受点伤也是无可厚非。”

国丈站起身来,此刻心中已经波涛汹涌,目光落在北流云的脸上,迟迟没有移开,甚至连他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

慕义眼见父亲有些失常,倒是也没有在冲上前去,毕竟已经不是毛头小子的年纪,只是对于北流云谋害死叶儿一事痛恨不已罢了!

国丈回过神来,有些干笑道:“九殿下说的有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一场在乾元殿前公然的叫板就以这种结局而收尾。

众人纷纷散去,大部分人依旧沉浸在对太子之死的猜测和怀疑之中。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太子?太子到底有没有死?如果没死,人又在哪里?

太子的消失,为朝廷的上空笼罩起一片阴霾。

慕义走在老国丈身边悲愤不已的开口道:“爹,你说..那真的会是叶儿么?”

老国丈似乎陷入在某种思绪,迟迟没有开口。

慕义轻叹一声,叶儿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但是他们一家素来真心待他,多年感情也是不薄,若是他真的就这样没了性命,他这个做舅舅的一定会为他讨回个公道!

不过话说回来,撇去这些私人的感情因素,若是叶儿真的死了,只怕他们慕家也就危险了。

如今姐姐被打入冷宫,禁足在佛堂,俨然成了废后,雪儿那孩子也被贬至皇陵,叶儿再出事,难道他们慕家真的要就此没落了么?

慕义心中有些苦涩,虽然自小在权力之中争斗,他慕家的每个人手上也都染过不少鲜血,但是却也可以拍拍良心的说上一句,他们杀的全都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杀之人!

“爹,若是叶儿真的出事,我们慕家是不是就....”慕义有些忧心的开口。

国丈扫了他一眼,眸色幽深的开口道:“未必...”

“那爹的意思是叶儿没死?”

国丈摇摇头,叹气道:“叶儿是不是死了,如今为父也不敢说,只能盼他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我慕家的路,未必就要走到尽头....”

慕义一时间不懂国丈的意思,追问了几句,却都没再得到回答。

乾元殿门前发生的事,楚洛衣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站在窗前,修剪着一盆开的正艳的杜鹃,太子这个祸患暂时可以算作除去,只是却要趁着这个时机,将这些老树连根拔起。

将手中的剪子放下,让小六子托人给北流云送去了两瓶伤药,便躺在塌子上凝眸思量起来。

小六子一直守在一旁,静默的仿佛一尊雕像。

楚洛衣在心中思量了许久,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扳倒慕家这颗大树,只要慕家一倒,纵然日后太子回来,也是于事无补。

细细思索了一遍,楚洛衣陡然想起太子私藏兵器的那个山洞,眸子一眯,脑中渐渐形成一个思量。

“慕家第三子是否叫慕礼?”楚洛衣沉声道。

小六子点点头:“正是,只是慕礼不在帝都,而是镇守康乐山一带,康乐山一带匪徒众多,外族时常骚扰边境,所以慕礼也常年留在那里。”

楚洛衣点点头:“等到太子身亡的消息放出,想必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六子赞同道:“慕家的几个兄妹感情一直不错,当日皇后被废,慕礼便要赶回来,只是正逢匪徒作乱,一时没有脱开身,如今太子再出事,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派人盯紧慕礼的动静,一有动作,立刻禀报。”楚洛衣蹙着眉头开口道。

小六子应下后,连忙出去吩咐。

楚洛衣依旧在心中思量着自己的计划,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不多时,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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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城内的一间民宅。

一间房屋内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供奉着一个香炉,燃着几只香,一旁还有一只不小的鼎,鼎上刻画着各种蜈蚣虫鸟等诡异的动物,形态狰狞,夹杂着白骨,看起来有些骇人。

另一边是几只不同颜色的瓷瓶,被摆放的有些凌乱,另一边还有几只瓷蛊,每一只都被严严实实的盖着,偶尔还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偶尔震的瓷蛊的盖子叮咚作响。

房间的门紧闭着,屋子里烟雾缭绕,浓重香烛夹杂着一种诡异的气息,窗外的风吹打在窗子上,震的窗框哗哗作响。

王直死死的瞪着一双眼睛,负手躬身站在八仙桌的一旁,探着头看着另一名男子的动作。

“夏大师,真的能成功么?”王直谨慎的开口,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光。

八仙桌前的男人是一个带着苗族彩色布帽的男子,发丝被收叠的整齐,拢束在帽子之中,一身苗族特色的服饰,颈上带着一串银色的锁头项链,两旁攀附着两只红色的虫子,好似镶嵌其上的宝石一般。

男人的脸上十分干净,算不得俊朗,皮肤却细嫩的像是女子一般,眸子盯着面前的鼎,沉声道:“王公公放心吧,我帮你可不仅仅是因为你给了我要的东西,更因为我也同北流云有仇!”

王直先是一愣,而后笑着点头:“有夏大师的这句话,本座就放心了,想必江妃娘娘在天之灵,也可以得到安息了。”

男人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因为王直的话而有所打断,一系列动作娴熟而华丽,让人有些眼晕目眩。

不错,这个苗族男人正是苗疆一代的蛊师,只是不同的是此人并非是他所搜寻,而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

王直眼中露出一抹冷笑,北流云,看来连老天都在帮我,不过要怪不要怪你运气太差,只能怪你得罪的人太多!

这个所谓的夏大师,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蛊师,真正将他和王直联系起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江妃!

不久前,他从苗疆前来,想要探望自己的师妹,也就是当今北燕帝的江妃,却被告知,江妃竟然已经死了!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暴怒不已,蛰伏许久,查明情况,而后找上了王直。

原本他所要报复的对象是北流海,可最后却发现这一切似乎是出自北流云之手,不过不管怎样,北流海,北流云,亦或者是楚洛衣,这三个人他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他一定要替师妹报仇才行!

渐渐的,鼎中出现了一只红色的蛊虫,移动的速度飞快,至少依照肉眼的能力,只能瞧见它在鼎中留下一道残影,王直咽了口吐沫,生怕它会消失不见。

男人陆续加入了许多毒虫毒草,鼎中的蛊虫越来越红,偶尔会冒出一阵阵白烟,亦或者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步步接连完成,王直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甚至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这一伟大的杰作。

男人重重喘了口气,缓缓抬起手,王直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交到了男人手上。

不错,这正是肖雨落交给他的瓷瓶,里面装着北流云的心头血!

第一百九十九章 龙形胎记

一滴鲜红的血液顺着瓷瓶滴出,‘啪!’一声,正落在那只有些诡异的鼎内。

随着这一滴鲜血的滴入,鼎内的蛊虫更加兴奋,剧烈的扭动了几下身子后,整个身子都渐渐的变得透明起来。

王直眼中闪过一抹惊愕,只见鼎内一只鲜红的通体晶莹透亮的蛊虫正安静的躺在其中,在盈盈的烛火下,好似一颗宝石,又像是虚幻出来的东西,让人惊奇不已。

男人缓缓收了动作,拿起一只瓷瓶,将蛊虫放进了瓷瓶内,交给王直道:“见到北流云的时候,只要将瓷瓶打开,蚀心蛊因为心头血的缘故,轻易便能找到他的气息,一旦得了自由,便会迅速钻入北流云体内,日日饮尽他的精血,直到彻底成为一个躯壳。”

王直有些不安的开口道:“请问夏大师,若是北流云中了这蛊后,是只会听从本座的,还是任何人都可以驱使于他?”

男人嗤笑一声:“公公多虑了,自然是只有公公一人而已。”

王直这才大笑起来,狂妄的笑声冲破屋顶,在夜空里久久徘徊。

男人轻抚着颈间的锁头,交给王直一只铃铛,笑道:“这蛊虫是有灵性的,公公只需拿着这只铃铛晃动一下,他便会顿时陷入呆滞,听从公公的吩咐,若是公公不让他醒来,他便会一直如此,时间久了,公公甚至不需要这只铃铛也能操控于他。”

王直满眼精光的接过那只银色的铃铛,小心的收好。

“多谢大师了。”

两人就此作别,出了这宅子,王直忍不住拿出铃铛轻轻晃动起来,夜风袭袭,清脆的铃铛声像是黄泉路上的引路人。

楚洛衣早早派人给北流云送了消息,是以,刚一入夜,北流云便来了洛月宫。

一身清冽的香气从身后袭来,随后,楚洛衣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北流云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想我了?”

楚洛衣放下手中的水壶,窗边的几盆花朵开的正艳。

“伤势怎么样?”楚洛衣轻声开口。

北流云轻勾起薄唇,狭长的眼角上挑,露出一抹勾魂的笑意,委屈的开口道:“疼...伤口有一寸来长...”

明知他是装的,可是听着那委屈的声音,还是不由得有些心软,转过身来扫了眼面前的俊脸道:“我看看。”

北流云眉头一挑,也不迟疑,当即动手解起自己的衣服。

嵌着金丝的象牙白的衣衫在他的手指间一点点解开,华美的衣衫竟是不如他的皮肤来的晶莹,比起女子还要白上几分的肌肤,着实让人嫉妒。

外袍褪去后,被他不耐烦的随手甩在地上,也顾不得衣衫上镶嵌的那些精致的宝石。

随后,北流云就就开始解起里衣,轻巧的扣子被他毫不温柔的解开,紧接着露出健美的胸膛。

楚洛衣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神色不变,耳根却有些发烫,移开目光,跃过他走向里间。

北流云长臂一捞,将她带入自己怀里,贴着她的耳根轻声道:“为夫已经脱光了,洛洛怎么不看了。”

顺滑的皮肤像是上等的羊脂玉,紧紧贴着他的皮肤,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温度,像是一块灼热的火石一点点灼热着她的心,那蒸腾的热气熏的眼眶生疼,几乎让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喷洒在自己耳边的热气酥酥麻麻的,楚洛衣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北流云吃痛,惊呼出声!

楚洛衣头也不回的走向里间,从匣子里拿出两个瓷瓶。

北流云抱着脚在原地跳了几下,见着她也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连忙放下追了上去。

“洛洛...你好狠的心啊..”

楚洛衣看着某个光着身子在房间里上蹿下跳的男人,眼角微抽。

将他摁在桌前,仔细查看起他背上的伤势。

北流云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的专心致志,一时间倒也安静下来。

伤势被御医处理过,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这光滑的身体上却有着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疤,想来是此次水患要比预计的凶险。

重新换上一次伤药,小心的包扎好,目光正落在伤口上方的胎记上。

微凉的指尖轻轻抚摸上那龙形的胎记,楚洛衣有些诧异,此前她倒是没有注意过他身上竟还有着这样一个胎记,粉嫩的,在雪白的皮肤上通体透亮,像是一条带着触角的小龙。

察觉到她的失神,北流云侧过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倒是没有注意,你身上还有个胎记。”楚洛衣轻声道。

北流云挑挑眉头:“有么?”

“是一条小龙的形状。”

“金色的?”北流云眼底闪过一抹兴奋,兴致颇高。

楚洛衣白了他一眼:“粉色的...”

北流云嘴角一抽,站起身走到铜镜前,回着头努力看着自己的背,想要看看自己此前从未注意到过的胎记。

楚洛衣从里间拿出另一面铜镜,两面铜镜一前一后,北流云这才看的清楚,呶呶嘴道:“明明像条蚯蚓....”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反正你自己也见不到。”

北流云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将铜镜放下,转过身紧紧锁住她,只觉得怎么也不够。

两人躺在床上,隔着夕阳色的薄纱和水晶珠帘,躺在偌大的床榻上,北流云始终紧紧揽着身边的女子。

楚洛衣安静的靠在他的胸口,在寂静的夜色里轻轻开口:“近来同柔妃的关系可好?”

北流云没有马上回答,沉浸在她的温度中不能自拔,半响才慵懒的开口道:“好,各种好东西一直就没断过。”

楚洛衣将此前的打算在脑中仔细思量了一遍,而后开口道:“可还记得太子私藏的那批兵器?”

北流云的手指流连在她雪白的皮肤上,舍不得移开。

见着他久久不做声,反倒是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放肆,转过身,看向面前的男人,身后狠狠拧了下他的脸颊。

“呜!”北流云的眼中顿时生出一片水雾,白嫩的脸颊上一片酡红,看起来多少有些可怜。

楚洛衣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咳了咳嗓子,再次背对着他开口道:“我们要好好利用这批兵器扳倒国丈府。”

北流云闷哼一声,算作回答。

楚洛衣又说了些自己的想法,北流云却都只是沉默着,偶尔楚洛衣问的急了,才嗯上一声,满脸不满。

事情说完,楚洛衣也没再开口,北流云亦是如此,一时间房间内忽然就静了下来,安静的能够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伴随着虫鸣之声,有些燥热和暧昧。

两人都没有入睡,纷纷睁着一双眼睛,在黑夜里轻轻的眨动着。

半晌后,楚洛衣轻声道:“还生气呢?”

北流云没有回答,揽着她腰身的手更紧了一些,算是回答。

楚洛衣再次转过身,北流云也由着他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

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楚洛衣在刚刚掐到的地方轻轻亲了一口,北流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看着身下的女人,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纯净而温柔,涌动的水波是最深沉的爱:“洛洛...”

因着这两年来帝王宠妃的身份,楚洛衣的身体倒是好了不少,再加上北流云一直没间断的药物,身上的伤痕也都淡了许多,双手覆上,竟也不再觉得凹凸不平。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楚洛衣才缓缓醒来。

房间似乎已经被打扫过了,散去了奢靡的味道,身上穿着一套干净的亵衣。

起身走下床,只觉得自己的腰几乎快折了,两腿更是如踩在棉花上一样,不住的打晃。

一手扶着窗床框,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身,一步步走向梳妆台。

一声口哨声传来,楚洛衣转过头,却发现北流云双手抱怀,靠在水晶珠帘旁的门框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晃瞎了她的眼。

楚洛衣随手将柜子上的一只汝窑瓷瓶丢了过去。

‘啪’一声,瓷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北流云依旧笑吟吟的站在水晶珠帘旁,对着她眨了眨眼睛,那神态怎么看,都好像再说瞧,你相公是不是很行?

就在两人眉目传情之际,小六子推门而入,直奔里间而来:“主子?”

楚洛衣转头看向神色忧心的小六子:“没事。”

原来守在门外的小六子听见瓷器落地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忧心不已,这才赶忙冲了进来。

“奴才还以为...”小六子松了口气,却没看到站在门后的北流云。

楚洛衣轻笑道:“让你受惊了。”

小六子抬眼正欲开口,目光落在楚洛衣那满是吻痕的脖颈上,舔了舔唇瓣,目光一点点向下,精致的锁骨下,一对饱满的胸脯若隐若现,两山之间的沟壑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想多看上几眼。

小六子咽了口吐沫,北流云黑着脸走了出来:“好看么?”

小六子点了点头,等到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男人黑着的那张脸后,猛然摇头:“奴才什么也没看见...奴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北流云没有开口,目光阴冷的盯着小六子,小六子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冷,带着哭腔道:“奴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奴才..奴才...”

“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随意出入洛洛的房间!”

“这这这..奴才不是男人啊...”小六子哭丧着脸。

“那也不行!”

“是是是...奴才明白..”

见着北流云不再开口,小六子小心翼翼的后退着,打算快点逃离这个活阎王。

就在小六子转身撒腿要跑的时候,背后幽幽传来一道声音:“急着去哪啊?”

小六子身型一顿,站在原地不敢回头。

“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小六子松了口气,连忙弯腰开始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北流云想想他刚刚盯着洛洛那呆滞的目光,心头就蹿上一阵邪火,一转头,看着小六子撅起的屁股,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放轻步子走了过去。

抬脚,预备...

楚洛衣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就在北流云一脚踹了下去的时候,不急不缓的开口:“小六子。”

“哎。”小六子瞬间起身,手里捧着碎瓷片,转过身看向楚洛衣。

北流云一脚踢空,啪一声,整个人瞬间跪倒在地上。

第二百章 大势已去

北流云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扶着腰,回头哀怨的看向楚洛衣,散发出的余光不忘犀利的射向小六子。

小六子忍住笑意,在心中默念我是花瓶我是花瓶...手中捧着些碎瓷片,一步步移向门前,目不斜视,只当做自己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不忘将门带上。

北流云从地上爬起身来,哀怨的看向楚洛衣。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情不错的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拿起一把象牙梳子,轻轻梳理着垂在胸前的发丝。

北流云从身后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头,看着铜镜中的她。

一双黛眉少了几分凌厉,柔和了许多,黝黑的眸子中也少了几分死气,多了几分生机,脸上染着淡淡的胭脂色,似红霞染满天际,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洛洛?”

“嗯?”

“不要再喝避子汤了。”

楚洛衣手上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声道:“若是真有了身子,该如何?”

带着翡翠扳指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她的发丝,眼底闪过一抹狠厉道:“你只管生就是了,就是推翻了这天下,也不想委屈了你。”

琉璃色的眸子闪烁着明暗的光火,在寂静之中盛放出一朵朵幽蓝色的莲花,盛放在那漫天璀之中,连整个世界都变的幽静而带着几分冷意。

楚洛衣放松了身子,轻轻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也不知你是从哪学来的狂妄,若是被北燕帝发现了如何?”

“那就推翻了他。”

“成了如何?我是前朝旧妃,你是当朝太子,如何堵天下这悠悠之口。”

“一个不服杀一个,一群不服杀一群,这是我的天下,管他们作甚?”

楚洛衣轻笑道:“败了如何?”

“败了就跑,天下之大,总会有我们容身之地。”

北流云答的自在,眸子中却带着坚定。

“百万大军当前,跑不掉又如何?”

“那就只能拉着娘子一起死了...也好来世再做一对夫妻。”北流云有些惋惜的开口道。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浅浅闭上眸子,不再言语。

北流云的眸子落在身前的女子身上,目光温柔,仿佛那漫天的蓝莲花都纷纷盛开,蓝白色的花瓣一瓣瓣打开,在夜空飘荡成一幅天下美景,碧波荡漾,繁星点点,蓝色的莲花是他最纯净的爱。

“洛洛,等到你大仇得报,若是你喜欢殿堂的奢华,我便给你建造一座天上之城,若是你喜欢江湖的快意,我便带你去驰骋江湖,若是你喜欢田园的悠然自得,我便带你去南山下采菊看日落。”

他轻轻的话语很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可她却好似在这淡淡的声音中看到了那一片明媚的未来,第一次,竟然除了报仇之外,对未来有了期望。

如果他一直都在她身边,是不是以后也会这样,他们一天天老去,皮肤变得松弛,头发变得花白,从花开到花落,被风吹满天。

“好。”

楚洛衣轻轻开口,北流云紧紧搂住了她,脸颊抵在她的发丝上,紧紧闭上了双眼,眼眶微酸,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

楚洛衣看着镜子中的他和自己,眼里流出一抹淡淡的温柔,既然重活一世,也许就不该辜负这良辰美景似水年华,就让一切都简单一些,不再拒绝。

感受到身后的他始终一动不动,僵持了许久,楚洛衣轻轻转过身来:“不起来么?”

北流云一愣,看着她傻傻的站起了身,腿上的麻木让他险些再次摔倒。

楚洛衣扶住他,嘴角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却让他失了神,愣愣的看着她,像是失了心神一般。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得到她的爱,他最大的奢望,便是这一生她都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两人回到床上,盯着房顶,躺在一起。

“洛洛,以后我们生两个孩子好不好。”

“嗯。”

“生两个女儿,都像你。”

“嗯。”

“以后我带你去浪迹天涯吧。”

“嗯。”

“听说一起去过天之涯地之角的人,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

.....

迟迟没有听到回应,北流云转过头,瞧见女子已经侧着头安然入睡。

双手枕着手臂,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洛洛,我要带你去浪迹天涯,要带你看细水长流,从长安月下,一直走到落雪白头。

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北流云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去。

----

入夜,柔妃提着一只食盒,带着几个丫鬟,出现在尚书房门前。

“王公公真是辛苦了,陛下近来愈发精于国事,看来与王公公的劝诫分不开关系。”柔妃笑着塞给王公公一张银票。

王公公瞟了瞟上面的数额,而后笑道:“柔妃娘娘今个怎么有空来这,前些日子还听陛下念叨着您呢。”

“公公快别安慰我了,本宫如今这人老珠黄的,哪劳陛下惦记,如今亮儿去世了,本宫也不想别的,只盼着陛下安康就好。”柔妃笑道,提及北流亮的时候,神色间有一抹黯然。

王公公也叹了口气:“哎,十二殿下这事,娘娘您节哀。”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王公公话头一挑:“不说这个,今个娘娘来是为了...?”

“哦,本宫听闻陛下近日专于国事,辛苦不已,眼见如今天气燥热,便想着给陛下送些冰镇的青梅汤,酸甜可口,也好给陛下提提神。”柔妃笑道。

王公公点点头:“娘娘有心了,奴才这就去给您通报。”

王公公转身离去,柔妃的眼中露出一抹深意。

没多久,柔妃便得到了宣召,走进了尚书房。

丫鬟们都在外面候着,王公公也守在门前。

柔妃将青梅汤放在了书桌上,拿起扇子,在北燕帝身侧轻轻煽动着,也没有出声打扰。

‘啪!啪!啪!’接连几声,北燕帝手中的奏折全都被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北燕帝的眉头更是紧紧蹙在一起,神色不予,带着几分急躁和不耐。

“可是天气太热了?陛下不若歇息歇息,近日听闻陛下十分专于国事,臣妾担心不已。”柔妃轻轻开口道。

北燕帝扫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就没有一件顺心的!”

柔妃没再开口询问,北燕帝却继续道:“兵部,吏部,礼部都被北流云把持在手里!朕好不容易找到借口把人给换掉了,可这推荐的人刚一上任,就接连出事,现在群臣纷纷声讨,到最后,竟还是成了北流云的人!真是岂有此理!”

北燕帝气的不轻,胸口起伏的十分剧烈!

“陛下说的臣妾不懂,只是臣妾却也知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九殿下再怎么样也只是个皇子罢了。”柔妃轻声道。

“哼!皇子,朕看现在朝中是没人能奈何他了吧!自从围猎回来,就越来越嚣张,简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北燕帝怒斥着,重重的喘着粗气。

柔妃没开口,北燕帝喘息了片刻后,再次拿起奏折看了起来,这一看,顿时再次火冒三丈,直接将奏折给扔了出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实在不值得。”柔妃宽慰道。

“朕还没死,这帮大臣天天催催催,催什么催,一个个竟然都义正言辞的劝朕册立北流云为太子!”

柔妃心下了然,自从围猎之后,各方势力大为受损,北流云却有些隐隐盖过帝王之势,再加上北流云行事乖张,态度散漫,倒是不难理解北燕帝如今的暴躁不安。

“臣妾说句不当说的话,如今九殿下的权势确实是有些过大了,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只怕...”柔妃欲言又止。

“可是眼下朕根本就阻止不了这样的局势,朝中没有一人能与他抗衡,原本针锋相对的国丈府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息了旗鼓,龟缩起来!”北燕帝转过头怒道。

这些时日来,他不止一次想要瓦解北流云的势力,将势力重新掌控在自己手中,可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手段,如今朝中俨然成了铁板一块,纵然自己能利用帝王之权,撤免官员,可是自己插进去的人一定会接连出事,继而被弹劾。

而那些忠于自己的,不少则是遭到暗杀,更多的提出告老还乡!还有一些谨小慎微的,平日拍着自己马屁,如今却龟缩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依臣妾看,想来是陛下对皇后娘娘和八殿下的处置让国丈府伤了心,所以才会对陛下的处境置之不理。”

“简直是岂有此理!朕这个皇帝竟然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北燕帝气的不轻。

柔妃跪在地上,有些泫然欲泣:“是臣妾让陛下为难了,若非是为了给亮儿一个交代,陛下也不会处置皇后和八殿下,惹的国丈府不快。”

北燕帝闷哼着没有说话,柔妃扫过北燕帝的神色继续道:“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安抚好国丈府,毕竟如果陛下对九殿下再有动作,将九殿下逼急,只怕九殿下会密谋造反啊...”

“你说什么!”

北燕帝的双眼瞪的溜圆,气的不轻。

“臣妾...臣妾的意思是..如今九殿下权势滔天,推翻陛下,继承帝位顺理成章...再加上此前九殿下在治理水患一事上,在民间呼声颇高,所以臣妾...臣妾担心...”

第二百零一章 蚀心蛊发

北燕帝的手紧紧握成拳,脑海中不由得想象中北流云身穿龙袍,居于九五之位上,睥睨天下的模样!

一条金龙化形而现,迎面扑来!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狠决!

北燕帝浑身一抖,整个人瞬间跌下椅子,一身冷汗。

柔妃将他扶起:“陛下...陛下....”

“柔儿啊,朕怎么办..朕该怎么办啊...”北燕帝惊慌失措的抓着柔妃的手,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柔妃眸中闪过一抹深意:“陛下不必惊慌,依照臣妾看来,事情的关键还在国丈府。”

“国丈府...”

“陛下应该私下面见老国丈,向他揭露九殿下密谋造反之心,寻求帮助,臣妾听闻,老国丈之子慕礼将军就要回来了,陛下可命他率兵赶回帝都,以铲除逆贼之名,请他诛杀九殿下!”

“这....”北燕帝对上柔妃那双笃定的眸子,心中渐渐有了思量。

对,如果说是除掉北流云,国丈府一定会乐意帮忙,虽然太子已死,可皇后还有两个儿子,一个虽然正蹒跚学步,另一身在皇陵,却也是天下无双。

一旦除掉北流云,获利最大的便是国丈府,而此一战,国丈府必定也元气大伤,这样一来,自己也就安稳无事了!

北燕帝心中有了思量,看来他确实需要同国丈府密谈。

“爱妃果然是朕的解语花。”北燕帝轻轻将柔妃拥入怀中,并没有看见柔妃脸上的那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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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殿。

北流云坐在桌前,单手拄着头,思量着如今的形势。

眼下朝中的局势太过复杂,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王直,肖家,江鱼儿,国丈府,柔妃,北燕帝,还有下落不明的太子,甚至是昏迷不醒的北流海。

每一股势力都有着无穷的变数,而这些变数中只要有一个他超出他的控制,便会毁掉他整盘棋,乱了这朝中局势,甚至是自己和洛洛都只有死路一条!

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如今这盘棋是越下越大,局势也越来越复杂,便是自己,都有些感觉力不从心,苏公公在一旁小心的倒上一杯茶水。

察觉到他的动作,斜着眼看向苏公公道:“你们太监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苏公公脸色一僵,顿时石化在那里,看着北流云不说话。

“嗯?”

“这...奴才..奴才是太监,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苏公公微微红着脸低头扭捏道。

“虽然吃不到,不过总归还是会有喜好的吧...”北流云仔细打量着苏公公的神色。

苏公公将头埋的更低了一些:“这个..这个..当然还是喜欢女人的..其实奴才要求也不高,就希望是个白嫩的,会洗衣做饭的,温柔的...”

‘啪!’一声,北流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就知道小六子那个奴才心存不轨!

苏公公看着北流云的反应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要求太多了:“其实..其实奴才要求不多...只要是个女人就..就都可以...”

站在一旁的小太监嘴角抽个不停,师父,九殿下没说要给您找女人啊...您这是...

北流云脸色不善,甩袖离去,直接进了书房。

“主子..那我的..那我的...”苏公公念念不舍的追问着。

就在苏公公打算追上去时,门外的丫鬟前来通报,王直求见。

苏公公浑身一凛,扬起拂尘,连忙追了上去:“主子,王公公求见。”

北流云步子一顿,眯起双眼:“让他进来。”

王直恭敬的侯在流云殿之外,偶尔抬眼看一看额头上的牌匾。

北流云,本座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几分能耐,如今有蚀心蛊在手,本座看你如何翻出本座的手掌心!

王直步子稳健,走进了流云殿,两手各自死死的捏在一起,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激动。

“奴才参见九殿下。”王直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

“这不是王公公么?今日怎么有空到本宫这来?”北流云坐在茶案旁,轻轻掀起茶盏,没有看地上的王直。

“奴才思及此前为了九殿下增进内力,曾为九殿下寻过一种增进内力的毒,至此心中难安,千方百计的寻找多时,终于为这毒寻出了解药。”王直恭敬的开口。

眉峰一挑,好看的剑眉斜入发髻:“本宫记得王公公曾说过这毒可是无药可解的。”

王直讨好的笑道:“这毒本是无药可解的,可是自古万物便是相生相克,所以只要有心,总是能寻到解决之法。”

“哦?竟有此一说?”北流云的语气淡淡,让人看不出喜怒。

王直干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如此,倒是王公公有心了。”

“此前奴才不识时务,对九殿下多有得罪,此举也不过是想要将功赎罪罢了。”王直一脸虔诚,只是这虔诚在那张素来跋扈的脸上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北流云抿唇一笑,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明暗的光彩,仿佛踏碎的流光:“王公公请起。”

北流云示意王直坐在他身旁,修长的手指提起拈花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王直眼睛一眯,也没有推辞,坐在了他身旁,神态稍稍有些拘谨。

双手捧着茶盏轻轻饮了一口,举手投足间尽是小心翼翼。

气氛一时间静谧下来,北流云也不催促,始终漫不经心,却带着弥漫的杀机。

王直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眼底一闪而过激动,轻轻放在北流云面前:“这是九殿下所中之毒的解药。”

北流云目光扫过瓷瓶,伸手将其拿在掌心把玩起来。

王直屏住呼吸,注视着北流云的手指,一颗心险些要跳了出来。

另一只手的两指轻拈,搭在瓷瓶的塞子上,王直的手心也出满了汗。

犹豫了一会,北流云的手指再次拿开,并没有将瓷瓶打开,王直的额上渗出一抹薄汗,心中焦急不已。

勾唇一笑:“王公公看起来很热?”

王直点头道:“是有些热,天气闷热,再加上刚刚喝了些热茶,倒是出了些薄汗,让九殿下见笑了。”

北流云点点头,两指轻捻,将瓷瓶上的塞子拔下。

王直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肉眼可见,一抹透明的红影一闪而过,飞蹿而出,瞬间消失不见。

北流云将瓷瓶倒了倒,里面掉出一枚棕色的药丸,抬手想要去接,手指却有些不停使唤,颤抖个不停,另一只拿着瓷瓶的手也一抖,瓷瓶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裂成碎片。

蹙了蹙眉头,伸出手一点点探向桌上的药丸,可是整个人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开始颤抖起来。

王直小心的观察了一会,见此,顿时换了一副气焰,大步站起身来,仰天大笑,狂妄至极:“哈哈哈哈哈!”

瞧见北流云的反应,王直两指手指拾起桌上的药丸,瞬间将它捏的粉碎,靠近北流云数步:“九殿下?如今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啊哈哈哈哈!”

王直站起身子,负手大笑,因为太过激动,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惨白的脸上满是得意,眉宇间的邪佞之气尽显,只一瞬,同刚刚的谨慎已是天差地别。

窗外的枝叶也忍不住轻轻摇摆起来,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在庆贺着什么一般,欢欣鼓舞。

眉峰一转,满眼冷笑,死死的盯着紧抓着胸口的北流云:“哼,本座一时疏忽,倒真是让你这只小猴子骑到了本座头上?如今本座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翻出本座的掌心!”

北流云双目欲裂,眼中甚至渗出几抹血丝,胸前的衣襟被抓的满是褶皱,上面琳琅的珠宝掉落了数颗,安静的躺在地面。

欣赏着他痛苦的神情,王直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些日子他可是受够了,受够了卑躬屈膝见人脸色的日子!更是受够了被人指指点点唾弃鄙夷的日子!他是王直,无人能打败的王直!他才是这北燕江山的主人,将来,还会是这天下的主人!

王直站在门前,双臂大张,看着门外的蓝天,震动着双臂大喊道:“老天!你看见没有!我才是这天下的主人!我才是!!!

癫狂的声音带着让人发颤的疯狂和心悸。

狠狠的发泄了一番后的王直,再次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向北流云,在他一米之外的地方站定,一脚抬了起来,搭在茶案上。

黑色的靴子,沾满了泥土,足以看出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还不快来舔了咱家的鞋子!”王直尖细的声音刺耳而凄厉,眼中满是志得意满。

北流云眯起双眼,缓缓松开了抓着胸口衣襟的手,不急不缓的捋平着衣襟上的褶子。

王直死死的盯住北流云,正要开口,忽然感到心口一痛。

一股分崩离析的痛一点点从心口蔓延开来,一瞬间,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了,一点点被抽走着,而后又如万虫蚀骨一般啃噬着自己的神经,一种仿佛要将他撕裂般的痛从头中散开。

王直一手抓着头,一手捂着胸口,整齐的发丝瞬间被揉成一团,胸口的衣襟也被他有些尖利的指甲扯破,整个人神态狰狞,不同于之前的是,此刻的是一种痛苦的狰狞。

第二百零二章 将计就计

北流云斜靠在八仙椅上,双脚交叠着搭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半睁着眼,漫不经心的看着王直的反应。

王直撕心裂肺的对着他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

看着面前乱糟糟的王直,红唇轻勾,散漫的开口:“看来本宫的演技不错呢。”

王直红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头的痛被无数倍放大,每一根神经都开始麻木。

‘噗通!’一声,王直重重的跪在了北流云面前,狼狈不已。

“怎么可能!不可能!”王直的脑子有些乱哄哄的,却始终不敢相信为什么中蛊的人会是自己!

肖雨落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橘色的宫装上绣着朵朵金盏花,珠线精细,闪烁着莹莹光晕,火一般的颜色映衬的她脸颊红润,神采奕奕,唯有一双眸子中有一丝不忍。

“雨落...雨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本就不再年轻的王直一瞬间老了十岁。

僵硬的双腿一点点在地上蹭着,抬起如同灌了铅般的手臂,紧紧抓住肖雨落的腿:“雨落...雨落...”

北流云挑了挑眉头,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肖雨落看着瞬间苍老的王直眼中闪过一抹不舍,却终究是移开了目光冷声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用义父的心头血,制作的蛊自然是对义父有效。”

王直一下子重重跌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看着肖雨落:“你...你..你说什么!”

嗓音失去了一贯的凌厉霸道,变回了属于太监的尖细。

肖雨落看着王直开口道:“其实一切都是一个局,九殿下刻意冷落我是局,奚落我父亲也是局,我肯答应帮你也是局,一切都是针对你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王直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在一点点流失,锥心的痛一点点袭击着他的每一寸肉体。

肖雨落移开目光,不再看王直,她知道,王直确实曾经待她不错,但是他却要利用她来谋害公子,如果她不帮公子,那么今天,变成这个样子的就是公子...

所以,她不得不做出选择,一面是她的义父,一面却是她的相公,她深爱着的男人...

回想到三个月之前,她正独自坐在房间里,学着寻常闺秀的样子,安静的坐在那里,一针一线的刺绣着一对鸳鸯。

时不时的抬头看向窗外,只盼着什么时候能瞧见他的身影,仅此她便会觉得满足。

绣的时间久了,眼睛便有些花了,这种精细的活她素来都做不太好,从小在东厂作威作福,舞刀弄剑,何时拿过这般精细的针线,只是作为九皇子妃,她不愿自己比别人差,也不愿因为自己让他丢了脸面。

纵然他从未带自己出去过,她的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期待着会有那一日的到来。

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到窗前,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泽,穿过片片桃花,越来越近。

肖雨落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只觉得漫天桃花纷飞,落在他发间,娇艳的却比不得他的容颜。

不等她回过神来,门已经被人推开。

北流云缓缓走了进来,拿起放在桌上的刺绣,仔细看了会开口道:“可是无聊了?”

肖雨落惊愕的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自从自己嫁给他,见他的次数寥寥可数,想不到,她竟然真的盼到了他来看她!

红了眼眶,窗外的桃花被吹进屋子,摇摇头,有些哽咽的开口:“没有,就是闲着没事,想给公子..想给九殿下绣个荷包。”

北流云勾唇一笑:“好,等绣好了记得拿给我。”

肖雨落重重的点头。

北流云上前一步拉着她走了出去,坐在石桌旁,沏上一壶茶水。

茶盏里飘落两瓣桃花,淡淡的茶香里夹杂着阵阵桃花香。

肖雨落偷偷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看的失神,只觉得这天下再没有会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一时间羞红了脸。

将茶盏放在她面前,北流云开口道:“可是在怪我近来冷落了你?”

“没有..九殿下忙于政事,岂可被儿女私情所累?”肖雨落急着辩解。

北流云轻声开口道:“纵是怪我也是应该,其实这些日子我是有意冷落于你。”

肖雨落一愣,北流云眸色幽深继续开口道:“如今王直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证据确凿,父皇却迟迟不肯处置于他,虽然他暂且落败,可是依照王直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肖雨落点点头,王直的性子她知道,睚眦必报,知晓公子背叛于他,必然会怀恨在心。

北流云继续道:“如今你们肖家同我绑在一条船上,在他出事之时又落井下石,只怕也是被他怀恨在心,一旦有了机会,必定会伺机报复。”

“那该如何是好?”肖雨落有些焦急,一面关系着自己的丈夫,一面关系着自己的家族。

“这也正是我冷落你的原因。”

肖雨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北流云起身走向前,背对着她道:“若是我冷落你时日久了,你父亲必定心有不满,前来找我,到时我若是再加以羞辱,必定会让你父亲恼羞成怒,心中不满!”

“而王直一时孤立无援,眼见肖家在我这里并没有得到好处,必定会抓住时机再次找上门来,寻求你们帮助,意图联手来来对付我。”

肖雨落一时间明白了大半:“公子的意思是要将计就计?”

北流云微微颔首,肖雨落起身道:“那我该怎么做?”

北流云将计划讲述了一遍,肖雨落记在心头,提及对付王直,确实有些犹豫,但是诚如公子所说,在王直落败时,父亲落井下石,若是王直东山再起,只怕肖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雨落记下了。”肖雨落重重的点头。

北流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只是要委屈你了,甚至还要让你的父亲受到羞辱。”

肖雨落笑着摇摇头:“公子肯将这关系生死之事托付给雨落,就是对雨落最大的信任,再说公子冷落于我,甚至羞辱父亲,都是为了肖家,若是不这样做,不仅公子危险,就连肖家也危在旦夕。”

肖雨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多日来的哀怨一扫而散,有了他的话,便是再多的孤寂她也忍得了,更何况他能将他的性命托付给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这样,北流云一如既往的冷落肖雨落,也有了后来在围猎时肖父找上门来的事。

也诚如北流云所料,王直果然按捺不住,找到了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肖家,想要利用肖雨落拿到他的心头血!

肖雨落将自己多日来的委屈,真情假意揉在一起,倒是真的骗取了王直的信任。

而就在两人约好见面的那日,北流云正要被派遣去往凌河治理水患,在路上偶遇王直,继而以警告王直的名义,出手重伤于他!

当时北流云抽出侍卫的刀,正砍向王直的手臂,而早先洛洛曾经对他讲解过,手腕处连接着心脏的经脉亦是经过手臂,御医大多选择手腕则是因为手臂上经脉远多于手腕,纵横交错,不易精准。

但是不易精准,却不意味着做不到,只要找准了位置,留在刀刃上的血一样是王直的心头血!

北流云离开后,迅速将刀刃上的血迹收集进瓷瓶,交给肖雨落,而王直也在包扎后迟迟来到相约的地点。

王直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怎么可能...那日明明你已经约好了我的...”

肖雨落沉声道:“公子知道你如今谨慎,刻意选在了我们约好相遇后才夺取你的心头血,你必然不会想到如此匆忙紧急的时间内,才是真正的契机,所以也不会有丝毫怀疑!”

王直仰天大笑起来,却同之前的意气风发大不相同,笑着笑着,眼泪竟是都流了下来,转头看向八仙椅上的男人,不得不承认真是好算计!

北流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姿态优美的像是一条鱼,脚步停在王直面前,弯腰从王直的腰间拿出一只银色的铃铛。

王直的脸庞渐渐变得扭曲起来,看着北流云手中的银色铃铛,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不,不!他才该是主宰一切的那个人!他不要变成他手中的傀儡!

‘叮当!’一声。

北流云轻轻晃动起手中有些诡异的铃铛,只见王直整个人顿时僵硬在那里,随后重重的摔倒在地面,身体不断的抽搐起来。

眼中的痛苦无限倍放大,一点点放大到极致,而后身体也不再颤动,而是一动不动的,仿佛感知不到疼痛,而原本承载着巨大痛苦的双眼,也变得麻木起来,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变得空洞起来。

叮叮当当的悦耳铃声,仿佛风吹动窗边的风铃。

北流云单手后背,站在王直面前,看着躺在地上的王直无动于衷。

僵持了片刻之后,王直仿佛已经感知不到疼痛,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目无神,也没了之前的神气,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站在北流云面前,眸子里没有生气。

第二百零三章 帝王阴谋

北流云细细打量了一遍王直的神色,开口道:“你在朝中还有多少势力?”

“两部员外,三江节度使,议政将军....”王直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将自己在朝中所隐藏的势力全盘托出。

北流云眯起眼睛,记在心理,对于王直的势力有些诧异。

想不到这些平日里低声下气的官吏才是藏的最深的,倒真是应了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

“围猎时的刺杀是不是你同皇后所谋?”北流云再次开口道。

“赛马时对洛妃的刺杀是我与皇后所为,林中刺杀不是我所为。”王直僵硬的回答着。

北流云心中有了思量,再次道:“你身边的蛊师可还在?”

“在。”

“是谁?”

“是江妃的师兄。”

“立刻回去杀了他!”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对于巫蛊一道颇为忌讳。

人世间的阴谋算计尚可躲,可是这巫蛊一道却不受自己的掌控,此次小心谨慎才能引得王直入了圈套,难保日后一个不慎,自己会栽在他的手上。

王直的麻木的转身,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唯独眼中满是杀意,走至流云殿门前,瞬间化作一道黑影飞身而出。

肖雨落吓的不轻,待到王直离开,一下子扑了上来:“公子...”

北流云抿着唇没有说话,脸色有些不善,想不到当初除掉江妃,却惹来了一个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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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帝私下召见了国丈,两人商谈了许久。

“岳父大人近来身子可好?”北燕帝起身相迎。

“陛下这可使不得...陛下是君老夫是臣..陛下可...”

“岳父大人这么说就是见外了,在外是君臣,可是这私下我们却也是一家人才是!”北燕帝挤出一张笑脸,只觉得从古到今再没有自己这般窝囊的皇帝了!

国丈冷笑一声:“老臣不敢,老臣的女儿如今已是废后,哪里还敢同陛下是一家人!”

北燕帝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咒骂,这个老东西,待到他重掌朝政,一定要他好看!

“岳父大人还是在责怪朕,朕也相信皇后是无辜的,可是皇后和雪儿摆明了被人设计,证据确凿,若是朕不加以处置,只怕难堵悠悠之口啊!”

国丈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陛下的难处老臣也懂,可那毕竟是...哎”

“如今朝政俨然已经把控在那个不肖子的手里,朕这个皇帝竟还要看他的脸色!甚至连累皇后和雪儿也受到牵累,太子更是...”北燕帝想起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愤怒。

枉费他起初是那般相信他,到头来他最是心计叵测的那个!

国丈没有说话,北燕帝再次开口道:“如今这北燕朕说的不算,就算是想要救皇后和雪儿却也无能为力啊..”

“只要能救的了老臣的女儿和外孙,陛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老臣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北燕帝放轻了声音:“朕想以谋逆之罪,诛杀北流云!”

国丈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是最狠帝王心!虎毒尚不食子,他却要生生杀死自己的孩子!

国丈并没有太多的犹豫,为了防止北流云洞悉他的动作,北燕帝写下一封密旨,当即交给国丈,让他通知慕礼率领十万大军即刻赶回帝都。

国丈点头应下,两人又秘密商谈了许久,不知达成了什么交易,最后北燕帝长出了一口气,国丈的脸上也有了两分笑意。

几日后,慕礼率领十万大军开始赶回皇城,一路奔波,数日后,驻扎在帝都城外。

从探听到慕礼率军回朝的消息,朝堂上便各种声音不断。

“启奏陛下,慕礼将军私自调兵回京此乃大罪!罪当问斩!”一名大臣上前一步开口道。

“是啊,陛下,没有圣旨私自调兵回京,此举不得不让人生出怀疑!”

“微臣建议,陛下应当即刻调派兵马,以防止慕礼作乱!”

北流云站在原地,垂眸听着各种声音。

这种抓住机会就开始声讨慕礼的大臣自然都是他这一派。

北燕帝蹙起眉头对着国丈道:“国丈,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国丈上前一步道:“老臣认为,小儿绝不会做出犯上作乱之事,不说旁的,老夫同小儿的家眷都在帝都,小儿怎么会置臣等于不顾?所以老臣想,定是有什么紧急之事,才会使得小儿这样做!”

国丈的一席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当即有人上前道:“是啊,陛下,微臣看如今还是应该紧急将慕礼将军宣召回朝,仔细询问清楚才是。”

两派一直僵持不下,朝堂上的气氛火热。

北流云始终没有开口,目光扫过一旁的国丈,同他对视一眼后游离而过。

沉吟许久,北燕帝道:“慕礼将军战功无数,若是贸然进行问罪,只怕难以服众,依朕看,还是先将慕礼将军宣召进宫,仔细询问!”

“若是慕礼心怀不轨,拒不进宫,该如何是好啊陛下..”

北燕帝蹙起眉头,没有马上作答,思忖片刻后对北流云开口道:“云儿,你带人前往郊外,宣朕旨意,让慕礼即刻进宫面朕。”

“儿臣遵旨。”北流云平静的开口。

一场朝事散场后,北流云当即便召集了不少西厂太监,前往郊外。

走到宫门前,正瞧见小六子在门前来回踱着步子。

翻身下马,走了过去:“可是洛洛出了什么事?”

“不..不是,主子认为此行凶险,就是让奴才来叮嘱您万事小心,前朝的事主子都得了消息,怕是陛下让您宣读圣旨是假,想要借着这十万大军将您诛杀是真!”小六子压低了声音,在面对北流云的时候还是有些怯怯的。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暖意:“告诉洛洛,安心等我回来。”

小六子点点头后继续道:“主子思前想后,认为后山处私藏的兵器还是继续隐瞒下去。”

“我也正有此意,一个谋反的罪名扣在慕礼头上已经足够,后山的兵器还是留下来防备太子。”北流云点头道。

小六子见话都带到了,再次道:“九殿下您一切小心。”

北流云微微颔首,翻身上马,一路驶出皇宫。

回到洛月宫,将北流云的话带给了楚洛衣,楚洛衣站在一盆大波斯菊前,手指轻轻抚过花瓣,凝神想着什么。

得到朝堂上传来的消息,她当即就整理了思路,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后山的兵器没有暴露的必要,毕竟如今太子生死未卜,一旦太子归来,总是要留下能够相擎制的筹码在手。

北燕帝以帝王之命派遣北流云前去宣召慕礼,而早就同北燕帝达成合作的慕礼,必定会抗旨不尊,根本不会同北流云进宫,反而会趁机利用十万大军诛杀北流云!

一旦诛杀北流云成功,慕礼只需拿出北燕帝此前所交付的密旨,坦言早先发现北流云有谋逆的动向,才会暗中启奏陛下,率兵归来。

如此一来,也就天衣无缝,北燕帝同国丈府可就是合演了一出好戏!

每每想到北流云只带着几十名西厂太监前往郊外军营,面对十万大军的包围,楚洛衣的心头就不由得生出一阵不安,目光从窗外投向远处的宫门,只能依稀的瞧见几道人影在走动。

按照计划,北流云借助柔妃之势,揣测北燕帝的心思,使柔妃以诛杀他的名义唆使北燕帝将慕礼召回,同时调遣回十万兵马,为北燕帝指出一条能够除掉他,而重掌皇权的明路!

而他所要利用的则正是北燕帝不能公然将慕礼召回的形势,想要趁此机会将私调兵马,密谋造反的罪名扣在慕礼头上,借机扳倒国丈府。

说白了,这局是他所设,他清楚知道北燕帝的打算和做法,一切都好似在计划中进行,可是纵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如何?一旦真的面对慕礼的十万大军,又岂是说说而已?

若他能在这十万大军之中成功诛杀慕礼,活着回来,慕礼抗旨不尊,密谋造反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便可谓是大获全胜!

可是若他不能活着回来,可就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陷阱,最后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

“主子不必太过忧心,九殿下向来神机妙算,既然会设这样的局,想必一定会有对策。”小六子开口劝道。

楚洛衣叹气道:“我也想他定是有对策,可是想想面对十万大军的诛杀,要怎样才能活着回来...”

小六子一时语塞,也没有再开口。

楚洛衣始终站在窗口,夏日的风吹的人有些燥热,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不喜,就连心情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北流云带着几十名西厂太监,一路狂奔至帝都郊外。

十万大军整齐的安扎在郊外,一顶顶乳白色的帐篷扎的整齐,一排排侍卫穿着轻薄的铠甲,手执长枪或刀剑,来回巡视着。

北流云在栅栏前停下,翻身下马后举起手中的令牌!

侍卫拱手道:“参见九殿下!”

北流云微微颔首:“本宫奉陛下之意前来宣召慕礼将军入宫觐见。”

侍卫对视一眼,移开栅栏:“九殿下,请!”

第二百零四章 对战慕礼

走进军营,四处都是一片肃杀,铠甲摩擦而过的声音格外整齐,手中的枪戟折射着刺眼的阳光,远远看去,一片甲光向日,如金鳞绽开。

穿过众人,察觉到时不时传来的目光,北流云不为所动,直接走向慕礼所在的营帐。

掀开门帘,径直走了进去,一身银白色铠甲的慕礼,正坐在主位上。

身高八尺,皮肤被风吹日晒的有些发黑,健硕的胸膛,炯炯有神的目光,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铁血的力量!

“久仰慕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北流云率先开口。

慕礼上上下下将北流云打量了个遍,如炬的目光有些灼热,北流云却只是淡笑着不为所动,半眯的眸子里有着旁人看不懂的深不可测。

这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九殿下!难怪能将他慕家逼到如此地步,果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九殿下亲自造访,不知有何贵干?”慕礼开门见山,并不客套!

“慕将军私调兵马入京,乃是军中大忌,陛下派遣本宫前来相请慕将军,还请慕将军进宫面圣,一解众人心中之惑!”北流云笑道。

慕礼冷笑一声:“若是本将不去又如何!”

北流云眯起眼睛道:“看来慕将军是要坐实了这密谋造反的罪名了。”

“你九殿下如今在北燕只手遮天,本将凭什么信你代表陛下前来!”慕礼声声有力!

“哦?那依慕将军的意思,今日是不打算同本宫走这一趟了!”北流云不急不怒。

“是又如何!”慕礼冷眼看着北流云,倒是想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苍镰这时从外走入,掀起门帘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只不小的篮子。

慕礼的目光落在了那只篮子上,不知北流云是有何打算?

将帘子上的布掀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粉嫩的婴儿。

慕礼瞳孔一缩,北流云却已经将他抱在了怀里:“慕将军的侄子还真是可爱,难怪国丈大人如此喜欢,想来慕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一定还没有机会见见自己的侄子。”

慕礼心头一紧,这是大哥慕仁的孩子!

大哥因为在校场赛马时刺杀洛妃暴露,至今都被关在西厂,没来得及见自己的孩子一面,如今他竟然抓了大哥的孩子来威胁他!

慕礼满眼通红,头上蹿起了一簇簇火苗,手中青筋四起,抬手就抓起了立在一旁的长枪,对着北流云直刺下去!

“卑鄙小人!”怒喝一声,跃过桌案,凌空而起。

北流云眯起眼睛,一手抱着婴儿,一手伸出手掌,古月象鼻刀飞旋而至。

两人瞬间交起手来,西厂的太监和军营的士兵一时间也纷纷抽出了刀剑,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几个交手,狭小的帐篷已经容纳不下两人的打斗,古朴的弯刀对上犀利的长枪,发出声声呜咽!

两人飞身而出,直接落在了军营的校场之上!

号角鸣起,士兵们纷纷整齐列队,将两人围绕在中间。

西厂的侍卫不甘示弱,人数虽少,可那阴冷的气势,却硬生生让这阳刚硬朗的军营多出几分寒意!

北流云的目光紧紧锁住面前的慕礼,开口道:“看来慕将军十分在意这个侄子。”

慕礼暴怒一声:“卑鄙小人!”

再度凌空跃起,长枪直刺向北流云,凛冽的枪芒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的颜色,在空中晕染出一片片七彩的光晕。

围观的众人纷纷看向两人,军营中的士兵似乎早有准备,一排排弓箭手将两人围的密不透风,似乎只等着一声令下。

西厂太监们手持黑色的铁链,铁链的一头是森寒的铁爪,锋利的堪比刀芒,只一见,就让人遍体生寒。

北流云一手揽住婴儿,一手操控着古月象鼻刀,飞旋而过的狠狠对上长枪。

‘铿!’一声!

一片火光炸开,两人各自后退数步,一黑一白两双靴子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慕礼心头一惊,没有想到这个脸比女人还要白嫩水灵的男子竟然能同自己相持不下!

北流云并没有再拿婴儿威胁慕礼,这婴儿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十万兵马不敢妄动罢了,而不是真的要慕礼跟随他回宫面见北燕帝。

若是慕礼乖乖屈服,肯同他回去,事情反倒是难办了!

“啊!”一声怒吼,红缨长枪重重扎在地上,璎珞纷飞,尘土飞扬,瞬间黄沙漫天,遮住了耀目的太阳,纷洒而下的黄沙如漫天针芒,打在脸上,生疼。

手中的象鼻古月刀发出阵阵轻颤,一阵淡金色的华光一点点镀在刀身之上,发出最古朴的轰鸣,仿佛来自远古的巨象,每一步都踏在了这片巍峨大地之上!

周围的士兵纷纷拉紧了手中的弓箭,纷纷瞄准校场上那一抹皓月流云般的身影。

只等着一声令下,便放开弓箭,将他万箭穿心!

北流云岿然不动,双眸对上慕礼的那双眸子,轻抿唇角,低头逗弄起怀中的孩子,面对万敌当前,岿然不动。

‘咯咯...’孩子不合时宜的笑声,让这肃杀更显诡异。

慕礼心头一紧,攥紧了拳头,心中不由得愤恨起来,爹既然选择同北燕帝合作,怎么可以让自家的把柄落在北流云手上!

大哥老来得子,之前的都是女儿,若是失了这个孩子,只怕会生不如死!

慕礼心思飞转,只想着如何能既留下北流云的命,又能保住自己的侄子!

北流云不为所动,看着怀中留着口水的孩子,倒是觉得有趣。

如今洛洛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他这避子汤也不用再喝了,看来要好好努力,让洛洛早日给他生个漂亮的公主。

慕礼上前一步沉声道:“在下早闻九殿下威名,今日想要像九殿下讨教一番,若是九殿下胜得在下,在下便随九殿下回宫面圣,若是九殿下败了,还请交还在下侄儿,离开这里!”

慕礼的话一落,周围的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剑,此起彼伏的声音回荡在军营里:“比一场!比一场!”

北流云头也没抬,看着孩子的黝黑的大眼睛,只觉得欣喜。

慕礼一颗心始终悬着,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若是只有自己同他交手,想必他便不会再拿孩子相要挟,而想要完成父亲与北燕帝的目的,杀掉北流云!就不能指望这十万兵马,反而只能依靠自己了!

慕礼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怒,一向谨慎的父亲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怎么会让自己的家人落在北流云手中!

“慕将军与慕仁不愧为兄弟,果然是一样的豪气干云。”北流云淡笑道。

慕礼心头一紧,自己的大哥到现在都被关在西厂,生死未卜,父亲一直未有所动,就是一直在等待着时机,此次同北燕帝联手铲除北流云,想必北燕帝此刻已经下旨西厂,即刻释放慕仁。

不过依他看来,如今西厂根本不会听从北燕帝的指示,好在北燕帝默许了国丈府派人前往西厂劫狱,将慕仁救出!

想到不久就能同大哥相见,慕礼心中禁不住有些激动。

北流云将他的反应收在眼里,漫不经心的开口道:“知道慕将军神勇无比,所以自得知慕将军归来,本宫便将慕仁转移至别处了。”

慕礼神色一僵,却见他继续说道:“不过用国丈府的实力来检验检验西厂的防守程度倒是不错,常公公,若是真有人能明目张胆的进入我西厂,你说本宫该如何处置于你?”

西厂统领站了出去,垂首恭敬道:“九殿下放心,奴才不敢保证西厂不会飞进一只苍蝇,但是却可以保证,决不会飞出一只苍蝇!若是所言有误,奴才这就把脑袋给九殿下拧下来,绝无二话。”

“好,那国丈府和西厂到底是孰优孰劣,本宫倒是要拭目以待了。”北流云笑着看向慕礼。

阳光下,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折射着水波,淡漠的近乎透明,纵是如此炎热的天气,放眼看去,却依然感到无尽的冰寒,那种冷漠如万年不化的九止冰川,深千尺,厚万丈,是来自骨髓的冷漠。

慕礼有些红了眼!难道今日的一切他早有预料?否则怎么会提早将大哥转移!

还有自己的二哥,二哥的生死!

不错,带人前往西厂营救的正是自己的二哥,慕义!

若是大哥没有救出,二哥又被抓,那慕家怕是就要真的完了!

慕礼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北流云的片面之词,也许,他并没有提前预料到,只是为了扰乱自己罢了!

可是也不知怎的,看着面前沉静的男子,他却是不由自主的相信!

“啊!我要杀了你!”慕礼暴怒一声,像是发狂的猛兽,瞪着猩红的眼,向北流云冲来!

眼见慕礼来势汹汹,北流云将手中的孩子甩手一扔!

苍镰飞身而起,将孩子接住,站在众多西厂侍卫之中,牢牢盯着天空。

一身铠甲和一身月白华袍的北流云,渐渐升至上空!

长枪化作一道流光,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紧追着北流云而至,大臂上的肌肉几乎快要撑破了衣衫,慕礼凌空一跃,双手执枪,直刺向北流云!

手中的弯刀飞出,抵挡住如花般射来的长枪!

两人在空中隔着数十米,两把兵器分别位于两人中央,纷纷注入内力,隔空操控着!

第二百零五章 真气动乱

下面的人,只见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和银色夹杂在一起,绚烂的仿佛在天空中勾勒出一片片烟花!

两人额上头冒出些细密的汗珠,硕大的太阳好似就挂在头顶,靠着两人的发丝。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可是众人却依然能够瞧见,那暗金色的光芒一点点覆盖着银色的光芒,弯刀一点点逼退着长枪。

慕礼只觉得嘴里渗出一片血腥之气,才发现自己果真是太小看了这个九殿下,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只怕自己今日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北流云的额上布满了薄汗,虽然也不轻松,不过看起来却是稳站上风。

而就在这时,体内的一道道气流开始不安分起来,北流云的脸色顿时白了不少,强行压制住体内乱窜的真气!

苍镰一直在注视着天上的动静,蹙起眉,隐约察觉到北流云似乎有所端倪。

主子强行提升内力,本就难以消融,更该扎实根基,苦修内力让这些强行提升的气流一点点沉淀下来。

可是主子却一次次动用内力,强行驱使这些真气,反而让这些真气越发活跃,最近发作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

苍镰看了看怀中的孩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如果主子真的出事,就不能怪他手下无情了!

慕礼似乎也发现了北流云的异样,抓住机会,再次发力,长枪瞬间迸发出锃亮的银光,一时间竟有盖过金光之势。

慕礼含住嘴里的血腥,全力逼近!

北流云踉跄一步,向后退出一步,嘴角流下一抹血迹!

眯起眸子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头忍不住暗骂一声,他是不是同慕家犯冲!几次交手,竟然都碰上真气暴乱!

铿一声!

北流云这一后退,所发出的内力尽数反弹而回,象鼻古月刀当即也掉落回他手中,不甘的发出声声呜咽!

内力的反弹,如一层厚实有力的攻击,内外两股真气的相对,一口鲜血喷出!

如花般洒落!

“放箭!”

下首一名侍卫头顶抓准时机,趁着这个当口当机立断的开口!

苍镰反应极快,抬手就砍向怀中的婴儿!

一旁早就瞄准苍镰的弓箭手瞬间放箭,朝着苍镰爆射而来!

苍镰侧身翻转,尚未站稳身形,慕礼已经凌空扑来!一把紧紧扯住苍镰手中孩子的包裹!

苍镰不肯松手,抬起另一只手中的长刀,抬手看向两人手中的婴儿!

慕礼反应极快,长枪瞬间迎上,阻挡下苍镰的弯刀!

常公公掷出铁链,漆黑的铁爪对着婴儿小小的脑袋迎面抓来!

凌厉的爪峰让人心寒,慕礼心头一紧,迅速挡在了婴儿前面。

漆黑的铁爪瞬间没入他的背脊,留下几道深长的血痕!白骨毕露,皮开肉绽,一阵阵刺骨的痛传来!

因为两股真气作祟,加上慕礼的一击,北流云瞬间从空中坠落!

无数利箭宛若黄蜂,齐齐朝着他飞来!

手中的刀飞速环绕在周身,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影,如同蝉蛹一般将他护在其中!

可是纵然如此,士兵中却不乏高手,总有几只箭穿透防备,牢牢的刺在他身上!

苍镰同慕礼依旧进行着抢人大战!小小的孩子扯着嗓子呜呜的哭,豆大的泪珠滑落,让人见着心疼。

苍镰和常公公两人联手,招招对婴儿痛下杀手,慕礼为护婴儿,一时间狼狈不已,身上不知被铁爪抓伤了多少,泛着寒光的铠甲也被染的血红。

脸上带着几道血痕,慕礼一面同苍镰争夺着孩子,一面应对着常公公的袭击,形势越发危及。

慕礼冷静下来,迅速作出选择!

在同苍镰紧紧抓着孩子之时,迸发十分强劲的内力!

苍镰自是不甘示弱,全力抵挡!

而就在这时,慕礼陡然向上发力,不顾自己安危,一把将婴儿甩了出去!高高的抛向空中!

周围几个穿着铠甲的副将眼见如此,也纷纷飞身而上,西厂的太监纵然也想要争夺,奈何已是以一敌百,根本分身乏术。

苍镰心中升起几抹冷意,若是这婴儿真的被慕礼救走,只怕主子今日只有死路一条!

几名副将纷纷跃起,伸手抓向婴儿!

苍镰和常公公不顾慕礼的纠缠,也纷纷飞身而上,想要将孩子抓回!

可数名侍卫瞬间围了上来,紧紧的纠缠着两人,固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却成功的拖住了他们,为空中的副将争取到了时间。

婴儿稳稳的落在了一名副将怀中,苍镰和常公公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慕礼倒是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当即跃起,飞身而像那名副将!

就在副将伸手将孩子交给慕礼的瞬间,天空中横伸出一只手,瞬间将孩子扯走!

月华白的衣袍上染上了一片片的血色芙蓉,满身插了五六只的断箭,北流云一手掐住婴儿的脖子,将它提在手中。

瞬间,婴儿的脸色涨的通红,甚至渐渐变得青紫起来。

大哭声因为被掐住了咽喉,而变得断断续续,相信若不是北流云掌控着力道,这婴儿眨眼间就会命丧黄泉!

场面一瞬间寂静下来,放箭的人不放了,打斗的人不打了!

慕礼浑身颤抖的看着自己那气息奄奄的孩子,眼睛眨也不敢眨,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再敢动作分毫,北流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扭断孩子的脖子。

北流云忍住身上的疼痛,收手将孩子护在怀中,凌空一跃,踩着士兵们的脑袋,飞身而像远处的山头!

慕礼眼见孩子生死不明,被北流云带走,不顾身上的伤势,瞬间飞身而起,踏着众人的脑袋紧追而去!

苍镰心中松了口气,幸好主子机警,逃离了这十万大军,将慕礼引致山头!这样一来,自己一方的便有了不小的胜算!

眼看着两道身影远去,苍镰和常公公瞬间飞身而起,追了上去。

得到指示,西厂的太监们也纷纷抽身而出,踏着侍卫的肩头和脑袋追了过去!

一时间,偌大的军营里只见一道道黑红色的身影纷纷飞离而去!

几名副将对视一眼,也瞬间飞身而出,追了上去!

只可惜,固然慕礼的十万大军,再怎么能征善战,也大多都是平民百姓,远不及西厂这些北流云在武林高手中精挑细选的太监!

一时间,场面瞬间逆转,北流云带来的所有人竟然全部跟去了远处的山头。

而那所为的十万大军之中,竟只有寥寥数人追了过去,看起功力,远不如西厂的太监。

十万大军围攻的场面,瞬间被迫,纵然弓箭手再多,也不会有楚洛衣那般出神入化的本事!

几名副将眼见情况对自己不利,当即下令大军即刻向远处山头出发,全部全速前进。

北流云强撑着身子一路飞驰而至,落在了一处悬崖边缘。

慕礼紧跟着踉跄落地,两人都是狼狈不已。

看着他怀中的孩子失声痛苦着,虽然声音有些哑,却似乎没有大碍,慕礼心头松了口气。

“慕将军真是毅力惊人。”纵然狼狈,却依旧不减风度,北流云轻笑着开口,唇瓣被鲜血染的通红。

“九殿下苦苦支撑的一定很是辛苦!”慕礼也不退让。

北流云勾起唇角:“怕什么,本宫固然不痛快,可至少有你们慕家一门陪着,本宫又有什么不知足的?”

慕礼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若是大哥二哥都落在他手中,父亲听闻消息,必定会承受不住打击,而今皇后被废,叶儿出事,雪儿被困皇陵,只怕错过这个机会,慕家想要东山再起实在是难上加难!

没多久,以苍镰和常公公为首,西厂的太监接踵而至,手中的铁链爪牙像是一条条黑蛇,泛着冰冷的毒光。

随后,军中的副将和侍卫赶来了一些,只是一个个都重重的喘着粗气,比起这些成日里飞来飞去的江湖高手,不知差了多少。

“看来,慕将军的情况并不妙啊。”北流云轻笑道。

慕礼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不由得怨恨起北燕帝这个窝囊皇帝,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既然想要组建西厂,就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要妄想这份心思!看看眼下,这西厂分明是为了北流云所组建的!北燕帝的做法,当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

咽下翻滚至嘴里的鲜血,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沉声道:“拿下!”

西厂的太监一时间齐齐出动,面对起这些久经沙场的副将毫不逊色,比起他们粗犷刚猛的武功,更显得技艺精湛招式明朗!

慕礼知道此刻自己没有退路,深谙擒贼擒王的道理!

眼见北流云此刻状态不佳,当即再次发起攻击!

北流云的状态确实不好,一手抱着婴儿,若非是知道此次决不能败,怕是他真就要倒在这里!

他真是恨自己为何小时没有机遇,修习武学一道,以至于只能用这种伤损的方式提升内力!

几个交手之间,慕礼便发现北流云的状态明显比想象中还要不好,心头升起一抹希望:“九殿下,看来今日老天也是要助我慕家才对!”

第二百零六章 身负重伤

北流云抿着唇没有说话,眼下他确实没有多少气力,刚刚一路飞驰而至,几乎全靠毅力压制!

咬着牙忍住体内的疼痛,挥动古月弯刀,接下慕礼的袭击!

又是声声铿鸣,古月弯刀却自男人手中掉落,乒乓一声,跌落在地面。

慕礼找准机会,长枪瞬间刺入北流云的腰身!

‘噗通!’一声,北流云重重跪在地上,手中的孩子几乎快要拿不稳!

腰间出现一个夜明珠大小般的血洞,鲜血如注,喷涌而出,溅落了婴儿一脸!

慕礼心头松了口气,眼见北流云没有还击之力,正要上前!

却猛然发现肩头一痛!

常公公的铁爪狠狠扣住了慕礼的肩头,铁链飞出,瞬间牢牢缠绕在慕礼的脖子上,另一端被扯在常公公手里!

紧接着,另外两名太监手中的铁链也飞旋而出,趁机将慕礼的手腕牢牢锁在了一起!

慕礼瞬间被困,整个人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

回头看去,才发现这些跟来的副将要么被生擒,要么已经命丧黄泉!所剩的,尽是西厂之人!

苍镰上前将北流云扶起:“主子!”

北流云将重量压在苍镰身上,踉跄着起身,双眼泛着些红光看着面前的慕礼:“你该死!”

因为被锁住了咽喉,慕礼一时间说话有些费力:“最该死的人是你!”

北流云气的不轻,一手扶着苍镰气若游丝,声音中带着不安的开口道:“我答应洛洛会平安回去的...”

话未落,人便彻底昏厥过去。

苍镰鼻子一酸,看着慕礼:“将他秘密押回西厂!慕将军已经掉落悬崖了!生死不明。”

慕礼不敢置信的看着苍镰!却发觉此刻自己竟然根本无法逃脱,一时间恼怒不已!

就这样,慕礼被西厂太监带回西厂,秘密监押起来!

苍镰看着昏迷不醒的北流云,依旧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皮肤下,那四处蹿动的真气,一时间紧紧蹙起眉头。

犹豫了一瞬,苍镰还是决定带着北流云直接去找楚洛衣,在他看来,主子虽然不想她担心,却一定会高兴她在他身旁!

唤来黑斧,两人一路护送北流云,直接出现在洛月宫!

楚洛衣依旧站在窗前,桌上的饭菜不知热了几遍,始终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小六子站在一旁焦急不已,主子已经在这站了快一天了,从太阳初生,到太阳落山,一直到现在明月高悬,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窗边!

‘嘭!’一声!

黑斧背着北流云从窗子跳了进来。

楚洛衣转过身,一眼就瞧见了黑斧背上那满身是血的人,鼻尖一酸,瞬间红了眼奔了上去。

黑斧也不多说,走进里间,快速将北流云放在了床榻上。

楚洛衣攥紧了手指,打量着北流云的伤势。

苍镰跟进来后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今日本该是万无一失,但是主子同慕礼交手时真气不稳,才会受此重伤,不过虽然惊险,此次也算是成功扳倒国丈府!”

楚洛衣甚至没有听苍镰后面说了什么,脑海中只适合回荡着他所说的他在同慕礼交手时真气不稳,才会受此重伤...

眼眶不知不觉间有些湿润,看着床上惨白的面庞,咬了咬唇,快速吩咐小六子准备温水和伤药。

抬头看向苍镰:“为何会真气不稳?”

关于北流云的武功,在楚洛衣心中一直是一个迷,按照常理来讲,他是决计不会有这么高深的内力的!更何况,此前有一次因为她而大伤筋脉,神龙宗族的长老曾言他至少一年半载不能习武,可又怎么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修为大增!

苍镰犹豫了一瞬,开口道:“主子修炼了宗族内的秘法,可以强行提升内力,只是对自身损害极大,而且..而且有...”

“而且什么!”

“而且随时可能死掉!”

楚洛衣沉默下来,确实,一下子强行接受如此强劲的内力,却根本消化不了,这些真气只会一直寄存在他体内,随时有撑爆他的经脉的可能!一旦将所有经脉挤爆,又怎么会不死....

眼见楚洛衣情绪不高,苍镰开口宽慰道:“其实此前情况还好,毕竟宗内有不少稀有药材,只是近来主子运用内力频繁,才会导致真气不稳。”

楚洛衣拿着剪子,帮他剪去身上的衣服,以防止扯到伤口,弄痛了他。

苍镰和黑斧见此,也就无声退了出去。

小六子将各色的药瓶放在一旁,鼻子有些发酸。

他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主子和九殿下有如此多的磨难,要受这么多的苦,一次次跌倒然后爬起来,一次次受伤然后踉跄着前行,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生离死别,在权力爱恨中苦苦挣扎。

拿着温水仔细帮他清晰了伤口,熄灭了屋子里明亮的灯火,只剩下几盏烛灯,昏暗温暖的淡橘色光芒,被夏风吹的摇曳的烛影。

一切俨然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残破的房屋里,她用最粗劣的酒为那个满身淤青伤痕的男子处理着伤口,敷好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伤药。

她还记得那时他的目光,记得他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身影,记得他忽然抱住自己的腰身,就那么不肯松手。

一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如今他和她都已经衣着显贵,权势滔天,绫罗绸缎,珍馐美味数不胜数,却还是需要在这昏暗的烛火里依偎着疗伤。

小六子站在黑暗之中,静静的感受着屋子里温馨的气氛,没有出声打扰。

楚洛衣专注的为他涂抹着伤药,而后小心的包扎起来。

看着腰间那不小的血洞,心中有些轻颤。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将伤口处理好,楚洛衣看向小六子道:“去御医那抓点服用的药,你便去歇着吧。”

小六子退了出去,楚洛衣便一直坐在床前,守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子。

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垂着,男人安静的闭着眼睛,少了几分妖气和深不可测,变得安静而宁和,一如当初那个安静乖巧的少年。

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脆弱,让人心生不忍,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静静的守在一旁,帮他更换着汗巾,擦拭着身上,平复一些真气所带来的燥热。

时间变得缓慢下来,世界也变得安静下来,寂静的夜里,几只萤火虫飘荡在窗外,挥舞着荧光色的翅膀,美丽不已,

浮华尽退,在这昏暗的烛火之下,酝酿着最质朴的温暖。

天还未亮,北流云便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扯下额上的汗巾,蹙着眉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是熟悉的环境。

低头,便瞧见躺在床榻边睡着的女子,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怕惊扰了她,一时间也不再动作。

窗外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楚洛衣脸上,有些刺眼,楚洛衣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北流云坐起身来,伸出手掌,将手挡在了楚洛衣脸颊的侧方,正巧挡住了照射而来的阳光,在楚洛衣精致的脸颊上洒下一片阴影。

一个动作僵持了许久,北流云的额上渐渐浮起一层薄汗,阳光越来越充足,连带着也洒在了他的身上,将两人笼罩其中。

空气里的尘埃清晰可见,北流云也不去理照在自己脸上的阳光,只是专注的为床榻边的女子遮挡着阳光。

楚洛衣舒展了眉头,又睡了许久,昨个站了一天,又忙活了半宿,确实是乏了。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楚洛衣终于转醒。

朦胧中睁开眼睛,却瞧见一只干净修长的大手正挡在自己的脸颊上方。

侧头看去,才发现北流云已经醒了,整个人靠在床杆上,合着眼睛,昏昏欲睡,时不时的点着头,唯有一只手始终僵持着一个动作,始终没有变化分毫。

楚洛衣避开他的手掌,缓缓站起,走上前,捏住了他的鼻子。

北流云一个激灵,一睁眼便瞧见一张被放大数倍的精致的脸颊,目光一暖,伸手便将她捞进了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

楚洛衣安静的靠在他怀中,一室静谧,让人不忍去打破。

“洛洛...我手好麻..”没多久,北流云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嗯...”阳光正好,靠在他的怀中,嗅着淡淡的清冽的香气,楚洛衣依然有些昏昏欲睡。

听见北流云的话,小手抓住此前的那只手臂,闭着眼睛轻轻的揉了起来。

北流云垂着眸子看着怀中的女人,无比满足,若是一辈子可以这样同她在一起,纵是每日都九死一生,他也无怨无悔。

一直到晌午,两人才清醒过来。

楚洛衣给他换了次伤药,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有些心疼,让小六子准备了些补血的汤药,喂着他服下,才算是稍稍安心。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北流云就早早起了身子。

腰间的伤口让他的动作有些不便,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口,只片刻的功夫,脸上就染上了一层薄汗。

睡梦中的楚洛衣,隐约间有所察觉,天气本就燥热,她睡的也不是很好,他一动,便有一阵凉风吹来,让她清醒了不少。

“怎么这么早。”楚洛衣睁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北流云轻轻一笑:“吵醒你了?”

楚洛衣起身走了下来,将伤药取过道:“再换一次药再走。”

“好。”

乖巧的坐在床边,楚洛衣垂着头仔细给他处理着伤口,瞧见那长枪刺出来的血窟窿,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一点点向下,夏日的亵衣宽大而轻薄,胸前的风光若隐若现。

楚洛衣耳根一红,北流云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第二百零七章 计划失败

处理好伤口后,楚洛衣拿过衣衫,小心的帮他穿上,仔细的系上镶着金玉的腰带,将衣衫抚平的一丝褶子都没有。

北流云看着她失神,待到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抱了抱。

楚洛衣勾起嘴角:“快些去吧。”

北流云松开手,转身离开。

朝堂之上。

北燕帝看着北流云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朝堂之上,大失所望!

“云儿,慕礼人在何处?”北燕帝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

“慕将军抗旨不尊,丝毫不将父皇放在眼里,扬言要率并围困帝都,逼父皇退位!”北流云沉声开口道。

此言一出,朝中的大臣一时议论纷纷。

国丈气的不轻:“一派胡言!”

北燕帝看向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心头一凛,退位..只怕这是他的心声...!

北流云继续道:“儿臣想要将其带回,慕礼这逆贼却执刀相向,儿臣深受重伤,侥幸回来。”

“那慕礼如何了?”北燕帝追问道。

“慕礼不幸坠入山崖,只怕凶多吉少。”北流云淡淡开口。

北燕帝顿时如遭雷击,国丈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这...慕礼虽然心怀不轨,但是国丈和慕义却是其心可见,那就将这十万兵马的指挥调度之权暂时交到慕义手上,以抚慰慕将军丧子之痛。”北燕帝有些战战兢兢的开口。

如今十万大军包围帝都,若是指挥这兵马之权落到了北流云手上,只怕他这皇帝就真的做到头了。

“陛下..慕义..慕义昨日彻夜未归...如今人也不知去向!”一名大臣满面苦色道。

北燕帝一下子跌坐在轮椅上,整个人颤抖不已,放眼朝中,却没有几个自己可用之人,实在是奇耻大辱!

北燕帝的目光仔细搜寻了一遍后,目光落在柔妃的弟弟赵子川身上,有一抹犹豫,这十万兵马虽不算极多,可重点是如今却驻扎在帝都周围!随时可能冲进城来,是以,务必要交给一个信得过之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帝位!

“那就由赵子川暂带统兵之权,接替慕礼!务必要妥善处理,切记不可让他们生出叛乱之心!”北燕帝开口道。

赵子川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定不辱命!”

北燕帝的一番话,让不少人纷纷心有不甘,这京畿之地的重兵若是捏在赵子川手中,只怕会阻碍北流云称帝之路。

众人对于北流云称帝,大多猜测最终是会选择起兵逼退北燕帝的办法,可是若是守着帝都的十万大军是北燕帝的兵马,只怕事情要难办上许多。

“启奏陛下,微臣认为赵大人已经身兼数职,这十万大军交到赵大人手上未免有些....”

“是啊,陛下,此次九殿下铲除叛贼有功,依微臣来看,这统领之权应该交给九殿下掌控才是!”

....

北燕帝冷哼一声,看向北流云:“云儿,你怎么说!”

北流云恭敬道:“儿臣对此并无异议,相信赵大人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北流云看向那帮说话的大臣:“既然云儿无意于此,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朝堂上一时间寂静下来,偶尔传来叹气惋惜之声。

退朝后,北燕帝回到书,脸色不愉。

一向威风凛凛的国丈府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败退!他费尽心思周旋多年,却依旧难以撼动它的根基,可是面对上北流云,怎么就会节节败退!

‘啪!’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北燕帝心头犹豫,想要重新启用王直,可是如今西厂势大远胜东厂,曾经耀武扬威的东厂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纸老虎罢了,只怕是重新启用了王直,也难以同北流云抗衡。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书房内,置身于黑色的阴影之中。

北燕帝瞧见他后,挥手遣退了屋内的奴才。

王公公抬眼扫了一眼那黑影,也恭敬的退了出去。

“回禀陛下,卑职已经证实洛妃娘娘确实同九殿下私通!”

‘轰隆!’一声巨响,北燕帝怒不可遏,整个桌案瞬间被掀翻在地。

“岂有此理!”北燕帝气的像是疯了一般。

黑影再次开口:“九殿下同洛妃娘娘来往频繁,只是九殿下武功高强,身边高手众多,是以卑职不得不谨慎小心,昨日夜里,九殿下重伤归来,再次去了洛月宫,身上的血迹滴落了一地,固然经过清洗,却还是能查到蛛丝马迹。”

北燕帝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喷薄的火山,一双眼睛闪烁着橘色的火焰,像是一条喷火的火龙!

“朕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北燕帝从未如此气恼过,脑子嗡一声,只觉得心中一直压抑着的,紧绷着的弦轰然断裂,连日来所受的气皆在这一刻迸发!

发泄出巨大的怒火后,北燕帝只觉得身子好似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双眼灰暗,仿佛耗尽了一身的精气。

黑影犹豫了一瞬,而后开口道:“还有陛下龙阳受损一事,也与洛妃娘娘有关。”

北燕帝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黑影,黑影上呈出几张纸,看起来是采买药物的记录。

“在洛妃娘娘封嫔之前,九殿下买通了御膳房的宫人,在陛下的饭菜中加入了致使龙阳不举的药物,时日一久..陛下便...”黑影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可纵然如此,说到此处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北燕帝一眼。

北燕帝气的不轻,瞪着的双眼有些凸显出来,因为巨大的怒火有些扭曲的脸,此刻看起来有些骇人。

他算是明白了,原来北流云早就看中了楚洛衣,为了让自己得不到她,所以才会给自己下药!可恨竟真是红颜祸水!

就因为一个她,他竟然终生不举!

“啊!!!”

曾经英明睿智的帝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渐渐的,北燕帝只觉得能够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直到昏迷,北燕帝都是心有不甘的攥着椅子的扶手,他待她那般好,他待她如此宠爱,甚至都给了她一颗真心,她竟然连同他的儿子一起来害他!

黑影眼见北燕帝昏迷,即刻将王公公喊了进来。

王公公立刻宣召御医,前来为北燕帝诊治。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北燕帝才缓缓转醒,御医这才松了口气。

王公公站在一旁,看着北燕帝的神色,只觉得这位曾戎马天下,励精图治,也曾沉于美色,昏庸无道的帝王,终究是老了。

也许他自己不察,可是他却分明看见他头上的一根根白发,那清明的眼已经再也没有昔日的犀利,浮华褪去,变得浑浊不堪。

纵然保养得当,可是偶然间触碰到他的手臂,他能感受到那身白嫩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松弛。

王公公轻叹一声,这江山终究是要换了主人的,一个帝王的崛起总是免不了要随着一个帝王的消亡,再铁血睿智的男人,也终究会老去,最终他这一生的功绩荣辱都将被淹没在滚滚的历史长河。

北燕帝呆滞的看了一会房顶,而后转动了眸子,脑中回想起昏迷之前暗卫同他说的话,只觉得气血上涌,有什么冲撞着脑子,眼前竟是再次一黑。

御医似乎察觉到了北燕帝的异样,连忙开口道:“陛下千万不可动怒,陛下大怒之下,身体损伤极大,若是不妥善调养,甚至会危及性命..”

北燕帝没有去听御医说什么,只是木然的躺在床上。

如今,还有谁当他是北燕的帝王,如今他的天下被人夺走,他的女人也被人夺走,很快,他的财富,他的子民,他的性命...也将一一被夺走。

北燕帝不甘的睁着猩红的眼,他不信他会败,他才是北燕的帝王!太师曾说过,他才是帝星!这是他的天下!

从床上坐了起来,沉声道:“更衣!”

一旁的几名婢女连忙拿来一套黑色的龙袍,上面金龙盘旋,闪闪发光,愈发衬的北燕帝脸色蜡黄。

“摆驾洛月宫。”北燕帝压抑着心头的怒气。

王公公暗道不好,只怕这次陛下前往洛月宫决计不会有好事。

华丽的轿撵早早准备好,北燕帝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完全看不出是生怒之下的人,唯有那双眸子,在夜空中仿佛燃着两簇火苗,又像是喷薄的火山。

洛月宫内。

楚洛衣一身青蓝色的纱裙,长发未洛,随风轻拂,风一吹过,身上漾开淡淡的清冽之香。

坐在桌案前,葱白的手指翻看着一本有些泛黄的古书,手边一盏香茗,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夏日的夜里,恬静而宁和,燥热也随着她的淡然而渐渐驱散。

就在这时,小六子匆匆走了进来:“主子,皇上那边的人送来消息,说是皇帝摆驾洛月宫,看样子,似乎怒气冲冲,只怕来者不善。”

楚洛衣翻看着书页的手指轻轻顿住,蹙起眉头,脑中快速思忖着北燕帝此次前来的原因。

思前想后,楚洛衣的心有些发沉,只怕是北燕帝惊觉了她与北流云之间的关系!

转眼的功夫,楚洛衣还来不及准备,北燕帝便已经到达了洛月宫!

楚洛衣带着宫人等在门口迎接,北燕帝下了轿撵,看也没看她一眼,大步直接走了进去。

楚洛衣转身跟了进去,几名宫人也随之走进。

第二百零八章 疯癫帝王

北燕帝在房间里站定,扫过那些宫人,长袖一挥:“都给朕滚出去!”

小六子有些忧心的看了看楚洛衣,却不得不退下。

楚洛衣眼见北燕帝气息不稳,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走到香炉边,拿起盖子,想要挑动起香炉里的香料。

这香炉里她一直都是藏着迷香的,虽然上次北流云没有中计,可是对北燕帝想来却是会有用的。

谁知刚打开香炉的盖子,北燕帝却突然转身,大步走了过来,一把紧紧掐住楚洛衣的脖子!

手中瓷质的香炉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外的小六子心头一紧,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王公公双手插在袖子里,躬着身子直叹气。

小六子塞过去几张银票,压低了声音道:“公公可知道这次陛下前来是为何事?”

王公公有些为难的收好银票开口道:“虽然咱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如果咱家猜的没错,应该是洛妃娘娘同九殿下的事败露了。”

小六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王公公在一旁也没有再说什么,却不得不称赞一声这洛妃娘娘实在是好手段。

最初他只瞧见了陛下对洛妃的宠爱,可是如今看来,这洛妃却绝不是那么简单,竟然与如今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九殿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倒是难怪会一直屹立不倒。

小六子急的不行,也不知北燕帝会对主子做出什么事来。

思忖片刻,小六子即刻跑了出去,招呼了一个心腹,去给北流云送信。

王公公拿人手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对此却并不十分赞同。

小六子也知道若是九殿下真的来了,可就是坐实了这罪名,可是如今除了找九殿下,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北燕帝的大手紧紧掐着楚洛衣的脖子,没一会,楚洛衣的脸就有些涨红,看着满眼凶光的北燕帝踉跄着后退几步。

北燕帝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一直到楚洛衣重重的撞在了一颗红色的柱子上,再动弹不得分毫!

“朕待你那么好!你竟然同朕的儿子一起背叛朕!嗯?”北燕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手上的力道更大些,楚洛衣的脚一点点脱离地面,脸色已经由红转紫。

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稀薄,从来不知道看似虚浮的北燕帝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周身的血液也变得冰冷,好似不再流动。

咬破嘴唇,让自己努力变得清醒一点,而后两手缓慢的移动到一起,想要抽出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

涂着金色丹寇的手指,一点点探向另一只手中的匕首,触及冰凉的手柄,却觉得众如千金!

北燕帝的眼睛发红,看着面前已经没有血色的女子,重重松开了手!

楚洛衣瞬间跌落在地,袖中的匕首也随着她的摔落,而掉落了出来!

北燕帝看着那把金色的匕首,怒意更甚:“你是要杀了朕么!嗯?是要杀了朕么!你竟敢杀朕!若不是因为你,朕何至于做不了男人!嗯?”

此刻的北燕帝正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一脚将匕首踢飞,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楚洛衣。

楚洛衣重重的喘着粗气,眼前的世界依旧有些朦胧,手脚冰凉,麻木的几乎没有知觉。

她知道,刚刚北燕帝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待到恢复了两分知觉,楚洛衣一手扶着身后的顶梁柱,刚想起身,却发现刚刚这一摔,脚上似乎被拧伤。

北燕帝蹲了下来,看着楚洛衣的眸子轻声道:“疼么?”

楚洛衣微微向后移动着,只觉得面前的北燕帝俨然理智全无,似乎就是个疯子。

北燕帝伸出手捏住楚洛衣的脚腕,一阵燥热的触感,并没有想象中光滑的手掌,让楚洛衣生出不安。

抬手摸了摸头上,却发觉发丝上竟没有一件利器,心中懊恼,强迫自己冷静,寻找着生机。

“啊!”

一声闷哼传来,北燕帝大手一捏,生生捏断了她的脚骨!

楚洛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上也渗出了不少冷汗。

“疼么?朕也疼!朕都要疼死了!朕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北燕帝掌化成拳,重重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楚洛衣咬着牙,踉跄着站起了身,向门的方向走去,可还没站稳,北燕帝却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丢到了床上!

“他那么在乎你是么!朕倒是要看看他若是看见你在身下求饶会是什么反应!”

楚洛衣的背一下子撞在了床边的柱子上,火辣辣的痛感袭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身形尚未稳住,北燕帝已经走了过来。

今日的北燕帝像头发怒的猛兽,根本来不及给她片刻的喘息,一系列的举动让她来不及有半点准备。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平日里素来软弱无能的北燕帝竟然会如此粗暴,而她一向不屑的他那被掏空了的身子,力道竟然大到她难以抗衡。

北燕帝红着眼睛,也不去管那揉皱的龙袍,一把扯过楚洛衣,楚洛衣翻身避开,却被北燕帝扯住了衣衫。

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被这一扯,衣衫顿时化作碎片,散落开来,香肩半露,里面的抹胸若隐若现。

北燕帝毫无顾忌的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令人厌恶的吻落在楚洛衣的脖颈上,大手上下游走着。

楚洛衣侧过头挣扎起来,双眼也染上了一层血色,漆黑的眸子满满都是愤怒的杀意,纤细的手指狠狠扣进北燕帝的皮肉,生生抠出几个血窟窿。

北燕帝吃痛,扬手甩下一个巴掌,猩红着眼:“怎么?这么厌恶朕?当初不是依偎在朕怀里么!嗯?”

一阵火辣辣的痛,楚洛衣的嘴角渗出一抹血迹,目光搜寻着利器。

枕头下露出金色的一角,楚洛衣收回目光,手指却一点点向那探去,那里放着的正是那只蓝宝金镯。

自从上次遇见楚青之后,她多方打听,却再没有一丝他的消息,前几日夜里,她将蓝宝金镯摘下后,便放在了枕头之下。

北燕帝重重的晃动着楚洛衣的肩头:“说话啊!嗯?说话啊!”

楚洛衣咬紧牙关,只是沉默。

北燕帝冷笑一声,大手滑进楚洛衣的衣衫,触及她的皮肤,像是让人厌恶的湿儒的蛇,楚洛衣侧着头,瞪着双眼,咬着牙隐忍着,却还是有一滴泪珠从眼眶里滚落。

北燕帝整个人压在楚洛衣身上,粗暴的吻顺着她的脖颈一点点向下,滑过她的锁骨。

身上那些浅浅的伤疤,他视而不见,大手向下探去。

楚洛衣拖着断的脚腕,抬起膝盖,一脚重重踢在北燕帝的腿间。

北燕帝的脸上青筋四起,疼痛难忍,楚洛衣抓住时机,侧身爬了起来,手伸向一旁枕头下的金镯。

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只暗藏机关的蓝宝金镯时,北燕帝一手扯过她的发丝。

这一用力,触手可及的金镯竟然随着枕头一齐掉落到地面。

楚洛衣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看着那滚落在地面上的镯子,目光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小六子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动静,脸色惨白,来回踱着步子,惊惧不已。

王公公垂着眸子,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滚开!”因为脚不方便,楚洛衣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北燕帝的脸上,尖利的指甲,瞬间在那张脸上挠出了几道血痕。

北燕帝的眸子又阴狠了几分,一手抓住楚洛衣的手,伸出舌头轻轻吻起她的脖颈和锁骨,还不忘发出几声啧啧声。

没多久,楚洛衣的身上就湿儒一片,而此时,龙阳不举的北燕帝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有了反应。

楚洛衣只觉得身上一片湿儒,一阵屈辱感顿生。

纵然她曾想过靠着自己这副皮囊来换取一条通天之路,可是却决计不是受到这般屈辱!

小六子实在等不了,趁着王公公不注意,一下子冲了进去!

好事被打断的北燕帝,怒视着突然冲进来的人!

小六子看着面前的一幕,心凉了半截,主子衣衫破烂不堪,狼狈不已,北燕帝一手制住主子的两只手,一手正在解着身上的抹胸。

“陛...陛下...”小六子也红了眼,手中的柳叶刀转动起来,似乎想要对北燕帝下手。

一咬牙,死就死吧!

一柄柳叶刀朝着北燕帝飞去,可就在这柳叶刀即将飞向北燕帝的时候,一名暗卫从天而降,横空一刀,便斩断了控制着柳叶刀的银丝。

一瞬间,轻薄的柳叶刀落在了地上,再不具备任何攻击力。

北燕帝冷哼一声:“立刻将这个奴才拖出去杖毙!”

门外的王公公听见动静,这才惊觉,连忙奔了进来,让侍卫将小六子拿下!

门再次被关紧,暗卫也不知消失到了何处。

“想不到洛妃身边竟是卧虎藏龙。”北燕帝冷哼一声道。

楚洛衣始终侧着头,没有去看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第二百零九章 伤上加伤

北燕帝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勾唇道:“果然是祸水,难怪引得江山失色,竟然连朕都为你倾倒!”

察觉到北燕帝竟然有些微奋起的某处,楚洛衣的脸色变得惨白。

看着那张染着血迹的唇,北燕帝的吻再次落了下来,楚洛衣拼命的侧过头,北燕帝却紧追不舍。

没多久,楚洛衣的脸颊上就沾满了北燕帝的口水,那微扎的胡子磨的她脸生疼。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在这种屈辱之下,楚洛衣也有些失控,猩红着眼,像是地狱来的恶魔,一口狠狠咬在北燕帝的咽喉上。

“啊!”北燕帝尖叫一声,想要推开楚洛衣,楚洛衣却怎样也不肯松口。

一巴掌重重甩在楚洛衣脸上,楚洛衣只觉得耳朵一阵轰鸣,随后重重的被北燕帝甩开。

北燕帝恶狠狠的看着楚洛衣,那目光好似要将她吃了一般!

“暗影,快,把她给朕绑起来!”北燕帝对着空气怒吼道。

暗卫也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扯过绳子,便将楚洛衣的手绑了起来,嘴里不忘塞上一团绢帕。

楚洛衣的额上青筋暴起,精致的指甲在挣扎中被折断,紧紧扯着手腕上的绳子,想要挣开。

暗卫离去后,北燕帝一手摸了摸脖子,而后走向楚洛衣开口道:“朕是斗不过北流云那个孽种,不过没关系,既然他那么在意你,若是瞧见你在朕身下承欢,一定会很开心!”

“不用担心,朕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虽然可能来的会有些迟,不过想必终究还是会来的,你说,他若是瞧见你这副样子,还会要你么?”

此刻的北燕帝就是一个疯子,比起那些太监似乎压抑的更久,也更为偏激阴鸷。

覆在楚洛衣身上,北燕帝的动作依旧算不得温柔,却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不是因为怜惜,而是因为他需要酝酿着情绪,让自己能够真正的奋起。

“朕明明给过你机会的..你为何就不懂得珍惜..朕曾经是真的想要好好疼惜你的...虽然朕不举,却是真的想要跟你共度余生的...只是你太让朕失望了...”北燕帝淡淡的开口,脸上浮现出一抹贪欲。

没多久,楚洛衣的颈上,肩上,锁骨上,都是青紫的痕迹,而北燕帝俨然没有停下的趋势。

楚洛衣闭上眸子,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滴。

‘嘭!’

就在这时,门被一脚踹开,北流云有些狼狈的出现在门前,一手拿着刀,脸色有些发白。

因为背着阳光,北流云的整张脸都处在阴影之中,满眼阴鸷,宛若吐着芯子的毒蛇。

看着面前的那一幕,北流云的眼中染上一层紫红,仿佛能够滴出血来一般。

整间屋子瞬间变得死寂下来,带着让人绝望的压抑的窒息。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大片大片青紫的痕迹,整个人都捆绑住,衣衫也被撕扯成碎片,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嘴角带着一抹血迹,脸上带着一道泪痕。

楚洛衣始终没有转过头来,他看不到她的神色,却觉得心在滴血,一滴一滴,滴落在河水之中,发出空灵的声音。

渐渐的,染红了这一池的碧水,汇成一条血色河流,翻滚着的猩红色,带着刺鼻的血腥之气,偶尔泛起几个血色的泡泡,在夕阳的映照下,有一股绝望的美。

从门前到床边,这短短的距离,仿佛耗费了他毕生的力气,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了刀尖之上,疼的让他窒息。

北流云的脸上滑下一抹血色的泪珠,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不敢上前。

感受到北流云身上那浓重的绝望,还有眸子里那浓浓的痛苦,北燕帝的心头升起一抹快意。

“云儿怎么会来洛月宫?”北燕帝淡淡的开口。

北流云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北燕帝身上,那目光仿佛十殿罗刹,比数九寒冬还要冷,北燕帝有些瑟缩。

北流云一步步走进,目光死死锁住北燕帝,像是一条毒蛇,满眼阴鸷和浓重的杀意。

北燕帝的呼吸不由得加剧起来:“你....”

北燕帝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被北流云甩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柱子上,整个洛月宫仿佛都颤抖了起来!

北燕帝吐出一口鲜血,不敢置信的看着北流云,那凉薄的目光好似渗进了骨子一般,他刚刚雄起的地方,竟然被那双诡异的眸子,吓的再次软了!

琉璃色的眸子上晕染开一片紫红色,好似天际的烟霞,又像流动着紫色血液的妖精。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北燕帝连滚带爬的向后跑,他怎么也没想到,北流云竟然敢对他动手!

纵然他掌控了大半的北燕,可是他到底还是北燕帝的皇帝!

北流云腰间的伤口涓涓不断的冒着鲜血,他得到小六子的消息,立刻便赶了过来,可不知从哪冒出几个伸手不错的侍卫,前来拦住他的去路。

更为阴损的是,这些侍卫出手狠辣,处处对着他的伤口下手,更是招招致命。

眼见如此,他不由得更是心急,知晓洛洛定是出事!

不惜利用损兵折将的办法,靠着苍镰和黑斧的拖延,一路来到洛月宫。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看到这他毕生难忘的一幕!抬手将手中的刀飞出,床上的帷幔落下,将衣衫不整的女子保护在里面。

北流云一步步逼近北燕帝,双眼没有焦距,像是一尊木偶,满身都充斥着浓重的杀气!

北燕帝整个人颤抖个不停,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是有多么可怕。

抬起脚,北流云一脚重重踢在了北燕帝的腰腹,北燕帝闷哼一声,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北流云却像是疯了一般,一脚接一脚重重的踢在北燕帝身上,紧随着赶紧来的王公公吓的不轻,却不敢上前阻拦。

护着北燕帝的侍卫见此齐齐出手,可是转眼间,就被男人拧断了脖子丢了出去,鲜血喷洒在洛月宫的窗子上,白色的纺布上绽放出一片片血色的牡丹,在风中摇曳,美的惊人。

洛月宫门外,一条条断臂残肢横飞,不少宫人聚集在洛月宫门前观望着。

只见一身白袍的九殿下好似被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满身血色好像是一个杀人,双眼阴鸷的盯着地上的身着黑色龙袍的男人。

所剩的几名侍卫心头发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前,几人举起刀,齐齐向他砍下。

北流云也不躲,任由刀砍在身上,却好像没有感觉一般。

侍卫又倒下了一批,徘徊的几人不敢上前,门口的宫人也都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跑了出去,似乎是打算叫来更多的人!

一直守在暗处的暗卫也早早现身,连同侍卫们一同出手!

可是面对着疯了般的北流云,没多久,两名暗卫也败下阵来!

北流云再次走向缩在墙角的北燕帝,好看的手指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重重的磕向碧玉石铺就的墙壁之上!

北燕帝只觉得脑上一片粘稠,带着几分灼热,眼前都开始变得天旋地转,重重的疼痛袭击着他的神经!

‘砰砰砰!’的声音想个不停,北燕帝似乎已经昏厥过去,墙壁上的玉石裂开了大片,脱落下来。

王公公上前一步开口道:“九殿下...陛下他...”

北流云转过头,看向王公公,对上那双诡异的眸子,王公公顿时一身冷汗,惊的后退了数步,再不敢开口。

随后赶来的苍镰和黑斧将小六子救下,一时间倒是也没人敢拦着。

被叫来的锦衣卫和禁卫军很快出现在洛月宫,将北流云团团围住,北流云置之不理,一脚踩在北燕帝的脚腕上!

锦衣卫们齐齐冲了上来,北流云拿起刀,同他们厮杀起来。

而趁着这个当口,王公公连忙派人将北燕帝带走,宣召御医为他诊治。

面对着北流云,锦衣卫们一个个有些发抖,北流云可是如今西厂的头子,若是他们敢对他动手,只怕最后西厂的那群疯狗一定会咬到他们死为止!

禁卫军见着锦衣卫不敢动手,一时间也都瑟缩着,没几人敢上前。

床幔后的楚洛衣,转过头,透过床幔,看向那道厮杀的身影,眼眶发酸,滑下两行清泪。

“皇上已经走了,你们还不滚么?”北流云眯起眼睛开口,门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只觉面前金光万丈,背后却是一片漆黑。

锦衣卫和禁卫军对视一眼,想着北燕帝并未下旨捉拿九殿下,当即纷纷落荒而逃。

观望的宫人一个个也都慌忙离开,洛月宫的宫人将屋子里的尸体清了出去,便被小六子打发了出去,将房门紧闭。

人一散去,北流云顿时摔倒在地,满身的血迹涓涓而流,浸湿了白色的绒毯,流进了石块的缝隙。

抬头看向床幔后的身影,撑起双臂缓缓站起身来,没走出几步,便再次跌倒在地。

手指抓紧地上的绒毯,爬起,摔倒,爬起,摔倒,一地白色的绒毯被男人染出了一条血路,可似乎便是这满身的血液流尽,也阻止不了他前进的步子。

洛洛....

楚洛衣透过床幔,看着那道血色的身影,泪流满面。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床铺,打湿了一片。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好似将两人隔在了天涯海角,阳光洒落在两人之间,却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只余阵阵悲凉。

终于,北流云再也爬不起来。

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许久,才睁开眸子,看着这染满血腥的世界。

“北流云...停下吧...”楚洛衣不断的拧动着手腕上的绳子,直至血肉模糊,看着在地上缓慢前进的身影,带着乞求。

看着只剩下这两三米的距离,北流云的眼中满是坚毅:“晚了,停不了了...”

我爱你,这辈子都停不下来,生命不止,我爱你便无法停止。

干净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够向床边,却始终触碰不到,北流云轻叹一声,收回手臂,再次一点点向前爬了过来。

许是支撑不住,整个人再次跌在了地上,咬紧牙关,一点,只差一点!

洛洛,等我..等我来..

一声低吼,终于,两只被血染成锈红色的手重重搭在了床边!

这世间,没有人能夺去他对她的爱,纵然有朝一日,山川变老,河流死去,树木枯尽,生灵尽毁也不能。

他爱她,以这生命为证,以这山河为证,以这青天为证,以这岁月为证,以这生生不息的万物为证。

第二百一十章 柔情似水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慌忙解开她手上的绳子,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洛洛...”

楚洛衣搂住他的腰身,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眸子,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的滴落,一滴滴滚烫的灼伤着他的心。

北流云红着眼,轻轻摩挲着她的颈窝,修长的手指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对不起,我来晚了。

风吹动淡色的床幔,轻轻拂过两人的身体,两个衣衫斑驳的人在纱幔之下若隐若现,血色交融着雪白的皮肤,天地间只余下两道身影在夜色下相偎。

楚洛衣深深的闭上了双眼,他的胸膛温暖而安稳,可越是如此,泪水越是止不住的滴落下来,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仿佛清泉滴落山涧,空灵清透。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北流云身上的伤口,火热的刺痛感仿佛钻心而来,那一滴滴滚烫的泪,灼伤着他的心,痛的他仿佛快要窒息,体内隐藏的猛兽仿佛就要破土而出丘。

北流云将她拥的更紧,心中不由得悔恨万分。

若是当初察觉到北燕帝想要册立洛洛为妃时他就将她送走,若是当初北流海冒死来找他时他没有置之不理,若是他没有自以为是的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也许今日洛洛就不会受此屈辱...

太多的若是,太多的如果,可是时间不会从来,没有机会从来!

生命就是如此,不管你愿不愿,总是不断的向前,也许你可以选择终止,可是却不能选择后退..

颤抖着手指轻轻抚上楚洛衣的脸颊,看看那双满是泪珠的眼,他的心好痛。

轻轻扯出一抹浅笑,细心的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透过氤氲的水汽,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面前的那张俊脸如此清晰的印刻在脑海。

楚洛衣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没事。”

北流云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抚上她脖颈间的青紫,楚洛衣移开目光,却还是不由得一阵轻颤。

小六子背靠在紧闭的门前,听着屋里的动静,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揉了揉鼻子,重重的吸了吸。

银环走了过来,瞧见小六子眼睛红的像是只兔子,扁着嘴,时不时的拿袖子抹着脸上的泪珠,不由得开口道:“盛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小六子扫了她一眼,转过头,嗡声道:“没事。”

银环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盛公公,你让让,你一直在这堵着,还怎么给主子送热水。”

金镯瞪了她一眼:“说话也没个规矩。”

小六子也没介意,站了起来,悄声将门打开,银环带人将提好的热水送了进去。

“主子,热水放在外间了。”银环轻声道,只觉得屋子里的血腥气依旧浓重的刺鼻。

没有得到回应,一众人都退了出去。

银环看了看小六子,叹了口气道:“哎,你说咱们以后这可怎么办啊?九殿下是不是疯了,竟然连皇上都敢打,这皇上要是醒了...”

“这次九殿下确实有些过了,不过皇上就算是想动九殿下,估计也不容易,如今九殿下在朝中的势力远不是你能想象。”

银环点了点头:“只怕日后是不得消停了,也不知最后会怎么样...”

小六子也没说话,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能盼着主子和九殿下最后能终成眷属吧。

楚洛衣将他的手拿开,始终没有再去看她,北流云看着她没有再动作。

闭上眸子,北流云运起内力,恢复着气力。

楚洛衣这才转过头,将目光落在了他好看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将眸子里的犀利凉薄尽数隐了去。

这一路,她曾想过无数种坎坷,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真当坎坷袭来,却陡然发现,自己这一路未免走的太过顺利。

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青紫,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想起北燕帝压在自己身上,那副恶心的模样,心底升起一抹浓浓的厌恶。

因为一只脚踝似乎断掉,双手轻轻移动着自己的腿,将一条腿放在床下,扶着床框,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梳妆台前

赤着脚站在染满红梅的白毯上,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三千青丝垂在腰际,却有些凌乱,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将发丝粘在脸上,脸颊高高肿起,一双眼睛红肿的厉害,黯淡的眸子之下是克制到极致的隐忍。

衣衫尽退,只剩下一层轻薄的抹胸摇摇欲坠,脖子上锁骨上满是青紫色的痕迹,折射着晶莹的光芒,也不知是滑落的泪水,还是北燕帝残留下的痕迹。

北流云睁开眸子,便瞧见那漫天红白之色间,她一身落寞的站在那里,长发垂在腰际,挡住了她的身后,眸子里压抑的是深深的绝望,却不知是什么一直在支撑着她的身躯始终挺的笔直。

迈开步子走了过去,拦腰将她抱起,

楚洛衣一愣,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你的伤...”

“死不了。”

楚洛衣没有再开口,北流云脸色不好,也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一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穿过珠帘,来到屏风之后,将她放入了浴桶之中。

热水一点点注入。

温热的水一点点没过皮肤,一股暖意从脚底一点点蔓延,渐渐扩散开来,驱散了满身的寒意。

楚洛衣闭上眸子,坐在其中,不知想着什么,忘记了动作。

北流云拿起软巾,轻轻帮她擦拭起身上。

有些粗砺的手指清晰有力,偶尔划过她的皮肤,温柔而舒缓。

北流云看着那刺目的青紫,眼中的怒火更甚,手竟有些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

楚洛衣始终呆呆的坐在浴桶之中,氤氲的热气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北流云安静而仔细的帮她清洗着身体,可那每一寸肌肤却牢牢的印刻在他的脑海。

身上的抹胸随着水流而飘落,楚洛衣却也没有察觉,北流云也没有出声提醒,手指滑过她饱满的胸脯,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欲望。

仔细帮她清洗好身上的每一处,直接将她从水中抱了出来。

赤 裸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只一瞬,男人便已经扯下了屏风上搭着的柔软的薄毯,将她包裹在其中,走向床边。

宽大的床已经被人收拾干净,床褥都换上了崭新的,不同于之前的金色,变成了一套浓重的黑色,柔软的蚕丝缎子面泛着流光,上面却没有丝毫图案。

将她放在床上后,仔细帮她擦拭着柔软的发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不由得更软了几分。

楚洛衣安静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眼眶竟再次感到酸涩。

将她收拾妥当后,北流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去收拾一下。”

“嗯。”

北流云离开后,楚洛衣紧抓着黑色的被子,靠坐在镶满玉石的床头,冰凉的玉石直接触在皮肤之上,一阵阵凉意让人清醒。

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胸口,北燕帝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终是高估了自己,以为无坚不摧,却忘了自己也终究会怕,会难过。

也许比起旁人所不同的是,此生所经历的恐惧,所拥有的痛苦都曾达到极致,所以怕的也就没那么怕了,痛的,也不那么痛了。

回过神来,楚洛衣想起北流云身上的伤似乎不轻,披着薄毯,拖着断了的脚踝,一瘸一拐的走到柜子里翻出一套黑色的亵衣给自己穿上,随后在最底层翻出一套青蓝色的男式亵衣。

之后,忍着痛,在柜子里翻出了不少伤药,向隔间的珠帘后走了过去。

将衣服搭在屏风上,走了过去。

入目,却只见浴桶之中满是被冲淡的血液,仿佛每一滴都是滚动着的鲜血,雪白的皮肤置于其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洛衣心头一痛,北流云睁开眸子:“怎么出来了。”

“不放心你的伤势。”

北流云轻轻勾起嘴角:“洗好你帮我上药。”

“好。”

楚洛衣点点头,又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回想起来,她帮他做的最多的事,似乎就是为他上药了。

知道她在外面等着,他很快也就出来了,脸色有些苍白,走起路来并不比楚洛衣好多少。

腰上的伤口又加剧了不少,根本不能用力,似乎每次迈动步子,都会牵扯到伤口,继而鲜血涓涓不断溢出。

楚洛衣蹲在地上,小心的处理着他腰间的伤口,长长的发丝垂坠在北流云的脚边,痒痒的。

“以后能不用内力就不要用了。”楚洛衣轻声道。

“好。”

伤药倒上时,北流云倒吸了口凉气,楚洛衣手上的动作一僵,继而更加小心。

终于有朝一日,她心甘情愿的愿意照顾自己,关心自己。

北流云的嘴角轻轻勾起。

包扎好后,楚洛衣也没有再说话,一瘸一拐的回到床上。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蹙起眉头。

坐在床边,将她的精致的小脚握在手中,眼底闪烁着怒火。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却这样对他!

“有点麻烦。”北流云蹙眉道。

楚洛衣也没说话,基本能感觉到脚踝处的骨头断掉了。

北流云给苍镰送了个信,让他明日将神龙宗的大夫带来,而后将帮楚洛衣掖好被子道:“明日让神龙宗的大夫来看看,应该没有大问题。”

第二百一十一章 相依相伴

楚洛衣微微颔首,背对着北流云躺在了里侧。

熄灭烛火,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能瞧见床上的女子正背对着自己。

北流云在床边站了一会,也掀开被子,向她靠拢了过去。

楚洛衣没动,身体却有些僵硬,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北燕帝的话,若是他瞧见自己被他压在身下....

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挑开她的衣衫,一直褪至肩头,撑起身子,轻轻吻上半露的香肩。

楚洛衣的身体愈发僵硬,沉声开口道:“我累了,睡觉吧。”

北流云的动作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止,反而是轻轻转过她的身体,吻上她殷红的唇,小心翼翼的啃噬着,灵活的舌头轻轻撬开她的贝齿,一点点吸着她口中的香甜。

楚洛衣睁开眸子,瞧见距离自己极近的那张俊脸,正闭着眼睛,认真而沉醉着。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北流云缓缓睁开眸子:“不专心。”

楚洛衣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北流云却也没有深究,轻细的吻顺着她小巧的下巴,一点点吻向她修长的玉颈,覆盖上北燕帝所留下的痕迹,每一寸都不放过。

楚洛衣的手指抓着黑色的床褥,雪白的皮肤同浓稠的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莫名的激起一阵阵阵火焰。

大手轻轻覆盖上她的小手,搭着她的小手,搭在了自己腰间。

轻轻的吻过她的肩头,锁骨,每一寸都被重新烙印上属于他的痕迹,纵然轻柔,可楚洛衣却依旧觉得一阵阵轻痛。

感受到他的吻,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唔..’

有风从窗外吹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雨滴从天而降,打在窗前。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楚洛衣沉沉睡去。

北流云将她揽在怀里,手指轻轻滑过她锁骨上的那些痕迹,轻吻了吻她的发丝,轻声道:“别怕,现在都是我的。”

搂着她柔软的身子,北流云头枕着一条手臂,睁着一双有些泛红的眼,一夜未眠。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似乎都快到达一个极致,紧绷的神经更是快要将他摧毁,可是今日那一幕幕却让他难以忘怀,不断的在脑中回放着,重重的敲击着他的心,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心。

她身上的痕迹,她绝望的泪水,她安静的回避,一幕幕交织在脑海。

转头看了看熟睡的女子,北流云放轻动作,起身披上一件外袍,撩起水晶珠帘,走到外间。

没有点亮蜡烛,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到书桌前,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两手交握在身前,整个人置身在黑暗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一直到四肢麻木,血液不通,北流云才缓缓变幻了动作,两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看起来有几分颓废和落寞。

月光穿透窗纱,一点点笼罩在男人身上,漆黑的房间里只余下这一片光辉,银色的月辉下能够清楚的瞧见空中浮动的尘埃,这变幻的光影之中,只剩下男人的身影在不断的变幻着,时而懊恼,时而悔恨,时而颓废,时而落寞。

一道道身影交叠在一起,琉璃色的眸子比月光更迷离,带着几分迷茫和脆弱,落寞的身影让人莫名的心酸。

初生的太阳透过窗子一点点照射进来,橘红色的光晕带着淡淡的暖意,笼罩在北流云身上,驱散这一夜的严寒。

将身上披着的衣服随手搭在椅子上,走回了里间,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睡的有些不安稳的女子。

阳光照射在床头,有些微的刺眼,北流云将掀开的床幔缓缓放下,直到楚洛衣的脸颊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却依旧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楚洛衣醒来的时候,有些吃力的坐起了身。

北流云好似察觉到一般,很快就出现她面前,扶着她坐了起来。

“怎么样?”关切的开口。

楚洛衣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被人痛打了一顿,脚踝处更是火辣辣的燃烧着,整个人都虚的很。

看着他关切的目光,终究是沉默着摇摇头。

北流云也没再问,只是洗热了软巾帮她轻轻擦拭着脸颊,让她漱了口。

“先吃点东西,苍镰带了大夫来给你看脚。”北流云端着一碗白粥过来,轻轻吹好,送到楚洛衣面前。

楚洛衣没有什么胃口,浑身痛的一动也不想动,看着北流云轻轻摇了摇头。

北流云手微微一顿,却也没有勉强:“那先喝点水?”

楚洛衣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一夜间男人的下巴上就长满了胡茬,眼下一片青黑,眼中更是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整个人憔悴不已。

楚洛衣心一痛,接过他手中的碗,轻轻舀好一匙白粥,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北流云微微一愣,放在腿上的手却不断收紧。

“吃吧,你吃好了,我再吃。”

薄唇轻轻张开,入口的粥没有半点滋味,可怜她多半的饭食就是这淡然无味的白粥。

楚洛衣看着他乖巧的吃下她送到她嘴边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乎心满意足。

北流云将碗接了过来,走出去重新盛好一碗走了进来。

这一次,楚洛衣倒是没有再拒绝,没有过多的咀嚼,大多直接咽了下去,神色平静无波,眸子里也是一片宁和,却让北流云红了眼,心狠狠的揪在一起。

又吃了几口,楚洛衣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扶住床边便吐了起来,因为腿脚不便,整个人一下子从床上跌了下来。

北流云一把将她接住,轻轻拍着她的背。

刚吃的白粥瞬间全都被吐了出来,因为这剧烈的呕吐,眼睛都酸红了起来。

一直守在外面的小六子也赶紧跑了进来,递上一杯温水,红着眼圈。

待到都吐出去后,北流云将她重新放回在床上,看着脸色难看的女子,侧过头努力的看向远处的天迹,来制止泪水的滑落。

小六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主子还是再吃点吧,虽然吃了可能会不舒服,可是若是今日不吃,只怕日后会越来越严重。”

“拿过来吧。”楚洛衣扶着床框开口道。

小六子赶忙将一碗白粥送到楚洛衣面前,正要走向床边,带着翠玉扳指的手将粥碗接了过。

北流云再次坐在了床边,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舀着粥送到楚洛衣嘴边。

楚洛衣抓紧了藏在被下的手指,这是不是老天对她的报复,上一世她策马飞扬征战疆场,文能做诗武胜男儿,是旷野上那一株最顽强的野草。

所以这一世老天给了她一具残破不堪的身体,空荡荡的仿佛被掏空所有,经不起任何摔打,只能做这温室里娇贵的花。

吃了几口,楚洛衣忽然扶着床框再次吐了起来。

北流云红着眼站了起来,一把将手中的瓷碗狠狠砸了出去,看了看楚洛衣,似乎再也看不下去,转身掀起珠帘走了出去。

楚洛衣扶着小六子,缓缓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轻道,北流云,对不起。

对不起,我也不想如此脆弱,对不起,我会尽快好起来。

北流云走出里间,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上,发出乒乓的清脆声响。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若有什么,尽管对着他来,只是,可不可以不要再折磨她...

小六子将东西收拾好,轻叹一声,北流云和楚洛衣始终一人在里间,一人在外间。

背靠着一堵墙,都在默默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北流云终于再次走了进来,掀开珠帘,站在门关处正同楚洛衣的眸子对视上。

“伤该换药了。”楚洛衣轻声开口。

“哦。”北流云盯着她木然的回道,而后走到她面前将伤药递给了她。

楚洛衣的手指落在他的衣衫上,轻轻解开他的衣衫,微凉的指尖偶尔触及他的皮肤,让北流云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看着她低头专注的样子,顺着锁骨往下,一道若隐若现的沟壑,让他移不开眼。

这时,苍镰走了进来道:“主子,大夫带来了。”

“少主。”背着药箱的男人恭敬道。

北流云一把扯下床幔,将楚洛衣挡在了里面,自己也将半敞的衣衫重新系好,脸色有些黑道:“脚断了。”

男人一愣,随后抬头看去,瞧见黑色的床幔下,只露出了两只精致的玉足,一时失神。

北流云的目光又犀利了几分,满是阴鸷。

男人只觉得一阵阵阴风扫过,浑身一冷,连忙上前道:“属下这就诊治。”

男人将药箱放在地上,半跪在地上,拿过楚洛衣的一只脚,可手还不等碰到那只脚丫,便听见北流云幽幽的开口道:“你碰哪呢!”

男人手一抖,咽了口吐沫,不知道自己哪做的不对,只能低着头认错:“属下知错...”

收回手,盯着那两只白嫩的玉足,男人舔了舔嘴唇,试探着一点一点的伸出手,确定自己所碰的正正好好只是脚踝处,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望吻问切

‘啊!’

一口长气还没出完,男人的屁股上便被重重踢了一脚,整个人一个前倾。

“你摸哪呢!”

北流云话音刚落,结果就瞧见男人一头扎在了楚洛衣脚上,气的跳起脚来,上前一把将男人扯了出来:“你亲哪呢..你竟然敢!”

楚洛衣吓了一跳,脚向后缩了缩。

男人被吓的不轻,哭丧着个脸看着北流云:“属下..属下...是您踢属下的屁股啊..”

苍镰在一旁干咳一声,转过头,眼角有些抽搐。

北流云怒斥道:“你不乱摸我会踢你么!”

“属下..属下哪敢乱摸啊..属下不摸一下脚踝怎么知道骨头断的情况?呢...”男人委屈的开口。

北流云蹙眉道:“不是.有那个什么..悬丝诊脉么...”

这次,男人的眼角也跟着抽搐起来:“少主..这是脚...是骨头..”

苍镰上前一步道:“主子,这医术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你若是不让他好好看看,怕是会耽误了伤势..”

北流云扫过他一眼,苍镰连忙转过身去,目不斜视,俨然一杆标枪。

松开男子:“治不好打断你的腿。”

男人接连点头:“属下一定尽力....”

看着男人在楚洛衣脚上‘摸来摸去’,北流云原本苍白的脸一下子黑的像磨盘,脑中不由得想起苍镰的话,望闻问切...

望他也就忍了,竟然还吻!!

看着眼前碍眼的情景,北流云黑着脸立下一个志向,日后一定要努力学习医术,到时候也就可以义正言辞的‘望吻问切’了。

仔细诊治了一番,男子有些犹豫的开口道:“确实是断了。”

“废话!”北流云眼冒寒光。

男人缩了缩脖子道:“倒是也能接上,就是会比较痛苦。”

“不是有麻沸散。”北流云蹙眉道。

“按照宗内规矩,不是本宗之人是不能用....”男人的话还没说完,瞧见北流云那幽深的目光,顿时一顿。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行医者就应该如此。”男人絮絮叨叨的说着。

一面将麻沸散倒在楚洛衣的脚踝上,而后拿出树根极其细的银针,一点点刺入楚洛衣的脚踝。

楚洛衣只觉得一阵刺痛传来,咬紧牙关没有吭声,手心上尽是汗水。

“这个麻沸散对这个应该没有什么作用,因为针尖太细,药物无法到达皮肤里面,所以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男子在下了两针之后。

北流云一听,一把掀开床幔走了进去,正是瞧见楚洛衣脸色苍白,拦住楚洛衣,轻轻抚着她的头。

楚洛衣靠在北流云的腰身上,闭着双眼,唇角被咬的满是血迹。

北流云看的心疼,将手臂递了过去。

楚洛衣红着眼看着他摇了摇头,再痛她也能忍得,她不能因为有了他,就一全部依靠着他。

北流云某种闪过一抹不悦,却俯身吻上了她的红唇,一点点分散着她的注意。

男人鼻尖上也渗出了不少汗珠,十余根极细的银针被插进了楚洛衣的脚踝后,终于重重松了口气。

而后用了不少的草药和棉布将脚踝缠上,这才算是彻底结束。

“少主,可以了。”

北流云放开楚洛衣,嘴角挂着一抹银丝,掀开床幔走了出去。

男人解释道:“属下用银针将两处接在了一起,又辅以草药,只要调养得当,骨头就会被重新接上,没有大碍。”

北流云这才松了口气,将男人打发了离去。

待到送走男人,苍镰低声对北流云开口道:“近来长老已经再次注意到少主同洛妃娘娘的关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赶至帝都...”

北流云眯起眼睛:“知道了,盯紧一点,有什么消息及时禀报。”

“是。”

苍镰离开后,北流云帮楚洛衣平躺在床上,自己也躺在了她的身边,闭上眼,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朝中之事。

只怕,眼下朝中已经乱成一团,有心之人更是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也不知外面如今传成了什么样。

接下来的几日,北流云白日里便陪着楚洛衣,让人悉心调配着膳食,照顾着她的起居,夜里便赶往第一楼,召集大臣,部署下一步的动作。

楚洛衣知道朝中之事难以平静,眼见着他眼底的血丝始终没有散去,大多时候便选择睡去,也好让他不至于围在自己身边,有更多的时间处理政事和休息。

这日,楚洛衣转醒之后,北流云还没有回来。

小六子始终守在一旁候着,见着楚洛衣起身,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

“现在外面动静怎么样了?”

“如今朝堂乱作一团,陛下这几日一直没有醒来,王公公只对外宣称陛下病了,可这消息始终是瞒不住的。”小六子打量了一番楚洛衣的神色继续道。

“如今朝堂和市井都在流传着九殿下和您私..私通之事,而九殿下重伤陛下一事也不能幸免...众说纷纭。”

楚洛衣神色不变,重伤皇帝,这种事只怕是想瞒也瞒不住的,倒是可惜了之前积累的名声,如今只怕又要被冠上荒淫无道,残暴弑父的罪名区。

“九殿下这几日频繁召见朝中重臣,极力拉拢太子和四殿下的人手,而陛下数日没有上朝,这矛头也指向了九殿下,只道九殿下架空了皇权,要逼宫!”小六子将这些日子探听的消息一股脑倒了出来。

楚洛衣点了点头,如今只看着北燕帝是否还能醒来,若是醒来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小六子瞄了瞄楚洛衣的神色,没有说话,这些日子,九殿下严禁宫人私传消息,以防妨碍主子静养。

他所说的大多都是些比较客观的言论,若是真的放耳听去,什么狗男女,狐妖之类的话比比皆是。

楚洛衣沉默着靠在床头,心中在思忖着什么。

小六子有些不解的开口道:“主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楚洛衣的双眼落在他身上,小六子见此开口压低了声音道:“奴才不懂,为何不直接趁着这个机会让皇上彻底的醒不过来?如今九殿下把持朝政,一旦皇上彻底死去,九殿下登基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

楚洛衣轻声道:“话虽如此,可事情却并非如此,权力这个东西,复杂的很。”

“朝中依然有不少太子和北流海的党羽,之所以一直蛰伏不动不过是因为太子失踪,北流海昏迷,没有皇子,他们同北流云争夺便没有任何意义,但这不表示他们不乐意将弑父淫 母这两顶帽子扣在北流云的头上。”

小六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挠挠头道:“奴才愚笨,还是有些不大明白。”

楚洛衣扶着他一点点走下地,一边走一边继续道:“寻常百姓弑父都会受到唾弃和指责,何况是一个帝王。无论是北流海醒来,还是北流叶归来,到时只要煽动百姓,就会群起而攻之,没有几个人会接受这样一个违背人伦,丧失人性的帝王。”

小六子似有所悟道:“也就是说即便是九殿下做上了皇位,只要那些想要反九殿下的大臣们推出一位皇子,煽动百姓,而后发兵,九殿下这刚刚坐稳的皇位就岌岌可危?”

楚洛衣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到时北流云就是那反贼,而起兵之人也就成了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你要记得,出师有名,对于一个弄权者来说实在太过重要。纵然北流云手中有着不少兵马,可是需知当你师出无名,这些为你效命的士兵,当面对着那正义之师的声讨责骂,将会变得心虚,犹豫,叛变,不堪一击。”

楚洛衣闭上眸子,心中闪过一抹忧思,若非因为自己,他也不会这样莽撞,造成如今的局面。

而她没有说的是,一旦内乱爆发,北燕必定陷入战乱,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只要趁机出兵,只怕用不了多久,北燕就会被各国所瓜分,到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没多久,北流云便赶了回来,瞧见楚洛衣坐在桌前,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轻声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

北流云点点头,楚洛衣伸手放在他的头上,轻声道:“若是忙就不要总是急着赶回来了,我这就是娇惯出的毛病,若是扔到西北大漠,一样会长命百岁。”

北流云轻轻一笑,驱散了连日的?阴霾:“我可舍不得把你扔到西北大漠,那么大的风沙,还不把你吹的皮糙肉厚。”

“皮糙肉厚算什么,如今都已经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了。”

北流云蹲在她身前,将头轻轻枕在她的腿上,有些疲惫,乖巧而安静。

楚洛衣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目光温柔,带着一种异样的温柔。

当日夜里,北燕帝悄然转醒。

一双浑浊的双眼缓缓睁开,有些呆滞的盯着屋顶看了许久,而后才转动起来,回过神来。

守在一旁的王公公一见,赶忙上前道:“陛下..你醒了...”

北燕帝在王公公的搀扶下,缓缓坐起了身子,清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北流云现在在哪呢!”

“九殿下似乎在流云殿。”王公公小心翼翼的答道。

站起身,只觉得自己全身如散架了一般,满身的痛是这个帝王所不曾经历过的。

王公公赶忙上前搀扶着开口道:“陛下小心,御医说您有几根骨头都断了,切忌要小心动作。”

北燕帝拿起铜镜,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白皙的脸上有几处青紫,配上那一身金色的龙袍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北燕帝坐在了桌前,双眸中喷薄出浓浓的恨意,仿佛化作万千的火光冲天而起,王公公瑟缩着缩了缩头,却听见北流云咬牙切齿道:“北流云!”

一阵阵阴风吹过,屋子里沉寂了半晌后,北燕帝开口道:“明日开始早朝。”

“奴才遵旨。”王公公应道。

次日一早,大臣们一如既往的出现在乾元殿,面对空空的龙椅,心思各异。

几名忠心耿耿的老臣满面愁容的开口道:“如今也不知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真是急死人了。”

“哎,算了吧,就是你知道,如今又能如何,你就是撞死在这,那位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另一名老臣叹息道。

说着,便听见身后不少人低声议论起来:“九殿下来了..九殿下来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帝王劫

北流云一身流云白色华服,青蓝色的丝线夹杂着金箔刺绣出一匹蓝色的麒麟,每一步都踏碎一地华光,一点点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时间,不少人纷纷拱手问安,也有不少人沉默着观望。

“九殿下,您说陛下今日是否会来上朝?”一名大臣开口试探道。

北流云淡漠的目光扫过他道:“父皇告病,不见任何人,难道吴大人认为本宫有这通天的本事?”

那名大臣脸色一时有些难看,面对那犀利的目光,讪讪的没有再开口。

众人在大殿之上又等了片刻,北流云站在众人之首,垂眸敛目,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看来陛下今日还是不会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哎...”

“若是陛下今日再不来,我们就去陛下寝宫门前长跪不起,说什么也要见上陛下一面...”

“对,就算是陛下病了,也总要知道陛下的情况才是!”

......

就在这时,王公公扯着嗓子开口道:“皇上驾到!”

众臣瞬间整理好衣衫,纷纷列队站的整齐,数日不见的北燕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北燕帝的目光在下首扫视了一圈。

众人起身后,纷纷暗自打量着北燕帝的神色,只见北燕帝沉声道:“几日前,朕不慎跌倒,伤的不轻啊...”

“陛下安康关乎社稷,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啊...”

众人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北燕帝的脸上有着不少青紫的痕迹,虽然褪去了不少,可是却依旧能够看出清晰的痕迹,心中不由得暗自猜测起来,难道民间的流言是真的,九殿下真的对陛下动手?

想到这个可能,不少人还是不敢置信的摇摇头,始终也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敢对这一国之君动手。

北燕帝神色不变,只有目光在扫过北流云的时候才会露出一抹隐藏不住的恨意:“修养数日,朕的身子总算有所起色,却不得不承认,朕是真的老了。”

“陛下洪福齐天,寿与天齐,又怎么会老?”一名大臣上前道。

北燕帝摇摇头道:“哪有人真的能寿与天齐,朕老了..就是老了...”

不少人纷纷揣测着北燕帝的心思,更是密切注意着北燕帝同北流云之间的动静。

北燕帝话锋一转,少了之前的惆怅,提前精神道:“朕重伤之时,真是怕自己一命呜呼,朕死了,倒是无妨,可这无数百姓要如何处之?这北燕的江山又有谁来固守?”

不少人心头咯噔一声,听着北燕帝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册立太子...

北流云掀起眼皮扫了眼北燕帝,神色不变,始终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王公公,宣旨吧。”

王公公上前一步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殿下北流海战功显赫,功勋卓绝,文韬武略,有治世之才,特此册立其为北燕太子!继承大统!钦此!”

王公公的圣旨让众人都愣住了,北流海不是一直昏迷不醒么?甚至御医不是都说醒过来的可能不大么...可这怎么....

因为北流海不在,朝中一时间也无人接旨。

肖父上前一步开口道:“陛下,这四殿下一直昏迷不醒,如何能够继承大统?”

北燕帝开口道:“海儿确实昏迷不醒,不过海儿一直庇佑我北燕的疆土,为我北燕立下汗马功劳,若非是海儿一直领兵作战,只怕我北燕边关早已动摇,所以,我北燕千万的百姓都会为他祈福,朕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朕久等,也不会让你们久等,更不会让天下百姓久等!”

太子北流叶一脉的人一时间纷纷沉默,而北流云一脉的人则是不甘的上前:“可是陛下,若是四殿下始终没有醒来该如何是好?”

“你是当朕马上就要死了么!”北燕帝呵斥一声。

江不寿犹豫了一下上前开口道:“启禀陛下,四殿下所属星象一直闪烁不断,只怕是祸福难料,若是贸然将国事交托在一个生死不定的人身上,未免有些....”

北燕帝冷哼一声道:“那还请江大人给朕也看看,朕的星象何时陨落,可还有几年的活头!”

江不寿一时间无话可辩,这些日子他观测天象,确实发现北燕帝的帝王之星,一点点变得暗淡无光,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陨落。

可是这种话,他却是不能说的,一旦如此开口,只怕最后会遭来灭顶之灾。

北流海一派的人终于不再沉默,上前一步道:“陛下所言极是,微臣相信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来。”

“是啊,御医不是也说只要好好调养,四殿下一定会醒来的...”

云国公正要上前开口,北流云却是出声打断道:“儿臣也相信,四哥听到臣民的祈祷,一定会尽快醒来,也好帮助父皇分忧政事。”

眼见北流云如此开口,不少人即便是心有不甘,却也住了嘴。

想想若是这九殿下真的连皇帝都打,还会将他们这些个虾兵蟹将放在眼里?

北燕帝有些僵硬的笑道:“云儿说的有理。”

三朝后,不少人纷纷围在北流云身边:“陛下怎么会忽然册立四殿下为太子!这简直就是荒谬!”

“是啊,怎么会册立一个生死不明的人为太子,简直是...”

“只怕这样一来,跟随四殿下的那群家伙可就不会在默不作声了!”

众人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只觉得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近乎透明,整个人都变得虚无起来,不可触碰。

近乎透明的眸子,染着神圣的光芒,带着不可触及的尊贵和让人心颤的淡漠。

一时间,众人都噤了声,小心翼翼的揣测着,不敢再随意开口。

北流云目光幽深,始终没有开口,来到第一楼后,江太师给他倒了杯热茶道:“若是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北流云神色不变,端起茶盏并未喝下:“册立太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江太师转动着手中的两颗核桃,没有再开口规劝,只是告诫道:“老臣相信九殿下所为总归是有你的道理,可是需知这样一来事情会麻烦许多,隐患也随之而来,还望九殿下做好准备。”

北流云抬眸淡淡的扫过江太师,幽幽道:“江太师费心了。”

江太师叹了口气,心中有着不赞同,始终认为北流海的存在是一个不小的隐患,毕竟东陵的支持不可小觑。

看了看他这一路跟随而来的男子,他睿智,英明,残忍,冷漠,精于算计,心思莫测,连他都忍不住折服,可是想起民间近来的传闻,回想起那个满身沉寂的女子,忍不住再次长叹一声。

想不到她竟是当今皇上的宠妃,那样一身气度,倒是难怪两位帝王倾心。

再联想看来,只怕北流海的昏迷也是同她有关,而北流云迟迟不肯对北流海痛下杀手,想必也是因为她的关系。

难道说,当真是乱世红颜?注定要搅乱这天下,引群雄逐鹿,万物争锋!

.....

入夜,炎热的天气让夏夜进入一片静谧,偶尔吹来一抹清凉的风让人神清气爽。

江府。

近来朝廷震荡,江不寿思量许久,再次夜观天象。

江鱼儿已经基本痊愈,静静的站在一旁,十指收于袖中,也随着江不寿一同观看着天象。

江不寿站在高台之上,单手后背,一手捋着两撇八字胡,看着空中略显凌乱的星象,眉头越皱越紧龛。

摸着胡子的手放下,几根手指微动,仿佛在掐算着什么。

自从上次发现那颗虽小却极亮的星星之后,江不寿一直对其多有关注,如今迷雾渐渐散开,那颗凝实的小星越发闪亮。

伸出手掌,一旁的仆人赶忙递上一本星盘图册,江不寿一面参照树上的记载,一面仰头对照天象,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江不寿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抿着吐沫连翻数页,拿手指虚空轻点着。

最后,江不寿手中的动作缓缓停下,手中的星盘图册也停留在了一页,不再翻动。

低头看去,只见图册所停留的一页,正是此刻天象的一部分,而众多闪烁的群星之中,有一颗泛着红光的小星,凝实而闪亮,横纵所分布的位置也基本同天象吻合。

江不寿的手指越掐越快,一直到最后,手中宝贵的图册忽然掉在了地上。

整个人都僵在那里,看着天空中的小星手指颤抖个不停。

江鱼儿上前一步开口道:“爹,可是有什么发现?”

江不寿不敢置信的收回目光,看了江鱼儿一眼,警告道:“你就不要再管这些事了,老老实实呆在家中,不要最后自己丢了命,将整个江府都赔进去!”

说罢,捡起地上的图册转身走下高台。

江鱼儿不甘的扣紧手指,看着有些叵测的天象,心思微动。

江不寿一路都失神不已,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天空中那颗异常的小星。

今日天象清明,借助星盘图册,他仔细推演一番之后,竟然发现这颗小星不是寻常的显贵之命或者天煞之星,而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帝王劫!

顾名思义,帝王劫也就是帝王的劫数!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册立太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众多王侯将相围绕一颗小星的怪异天象。

帝王劫千百年来难得一见,既是显贵之命,却又是天煞之命,乃是绝大多数帝王的劫数,纵观历史,每当帝王劫现世,必定血流成河,无数英才丧命,帝王陨落!

也正因此,这一颗小星才会名声大震,让一代代天子心惊胆颤!

再次回想起来,眼见北燕帝的星象越来越黯淡,北流云同北流海的星象却越发闪亮,太子的星象并未陨落,却已经不再闪耀,如此种种,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女人。

不是旁人,正是当今传的沸沸扬扬的洛妃!

江不寿摇摇头,始终有些不敢相信,难得一见的帝王劫竟然现世,可是他却始终不曾相信,一个女人能搅动这天下的局势,一个女人竟能成为这天下数位帝王的劫数!

怎么想,都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江不寿离开之后,江鱼儿站在高台上之上许久,眼中满是恨意!

一阵冷风吹来,吹的衣袂翻飞,江鱼儿的双手缓缓握住了高台上的栏杆,这一看去,才发现,十根不算细腻的手指上,竟然光秃秃的一片,十指的指甲已纷纷被连根拔去。

在夜色里,看起来多少有些骇人。

“小姐,起风了。”一旁的丫鬟小声提醒道。

江鱼儿甩袖离开,身上的披风呼呼作响。

可是江鱼儿走下高台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江虎儿的房间。

自从上次从西厂回来,江虎儿断了半只脚掌后,便一直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过好在心态一直不错,并没有因此而彻底垮下去。

“哥哥...”江鱼儿蹲在江虎儿面前,眸子中蒙上一层水雾。

“鱼儿来了。”江虎儿看着自己如今安好的妹妹眼底闪过一抹欣慰。

“哥哥,求你帮我一件事。”

“和哥哥还用什么求不求的,若是哥哥办得到,一定会为你去做。”江虎儿笃定道。

江鱼儿眸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道:“哥哥帮我引开书房门前的小厮。”

江虎儿一愣:“你要做什么?”

“哥哥不要问我做什么,只要帮我引开小厮和侍卫就好。”江鱼儿眸色幽深,蕴藏着极大的野心。

江虎儿摇摇头道:“不行,父亲一直怕你不安分,才会严守书房,以免你遭遇不测。”

江鱼儿心下一沉,终究是对着这个愿意为自己豁出性命的哥哥撒谎道:“今日同爹爹一起夜观天象,爹爹拿了星盘,脸色难看,只怕江府会遇到灭顶之灾,鱼儿放心不下,所以才想要拿星盘出来,对照天象看看到底要发生何事,不然实在是寝食难安。”

江虎儿一听,犹豫了一瞬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鱼儿点点头。

对上那双清澈无辜的眸子,江虎儿点头应下。

就这样,江鱼儿推着江虎儿的轮椅,一路走向书房。

临近书房时,江虎儿躲在了一颗粗壮的树干之后,江鱼儿则是绕到了书房门前的矮树从里。

两人准备好后,江鱼儿微微点了点头,江虎儿身子骤然用力,轮椅瞬间倒下。

哐啷一声,在夜色里格外响亮!

江虎儿整个人从树干后跌了出来,一下子跌在了草丛里。

距离极近的书房小厮和侍卫赶忙跑了过来:“公子,你没事吧...”

“啊....我的腿...好像断了...”

小厮和侍卫有些慌神,侍卫赶忙道:“卑职这就去找大夫来。”

小厮也慌张的将江虎儿搀扶起来,周围巡逻的侍卫和仆人一时间也围上来不少。

“应该是椅子被地上的石头绊倒了。”江虎儿一手扶着小厮,一面踉跄着起身。

江鱼儿趁机钻进了书房,来到书架前,快速的翻找着什么。

手指一一划过,最后落在了一本有些残破的羊皮卷前,眸子一闪,快速的将它抽出来藏进自己怀里。

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星盘,而后将门轻轻推开了一丝缝隙,瞧见侍卫和小厮都围在江虎儿身边,江鱼儿赶忙跑了出去,来到江虎儿的房间等他。

没多久,江虎儿缓缓归来,滑动着轮椅,多少有些不便,加上刚刚那一摔,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江鱼儿眼中升起几抹水雾,走上前轻轻抱了抱江虎儿道:“谢谢你,哥哥。”

江虎儿摆摆手道:“去吧去吧,知道你心急,若是过了时辰,明日的星象许是又变了副模样。”

江鱼儿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江鱼儿拿出怀中的羊皮卷,只见有些残破的羊皮卷上写着几个字--《改命手札》。

鱼儿借着烛火,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

欲改命者,必先舍命,以汝之命,祭吾之心.....

半个时辰后,鱼儿将手中的羊皮卷缓缓合上,眸子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

这羊皮卷并不全,只是后半本,不过鱼儿从头看来,却发现改命的过程清楚的很,没有丝毫阻碍,一时间跃跃欲试。

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才是皇后的命格,是这天下的女主人!

将门窗关好,点燃几根蜡烛,鱼儿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几张黄纸和几只毛笔。

香炉不断的散发出浓重的香气,鱼儿割破手腕,滴足了满满一碗的鲜血。

鲜血一滴滴的滚动着,为夜色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腥之气。

鱼儿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难看,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只觉得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整个人如同置于一片冰冷的水雾之中,天地之间,仿佛连接而出一条天梯,漫天云霞,让人有些飘飘欲仙。

站起身来,拿着毛笔蘸满了鲜血,在一张黄纸上描绘出自己原本的命盘,紧接着在另一张黄纸上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描绘出皇后所具的命盘。

嘴里不断的念着些什么,几根手指还不断的掐算着,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神神叨叨。

不过不管旁人怎么看,鱼儿对此却是深信不疑。

一连串的动作之后,鱼儿将先前的黄纸烧掉,将后来的黄纸融入了自己的心头血后,再次烧掉。

昏暗的屋子里满是烧灼和鲜血夹杂的味道,微弱的烛火下,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站在正中,眸似星光,满是雀跃。

鱼儿在原地站了许久,而后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从今天开始,她的命运将会改变,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富贵命,而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的命格!

楚洛衣,我倒是要看看,你可否争的过命!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拿什么来同我争!

发生在江府屋内的这一幕,并没有被人所察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似乎没有任何改变,正按照着命运既定的轨迹缓缓前行。

北燕帝的舒醒平复了一些民间的言论,针对北流云的声讨一时间低了许多。

北流云没有理会被册封为太子的北流海一党,反而是加紧向宫中安插西厂的太监。

楚洛衣犹豫了片刻后,终究将宫中二十四衙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事情如实相告。

如此一来,宫中的侍卫虽然始终不知到底是谁的人马,可是插换起太监却容易上太多。

短短数日,北燕皇宫就像是来了个大换血。

一时间,来往走动的太监皆是高手,下盘沉稳,落地无声,无论一个个怎么收敛,却始终也掩不住那满身的阴鸷之气。

整个北燕皇宫都沉寂起来,北燕帝惶惶不可终日,纵然恨的牙痒痒,可是却已经回天无力。

乾元殿。

北燕帝坐立不安的坐在龙椅上,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个不停,短短数日,头上的发丝不知白了多少。

看着下首林立的大臣,忽然生出一种孤寒之感。

看着没有出现的北流云,北燕帝松了口气,却是战战兢兢的开口道:“云儿今日为何没有来上朝?”

肖父上前一步开口道:“启奏陛下,九殿下得到消息,似乎有人打算叛乱逼宫,前去调查此事,是以才会缺席。”

肖父的一番话,瞬间满堂哗然。

逼宫?如今这北燕除了他九殿下会逼宫,还有谁会逼宫?

不少人冷笑起来,只道这北流云是贼喊抓贼,倒是打的好算盘!

“哼,荒唐!肖大人倒是说说,九殿下是发现了谁要逼宫?”北流海的一名心腹上前一步开口道。

“是啊...肖大人倒是说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逼宫!”

“宁大人稍安勿躁,若是真有什么疑问,也该问九殿下才是...”

香江王蹙眉开口道:“这件事还是要等九殿下回来才能给个说法,我们妄加猜测也是无济于事。”

北燕帝看着朝堂之上,拔刀相助的两派,也不知为何,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安心,反而愈发慌乱,只觉得末日将至一般,整个人都战战兢兢。

王公公轻叹了一声,也低着头不语。

如今北燕帝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改变不了这皇朝的痕迹,短短数日,他眼看着他从暴怒到隐忍,从挣扎到畏惧,从嘶吼到噤声,一次次反抗,却都被死死的镇压。

这刀光剑影的血色之路,早已磨破了他所有的锐气和英勇,纸醉金迷的奢华给了他所有,却再也给不了他帝王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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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北流云并没有去追查什么所谓的叛乱者,而是出现了海澜殿。

奢华的海澜殿,被简单的黑金色所包围,浓重而压抑,偶尔晃动的蓝色珠帘,像是涌动的海波,给这沉闷到窒息的宫殿吹来一抹海风。

北流云的步子停在了门外,听着屋子活泼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就想,世上怎么会有人的胸膛这么硬...”蝶舞看着始终躺在床上安静的闭着眸子的男子,眼中积起一片水雾。

没有得到回应,她却是继续开口道:“其实后来我找你,是想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只是没想到你却连我是谁都不再记得...我一时气不过,才会甩起鞭子对你动手..”

蝶舞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仿佛回想到了当日湛蓝的天,宽敞的马路,她风风火火的追着他的背影跑了许久,可原本想要道谢的话,却因为他的漠视,而变成了拔刀相向。

她想,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爱上他了...

只是,她从来不曾知道,爱一个人,竟是一件如此甜蜜却又痛苦的事情,她开始学会忧思,开始关心胭脂的色泽,开始挑选起衣裙。

她也曾耐着性子,学着所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莲步微移,笑而遮面,知书达理,温婉可人。

可是,说来也可笑,她终究是学不来那些婀娜的女人,最终还是一匹烈马,随军同衾,风风火火不顾一切的追随他去了虎雍关。

让风刀霜剑来,让血雨腥风来,去它的规矩,去它的名门闺秀!

才不要学做小家碧玉泪湿衣襟,也不要学做大家闺秀深明大义,她骄傲,她任性,她是蝶舞,这天大地大,她要做她想做的事,爱她爱的人!她要化作蝶飞,随他飞,飞四方...

第二百一十五章 北流海醒来

北流云站在门前静默了许久,听着蝶舞时而开怀时而流泪的讲述着一个个东拼西凑的故事。

纵然每一个故事都不尽完整,纵然每一个故事都简短乏味,却依然让人感到心酸,那是一个少女,初识爱情的滋味。

北流云掀开门帘,缓缓走了进去。

床边的蝶舞回过头来看向来人,脸上的泪痕未干,却满眼警戒的站起身挡在了北流海面前:“你怎么会到这来?”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蝶舞身上,一身红色的纱裙像天边的虹,纵然有些憔悴,却依旧让人感到鲜活旺盛的生命,在尘土和磨难中滚打盛开,褪去青涩,骄傲任性,却越发动人眇。

这些日子,北流海一直昏迷不醒,蝶舞便一直守在他身边,可以说是不离半步,纵是香江王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任由她胡来。

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刚刚被冲洗过的眸子晶亮,蝶舞看向北流云的目光中带着不解。

她并不蠢钝,北流海昏迷的这些日子,这个男人的地位却是越发稳固,可偏生他同洛妃的那些事被发现,以至于北燕帝册立北流海为太子。

她不能不怀疑,眼前的男人对着北流海是否心存歹意。

北流云幽幽开口道:“你打算让他这么继续睡下去?”

蝶舞蹙起眉头,对北流云的话有些不解:“你能让他醒来?”

“四哥睡了这么久,倒是安享太平,总归不能让他一直这般清闲下去。”

蝶舞转身看了看床上沉睡的男人,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我不相信你。”

“若是我要杀他早在围猎的时候就动手了,何必再救他回来!”北流云的眸中闪过一抹凉薄。

蝶舞心头升起一抹冷意,却记得当初父亲说的话,若非是北流云为他灌注真气,只怕北流海根本不会撑到现在。

犹豫了一瞬,蝶舞让开了身子,北流云放轻步子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男人双眸紧闭,棱角分明仿若刀削,神态祥和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睡的安稳,让人不忍惊扰。

“出去。”北流云淡声开口。

蝶舞一愣,却没有动作:“我不会..”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北流云浅淡的眸子落在了蝶舞身上,蝶舞心头一凛,无端的生出几分惧意。

看了看床上沉睡的北流海,蝶舞转身走了出去,只是却没有走远,而是就站在了门外。

北流云知晓她站在那里,却没有再次开口。

固然他对她有几分欣赏,可不代表就会对她纵容,于他而言,这天下只有洛洛和除了洛洛之外的人,若是必要,他一样会毫不犹豫的拧断她的脖子!

收回心思,目光扫过衣衫整齐,一丝不苟的北流海,北流云轻声道:“四哥,是我欠你的。”

床上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对于外界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陷入一个美好的世界。

北流云攥紧了拳头,纵然努力压抑着,声音却依旧颤抖:“北流海,我没有保护好洛洛,让她被皇帝毒打,脸肿了,一只脚也断了,背上一条一尺多长的红印子,还险些被皇帝凌辱...”

门外的蝶舞背靠在门上,闭着双眼,静静的听着屋内的动静。

这些日子,纵然她同他讲了千百句话,却始终没有提及那个女人。

她讨厌她,因为她是皇帝的女人,也因为她早已同北流云在一起,更因为他爱她,而她不爱她。

可是纵然讨厌,她却也不会去否定她的魅力,她始终相信,一个能够独占帝宠,得到两位皇子竞相追捧的女人,必定有着她的过人之处,可是纵然如此,却也改变不了她讨厌她的事实。

北流云面色沉寂如水,一双眸子却没有想象的那般平静,每每回想起那日,她无助的泪水便一点点灼烧着她的心,那满身的青紫是他无能的证明。

“后来我寻了名医帮她将脚骨接上,为她换了伤药,可是因为她在牢中太久,脾胃受损,吃什么吐什么,虚弱不已。”北流云继续开口,楚洛衣吃些白粥都会呕吐个不停的场景历历在目。

床上的人似有所感,一根食指轻轻的颤动起来。

北流云并没有察觉,而是继续道:“如今我与洛洛之事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人人痛骂洛洛祸国妖女,淫 乱不堪,皇帝知晓我与她之事,眼下...眼下正要于乾元殿处死洛洛...”

蝶舞不敢置信的看向里间,对于朝中之事,她的消息并不灵通,她知道洛妃同北流云私通之事,却没想到北燕帝竟要处死她!

北流云放轻了声音,声音中满是犹豫和彷徨:“四哥,告诉我,该怎么做?若是此刻逼宫造反,只怕这辈子我都要背上谋反的罪名,洛洛想要的一切只怕我再也给不了,可若是不这样做...洛洛又该如何...要如何才能从皇帝手下活命,四哥,我该怎样做?为何你一直昏睡不醒,不闻不问。”

蝶舞缓缓垂下眸子,云洛伊,你何德何能,竟然让两个男子如此钟爱。

床上的北流海依旧没有醒来,北流云沉默了许久,而后开口道:“北流海,我该怎么选择...”

床上的男人依旧没有动静,北流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转身大步离去。

门后的蝶舞泪流满面,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待到北流云离去,走到北流海身边,看着床上的男人开口道:“去吧,我知道你如此爱她,又怎么舍得置之不理...”

蝶舞抬眸看向窗外,湛蓝如洗的天,晴空万里。

若是他不爱,何至于满身伤痕,在生死间徘徊。

此刻的北流海只觉得自己陷身于一片黑色的迷雾之中,黑色的烟雾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没有一丝光明可见。

这些日子,他时时听到一个女子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他顺着声音,想要找到回去的路,却始终不能。

可是他知道,他必须回去,若他就这样死去,只怕洛洛会心中难安。

在迷雾中摸索了许久,他始终找不到出路,一路跌跌撞撞,几次失去意识,却又在辗转中醒来。

后来,挣扎的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他想,这样也许更好,有北流云的保护,她一定安稳无虞,而他,只要得知她安好,带着对她的爱,沉睡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就好。

清晨的一缕微光,穿透黑暗,照射在这片黑雾之中,北流海摩挲着道路,向着那稀薄的光芒一点点走近。

一道幽暗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四哥...

他不由得浑身一紧,停下动作,生怕错过什么...

他知道,那是北流云的声音..

疲惫和落寞的声音取代了原有的张扬,一句句话渐渐传入耳中,让他开始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在他平淡的话语中,他仿佛看见了洛洛那满身伤痕的样子,他仿佛看到了她眼底的泪珠,看到了她的绝望...

洛洛..洛洛...

他在漆黑中呐喊,挣扎,却始终冲不出这黑暗的牢笼....

可随后,他又继续听到他的犹豫,听到他的徘徊,这让他恨不得立即撕碎了这黑暗的迷雾,瞬间冲到他面前,提起他的衣襟,质问他!

北流云,洛洛生死攸关,你竟然还在犹豫,你竟然还在徘徊,你竟然也开始在江山美人中摇摆不定!

北流海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脉迅速的涌动起来,僵硬的身体一瞬间有了酸痛的感觉。

手指轻动,他焦急难耐,只怕晚了片刻,此生便再也见不到那个眸色漆黑,巧笑如花的女子。

一瞬间,情景倒转,他仿佛看到了乾元殿上,群臣逼问,北燕帝怒目而视,那一抹笔直的身影昂首应对着所有的质问这指责,在转眼,却好像又看到北流云犹豫徘徊的模样,满眼伤痛,却犹豫着迟迟不肯上前...

是毒酒?是白绫?是匕首还是利箭?那一抹苍白的笑,映红的山河...

“洛洛!”北流海心头一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蝶舞愣在了那里,看着床上陡然起身的男子,眼眶中的泪水在打转,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掉落。

北流海掀起被子,就走到地上,却因为太久没有动作,整个人一下子摔倒在地。

蝶舞上前扶起他,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唇瓣轻动:“在乾元殿。”

北流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谢。”

从地上爬起来后,北流海翻出匣子里的令牌和虎符,迅速召来自己的暗卫,命他们即刻调动兵马驶进帝都,于宫门前听命!

北流海拿起长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纵然浑身血液未通,却也阻挡不了男人坚定的步伐。

蝶舞站在原地看着头也不回就离去的男人,攥紧拳头,终究是撒开腿追了上去:“北流海,你的兵马赶来至少需要三五日,只怕楚洛衣早就被杀了!”

北流海的步子一顿,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所以他打算的是此刻带上宫内的亲信冲上乾元殿,先将洛洛救下,而后暂时躲避起来,等到自己的兵马赶制帝都,再正面迎战!

蝶舞追上他后,从脖子上摘下一根红绳,交到北流海手中:“这是父王的兵符,就驻扎在帝都南门郊外,虽然人数不多,却也好过你单枪匹马去送死。”

北流海握紧手中的兵符,却将它还给了蝶舞,一面大步向前走着:“若是调动了香江王的兵马,一旦失败,整个香江王府都会被牵扯进来,我不能这样做。”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逼宫

“父亲是先皇亲自加封,是不会有事的。”蝶舞焦急的解释道。

北流海摇头拒绝。

这是一场不会胜利的叛乱,这是一场非去不可的逼宫,为了成全他的天下,为了成全她的幸福,也为了回报他的手足之情。

蝶舞紧跟上去:“那你就要这么去送死么!”

北流海停下步子,看着女子有些发红的眼一字一句道:“便是为她死,也是我的事。”

蝶舞气的直跺脚:“北流海,你狼心狗肺!”

香江王见她一直纠缠于北流海身边,忧心有朝一日北流海败北,牵连她一同遭受灭顶之灾,这才会交给她三万兵马留下护身,一旦性命不保,这三万兵马,多少也可以帮助她脱身。

北流好顿住步子,微微回头看向站在原地娇小的女子,似乎想起什么一般,转身大步走了回去,将女子手中的兵符拿回在自己手里。

蝶舞一愣,以为他是想通了,可看着北流海走向的方向正是乾元殿,这才反应过来!

他是怕她私调兵马,这才将虎符给拿走了!

蝶舞站在原地气的不轻,满眼泪水看着男人坚定的离去:“北流海,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

北流海没再理会蝶舞,来到康盛殿前。

召集而来的将士很快聚集在康盛殿前,一个个身穿铠甲,手执刀枪,杀气蒸腾,神色激动,眼中满是信任和无悔。

北流海一身黑袍站在石阶之上,一名侍卫将一套黑色铠甲双手奉上,北流海将身上的外衫一脱,扬手抛开,伸开双臂,让黑色的虎头铠甲贴在自己的胸膛。

黑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块块黝黑的鳞甲之上好似由紫红色的鲜血淬染而成!

腰间挂着一把佩刀,北流海一手扶住佩刀,放眼看着集结而成的队伍。

目光凛冽,眼神坚毅,一张凌厉的面庞带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穿上铠甲,他便是勇士,以往为北燕而战,为胜而战,如今,他依然是勇士,为她而战,为败而战!

士兵加起来不过上千人,若说是逼宫,实在是有些可笑了,可偏生,站在众人之首的北流海,比那龙椅之上拥有整个北燕的皇帝来的更有气度,杀伐凛冽,仿佛随着这一身兵戎加身,他就承载着使命!

战鼓轰鸣,喊杀声震天,不少士兵从宫外赶了进来,放眼望去,杀气蒸腾,如入九天,上云霄。

宫婢太监四处奔跑,被这突然其来的喊杀声吓丢了魂,宫廷中一时间混乱不堪,一个个都开始收拾起行李,似乎打算逃命。

不过北流海所率领的兵马却是井然有序,并没有针对寻常宫人进行斩杀,一路冲向乾元殿,极快的将整个乾元殿团团围住。

乾元殿的士兵刚得了消息,就远远瞧见冲杀过来的士兵,一时间纷纷戒备起来,两队人马拔刀相向,一时间,北燕皇宫被肃杀之气笼罩起来,带着暗涌的杀意。

门前的侍卫统领粗略估计了一下叛贼的人数,连忙转身跑回大殿:“报!四殿下率兵将乾元殿围住了!”

一群在殿中争论不休的大臣一时间纷纷愣住,似乎没有回过神来,北燕帝也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北流海不是一直昏睡不醒么!”北燕帝不敢置信的开口。

“卑职亲眼看见,领兵之人正是四殿下!如今四殿下所带的兵马已经将大殿团围住!”

北燕帝一下子跌坐回龙椅,这是怎么回事?北流海怎么会突然醒来,又怎么会一醒来就将乾元殿围住!

回过神来,北燕帝连忙追问道:“来的兵马有多少人!为何这么多兵马进入宫中却没有任何消息!”

“回禀陛下,南元门一直是四殿下的兵马把守着,冲入宫中的兵马是从南元门进入的!事情突然,这消息才会没有送达!”

侍卫说的委婉,实则是宫人们都没见过这个场面,一听逼宫叛乱,都忙着收拾东西跑了,哪还有几个会冒死来送这消息。

渐渐的,门外鼓声阵阵,喊杀声冲天,越来越近,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虽然说不知人数多少,只这气势,却好似千军万马,震荡的整个北燕皇宫都颤抖了起来!

北燕帝脸色惨白,一些胆小的官员也纷纷颤抖个不停。

香江王蹙起眉头,这四殿下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逼宫谋反?

北燕帝的目光落在赵子川和香江王几名武将身上:“这可如何是好?”

赵子川上前一步道:“微臣立即调派郊外的大军进入帝都,赶来救驾!”

“门外被团团包围,只怕赵大人难以突围出去,若是耽搁的久了,即便是大军赶来,怕也为时已晚。”香江王开口道。

“那..这可如何是好?宫内的锦衣卫呢,还有神武军呢!立刻调动起来,赶来救驾!”北燕帝匆忙吩咐道。

就在上这时,鼓声戛然而止,喊杀声也变得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乾元殿朱红色大敞的木门。

北流海缓缓出现在石阶之上,一手在腰间抱着一顶头盔,一手扶着佩刀,每走动一步,身上的铠甲都会折射出一阵阵寒芒,身后跟着两排神色严峻的将士,一个个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着这些人的出现,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一下子变的虚软无力,面对着这肃杀的铁血之色,面对着这执刀染血杀戮的将士,一件件刺绣精美的华服,一件件雕琢精细的玉器,瞬间变得不堪一击。

阳光在男人身后绽放,如九天之上的金光,折射在黑甲之上凝成一抹锈色,甲光向日,银色长刀散发出凛冽的寒意,铠甲摩擦发出整齐的声音,每一步,都走的有力,沉重而肃杀。

北流海目光坚毅,一一看过这奢靡浮华的大殿,看着这承载着他记忆的北燕皇宫,看着这些在出现过在他记忆中的一张张面孔,看着这里同十几年前的所有变化。

赤金的屋顶上飞龙盘旋,碧玉镶嵌的墙壁上,走凤嘶鸣,红色的朱漆柱子上,宝石闪烁,巨大的梭猊香炉,同白鹤分立两侧,一群衣着显贵的官员,一颗颗缜密算计的心思,一张张精心伪装的面具,一双双漠然无情的眼睛,还有一个个挣扎呐喊的灵魂。

他生于此,长于此,镇守北燕,曾是他人生唯一的追求。

而今,他将离于此地,再无归期,因为在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份对她的守候。

随着这些人一个个出现在众人面前,奢靡的大殿瞬间充斥起满满的杀意,仿若秋风横扫而过,落叶漫天,又好似西北大漠,风沙四起,狂风呼啸,满脸干涸却执刀苦战,亦或者像艰苦边关,风刀凛冽,羌笛悠悠,孤寂森寒。

朝臣纷纷并没有将路让出来,而是挡在了北燕帝的面前,似乎在等着北流海给出一个说法。舒悫鹉琻

“海儿,你这是做什么?”北燕帝站在玉阶之上,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身黑色铠甲的北流海。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北流海身上,似乎等着一个回答。

北流海目光如炬,宛如刀锋,扫过群臣,而后坚定的落在北燕帝身上:“儿臣认为父皇年事已高,愿代父皇统筹天下,以解父皇之忧,也好让父皇安享晚年。”

云国公站出来开口道:“四殿下!你这是要逼宫么!”

北燕帝的手颤抖个不停,指着北流海半晌却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北流海扫过云国公,冷峻的开口道:“云国公严重了,本宫只是认为父皇年事已高,不再适合操劳国事,想要替父皇分忧罢了。”

“哼!四殿下好一张巧嘴,昏迷了这么久莫不是一直在打算着谋朝篡位?”肖父冷声开口道聊。

北流海也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北燕帝身上再次道:“还请父皇下旨退位,传位于我,儿臣自当令父皇颐养天年!”

“你...你..你这个不肖子!”北燕帝颤抖着开口。

北流海目光沉寂,浩瀚如海,身后的将领却齐齐上前一步拱手道:“请陛下退位!请陛下退位!请陛下退位!”

雄浑有力的声音仿佛带着来自远古的力量,穿透屋脊,直达云霄。

北燕帝听着那整齐的肃杀之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一下子跌坐在龙椅上,慌乱的扶住一旁的金龙扶手。

“四殿下!你这是当众逼宫!简直罪不可赦!”一名武将站了出来。

大多朝臣心有戚戚,直觉认为北流海这段时间的昏迷是假,趁机图谋篡位是真,更是没有料到北流海所带领的不过区区数千人!

北流海依旧稳如磐石,目光坚毅的看着一身踉跄的北燕帝。

单手后背,缓缓抬起带着墨玉扳指的手指,身后的将士们齐齐抽出腰间的佩刀!

寒光乍现,刀芒凛冽,如万万根银针射出,如千万条毒蛇蓄势,如百万头猛虎下山!

一瞬间,整个大殿充斥着浓重的肃杀之气,仿佛秋风扫过,落叶盘旋,在朝阳之下,却莫名的有着刺骨的寒意。

“请陛下退位!”整齐的声音再次迸发而出,宛若洪钟,对着北燕帝的心口重重一敲!

一队守护大殿的侍卫冲出来,守在众臣面前,同手执刀剑的将士们对峙着。

杀气逼人,那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淬炼的力量,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仿佛只要他们在那一站,众人的眼前便忍不住浮现出一幕幕血雨腥风的杀伐之景!

随着这些将士的一步步逼近,守护众臣的侍卫忍不住一步步后退着,举着刀尖,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敌人。

北流海一步步向前走着,朝臣一步步向后退着,倒不是真的没有人敢同他交手,而是面对着北燕帝这个气势将近的君主,没有人还愿意卖命!

朝臣各怀心思,随着北流海等人的一步步靠近,北燕帝的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快..快..拦住他们!”

身为一个帝王,北燕帝已经在日复一日的争斗中,被消磨的斗志尽失,在这种时候,所喊的不是将这群逆贼拿下!而是拦住他们...

足以看出他的帝王之数已尽。

第二百一十七章 对峙

面对着兵戎血色的将士,这些锦衣华服的朝臣们便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少了几分男儿的铁骨,却多了些软弱。

面对着他们的一步步逼近,众臣终于退无可退,场面一时间就僵持在那里。

北流海再次开口道,掷地有声:“父皇已经不再适合做一个帝王,眼下天下大乱,父皇已经无法在保护北燕的臣民了!”

“你..你这个逆子!你这个逆子!”短短几个月时间,北燕帝苍老不已,力不从心。

大臣之中不少本就属于北流海一党的人对视一眼后,不少人站了出来,站在北流海的身后,拱手面对北燕帝开口道:“四殿下说的有道理?,陛下年岁已高,确实不适合在操劳国事,反观四殿下南征北战,战功无数,倒是能在这乱世之中护得北燕安宁。”

“是啊...陛下,自古便有退位让贤的先例,如今子承父业,再合适不过,将来众人也只会称赞陛下的美名..”

“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们这就是逼宫!”

朝臣中大概站出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一部分坚决反对的是北流云一派的,一部分沉默不做表态的是太子一派的。

两队人马对峙,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北燕帝看着那一半纷纷表态,站在北流海身后的大臣,气的不轻,王公公赶忙上前将他搀扶住。

一柄柄露着寒芒的剑在墙壁上,地面上,玉阶上折射出刺眼的彩色冷光。

守着北燕帝的一众侍卫颤抖个不停,从乾元殿的玉阶之前,到乾元殿外,两队人马始终拔刀相向,僵持着。

“还请父皇即刻下旨。”北流海宣布了最后的期限,一双漆黑的眸子似星辰般闪耀,又如磐石般坚毅。

北燕帝哆嗦着开口,可纵然是面对着这生死之间,却仍然不愿意舍弃这天下至尊的地位,更不愿舍弃这满目琳琅的荣华富贵。

“你...你休想!来人,还不将这些乱臣贼子给朕拿下!”北燕帝扶着王公公指着北流海等人。

侍卫们纷纷对视一眼,而后鼓起勇气,提刀而上:“啊!!”

喊杀声瞬间盖过了满室的奢华,北流海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冲了出去,转瞬间,血溅三尺,顺着赤金的地面滴滴答答的滑落,而后汇聚到地面的缝隙里,渐渐汇聚成一条血泊。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一条条亡灵就此埋葬,断臂残肢,身首异处,人生何处是归期?

北流海沉痛的闭上双眼,天下之争,皇权之争,哪怕他愿意退让,却也总是免不了这些无辜百姓的血泪。

那个金龙盘绕的位置,注定只能用鲜血浇灌,注定要靠白骨堆积,没有这样的血腥杀戮,又怎样会绽放的这般枝繁叶茂,璀璨耀眼。

不过,北流云用行动告诉他,杀戮永不止息,只有牺牲少数人的性命,才能留住更多人的性命,以杀止杀,方是如此。

洛月宫。

小六子站在门前看了看四处奔走的宫人,有的收拾着细软背着行囊,有的一身罗衫褪去了宫中,有的满脸慌乱一面奔逃着一面回头张望着,有的跌跌撞撞,所偷的珍贵器皿掉落一地,乒乓作响。

冷眼看了一会,小六子转身走回了里间。

“主子,这宫里头是大乱了,也不知这些宫人慌慌张张能跑向哪。”

楚洛衣坐在圆凳前调试着一把古琴,她的琴艺并不出众,可是今日,却仍然是想要弹奏一曲。

“除了南元门被破,四殿下的人马从宫外进来,其余几处应该都处于严防死守,这么胡乱冲撞,怕是只会送死。”小六子再次开口道。

洛月宫就像是一处荒凉僻静之地,两名粗使丫鬟安静的扫着院子中的落叶,提水的小太监偶尔抬头看看奔走的人群,最终却再次埋头干起活来。

楚洛衣坐在窗前,闭目轻轻拨动指尖。

一抹空灵宁静的声音从指尖流淌而出,仿佛纷繁乱世里一抹清泪滑落,漾动浮生之碧波。

空灵透彻的琴声,渐渐悠扬奏响,萦绕在整个北燕皇宫上空。

怅然无限,声声空明,涤荡着宁静祥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亡灵序曲,安抚万物众生,超度亡灵归去,消怨恨,去憎恶,一路清明,愿一切枉死性命得以安宁,愿无辜众生安然归去。

缓缓闭上双眸,琴声继续飘荡,萦绕在北燕皇宫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琴声包裹着众人,天地万物只剩下这一抹空明澄澈。

可杀戮在继续,奔跑在继续,呐喊在继续,惊慌失措的脸,满目狰狞的脸,不敢置信的脸,纷纷交叠,一幕一幕都被尽数淹没在这琴声之中。

伴随着琴声的安抚,一双双绝望的眼,不甘的眼,安详的合上,一滴滴鲜?血不再汹涌,温顺的汇聚成一条条溪流。

听着琴声四起,北流海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上空,目光穿透屋顶,仿佛看到了那一身沉寂的女子,卸去浮华,闭目奏响这一曲亡灵之音,仿佛看到那一刻澄澈透净的心。

“父皇!请下旨宣布退位!”

北燕帝看着被鲜血覆盖的金色,整个人惊怔不已,这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北流海的少部分兵马从南元门驶入,侍卫们渐渐支撑不住,心中没有底气,所谓斗志便不堪一击,尤其所面对的乃是素有北燕战神之称的北流海,一个个不禁噤若寒蝉。

常年留在北流海身边的四大将军,八大副将陆续赶制,整个乾元殿一时间变成了一个马鸣风萧的战场,浓重的肃杀之气带着铁锈的味道。

一切都被淹没在琴声之中,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可这一切却又真实的在每一处上演。

北燕帝直接跌落了皇椅,所有侍卫的防线就要被攻破!

凭借多年的经验,北流海垂下眸子,手掌缓缓收紧,而后松开,终于来了。

“报!九殿下率大批兵马涌入,将乾元殿包围了!”一名侍卫对着北流海禀报着。

朝臣的侍卫们不禁目光一亮,纷纷将目光再次投向门前。

因为这一变故,内外的杀戮戛然而止。

北流云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头戴流云宝珠金冠,一身月白华袍比女子更鲜艳妖娆,月白华袍上朱雀嘶鸣,穿插千丝万缕五彩丝线,肩头分列青龙白虎刺绣,身后玄武静默。

上古四神兽雄踞身间,气势凛然,可偏生被男子穿出一份傲然,四只凶兽尽数俯首,仿佛他才是九华山巅那拈花一笑的天地王者!

北流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红唇轻勾:“四哥真是好兴致。”

北流海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四目相对,一人一身千年玄铁的黑,一人,流云皓月的白,一双眸子漆黑似深潭,一双浅淡似星芒。

北流海抿唇不语,北流云带着一副懒散,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四哥好大的本事,早就听闻四哥手下的兵马以一当十,就是不知四哥不足一万的兵马面对赵将军的十万大军会是谁输谁赢?”

赵子川站了出来,身后跟着数名副将,正是当初慕礼调回京郊,后来被赵子川接手的十万大军。

北流海身后的侍卫目光一凛,一名皮肤黝黑的壮汉站出来道:“九殿下休要得意!四殿下的大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区区十万兵马,就殿下还真以为能反了天!”

北流云轻笑道,雪白的皮肤在日光下有些透明,让人只觉得不真实,看的有些失了神。

“要反天的人是你们!”

“哼,不管今天怎么样,四殿下这皇帝是做定了!”

一众人齐齐亮出刀剑,北流云近身的大抵都是西厂侍卫,再之后则是锦衣卫和东厂,此外,才是赵子川所调派的十万大军。

“九弟当真不顾念手足之情?”北流海缓缓开口。

北流云勾唇轻笑,眸色浅淡:“四哥当真不顾念父子之情?”

“既然九弟执意如此,那就只能在今日分个胜负!”北流海拔出一并长剑。

北流云却没有动作,而是开口道:“四哥总是如此坦荡,坦荡的让九弟我自惭不已。”

北流海眯起眸子,却见北流云轻拍了拍手掌,一众西厂太监手中纷纷抓着那些将军副将的家眷!

“爹..!救我。”

“老爷...”

“呜呜..爹爹...”

....

一声声孩童的哭泣,妇孺的惊恐,一时间为这铁血的大殿注入了一抹悲伤的柔情。

一时间,众多常年征战的铁血将士纷纷红了眼,额上青筋四起,有几人甚至险些提刀就冲了出去!

北流海手中握紧的刀缓缓松开,看着神色不变的北流云,忽然间,有那么一瞬,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心。

并非他冷血,并非他无情,他只是宁愿背负上骂名,却坚持以自己的方式来保护着更多的人。

世人的不解,他人的咒骂,文人的唾弃,史册的编排,于他而言,不过一笑而过,任这世间三千繁华,他终究是那醉枕莲池的妖,又何惧这世间的嗔笑怒骂。

指尖轻点,辱骂构陷不过似那随手飘落的水珠,轻点谁的眉梢,博她一笑。

“北流云!你卑鄙无耻!你这个小人!”

“你简直就是一个孬种,竟然拿一群老弱妇孺来威胁我们,有本事我们真刀真枪的较量!”

“天下绝不会落在你这种人手里,便是倾尽我满门鲜血,我也绝对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

声声斥骂,北流云毫无反应,只是慵懒的半睁着眸子,幽幽道:“历史只以成败论英雄,成王败寇,若你们可舍了满门性命,未必不可一战?若是不舍,又何苦在这喋喋不休?”

北流云再次拍起手来,西厂统领压着蝶舞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北流云!你若是敢伤我女儿一分,我定要血洗了你的江山!”

北流海攥起手指:“九弟如此大动干戈,想要如何?”

第二百一十八章 软禁?

“四哥召集众多兵马,未免有些人心惶惶,九弟不过是希望四哥撤出帝都。”北流云淡淡开口。

“若是不撤,如何?”北流海沉声道。

北流云轻勾着唇角,没有开口,身后的西厂太监却是将一众家眷推出,不少人纷纷跪在地上,头上悬着一把锋利的寒刀。

北流海攥紧了拳头,身后的将士也气的不轻,额上个青筋四起。

一名将士深深的看着自己的妻儿,又看了看自己一路出生入死追随的北流海,随后垂下眸子,跪在北流海面前:“请四殿下下令发兵!”

将士妻儿的眼中流下一行泪水,看着跪在北流海面前的男人,心中苦涩。

男人眼眶通红,忍住心头的不舍,颤抖着开口。

有了男人的先例,其余几名将士犹豫了一瞬,也纷纷跪了下来:“请四殿下下令!”

北流海看着面前一个个目光坚毅的将士,抿唇不语。

北流海一派的朝臣不少人站了出来开口道:“只有四殿下做了皇帝,才是为这天下的万民着想啊!”

“是啊,我们绝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耽搁四殿下的宏图霸业!”

北流云眸色幽深,在太子,自己与北流海三派之中,北流海的势力可以说是最弱的,可是跟随他的人却是最衷心的。

大抵每个人都是因为他的为人和性子才会追随于他,亦或者因为他曾施以恩惠却不图回报,总之,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誓死效忠于他。

他实在不懂,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在这巨大的权力漩涡之中,为何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不知,北流海是那颗自小冷漠的心,却是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和杀戮,颠沛流离,易子而食,他见多人生百态,所以坚守真情,征战沙场,有去无回,每一次相见,都可能是诀别,所以他珍惜。

看着那一双双坚定的眸子,北流海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上首的北燕帝翘首以待,众人也都在静观其变,似乎在等待着北流海的抉择。

“撤兵!”低沉有力的声音自男人嘴中传出,这一刻的坚守却比雄兵百万来的更有力量。

“殿下!!!”那些跪在地面的侍卫,纷纷蹭向前,满眼激动。

“殿下,还请三思啊!”

这一刻的退兵,便意味着将永远退出权力的漩涡,也意味着放弃那似乎唾手可得的金龙宝座,无边权力。

北流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等待着。

北流海扫过面前目光坚毅的将士开口道:“若是你们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便是日后功成名就,也永远抬不起头来!若是我今日罔顾性命,日后还有谁还会相信我,谁还会追随我!”

北流海的一番话染让众人都沉默着,有的男儿眼中竟流下了泪水,是啊,那些是给他生儿育女暖炕头的女人,是他们寄予无限期望和喜爱的孩子!他们又怎能不会心痛!

可是思及北流海的决断,一个个不由得心生愧疚,想不到最后耽搁他天下大业的却是他们,这不由得让他们一个个心中不是滋味。

不过不得不说的却是,北流海的举动让他们深深动容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放弃那赤金的龙椅。

北燕帝重重松了口气,朝臣们也都心思各异。

北流海看向北流云开口道:“相信父皇和九弟不会为难这些衷心为国的大臣。”

“这是自然,众臣一腔热血,忠心耿耿,着实让人动容,相信父皇也是不会怪罪的。”北流云漫不经心的扫向北燕帝。

北燕帝有些呆愣的点了点头:“确实,众卿衷心为国,朕自然不会怪罪。”

北流海深深的看了北流云一眼,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对视着。

九弟,洛洛和这天下就交给你了,珍重。

四哥,一路走好,愿你戎马天下,喜乐顺遂。

北流海收回目光:“撤兵!”

北流头海手一挥,大步走向乾元殿的大门。

地上的将士们一脸愤恨,拳头重重的砸了下地面,却纷纷起身追随北流海而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北流海微微顿了顿步子,轻声道:“保重。”

北流云只是轻勾唇角,神色不变,没有再多看北流海一眼。

西厂统领放开蝶舞,蝶舞狠狠瞪了北流云一眼,转身风风火火的追了出去。

北流海停留在乾元殿门前,深深看了一眼那朱漆红木的大门。

也许,这次离开,真的是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蝶舞追了出来,眼眶微红的看着北流海:“北流海!你这个混蛋!”

北流海的目光落在蝶舞身上,轻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而翻身上马。

蝶舞先是一愣,可是瞧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连忙跑上前喊道:“北流海,你要去哪!”

“边城。”

北流海没有回头,坚定的前行着,边城是北燕和南昭西凉接壤的地方,在北流云没有继承帝位,没有肃清政治,整顿兵力之前,他必须驻守在那里,防止南昭和西凉出兵攻打北燕。

至于东陵,至少外公还能做上几年的皇帝,他想,至少在外公做皇帝的时候,一定不会出兵攻打北燕,他倒是也不用挂心。

蝶舞抢过一匹马追了上去:“我跟你去!”

蝶舞追至北流海身边,北流海却只是沉默,听着那萦绕在北燕皇宫上空的亡灵之音,心中轻道,洛洛,只怕没有机会道别了。

蝶舞戴着重重的鼻音开口道:“北流云实在是太卑鄙了,竟然用这种方式逼你退兵,若不是..若不是..这皇位该是你的才对!”

北流海扫过她一眼,声音中夹杂着怒气,沉声道:“他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

“你当他是兄弟!他可有当你是兄弟!”蝶舞气的不轻。

北流海没再解释,只是闷声前行。

他当他是兄弟,他知道,虽然未必每个人都懂,可若非他把他当兄弟,就不会在他昏迷时为他搜集草药,更不会让他有机会醒来。

如今皇权即将颠覆,他的存在注定成为他的阻碍,他不愿杀他,所以才以此引诱于他,设计了这一出逼宫的戏码让他全身而退,为了洛洛,他选择掌控天下,而他,选择退守边关。

同样,也是为了减轻两派之间的仇恨,减少杀戮,所以他选择最让人不齿痛骂的方式,以众人的家眷相威胁,却给了他一个不得不放手的理由,他成全他的皇图霸业,成全她的爱情,成全这天下。

北流海抬头看向天边湛蓝的天,洛洛,九弟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你会幸福的。

北流海率人撤出北燕皇宫后,众人纷纷长出了口气。

北燕帝喘息片刻后,指着北流云开口道:“云儿!北流海他逼宫造反,你为何不将他拿下!就不怕他再卷土重来!”

北流云漫不经心的看了北燕帝一眼,让北燕帝心头一颤。

“启奏父皇,儿臣只是思及四哥战功显赫,功勋卓绝,又是手握重兵,若是如此将他拿下,只怕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士们心中不满,一来可能军心不稳,二来只怕他们盛怒之下,会揭竿而起。”

北流云的一番话,让北燕帝噤了声,众人也不得不承认,北流云的话极有道理,就算是北流云死了,若是几十万的将士纷纷抗议,只怕更加不得太平!

北燕帝重重叹了口气:“逆子啊..逆子啊...!”

看了看聚积在大殿里的众多士兵,北燕帝对着赵子川挥手道:“先将他们调回郊外吧。”

赵子川躬身垂眸,却一动没动。

北燕帝等了半晌,发现没有动静,抬眸再次看向赵子川:“赵子川,你难道没有听懂朕的话么!”

赵子川依旧沉默,朝堂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有些难以忍受。

北流云轻笑着开口道:“儿臣认为最近宫中实在不太平,四哥随时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所以依儿臣之见,赵将军的十万兵马还是驻守宫内比较好,这样也才能保证父皇的安全。”

北燕帝不敢置信的看向赵子川:“你...你...”

赵子川将头埋的更低:“末将认为九殿下言之有理。”

“臣等附议..”

赵子川的话落之后,不少大臣纷纷附议,北流海一派和北流叶一派的人纷纷沉默着没有做声,一时间大殿上就知剩下了赞同的声音。

“朕说将他们撤走!你们听不懂么!”北燕帝双目通红,怒斥道。

“陛下,眼下实在是不太平,宫中侍卫常年疏于锻炼,只怕难以保证陛下安全,依微臣之见,还是让赵将军的兵马驻守宫内比较安全。”

“是啊..陛下..还请陛下三思..”

北燕帝眼前一黑,险些从玉阶之上摔了下去。

看着拱手相劝的众臣,北燕帝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打击之中,这...这是要将他软禁!

北流云负手而立,看向西厂统领:“还不护送陛下回宫?”

“奴才遵旨。”

几名西厂太监,连同一队侍卫纷纷上前:“恭送陛下回宫!”

北燕帝攥紧拳头,看着面前那一张张脸,却没有丝毫办法!

好一个北流云,竟然借着这个机会,将兵马调入宫中!好好好,好一个赵子川,枉费他百般信任,想不到竟然也投靠了北流云这个孽种!

看着北燕帝拂袖离开,众人也纷纷散去,一路上,只瞧见整个北燕皇宫里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一时间,皇宫里充斥着浓浓的肃杀之气,变得沉寂而压抑。

没有逃离的宫人重新换好宫装,一如既往的开始奔波忙碌,可一个个却都低着头,迈着碎步,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多说一句。

一时间,草木皆兵。

北燕帝气的不轻,在寝宫里来回踱着步子,寝宫之外已经被侍卫团团围住,只要他走出这个门,到哪都有一群侍卫跟着,美名其曰是保护他的安全,可是实际上他却是连半点自由都没有!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事态加重

水华宫。

柔妃靠在软榻上,闭目听着鸳鸯禀报着宫中的情况。

“看来本宫当初真是没有想错,果然是北流云最后得了头筹。”柔妃淡淡的开口道。

鸳鸯点头道:“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宫内外确实是掌控在九殿下手中的。”

柔妃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深意:“傻鸳鸯,纵然东西厂人数不少,可是你别忘了,这十万大军却不归北流云所管。”

鸳鸯眼前一亮:“这十万大军掌控在公子手里。”

柔妃没有说话,鸳鸯心中不解,不明白柔妃娘娘为何要将公子所带领的兵马和九殿下分开,娘娘不是已经认下了九殿下为义子么?难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柔妃似乎看清了鸳鸯心中所想,轻拍了拍鸳鸯的肩头,起身道:“这些士兵最是有血性,大哥这段时间费尽了心思才得到他们的认可,北流云没有丝毫功勋,若是没有大哥的帮助,他们断然是不会效命于他的。”

因为宫中的士兵多是赵子川手下之人,因此赵子川近来也是在宫中穿梭频繁,同柔妃之间的联系也更加密切起来。

接连数日后,北燕帝的权力越发被架空,整个人俨然成了一个傀儡,出入身边皆是跟着一众侍卫,没有丝毫自由可言,在朝堂之上,更是皆要看北流云的脸色,再没有半点帝王的权威。

柔妃一身艳粉色的宫装,身披揽月薄纱,头坠春花,缓缓来到北燕帝的寝宫。

刚一站定,门前便有侍卫阻拦:“站住!什么人!”

“这是柔妃娘娘,你们还不退下!”鸳鸯呵斥一声眇。

几名侍卫犹豫一番,这柔妃可是赵将军的妹妹,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鸳鸯给几人塞了些碎银,悄声道:“若是娘娘回头去找赵将军,赵将军必然同意,你们这般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侍卫犹豫了一番,却还是侧身让柔妃走了进去。

一走进,柔妃便瞧见无比颓废的北燕帝坐在桌前,神色落寞,眼底闪着绝望。

一旁的王公公脸上也满是倦容,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十分凝重。

“陛下...”柔妃上前一步,眼中含泪。

北燕帝听见声音先是一喜,可随机想到赵子川的所作所为后,顿时再次垂头丧气起来:“你怎么来了?难道还嫌你们赵家害朕不够!”

柔妃走到北燕帝身侧,轻道:“陛下,哥哥他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九殿下把控朝政内外,我赵家也是不得为之啊。”

北燕帝依旧沉默不语,柔妃扫了扫四周,低声在北燕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北燕帝神色一怔:“你说的可是真的?”

柔妃重重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千真万确。”

北燕帝随即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当日压在楚洛衣身上的那一幕,还有后来被北流云痛打的样子....

柔妃抬手,屏退了众人,同北燕帝不知说了些什么。

北燕帝沉默许久,想到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恨意,却终究没有马上答应:“这件事朕再考虑考虑。”

柔妃也没有催促,只是开口道:“还望陛下三思,毕竟如今这种形势,臣妾不能时常出入陛下寝宫,有了此次,只怕下次极有可能被九殿下察觉。”

北燕帝再次陷入沉默:“下次朕给你答复,毕竟你空口无凭,你且容朕考量几日。”

柔妃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柔妃走后,北燕帝始终沉默不语,低声召唤出皇族暗卫,压低声音道:“现在朝中情况如何?”

暗卫道:“如今都在盛传陛下病重,怕是....怕是时日无多。”

北燕帝一掌拍在桌案上:“这个逆子!这是打算散布谣言,而后杀了朕而后快!”

事实上,北流云也是如此打算,可以借助北流海逼宫在之名,对外宣称北燕帝大动肝火,同时受惊过度,性命垂危,而在几日之后,北燕帝无药可治,溘然长逝。

这样,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

北燕帝重重喘着粗气,暗卫继续道:“近来,北流云广贴告示,遍访名医,不辞辛苦,收集各种珍稀草药,百姓对此似乎颇为感动,认为北流云不可能做出苟且之事,一时间北流云的呼声倒是好了很多。”

北燕帝气的不轻,暗卫却是不得不承认,北流云果然有着欺世盗名的好本事,为了一株珍稀草药,堂堂皇子,竟是不惜在豪门之前跪上三个日夜。为了一只冰蚕,更是愿意割肉相换,不知感动了多少百姓。

“哼,草药?那草药呢,朕怎么没有看到半点踪影!”北燕帝冷笑着。

“所得草药皆被送入了洛妃娘娘宫中。”暗卫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北燕帝一把将桌子上的砚台砸了出去,整个人有些踉跄。

站在屋子中间,看着窗外戒备森严的侍卫,看着穿梭忙碌的宫人,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暗卫沉声继续道:“九殿下今日张贴的最新告示,陛下已经时日无多,若有人能够医治,他愿折寿相许,满足来人的一切愿望。”

北燕帝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目有些呆滞,这...北流云这是要杀了他...这不就是意味着他没有几日的活法了...

北燕帝不甘心的爬起来,双手高举,冲着天大喊道:“朕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朕才是真命天子,朕才是北燕的帝王!!!”

嘶吼的声音久久盘旋在宫殿上方,外面的侍卫不为所动,依旧坚若磐石的守在原地。

北燕帝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陛下,您不能离开这里。”

踉跄的北燕帝没多久就被扔了回来,坐在原地上,满眼不甘。

王公公叹了口气,将北燕帝扶了起来。

北燕帝坐在桌前许久,目光从呆滞一点点变得阴沉下来,不,北流云,朕不会轻易让你得逞,你想杀朕?你想抢走朕的女人,你想夺走朕的天下?不,朕不会让你如意的!

北燕帝让所剩不多的暗卫给柔妃送了消息。

“柔妃娘娘,陛下同意您所提的要求,只是却也有个条件。”暗卫沉声道。

柔妃翘起金色的景泰蓝甲套,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本宫洗耳恭听。”

“陛下要见洛妃娘娘一面。”

柔妃眯起眼睛,心思飞转,而后莞尔一笑,心情大好:“本宫定会助陛下完成这个心愿。”

暗卫点头离去,柔妃轻轻摩挲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日后,北燕帝的晚膳再次被送到面前。

不同于此的是,碗底压着一张字条。

北燕帝颤抖着手将字条抽了出来,看着上面的字迹,咽了口吐沫,而后将手收紧,紧紧攥在手心,而后转头对王公公道:“将东西带上,朕要去探望洛妃。”

王公公和几名宫人很快将美酒和膳食装进食盒,躬身站在一旁。

这一次,侍卫给北燕帝送来一身士兵的衣服,北燕帝快速换好后,走出寝宫后,这一次并没有遭到侍卫的阻拦,西厂的几名太监也不知去了哪里,并没有看到踪迹。

“陛下,这边走。”一名引路的侍卫不忘时刻抬头打量着四周的情况,北燕帝低着头,跟着侍卫的步子避开了众多眼睛。

来到洛月宫门前,北燕帝再次来到树丛中换回皇帝的衣衫,身后带着一众宫婢,昂首阔步的走进了洛月宫。

小六子瞧见北燕帝的时候顿时愣在了那里,他可没有得到北燕帝可以自由出入的消息啊。

这皇宫内重兵把守,东西厂侍卫来回巡逻,北燕帝是决计不可能出来的,这..这是....

不等北燕帝走近,小六子连忙转身跑了进去:“主子,皇上来了。”

楚洛衣摆着棋子的手一顿,北燕帝来了..难道说赵子川的十万人马有问题..还是说柔妃早就另有算盘,所以当初根本就没有同北流云结盟的打算...

各种念头快速在脑中一闪而过,可是还来不及细想,北燕帝就出现在了楚洛衣面前。

楚洛衣一时拿捏不准形势,又担心北流云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起身见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燕帝半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垂眉顺目的女人,半晌后才开口道:“起来吧。”

北燕帝转身走到桌前,坐下,楚洛衣看着北燕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深意,缓缓走到了北燕帝的身边站定。

“坐吧,朕今日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楚洛衣坐在了北燕帝对面,心中却一直小心翼翼的警戒着。

抬手挥退了众人,小六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楚洛衣的神色,而后好似明白了什么,赶快跑了出去。

如今主子不知道这宫中的情况是不是发生了变化,不知道九殿下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不敢贸然同这狗皇帝翻脸,只要他快点打探清楚宫内和九殿下的情况,主子就不会受制于北燕帝,此外,若是九殿下没有事,他也好通知九殿下对赵子川叛变早作准备。

小六子快步跑了出去,心中却有些放不下楚洛衣的安危,毕竟之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第二百二十章 帝王身死

看着桌上摆满的菜肴,楚洛衣抬眸打量了一眼北燕帝的神色。

北燕帝抬手给楚洛衣斟上一杯酒,开口道:“如今这江山就要易主,朕这个皇帝就要做到头了。”

楚洛衣沉默着没有说话。

北燕帝看着杯盏中清冽的酒,滑落一行清泪,看起来哀戚而惆怅。

“洛洛,你可还怪罪朕上次那般待你。”

“陛下说笑了。”楚洛衣淡淡的开口,却是在等着小六子的消息。

北燕帝能从寝宫走出来,只怕是少不了赵子川的关系,如今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耐,让北燕帝来到洛月宫。

只是,赵子川和北燕帝到底有什么阴谋,亦或者有什么打算?北燕帝今日来找她到底又是为什么,北流云此刻是否安好,若是赵子川叛变,这宫内的十万大军可转瞬就变成了敌人!

楚洛衣有些心不在焉,北燕帝的突然出现,仿佛打乱了所有的计划,一切按部就班的东西都变得有些匪夷所思。

北燕帝忽然失声痛哭,愈发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朕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洛洛,你可相信,朕是真的爱你....”

楚洛衣看着涕泪横流的男人,眼底只是漠然:“臣妾相信。”

“当日,在藏宝阁,朕曾同你说过,只要你愿意放下过去,和朕好好在一起,朕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朕...嗯?”北燕帝眼中满是哀痛,他想,他应该是真的爱过这个女子。

在那段龙阳不举的日子,他听她弹琴唱曲,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沉淀,那波澜不惊的气韵让他的心都开始变得宁静,他甚至想,就这样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发现她依然选择了背叛他!

楚洛衣没有想到北燕帝会如此直白的开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北燕帝再次饮下一杯酒,开口道:“洛洛,朕只问你一句,你可曾爱过朕?哪怕只有一瞬...”

楚洛衣看着面如死灰的北燕帝,沉声开口道:“没有。”

北燕帝忽然仰首大笑起来,那般模样看着着实有几分疯癫。

楚洛衣有些莫名的看着北燕帝,在她看来,这样一个沉溺于女色之中的帝王,是不会有这般在意一个女子是否爱他的?

而她,更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魅力,值得北燕帝这般在意,可如今他的这般反应,到底是为何?是因为没有得到自己,压抑太久,真情所致?还是一切不过做戏,另有图谋?

“朕再问你,若是朕愿意放弃一切,你可愿意随朕离开?”北燕帝再次追问。

楚洛衣轻道:“没了权力的帝王便什么都不是,而我需要权力。”

北燕帝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拿着酒杯一下下敲打着桌面:“好..好...好!难怪你会背叛朕,投靠于北流云!”

楚洛衣没有辩解,她从来就没有忠于过他,又何来背叛一说?

北燕帝长叹一声后,开口道:“此生,朕终究没能得到你,只盼来世,做个盖世帝王,能得到你的爱。”

楚洛衣依旧沉默,来世,她不要权力,她不要背负如此多的爱恨,也不要如此多的杀戮,她只想与心爱的人,偏居一隅,此生安乐。

“好了,朕今日来,就是想跟你做别,朕已时日无多,只盼你能送朕一程。”北燕帝对着楚洛衣举起酒杯。

面对着北燕帝灼灼的目光,楚洛衣也缓缓举起了面前的酒杯。

“洛洛,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朕说的么..”

楚洛衣思忖片刻后,开口道:“愿陛下来世做一凡人,尝民间疾苦,享人世之福。”

“好!”北燕帝笑着一饮而尽,不忘提起酒壶再次给自己满上一杯。

楚洛衣漫不经心的浅酌了一口,北燕帝看着楚洛衣开口道:“你可知北流云情况如何?”

楚洛衣回过神来,却见北燕帝再次举起了杯盏,同她手中的轻碰了一下。

“朕实话告诉你吧,赵子川根本就没有归顺于北流云,北流云最终一定得不到这天下...”

楚洛衣心中一紧,那么他现在人在何处,可还安好?

喝的多了,北燕帝也有些醉了,拉着楚洛衣就要她陪着他喝酒,若是不喝,便是闭口不言。

就这样,楚洛衣心急之下,也饮了两三杯。

北燕帝好似一摊烂泥般,伏在桌案上:“洛洛,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若是朕愿意放下一切,你可愿意跟朕离开?找一个世外田园,无拘无束?”

楚洛衣摇头拒绝道:“不愿。”

“为什么?”

“因为陛下不是那种人。”

“哈哈哈哈...晚了...晚了...一切都晚了..北流云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朕得不到的东西,他也永远得不到!”北燕帝断断续续的说着。

牵及北流云,楚洛衣有些失了冷静,上前一步,抓起烂醉的北燕帝的领子:“北流云怎么了?”

北燕帝傻笑着看着楚洛衣,可是笑着笑着,嘴角却突然呕出一大片鲜红的血。

楚洛衣心一凉,缓缓松开了手,却在那一瞬,好似明白了什么。

北燕帝冷笑着看着站在原地的楚洛衣,嘴角的鲜血如花一般绽放,妖娆而美艳。

楚洛衣脸色苍白,看着北燕帝的神色,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收紧。

北流云在这时匆匆赶来,大步走进里间。

“洛洛...”

楚洛衣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看着北流云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北流云上前一步,将楚洛衣揽进怀里,吓的不轻。

可是楚洛衣却始终僵硬着,僵硬到连北流云揽着她都觉得莫名的不适。

“洛洛..你怎么了?”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急切量。

楚洛衣依旧沉默,可是一旁却传来了北燕帝的大笑:“哈哈哈...北流云,你终究斗不过我..这天下,这女人,最终都是朕的...”

北流云看着满嘴血迹的北燕帝,目光落在了圆桌上。

圆桌之上布满了菜色,两只玉瓷酒杯分别被放在两旁,一只玉瓷酒壶放在正中。

北燕帝断断续续的大笑道:“你不是要杀朕么!你不是以为今日是朕的死期么!哈哈哈,现在洛妃陪朕一起下地狱吧!”

北流云紧咬住牙关,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回头看向楚洛衣。

楚洛衣嘴角轻勾起一抹浅笑,可瞬间,嘴角却涌出一口鲜血,妖冶了整张容颜。

“洛洛...洛洛...”北流云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楚洛衣缓缓扶住一旁的红木主子,身子佝偻起来,顺着嘴角流下的血迹滴落在地面,绽开一朵朵红梅。

北燕帝大笑道:“哈哈哈哈!洛洛,你最后还是得跟朕走!”

话落,北燕帝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从圆凳上跌落到地上。

北流云听见他的话,红着眼转过身,看向北燕帝一步步走了过去,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像是疯了一般对着北燕帝就刺了下去。

“啊...”男人半蹲在地上,一手抓着北燕帝的衣领,一刀刀刺进北燕帝的身体,鲜血穿过龙袍,飞溅了男人一脸,让他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楚洛衣靠着红色的柱子一点点滑落到地上,看着发狂的男人眼眶通红。

小六子这时跑了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愣了许久,说出的话都变得哆嗦起来:“主..主子...不知怎的,几乎满朝的大臣都朝着洛月宫来了。”

楚洛衣有些无力的蹙起眉头,看向远处发狂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担忧,看来是中计了...

若是群臣来此,瞧见北流云弑父这一幕,只怕这辈子都再也难逃弑父之名。

小六子这时也瞧见了楚洛衣的样子,赶忙跑过去搀扶着楚洛衣道:“主子...你没事吧...”

楚洛衣看向小六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小六子先是一怔,而后抬头看向北流云的方向,点了点头。

快步走过去后,拦住北流云的动作:“九殿下,主子快不行了..”

北流云一愣,快速扔下手中的匕首,回头踉跄着跑向楚洛衣。

“洛洛...洛洛...”北流云一时间慌乱不已。

楚洛衣轻勾起唇角,在这权力的中心,情之一字最是害人,让人心绪不定,失了理智。

若非忧心北流云的安危,被北燕帝误导,也许她会警觉到那杯酒的问题,不,或者说那壶酒的问题。

她到底低估了北燕帝,这个男人到最后一刻,竟然选择这种方式死去,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要将她一起带入地狱。

而这个时候,群臣竟然齐齐向洛月宫而来,摆明了是要看北流云弑父的情景。

看向面前神色不安的男人,楚洛衣轻叹了口气,若是这个时候让他离开,他断然不会离去。

这幕后之人,倒真是好手段,既能让北燕帝甘愿自杀,却又将她和他一同设计了进去。

楚洛衣抬眸看向北流云,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珠:“看,我就说过情爱最是要不得,如今我们可算是功亏一篑了。”

北流云摇头道:“洛洛..你不会有事的,你还要看我为你报仇,还要看我成为帝王。”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死一线

北流云慌乱的擦拭着楚洛衣嘴角的血迹,楚洛衣的目光透过他,看向远处卖力的小六子,轻声道:“若我去了,若你想做帝王,就熬下去,帝王该是没有弱点的,只有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北流云满脸泪水,摇着头,楚洛衣断断续续的继续道:“也不要再想着为我报仇,仇恨真的是太累了,楚家满门是因为我的过错才会丧命,我别无选择,可是你不必如此。”

楚洛衣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听着外面传来的窸窣的脚步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最后仅剩的意识里,想到了赵子川驻扎在宫廷之中的十万大军,脑海中不断闪过柔妃的面庞,想到围猎时的刺杀,想到北流亮之死。

各种片段交叠,楚洛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想通了这其中所有的关节,她好想醒来告诉他,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面前都是一片黑暗,仅剩的意识也一点点失去,世界都静止了。

“洛洛...洛洛!!”感受到从自己脸颊上滑落的手指,北流云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

小六子红着眼回头看过来,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主子交代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好。

北流云回过神来,立即盘膝打坐,调动内力,源源不断的内力一点点注入女子的身体,渐渐蔓延开来,而后护住女子的心脉。

可是纵然如此,楚洛衣还是倒在了北流云的怀里,气若游丝。

就在这时,朝臣纷纷走了进来,赵子川扬言奉九殿下旨意,让众人来到洛月宫。

众人走进来后,一眼就瞧见了北流云抱着不知死活的楚洛衣坐在一旁,样子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狼狈。

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间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北流云对众人视而不见,将楚洛衣拦腰抱起,双眸呆滞,缓缓走了出去。

他早知赵子川心怀不轨,却只以为他是利用这十万大军心怀不轨,以为他赵家是对皇位心怀不轨,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对洛洛也是心怀不轨。

他以为赵子川虽然别有用心,但是至少会看牢北燕帝,可没想到,赵子川不仅将北燕帝放出,北燕帝还以死相诱。

这一切,终究是他失算了。

就算是他谋得了这天下又如何?如果要以她的死为代价,他宁愿回到当初,回到那落魄的广寒院,宁愿只能永远跟在她身后。

洛洛,是我太自负,我一次次又一次的自负,每一次却都将你陷入险地。

苍镰看着北流云那孤寂落寞的背影,闪过一抹心酸,轻叹着跟了上去。

少主,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人,不是神,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思量周全,纵然你能思量的天衣无缝,可组成这权力漩涡的却还是人,只要是人,就都会有思想,都会有算计,你要如何才能将每一个人都算无遗策?

赵子川看着北流云落寞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看来妹妹说的果然对,打蛇打七寸,北流云性格喜怒无常,阴鸷暴戾,实在难以对付,如今用楚洛衣对他进行牵制,果然是一招妙棋!

再加上北燕帝的死,只要将北燕帝的死嫁祸在北流云身上,只怕他也无心继承大统了吧!

穿过众人,走向里间,众臣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也纷纷跟了上去。

可这一走进,不少人纷纷呕了出来。

金碧辉煌的殿堂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之气,放眼看去,地上躺着一个不能称之为人的人。

整个人,全身尽是血迹,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完好的贴合在皮肤上。

走近两步,再看去,这个人的脸上竟然也没有一点点皮肉,裸露出来的白骨骷髅,看起来有些骇人。

赵子川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步,看着地上那些碎烂的龙袍,心头一沉,这...这是北燕帝....

“这是皇上!”赵子川的一句话,群臣纷纷涌了上来。

看着那碎了一地的龙袍,不少人暗暗心惊。

赵子川厉声看向周围:“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杀了陛下!”

小六子一直躬身站在一侧,许是因为刚才的工程有点浩大,鼻尖上冒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赵将军看错了,这可不是陛下。”小六子上前一步开口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小六子身上,赵子川冷笑道:“这龙袍分明是陛下所穿!此刻你却告诉我这不是陛下?”

小六子也不惧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赵将军执意要说这是陛下奴才也无可厚非,不过赵将军总归是要拿出些让人信服的证据来才是,不然空口无凭,对着一具看不清样貌的尸体就说是陛下,未免有些武断了。”

赵子川一时语塞,看着那没有半点皮肉的北燕帝,可恨却根本没有半点证据。

人的特征大抵是外貌和性格,可是死人也就只能依靠外貌来判断了,可眼下,北燕帝竟然被剥去了整张皮,面目全非,根本没有半点特征能证明地上这具骇人的尸体就是当初声名显赫的北燕帝。

目光扫过脚掌,手指,赵子川的眉头蹙的更深了一些。

若单单只是面目被毁,还可以根据脚掌的尺寸,手指的环度来判断,可是眼下这身体的每一处都被剥下了一层皮肉,便是脚掌的尺寸手指的环度也会大不相同,细细想来,竟是没有半点办法证明这是北燕帝。

小六子继续开口道:“此人假冒陛下,来到洛月宫意图毒害洛妃娘娘,洛妃娘娘性命垂危,可也只有洛妃娘娘才知道陛下的下落,所以,九殿下救人心切,才火速离去。”

赵子川一口气憋在胸口,这弑君的罪名竟然如此憋屈的没能扣在北流云头上!

“那么本将倒是想问问你,此人假冒陛下,为何不派人将其抓起,又是谁将他弄的面目全非!”赵子川字字铿锵,也问出了众人心里的问题。

小六子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此人意图不轨,身为洛妃娘娘身边的人,奴才自然要第一时间将人制服。”

众人看着小六子,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难道说地上那些皮肉尽是这个太监所为。

宫中的奴才们倒是有不少对小六子的刀法有所耳闻,可是若说在朝堂上,倒是还真没有几个人听说过。

“既然是擒获制服,为何会面目全非?”赵子川追问道,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太监竟然出来搅局。

小六子不急不缓的答道:“这是奴才多年养成的习惯,洛月宫上下都是知道的。”

赵子川一时语塞,可偏生无法证明地上的男人是北燕帝,甚至都没有理由将这个奴才给拿下!

小六子并没有因为赵子川的语塞而沉默,而是开口道:“不过话说回来,赵大人这话问的也着实有问题,赵大人之前奉九殿下旨意,派了不少重兵保护陛下,而陛下重病缠身,难道不该在寝宫修养?”

赵子川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敢同他叫板,一时间额上青筋四起。

小六子继续道:“到底是赵大人的兵力形同虚设,对陛下的行踪都掌控不了?还是说赵大人心存不轨,见陛下暗中转移!哦,又或者是赵大人保护不当,如今陛下无故失踪,所以赵大人就想让这个面目全非的人来顶替陛下!为自己开脱!”

赵子川看着小六子,一把抽出手中的佩刀,西厂统领却是个有眼色的,九殿下对洛妃的重视程度他可是知道的,当即上前道:“赵将军还请息怒,这奴才也是话糙理不糙,这陛下可是确实是一直由赵大人的兵马守护着的,若是陛下失踪,此前为何赵大人迟迟不报?如今又是凭什么一口咬定,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陛下?”

众人眼见西厂统领开口,不少人也跟着应和。

赵子川冷哼一声收起剑:“侍卫们确实是跟随陛下来到的此处!”

小六子反问道:“陛下重病缠身,已经多日不曾出过寝宫,是如何一路来到此处?”

赵子川气的牙痒痒!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众臣心中似乎也都有了思量,虽然这尸体上看不出到底是何人,不过只要不出意外,就一定会是北燕帝了!

再看尸体上那几处刺穿,众人一时间纷纷想到刚刚从这里走出的北流云,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北流云抱着楚洛衣一路来到了流云殿,将她放在那张雕花大床上。

苍镰已经很快找来了神龙宗的大夫,大夫仔细诊治后,紧蹙起眉头。

“虽然少主用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但是毕竟是毒...只怕..”大夫有些为难的开口。

北流云看着楚洛衣,沉声道:“她死,你死,她活,你活。”

大夫浑身一个哆嗦,头上冒出一片冷汗,赶忙再次仔细给楚洛衣诊脉,而后仔细斟酌,开了几副方子,又用银针试探了一些穴位。

只可惜,一直都是愁眉不展,脸色惨白。

“哎,虽然毒药的摄入量并不多,但是却足以致命,真是....”大夫叹气道。

北流云的手哆嗦个不停,轻轻抚过楚洛衣的额头,双眼通红。

北流云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楚洛衣,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洛洛,是不是我做的孽太多了,可为什么总报应在你身上。”

次日一早,北流云没有去上朝。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按理说,如今这皇帝失踪了,北流云就可以直接登基了,不少人心中可是都仔细准备了一番贺词,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九殿下怎么会没来!

赵子川眼角露出一抹喜色,虽然昨日没能将北燕帝之死嫁祸给北流云,可是他和姐姐的大计却会顺利进行。

第二百二十二章 圣旨

此刻,柔妃则是前往了皇后被幽禁的冷宫。

不同于凤翔宫的奢华,冷宫里一片冷寂,厚厚的一层落叶也无人打扫,门庭落魄,看起来寒酸不已。

柔妃来到一间宫殿,一身金色的牡丹宫装同这落败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抬头看了看那歪歪斜斜的牌匾,一旁的鸳鸯抱怨道:“这都结了蜘蛛网了,怎么也每个人来收拾。”

柔妃没有理会,挺直身板缓缓走了进去眭。

屋子里的灰尘不少,在阳光下,能够清楚看到他们在空气里浮动。

轻轻的木鱼声一声声响起,倒是让人感到安宁祥和。

柔妃一步步走进里间,瞧见一身粗布麻衣的皇后正坐在一个黑黄的蒲团上,卸去了一身的环佩,静静瞧着面前的木鱼展。

“看来姐姐对现在的日子十分满意。”柔妃笑着开口。

皇后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开口道:“妹妹来这荒无人烟的冷宫,也不怕沾了晦气。”

柔妃笑道:“自然是不怕的,从今往后姐姐都只能生活在这里,而本宫则会做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皇后缓缓起身,看向柔妃那一身刺目绚烂的宫装,只觉得格外刺眼,金色的牡丹大朵大朵的盛开,满头的凤钗叮咚作响,和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柔妃那精致的妆容,皇后只觉得刺眼,这段时间在冷宫里的日子可谓是看清了无数人的嘴脸,也算是在落难时看清了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不说旁的,就说这些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亦或者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在国丈府势弱后,竟然也有不少转投敌营。

人果真是最现实的动物,不过这样也好,待到有朝一日她幕府东山再起,决不会便宜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

“妹妹说笑了,我不会一辈子留在这里的。”皇后淡淡开口。

柔妃笑了起来:“姐姐,我们两个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你怎么还是认不清状况,我说过了,这辈子,你都会留在这里,因为...陛下死了...”

慕青神色不变,虽然说她一直被幽禁冷宫,父亲也告病在床,但是幕府却也一直在注意着朝中的动静,北燕帝驾崩,她自然也得了消息。

皇后心中闪过一抹心酸,想不到英明过,昏庸过,也爱过,也恨过的男人,最后竟然会以那种方式死去。

人生在世,有时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在追求的是些什么,但是很多时候,你被推到一个位置,你就不得不选择是乘风破浪,亦或者是勇往直前。

自从入了宫,她一双素手染血,竭力珍重每一条性命,努力不去取人性命,人若不曾害她,她便也不会赶尽杀绝。

“本宫愿意在这,不过是为了赎罪,一旦罪赎完,本宫自会离开这里。”皇后淡淡的开口。

柔妃嗤笑一声:“姐姐一双巧手,不知杀了多少人,如今在这里说赎罪,倒真是有些好笑。不过依妹妹来看,姐姐杀戮太重,只怕这辈子的罪是赎不完了。”

“赎的完还是赎不完,本宫心中有数,倒是妹妹,手上枉死之人太多,并非是你将事情嫁祸到旁人身上,这业障便会转接到旁人身上,说到底,还都是算在妹妹身上。”皇后的语气不冷不淡。

柔妃笑的有些狰狞,她实在是隐忍了太久了:“看来姐姐还是对当年梅妃妹妹的死耿耿于怀。”

皇后扫过柔妃:“人人都道我杀死梅妃,可谁是凶手,想必妹妹比谁都清楚。如今九殿下做了皇帝,一定会彻查她母妃之死,想必在生母和你面前,一定不难抉择。”

柔妃轻轻抚过长长的缀满宝石的金色甲套:“这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想要查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姐姐想必不知,九殿下不会是皇帝的,所以姐姐你实在是多虑了。”

皇后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柔妃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站了起身,轻蔑的看着皇后:“姐姐,说到底,你能坐稳皇后的位置,凭借的还是你慕家的权势,若你不是托生在慕家,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对手。”

皇后轻笑道:“斗了这么久,妹妹怎么还是不明白一个道理,运气有时就是种实力。”

“哼,运气?可这上天眷顾的终究是本宫,今日开始,这天下将是本宫的!”柔妃满身锋芒,锐利逼人,足以看出实在是隐藏了太久,隐藏的太深。

柔妃没有再等到皇后开口,扭头转身离去。

皇后看着柔妃得意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深意,谁输谁赢,要到最后才知道!

皇后看向外间的丫鬟:“情况怎么样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是...只是却因为些事情耽搁了。”

“何事?”

“洛妃娘娘中毒,性命垂危,九殿下今日甚至没有去上朝。”

皇后的眉头深深蹙起,对于楚洛衣,她是不喜的,也许最初她为她开解富贵无边的吉兆时她是欣喜的,可是后来接触起来,却发现此女心思毒辣,深不可测,比柔妃更加可怕。

“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却偏生要死!难道这洛妃注定是要来毁了我慕家的么!”皇后叹了口气道。

丫鬟沉默着,皇后对着丫鬟继续道:“让父亲再观望几日。”

丫鬟点头应下,皇后一身素袍,站在落魄的窗前,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一片雪白的花瓣飘落在她的发丝,皇后轻轻捡起道,有些心不在焉。

柔妃从冷宫出来后,始终挺的笔直,没有回水柔宫,而是走向了乾元殿。

鸳鸯紧紧跟在柔妃身边,生怕出了半点岔子。

“这九殿下怎么还不来啊...这朝内也没有个主持大事的人..”

“是啊,依我看,陛下已经驾崩,九殿下继承大统乃是不二人选啊。”

“是啊,皇帝子嗣不少,但是如今看来,能担当大统的只有九殿下了。”

听着这些话,赵子川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却没有开口辩解。

“柔妃娘娘驾到!”

尖细的声音传来,却是让一众大臣都看向了门外。

“柔妃娘娘..您这是...这朝堂可不是后妃该来的地方..”

柔妃不急不缓的,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卷金色的卷轴。

“此乃陛下此前立下的圣旨,今日陛下不在,本宫便代为宣旨。”柔妃单手举起圣旨,目光扫过群臣,带着说不出高贵。

众臣对视一眼,而后纷纷跪下。

柔妃穿过跪了一地的人,一步步走到玉阶之上,双手打开圣旨缓缓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年柔妃赵氏于水华宫产下双生之子,一取名光,一取名亮,长子数日后暴毙身亡,经朕查证,方知此乃阴差阳错,今寻回长子,见其一表人才,文韬武略,实为帝王之人选,朕特次下旨,立北流光为太子,待朕归西,继承北燕大统!”

柔妃缓缓开口,下首的朝臣却全被这个消息给弄懵了!

当年柔妃是生了一对双生子,但是长子没多久就死了,这...这如今又说是活过来了?这....

而且,北燕帝突然失踪,这柔妃竟然能拿到圣旨,难道说一切早有预谋,这若是柔妃有了儿子,那这宫中此刻不是尽在赵子川的掌控之中?

一旦失去这十万兵马在宫中坐镇,那..那北流云岂不是功亏一篑,毫无胜算!即便是依靠后续势力,在这圣旨之下,却也不得不蛰伏起来,重新寻找机会...

赵家势头正盛,只怕失去这个机会,这一等不知又要等上多少年年!

谁也没有想到,柔妃摇身一变,竟然有了儿子!

“柔妃娘娘空口无凭,这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信服。”云国公上前一步开口道。

柔妃也没有急着辩驳,赵子川的目光落在乾元殿的门前。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身金龙华服的少年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肖父紧紧的盯住来人,眉头越皱越紧,众人也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叹。

因为出现的这个少年,实在是同北流亮太相像了!

再看年龄,也基本吻合,再看样貌,眉眼精致,微微发胖,却精壮有力,头上一条金抹额,更是添加了几分年少英才的意味。一看就让人感到一股金贵之气,绝非生养在民间的泛泛之辈。

“当年被御医告知,光儿暴毙无药可医,本宫伤心欲绝,最后顺流而下,将光儿放入水流,顺着宫内的活水一路流出宫去,可谁想,光儿大难不死,被帝都一家富商收养!”柔妃缓缓开口,神色间似乎有些激动。

肖父开口道:“娘娘能够巡回爱子固然感动,可是事关北燕荣辱,我们怎能听信娘娘的片面之词?”

柔妃从激动中冷静下来:“肖大人言之有理,那就先请诸位大臣检验圣旨,这份圣旨乃陛下亲手所书,而后交给赵将军,转交至本宫手上。”

不少人围在一起,仔细研究了圣旨,可熟悉北燕帝字迹的人却知道,这绝对是北燕帝亲手所写。

而后众人又从用墨,旨料等考量,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圣旨。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新帝登基

肖父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柔妃却是先一步继续开口道:“本宫知道,单是这份圣旨,可能也难以让你们信服,不过陛下重病缠身时,曾见过数名三朝元老,并请他们做证,证明光儿确实是北燕的真龙天子!”

柔妃的话音刚落,朝中的几名保皇派元老,纷纷站了出来:“当时臣等确实在场,所以诸位同僚尽管放心,陛下宣读旨意时,我们同北流光太子殿下同时在场,所以无需对此产生半点怀疑。”

几名素来迂腐保守不说话的元老一开口,众人便知这事怕是真的了,毕竟这些老家伙一直是保皇派,很少参与党派争端,对于帝王有着一种愚忠,如今既然能这么说,怕是这件事没有半点虚假。

肖父重重的叹了口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眼看就要到手的皇位,半路怎么会杀出个程咬金!

柔妃啊柔妃,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难怪群雄角逐,最后竟然是看起来最无胜算的柔妃!

他绝对不相信这北流光只是简单的被富商所收养,只看这一身气度,虽然年龄略小,但是却有着十足的帝王的气派,摆明了是从小精心教导而成。

只怕是柔妃早有所谋,一直藏了这么一手,却在这个关口,异军突起!当真是藏的够深啊!若是他猜测的再大胆一些,这当初在围猎时诛杀十二皇子北流亮的说不定就是柔妃所为!

数名老臣开口后,朝中一时间寂静下来,柔妃站在上首,下首的朝臣各自看向同僚,一时间似乎不知该如何决断。

不过北流云一派的人不少,在这个时候,众人都焦急不已。

九殿下为何迟迟未来?难道是遭到了柔妃的毒手?要知道,一旦错过这个机会,等到北流光坐上了皇位,想要再夺那个位置,可就难上加难了!

不少人几次看向门前,可耀目的阳光下却始终未见那道身影,一时间心都凉了半截。

柔妃将众人的反应收在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蛇打七寸,用楚洛衣来擎制住北流云,再有效不过!

“不知众位卿家还有什么异议?”柔妃站在玉阶之上,同北流光并排,目光扫视而过,询问道。

不少人纷纷叹气,最终却没有人说话。

柔妃满意的笑道:“既然没有人有异议,那从此刻开始,北流光就是北燕的帝王!”

柔妃后退一步,北流光负手而立,站在众人之前,背后一片金光万丈,仿佛将他镀了层金一般!

“朕定将秉承先帝遗志,强盛北燕,肃清政治,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北流光朗声开口。

云国公蹙起眉头,这北流光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岂不是有消除战乱,一统天下的意思?

想起昏迷中的楚洛衣,云国公的眉头蹙的更深。

眼见北流光自称为朕,众臣纷纷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流光同柔妃对视一眼,而后抬手道:“柔妃娘娘为朕生母,久别多年,朕未能承欢膝下,心中有愧,特此,册封赵氏婉柔,为北燕永乐太后,朕将常伴左右,以尽孝道。”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臣纷纷向柔妃见礼。

柔妃嘴角勾着一抹浅笑,原来这就是万人叩首的滋味!处心积虑十余年,她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

如今,这天下属于她的儿子,也属于她!

“加封赵子川为护国大将军....”

一连串的封赏下来,大多都是在巩固赵氏一族的权力,不过到底根基薄弱,依然有不少人不曾将赵氏一族放在眼里,不过不管怎么样,对于柔妃的心机,不少人却是领略过了。

刚一退朝,人群中议论声一片。

突然冒出来的北流光打的众人一个不知所措,而这北流云的反应也让众人一时间摸不到头脑,不过草随风倒,很快就有不少人倒戈。

而这些原本缄口不言的人,甚至时不时的流出北流云弑父的消息,这件人人心如明镜的事,竟然渐渐扩散开来,甚至流传至民间。

北燕帝的死成了历史上的一个谜,不过不少野史纷纷记载,正是后来的景胜帝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退朝后,以肖父和云国公为首的几人纷纷前往流云殿,打算拜访北流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一行人刚刚来到流云殿,就被人拦下了。

苍镰和黑斧站在门前,宛若两尊门神:“诸位大人请留步,九殿下身子不适,今日不宜见客。”

几人面面相觑,肖父上前一步开口道:“不知九殿下情况如何?我等实在是有要事相见。”

苍镰冷声拒绝道:“主子的性子诸位大人该是都知道的,小人不怕放你们进去,只是诸位大人可要自己担待这后果。”

苍镰的一翻话让几人纷纷噤声,叹了口气后,数人踌躇了片刻后,纷纷离去。

肖父询问着身边的小厮:“雨落那里怎么说?”

“小姐说九殿下似乎整日都守着洛妃娘娘...”

“哼,简直岂有此理!”肖父甩袖怒道。

小厮缩了缩脖子,不敢做声,肖父当即想到北燕帝之死,连同洛妃的昏迷不醒。

想来是北流云的步步紧逼,让北燕帝明白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而在这个时候,看似北流云一派的柔妃却像北燕帝伸出了橄榄枝,虽然不能保住北燕帝的性命,但是却可以毁掉北流云的一切。

肖父的眉头越皱越深,如今,北流云遭受赵家的背叛,赵家兵马雄踞皇宫,根本没有半点机会,而纵观朝中局势,不少人纷纷倒戈,这形势实在不妙。

再者,如今谣言四起,纷纷推测北燕帝乃是北流云所杀,更为致命的是,他实在没想到一向心狠手辣的北流云,竟是真的对楚洛衣情根深种。

肖父心中也动摇了几分,虽然自己的女儿同北流云绑在一起,可是他却看的出来,这北流云对自己的女儿并无几分宠爱。

所以,他也忍不住想要倒戈向已经稳坐帝位的新贵赵家。

可是想起当日北流云连同雨落设计王直,他就忍不住一身冷汗,那次,若非是自己按兵不动,没有同王直合谋,只怕今日自己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每每想到这,肖父就浑身哆嗦,打消了背叛的念头,多少要再看看情况。

思及此处,肖父忍不住想要像江不寿打探打探消息,可是这些事情属于天机,又怕他不肯相告,只好让人备足了礼物,准备上门造访。

流云殿。

北流云跪在床边的脚踏上,看着床上双目紧闭,面容祥和的女子,怔怔失神。

已经五日了,洛洛怎么还是不醒来。

“洛洛..你已经睡了好久了...该起来了。”北流云轻声道,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里绽开一朵朵血色的琉璃花,见者心碎。

“洛洛...你还没有说过你爱我。”北流云轻轻握住楚洛衣的手。

淡漠的声音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你再不说话我要生气了,我生起气来很可怕的。”北流云继续道。

“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怕我生气,可是你要是再不醒来,这次我真的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好吧,我知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我好像也从没说过爱你。”

“我爱你,洛洛。”

“既然你不想说话,那就听我说,你不愿意做的事,就由我来做。”

空旷的流云殿里,一阵阵轻风拂过,纱帐飞舞,珠帘作响,斑驳的阳光却撒下一地萧瑟。

男人落寞的声音久久得不到回应,却是如此温柔和耐心。

“洛洛,你再不醒来,皇位就要被我弄丢了。”北流云依旧固执的守在床边,始终不肯离开。

一双狭长的眸子已经布满血丝,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的躯壳,被掏空了一般。

一张俊美的脸上,胡茬遍布,狼狈不已。

苍镰进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叹了口气道:“少主,今日不少大臣求见,属下将人打发回去了,柔妃寻回了失散的儿子,手执圣旨,已经继承大统。”

北流云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苍镰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北流云冷声道:“出去。”

苍镰一愣,北流云继续道:“洛洛不喜欢喧嚣,你会吵到她的。”

苍镰叹了口气转身,却正瞧见迎面走来的江太师。

没有多说什么,两人擦肩而过,江太师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实在想不到昔日那个宛若花妖,莲华无双的薄情男子,竟然会狼狈成如今的模样。

只怕他在这时给上他一刀,他都躲不开。

难道说,这千古江山,注定了美人裙下英雄冢,红颜一笑祸天下。

江太师站在一旁站了许久,双手后背,没有出声打扰。

“洛洛,是不是我杀人太多,作孽太深,所以注定得不到所爱。”北流云深深的闭上眸子,胸口翻江倒海的痛着。

“洛洛,你看,这皇位唾手可得,你为何不睁眼看看。”

渐渐的,男人的声音也越发无力,每一句都像是淡淡的呢喃。

“楚洛衣,你没有心..你怎么可以将我一个人扔在这..”

北流云的脸上滑下一道泪痕,滴落在女子的手背。

他想,他上辈子一定欠了她,否则为何今生的泪都为她而流。

江太师有些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当日落雪街头,两人一身大氅,肩头雪白,出现在他幽深的巷子里。

两道倩影,相视浅笑,素白银装下,天地间竟只剩下两道惊鸿照影。

两人先后步入,他同他下棋对弈,不忘关心她的寒冷,她屈膝看红鲤,只扫了几眼棋盘,便没了兴趣。

可那一盘棋,却让他殚精竭虑,几乎用心所有心思,可最后才知道,那一切却不过是他信手拈来,却不过是她一个杀生成仁。

一截断指许他一个一指定天下,他心潮澎湃,终于出山。

这一路走来,他为他的谋略折服,为他的狠辣心惊,为他的运筹帷幄甘拜下风。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个视人命如草芥,视苍生如蝼蚁的男子,呕心沥血夺这天下,不为皇权,不为报复,终究还是学了那周幽王,不过为搏美人一笑。

只道这铁血江山,杀伐四起,横刀立马,群雄逐鹿,看众男儿义气驰骋天下,却只叹,终不及那一抹胭脂点天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叩头还债

又过了两日,楚洛衣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神龙宗的几名大夫不断的尝试着各种方式,却始终不见起色。

一直沉寂的北流云,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几名大夫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少主,属下等仔细商讨过后,认为可以采用..采用以毒攻毒的办法。”一名大夫开口道。

几人缩了缩脖子,这以毒攻毒的办法极为毒辣,稍有不慎,此人便永远不会醒来,若是平日,他们是绝对不会提出这个办法的。

可是眼下已经是穷途末路,少主已经明确吩咐,若是救不活,他们通通陪葬,所以眼看楚洛衣的气息越来越弱,几人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北流云的手一僵,抬眸看向一旁的大夫:“以毒攻毒?”

大夫点点头:“虽然此法风险不少,但是洛妃娘娘如今气息越发微弱,只怕支撑不了几日了,只能...尝试一番...”

北流云缓缓站起身,看着床上的女子,一身雪白的皮肤越发透明,长长的睫毛轻轻垂着,像是即将远去一般。

北流云鼻子一酸,没有留下眼眶中的泪水。

“准备吧。”淡淡的声音开口,几名大夫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都诧异不已,毕竟这几日也算是开了眼界,知道少主对这洛妃娘娘到底重视到了什么地步,所以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的同意了以毒攻毒的办法。

看着床上安详的人,北流云轻轻勾起嘴角,洛洛,别怕,若是醒不过来,那我便去找你。

傍晚,几名大夫已经定下了方子,同此前相比,确实多了几味骇人听闻的毒药。

派人熬制好后,北流云看着那棕黑色的汁液手颤抖个不停。

“少主,这方子里含七味剧毒,若是不能有所起色,便是催命之刀...洛妃娘娘连片刻都将挺不过去...”一名大夫在一旁颤抖着。

月凉如水,秋风吹过,一地的华光铺陈开来,像是银河炸裂了,从空中散落。

流云殿里金碧辉煌,宛若海夜上所见的一盏明灯,可流云殿里的众人都神色凝重。

北流云轻颤抖着将汤药一匙匙送到楚洛衣嘴边。

棕黑色的汁液一点点顺着嘴角流下,修长的手指轻颤着拭去,而后继续。

男人的心紧紧被揪在一起,拿着药匙的手仿佛千斤重,他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做到的,只是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别怕,洛洛...若是不想醒来,那我便去寻你,总之死了也一直是我缠着你,你别想摆脱了我...

众人都屏息凝视,没多久,一碗汤药,楚洛衣喝下去了大半。

而在这时,那原本雪白透亮的皮肤渐渐染上了一层黑紫色的霞雾,只一眼,便知是中毒的症状。

北流云眼眶酸涩,满满都是不安。

渐渐的,楚洛衣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紫黑色的霞雾之中,随后,一半身子又渐渐变成了滚烫的火色,冰蓝色,青绿色....

各种颜色交替着变幻,在女子的身体里进行着不停的碰撞,一次次撞击后,伴随着温度的变化,滑腻的皮肤时而滚烫,时而冰冷,时而自发的颤动着。

北流云的心紧紧揪在一起:“洛洛...”

楚洛衣只觉得自己置身在九重天之中,整个人都要被抽离而去,一阵阵拉扯的撕裂的痛苦让她想要呐喊出来。

看着楚洛衣那满脸痛苦的表情,仿佛要将她最后的一丝精气压榨殆尽,北流云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一名大夫开口道:“情况似乎不妙..毒性太强,看来洛妃娘娘的身子难以驾驭啊...”

“洛洛,你若是敢就这么死掉,我就把这天下的人都杀了!”北流云红着眼低沉道,此刻有些像是失去理智的恶魔。

几名大夫将银针施于楚洛衣身上,不断的调息。

可是一直到天色微亮,却没有丝毫气色。

除去最初时的痛苦纠结,楚洛衣的神色再次归于淡然,不同于此前的是,她的气息几乎已经探不到了。

几名大夫叹了口气,纷纷收手,摇头道:“少主,洛妃娘娘怕是去了...”

‘嘭!’一声。

大夫的话未落,整个人就被丢了出去。

“你胡说!”

北流云双手抱住楚洛衣的头,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口:“洛洛..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求你..求求你醒来...求求你快醒过来..啊!!!”

男人嘶吼的声音划破天际,只觉肝肠寸断,催人泪下。

怀中的女子依旧一动不动,男人像是个失声痛哭的孩子,所有的气度威仪全都成了空谈。

众人纷纷沉默着,小六子站在一旁,一面抹着眼泪,一面使劲抽着鼻子,主子,主子你不会有事的...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皇宫中的大钟再次敲响,上朝的大臣陆陆续续的出现。

数日下来,北流云始终没有半点动作,赵家所把控的朝廷倒是越发稳健,短短几日,大刀阔斧的改革,势力的交接更替,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北流云将楚洛衣扶起,再次运气内力,一点点将内力注入到女子体内,在女子的四肢百骸里开始游走。

一口鲜血喷出,北流云整个人跌落而下。

几名神龙宗的大夫赶忙将他扶住:“少主!你身子不适,不宜动用内力。”

北流云没说话,看着床上脸色依旧的楚洛衣。

缓缓起身,换上一套金丝白色的长衫,仔细梳理了发髻,刮干净了胡茬,一身清爽。

轻吻了吻楚洛衣的额头,北流云轻声道:“洛洛,我欠下的债,该由我来还。”

话落,便转身大步走出了流云殿,苍镰和黑斧等人连忙跟上,随同北流云一路直接出了皇宫。

熙熙攘攘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行人,叫卖声,吆喝声,人声鼎沸,蒸腾着热气,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

一道道身影交替着在他面前而过,却没有在他心上留下丝毫痕迹,那双眸子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可若细看去,又能瞧见那里炸开的一朵朵滴血的琉璃花。

北流云看着这喧嚣热闹之景,却始终只觉得自己是个游魂过客,没有了洛洛,这一生,他的心也就没了,也不知他存于世的意义。

许是他的相貌太过妖艳,只静静的站在街头,便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人们静静的打量着他衣服上的金色蛟龙,讨论着那红玉镶金的精致腰带,甚至还有男人脚下那一双雪白的鹿皮靴。

女子们一个个惊呼不已,可是仔细看去,却发现男人的眸子里竟然没有倒映出任何一个人的身影,只有一朵朵血色的小花,在旋转着,寂静的开放。

让人忧伤而落寞。

北流云缓缓掀起衣襟,跪了下去,低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洛洛,所有的债,我来还。

起身,走出一步,北流云再次跪下,又是低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老天,我愿用我此生的寿命,换取洛洛的安康。

再次站起,又是一步,一如既往,跪下,叩头。

我不怕报应,我活该千刀万剐,一切都冲我来。

又是一步,北流云再次重重的磕在地上,清脆的响声,不知道那力道大的是不是震碎了青石板的路面。

北流云的额上已经一片青紫,唯独目光坚定。

一步步走下来,道路的两侧渐渐围起不少百姓,纷纷站在一旁看着北流云,时而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时而指指点点。

北流云对此视而不见,走出百十米后,依旧一步一叩首,额上的青紫已经一点点渗出了血迹,在那张白皙的脸庞衬托的妖娆不已毂。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哦...这男人是什么人啊,看样子好像是从宫里出来的呢。”

“不会是犯了什么大罪吧。”

“应该不是吧,若是犯了罪,怎么没看到衙役来监管。”

一声声议论声不绝于耳,北流云却只觉得这些声音都好似虚幻一般,离他好远好远。

他所看见的前路,樱花盛开,红毯上铺陈着一朵朵粉白色的花瓣,大红的嫁衣,簇拥的花冠,他的洛洛,正含笑一步步向他走来。

眉如远山,双眸剪水,肤若凝脂,冠满京华。

他知道,她唇边的那一抹浅笑将是他毕生的追求。

有人说,景胜帝的梦想始终同一个女人联系在一起,他的梦想是这天下,可他的梦想,却也是这个女人,这女人于他而言,便是他的天下。

许多人不懂,不懂为何褒贬不一,却开创盛世的景胜帝为何会把一个女子当做毕生的追求,对于崇拜他的人来讲,更不愿去相信,对于贬低他的人来说,只觉得可笑历史竟让这样的人取得胜利。

也许在漫漫岁月中,他从来就不需要人理解,可是在这滚滚红尘里,终究会有人明白,将一个女子做为此生的梦想,远比那郁郁山河来的更加动人。

北流云一步一步的走着。

七岁那年,他杀了欺压他的太监张荣,在寒冬大雪的夜里,将他推进了枯井。

八岁那年,他为了活命潜入池塘底下抓鱼,一名小太监为了救他,自己掉入了池塘里,死了,他叫来喜。

十岁那年初春,他杀了两个剽悍的嬷嬷,一个姓孙,一个姓元,自己在床上躺了好久。

第二百二十五章 柔妃心思

入秋后,他打断了宁波侯长孙的一条腿,自己险些落下残疾,后来,他养好之后,做了个陷阱,宁波侯的长孙因为非礼了公主而被处死。

十一岁那年,他给一直欺压他的膳食总管下了毒,没毒死,从此他再没有一顿饭食,他把偷来的吃的埋在土里,便是发霉腐烂,也一口口吃下。

后来,他在送往来妃的饭食里下了放了只死老鼠,膳食总管被处死。

北流云每走一步,都会默念出一个名字,那是他这些年来杀过的每一个人,手上沾染过的每一条命。

大到王子皇孙,小到太监奴婢,每一个,每一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年月,当时的天气,记得他们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这个手染鲜血无数,杀人不眨眼的男人,竟然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

没有一条人命曾被他轻贱,无论善恶是非,他有着对生命的虔诚。

北流云依旧一步步走着,每一步,磕头叩拜,好似最虔诚的信徒。

走了约两千多步,他依旧在陈述着自己多年的恶行,以及犯下的罪孽。

北流云的膝盖有些痛,那一步一叩,将衣衫也磨烂。

北流云轻笑一声,洛洛,难怪,想不到这一路走来,我的手上竟然已经染上了如此之多的性命。

初生的太阳一点点升高,艳阳高照,长长的帝都街道上,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

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他就是当今的九皇子,谩骂之声一时间四起。

“你们听说了没有,他就是九皇子,听说争夺皇位失败了。”

“他就是九皇子?当初先是勾结东厂,跟王直勾搭不清,后来又建立西厂来祸害我们,原来就是他!”

“是啊!他这是遭了报应吧,之前还担心若是他做了皇帝,这日子怎么过呢,如今看来老天真是有眼!”

“哎,其实也不尽然,没听说凌河水患可都是九殿下的功劳么,而且之前九殿下为了先帝求得灵药,更是长跪不起,依我看,倒也不是那么可恶。”

“我看那都是假的,听说先帝就是被他害死的,还说他同洛妃娘娘勾结不清,这可是淫 母弑父!”

.....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些是不解疑惑,有些是开脱维护,更多的还是谩骂指责。

不过不管怎样,北流云却始终不为所动,他只觉得,自己每走一步,便是在为洛洛赎罪,也许,洛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醒来。

而此时的楚洛衣只觉得自己置身在冰火九重天里,在一次次撕心裂肺的拉扯中,她的灵魂仿佛脱离而去。

漫无目的的飘荡着。

看着四周熟悉的宫殿庙宇,她游走在其中。

她看得见每一个人,看得见他们行色匆匆,看得见趋炎附势,看得见疲于奔命。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看的到她,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她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之中,无喜无悲的看着每一个人的喜怒。

穿行在熟悉的街道,没一会便来到了金銮殿。

她看到群臣朝拜,金灿灿的龙椅刺的人眼睛生疼。

眯了眯眼睛,走了进去,穿行在众多朝臣之间,听着他们的轻叹。

最终,走过长长的红毯,她站在了众臣之首,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飞扬少年。

他没有太子的幽深叵测,也没有北流海的冷峻如山,也没有北流雪的清雅于世,更没有北流云的妖娆狠辣。

他像是个从小被精心教养的少年,眉眼间与死去的北流亮十分相像,一身的意气风发,仿佛有着无边的抱负想要施展。

楚洛衣轻轻摇了摇头,孩子,那不是属于你的位置。

纵然你年轻,美好,心怀天下,无所畏惧,可这样的你却注定坐拥不了这天下。

目光转过,看到了一旁的柔妃,如今的柔妃已经不再是柔妃。

一身显赫的金色凤袍,大朵簇拥的芙蓉牡丹,额上的金粉花蕾,精致的眉,凌厉的眼,轻抿的唇,那不输男儿的气度,皆是证明着她才是这场皇位之争的胜利之人。

楚洛衣慨叹道,原来如此。

在自己死去的那一瞬,她想起曾经在御花园里,碰见北流亮不学无术,欺辱宫人的场景。

想到柔妃对他的溺爱娇惯,想到后来围猎时他的手无缚鸡之力。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也许柔妃根本就是用他迷惑众人。

杀害北流亮的凶手,不是旁人,正是柔妃!

如果是柔妃,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如今这新帝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着众人的朝拜声,钟鼓声,楚洛衣来到了记事阁,翻看了当年柔妃的生产记录。

柔妃当年所生为双生子,只是死去其一,只剩下一个。

难道说,当年的那个孩子本就没有死,而是柔妃的一场精心设计,将他送出宫去悉心教养,以待日后继承大统,而留下的北流亮也就成了迷惑众人的棋子,用以跋扈无能的表象,让众人放松警惕。

现在想想,围猎之时,北流海重伤昏迷不醒,皇后一脉受到重创,北流亮身死,她也险遭噩运。

林林种种,似乎得利之人只是北流云。

她也曾怀疑过这一切会不会是北流云动的手脚,如今看来,这一切正是柔妃!

柔妃看似痛失爱子,损失巨大,可是在北流亮死后,却迅速与北流云结盟,两人虽然各怀鬼胎,可却成功借助彼此的势力迅速崛起。

现在想想,想必当初北流云认柔妃为母,一定在这个女子的所料之中,她顺理成章的接受。

而在两人的关系敲定之后,有了北流云的帮助,便可以借助他的地位迅速扩张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

这每一次势力的扩大,看起来都是在为北流云的皇位加码,可是实际上却是在巩固赵氏一族。

如今想想,难怪围猎中只有北流云获利最大,因为对于柔妃来说,对于赵家来说,想要借助北流云这块跳板,自然是跳板越高,他们跳的越高。

所以,赵家一旦反叛,对于北流云来讲便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在这时,利用北燕帝重伤自己,北流云必然斗志全无,连争抢都不去争抢,如何还有胜算?

楚洛衣手执书卷,静静的站在桌前,一点点,将所有的事情串连起来。

思绪回放,她还是有些想不通北燕帝为何会真的豁出性命来拉上自己,柔妃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让他如此义无反顾。

凝神许久,楚洛衣陡然想起北燕帝龙阳不举一事,莫非柔妃看出了端倪,以此作为要挟,加之北燕帝对北流云的恨,北燕帝才会下旨册立这突然出现的北流光为太子,才会宁死也要拉上自己。

楚洛衣心中有些轻颤,想不到柔妃的心思竟然如此之深,难怪在这宫中蛰伏了十余年安然无恙。

身为一个母亲,忍痛同自己的孩子分隔十余年,她不得不承认这份魄力!

兜兜转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可最后才发现,生命不止,算计不止,你以为你是胜利者,可永远有人能将你算计其中!

柔妃的这个局,是一个惊天的大局,从十几年前诞生双生子后,便开始苦心设计的一个局,以至于十几年来,一个小族赵氏,如今竟然成了天子门户,不得不说心性非常,手段非常,倒是难怪柔妃觉得自己不该身为女儿身。

楚洛衣走了出去,一路游荡在宫路上,脑海中依然在想着那些之前解不开的谜团。

到最后,楚洛衣只能慨叹,自己不是柔妃的对手,若是晚个十年,柔妃未必斗的过她,可现在,她绝对做不到布一个十余年之后的局,这该是怎样的手段和心性。

难怪都说女人若是狠起来,比男人要狠的多,她们善于忍耐,比如柔妃忍下母子分隔十余年之痛,她们心思缜密,比如她利用北流云做跳板迷惑众人,她们敏感细腻,比如她察觉她与北流云间的情愫,用之加以牵制。

难怪说素手遮天,方不过如此。

楚洛衣走出宫门,寻起了北流云来。

听人说,他出了宫去,也不知在哪,若是此生她的性命真是就此终结,总归是要看上他一眼才安心。

来到街市,没多久,就瞧见长街长,两排百姓站在路边,不知在看着什么。

楚洛衣走在宽敞的街道上,顺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去。

走了许久许久,她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一步一叩首的向前走着,她来到他身前,看着他鲜血淋漓的额头,眼眶有些湿润。

抬眼望去,从宫门到此,有着万米的距离,看不到尽头。

北流云,你还要走多久,跪多久,哪里,才是路的尽头?

北流云紧贴在地上的额头停下,没有马上起身,整个人僵持在那里没有动作。

洛洛...他好像感受到了洛洛的气息....

陡然抬起身子,看着自己的面前,可是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北流云慌乱的看向四面八方,人头攒动,除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半点楚洛衣的影子。

楚洛衣轻轻勾起唇角,傻瓜。

“打他!打他!这个奸佞!”百姓中忽然出现了许多愤恨的声音。

“他和太监勾结,狼狈为奸,罪该万死!”

“他杀父弑君,与母苟且,妄为人子,妄为人臣!”

一道道声音响起,百姓渐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改命的条件

楚洛衣转过头,蹙起眉头,看向那些疯狂呐喊着的百姓,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想必是柔妃得了消息,派人来百姓中鼓动,想要以此来逼死北流云。

一只只横飞的鸡蛋从人群中丢了出来,穿过楚洛衣的身体,丢在了北流云身上。

苍镰和黑斧愤怒的上前阻止,可是百姓众多,甚至根本分不清动手的人是谁。

‘啪啪!’

菜叶,柿子,鸡蛋,一次次砸在男人身上,红的黄的绿的,那身镶嵌着金丝的月白长衫俨然成了色板,没多久,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破碎的鸡蛋在北流云头顶上裂开,鲜黄的汁液滴滴答答的淌在了他的脸颊。

北流云的目光却落在了楚洛衣身上,洛洛,是你么?是你在那里么?

北流云跪在地上,一步步移了过去。

楚洛衣站在原地,眼中含泪,看着那满身狼狈的男人,一滴清泪终于夺眶而出。

冰凉的泪珠落在北流云的手上,北流云怔怔的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抹水珠。

麻木的双眼一点点有了焦距,而后闪过狂喜,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做。

楚洛衣走上前,轻轻拂过,想要将他头上绿油油的菜叶摘下。

可是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却触碰不到分毫。

楚洛衣鼻子一酸,手僵持在那里,颤抖个不停。

“打他!打死他!这个混蛋!”

百姓们依旧叫嚷着,下手没有丝毫留情。

那个刚刚出现时,还曾一身莲华的男子,此刻却已经狼狈不堪,再看不出半点当初的风韵。

下朝的大臣路过此地,瞧见那竟是昔日杀伐狠厉的北流云,不禁纷纷摇了摇头离去。

看来朝中大势已定,昔日风光无限的九殿下,只怕是一蹶不振,再也不会有机会夺得帝位了。

北流云有些慌乱的站起身,看向四周。

踉跄着脚步走向道路两旁,推开那些阻挡着的百姓,在人群中搜索着他的踪影。

洛洛,你在哪..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

百姓们后退一步,也不知是怕沾染上什么污秽,还是因为北流云以往的名声太过狠辣。

孩童的啼哭声打破了这仅仅维持了片刻的宁静,北流云渐渐清醒过来,看着空荡荡的街角,各色的脸庞,却唯独不见他朝思暮想的人。

垂下眸子,继续向前走,依旧是每一步都在叩首,额上的血迹已经顺着脸颊流下,同鸡蛋的汁液和菜叶夹杂在一起,格外的触目惊心。

洛洛,我知道,你一定在,你一定在....

人人的喊打声,唾骂声,一夕之间,仿佛一切回到了当年的模样。

显赫一时的梅妃死后,他便成了众矢之的,昔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兜兜转转,一切就好似又回到了当年的样子。

回想起那个风雪之夜,他以最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却好似踏着九天的凛冽,凌空而来,带来了他的希望和梦想。

他从不认为梅妃是他的母妃,也从未把北燕帝当做过他的父亲。

他由梅妃一手带大,可是从温婉清贵的梅妃身上,他感受到的却只有疏离。

他在仅有的记忆里,她从不抱他,也从不会拍拍他的额头,甚至也从不会过问他的情况,她只是时常站在窗前眺望着什么。

为了得到她一个赞赏,他曾努力将事情做到最好,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也曾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刻意闯祸犯错,可是她除了一个冷冷的,淡淡的眼神,甚至连责备都不会多一句。

一直到她死,她似乎也从未忧心过他的安危,只有死前那复杂的一眼,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日思夜想,却终究化作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而对于北燕帝,这个对梅妃曾宠爱至极的男人,却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对自己始终不闻不问,没有赞赏,没有责骂,在众多子嗣之中,他对自己同梅妃做出了一样的选择,漠视。

在最初的几年里,他锦衣玉食,却孤寂无比,偌大的宫门里,没有一个人同他说话,便是梅妃宫里的宫人,也只是例行公事的照顾着他,所有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而洛洛的出现,就像是他漆黑的漫长的生命里突然出现的一道曙光,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宛若惊鸿般炸开他的生命里,绽放出绚烂耀眼的光芒,那大朵大朵的七彩云霞席卷了他的天空,将他灰白的人生染出了惊艳的色彩。

他坐在原地,张着双眼,看着那漫天盛大的烟火和云霞,不敢眨动眼睛,只怕一夜醒来,一切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他仍然能记得洛洛一身宫装来到那残破的广寒院,想起她抱着烈酒的模样,想起她仔细敲打着金钗的模样。

他从来就知道,她从不是单纯的要救他,在这宫中他见惯了利用和背叛,但是他依旧沉醉于她为自己的蹙眉和忧心,沉醉于她的叮嘱和指责,沉醉于她冷漠防备之下的温柔和柔软。

楚洛衣静立于街道一旁,看着他一步一叩首,泪流满面。

一个又一个时辰过去,初升的太阳渐渐变成了夕阳,垂挂在远山之上,带着映山红般的璀璨,温柔的笼罩着这座古城。

围观的人群并未散去,这条漫长的街道两旁始终簇拥着众多的百姓。

不同的是,最初的喧嚣变成了宁静,变成了守候。

也许是他们累,也许是他们动容了,在数个时辰过去后,再没有人扔出鸡蛋或者菜叶,每个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踉跄的身影。

江太师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迅速采取了动作,命人在众人中散播出了传言,九殿下磕长头叩拜,为先帝祈福,乞求先帝平安归来,此情此心,感天动地。

“是不是我们之前错怪了九殿下,走了这么久,可不是假的。”

“是啊,现在想想,西厂虽然狠辣,但是也没有向当初王直那般来气压我们,据说纪律十分严格。”

“是啊,哪有像九殿下这般的孝子啊,即便是做戏,也是做不到的。”

.....

人们的议论渐渐涌动着,所听的,永远没有所看到的来的震撼,也许正是因为那一路长长的血迹,那蹒跚的步子,让人们纷纷沉默,乃至于沉默过后忍不住开口辩解。

楚洛衣一直在一旁陪着北流云,只是她却始终触碰不到他。

长长的古道上,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这条漫长的街道,地面上的血迹都被染成了橘色,仿佛盛开的一朵朵曼陀罗花。

周围的百姓都开始变得模糊,北流云抬起双眸,世界都变得朦胧起来,在那片朦胧之中,他看见她正满脸泪水的站在面前。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洛洛,你回来了。

这一瞬,天地间只剩两人,这一瞬,世间万物皆为陪衬。

人群之中,鱼儿带着府中的丫鬟站在百姓之中,这一路看着北流云磕长头叩拜,心头动容。

她是恨他的,恨他利用轻贱她的爱,恨他重伤她的哥哥威胁她的家人,恨他差点毁了她的一切。

可是,她却又是爱他的,爱他的俊美无双,爱他的帝王气度,爱他的情根深种。

试问,这样一个男子谁能不爱,可偏生这样一个男子却让每个女人都恨。

鱼儿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甘,为什么他这般爱的人不是她?为什么他情根深种的人不是她!

渐渐的,随着夕阳西下,楚洛衣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整个人再不受她的控制,随即被卷入一片黑暗。

北流云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睁着双眼,打量着四周。

为什么,为什么他感受不到洛洛的气息了..为什么洛洛消失不见...

苍镰只觉得一阵心酸,少主这半世坎坷,不想到最后还要痛失所爱。

鱼儿走出人群,一身橘色的绣鞋缓缓停在了北流云面前。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鱼儿脸上,鱼儿放低了声音,开口道:“我可以让楚洛衣醒来。”

北流云微微眯起眼睛,踉跄着站起了身来。

鱼儿继续开口道:“按照天象,楚洛衣命格已尽,不过我可以帮你,让她醒来。”

北流云微微眯起眼睛,身上的气息瞬间就变得不同。

“你该知道我们江府的本事。”鱼儿继续开口道,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闪烁着水润的光泽。

北流云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道:“条件。”

鱼儿勾唇一笑:“九殿下就是爽快。”

北流云依旧沉默,鱼儿继续道:“我要九殿下承诺,登基之后立我为后。”

北流云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好。”

鱼儿颔首道:“还望九殿下言而有信,否则相信九殿下一定不会乐意看到食言的后果。”

苍镰站在一旁,看着江鱼儿心中恼火。

北流云却没有出言辩驳,江鱼儿深深的看了北流云一眼,转身离开。

鱼儿离开后,身旁的丫鬟赶忙追了上去问道:“小姐,你真的要为那楚洛衣改命么?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鱼儿轻笑道:“我倒是愿意给她改命,想要给她改成死命!”

丫鬟一脸不解,鱼儿扫过她一眼,没再解释。

第二百二十七章 洛洛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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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她询问了父亲,江不寿告诉她楚洛衣的命格虽然黯淡,却依旧在不断的发光,这就意味着她不会死掉。

她也曾试图改了楚洛衣的命格,恨不得她趁早死了一了百了,只可惜,几次尝试,不知为何,命盘上却始终不肯显示楚洛衣的命格,让她恼怒不已。

不过既然知道楚洛衣不会死,倒是不如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谋取后位,虽然她改变了自己的命格,可是有些事,终究还是在于人为。

待到鱼儿走后,黑斧上前一步怒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少主,我倒是不信他江家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北流云抬起食指轻轻抹去唇角的血迹,琉璃色的眸子透露出一抹危险:“呵,自然不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否则这天下早该姓江,又怎会再姓北流?”

苍镰心中一动,看着少主好转的脸色,心头一丝顿悟。

莫非是少主从江鱼儿的反应中,得知了洛妃没事?

转过身,回头看向这一路血迹,三万多里,从天亮走到天黑,绽放的这一地血色琉璃,是他的爱。

目光扫过一旁的百姓,黑斧振臂高呼道:“天佑北燕!天佑北燕!”

人群中渐渐涌动起来,纷纷振臂高呼起来,也许为生命,也许为真情,也许只因为心灵的触动。

北流云踉跄着走回皇宫,一路漆黑的尽头正是那灯火阑珊。

他知道,那里有人在等他。

太和宫。

如今已经贵为太后的柔妃,已从水柔宫搬进了奢华的太和宫。

白鹤香炉散发着袅袅的香气,奢靡的珠帘折射出七彩的光影。

素手拈起白玉簪子,轻轻搔着发丝,姿态慵懒,美不胜收。

鸳鸯也换了一身华丽的宫装,如今她已经是这宫中位分最高的姑姑了,几乎再也不用向谁行礼问安了。

“主子,有人在民间散步九殿下为父祈福,磕头叩拜的传言,一时间,九殿下的口碑倒是好了很多。”鸳鸯轻声道。

柔妃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虽然最后确实如她所想,是光儿登上了皇位。

可是这一路走来,却仍然出现了太多的变数,仍然有许多东西无法掌控在她的手里。

比如本该死掉的北流海,却因为皇后的一只千年雪蛤而转醒,如今依然手握重兵,镇守边关,实在是个心腹大患。

再比如一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的北流云,是否真的再无翻身之地。

还有冷宫中的皇后,坍塌的国丈府,是否真的再无还手之力?就此消沉?

朝中众臣如今倒是尽数俯首称臣,但是依照赵家的权势,尚且不能将整个朝廷掌控在手,依然有不少人心怀鬼胎,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根除。

柔妃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将近二十年,她终于谋下了这皇位,难道还要再花费二十年,来巩固这皇位?她的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

“洛妃的情况怎么样?”柔妃开口道。

鸳鸯思忖片刻道:“流云殿一直都被西厂太监把守,纵然是将军派兵前往,他们也不肯交接离开,士兵不敢妄动,便一直僵持在那里,始终没有洛妃的动静。”

西厂...

柔妃只觉得心烦意乱,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何时才能连根拔起,一条又一条的藤蔓纠缠着,只觉得自己的咽喉被勒的越来越紧。

“御医那里也没有探得消息么?”柔妃继续道。

鸳鸯摇头:“九殿下似乎并未宣召宫中的御医,所以御医那里探听不到消息,不过依奴婢看,九殿下既然能上街头叩拜,想必洛妃的情况不容乐观。”

柔妃点点头,当日北流云想要北燕帝以病重的名头死掉,在连日加入少量带毒的汤药后,终于在最后一日决定加大剂量,直接解决了北燕帝。

她和哥哥得知了消息,在送往北燕帝膳食的碗底放了张字条。

北燕帝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逃不掉一死,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同时要求哥哥护送他前往洛月宫。

也正是利用赵家叛变的消息,楚洛衣失去冷静,服下了北燕帝的毒酒。

只是,对于诡异莫测的北流云,她始终放不下心来,不知他到底真的是为了她祈福,还是另有图谋。

“近来可有兵马调动?”柔妃再次道。

鸳鸯摇摇头:“没有,所有的兵马都未曾私自调动,尤其帝都附近,一切如常。”

柔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心中盘算着如何能拔去北流云这根刺。

北流云回到皇宫后,直奔流云殿。

和侍卫对峙的西厂太监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北流云头也也不回的大步走了进去。

数名神龙宗的大夫依旧围绕在床边,一个个脸色难看。

北流云走近床边,看了看床上毫无血色的楚洛衣,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脑海中想起鱼儿的话,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希望。

他不相信鱼儿真的会为了洛洛而改命,这也就意味着,天象显示,洛洛一定会没事的。

洛洛,你会没事的。

抓住那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时而亲吻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北流云的耐心一点点被耗尽。

小六子有些怯怯的看着北流云:“九殿下,您还是先去梳洗一番,不然主子醒了,瞧见这样的您心中该难受了。”

小六子说的小心翼翼,纵然此刻这个男人狼狈如此,可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对这个深爱着主子的男人,他却始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畏惧。

北流云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满身的泥泞,轻轻松开楚洛衣的手指,沉声道:“洛洛,等我回来。”

北流云离开,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唯独床上的女子一动不动。

一名大夫忧心道:“气息已经断了那么久了,怕是没有希望了...”

另一名大夫摇摇头道:“哎,这可如何是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北流云梳洗干净,换了一身海蓝色的长袍再次出现。

脚步有些踉跄,额上贴着一块药巾,那一双凛冽的眸子却始终不敢让人轻视。

楚洛衣依旧沉睡着,神色无波,安宁而宁和。

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盯着那张熟悉的脸颊,北流云轻声道:“洛洛怎么还不醒?”

几名大夫犹豫着不敢开口,对视一番后,一人试探着上前一步开口道:“洛妃娘娘的症状有些奇怪,此刻已经气息全无,属下等学识浅薄,实在是....” 北流云的手一僵,不顾疼痛的膝盖,转身走到大夫面前,一手紧紧攥住大夫的衣领,幽幽道:“我记得你们给她下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夫咽了口吐沫:“这以毒攻毒确实是最后的办法..洛妃娘娘的毒已经进入肺腑,属下等也只能全力一试...”

‘嘭!’一声,大夫直接被北流云甩了出去斋。

不,不是这样的,当初说尝试以毒攻毒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这么说的!他不要做亲手杀了她的刽子手,他要她醒来,他要她醒来!

北流云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每一个人都感到命运的铁锁正紧紧勒着他们的咽喉。

小六子守在一旁,看着楚洛衣苍白的脸色,轻叹一声。

主子,你要是迟迟不醒,你让奴才可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小六子眼尖的瞧见楚洛衣的手指轻轻颤动,双眼瞪的溜圆:“主子...主子...你是不是醒了!”

大夫的反应比北流云还快,几人赶忙上去号脉看诊,试探鼻息。

片刻后,一人惊喜道:“有了..有气息了..”

北流云站在原地,忘记了动作,眼角滑落一行泪珠。

随着她的指尖轻颤,睫毛也开始轻轻眨动起来,片刻后,楚洛衣缓缓睁开双眸,看着面前朦胧的世界。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梦外分不清真假。

梦里有熟悉的一切,那般真实,可她却又好似不存在一般,仿佛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还不等清醒过来,楚洛衣便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铁壁将她牢牢的揽在怀里,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洛洛..你睡了好久。”

委屈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楚洛衣嗅着那熟悉的香气,轻轻抬起手指,抚了抚他的发丝,嘴角露出一抹轻笑:“累了,就睡得久了点。”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只觉得一身骨头都软了。

数日的忙碌早就让他们疲惫不堪,若不是紧绷着的神经一直在支撑着,只怕他们也都昏死过去了。

小六子将众人纷纷打发离开,将房门关上,轻轻叹了口气,眼眶湿润。

楚洛衣从他的怀里,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那重重的黑色眼眶,眼睛湿润:“我一直睡着,你倒是不肯好好休息。”

北流云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声音中有着几分颤抖,带着后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楚洛衣轻勾起嘴角,没想到老天竟然没有把她带走,她竟然还活着。

指尖轻轻触摸着他的额头,她知道,那里触目狰狞。

北流云,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付。

没多久,肩头的男人就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楚洛衣挺着身子,没有挪动,让男人靠在自己的肩头熟睡着。

这么多日,他一定累了,就让他好好睡一场。

抬头看向窗外,秋风扫过落叶,一阵阵萧瑟。

如今这场夺位之争是结束了么?她和他终究没能坐在那赤金龙椅之上,也终究没能接受群臣的跪拜。

她不知还要努力多久,还要在这尔虞我诈中多久,才能一点点接近权力的中心,才能正大光明目的面对欧阳千城。

第二百二十八章 废除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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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道路悠远而漫长,也许这一路黑暗而荆棘遍布,也许还要五年,十年,亦或者一辈子。

可是,她忽然不再焦急,不再害怕,因为这一路,都将有一个人与他携手,风雨同行,不离不弃。

他没有引路的明灯,却会在漆黑的道路上拉着她的手,他没有铜皮铁骨,却会用身躯将她护在怀中,也许有朝一日,他们终究会一无所有,可是她却不在孤单,不再害怕。

一直到次日的夜里,北流云才醒来,楚洛衣也终于因为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

两人相互依偎着靠在一起,彼此温暖。

睡梦中的楚洛衣,只觉得唇上发痒,躲了躲,却没有躲开。

睁开眼,发现北流云正轻舔着她的唇瓣。

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将他推开道:“别闹。”

北流云委屈的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楚洛衣起身坐了起来,拿过伤药,将他摁在床上:“平日也不知让人省点心,下次别指望我给你换药。”

北流云揽住她的腰身,看着她专注的给自己的上着药,只恨不得全身瘫痪,这辈子都躺在床上。

楚洛衣瞪了他一眼:“满脑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要转身离开,却被北流云一把拉了回来。

整个人压在男人的胸膛之上,两人贴的极近,看着她近乎透明的脸色,北流云一阵心疼。

赵家这群王八羔子,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料到他们会背叛于他,却没有料到他们竟然敢打洛洛的主意!

如今害得洛洛吃了这么多苦,他是决计不会轻饶了他们的!

楚洛衣看着那双盘算着什么的眸子,不由得又想起那万米长的街道上,众人围视,一向高贵的他却愿意叩首跪行。

再想起平日里连靴子都不会弄脏半点的他,竟然忍受得了那些鸡蛋菜叶的洗礼,楚洛衣的眼眶一湿。

一滴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北流云脸上。

“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北流云焦急的开口。

楚洛衣摇摇头:“你额头怎么了?”

“不小心撞到了。”北流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道。

楚洛衣闷哼了一声,也没说话,眼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一滴滴滴落。

北流云,你这个混蛋,你让我的眼泪变得越来越多,让我的心变得越来越软,让我开始因为你变得慌乱,让我失去了冷静的判断,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而可恨的是,我竟然不怪你....

北流云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无奈的叹息一声:“再哭就变成丑八怪了,变丑了我就不要你了。”

楚洛衣别过头,哽咽道:“谁要你,想要我的人多的是。”

北流云眼睛一眯,双手更加用力,紧紧勒住她,让她贴靠在自己身上,躲也躲不开。

“不要我,那你要谁?”

楚洛衣别着头没有说话,北流云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还有谁想要你,说出来让我听听,我也好帮你参考参考。”

楚洛衣有些心虚,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耷拉着头,闷声不语。

“有一个我杀一个,看谁还敢要你。”北流云轻咬着她的耳朵。

楚洛衣没有说话,两人静静的躺了许久。

一直到肚子开始叫唤,楚洛衣才从北流云身上爬起来。

两人坐在桌前,倒是商讨了些朝中之事。

如今新帝北流光登基已经十余天,朝中诸事基本已经稳定,想要重新夺取帝位,只怕是错过了最好的时间。

“想不到一直在幕后操控的人是柔妃。”

北流云轻轻点头,看着她轻蹙的眉心勾起唇角一笑。

楚洛衣始终对这一战输的有些惋惜,她若是能翻查一下柔妃的过去,想必定能从当日双生子之事中看出端倪,只可惜,纵然察觉了北流亮纨绔不堪,却也实在没有想到柔妃在宫外精心培养着一个北流光。

再想想,即便是自己没有喝了北燕帝那一杯酒,怕是也难以扭转如今的局面。

到底是棋差一招。

北流云将她的心思看在眼底:“输的不甘心?”

楚洛衣扫了他一眼,点点头:“自然不甘心。”

北流云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叫一声相公,为夫帮你赢回来。”

楚洛衣先是一愣,而后仔细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脑中快速闪过很多想法,可是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却始终想不通北流云到底还能有什么打算?

北流云始终没有开口,看样子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楚洛衣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开口,而是静下心来开始思忖着北流云的打算。

北流云也不催促,反倒是一双手游走在楚洛衣身上,分散着她的注意。

“别闹。”楚洛衣将他的手打掉。

“叫声相公,为夫就帮你赢回来。”北流云再次开口。

楚洛衣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却始终没有想通他到底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时间久了,楚洛衣的心情就开始有些烦躁,难道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她的脑子是不是也开始不够用了,如今竟然屡次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看着北流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楚洛衣忽然生出一阵挫败感。

看着她微微嘟起的嘴,北流云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瓣:“不高兴了。”

楚洛衣没说话,北流云轻笑着道:“洛洛是世界上最聪明的。”

两人缠绵了许久,北流云始终没有说出到底有何打算。

次日一早,北流云一身青蓝色长衫出现在众人面前,坐在上首的北流光和接连听政数日的柔妃最先将目光落在了北流云身上。

而后众多朝臣也纷纷看向北流云,一时间心思各异。

有的甚至回想起昨日街道上的情景,心中盘算着什么,一时间摇摆不定。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北流云对着北流光见了个礼。

北流光微微颔首:“九哥数日没来上朝,可是身体有恙?”

“近几日身体不适,一直在修养,劳陛下挂心,还望陛下恕罪。”

“只要九哥康复就好,朕何来是怪罪之意?朕年轻气盛,还望九哥日后能够协助朕治理这天下。”北流光开口道。

北流云勾唇一笑:“这是自然。”

北流光点点头,心下并未放松,此前母后将此人说的诡异莫测,如今见到他,确实有些心下发寒。

“今日,微臣正有一要事启奏。”

“九哥请讲。”

“微臣请求陛下废除太后娘娘。”

到底是年轻气盛,北流光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柔妃眯起眼睛,打量着北流云,手指一点点收紧。

众臣的目光也纷纷落在了北流云身上,谁也没有想到他数日不见,可一出现就抛出这样一个平地惊雷。

不少人心中纷纷开始揣测起来,这九殿下到底是要做什么?又有几分把握?

在这朝中多年,他们也算是见惯了风浪,有些时候,选择对了,便满门荣华,选择错了,便万劫不复。

可是回想前两日事,北流云还是一副狼狈不堪,一蹶不振的模样,怎么短短两日,就有了对策,甚至敢公然同新帝叫板?

复杂不清的形势,让众人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只好暂不做声,继续观望。

“微臣建议废除太后娘娘,依微臣看来,太后娘娘实在不配做后宫之主。”北流云幽幽开口道。

北流光转过头看向柔妃,一时间没有了对策,他实在没有想到北流云竟然会公然要求废除太后。

柔妃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开口道:“云儿这话从何说起?古往今来,废除太后虽然不是没有,却也不是凭你一句话就可以的。”

赵子川附和道:“是啊,九殿下想要废除太后,总要给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本宫曾奉先帝之命,彻查十二弟北流亮之死,经过数日侦查,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北流云开口道。

群臣中一时间响起了不少低声的议论之声,柔妃眯起眼睛看向北流云道:“那么云儿何不将真相说出来,昭告天下。”

“真相就是柔妃娘娘你命人杀了自己的儿子北流亮。”

“哈哈哈哈...”柔妃仰头大笑起来,眼睛里甚至笑出了泪水:“九殿下你说话真是有趣,亮儿之死,本宫伤心不已,若非是后来有了光儿的消息,只怕要追随他而去,本宫又怎么会亲手杀了自己孩子!”

两人的对话,在众臣听来,心思各异。

心思通透的人一样认定这北流亮的死,就是柔妃下的杀手,而不敢置信的人则始终认为,虎毒不食子,这柔妃怎么会杀掉自己的儿子。

柔妃反复拨弄着指甲上的金色甲套,心头似乎有些不安。

赵子川上前道:“九殿下空口无凭,让人如何信服?”

北流云扫过赵子川,轻拍了拍手,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看向乾元殿的大门。

两名西厂太监提着一名壮汉,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少人眼中露出一抹不解,眼尖的却出声道:“那不是当日指证太子殿下的那名护卫么?”

经此提醒,不少人纷纷想起,此人正是当日跟随在北流亮身边的侍卫,更是扬言伤到腿后一直藏身在草丛里,瞧见了刺杀之人正是太子。

柔妃心头一紧,看向赵子川,赵子川也蹙起眉头。

“想必此人大家都不陌生。”北流云看向壮汉开口道。

壮汉满身血迹,上面爬虫遍布,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 当年密事

“是柔妃娘娘派我们杀掉十二殿下的,当日我们佯装同十二殿下走散,而后刺客趁机追杀十二殿下,只是路上曾遇见九殿下和四殿下出手相救,十二殿下这才逃过一劫。”不用逼问,壮汉张嘴便直接将当日的事情讲述了出来。

“后来,九殿下和四殿下离开后,十二殿下脱险,我们等四殿下和九殿下离开后,再次对十二殿下痛下杀手。”壮汉开口道。

壮汉的话让众人一片唏嘘,有些不敢置信,难道真的是柔妃指派人杀了十二皇子北流亮。

柔妃心头一冷,没想到自家心腹竟然也会背叛自己,柔妃并不知道,此刻的男子不求活命,只求一死。

“看此人伤痕累累,只怕九殿下屈打成招,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柔妃开口道。

北流云也不急,就在众人以为北流云有什么新的证据时,却见他转头对北流光开口道:“请陛下废除太后娘娘。”

北流光一愣:“这...九哥所言证据不足,实在不足以废除太后娘娘。”

北流光拒绝的也干脆,倒是没有被北流云的气势慑住。

“既然殿下迟迟不肯决断,看来这北燕的帝王也只能换个人做了。”北流云淡淡的开口,却让众人心头一惊。

“北流云,你这是打算是谋朝篡位么?”赵子川厉声质问道。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你见过谋朝篡位的人会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朝堂之上么?”

赵子川一时语塞,想起赵家投奔北流云时,所见识过的这个男人的一系列手段,心头有些发凉。

众臣一时间竟无人敢做声,北流云漫不经心的继续道:“本宫派人搜查皇陵,发现了当年以北流光名义下葬的骨灰,坛子上刻着死者的生辰年月,仔细看看,确实是娘娘当初死去孩子的生辰名字不错。”

柔妃的脸色惨白,有些摇晃的从凤椅上站了起来,头上的步摇乱颤。

“坛子精致,上面纹着龙纹,不过本宫想,娘娘当年的孩子未死,如今更是成了北燕的帝王,就不要将这不纯正的骨血安置在皇陵之中,以免混淆了皇室血脉。”北流云幽幽开口。

西厂统领这时递上一只精致的坛子,上面有着掐金丝的龙纹,彩色的釉青烫金栩栩如生,缀满了珍贵的宝石。

坛子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中轻轻旋转着,如同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柔妃一手扶着凤椅,目光紧紧的落在北流云的手中,压抑着始终不曾开口。

众臣察觉到气氛有几分不对,一人开口道:“确实如此,既然娘娘当年以为死去的孩子没死,那就只能说明这皇陵中的骨灰根本不是娘娘的血脉,所以还是趁早移除皇陵为妙,以免混淆皇室血脉。”

柔妃的双唇有些颤抖,到嘴边的话无论怎样也开不了口。

赵子川的心也紧紧提了起来,上前道:“既然已经证实了他确实并非皇室血脉,移除皇陵也是应该的,只是九殿下你擅自搜查皇陵,惊扰皇室安宁,未免有些胆大妄为!”

北流云一手轻轻拧开坛子的盖子,漫不经心的对赵子川开口道:“本宫磕头叩拜,只盼父皇归来,思及此前父皇一直由赵将军守护,可如今父皇失踪赵将军却连个解释也没有,实在让人寒心。所以本宫不得不仔细搜查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赵子川一时语塞,心中有些颤抖,可是想想如今十万大军掌控在自己手里,便有了几分底气:“在你眼底,到底还有没有陛下的存在!”

北流云没有急着辩驳,一手拿着打开的坛子,将坛子轻轻倒叩起来。

柔妃的目光一紧,就在那些灰白色的骨灰如细沙一般一点点飘散而出,柔妃终于按捺不住,踉跄着从凤椅上跑了下来:“不要!不要!”

不等北流云动作继续,柔妃已经踩着长长的凤袍,在跌倒和爬起之间冲到了他的面前,双手紧紧抢过北流云手中的坛子。

北流云也没有同她相夺,只是静静的看着满眼通红的柔妃。

北流光站在龙椅之上看着柔妃的反应心头不解,不知道为何她会对那个假的自己的骨灰如此在意。

柔妃眼含泪珠,泪珠下闪过一抹狠辣,看着北流云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她的杀意。

众臣一时间对柔妃的反应也都大为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龙椅上的北流光根本是假的,他并非皇室血脉!根本不该坐上龙椅!”北流云厉声道。

“你胡说!”柔妃红着眼嘶吼道,怀里紧紧抱着那坛骨灰。

赵子川的眼中闪过一抹懊恼,北流云却继续道:“真的北流光早就死了,而尸体正巧就是你怀中这坛骨灰,你只是找了一个相貌相近的人来迷惑众人罢了,所以现在的北流光根本就是假的!”

“一派胡言!”柔妃的父亲厉声道。

北流云不急不缓开口道:“若是龙椅上的北流光真的是柔妃的血脉,试问新帝登基后,柔妃却为何一直垂帘听政,为何不肯将国事全权交给北流光处理?”

众臣一时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就难怪柔妃会对这坛不相干的骨灰如此在意!

龙椅上的北流光踉跄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从小便一直写信给自己,给自己无限温暖和关怀的母亲是假的,不,他不信...可是确实如北流云所说,如果一切不是假的,为什么她掌控着朝政不肯放手,为什么她如此在意那坛骨灰,为什么身为一个母亲,忍心同自己的骨肉分离十余年...

北流光从龙椅上跑了下来,跑到柔妃面前:“不,这不是真的..你明明说过你是我母亲的...你明明告诉我短暂的分离是为了长久的相聚..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北流光愤怒的看着柔妃,这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宫外,终日面对的只是没完没了的教习先生,还有永远学不完的权谋知识,每一个孤寂乏味的日夜,都是因为来自她的一封封信而坚持下来,可是如今,他们却告诉他,他不过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所有的一起都是假的,假的!

这让从小便一直背负着众人无数期望的北流光一时间承受不住,红着眼对着柔妃嘶吼道:“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只是利用我,只是利用我而已!”

柔妃眼眶中的泪水一瞬间迸发而下,仿佛奔流的河水,一滴接着一滴的滑落:“不是的光儿,你要相信娘..你要相信娘...”

柔妃将手中的坛子放在地上,上前抱住北流光,安抚着:“你要相信娘,娘没有骗你,娘真的没有骗你,娘一直垂帘听政,是怕你一时掌控不了朝政,你初等帝位,娘放心不下。”

北流光并没有因此而安静下来,看着柔妃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审视和怀疑。

北流云将两人的反应收在眼中,站在一旁幽幽开口道:“娘娘这话倒也有趣,陛下自小文韬武略,精心栽培,到最后,却不如娘娘一介女流。”

北流光闻言,再次躁动起来:“是啊,你不过是一个女人,你却放心不下我掌管天下,既然如此,你何不自己做了这皇帝,要我做什么,你这个骗子!”

北流光暴怒着,柔妃看着他眼中的怀疑和愤怒,泪水不断的流下,想要解释什么,却无法开口,只能不断的重复着:“你要相信娘...你真的是娘的孩子..你要相信娘...”

北流光迟迟没有等到想要的解释,有些心灰意冷,心头失望不已。

看向一旁地面上的精致的坛子,推开柔妃,一脚踢了过去。

‘啪!’一声。

瓷坛瞬间就炸裂而来,灰白色的骨灰弥漫了漫天。

众人都惊呆住了那里,没有想到北流光竟然真的一脚将骨灰踢飞。

柔妃回过神来,踉跄着起身,一把推开北流光,嘶吼道:“他是你哥哥!”

北流光一愣,众人也都没有反应过来,柔妃却颤抖着抬手缓缓捡起地上碎裂的瓷片:“光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无论怎样拼凑,碎裂的瓷片也难以复原,柔妃的手因此变得鲜血淋漓。

那些散落开来的骨灰在红毯上铺满薄薄一层,殿外的风吹过,化作一抹轻沙消失不见。

柔妃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双手紧紧握着碎裂的瓷片:“光儿..光儿...”

精致的发髻摇摇欲坠,满头的珠钗散乱,一身华贵的凤袍只衬托的她狼狈不已,再不见前一瞬高坐凤椅时的镇定和风度。

众多大臣纷纷在心中盘算着,有些人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有些人却已经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

北流光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他哥哥..他的哥哥...

缓步走上前,看向柔妃道:“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柔妃心痛的看了他一眼,缓缓抬手,拉住他的手腕:“你是娘的孩子..是娘的亮儿啊..”

“那...那他是谁!”北流光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指着散落一地的骨灰。

“她是你哥哥北流光。”柔妃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走到北流云面前,言语间带着几分尖锐:“不愧是九殿下,本宫埋藏多年的秘密,本以为会就此死去,不想都能被你发觉。”

“本宫不得不佩服娘娘的好心思,好手段,本以为娘娘仅仅是个女中诸葛,运筹帷幄,可如今看来,娘娘更是一个慈母,对自己的一双子嗣,可当真是情深意切。”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开口。

柔妃冷笑一声:“是又如何?纵然本宫精心布下了这盘棋,可谁也不能否认,亮儿是先帝的亲生骨肉,是当今北燕名正言顺的帝王!”

北流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原来他不叫北流光,而叫北流亮。

柔妃对上北流云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情景。

当年,她百般隐忍后,终于喜得贵子,不仅如此,更是被御医诊断出得了双生子的喜脉。

北燕帝欣喜不已,对她愈发宠幸,她却怕风头太盛,屡次犯些小错,让北燕帝时而责怪她甚至是疏远她。

十月怀胎,她处处小心谨慎,将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这一双孩子身上。

本以为万无一失,可谁想,在生产之日,却终究还是出了岔子,两子痛失其一,长子北流光刚刚出生不久,就在她怀里断了气息。

直到今日,她仍能想起当时那感受,那种从脚底开始发凉,一直凉遍全身每一处的冰寒,那种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死去,却无能为力的锥心之感,那种懊悔那种自责,那种难以喘息的痛,时隔数年,她依旧不忘。

那温温软软的身子,一点点变得僵硬,那明亮的眸子,一点点合上,再也不会睁开,那本就有些虚弱的啼哭声,愈发微弱,那一瞬,她觉得,自己随着这个孩子一同死了,再也不会活了。

就这样,北流光死了,她紧紧搂住自己第二个孩子,北流亮。

许是老天眷顾,这个孩子始终一切安好,看着他肉呼呼的小脸,她的心又渐渐的软了。

一滴滴泪水滴落在婴儿的脸颊上,她只恨,为何好好的兄弟,刚一出生,便生死两隔。

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她心中升起一抹惧意,她怕,怕在这幽深的宫闱之中,保护不了他,怕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终有一日失了他。

她已经没了一个孩子,她不能再没一个孩子,巨大的恐惧将她层层包围,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在床上坐了一夜。

一夜未眠,一夜未曾合眼。

一直到次日夜里,她终于做了个决定。

哥哥买通宫人,用篮子提了一个样貌与北流亮有几分相似的孩子入宫,并将真正的北流亮带出了宫门,在宫外悉心抚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于身为十二皇子的北流亮放纵不管,极尽娇惯,以至于从宫外带入宫中的那个孩子变得越发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第二百三十章 剑拔弩张

她用他的不学无术和横行霸道迷惑了众人的眼睛,众人只当是她当年饱受痛失爱子之痛,所以才会对北流亮百般娇惯,却不知她这样做,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

她给他一切锦衣玉食,给他奢华富贵,看着他一点点变成自己想要中的样子。

而后在围猎之时,精心设计了这一个圈套,命人诛杀于他,以此扳倒太子皇后,从而借助北流云扩大赵家的势力,同时开始安排真正的北流亮以他哥哥北流光的名义,准备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以,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真正的北流亮,坛子里的骨灰是真正的北流光!

柔妃对着北流云冷笑道:“这也就意味着亮儿还是先帝的骨血,还是先帝下旨册封的先帝,即便你拆穿了当年的秘密,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北流云轻轻眯起眸子,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透明的光泽,让人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赵子川上前一步继续道:“还有九殿下所说的太后娘娘诛杀十二皇子北流亮也根本不成立!因为真正的十二皇子北流亮如今正站在大家面前,死去的十二皇子不过是一个同皇室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罢了!”

北流云一派的人的心情可谓是起起伏伏,时而满怀期待,时而却忧心不已。

听闻赵子川的一番话,不由得再次低沉了下来,赵子川的话确实有理,如今的新帝确实是北燕帝的血脉,所以没有任何理由废帝,而柔妃所杀的也不是皇室血脉,也就没有理由废除太后!

如此一来,这天下岂不还是赵家的天下,北流云若是想要夺了这天下,实在是难!

沉默了片刻后,北流云缓缓开口:“太后娘娘欺瞒先帝多年,狸猫换太子,实为欺君之罪,来人,还不将她拿下!”

西厂太监纷纷上前,将柔妃和真正的北流亮团团围住。

“大胆!”赵子川厉声道。

数名赵子川手下的副将带着侍卫齐齐上前,两相对峙时,大殿外的大军源源不断的驶入,赵子川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他就不信,区区一个西厂,敌的过他宫中十余万的兵马!

大殿之中的侍卫如潮水一般涌入,将北流云为首的数名西厂太监团团围住。

而一旁包围柔妃和北流亮的几名西厂太监,此刻更是遭遇重重包围。

鱼贯而入的侍卫手执弓箭盾牌,呈现高度防备的状态,那细细密密的箭矢,仿佛只一个瞬间,就能将他们射成筛子。

北流云一身青蓝色的长袍,衣摆无风自动,领口处的宝石折射的他的脸颊都发着光芒。

“看来,赵将军是早有防备。”北流云不急不缓的开口。

赵子川冷哼道:“北流云你狼子野心,本将军尚且怀疑先帝之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又怎么会不防备于你!”

“本宫记得,这十万兵马,可还是本宫授意,才会落在你的手上,可如今你忘恩负义,背叛本宫,实在有些让人心寒。”北流云轻轻卷起一抹发丝,神态慵懒的模样好似妖孽。

背后金光万丈,席卷着霞光,好似蛟龙戏水,又似金蛇狂舞。

“哼,九殿下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自古只以成败论英雄,若是这皇位交到了九殿下的手上,九殿下可还会让出来?”赵子川冷声道。

北流云轻笑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区区一把龙椅,在赵将军眼里,原来竟胜过忠信礼义,看来赵将军的忠诚果然是拿去喂狗了。”

两人唇枪舌战,谁也不肯罢休。

一旁的群臣纷纷忧心不已,这才没多久,大殿之上竟然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未免有些肝胆俱裂。

哎,到底是这皇权动荡,让人无法心安啊。

肖父云国公等人纷纷揣测着北流云的心思,香江王也在一旁分析着如今的局势。

北流云到底有什么依仗,只带着几个太监,就敢公然在大殿之上,同新帝叫板?

云国公和香江王细细思忖了许久,确认近来帝都附近没有兵马调动,那到底北流云在依仗什么?

肖父的心中也十分不安,听雨落那孩子送来的消息,这些日子北流云始终没有半点动作,几乎终日都在围着楚洛衣转,可如今怎么楚洛衣刚一转醒,他就敢贸然挑衅?

自从有了上次设计王直之后,肖父一直对北流云的心思感到畏惧,绝不相信他只是莽撞行事,可是接连数日他都没有动作,如今却胸有成竹,难道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日?所以提前就有了部署?

赵子川冷声道:“九殿下就凭借几名阉人就想要谋朝篡位,本将倒是佩服九殿下的胆量。”

“对付你这种背信弃义的狗,几名太监还是足够的。”北流云轻笑道。

赵子川心中一紧,看向赵婉柔和北流亮,难道说北流云打算擒贼先擒王?

几名副将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加紧了对北流亮和赵婉柔的防护。

“九殿下未免太过狂妄?虽然镇守皇宫的侍卫不多,可不管怎样也是十万兵马,九殿下如今可是死到临头还嘴硬?”

北流云轻勾起唇角,看着赵子川的神色就像是猫在戏耍老鼠一般。

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眸子,赵子川的心凉了半截,不等北流云开口,再次道:“本将可以保证,纵然你真能伤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也一定不会活着走出这乾元殿!”

看着赵子川那笃定的神色,北流云冷笑道:“本宫真是不忍心打击你这这种脑子被驴踢过的人。”

赵子川大怒,抬手示意弓箭手:“放箭!”

齐刷刷的声音响起,瞬间为整个大殿包裹上一层肃杀之色,柔妃一面护着北流亮,一面紧紧攥着手指,心中莫名的不安。

依照她对北流云的了解,他绝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只怕今日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面对万箭齐发的场景,男人不动如山,西厂统领偷偷瞄了一眼后,也稳住了气息,始终站在北流云身侧。

就在万箭齐发的那一瞬间,乾元殿的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

众人纷纷不解的看向门外,肖父云国公等人更是紧紧提着一颗心,想要看看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渐渐的,一行人被众多侍卫簇拥着,一步步出现在众人面前。

赵子川看见来人,踉跄着后退数步,朝臣也纷纷不敢置信的低声议论起来。

“臣等参见九殿下。”以国丈为首,连同慕家三子,慕仁,慕义,慕礼齐齐出现在大殿之上,跪拜在北流云脚下。

‘叮咚’一声,柔妃小指上的金色甲套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国丈府...

云国公等人也是一片唏嘘,这不是已经没落了的国丈府么,不是说慕仁被打入天牢,慕义被抓入西厂,慕礼坠崖身亡么!

不是慕家三子都已经奄奄一息,半死不活了么。

再看国丈,一脸的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哪里有半点卧病在床的样子,分明是精神矍铄,身强体壮!

“将军!”守在赵子川身边的副将纷纷围上前去,将慕礼团团围住,嘘寒问暖。

“将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将军,外面都在传你坠崖身亡,外面还以为...还以为你...”

慕礼爽朗的笑着,安抚着几人道:“当时确实险些坠崖,不过幸得九殿下出手相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是九殿下救了您?”

不少人纷纷反问,慕礼的话一出,这些慕礼一手带出的兵,纷纷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慕礼带领他们镇守边关,以身作则,与他们同吃苦,共患难,出生入死,更是多次救过不少人的性命。

对于这些铁血的儿郎,任何花言巧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于慕礼什么都不需要解释,只要他一句话,便会有无数人愿意为他去死,这是在剑与血之间产生的情谊,这是在光与火之间诞生的感情。若是慕礼真的就此死去,凭借赵子川的手腕,这些人确实会追随于他,惯以正义之名,守护名正言顺的北流亮继承大统。

可是一旦慕礼归来,一旦国丈府归来,赵子川的话便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时间,朝中的情况瞬间翻转,十万大军重新站在了北流云身后,而新贵赵家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仿佛随时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

柔妃只觉得眼前一黑,完了,一切都完了...

在这宫中,只怕再没有半点势力能同北流云抗衡了..

怎么会这样,国丈府不该是扶持太子或者北流雪么,为什么会掉转枪头,站在北流云身后!

不,不该是这样的..

柔妃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目光凉薄的男人,只觉得那一双眼的凉意几乎要渗透了自己的骨髓。

北流云上前一步,对着那群始终拥护皇帝的老顽固开口道:“纵然北流亮是皇室血脉,但是按照先帝遗旨,该由北流光继承帝位,如今北流光依然身亡,北流亮是没有资格直接继承帝位的。”

北流云的一番话,让一群顽固不化的老臣纷纷动摇,看向柔妃和北流亮的目光带着犹疑。

按照先帝的旨意来说,确实如此,那么既然如今北流光已死,先帝的遗旨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如此想来,九殿下说的倒是极有道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殿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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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老臣也纷纷默许,他们固然一直秉承着皇帝的旨意,可是如今既然皇帝的旨意没有言明,他们也就没有什么立场支持谁或者否定谁。

“朕才是皇帝!你们还不快将这群乱臣贼子拿下!”北流亮挡在了柔妃面前,柔妃双手抓着北流亮的肩头,眼中满是忧思。

除了一些宫内的侍卫,几乎没有人动作,而这些侍卫明显也底气不足,上前两步后,见着没有人动作,又纷纷退了回去。

赵子川看着面前的情形,将目光放在了之前处的不错的那些副将身上:“你们之前不是还答应本将要同本将征战天下么,不是答应本将要守护皇上么!”

面对着赵子川的质问,那些副将纷纷移开了目光。

这些日子以来,赵子川待他们确实还算不错,平日里一起喝酒扯淡,倒也信任他们,只是如今慕将军回来,这是过命的交情,岂能因为一些酒肉之情,而背叛生死之交。

“赵将军真是可爱,赵将军刚刚不是才说过历史只以成败论英雄?本宫待你不薄,可你对本宫的忠诚都俨然拿去喂狗,对待这些副将又怎么会真心相待?你还有何真心可言?”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开口,让赵子川的脸都绿了。

而因为这一番话,那些有些心虚的副将一个个纷纷挺起了胸膛,他们这些在刀口舔血的人,最是看中情谊,此前觉得赵子川待他们不薄,在这种时候相背弃,觉得心中有愧,可是如今想想,他也不过是卖主求荣的人罢了,又怎么会对他们真心相待?

纵观整个乾元殿,无数的侍卫将赵家以及赵家的心腹团团围住,而赵家一派只剩下一些可怜的心腹在苦苦支撑。

肖父这时上前一步开口道:“柔妃娘娘犯有欺君之罪,应该废除太后之位,新帝虽然乃是陛下血脉,可是却毫无功绩,更无建树,请恕臣等实在不能苟同其为一国之君,至于赵将军,守护先帝失职,至使先帝下落不明,实在罪不可恕!”

肖父这一开口,就定下了几人的罪名,一直蛰伏的北流云的势力也纷纷开口,而因为国丈府的加入,太子一派的势力也纷纷表态,眼见形势如此,越来越多的人见风使舵。

一时间,朝堂上,几乎人人都在指责柔妃的欺君之罪,更是要求北流亮退位。

柔妃的心紧紧揪成一团,不敢相信自己苦心谋划十余年,竟然在这一朝之间全部覆灭。

“还不将赵婉柔和赵子川拿下!”北流云眸色浅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西厂太监和侍卫们齐齐动手,赵家心腹拼死抵抗。

短短数日之后,乾元殿里再一次血溅三尺!

北流云漠然的站在众人之中,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清浅无波,没有刻骨的冷,也没有多余的热度,只剩下一片深入骨髓的凉薄。

赵子川的背叛他早有所料,只是却没有料到柔妃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洛洛的身上,甚至于利用洛洛来牵制他。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他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国丈站在北流云身后,看着他的杀伐果断,眼中一阵欣慰。

慕礼依旧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自己当日被北流云带走后,并没有遭到想象中的酷刑,反而一直被好生照顾着。

后来,在北流云的带领下,他同父亲见了一面,这才明白原来两人早就合谋好了。

他这才对北流云为何会抓到大哥的孩子豁然开朗。

因为这一切根本就不是父亲疏忽使得北流云抓住了自家的把柄,而是父亲为了让北流云从自己的十万大军中活着回来,刻意留给他的把柄。

而这一切为的,自然就是今日!

只是,他却不明白父亲为何会突然帮助他登基为帝,纵然北流叶失踪下落不明,可是还有北流雪在。

纵然如今两者都没有机会,赵家北流亮同北流云相比也要好对付的多,可是父亲为何接连设计,却是大力扶植北流云为帝呢!

慕礼虽然想不通,可对国丈的话却是没有怀疑。

而慕仁和慕义在北流云没有同国丈达成合作之前,可是没有少受西厂的‘款待’,以至于如今看见北流云能将这一群太监治的服服帖帖,便觉得头皮发麻。

厮杀声四起,可这一刻不是争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纵然赵子川伸手不错,可因为实在没有想过国丈府的人会再次出现,更没有想过他们竟然会站在北流云一边!甚至于此刻的薄弱势力,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所剩不多的几名侍卫,依旧在护着北流亮和柔妃。

而此刻的柔妃已经越发慌乱,纵然她手上沾染过无数条人命,可终究没有见过这等屠杀的景象。

断臂残肢横飞,皮肉翻飞破裂,鲜血如瀑,血流成河。

北流亮也吓的不轻,纵然他从小便勤奋好学,可是却一直是养在金丝笼里的鸟,见不得这龙争虎斗的血雨腥风,面对着这无情的利箭,才高八斗的学识,百发百中的箭术,都显得脆弱不堪。

云国公轻叹一声,试问谁能想到,数日前崛起的赵家,成为北燕新主的赵家,在一朝显赫之后,却瞬间跌落,从睥睨天下,跌入尘埃。

崛起到覆灭,不过一瞬,这皇权之争,真是世间最苍凉的一场杀戮。

可这一切,他们的背叛,他们的荣耀,他们的胜利,在这个男人眼里,似乎只是一场游戏,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游戏。

胜与败,不过是薄唇轻启下,素手随意的一个翻转。

可谁知,就在这翻手覆手之间,天下的命运又多了几个回转。

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不起,赵子川也已经满身血迹。

反抗的人纷纷身首异处,投降的被收押监牢。

“亮儿...快跑...快跑。”柔妃看着自己的哥哥越发的难以支撑,看着那些凛冽的寒刀架在自己父亲的脖子之上,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终于崩溃,推搡着北流亮让他离开!

北流亮的眼底也升起一抹恐惧,自幼在金丝笼子里悉心养大的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真实的场面。

柔妃打量着四周,看着赵家势败已成定局,紧紧攥紧自己的拳头,不,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这天下该是亮儿的才对,怎么会在这转瞬之间就彻底颠覆。

赵府的人已经死了大半,赵子川靠近在柔妃和北流亮身边,周围也只剩下几名心腹。

在这金阶玉瓦之间,俨然再没有一丝退路。

一点点,一寸寸,侍卫们每一次的挪动,对他们而言,都是在向死亡逼近。

终于,赵子川周围仅剩下的几名侍卫也纷纷倒下。

偌大的乾元殿里,三人紧紧相靠,像困兽,在做垂死挣扎。

西厂统领横飞而起,手中的漆黑铁链,带着尖利的爪牙,牢牢的叩在赵子川的肩头。

赵子川闷哼一声,整条手臂发麻,低头看去,漆黑的利爪深入白骨,陷害的血液涓涓不断的流了出来。

另一条手叩住铁链,顺势一扯,似乎打算将西厂统领扯飞出去。

只是显然,他低估了西厂统领的本事。

西厂爪牙向来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更何况能够居于西厂统领,又怎么会是简单的泛泛之辈。

两人一拉一扯之间,铁链在空旷的大殿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两人交手数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表面上西厂统领的武功更高一筹,只是赵子川却是做着背水一战的打算,所以这一来一往,两人一时间倒是没有分出胜负。

北流云一脸平静,凉薄的看着面前的交战。

众臣的目光也纷纷被此吸引,一来见识一番西厂的厉害,二来也是想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赢。

赵子川的目光越过西厂统领的肩头,看向北流云,怒声道:“北流云!有胆你来同我较量,躲在一个阉人身后,你就是个无耻的废物!”

这一番话说出来,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北流云的脸上。

男人一身青蓝色的华服,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雪白的金线靴子上缀着珠玉,就像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若说是沾花惹草倒是有人信的,可若是说舞刀弄棍倒是有些违和。

北流云轻笑起来,薄薄的唇瓣如玫瑰花般娇艳,那明艳的笑脸驱散了寒冬,如九天之上的明日,温暖而不可企及,可纵然如此,却依旧没人敢直视那一双冰雪般的眸子,琉璃色的色泽,清浅无波,最是纯净,却也最是凉薄。

不是冰寒,却让人觉得比冰寒更冷,不是风刀,却让人觉得比风刀更利,不是烈火,却让人觉得比烈火更灼人,冰晶色的琉璃花在眸子里漂浮,在那里,仿佛是另一片天下。

“赵将军说的对,本宫就是一个无耻的废物,只是,本宫还可以更无耻一些,也还可以再废物一些。”北流云幽幽开口,言辞中并没有一丝怒气。

众人只见那带着碧玉扳指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而后数名西厂太监凌空而出,无数条铁链锁着的铁爪飞掷而出,直奔赵子川而去。

不等赵子川反应过来,一只只锋利的爪子已经潜入了他的身体,巨大的疼痛和力道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震碎。

‘噗!’一口鲜血喷出,赵子川被数根铁链擎制,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狰狞。

柔妃脸上的泪水不断流下:“哥哥..哥哥...是我害了你..”

北流亮的眼中也是不断的涌出泪水,抓着赵子川的衣衫像是个孩子:“舅舅..舅舅..你没事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新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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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川闷哼一声,想要将身上的铁爪震断出去。

可就在这时,西厂太监齐齐发力,数只铁爪遍布在赵子川身上。

而后,众人只听一声巨响,伴随着无数铁链哗哗的余音,赵子川整个人因为巨大的内力,炸裂开来!

一瞬间,整个人如同被五马分尸一样,肢体横飞,只剩下一团血肉模糊。

“哥!!!”柔妃一下子扑倒在地,看着赵子川的眼睛,失声痛哭。

赵子川只是怔怔的看着柔妃,眼中有些红润,来不及做出半点反应,眼睛一翻,整个人便死了过去。

“啊!!!”柔妃抱着赵子川残缺的尸体失声痛哭。

这一生,她几乎从未输过,可为何,这一次,输的一败涂地,这一次,输的如此彻底!

完了..全完了..赵家没有了..哥哥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一旁的大臣纷纷侧过头,有些不敢直视。

赵子川死的实在有些惨烈,那四分五裂的惨状,肠子肚子横飞四溢的血腥,着实让不少人都吃不消。

唯独一群脸上抹了丝白的西厂太监,一个个面不改色。

殷红的血花飞溅在他们的脸上,夹杂着那些丝白,混合后顺着脸颊滑落,更像是一群索命的恶鬼。

北流云对着西厂统领悠悠开口道:“明明可以如此轻易解决的事,何必如此周折?”

西厂统领心头一紧:“奴才谨遵九殿下教诲。”

肖父有些咋舌,原来西厂就是被这般教导出来的,难怪会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柔妃看着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恐惧,放开赵子川的尸体,将北流亮抱在怀里。

“亮儿愿意退位,我也愿意退位,只求九殿下能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柔妃颤抖着的抚摸着北流亮的头。

按照常理来说,赵家之人几乎死绝,柔妃却在这个时候俯首,倒是有几分背叛的意味,不过不得不说,这也正是证明了柔妃对这个孩子的看中。

北流云眯起眸子,轻笑不语。

他本无意同这孤儿寡母计较,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她们不该打了洛洛的心思,伤害洛洛的人,都该死,无关老少,如眼下于柔妃母子,无关强弱,如彼时夜袭欧阳千城。

数名弓箭手齐齐搭好弓箭,对准了柔妃同北流亮。

柔妃惊慌不已,再次开口道:“不..我死不要紧...只求九殿下能留亮儿一命...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陛下的子嗣。”

北流云幽幽开口道:“这是自然,北流亮乃是本宫的兄弟,本宫又怎会不顾血肉亲情,诛杀手足呢?”

柔妃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心头却一直不安,若是她死了,亮儿一个人该怎么面对这些豺狼虎豹,若是她死了,谁来照顾她可怜的孩子...

“娘..”北流亮此刻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到底年纪小,也没有经历过风浪,任是怎样包裹上一层金缕玉衣,也终究无法成为仗剑天下的男儿。

“别怕..亮儿..你九哥会照顾你的..有这么多人为证..九殿下是不会食言的..”柔妃缓缓松开北流亮的手,站了起来。

一身金色的凤裙,在此刻显得有些讽刺。

“不..娘..我不要你死..我才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离开我..”北流亮紧紧抓着柔妃的衣裙。

这些年来,他没有见过柔妃几面,大多都是柔妃写书信给他,鼓励他勤于学问,鼓励他坚持不懈,询问他的生活近况,体恤他的烦恼忧愁,当他烦躁乏味时开导他,在他疲惫懈怠时鞭策他。

他一直都思念着母亲,思念着自己这个学识渊博,温柔体贴的母亲,他不想一直同她分离,只能靠书信来维持联系。

他还记得第一次相见,他有些胆怯,可她却是那般温柔的将他拥入怀中,带着他放风筝,给他带了新的礼物,他记得她的怀抱又香又软,她温柔又美丽。

“亮儿,听话..娘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柔妃轻轻笑着,脸上绽放着如花蕾般的温柔。

“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过,只要接我入宫,我就可以一辈子待在你身边了么..”北流亮哭嚷着。

柔妃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娘答应你的没能实现,你不要怪娘...”

不少人看着这一幕都有几分心酸,毕竟孤儿寡母的面对着群狼环饲,确实是可怜。

只可惜,这些政客早就将所谓的情感泛滥同理智划分的一清二楚。

心酸归心酸,却没有人真的会为两人求情,也许,这就是权力的铁血无情。

‘唰唰唰!’数只利箭直奔柔妃而去!

柔妃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一阵唏嘘声传来,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柔妃睁开了双眼,却看见了她此生的噩梦!

北流亮身上插着数只箭矢,龙袍上的金龙也一点点被染红,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倒下,身下的血迹汇成一片血泊。

‘不!’柔妃满眼通红,冲了上去,接住北流亮摇摇欲坠的身体,两人一同跌落在地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北流亮身上那些长长的箭矢,柔妃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血迹一点点从北流亮的嘴角溢出,刺目的红色泛着点点荧光,让人忍不住一声长叹。

“亮儿...亮儿..你怎么这么傻啊..没了你,娘怎么活啊...”柔妃一瞬间好似苍老了十岁,泣不成声。

北流亮费力的开口道:“娘..亮儿好喜欢你...可是..可是...却一直不能和你在一起...亮儿好想你的...”

柔妃紧紧抱住北流亮,仰起头,闭上双眸,任由那已经快要干涸的泪水顺着脖颈一点点流下。

“娘也喜欢你..娘最爱的就是你..”

北流亮眼底闪过一抹黯淡的光亮:“真的么..亮儿一直担心娘会不喜欢我的...”

“娘喜欢你..娘最爱你..傻孩子..”

“可是亮儿好讨厌学那些东西..亮儿不喜欢习武..也不喜欢学问..亮儿不喜欢作诗..也不喜欢排兵布阵..亮儿喜欢画画..亮儿喜欢画..画山水..画花草..画美人...这样..娘也还会喜欢亮儿么..”北流亮断断续续的说着,眼角滴落一滴泪珠。

“会..会..亮儿什么样子娘都喜欢..只要亮儿好起来,娘就请天下最好的画师,教亮儿画画...亮儿愿意画什么..就画什么..”柔妃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阵阵哀嚎让人感到一阵心酸。

北流亮缓缓转过头,看向乾元殿外的天空。

天那么蓝,那么蓝,飞鸟那么忙碌,叶子也能像花朵一样,姹紫嫣红...真好啊...

“娘..下辈子...下辈子..亮儿不要..不要做皇帝..亮儿好累..亮儿..亮儿只要..只要...留在..娘..娘...”北流亮嘴里的血越来越多,那最后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双眸死死盯着乾元殿外那广袤的天地,迟迟不肯合上。

“啊!!!”柔妃像是疯了一般的痛哭起来。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老天!你为什么这般残忍!为什么要我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孩子死在我的面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因为你罔顾性命,残害子嗣无数,因为你心肠歹毒,杀人如麻,因为你贪慕权势,贪婪无耻。”一道和缓的声音缓缓响起。

皇后一身金色宫装缓缓从大殿之后走了出来,一身素缟已经换成了昔日的华袍,精致的发髻上是数只华美的步摇。

不同于往日的是,此刻的皇后身上多了一份沉淀,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吃斋念佛让她多了一分宁静,整个人成熟了不少。

柔妃转头看向威严的皇后,再看自己这一身狼狈,她输了..她真的输了..输的一无所有...

可她真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到底有哪里不如皇后..

为什么,笑到最后的人不是自己。

看着皇后眼中的那一抹同情,柔妃仰天大笑,果然,果然是早就设计好的...

否则,当日她前往冷宫奚落皇后之时,皇后又怎么会那般言辞...

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输,知道自己会是惨败..

乾元殿一直被重兵把守,消息迟迟送不出来。

一直在宫中等着前朝消息的楚洛衣,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也终于坐不住,简单收拾了一番,换上一身绛紫色的宫装,带着小六子等人匆匆赶去了大殿。

“站住!”刚一到乾元殿门前,楚洛衣就被人拦住。

楚洛衣蹙起眉头,却是看不到里面的消息,等了片刻,正巧遇见西厂统领出来,便匆匆走了上去。

“里面消息如何?”

西厂统领一见是楚洛衣,顿时收敛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躬身道:“娘娘不必忧心,一切都很顺利,娘娘可要进去?若是需要,奴才这就带您进去。”

楚洛衣颔首,西厂统领转身对手下吩咐了些什么,而后亲自带着楚洛衣走进大殿。

刚一走进大殿,就觉得一阵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金色夹杂着血色,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步步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这一身绛紫色上,高贵的紫色衬托的女子皮肤雪白,头顶上的几根歪歪斜斜的插着几根紫玉簪子,珍贵的让人时时担心是否会掉落下来。

柔妃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剧毒都毒不死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没有输给皇后,她是输给了这个女人,若是没有这个女人,她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北流云走向楚洛衣,挡住了她的视线,身后万箭齐发,柔妃身上插满飞箭,倒在血泊之中。

到死,目光都紧紧盯着楚洛衣的方向。

又是一曲皇权倾轧下的悲歌,到底是谁的无奈,叹只叹,既生瑜何生亮....

第二百三十三章 刺杀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看着那少见的紫色衣裙,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怎么过来了。”

楚洛衣开口道:“迟迟得不到消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温柔:“就快结束了。”

楚洛衣轻轻颔首,知道他怜惜她,不愿她见这般血腥的场面,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我让人送你。”北流云的目光扫过西厂统领睃。

西厂统领当即躬身在前面引路,回头也只敢盯着楚洛衣脚边的裙摆。

走出乾元殿,空气变得清新了不少。

走在漫长的宫路上,楚洛衣心中一片怅然,是三年还是四年..她快要记不得了...

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取得了这北燕的皇权,只是为何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只剩下一片怅然。

血雨腥风,皇权倾轧,一条条人命消逝,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归于尘土,一个个或善或恶的人将长眠于世,那些曾经有过交集的,没有交集的人,都将淹没在记忆里,灰飞烟灭。

一条黑影从宫路上飞驰而过,只留下一片残影。

西厂统领和小六子同时戒备,却没有发现什么踪迹。

又走了几步,那黑影仿佛感受到什么一般,又折了回来,一跃而上楚洛衣的肩头。

小六子还好,西厂统领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楚洛衣看着肩头那只甩着尾巴的黑猫,轻笑道:“幸好,你还在。”

黑猫好似听懂了一般,扭动着越来越肥硕的身子,轻轻蹭着楚洛衣的脸颊。

楚洛衣的嘴角轻勾起一抹笑意,目光变得澄澈而坚定,一步一步走向那巍巍而立的洛月宫。

乾元殿里,只剩下一地尸体。

迅速崛起的赵氏一族,最终以这种惨烈的结局在历史的洪潮上退场,而这位失而复得的北燕皇子,也在短短十几日内,再次归于尘土,最终将被淹没在时代的浪潮之中。

乾元殿收拾妥当后,北流云起身离去,众臣也纷纷散去,心中一片慨叹,这北燕终究是变了天,从此再也没人能撼动九殿下的地位了。

北流云没走出多远,云国公就追了上来。

“九殿下留步。”

北流云微微眯起眸子,看着面前洛洛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感。

感受到北流云审视的目光,云国公脸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开口道:“先帝离世,洛妃娘娘孤苦无依,老臣恳求陛下能准许洛妃娘娘回家静养,安度余生。”

北流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危险,轻笑道:“云国公操心的事情真是不少,难怪能做到国公的位置,一门昌盛。”

云国公心头紧了紧,却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道:“微臣..微臣实不相瞒..微臣知晓九殿下同洛妃娘娘交情不浅,只是..只是洛妃娘娘乃是先帝的妃子..同九殿下走的太近实在是容易惹人非议...”

“如今云国公以为自己是北燕的皇帝了么?连本宫的事也妄图指手画脚一番?”北流云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云国公懊恼不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样开口:“微臣不敢,微臣所说也都是肺腑之言,洛妃娘娘虽然未有龙嗣,可是是先帝的妃子却是不争的事实,此前外面就一直谣传九殿下同洛妃娘娘关系匪浅,所以微臣也只是为九殿下考虑罢了。”

北流云审视着云国公,一时间有些摸不清云国公的意图,按照常理来说,楚洛衣是他的女儿,先帝死后,洛洛也就成了太妃,于国公府的地位并无好处,恰恰相反,若是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继续宠爱洛洛,云国公府的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可眼下的情形恰恰相反,面对太子妃一脉的肖家,云家并没有表现出一争之态,甚至也没有一丝喜悦之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云国公还真是深明大义?替本宫考量的如此周全,本宫实在不知该以何为报?”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开口,却没有对云国公所提之事给出一个答复。

云国公的眼中闪过一抹焦急,最终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道:“陛下,您同洛妃娘娘真的不合适,一旦您登基为帝,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执着于先帝的女人,届时史官胡乱写上一笔,实在是一个不可抹去的污点。”

北流云挑了挑眉梢:“国公大人待自己的女儿不可谓是不好,同样是自己的骨血,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个却被丢进监牢,受尽欺凌,可真是人人争先效仿的好父亲。”

云国公老脸一红,眼中闪过一抹难言之色,叹了口气,最终道:“今日九殿下操劳甚多,微臣就不再叨扰了,先行告退。”

云国公有些狼狈的离开,北流云站在原地看着他仓促的背影,蹙起眉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云国公如此对待洛洛。

相处的这些时日下来,云国公倒是不失为一个正派之人,虽然是一名武将,可却也是有勇有谋,宽和仁善,对待自己的子嗣更是不薄。

可是,这样一个男人,当初为何会那般对待洛洛。

“苍镰,查查云洛伊的身世。”北流云吩咐道。

北燕皇宫在北流云的一连串指令之下,一切开始变得井井有条,巡逻的侍卫并未撤离,纪律森严的守护着北燕皇宫。

洛月宫。

楚洛衣靠在一张躺椅上,玉手拖着杏腮,从腰间向下盖着一张薄毯,一旁的圆案上摆着不少荔枝和龙眼。

金镯站在一旁小心的剥着,听说这是南朝的小国今日刚送来的,珍贵的很,本是进贡给新帝的,如今北流亮已死,都被北流云送到了洛月宫来。

小六子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柄拂尘,正笑着给楚洛衣讲着什么趣事,打发无聊的时间。

楚洛衣的心思却有些飘远,有些想不通国丈府一脉怎么会帮助北流云完成这一场精心的谋划。

当初北流云借助柔妃之口,向北燕帝提出了一个铲除他的办法,便是同国丈府达成协议,调派十万大军回来除掉他。

可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也就意味着,当初慕礼调派十万大军驻扎在京郊开始,一切就都在北流云的掌握之中,也正是因为早就同国丈府达成了密谋,所以他才敢只身闯入十万大军的营帐。

就在这时,一名粉色宫装的丫鬟,手中端着一盘糕点出现在众人面前。

“奴婢奉九殿下之命,前来给洛妃娘娘送糕点。”丫鬟的头埋的很低,声音也有些低沉,倒是也没有太引人注意。

小六子的目光落在那只精致的玉瓷盘上,一时间倒真是被那糕点吸引了目光。

一块块糕点,被做成了玫瑰花的模样,而每一朵花的花蕊处还乘着晶莹剔透的液体,随着丫鬟的走动,轻轻晃动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小六子的眼中冒出一抹绿光,真是精致啊,只看着都让人不忍下嘴,九殿下可真是有心,这么好看的花朵竟然是糕点...

丫鬟缓缓将瓷盘放在圆案上,袖子轻轻掩过,金光乍现!

一把匕首自丫鬟袖口中显现,直刺向躺椅上的楚洛衣,狠辣之气尽显,带着浓浓的恨意和杀气。

金镯一脚踢在丫鬟腿上,小六子反应极快,柳叶刀瞬间飞出,直奔向丫鬟的手腕。

‘啪!’一声。

丫鬟手腕处皮肉翻飞,青色的血管似乎都已经断裂,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上。

一直低垂着头的丫鬟终于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甘。

楚洛衣扫过地上的丫鬟,看着那熟悉的面庞,开口轻问道:“你认为是我害死你了你主子?想要报仇?”

地上跪着的丫鬟不是旁人,正是鸳鸯。

她一路追随柔妃,衷心耿耿,在柔妃成为太后之后,更是成为这宫中首屈一指的姑姑。

只可惜,柔妃的美梦在短短的十日左右就破灭了。

她不怕没有这滔天的权势,只是心疼主子十多年来的隐忍,最终却一无所有。

而最让她愤恨的是,主子死的竟是如此悲惨。

她看到主子的身体,被万箭穿透,看着少爷被铁链拉扯的四分五裂,看见北流亮不敢绝望的死去。

所以,她要为主子报仇,她要杀了这个毁了主子一切的女人,她要让那个深爱着她的男人痛彻心扉!

鸳鸯跪在地上,小六子一脚踩在鸳鸯的腿上,一手擎制着鸳鸯的双手。

“若不是因为你,主子还会是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鸳鸯愤恨的开口道。

楚洛衣也不恼怒,沙哑着嗓子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如此焦急怎么会成功。”

鸳鸯红着眼,柔妃死的场景不断的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实在是忍不住,一刻都忍不住,又怎么会忍得了十年!

“我怕让你再多活十年,你不知又要祸害多少人!”鸳鸯恨恨的开口。

楚洛衣轻勾起唇角,也不恼怒:“成王败寇,这是历史的定律,既然柔妃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失败的代价,怨不得谁。更何况,这些年来,死在柔妃手上的性命又有多少,她们的仇,谁来报?”

鸳鸯咬着唇不理,主子待她极好,她才不想理会主子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她就是要为主子报仇。

第二百三十四章 神龙宗来人

“今日落在你手里,也算是命!我就知道,你身边防备森严,我怕是难以成功,不过就算是死,我也要拿性命诅咒你此生颠沛流离,不得所爱!”鸳鸯恶狠狠的说道,脑海中时刻能想起主子看着北流亮在她怀里一点点死去时的绝望。

楚洛衣微微蹙眉,心下莞尔,还真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鸳鸯继续道:“既然如今落在了你手里,就不要废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还怕拖的久了,主子身边没人伺候,走不安稳。”

楚洛衣静静的打量着鸳鸯的神色,心头慨叹。

也许这世上终究没有绝对的十恶不赦之人,纵然柔妃心思百转,手腕高超,杀人无数,可是却是一个成功的母亲,因为她得到了孩子的爱,更是一个合格的主子,因为有奴才不惜为她舍命相随。

“放她走吧,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入京。”楚洛衣淡淡道。

鸳鸯有些诧异,楚洛衣却没有再看她,有些疲惫的合上了双眸。

也许是经历的生死太多,让她对生命不由得多了一份悲悯,尤其面对着鸳鸯这般忠肝义胆的奴才,着实有几分让人动容。

小六子闻声将鸳鸯押了下去,走出房门时,正巧碰见北流云走进,当即侧开身子躬身问安。

北流云扫过一眼鸳鸯,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就瞧见躺椅上那道曼妙的身影,接过金镯手中的活,坐在一旁,剥起荔枝的皮来。

“打算什么时候登基?”楚洛衣开口问。

“就这几日了,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就可以登基了。”北流云将一枚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到了楚洛衣嘴边。

而另一侧,两名太监押着鸳鸯走向冷宫的方向,小六子走在前头。

鸳鸯看着越发冷清的道路,蹙眉道:“你要带我去哪?”

小六子扫过她一眼:“黄泉路上你走好,若是想报仇,来找我。”

鸳鸯停在一口井前,井里的水冰凉森寒,看着井中自己的倒影,鸳鸯大笑起来。

她还真当自己如此好运,却原来还是逃不掉一死。

“动手。”

两名小太监,将鸳鸯掀了起来,整个人大头朝下,扔进了井里。

鸳鸯挣扎了一番,渐渐就没了气息。

小六子看着井中的尸体,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主子仁慈,他却不能如此,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留着这样一个祸患,难免会在什么时候蹦出来插上一刀,所以这些主子不愿意做的事,就由他代劳好了。

秋风吹过,小六子脸颊旁的一缕发丝被轻轻吹起,手中的拂尘也随风而动,断了一截的手指更显得几分森寒。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楚洛衣身边讨好打趣的小六子,而是手段狠戾,横行皇城内外的盛公公。

“回吧,鸳鸯已经出发上路了,几日后就能到达边关了。”

两名小太监垂首应下,不敢多言。

而此刻,自从水患起边一直消失不见的太子,现身在了丰城。

不同于此前的衣着华贵,此刻的太子狼狈不已,一身衣衫破烂不堪,一手拄着一只木杖,一手拿着一只破碗,看样子似乎在沿街乞讨。

这一路走来,时常上前讨要些什么,可大多数人都是挥挥手,嫌恶的捂着鼻子躲开。

北流叶看着偌大的丰城两个字,找了个墙根底下坐着。

仔细看去,那张精致的面庞,此刻已经满是尘泥,根本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再加上蓬头垢面,实在难以让人认出这就是当初那个衣着华贵,气韵非常的太子。

凌河水患一战,他实在败的彻底,可更为可恨的是,他被卷入大浪之后,抱着一块浮木漂浮数日,以至于后来体力耗尽,奄奄一息。

后来,他实在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所幸,上天眷顾,醒来的时候,他在永城郊外的河岸上。

只是,本想寻求救兵回宫,可这一路却发现到处都是在追杀自己的人马,没过几日,宫中更是放出消息,扬言太子已死,这让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危险处境。

北流叶坐在墙角,注视着来回走动的人。

他一直想要回到帝都或是帝都附近,寻求国丈府的帮助,可是奈何戒备太过森严,始终没有办法接近帝都。

连日来的奔波让北流叶疲惫不已,身无分文的尴尬处境更是让他不得不沦落为乞丐。

不过不得不说,乞丐也有乞丐的好处。

至少这么多日,他就是凭借这一身破衣烂衫躲过的种种搜查。

期间他不是没有碰见过国丈府的人,只是曾有一次他万分小心谨慎的同国丈府派来搜查的人会和后,却险些丧命。

九死一生才逃出升天。

那时,他明白有人假扮成了国丈府中人,真真假假,他根本难以判断,所以纵然几次救兵在面前走过,他也总是不敢相认。

思忖后,他也曾投奔到国丈府之下的官员府上,只是第一次是被当做乞丐驱赶了出来,第二次却遭到背叛,险些被抓。

历尽波折,北流叶在冷静下来后,他决定放弃回归帝都,而是投奔远在皇陵的北流雪。

从多年的接触上看,自己这个弟弟是可信的,否则当日也不会为自己顶罪前往偏远的皇陵。

所以,一番计划之后,北流叶真的走在了前往皇陵的路上。

只是皇陵地势偏远,道路漫长,他为了掩饰身份,也因为身无分文,他不得不以乞丐的身份一路乞讨为生。

看着封城门前来回巡视搜查的人,捡起地上的石灰又在脸上蹭了一把。

待到搜查的人离开之后,又有几名官差前来贴出了告示。

北流叶穿着一双露出脚趾的鞋,走了过去。

告示刚一贴出来,围观的百姓不少,对着告示指指点点。

北流叶看着告示上的内容心又沉了几分,脸色有些难看。

告示上的内容大抵是太后犯下欺君之罪,因为事情败露,畏罪自杀,而新帝北流亮不忍母亲受难,舍身相救,于同日身亡。

而群臣拥立之下,九殿下北流云将于三日之后,正式登基,这也就意味着短短半个月内,北燕将会再次迎来一个新的帝王。

北流叶快速分析了朝中的局势,发现如今整个帝都几乎都成了北流云的天下。

只是舅舅当初那十万大军不是落在了赵子川手中么,为何赵家仍然会落败?还有母后和国丈府的情形到底如何?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九殿下要登基了?”一名百姓指着告示问北流叶。

北流叶微微点了点头,那名百姓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件好事。”

北流云自崛起以来,褒贬不一,争议极大,百姓们所看到的时常都是包裹上政治外衣的假象,至于其中的复杂叵测并不了解。

不过不管怎么说,北流云的狠辣却是出了名的,这让近来越发萎靡的北燕也有了几分强硬的底气。

北流叶神色复杂的转身离开,拄着一只拐杖,走进了丰城,心却越发的沉了下来。

如果是北流亮的话,尚有一丝转机,可是如今北流云就要登基为帝,他要怎样才能扭转乾坤,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北燕皇宫。

鱼儿一身橘色芙蓉长裙,缓缓走在宫路上。

看来爹爹说的没错,北流云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帝王之相。

按照史书上记载,并非每一个帝王都会拥有帝王之相,有些人相貌平平,可命格奇贵,也有些人相貌和命格都只能算不错,之所以能高居帝位,则是因为时运一说。

在命理学上一说,最为悲惨的要属有着帝王之相,却无帝王之命的人,不过好在北流云并不属于此列。

鱼儿身旁走过几名着黑衣和白衣的老者,有的满头白发,有的黑白交错,留着长长的胡子,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侧身而过时,鱼儿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原地。

如果没有记错,她上次辛苦画的那副楚洛衣的美人图,就是借助这些人之手,才会被送到北燕帝手中。

鱼儿蹙起眉头,转过身,看着几名老者的背影。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宫中?如果所料不错,他们是极力反对北流云和楚洛衣在一起的,只是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

鱼儿没敢贸然跟上去,这些人的武功不低,她怕打草惊蛇,不过这件事却被她记在了心中。

北流云为皇后恢复了身份,皇后也就搬回了凤翔宫。

皇后站在窗前,看着那快要凋败的牡丹,心情有些怅然。

带着几名丫鬟走了出去。

漫步在御花园里,看着依旧开的姹紫嫣红的花朵,皇后怔怔失神。

脑中不自禁的想起那日大殿之上,北流云杀伐狠厉的模样。

每每想到那双凉薄的眸子,皇后的眼眶一阵湿润,情绪莫名的有些激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受控制的抓紧了花圃上的篱笆,泪流满面。

“娘娘,如今秋日风大,不要吹上了脸。”夏荷上前劝慰道。

皇后看着那开的艳丽的花,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带着无比的悔恨和心痛。

夏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的陪伴。

“梅妃...”皇后轻颤着双唇,最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来。

过了许久,皇后的脸颊被风吹的微红,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可是夏荷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受道,那双眸子里并无太多的喜色,更多的是不知何来的心痛。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事态难择

数名嫩黄色宫装的宫婢手捧着精致的托盘,小心翼翼的走过,见到皇后时,不忘问安。

“手中拿的是什么?”皇后被托盘上那耀目绚烂的五彩 金丝吸引,上面的宝石似流光,奢华的仿若将天幕搬了下来一般。

“回禀太后娘娘,是为皇后娘娘订做的凤袍。”为首的掌衣开口回答道。

皇后脸色一怔,皇后?是谁?

皇后伸手打开一件凤袍,低调奢华的海蓝色上缀满着无数银白色的宝石,远远看去,像星河,又像是华清池里的水,夹杂着一颗颗碎裂的冰碴,让人感到一股清冽的凉意。

银白色的凤凰盘旋在胸口,仿佛要挣脱而出,直上九天,喷吐出银白色的烈焰,横亘在天际,美不可言。

“尚宫局的手艺越发精进了。”皇后有些喜爱的看着手中华丽无比的凤袍。

掌衣垂首道:“这几件凤袍都是尚宫大人以及有经验的姑姑亲手所制,便是奴才也没有机会插手。”

“哦?如此难得?”皇后挑了挑眉头,心思不定,莫不是他真都要册立楚洛衣那个心思狠辣的女人为后?

不等掌衣回话,皇后继续道:“这是送往哪个宫中去的?”

“是流云殿,陛下要亲自检阅挑选,所以要先行给陛下过目。”掌衣开口道。

皇后蹙起眉头,能得到他如此重视的,似乎..只有那个女人了..

楚洛衣,你到底何德何能?

皇后心不在焉的将凤袍放了回去,掌衣等人也就先行告退。

皇后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行,她不能让她成为皇后,上次围猎时,她同楚洛衣积怨已深,若是让她做了皇后,只怕会与自己水火不容。

再者,她是先帝的女人,云儿娶了她,只会遭人话柄,背负上之名。

除此之外,楚洛衣心思诡异难测,手段狠辣无情,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是让她做了皇后,只怕对云儿也不是一件好事。

回过神来,皇后便直接前往了流云殿。

苏公公看着仔细挑选着凤袍的北流云,轻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求见。”

“嗯。”

北流云的目光徘徊在海蓝色和绛紫色的两件华服之中,有些犹疑不定。

“头面都做的怎么样了?”北流云询问道。

掌衣赶忙回话:“都在赶工,只是..要在陛下登基前完成,似乎有些困难...”

“嗯,不用赶在登基前完成,半月内完成就可以。”

掌衣松了口气,如此看来,并非是在登基当日一同册立皇后,这样时间倒也送分些。

皇后进来的时候,便瞧见北流云正仔细挑选着凤袍。

目光落在北流云那修长的身影上,一时有些失神。

狭长的眸子轻垂,红唇轻抿,像是那就九天之上下凡的妖精,修长的手指,干净细腻,完全看不出昔日所受的苦难。

皇后只是贪婪的看着,眼眶微红,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北流云没有抬眸,拿起另一件黑金色的凤袍,细细打量起来,开口道:“太后娘娘有什么事么?”

皇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见北流云的问话。

苏公公在一旁轻咳了声,皇后依旧失神的盯着北流云。

察觉到这份异样,北流云将手中的衣服放下,抬眸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面对着那凉薄冷漠的目光,皇后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勉强挤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来。

“太后娘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北流云再次开口道。

皇后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想要立洛妃为后?”

北流云正色起来,眼底闪过一抹冷笑,他倒是不知何时开始,有这么多人开始操心起自己的事了?

“是又如何?”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开口,却让一旁的苏公公和掌衣把头垂的更低了一些。

“她是你父皇的女人!”皇后有些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

北流云眯起眸子不语,皇后上前一步继续道:“她会毁了你的,她是你父皇的女人,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什么好!等你做了皇上,天下间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你又何必...”

“太后娘娘操心的未免太多了。”北流云幽幽开口,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苏公公明显察觉到了他的怒气。

皇后慕青看着北流云眼底的杀意,心头一凛,却是继续开口:“我同她交手数次,却没有一次讨好好处,这样一个玩弄权术,心思歹毒的女子不适合你,你该找一个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女子,这样才能....”

北流云轻笑起来,一步步走进皇后,皇后心如刀绞,面对着他的逼近,一步步后退着。

“谁是皇后,由我说了算,当然,谁是太后,也一样由我说了算,太后娘娘若是不喜欢现在这个位置,大可回到冷宫安度余生,不要以为宫中的十万兵马掌控在国丈府手里,就想要对我指手画脚,如果不想成为下一个赵家,本宫奉劝太后娘娘你还是安守本分。”北流云一字一句如同针扎,淬着寒芒,一下下的扎在皇后的心上。

皇后踉跄一步,看着面前冷漠的男人,泪流满面,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又紧闭着唇忍了下去。

缓和了片刻后,皇后再次开口道:“哀家从未想过用国丈府的势力来威胁你,所说都是肺腑之言,楚洛衣她只是在利用你,你同她这是!是会受天下人唾弃的!”

北流云的目光越发危险:“皇后娘娘做这后宫之主似乎做的惯了,竟然想要凭借区区一个太后的身份对我指手画脚?未免有些太过天真,不过本宫倒是十分期待看到,慕家是如何一点点倒塌,彻底毁灭的。”

皇后心颤不已,一直紧绷的心弦尽数崩塌,面对着北流云,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一般。

他知道,他一定做的到,毁的了慕家一次,就毁的了慕家第二次。

皇后深深的闭上眸子,深深的看了北流云一眼,最后无力的转身离开。

北流云一掌掀翻了桌子,满身戾气。

苏公公同掌衣后退一步,大气也不敢喘,只觉得浓重的气压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北流云眸色阴鸷,手指轻轻颤抖着,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止他同洛洛在一起!为什么这些人都要阻止!

纵然他可以不顾天下人的眼光,纵然他可以背弃人伦纲常,纵然他可以杀尽天下人堵住悠悠之口,可他还是希望他同洛洛,能够得到祝福,得到所有的祝福,得到真心的祝福。

也许,这世间就是有这样一种东西,杀戮也不能阻止,那是诅咒,亦或者还有一种东西,权力财富也买不来,那是祝福。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北流云等到心情平缓了一些后,来到了洛月宫。

楚洛衣忽然兴起,便画起画来。

小六子和金镯等人都围在一旁,一面研磨,一面抻着脖子看着楚洛衣作画。

北流云来的时候,没让人通报,进到里面,众人都没有察觉,看着楚洛衣被众人环簇,不由得有些吃味。

放轻了脚步,走到楚洛衣身后,许多奴才这才反应过来。

好看的手指竖起在嘴边,刚刚发现的小六子等人又憋了回去,不敢做声。

许是刚开始作画,北流云等了许久,楚洛衣笔下的人物也才出了个轮廓,不由得有些失去了耐心。

看着那修长的玉颈,北流云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轻吹了口气。

楚洛衣轻道:“还以为你能忍多久,还是这般没有耐性。”

北流云从身后环住楚洛衣,小六子带着众人纷纷退了下去,楚洛衣放下画笔,没有做声。

沉默了片刻,楚洛衣才开口道:“如今可有北流叶的消息了?”

北流云顿了一会才作答:“在永城一代曾发现过他的踪迹。”

楚洛衣摊开一张地图,找到了封城的位置,仔细打量了四周,最后开口道:“看路线,应该是去找北流雪了。”

北流云也没有理会,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洛洛。”

“嗯?”

“你可信我?”北流云有些忐忑的开口。

楚洛衣轻轻应了声,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北流云将她揽的更紧了些,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没有再说话。

两日后,乾元殿。

整个乾元殿里被刷洗的一尘不染,地面亮的折射着初生的日光,虽然一如既往的白玉为墙金做瓦,可是却莫名的,说不出来的少了几分靡靡之气,多了几分让人心颤的力量。

笔直的红毯上绣着巨大的吉祥圆纹,一只梭猊香炉和一只白鹤香炉分列两侧,喷洒着淡淡的清冽的香气。

从大殿的玉阶上开始,一直延伸到乾元殿外长长的石阶,摆满了金色的菊花,其中穿插着大朵大朵的火红火红的波斯菊,两侧的侍卫铠甲锃亮,牢牢握紧着手中的刀剑,戒备的看着四周。

清脆的钟声划破黎明,在北燕皇宫上空久久盘旋回荡,随后两只牛皮大鼓开始响了起来。

‘咚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雄浑好似千军万马奔腾。

从各个宫门而进的大臣,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乾元殿外的石阶之下,感受着整个皇宫里肃杀的气氛,不敢言语,一个个神情严肃的出现在乾元殿里。

群臣站定,皆穿一身朝服,官帽整齐,玉带端正,文官武将分列两侧,一侧以多年不见始终不肯出山的江太师为首,一派以先帝国丈慕家老太爷为首,文官武将,皆是满面肃杀。

第二百三十六章 北流云登基

“新帝登基,众臣叩拜!”苏公公站在龙椅一侧,扯着嗓子喊道。

群臣朝拜,北流云一身青蓝色龙袍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同于以往恶俗的金色,干净的青蓝色衬托的他皮肤雪白,金龙盘绕在胸口,一针一线皆是用泛着金光的彩色丝线刺绣而成,同那些满面胡虬,头发花白的众臣相比,稚嫩不已。

江太师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只觉得领口处那清润的宝石衬托的北流云整张脸都笼罩在金光之中。

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宛若透明的玉石,眼底是金光万丈,却带着不属人世的清冷。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俯首,纷纷跪在地上,头颅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丝毫懈怠,整个乾元殿里的气氛严肃而紧绷着。

北流云站在龙椅之前,俯看着这些叩拜的群臣,这一路,染血无数,这一路,生死无常,如今他终于坐在了这人人争的头破血流的龙椅之上。

这一年,历尽艰辛的九殿下北流云登基为帝,取名号为景胜,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景胜帝。

好在这一路虽然酸楚,可是洛洛却始终都在。

洛洛,你看到了么,北流云转过头,看向站在侧间里等待的楚洛衣。

楚洛衣看着那一身耀目的青蓝色,片刻失神,那一抹青蓝色,宛若天霞,这一片的血流成河,就在他的轻笑下涌动成晶莹璀璨的玛瑙河,这郁郁河山就在他的指尖轻点下,变得发起光来,这死寂灰色的天下,就在他的目光中,连绵成万里青翠。

楚洛衣轻勾起嘴角,有生之年,她终于看见他登上这九五之尊之位,这一路的心酸苦涩,又与谁能说。

北流云冲着她露出一抹浅笑,不同于以往的抿唇轻笑,这一次,他笑的如此明媚,明媚的让她仿佛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她和他的未来,那里红霞漫天,有相濡以沫,有白首不离。

收回目光,北流云缓缓抬手,漫不经心的开口:“众卿平身。”

那懒散的语气总是让人觉得和今日的场面有些不合,更没有所谓的威严力道甚至是帝王之气,可越是如此,却越是让人感到心惊,一群满是花花肠子的老臣,一个个谨慎的连大气也不敢喘。

北流云也懒得说那些虚伪的话,转身坐在龙椅上之后,抬手示意一旁的苏公公开始宣旨。

小太监递上一副圣旨,苏公公扯着嗓子宣读起圣旨,那少了两颗的牙怎么看怎么有些滑稽,可却再没人敢因此而嘲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生母梅妃一生高洁,与人为善,特此追封生母梅妃为圣清皇太后。”

“陛下圣明。”群臣俯首。

小太监递上另一道圣旨,苏公公再次宣旨:“十二皇子北流亮之死已查明真相,前皇后慕青证实无罪,皇后慕青抚养皇嗣有功,贤良淑德,端庄有礼,受人敬重,加封皇后慕青为圣敬皇太后。”

随着苏公公的话落,楚洛衣就瞧见从龙椅另一侧的旁间的门被缓缓打开。

一身金色凤袍的皇后,足蹬一双彩凤绣鞋,换了发髻,脖子上带着数串珊瑚玛瑙珠,缓缓走出。

看着妆容愈发浓重的皇后,楚洛衣轻叹一声,这一路走来,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又何来的输赢。

在太监和丫鬟的搀扶下,皇后缓缓走到了属于太后的凤椅之前,而后转身站定,带着长长的缀满着宝石甲套的手指轻轻交叠放在腰际,如血的红唇轻轻勾起一抹弧度,眉目之间愈见沧桑和凌厉。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臣再次叩拜。

门外的鼓声响起,乾元殿外的天空飞过一片飞鸟。

“众卿平身,还望众卿日后勤于政事,辅佐陛下完成先帝遗志,强盛北燕。”圣敬太后缓缓开口。

“臣等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点了点头,缓缓落座,目光落在那一抹青蓝色,手指不由得抓紧了一旁的凤椅,唯独脸上始终维持着端着的笑容。

苏公公继续宣读圣旨,大抵都是加封在北流云夺嫡过程之中的追随者,或者是绫罗绸缎,或者是兵权复归,或者是加官进爵,总之,这一连串的封赏就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楚洛衣看着几经沉浮后,如今终究居于太后之位的慕青,想想那些抵死没有出卖自己,死在皇后手中的洛月宫人,对着一旁的小六子开口道:“心里是怨恨的吧,没有想到最终她依旧没有输。”

小六子笑道:“主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奴才虽然丢了一根小指,不过只要于主子大业有帮助,就算是少了一只手又能如何?”

楚洛衣没有说话,并没有因为小六子的话而放宽了心。

小六子见此再次道:“有所舍才有得,这国丈府最终还是站在了九殿下一边,只要这样,那些死去的宫人也会觉得死的有所价值。”

楚洛衣轻轻颔首,她始终没有问过北流云,国丈府为何会站在他这一边,就连如今她也没有想通。

今日北流亮之死已经真相大白,也证实了乃是柔妃一手导演,无关皇后,也无关北流雪,可是看国丈府的反应,似乎并没有打算将北流雪从皇陵迎回的打算,难道说,国丈府是打算真心拥立北流云为帝?真的就不打算再让自己的子嗣继承大统?

苏公公的圣旨继续宣读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之妃,洛妃娘娘气韵无双,风华倾世...”

苏公公宣读圣旨的时候,不知多少人都是心头一紧,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下文。

早早到达皇宫的神龙宗长老们,也纷纷站在暗处,仔细听着圣旨的内容,纷纷对视了一眼,似乎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这少主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云洛伊为自己的妃子,他们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她!

看着众人的反应,北流云的眼底闪过一抹冷笑,手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特此加封洛妃为圣世皇太妃。”苏公公的话音落下后,众人重重松了口气。

小六子蹙起眉头,看了看楚洛衣的神色。

这九殿下难道真的为了皇位,要置主子于不顾?还是说九殿下如今成了皇帝,担心自己受到天下人唾弃,不敢再承认和主子之间的情谊了?亦或者是九殿下不打算给主子一个名分了,就打算将主子留在身边,暗中偷渡陈仓。

小六子心中一时间闪过无数个想法,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楚洛衣垂下眸子,看起来似乎同此前没什么两样,唯独握紧的手缓缓松开。

北流云忍住没有转头,看向侧间里的楚洛衣。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这北流云同楚洛衣之间的事,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如今看来,这景胜帝到底还是冷静的。

门被缓缓打开,楚洛衣神色不变的从侧间里走了出来,一身绛紫色的华服上上闪耀着金色的曼陀罗花,随着她的走动,好似在空中飘荡,纷纷扬扬的撒下。

众臣抬眸望去,只觉得那一双黝黑的眸子都被那紫色的华光染成了晦暗不明的绛紫色,可无论是谁,却都是不得不承认,洛妃是美的,是一种足以让天下人为之癫狂的美,是一种足以颠覆江山的美,是一种足以揉碎时光的美。

云国公微微失神,他竟是从来不知她是如此的美艳,那满身的沉寂,仿佛是踏遍了一地的沧桑,饱受了时光的洗礼,也许,终究是他错了,若非他当初...只怕如今她还会是那个性子有些软弱,却安逸善良的孩子。

楚洛衣坐在了慕青的下首,众臣再次叩拜。

按照以往的习俗,没有子嗣的妃子虽然不必前往庵堂出家为尼,却也没有资格成为太妃,可如今,楚洛衣不仅成为太妃,更是成为有封号的太妃,如今,倒是也可见地位非同一般了。

楚洛衣坐在高高的位置上,看着俯首的群臣,神色无波。

比这里更高的位置,她也曾做过,她曾在北燕帝的怀里,坐在龙椅之上,可却依旧感到这天下离她极远。

可如今,虽然可能永远也再坐不到那么高的位置,但却觉得一切变得离自己那么近。

是因为那个男人么?

楚洛衣抬眸,看向北流云,北流云也正好转首看了过来,嘴角轻轻露出一抹浅笑,楚洛衣回以一笑。

洛洛,再等等。

江不寿站在前列抬眸仔细打量了一番楚洛衣的神色,芙蓉面,远山眉,狭长的凤眸深藏寒刀,小巧的鼻子挺而俏,樱花 唇,粉嫩而小巧。

眼睛一阵剧痛,江不寿很快就低下了头,这楚洛衣当的是龙骨凤首,可他确确实实是看不出她的前路。

刚刚那一眼,只觉得红光乍现,简直要刺瞎了他的双眼,细细想来,只觉得血雾弥漫,一片朦胧。

回想起曾经夜观天象,江不寿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北流云来。

若这楚洛衣是帝王劫,只怕北流云这帝王也长久不了。

细细看来,江不寿并未看出太多,不过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身上已经渐渐笼罩起了一片灰黑色的气息,纵然极淡,甚至被金光所掩盖,可是在这阳光之下,却还是难逃他的双眼。

江不寿心思不定,心中想着回去要再仔细观测一番天象。

不过这楚洛衣若真是帝王劫,只怕难逃死路一条。

不过看看她的姿容,江不寿轻叹了一声,只怕这样的胭脂美人,哪个帝王都想得到,可是若是想要保住帝位无虞,性命安稳,就必须要除掉她!

一连串的圣旨接连颁布,在加赏之后,则是开始颁布对一些人的处置。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陪葬

柔妃因为欺君之罪,被废去妃子之位,尸骨逐出皇陵,北流光的牌位和北流亮的尸骨准许入藏皇陵,赵家满门抄斩,赵家党羽或者被贬或者被驱逐。

而对于北流叶的党羽,北流云除掉了一些北流叶的心腹,国丈府对此也没有异议,而北流海的党羽,北流云则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却也削弱了他们手中的权力。

一连串的诏令颁布之后,肖父上前一步开口道:“陛下初登大宝,后宫空悬,还请陛下充实后宫,册立皇后。”

肖父的话一出,不少人打量了北流云晦暗不明的神色,却还是有不少人鼓起勇气附议着。

北流云淡淡的扫了肖父一眼,没有开口。

乾元殿里一时间变得沉默下来,空气里莫名的涌动着沉重不安的分子,面对那凉薄的眸子,不少人纷纷低下了头,细细看去,不难发现,不少人的腿都在轻颤着。

楚洛衣不由得轻勾起嘴角,倒是难为了这些大臣,果然帝王手下的差事最是难办。

过了许久,北流云颔首道:“肖爱卿言之有理,不过对于皇后的人选朕尚需考量。”

闻言,众人才松了口气,只见北流云开口道:“传朕旨意,册封太子妃肖雨落为肖妃,江不寿之女江鱼儿为鱼妃。”

江不寿心中生出一抹警惕,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好端端怎么会成了后妃。

肖父心头有些不悦,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江不寿的女儿,只怕雨落的后位有些危险了。

楚洛衣心头有些发凉,纵然知道这一切许是为了巩固权势,是为了敷衍了事,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她却还是做不到不在意。

看着他平静的册封着其他女人,想着日后将有无数女子环绕在他身侧,她忽然觉得这情爱是多么脆弱,心头像是有一把钝刀,一点点的割据着她的心头肉,那种痛悄无声息的弥漫到四肢百骸,让她快要窒息,浑身都不由得僵硬起来。

攥紧在袖子中的手指,楚洛衣垂下眸子,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胆怯,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里。

云国公心头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北流云终究没有同洛洛那孩子搅合在一起,这让他不由得安心起来。

太后慕青心头悬着的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可是瞧见了当日北流云命人制作的凤袍,只怕心中早就有了皇后的人选。

只要皇后一日悬而未决,她的心就无法安下来。

目光扫过下首脸色有些发白的楚洛衣,皇后的眉头轻轻蹙起,只盼着北流云不要做出傻事。

北流云的目光扫过楚洛衣,神色不变,不起一丝波澜,仿佛没有一丝情感,可摩挲着碧玉扳指的手指却不由得愈发用力。

看着她那若无其事的神色,他却好像看穿了她平静之下的心痛,看到了她的隐忍,看到了她的痛。

他好想可以就这样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告诉她他会在,一直都在。

可是这一路走来,他早就为自己的热血莽撞付出了代价,从东厂开始,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终于懂得,爱不是只有一腔热血就可以,也不是只有一颗真心就足够。

他的莽撞他的冲动,只会一次次让她陷入危险,所以纵然痛,也要忍,除非有朝一日因为这痛,而不打算再要这生命,也许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不计后果的做一切想要做的事。

感受到他的目光,楚洛衣却没有抬眸看向他,之间冰凉麻木的没有一丝知觉,却还是将脊背挺的笔直。

楚洛衣,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还想再要些什么?

苏公公在一旁等待着,北流云的手一次次抬起又落下,最终僵硬着抬起。

苏公公摇摇头,再次宣读出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世皇太妃性温和,精曲艺,温婉恬静....”

众人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片刻,北流云竟然再次宣读出一道圣旨。

只是,这才刚刚册立为两位妃嫔,就接连宣读洛妃的圣旨,莫不是真的要册立洛妃为皇后。

一时间,不少人纷纷凝神屏息,暗处的神龙宗族长老也都皱起了眉头,等待着苏公公那细长的声音,揭示出答案。

北流云看着四周那一道道不赞成的目光,将拳头攥的更紧了一些,洛洛,为什么,我们就是得不到祝福。

他始终也想不通,他同洛洛在一起,到底阻碍了谁的前程,亦或者又搁置了谁的幸福,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跳出来反对。

苏公公咳了咳嗓子继续道:“...温婉恬静,深得先帝喜爱,朕恐先帝地下难眠,感念先帝同圣世太妃伉俪情深,对太妃极致喜爱,朕思量许久,准圣世太妃入葬皇陵,长伴先帝左右,以成佳话,以安先帝之心....”

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圣旨的意思...是要将洛妃赐死陪葬么!

大殿里沉默了许久,气氛诡异的不能再诡异。

如果没有理解错,这圣旨的意思就是要刚刚被册封为圣世太妃的楚洛衣,去给先帝陪葬!

众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圣旨的内容会是这样,人人都在担心北流云会不会将楚洛衣册立为皇后,可是如今..他不仅没有将洛妃册立为皇后,反而是将她赐死,于皇陵中陪葬给先帝。

古往今来,陪葬的妃子不是没有,只是却也不是十分盛行,谁也没有想到,北流云竟然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难道这就是帝王的狠辣之处,为了将制止谣言,不惜杀掉楚洛衣,来杜绝悠悠之口。

肖父心头也有些不敢置信,他从雨落嘴里也是听得了不少消息,只觉楚洛衣是雨落为后最大的一个障碍,更是觉得北流云对她的情谊非同一般。

可难道一切都是假象?真的是帝王情薄?没有所谓的感情一说...

江太师也有些诧异北流云的决定,当初两人之间的气氛他记得清楚,虽然从头到尾,他只同两人打过一个照面,今日也不过是第二次见到两人一同出现,可是多年来的经验,却让他明白,北流云对她的感情绝非一般。

是另有打算?还是说他铁了心要做个狠心绝情的帝王,不惜剔除自己的一切软肋。

皇后也怔然的看向北流云,坐在龙椅上的北流云神色无波,看着众人各异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出有趣的闹剧,轻轻勾着嘴角,带着说不出的凉薄和嘲讽,那模样,就好似随意做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给他们这些成日忧心他同洛妃会怎么样的人,一个大大的耳光。

楚洛衣的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如遭雷击,一动不动,身子挺的笔直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剑上的璎珞随风荡漾,不知打在了多少人脸上,轻轻的,却一阵生疼。

心头一点点的凉了下来,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幻想,现实就像是一条带着根根棱刺的皮鞭,一下下抽打着她,四周都响起了命运嘲笑的声音。

看着自己轻颤的指尖,一只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粉嫩的唇瓣上被咬出一点血迹,淡淡的血腥味冲击着味蕾,让人变得清醒。

嘴角僵硬的勾起一抹冷笑,可无论怎样隐忍,眼眶中还是不受控制的翻滚出一片片泪花,她所能做的就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地方看着,看着,生怕一个眨眼,那些晶莹的泪珠就掉落下来。

当北流云的手一次次放下又抬起后,当苏公公无奈的念出那道赐死陪葬的圣旨后,她引以为傲的冷静一点点失去,在那一瞬,脑中变得空白一片,再没有一点思考的能力。

脑中反复盘旋的就只剩下他冰冷的话语,淡漠的眼神,可不争气的,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

抬起目光,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北流云,她一言不发。

北流云却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也不知是怕,还是什么,明知她在看着他,明知她在等着他,却始终吝啬的不肯给她一个眼神。

等待了许久,北流云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将圣世太妃打入天牢,十日后下葬皇陵。”

冷漠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明明事不关己,却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心头发凉。

当初北流云磕长头叩拜,他们可是亲眼见到过的,纵然打着为先帝的名义,他们却也都隐约猜到他究竟是为了谁,后来赵家扶植北流亮登基帝位,眼看着皇位擦肩而过,他却都是无动于衷。

加之种种传闻,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北流云对楚洛衣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纵然这感情不足以打破世俗伦理,立她为妃为后,可是留在身边却还是足以办到的。

众人只觉得一阵心凉,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最终成为北燕皇帝的才会是北流云吧。

回想当初堂堂九殿下不惜下跪王直,讨好一个阉人,后又诛杀王直,还有后来先是不惜舍身相救北燕帝,后又亲手杀掉他,甚至再后来低调认柔妃为母,珍稀之物日日供奉,最后却让她满门尽灭。

众人都只觉得置身在一片冰寒之中,心头发冷,对帝王的隐忍,对帝王的薄情。

楚洛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开口,可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在那白皙的面庞上留下一道泪痕。

楚洛衣缓缓闭上了眸子,睫毛上的泪珠晶莹而璀璨。

是她太傻,明明早就知道情爱最不可信,明明早就为此付出代价无数,可她却贪婪的忍不住再一次尝试,忍不住再次去相信。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她的宿命

她听见命运化作风在呼啸,化作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环绕在她的四周,大声的嘲笑,嘲笑她的天真,嘲笑她的愚蠢,一个个宛若鬼魅,狰狞着各色面孔,扭曲着,颤抖着,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敲击着她的心。

她不怪他,也不怨他,只怪自己太傻,这几年生死间的筹谋,濒死的挣扎,所有的盘算都付诸东流。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胜利,却都在这最后一刻化成一场笑话。

神龙宗的人也大为震惊,一时间拿不准北流云的心思,不过不管怎样,至少事情现在是按照他们所期盼的在发展,至于具体如何,还要再看事情的发展。

小六子也愣在了那里,一会看看北流云,一会看看楚洛衣,怎么也想象不到事情会是这么个结局。

就是把他拍扁在墙上再扣下来,他也绝对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而就在这呆愣之间,侍卫已经走了上来:“太妃娘娘,请。”

楚洛衣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神态各异的群臣,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那一抹笑,映红了山河,带着让人心碎的烈焰般的紫色,带着凤凰翱翔天际前涅槃的痛意,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仿佛化作一道道狂龙,呼啸着直奔九天,又如一道道湍急的激流,在起起伏伏中吞噬着一切。

侍卫两前两后的守着楚洛衣,楚洛衣轻笑一声,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尊严么?不然若真是就这样被人押送下去,还真是狼狈至极,颜面尽损。

云国公有些站不住了,站出来开口为楚洛衣求饶道:“启奏陛下,微臣认为陪葬此举未免太过残忍,皇族如此,乡绅百姓也会如此,上行下效,只怕会有许多性命无辜枉死。”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云国公身上,却一直在注意着楚洛衣的反应。

见着北流云没有说话,云国公再次道:“依微臣之见,虽然先帝同太妃娘娘感情深厚,但是实在没有陪葬之必要,不若将洛妃娘娘派遣皇陵,守护在先帝左右,想必先帝也不会孤寂。”

见着云国公开口,云国公一派的不少人也纷纷附议,只是说起话来底气却不是那么足。

北流云幽幽开口:“难道云国公是先帝么?怎么连先帝的想法也知道的如此清楚?”

云国公一时语塞,看了看楚洛衣还是上前开口道:“此举未免过于残忍,还望陛下三思啊...”

北流云却是冷声道:“朕意已决,云国公不必多言。”

楚洛衣不再看北流云一眼,转身离开,一步步走出乾元殿,在众臣之中,那一抹紫色浓烈而艳丽,云国公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小六子渐渐回过神来,看着楚洛衣那落寞的背影,始终难以相信事情会是这样。

顿时也不顾身份,一下子跪了出去:“陛下,太妃娘娘愿意长守皇陵,陪伴先帝,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北流云扫过小六子,冷笑道:“什么时候,这乾元殿里的规矩改了,一个奴才也敢这般对朕说话。”

小六子看着那凉薄的目光,浑身一凛,自来他就有些怕这阴晴不定的九殿下,如今他成了皇帝,那份畏惧更是刻入骨子,可是纵然如此,他却不能退缩,他不能让主子真的陪葬,那主子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陛下恕罪,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只要陛下饶太妃娘娘一命,怎样处置奴才都行,奴才愿意替太妃娘娘陪葬,奴才愿意替太妃娘娘受罚..还请陛下网开一面...”小六子一下一下重重的磕着头。

楚洛衣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目光酸涩。

北流云不耐的开口:“还不将他拖下去,一个奴才也敢在大殿之上对喧哗,看来这乾元殿的规矩真是该改改了。”

苏公公赶忙命人将小六子拖了下去,小六子红着眼看着北流云怒道:“你不能这么对她..你不能这么对她!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小六子一点点被拖下去,经过楚洛衣身边的时候,泪流满面,想要挣脱了侍卫冲上来,可是看见那沉寂的目光,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做,主子..

楚洛衣的目光像一阵风,化作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他那颗恼怒的心。

小六子一点点沉默下来,也不再挣扎,一直到被侍卫拖出大殿,看向北流云的目光还是恨恨的。

楚洛衣一步步走了出去,长长的裙摆托在地上,有着壮士断腕的决绝和悲壮。

站在乾元殿的红色木门之前,远处水光潋滟,山色清明。

众人看向门前,只觉得在那日光之中,女子仿佛要踏风归去,湖光山色在女子的身后一点点晕染开来,万丈的金光也变得柔和,将她笼罩其中,将那深邃的紫色映照成一抹紫红。

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那一瞬,世纪悠远,声色空明。

北流云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只觉得她仿佛就要这般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颤抖着忍住想要伸手将她抓住的冲动,喉头哽咽。

洛洛,你说过信我的。

楚洛衣没有回头,她似乎就是如此,永远的,如此的决绝。

云国公心头升起一抹怆然,这铁血的江山,是不是终究要用这一抹胭脂色来点缀,亦或者宏图霸业里,总要伴随着香消玉殒,才能凸显它的惨烈。

多少红颜,几多枯骨,终究会淹没在这山河之中,这是诅咒,还是宿命。

那道紫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留下了一地盛放的曼陀罗花,让人心碎。

直到楚洛衣消失,北流云一下子靠坐在龙椅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想起她眼角的泪珠,心痛如刀绞。

‘啪!’一声,铁门被锁上,楚洛衣被关进了天牢。

这一路是阴暗是潮湿,她毫无所觉,整个人只剩下一股死气,没有绝望,亦没有希望,就像是一滩死水,亦或者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坐在一片枯草上,楚洛衣将头埋在了双,腿,之间,一个人静静坐了许久。

太阳落下又升起,送来的饭食被换过一次又一次,楚洛衣始终维持着那一个姿势,没有动过。

终于,在第三日,楚洛衣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眸子在黑暗的天牢里亮的惊人,只是双唇干涸,脸色有些难看。

打量了一番四周,倒还算是干净整洁,想不到,筋疲力尽的折腾了一番,自己最后又回到了牢中。

不过比起当初,还是要好上许多,至少不用为了一个馒头争的头破血流,也不用时时防备会不会有人要杀自己。

楚洛衣自嘲道,从一个低级牢房换到了高级牢房,倒是也不枉费这几年来的折腾。

楚洛衣看向牢房的一角,那里似乎还有一名女子。

这间牢房里,只有自己同她两人,这几日她一直没有开口,她也没有主动同她交谈过。

楚洛衣冷静下来后,整理着思路。

最初的心如刀绞过后,理智就一点点恢复,说她天真也好,愚蠢也罢,她竟还是忍不住要为那个男人开脱,想要去相信他。

回想起往昔的一幕幕,她始终不肯相信他真的要杀了自己,亦或者,她自己甚至忍不住开始猜想,他是不是为了给她安排另一重身份。

可是,她却始终没有想通,为何他没有提前告诉自己,难道就不怕自己误解?

楚洛衣找了面墙壁,靠在墙壁上,冰冷的墙壁强迫着她清醒,可她却只想这一切都是个梦,迟迟不愿醒来。

她有些悲哀的发现,越是到权力的中心,能够被自己掌控的事情就越少了,越来越多的变数,越来越看不懂的心。

可是不管怎样,她不能就这样倒下,哪怕这一切都是真的,所有的猜想都成为幻想,现实就是如此冷冰冰的当头泼了她一盆冷水,她也不能就这样死掉,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狱卒再次送来了两份饭食,相比之下,楚洛衣的则要好上很多,一碗白粥,一个软软的馒头,还有一点咸菜,角落那名女子的则是些嗖菜汤和硬馒头。

就在楚洛衣打算起身的时候,那名女子缓缓将手伸向了她的饭食。

楚洛衣抓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指着那边的嗖菜汤:“那边才是你的。”

女子缓缓抬头,只看到一双黝黑的坚毅的眸子,有几分死气,却又如此适合黑暗,仿佛一株株黑色的藤蔓,开着橘色花蕊的花,在那里疯长着。

楚洛衣沉寂的看着她,她若不想死,没人能杀的了她。

这是她,生于绝望,长于黑暗,在秽恶中坚定,在腐烂中前行。

退朝后,朝堂之上一时间众说纷纭,对北流云针对楚洛衣处置一事各怀心思。

肖父看向江不寿,笑着迎了上去道:“恭喜江大人啊,江大人可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一朝入宫,便成了陛下的妃嫔,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江不寿捋着一撇八字胡,掩饰住自己眼底的难堪:“纯属小女胡闹,也不知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同肖妃娘娘是比不得的,小女年幼无知,又喜欢胡作非为,日后怕是还要需要肖妃娘娘都多多照顾啊。”

肖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看向江不寿那双小眼睛道:“江大人神机妙算,只怕这一切早就收在眼中,这普天之下,也不知还有什么事能瞒过江大人的眼睛,只怕日后想晚上那孩子还需要江大人多多照拂才是。”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彻查隐秘

江不寿翘着胡子说道:“肖大人严重了,若是我什么事都能有所预料,岂不是可以早些帮陛下免去磨难,何苦让陛下历尽艰险,方能登基,凡事自有天意,哪里是事事皆能主导。”

肖父皮笑肉不笑,两人寒暄了几句,气氛十分微妙。

旁的朝臣敏锐的发现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一时间也纷纷在心中盘算起来。

如今皇后未立,后宫无人,只有这肖妃和鱼妃两人,再加上如今江家和肖家都是新帝手下的宠臣,只怕这皇后只会在这两家之中产生。

肖家势力不弱,可江家又善于知卜天命。

如此一来,两家倒是旗鼓相当,重要的,怕还是要看这两位妃子谁更能讨得皇帝的欢心。

这就是权力,争斗永远不会停止,一场斗争结束之后,依然会有下一场争斗。

肖父离开后,脸色十分难看。

雨落做了这么久的太子妃,如今竟然半路出现个江家,那江鱼儿也不知是个什么货色,雨落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凌厉,可实则心计上却只是一般,怕只怕斗不过那江鱼儿。

江不寿离开后也是一脸愁容,按照最初对天象的推演,鱼儿决计没有妃嫔之命,可如今莫名的成为皇帝的妃子,难道真的是天意彻底颠覆了么?

快步回到江府之后,江家夫人迎了出来:“老爷,您可回来了,今日我听说鱼儿被封妃了?”

江不寿没理会她:“鱼儿呢?我有话要问她。”

江夫人道:“鱼儿陪着嘉宁郡主一同入宫去了。”

江不寿脸色发沉,没有再开口。

北流云依旧居住在流云殿,倒是也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流云殿里,北流云脸色发白的坐在桌前,眼中透着浓浓的疲惫。

“陛下,洛妃娘娘终于肯吃东西了。”苏公公站在一旁轻声道。

北流云没有动作,心头却松了一口气。

每每想到最后那一刻,她看自己的目光,他的脸色就会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苏公公看着北流云,悄悄的退在了一旁。

这两日,主子坐在这里几乎就没有动过,脸上也带着浓浓的不安和疲倦,让人忍不住心疼起来。

洛洛,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自私,只为了让你学会相信我,就忽然之间将你打入天牢。

你是否再次失望,亦或者此刻正在绝望,又或者已经对我心灰意冷,甚至于..对我的爱意也一同变成了恨。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忍不住想起她再次变得木然变得沉寂,想起她隐忍着接受着一切,不会来质问自己,不会呐喊,不会低头,只是咬着牙,攥着拳,静静的忍受着这一切,然后像是一条盘踞的毒蛇,伺机而动。

苏公公看着北流云难看的脸色,叹了口气,也不知主子这般做到底是在折磨谁。

“主子,吃点东西吧,您这是何苦呢?”苏公公开口劝道。

北流云缓缓睁开眸子,只觉得一阵心烦。

转头看向苏公公询问道:“你说我册封了肖雨落和江鱼儿,洛洛是不是会很伤心?”

对上那双有些灰暗的眸子,苏公公斟酌了一会,低头道:“伤心是肯定避免不了的?。”

北流云的眸子更加黯淡下去,苏公公赶忙继续道:“不过这也正说明了洛妃娘娘对您的在意,若是不在意,自然是不会伤心的。”

北流云轻轻呢喃道:“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不过..不过..您这么在意洛妃娘娘,为何..为何还要处死她?”苏公公小心翼翼的开口。

这几日小六子日日来求他,只要一见着他就抱着他的大腿不松手,加上一直把主子对洛妃的感情看在眼底,他这不得不冒着危险来探探口风。

北流云抬眸扫过他,苏公公吓的连忙跪在地上,掌起嘴来:“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北流云没有说话,只是反复摩挲着手指上的碧玉戒指。

他必须处死洛妃,不仅是处死,还要在全天下人的面前处死,这样一来,众人都亲眼见到洛妃死了,他才能再次迎娶洛洛,册封她为皇后。

此外,在这场皇权之争中,肖家和江家两派都可谓是对自己衷心耿耿,可偏生这两家又有一个肖雨落和江鱼儿,贸然杀掉二人,只会让众臣寒了心,也会让江家和肖家对自己心生不满。

如今社稷不稳,他初登帝位,自然要选择一个最好的办法。

擎制,权衡,永远是弄权者最惯用的手段。

所以,他随了江鱼儿的心愿,册封极具野心,心计颇深的她为妃子,而为了争夺后位,江鱼儿同肖雨落之间必定有一场较量。

依照他对两人的了解来看,江鱼儿该是更胜一筹,一旦她扳倒了肖雨落,便替洛洛除去了一块绊脚石,也因此,肖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咬住江家不放。

此后,他再查明真相,证实江鱼儿陷害妃嫔,为了给肖家一个交代,他不得不下旨处死江鱼儿。

如此一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用自己之手,便能除掉两人,除了激化肖家和江家的矛盾,对自己和洛洛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如此也算为洛洛除掉了两个绊脚石。

这些本该告诉洛洛,他也知道洛洛的心伤,可他只是觉得,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洛洛总该学会信任他,否则日后厮杀不止,若是洛洛一直不够信任他,他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这在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时,黑斧走了进来,苏公公看了看那宛若一座小山的身子,向后退了退:“少主,查到北流叶的踪迹了,正在派人全力追赶。”

“在何处?”

“如少主所料,北流叶化妆成乞丐,混在一群乞丐之中,在前往皇陵的路上,预计今日夜里就能到达。”黑斧粗声粗气的开口。

“带回来。”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黑斧没有半点犹豫,应下后,扛着斧子转身就离开了。

苏公公缩了缩脖子,一旁的苍镰开口道:“主子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这样也好以绝后患。”

北流云冷笑一声,他当初确实答应过国丈府会留北流叶一命,只是他留下北流叶的命,却不是因为曾经的承诺,而是因为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清国丈府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将北流叶留在手里,也好牵制国丈府,一旦国丈府叛变,自己也好有所筹码,不至于被国丈府所牵制。

北流云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神龙宗的那帮老不死最近有什么动静?”

“他们此前本是认为洛妃嫁给了北燕帝,主子便会同洛妃再没有瓜葛,如今看来,这些时间已经有不少风声传到他们耳中去了,纵然此次主子下旨处死洛妃,他们也没有轻易相信,想必不亲眼看到洛妃被处死,他们是不会离开的。”苍镰蹙眉道。

北流云眯起眸子,站起身,走到窗口,神龙宗的人到底为什么要杀洛洛,又为什么要拆散他和洛洛?

“云府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苍镰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关于云洛伊的母亲一事,十分奇怪,在国公府几乎找不到半点当年的痕迹,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据说在云洛伊母亲死去那一年,府中的人都被换掉了。”

北流云没有开口,只是盯着远处的天迹失神。

苍镰道:“不过关于云洛伊的身世属下倒是查到一种说法。”抬眸看了看北流云的背影,苍镰继续道:“据说当年云府后宅争斗不止,有谣言说云洛伊并非云国公的孩子,后来滴血验亲,证实谣言属实,也因此,云洛伊的地位一落千丈,云国公从此对她不闻不问,云洛伊遭到府中夫人妾室欺辱设计,后来被送入了牢房。”

北流云摩挲着手指上的碧玉扳指,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这云洛伊到底真的不是云国公的孩子,还是说被后宅设计,制造了一个假象?

如此一来,倒是不难理解云国公对洛洛的态度了,只是,云国公为何又极力阻止自己同洛洛在一起?这期间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继续查,查一查云洛伊的母亲。”北流云冷声道。

苍镰退了出去,北流云的眉头蹙成一团,为什么他觉得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秘密,亦或者隐瞒一个真相?

皇陵。

黑斧指派的神龙宗的杀手一路追寻着北流叶的踪迹,追了大半日,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发现了他的踪迹。

若非是北流叶几次被丐帮的人给轰出来,又因为气质不同寻常,只怕他们一时间真的难以认出面前这一身落魄的人就是昔日的北流叶。

夕阳西下,染红了街头,枯黄的叶子随风飘飘荡荡,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交手了许久,为首的黑衣人却发现,北流叶的精力和体力,似乎比预计的要好上许多。

一个时辰后,神龙宗的杀手终于活捉了北流叶,可等到抓到北流叶后,却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北流叶!

回顾一路追寻而来的痕迹,猛然惊觉他们中了别人的计!

此刻,真正的北流叶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一群带着斗笠的黑衣人,心头生出一阵寒意,这几日奔波,他饥渴交加,如今面对着这些黑衣人,只怕是难有胜算。

回头望望近在眼前的皇陵,北流叶心头升起一抹不甘,他很快就能见到北流雪了,只有见到北流雪,他才会有所胜算。

黑衣人齐齐将刀举在了左肩之上,透着朦胧的斗笠,却刀刀精准狠厉。

凌厉的刀锋划过,空中飘荡的枯黄的叶子,尽数裂开!

只是片刻,北流叶便落了下乘,手中拿着一截木棍,同数名黑衣人动起手来。

一名黑衣人横刀砍向北流叶的腰身,北流叶快速后弯倒下,可另一人一刀当头砍向他的肩头,瞬间就地一滚,再次险险避开。

而就在这时,数把刀子染着红晕,再次落下。

第二百四十章 北流叶之死

北流叶无处可躲,抬起手中的木棍抵挡,木棍瞬间变成无数碎屑横飞,一柄柄弯刀隔着木棍依旧刺进他的皮肉。

一口鲜血喷出,和夕阳的颜色交辉相应。

‘啊!’北流叶一声怒吼,运起内力周身一震。

黑衣人纷纷后退一步,借此机会,北流叶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迈着虚浮的步子,快速的向皇陵的方向跑了过去。

身上的血迹混合着泥土,从北流叶身上涓涓不断的留了下来。

黑衣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北流叶却也终于到达了皇陵的墙根之下。

交手小半个时辰之后,北流叶身上又添了不少狰狞的伤口,远远看去,整个人好似从血里捞出来一般。

北流叶也杀红了眼,因为失血过多,唇瓣苍白而干涸,看着面前紧追不放的黑衣人,北流叶重重的喘息着。

渐渐的,时间越来越久,北流叶的手脚越发麻木,直到后来,几乎就要没了知觉。

眼看着当头的几把刀子对着自己落下,他却无力避开,北流叶的眼底闪过一抹绝望。

就在这时,远处看守皇陵的侍卫似乎听到了动静,不少人纷纷奔着此处而来。

“什么人!竟敢在此喧哗!”

黑衣人并没有因此而手下留情,一人速度极快的抹向了北流叶的脖子。

而此刻,北流雪正巧经过皇陵密林的墙下,听到动静,便出来看了看,谁曾想正巧瞧见一双熟悉的眸子。

一把将手中的玉佩扔了出去,打在黑衣人的刀上,黑衣人的刀因此而有所偏颇,可纵然如此,一刀还是割破了北流叶的喉咙。

鲜血从北流叶颈间不断喷出,北流雪终于不再淡然,从墙头跃下,扶住北流叶:“大哥?是你么..”

北流叶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瞳孔放大了一些,一面吐着鲜血,一面断断续续道:“雪弟...给..我..报仇..”

北流雪的眼眶有些发红,颤抖着身体,抱着渐渐倒下的北流叶:“大哥..”

“北流..云..杀..我..报仇..找..外公..帮你..”北流叶的瞳孔越来越涣散。

北流雪眨着双眸,一滴泪水从脸颊上滴落,手中的拳头攥的越来越紧。

北流叶又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奄奄一息,嘴角却还在动,在不断的说些什么。

北流雪将耳朵贴了过去,眼中的泪水不断的滚落。

“也..也..别..轻信.轻信外公他们..他们的..的反应有些..有些怪..似乎..似乎被..控制了..要..要小心。”

面对着那满怀期待的目光,北流雪重重的点了点头。

北流叶整个人抽搐起来..嘴里的血也越来越多..却还是不忘对北流雪道:“云.云洛伊..有危险..”

话落,北流叶的手便从北流雪手中滑落下去,双眼看着远处天际的红霞,没有了气息。

“哥!!!”北流雪沉痛的低吼着。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以为会一切安好的人,却一路颠沛流离,九死一生,甚至于最终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不喜权势,不喜欢过问朝中之事,厌恶看那些虚伪的面孔,所以他选择离开帝都,想要寻一处清净之地,避开那些纷扰,寻一方净土,安度余生。

是,他就是在逃避,因为他的不喜,因为他的懒散,他避开了一切的纷争,他以为成全了所有人,可最后却让他的哥哥死在了自己面前。

北流雪抱着北流叶失声痛哭。

他还记得小时候,北流叶拉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爬假山,翻墙头,淌着池水抓鱼。

还记得他因为雪白的鞋子被弄脏了心有不喜,北流叶却拿着手帕蹲下身子给他擦拭起来,告诉他别担心,他还有双新的回头拿给他。

一直到后来,北流叶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也终于知道了权力这种东西,他们兄弟的感情才渐渐疏远起来。

不过因为他一直不喜欢争些什么,所以两人的感情虽然不似以往亲密,却也一直十分融洽。

一直到上次,他替他顶罪的时候,他告诉他不要记恨九弟和洛洛,还曾托付他照顾洛洛..

北流叶不是个有仇不报的人,可他到死却还记得他所在意的东西..就如同每年生辰,他总是会费上心思给自己准备一块美玉...

北流雪在原地坐了许久,最后抱着北流叶走进了皇陵。

侍卫们也没敢拦着,面面相觑。

面对着北流叶的尸体,北流雪重重磕了几个头,眸子里的清冷之色更甚,却多了些别的东西。

“哥,你一路安息,我会帮你报仇。”北流雪轻声开口,手掌却一直在颤抖着。

也许,这就是宿命,他永远逃不掉宿命,注定了要卷入这血脉相残的厮杀里,永远逃脱不掉。

缓缓起身,一身落雪白袍上染着成片成片的血色,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注定了这白袍染血,再不能置身事外。

驻扎在边关的北流海,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收到了帝都的消息。

看着手中的信笺,北流海的脸色冷峻如山,漆黑的眸子像是一滩池水。

蝶舞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忽然间冷峻的神色不由得开口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北流海将信笺收进袖子,起身走了出去。

站在山崖之上,吹着凛冽的风,驱散心头的燥热,凭崖远眺,飞鸟归,夕阳沉。

他告诉自己冷静,可是也许天生热血,一遇到同楚洛衣有关的事,他就冷静不下来。

北流云真的会杀掉洛洛么?江家和肖家的人会不会在此之中暗下杀手?皇后和国丈府是否又会暗中作梗?

纵然北流海一遍遍告诉自己,要相信北流云不会伤害洛洛,可是纵然他能将情况分析的透彻,却还是不能平息自己焦急的心情。

“北流云,你怎么能立别人为妃?怎么能将洛洛打入天牢?纵然这一切是假的,我也不能原谅你..”北流海攥着拳头,有些愁眉不展。

一身红色纱裙的蝶舞站在他的身后,风扬起红纱,漫天飞舞,透过红纱看那远处的山峦,有着不一样的美。

蝶舞心中有些酸涩,他终究是忘不掉那个女人吧..

“回去吧,亲眼见一见总归才会安心。”蝶舞开口劝道。

北流海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蝶舞沉声道:“对不起。”

蝶舞扬起一张无所谓的笑脸:“你总是拒绝的如此干脆,不过别得意,将来,总有一天你是我的。”

北流海没有笑,看了她许久,最终沉声道:“换个人去爱吧。”

蝶舞轻笑道:“你为什么不换个人去爱?”

北流海沉默着没有开口,是啊,自己做不到的事又何苦去强求别人。

北流海迈着步子离开,他要回帝都,他必须亲眼看到洛洛才会感到安心。

蝶舞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她本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同那个女人有所纠缠了吧,从帝都到边塞,隔着千山万水。

可纵然是这千山万水,却还是阻挡不了他那颗心。

也许,那个女人在哪里,他的目光,他的心便永远都会看向哪里。

可是,他在哪里,她的目光和她的心就会在哪里。

蝶舞转身追了上去:“北流海,我陪你回帝都,我想我爹了..”

北流海暗中调动了几万兵马,利用自己对各处地势的熟悉,带人走山路,过河水,一路隐藏蛰伏,日夜兼程,终于在六日之后到达帝都郊外。

面临楚洛衣下葬的时间只有不到两日,北流海的一颗心也变得焦躁起来。

这几日,楚洛衣一直都在牢中。

在昏暗的牢房里,时间过的缓慢,却也难得的清净。

一直到自己被关进来第五日,小六子才送了消息进来,足以看出此次天牢的戒备森严。

一直到第九日,馒头里再次出现一张字条。

楚洛衣轻轻打开字条,字条上简单的写着几个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四殿下归来,如虎添翼。

就着馒头,楚洛衣将字条一起吃了下去。

牢房角落里的女子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凑上前开口道:“是有人给你送消息进来了么?你是什么人啊?真是好大的本事?这天牢里几乎是送不进半点消息进来的,不然我也不至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楚洛衣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没有想到北流海竟然回来了,如此一来,自己若是想要逃出天牢,机会更大了些。

只是,明日就是第十日,今日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是相信北流云,还是在陪葬之前,逃出生天。

端起白粥,楚洛衣轻轻咽下一口。

第五日的时候,小六子送来了消息,他将按照之前她为自己留下的退路打算计划,而每日侍卫送来盛粥的碗便是传递消息的关键,若是她将碗打碎了,侍卫拿出的是碗的碎片,他们便按照计划行事,将她救出天牢。

若是这碗完好无损,小六子就会按兵不动,静观是事态发展,等待她的指示。

这碗粥,楚洛衣喝的格外的慢,只想给自己再多争取一些考量的时间。

监牢里的另一名女子蹲在一旁,看着楚洛衣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碗中温度适宜的白粥,楚洛衣缓缓垂上眸子,想必是北流云仔细吩咐过,为她特意准备的。

她到底该怎样选择,是就此逃离天牢,还是再赌一把,赌他对她的真情。

渐渐的,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从相遇开始的一幕幕。

想起那个安静的少年,想起那双纯净的眸子,想起一次次同生共死。

从在广寒院,她第一次走近他开始,一直到两人周,旋周旺夏呈,再到两人在东厂里苦苦挣扎求生,以至于后来回宫,她成为北燕帝的妃子,他成为受宠的皇子。

这一路的艰辛难以言说,可更加难以言说的是他的不离不弃。

楚洛衣的眸色幽深,因为始终垂着,旁人看不到那双眸子里饱含的思绪。

楚洛衣攥紧了手中干净的瓷碗,若是北流云真的学会了帝王权术,对自己的情谊未尝就不会是假的,逢场作戏,能屈能伸贯是他的拿手把戏。

两种思绪不断的在脑海中交错着,她到底是该信他,还是该在这个时候选择全身而退?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事态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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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楚洛衣缓缓睁开了双眼,将手中的碗放在了地上,没有再动作。

在理智上她知道,不该把自己的生死赌在一个男人身上,曾经的教训让她痛不欲生,可是不管怎样历历在目,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她忘不了他呢喃的唤着她洛洛,一次一次又一次,她也忘不了,他常常在身后揽着她,亦或者把她放在他的腿上。

没多久,侍卫将碗收走了,走到另一个女人面前的时候,正好挡住了楚洛衣的视线,楚洛衣并未看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流。

侍卫拿着东西走在天牢里,穿过长长的回廊,不少囚犯将手探出牢笼,哀求着,呻吟着,似乎想要得到更多的饭食,亦或者喊着冤屈。

侍卫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失神。

没走多远,被一只脏兮兮的手拽住了小腿,一个踉跄,手中的碗和木桶甩了出去,发出清脆的碎裂的声响。

“找死啊!”侍卫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囚犯甩出一鞭子。

囚犯吃痛,可一个个却更加疯狂。

侍卫没再理会,将碎开的碗和木桶捡了起来,骂了一声晦气,走了出去。

走出后,另一名侍卫搭讪道:“今个怎么样?”

“一切正常,洛妃的饭食也都吃了。”侍卫答道。

另一名侍卫瞄了一眼木桶,瞧见碎裂的瓷碗,笑道:“那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可以松口气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分开了,后来的侍卫很快将消息送给了小六子。

小六子听到碗碎的消息后,即刻小跑了回去,开始下达一连串的命令,而后派人通知给驻扎在郊外的北流海。

他也不知道主子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究竟是选择坐以待毙,相信九殿下,还是选择冒险一试,全身而退。

可是不管怎样,他都会尊重主子的选择,按照她的指示行事。

北流海收到消息心也一沉,看来洛洛的处境确实不妙,不管怎样,他都要带她走。

抬眸看了看天色,北流海心中暗道,明日一早洛洛便会被带走下葬,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想到此处,北流海又仔细检查了一次之前的部署,检查了所安排的掩护和接应,可纵然如此,一向泰山崩顶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格外的紧张,手心中满是汗水,比起以往每次上战场都要忐忑。

此刻,宁和殿里,江鱼儿藏身在一只一人来高的瓷瓶后,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屏住呼吸,甚至连气也不敢喘。

“少主到底会怎么做,我们也不用再猜了,明日一切就都有决断了,若是一切只是个局,我们就该动手了,洛妃不能再留了。”黑发长老开口道。

灰白色头发的老者点头道:“哎..让我们就这么杀了洛妃,实在是有些愧对神龙宗的祖先..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神龙宗的血脉啊...”

“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们先去准备一下,以防明日有什么意外发生。”头发花白的老者开口道。

几人点头后,前前后后纷纷离去,一个个身形飘渺,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

江鱼儿坐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待到他们离开,整个人才好似瘫软一般坐了下来,鱼儿的一双大眼睛有些呆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一直想要阻止楚洛衣和北流云在一起,又或者为什么想要杀楚洛衣。

所以她找到这些老头住的地方,想要趁人不在翻看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在因为这里是一些老怪物住的地方,几乎没有奴才,也没有什么侍卫看守,她才会这么顺利的进来,只是不想她还没有来得及翻找,那些仙风道骨的老头就回来了,慌乱之下,她藏在隔间的巨大的瓷瓶之后,没想到阴差阳错间,听见他们的谈话,竟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想到他们所说的话,鱼儿眼前一亮,这也就难怪他们会极力阻止两人在一起了....

鱼儿回过神来,趁着没人,快速跑了出去,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如今她被封妃,最先要除掉的便是楚洛衣,而后则是那个肖雨落。

依照她来看,北流云是决计不会处死楚洛衣的,只怕另有筹谋,所以她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们彻底分开!

流云殿。

北流云坐在桌前,苍镰缓缓走进来,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道:“主子,天牢那边送来消息,洛妃娘娘似乎同外界联系上了。”

北流云蹙起眉头:“不是说天牢的人都是你精心挑选,事情绝对不会有半点差错么?”

苍镰低头沉声道:“属下无能,愿受责罚。”

北流云没有责怪他,微微眯起了双眸,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洛洛的实力,想不到苍镰亲自部署,洛洛在牢中却依然能同外界取得联系。

洛洛,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加强戒备,务必要确保天牢一切如常。”北流云蹙眉道。

“是。”苍镰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以往他就见识过楚洛衣的手段,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实力。

如今皇城内外,皆是主子的人把守,看守天牢的人更是心腹中的心腹,可没想到,就这样,楚洛衣还能在牢中操控,若非主子早有安排,只怕自己真的是会坏了主子的计划。

就在这时,黑斧也走了进来,脸色不善的开口道:“主子,北流叶死了!”

北流云的手指一顿,黑斧粗声粗气的继续道:“当日我们的人一路追寻北流叶,却受到了别人的误导,有人刻意留下线索,我们追击半日后,却发现中了声东击西的伎俩!回头去寻北流叶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如今被北流雪安葬在皇陵。”

黑斧的脸色很黑,虽然不是他亲自带人前去,可是神龙宗的人被人这般戏弄,却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让他十分恼火!

北流云沉下心思,开始思量起来,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插手,将北流叶杀掉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思量许久,最后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了国丈和其他三国身上。

如果是国丈所为,那就意味着国丈府在密谋什么,而北流叶应该不会是皇后的儿子。

另一种则是东陵,南昭亦或者是西凉三国之中某一国的动作,想要在自己刚刚登基之际,打破北燕的宁静,激起内乱,瓦解北燕。

“去查探一下其他三国有什么动静,派人监视住北流雪的动作。”北流云缓缓开口。

黑斧应声离去,北流云转身坐在了桌子上,单手支撑着下颌,静静思索着。

依照他来看,国丈府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当初皇后对太子的情愫不似假的,那么应该是其他三国为了阻止自己坐稳皇位而发起的动作。

西凉势弱,可能性最小。

东陵老皇帝偏爱北流海,极有可能想要暗中动手,推翻自己扶植北流海为帝,亦或者是南昭欧阳千城在暗中操控,欧阳千城野心极大,此前几次动手,想必他察觉出了端倪,如今杀掉北流叶,想要令内政混乱,令自己帝位动摇。

如此一来,东陵和南昭的可能性最大。

北流云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头,果然是站的越高,所面对的东西便越复杂,人心就越难测。

清冽的目光顺着窗外看向那成片的火树银花,心头轻道,洛洛,不要让我失望,你说过你信我的。

夜幕一点点降临,火红色的线迹浮荡在远山,夹杂着黑灰色,仿佛在演绎着一场离别。

整个皇宫之中戒备森严,穿着银色铠甲的侍卫手中拿着长枪或者刀剑,成队的来回巡视着。

宫女太监都步履匆匆,纷纷低着头不敢高声,一个个眼神中都带着惊慌和不安。

明亮的火把几乎连成了光线,将黑暗之中的北燕皇宫映照的金碧辉煌,清冽的华清池里倒映着一座座华美的宫殿,偶尔飘荡在池水上的叶子,打着转,沉沉浮浮,像是命运。

楚洛衣坐在漆黑潮湿的牢房之中,静静的闭着双眸。

也许这一次,输了便是功亏一篑,便是一无所有,可是纵然明知面前是陷阱,她却也总想跳下去试一试,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个陷阱。

曾经欧阳千城所做的一切都在记忆里淡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记忆一点点被这个男人填满,本以为抛弃情爱,就能化身为一柄复仇的利刃,操控着一切。

可是怎样也没想到,这一盘棋,下的如此艰难,棋子跳出棋盘,再不受她的掌控。

楚洛衣闭上眸子靠在墙壁上,一点点等待着时间的流逝,明日一早,便会真相大白,她信他,信他长久以来的死生不离,信他长久的陪伴不弃。

微风拂过,吹皱了秋水,也吹皱了皇宫的宁静,夜幕降临之下,黑夜仿佛一块巨大的乌云,紧紧压在整座皇宫之上,让人窒息的几乎难以喘息。

漆黑的夜空中绽开一道明亮的蓝紫色火焰,在空中炸开后是一把弓箭的形状。

神龙宗的一名老者有些讶异道:“是弓形信号。”

其余几人闻声望去,只见空中起先只有手掌大小的蓝紫色弯弓,一点点变大,炸裂开后,变得巨大,横亘在夜空许久,如果仔细看去,则会发现这弯弓之上盘旋着一条细小的金色蛟龙,许久后才渐渐消逝。

“这是....”头发花白的老者眸子里闪过一抹震惊。

其余几名老者也纷纷对视起来,震惊不已。

与此同时,北燕皇宫再次迎来了一场风暴。

第二百四十二章 劫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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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名朝臣面色沉重,眸子之中带着某种决绝,衣冠整齐,纷纷觐见。

穿行的宫人,交替的侍卫之间也有些暗流涌动,气氛莫名的诡异着。

‘轰!’

一道惊雷炸开,银白色的光团从远处的山头翻滚而至,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北流云扫视着面前有些诡异的大臣,没由来的有些烦躁不安。

大雨突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连夜造访,是巧合,还是另有所谋?

北流海一身黑色的铠甲,宛若天神,任由雨水的冲洗,带着无数士兵站在帝都城门之下。

雨水冲洗着他坚毅的脸庞,一双黝黑的眸子比黑夜还要深沉,城楼上的侍卫看着那一望无边的黑压压的士兵,双腿不由得发软,踉跄着掉头跑了回去。

一名副将上前一步高声道:“打开城门,四殿下不会伤害你们!”

没多久,守城的将领就走上了城楼,看着黑压压的士兵没有惧意,目光扫过北流海,抬手道:“开城门!”

不少人纷纷犹豫道:“将军..这..这怕是不妥啊..陛下若是追究起来..”

将领没有开口,素日里一向温和的将领,抽出佩刀,便抹了那人的脖子!

其余的人纷纷惊恐不已,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大手一挥,城门被打开。

苍镰冒着大雨快步冲入流云殿:“主子,北流海率兵攻城,如今已经进入帝都!”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立即将洛洛转移,调派云国公的十万兵马平叛,派遣慕礼指挥宫内兵马做好防御。”

“是!”苍镰转身离去。

北流云看着面前的数名大臣,只觉得自己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当即不再听他们说些什么,甩袖就向外走去,不行,他必须要见到洛洛才能安心。

就在北流云绕过桌案,想要离开的时候,数名大臣却纷纷上前拦住他的去路:“陛下稍安勿躁,贺州水患一事陛下尚未给出答复,无数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北流云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些挡住自己去路的大臣。

苏公公也有些压抑:“你们好大的胆子!”

“事情紧急,臣等只是忧心国事,还望陛下早下决断。”另一名大臣垂首道,却将北流云的去路堵的死死的,根本走不出去。

“哦?依照全大人的意思,朕今日若是不给出个答复,就不能离开这流云殿了?”北流云的声音泛着冷意,像是淬了毒一般。

被唤作全大人的人却没有半点退让,若是仔细看他的眸子,便会发现里面有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来人!将这些人给朕拿下!”乾元殿外涌进来一队侍卫。

可就在这些侍卫打算动手之时,再生变故。

这些相处了几十年的侍卫,竟然瞬间反目。

刚刚还是举杯相谈的兄弟,此刻却已经拔刀相向,侍卫之中有数人忽然动手,动手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其他侍卫。

北流云也惊在了那里,这一幕实在来的太过震惊,他怎么也想想不到这些人会突然反目,也想象不到自己近殿的侍卫之中竟然会藏有这么多别人的人。

再看去,这些侍卫的眼中带着同那些朝臣一般的视死如归,有着同他们一样的决绝和无畏,一个个像是没有感情的工具,又像是在坚持着什么信念的勇气。

苏公公吓的不轻,看着那厮杀的两人,捂住嘴...那两人他是知道的..一个叫刘胜,一个叫王威武,是过命的交情,刘胜曾经为王威武挡过致命的一刀,两人是十多年的交情,可此刻,对王威武拔刀相向的正是刘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苏公公惊恐不已。

北流云的心头也越来越沉,事情似乎开始不受自己的掌控了。

绕过大臣,北流云头也不回的就要走出去,数名大臣却再次将他拦下:“陛下...”

北流云红了眼,洛洛,这些可是你的手笔?洛洛,难道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拔出一把长刀,对着面前指着面前的大臣:“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而就在此时,天牢一处也正发生着惊变。

镇守天牢的侍卫之中也有不少人纷纷拔刀,在背后对着昔日的同伴痛下杀手。

偶尔还有端着托盘的宫婢,或者是躬身行走的小太监,猛然从袖口中抽出匕首,狠狠刺向镇守的侍卫。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天牢的防线瞬间被撕裂和打破,慕礼的大军一直驻扎在皇宫,发现叛乱的消息立刻组织反击。

可就在拖延的一瞬,却已经足够北流海率领大军从城门长驱直入,驶入皇宫!

一瞬间,永安门,昌合门,东西南北四个门,纷纷涌入大队兵马!

雷声越来越大,翻滚而来的闪电将黑夜映照的恍如白夜!

“杀啊!!!”喊杀声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人潮汹涌,士兵们一个个举刀相向!

转瞬,地面上的雨水被染红,冲洗着长长的宫路。

北流海提着一把长刀,身后跟着数名副将,没有理会面前的厮杀,一路冲向天牢的方向,带着开疆辟土之势,带着有去无回的决绝,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

蝶舞一身红衣被雨水冲透,发丝粘黏在脸上,小小的脸蛋微红,提着一并短剑却紧紧跟随在北流海身后,一年多的奔波,让这个女子越发成熟,在黑夜中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

地上的雨水一滴滴砸落,溅起的水花四溢,飞溅在男子纯黑的短靴上。

天牢中的楚洛衣蹙起了眉头,隐约间好似听到了外面的厮杀之声,心头有些不安,难道这期间出了什么差错?

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了一切,厮杀不断,楚洛衣睁开眸子,坐在监牢的门旁,看着大门的方向。

厮杀声越来越大,离她越来越近,一切,仿佛一触即发!

‘轰!’一声巨响,天牢的门被人打开。

一身黑色铠甲的北流海满眼坚毅,大步走了进来,凌厉的眸子扫过每一座监牢,蝶舞带人搜寻了另一条通道。

终于,一阵风风火火的搜查之后,蝶舞站在了原地,一手拿着短刀,侧头看向坐在监牢门旁的楚洛衣,一双眸子有些发红,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抿起唇,一言不发,抬手开始砍起牢门上的枷锁!

‘哐啷’一声,枷锁断裂,蝶舞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洛衣,她甚至能感受到她发丝上的雨水一点点滴落在她身上,带着秋夜的微凉。

“走!”蝶舞对着楚洛衣冷声道。

楚洛衣抬起眸子,看向突然闯进来的蝶舞,心头一点点沉了下来,难道这其中真的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为什么她明明告诉小六子静观其变,按兵不动,可北流海却会带人冲入天牢!

就在这时,北流海也走了进来,满身雨水滴滴答答的,顺着铠甲滑落。

一双漆黑的靴子被雨水打湿,出现在楚洛衣视线。

楚洛衣抬起头来,看向北流海,他的眼中满是焦急,漆黑的像是墨色,棱角分明,脸上还有两道淡去的擦痕,健硕的胸膛在黑色铠甲的包裹下,踏实而可靠。

可这一刻,他出现在这天牢之中,却像是一团光焰,雨水浇不灭,大风吹不灭,在黑暗中发散出浓烈的光芒,宛若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蝶舞心头酸涩,冷声道:“还走不走了!”

“我带你离开这。”北流海伸出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

楚洛衣看向那只近在眼前的手掌,手掌上有着厚厚的茧子,可以看出是常年行军作战所至,掌心有着些许水迹,纹路清晰干净。

楚洛衣垂下眸子,并未伸手:“我不走。”

北流海一僵,蝶舞却是怒冲上前,蹲在楚洛衣面前,手中的短刀放在地面:“你说什么!”

楚洛衣沉声开口道:“我不走。”

蝶舞一手捏住楚洛衣的肩头,疯了般的嘶吼道:“你知道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因你而死!你知不知道他这一路赶来,爬雪山,过沼泽,淌过冰冷的河水才躲过北流云的眼线!才带着几万人马赶至帝都!”

楚洛衣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所有人都是因她而死么?又是因她而死么!

看着楚洛衣沉默不语,蝶舞气的简直要疯掉,拉起楚洛衣的手道:“不行!你必须跟她走!他今日之举已经成了叛党成了逆贼!你怎么可以不跟他走,怎么可以不跟他走!”

“蝶舞!”北流海沉声道,拿住蝶舞抓着楚洛衣的手。

蝶舞含泪看着北流海,重重的甩开手,转身走到了门外,背对着两人,泪流满面。

“为什么不走?”北流海平静的开口。

楚洛衣垂下眸子:“突然后悔了。”

北流海僵硬的站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没有说出口,只是那双闪亮的眸子有些黯淡。

楚洛衣心中苦涩,想必是那只瓷碗因为意外,碎了。

若他知道所努力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一个巧合,所有的厮杀不过都是机缘巧合下的一个错误,该是何等心情。

看向远处打开的天牢大门,外面厮杀不断,楚洛衣心中苍凉,因为一只碎掉的瓷碗,多少无辜性命丧生,这罪孽由谁来背?

这一场机缘巧合下,阴差阳错下发生的杀戮,到底是天意如此,还是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

事情虽非她所愿,亦非她主导,可却终究因她而起,也罢也罢,她背负的债从来就不少,就将这罪孽一一算在她身上,生虽一副残破身躯,可偏生铜皮铁骨,再痛也忍得,不怕这风刀来的更猛烈。

北流海喉头有些哽咽,轻声道:“已经决定好了么?”

楚洛衣垂眸道:“你快些离开吧,叛贼的罪名罪行不轻。”

就在这时,一身金橘色宫装的鱼儿收起一把折纸伞,出现在监牢的角落,看向楚洛衣轻笑道:“只怕你不走也不行了。”

楚洛衣抬眸看向这个极具野心的女子,没有开口。

“你跟北流云是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鱼儿圆圆的眼睛里闪过晶亮的光,带着难掩的兴奋。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惊天之秘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忽然出现的鱼儿身上,北流海也转过身,看着身上微微溅湿了些的鱼儿么蹙起眉头。

鱼儿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一步步走向楚洛衣再次开口道:“你不能跟北流云在一起。”

楚洛衣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鱼儿十分看不惯楚洛衣那副波澜不惊的反应,她就不信她知道了这惊天的秘密还会这般淡然。

鱼儿冷笑着走上前,蝶舞伸手将她拦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鱼儿转头看向蝶舞开口讽刺道:“你一直都喜欢北流海吧?可是北流海的眼中却只有她,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除了像个疯子一样,整日跟在北流海的身后,你还做了什么?你竟然还要来救她,身为女人,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是可悲还是可敬呢?”

蝶舞的脸色有些发白,抿着唇,有些激动的看着鱼儿却没有说话。

鱼儿却继续道:“到如今你还护着她?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她失去一切的样子么?就不想看看她一无所有,心灰意冷的模样么?同为女人,你到底哪点不如她,凭什么她就可以得到这么多男人的爱!”

鱼儿的脸庞有些扭曲,她忘不了当日在西厂时北流云那冷漠的目光,忘不了哥哥那少了半截的脚掌。

她将她如今所得到的一切归咎于改命的结果,因为按照父亲先前的预测,她没有后妃的福气,可是因为不甘命运的捉弄,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为了报复这些伤害她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将会付出什么。

爹曾说过,命由天定,不可擅自改命,否则只会一无所有,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可是她却这样做了,她信命,却不信那报应!既然命可以改,为什么报应不可以改!

鱼儿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北流海看向她却厉声呵斥道:“够了!她这样做,证明她还有人性,难不成你要人人都做你这般为了一己私欲不折手段的妖怪!”

鱼儿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那四殿下带着数万兵马连凌杀尽皇宫,死伤无数,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天下大义?还是为了什么至高无上的理由?真是可笑!”

北流海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一手攥成拳头,确实,这一场厮杀又将会有无数无辜的人丧命,可他却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也不是为了黎民百姓,同鱼儿无异,一样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她?

楚洛衣瞧见北流海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抬眸冷眼看向鱼儿道:“我不介意割掉你的舌头。”

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鱼儿有些胆怯的后退了一步,当初从同为宫婢的时候起,她就对楚洛衣有些惧意,那双黝黑的眸子,像是森寒森寒的无底洞,让她有着说不出的寒意。

“楚洛衣,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不要以为有这么多人护着你,你就可以横行无忌,你知道神龙宗为什么一直要杀你么?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阻止你和北流云在一起么?哼,你们注定了不能在一起!”鱼儿冷笑着道,目光中带着一抹疯狂!

楚洛衣轻笑道:“你怕是没见过我横行无忌的时候?”

话落,拿过北流海手中的佩刀,一步步走向鱼儿,冰寒的刀刃触在鱼儿的脸上,鱼儿身后的丫鬟也吓的不轻,不断的颤抖着向后退。

森寒的刀刃上还沾染着冰凉的雨水,紧紧贴着鱼儿滑 嫩的脸颊一点点流下。

鱼儿鲜少直面这种毫不掩饰的杀意,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有着比北流云更淡漠更冰冷的色泽,还有着不同于北流云的狠辣和光火。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将永远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有着神龙宗的反对,你就永远也不能同北流云在一起。”鱼儿的心提了起来,颤抖个不停,却还是强壮镇定的开口。

楚洛衣没有开口询问,手中的刀力道不断加深,白嫩的皮肤上很快就划出一道血痕。

鱼儿的手也不停的抖了起来,她的脸...

蝶舞震惊的看着楚洛衣,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会这般下狠手,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抬眸看向北流海,却见他只是一脸平静,蝶舞的目光才再次落在楚洛衣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如此近距离的打量这个让父子成仇,让兄弟几人反目的女人。

在这黑暗和潮湿之中,一身绛紫色的长裙极地,长发及腰,身形纤细,这发霉的监牢没有带给她丝毫狼狈,那一身紫色仿佛泛着流光,将这黑凌点燃出点点的荧光。

可不同于她的纤细,她不温婉不可人,属于她的那种气质是女人鲜少具有的,她有着男人的刚烈,有着帝王的很绝,有着老者的沉寂,仿佛经过了那么一个漫长的岁月,却还在一路披荆斩棘。

她手中拿着杀人的刀,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嘴里说着无情的话,怎样看都像是一个尖酸刻薄,心狠手辣的女子。

可纵然如此,蝶舞却依旧从她的身上看到些许的不同,她不知道那些不同是什么,却知道,这样的她,竟让人难以厌恶。

鱼儿有些疯癫的开口:“你不能和北流云在一起!因为你和他是亲兄妹!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牢房中一瞬间变得寂静下来,北流海和蝶舞都转头看向楚洛衣,眼中带着浓浓的震惊!

楚洛衣的手一愣,眼中泛起红色的水雾,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你以为我会信么?”

楚洛衣手中的刀加深了力道,锋利的刀芒很快速就划破了鱼儿的脸颊,鱼儿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却丝毫不敢动作。

蝶舞转头看去,只瞧见那好端端的脸颊上皮肉翻开,涓涓不断的鲜血顺着她微圆的脸蛋滑落而下,滴落在那橘色的长裙上,像是开了花。

蝶舞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心头也有些发凉,她从来不知道一向沉静淡然的洛妃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女人,那里面毫不掩饰的杀意好似来自地狱的修罗。

纵然她跟在北流海身边也算是经历了不少战争,看惯了不少的生死,可是却仍然做不到她这般无动于衷的手刃生命。

“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在神龙宗的老者口中听到的!”鱼儿焦急的辩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纵然楚洛衣身在天牢之中,纵然她一无所有,却依旧能让她这般狼狈。

明明该赢的人是她,明明她知道了一切,可为什么事情还是会这个样子!

楚洛衣的黑眸紧紧锁住鱼儿的双眼,心头有着些微的颤抖和一丝丝恐惧。

鱼儿只觉得那双空洞洞的眸子像是没有生命的死尸,不由得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北流云的母妃梅妃,就是神龙宗的公主!她最初根本不是什么梅妃,而是云国公的女人!也是你的母亲!”

北流海不敢置信的看向鱼儿,厉声质问道:“你再胡说些什么!”

楚洛衣的眼眶中不受控制的蒙上一层水雾,泛着点点红光,抿着薄唇,僵在那里没有说话。

鱼儿对着北流海道:“我是不是在胡说,你们只要一查便知!当年梅妃原本是云国公的女人,虽然不是正妻,却是云国公在领兵作战时带回来的,据说每若天仙,气质除尘,深得云国公宠爱!”

“既然深得云国公宠爱,又怎么会成为先帝的妃子?”蝶舞开口追问。

鱼儿继续道:“云国公对梅妃宠爱不已,从不肯让任何人相见,久而久之,就穿于帝都,都说云国公府中藏着一名如花美眷,而先帝沉迷女色,对美色痴迷不已,得知云国公得到倾世美人的消息后,竟然不顾礼义廉耻的要求见一见,云国公不好推辞,只得将梅妃带到先帝面前!先帝一见,惊为天人,不顾一切的抢了过来,册封为梅妃,极尽宠爱!”

几人都沉浸在鱼儿的话中,回想北燕帝中间数年的昏庸无道,确实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鱼儿眼中噙着惊惧的泪水,继续道:“云国公觉得颜面尽失,却又无可奈何,将知道这件事的府中奴才悉数换掉,对外宣称梅妃得病而死,也因此,云国公从此在朝堂之上渐渐归隐,纵然北燕帝对云国公大为封赏,可是云国公对先帝却始终怀恨在心,认为这是男人的奇耻大辱!”

北流海回想起当年的情形,当时,他年纪还小,对朝中的事并不十分了解,不过却也知道那个时候的云国公权大势大,不少人纷纷讨好于他,更是父皇面前的宠臣。

可是后来,待到他开始参与朝政之事的时候,云国公的权势越来越小,就像是一柄金光四射的宝剑,蒙上了一层灰尘,渐渐的,云府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如今想来,若是按照时间推算,这江鱼儿所说的应该会是真的。

楚洛衣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难道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梅妃是神龙宗的公主,也因为她同北流云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为了阻止自己同北流云在一起,神龙宗竟然不惜亲手杀掉自己,来确保北流云的地位!

蝶舞开口道:“可是如果是这样,洛妃岂不是也是神龙宗的血脉?神龙宗为何不将这件事告诉给北流云和洛妃?他们知道真相后,岂不是可以保住神龙宗的血脉?”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杀出重围

鱼儿看着陷入在震惊之中的楚洛衣,心头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后退了一步,拨开刀尖,抬手轻轻抚上自己脸上的伤口道:“我虽然不知道神龙宗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可是看看那些老者也能感觉到至少也是隐世宗族,这样的隐世宗族,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公主先是嫁给一个大臣,而后又被皇帝抢走成为宠妃?最后甚至死在了皇宫内院?传了出去,只怕会让这宗族颜面尽失吧?他们又怎么会将这些告诉给你们!当然是要维护宗族的利益了!”

楚洛衣的脑海中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心中钝痛如刀绞,一股股彻骨的寒凉从脚底升起,难道说,这一切是真的?

所以云国公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那般复杂,所以他甚至任由府中的夫人将自己扔进天牢?因为云洛伊的存在,对于云国公来说,就是一个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耻辱?

‘哐当!’一声,楚洛衣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不会的,事情不会是这样的

楚洛衣缓缓闭上眸子,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

鱼儿的话虽然字字句句带着趾高气扬,带着耀武扬威,可是确实是没有什么破绽,纵然不够严密,可是确实又顺理成章。

神龙宗?如果她记得没错,北流云是在后来才成为神龙宗的少主,如果一开始他就是神龙宗的少主,那么此前断然不会如此落魄。

这也就意味着,神龙宗同北流云失去联系多年,或者更应该说是梅妃同神龙宗失去联系多年,梅妃产下北流云后不久死去,神龙宗为了寻找新任少主,渐渐的找到了北流云。

这样想来,鱼儿的话确实十分合理。

随着一点点的确定,楚洛衣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渐渐的,世界都静止了,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他同她嬉笑怒骂的一幕幕,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甚至是那些个疯狂的凌晚,他粗暴的吻也一点点浮现在脑海。

楚洛衣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晶莹的泪珠,在黑暗之中散发出死寂的气息,无端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伤痛的味道,让人的心不由得就痛了。

想不到,老天再一次捉弄了她,上一世,她爱上欧阳千城,却落得满门覆灭,这一世,她爱上一个男人,却是她同母异父的兄弟。

鱼儿看着她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快意,开口道:“所以,你还是跟着北流海走吧,其实我同你也没有多大的仇恨,不过你却阻挡了我前进的道路。”

楚洛衣没有开口,只是沉默,蝶舞和北流海也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着,看向楚洛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鱼儿继续道:“你同他在一起,便是淫 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神龙宗的人也永远不会放过你的,若是你死在他面前,他只会伤心欲绝,想必你也不希望他变成那副模样吧!又或者,我可以帮你告诉他真相,他知道真相后,想必也会痛不欲生,至此堕落吧!”

楚洛衣的脑海中回想起当日自己误服下北燕帝一杯毒酒,昏迷不醒,回想起他磕头叩拜,满身泥泞,跪地前行的模样,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再次留下。

北流云,若是我真的死在你面前,你就要这样一直下去么?若是我不醒来,你打算跪到何时,拜到何时?

若是你知道这个真相!你又会如何?会不会像我一样痛苦的恨不得毁了这天地,亦或者萌生出从太行山上一跃而下,从此无忧无恼!

楚洛衣一点点攥起拳头,却见鱼儿紧追不舍的继续道:“只有你随着北流海离开,他才不会堕落,只有你活着,哪怕是痛苦的活着,他才会一直有希望的活着,哪怕带着对你的恨,也会好好的活下去,甚至越来越强,成为这天下的帝王!”

北流海的心痛了,看着这样隐忍的楚洛衣痛了,为什么面对着这样巨大的伤痛,她却依旧只是沉默,仿佛那瘦弱的身躯足以承载这天下间所有的痛苦。

蝶舞也愣在了那里,她怎样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她知道,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一定会大喊大叫,痛不欲生,如同疯掉一般。

可是面前的女子,却依旧只是挺直着脊梁,纵然眼角有一滴又一滴的泪珠滑落,却始终都在隐忍。

鱼儿不懂楚洛衣为什么会是这般反应,在她的想象中,她不是该震惊的,惊慌的大声喊着不,不可能么?不是该一步步后退,跌落尘泥之中么?为什么她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

“你只有跟着北流海离开,让他以为你背叛了他,他才会痛苦却坚韧的活着,才会不断的强大,所以,如果你爱他,就跟着北流海离开吧!”鱼儿字字诛心。

“够了!”北流海怒斥道。

鱼儿心头一凛,对上男人那满身冰冷的杀气,不敢多言,踉跄着后退几步。

“哼,我该说我都已经说了,该怎样选择你自己决定吧!”话落,不等他们开口,鱼儿便提着裙子落荒而逃。

逃出天牢的大门后,看着满眼的杀戮,鱼儿一手捂着胸口,拼命的呼吸着空气。

楚洛衣,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让我如此狼狈?鱼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不甘。

鱼儿离开后,天牢里安静了下来,外面的惊雷轰隆隆的作响,连天的闪电一个接一个的滚落下来,将黑凌映照的宛若白昼。

顺着天牢的窗口,光电映照在楚洛衣的脸上,将那张美艳的脸庞映照的十分凄厉,带着骇人的痛意。

这滂沱的大雨也冲刷不尽她心头的不甘,也洗刷不掉她的痛。

她就那样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偶,没有知觉,没有一切。

北流海实在看不下去,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靠在那坚硬的胸膛,楚洛衣的目光依旧麻木。

北流海的眼睛有些酸涩,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带你走。”

楚洛衣没有开口,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北流海的大手牢牢拉住她的手臂,捡起地上的佩刀,冲了出去。

蝶舞什么也没说,很快跟了上去。

北流海带着楚洛衣走出天牢,看着那滂沱大雨,蹙了蹙眉头,蝶舞将身上的红色披风脱了下来,披在了楚洛衣身上。

北流海看向蝶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蝶舞没有看他,拉住楚洛衣的另一只手臂,快速的冲了出去。

一声声惊雷在耳边炸开,楚洛衣在豆大的雨珠中四处奔波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也不知自己会去哪里?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天开的一场玩笑。

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颊,已经分不清流下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可每一滴都让人心痛。

她怎样也想不到她同北流云竟然会是同一个母亲所孕的。

原来,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注定,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你疯了!’北流海一把扯过她,挥刀砍向她身后的一名士兵。

蝶舞也蹙着眉看着她,却没有开口。

她想,也许她是真的爱北流云吧,那种无声的痛,仿佛席卷着北燕皇宫的上空,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总是叫人如此的无能为力。

同楚洛衣在呆在同一间牢房中的女子也冲了出来,紧紧跟在北流海身后,似乎想要借此机会逃离出去。

人群混乱,北流海没有理会她,只是牢牢的将楚洛衣护在怀里,和蝶舞一同抵挡着来自四面的刀剑,在士兵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向皇宫的北门冲了出去!

楚洛衣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场场杀戮,无悲无喜,靠在北流海怀中,整个人却像是一块寒冰,没有半点温度。

他的出现,一点点冲散了她心底的仇恨,让她看到另一个世界,让她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了黑暗之中也有荆棘花在盛放,可是,就如同注定一般,黑暗的路上再怎样美丽,可尽头终究只会是一片黑暗。

北流云,北流云,楚洛衣四处张望起来,朦胧的雨凌起,却找不到那抹妖精般的身影。

她好想再看他一眼,她好想记住他的模样,她还没有告诉过他,她爱他,如此的爱他!

北流海带着他穿过一片一片的围攻,在手下的掩护下越来越接近北门。

‘噗!‘一声,刀剑遁入皮肉的声音。

“北流海!”蝶舞惊呼一声,看着北流海肩头插着的那一柄长刀,抬手一鞭子抽向那士兵,扑了上去!

雨水很快将伤口处的血迹冲刷干净,没多久,伤口就变得发白。

楚洛衣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回过神来,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北流海也静静的注视着此刻被自己揽在怀中的女子,他看得到,她眼中的痛,看得到那里的曼陀罗花在绽放,看得到那里的化成一片死海,她的心枯萎了。

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楚洛衣轻声道:“对不起。”

北流海抿唇没有开口,楚洛衣再次道:“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走。”

北流海的手臂依旧牢牢揽着她的腰身,没有动作。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对峙

流云殿里,北流云加快着手中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生出一种空空的感觉,仿佛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这让他莫名的不安起来。

“洛洛...洛洛..”

从流云殿里厮杀出来的北流云,抬眸望去,却愣在了那里,看着在雨凌中相拥而视的两道身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静止了,紧紧相拥的两人,眼中似乎只有彼此,一抹鲜艳的红,一抹浓烈的黑,仿佛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北流云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相拥的两人,雨水一滴滴的打落在他的身上,他却始终一动不动。

那一瞬,苍镰只觉得他满身苍凉,满身落寞,那种孤寂,仿佛天地之间都没有人能够慰藉。

就好似一块风化的石头,静静的站在那里,注视着时光的变迁,岁月的无情。

洛洛你终究还是不信我么?你终究还是要离我而去么?

浓重的哀伤散发着让人断肠的气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沾染着点点水光,绝望而哀伤。

洛洛,你说过信我的,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

楚洛衣见着北流海久久没有将她放下,一手搭在他放在自己腰身的大手之上,拉着他快速的朝北门跑去。

她不能再连累更多的人,不想再欠他更多。

看着在雨凌中狂奔的两道身影,北流云就站在那,静静的看着。

雨水将他的银白色龙袍打湿,一道道闪电打下,身上的蛟龙好似活了过来,狰狞而可怖。

看着那两道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那双琉璃色眸子里的哀伤死绝之气尽数褪去,泛着暗紫色的光,闪烁着无端的诡异。

忽然,狂风大作!吹的那银白色的龙袍翻飞,黑色的发丝在闪电之下仿佛也染成了银白色,在狂风中肆虐纷飞!

苍镰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忍不住低头臣服。

这样的主子,不再像是一个人,就像是混迹了千百年的妖精!

琉璃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两道越来越远的身影。

楚洛衣,我真是疯了,才会让你如此践踏!既然这样的方式怎样也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那就只能换一种方式。

一个闪身,北流云凌空而起,苍镰一声暗号,众多神龙宗的高手纷纷出现在北流云身后,紧随他追去!

北流海运起内力,带着楚洛衣快速逃出北门。

北门处,有不少接应的人手,北流海带着楚洛衣,蝶舞快速翻身上马,三人很快就消失在雨凌之中。

接应的人手则是快速抹去着几人离开的踪迹,同时部署了一些伪装防止北流云等人短时间内找到几人的行踪。

北流云很快带着众人到达北元门,站在厚重的红木大门之上,琉璃色的眸子静静扫过四周,暗紫色的光火依旧在闪烁。

黑茫茫的雨凌里到处都是奔波的身影,根本无从找到两人的踪迹,双手后背,静静的扫视一圈之后,北流云毅然的选择了一个方向,飞身而下,踏波而行。

神龙宗的众人也纷纷紧随而去,潜藏在众人之中的北流海的人马,心头一紧,想不通北流云怎么会判断的如此精准!竟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找到几人的方向。

“怎么办?”一名侍卫开口道。

“只怕按照他们的速度,四殿下一定会被追上!”

“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低声的议论淹没在雨声里,整个帝都已经彻底乱了。

北流海带着楚洛衣一路狂奔,按照之前部署的路线,应该可以顺利脱身。

北流云挥手调派出一部分神龙宗的高手,数名带着黑色斗笠的黑衣人从另一个方向快速闪身而去,只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快马疾驰的北流海突然勒紧了缰绳,怀中的楚洛衣也看向了路的前方。

道路空旷而悠长,被雨水冲刷着,三人的前方百余米处,十余名带着黑色斗笠的黑衣人,手拿弯刀,分列成两排站在那里。

北流海迅速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十余名黑衣人飞快的追了上来。

北流海发出一个暗号,数名侍卫从两侧的窗户之中跳出,拦住了这些头戴斗笠的黑衣人。

刀剑的铿鸣声在身后响起,楚洛衣回头看向远处,北流云,你在哪?

搜寻了许久,始终没有见到那道想要见到的身影,楚洛衣收回目光,垂下眸子。

不知是不是北流云早有部署,亦或者是他谋划的实在太过精密,这一路奔波过来,无论他们到哪,很快就会有神龙宗的杀手追踪而至!

若非是北流海计划的周全,只怕此刻他们已经被困。

北流海的眉头簇成一团,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有过让人处处擎制的时候,可如今,北流云竟然对他逃离的路线了如指掌,实在是匪夷所思!

北流海停在原地,思忖片刻,毅然抛弃之前的路线,向远处的山头跑去!

北流云站空旷的街道上,身后数十名神龙宗的高手紧跟在他的身后。

空洞的眸子看向远处的山头,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寻死路!”

手指轻抬,一众人马朝着远处的山头飞驰而去,在黑凌中化身一道道鬼魅。

北流海舍弃了马匹,带着楚洛衣和蝶舞向山上奔去,可是同所想不同,这场大雨冲落了山石,阻挡住了他计划的去路,不得不改道而行。

可是一路走下去,北流海却发现几人已经置身在山崖之上,再没有半点前路。

雨声忽然变得杂乱无章,楚洛衣转过头,正瞧见北流云长发乱舞的站在不远处。

看着他那冰冷的目光,楚洛衣心头钝痛,攥紧了手指没有开口。

北流海和蝶舞纷纷执刀警惕的看向北流云,长发乱舞的北流云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冷漠,漠视着周遭的一切。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断臂悬崖,黑影重叠,总有着说不出的惊悚。

北流海将楚洛衣向身后拉了拉,挡在她身前看向对面有些诡异的北流云。

北流云的目光并未在北流海的身上,悠远而绵长,跃过他看向牢牢的落在他身后的楚洛衣身上。

在那种锥心刺骨的目光下,楚洛衣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未用过这般冷漠的目光看她,那里面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失望和心伤,在一次次的伤害之后变得绝望。

避开他的眸子,楚洛衣没有再看他谟。

北流海察觉到她的颤抖,朗声道:“北流云,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在哗哗作响的雨声中,北流海的声音有些模糊。

北流云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楚洛衣,微微抬起带着碧玉扳指的手。

身后的黑色斗笠黑衣人纷纷退让到两侧。

楚洛衣和北流海顺着他身后的山路看去,却发现在漆黑的山林里,有一条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丝带。

仔细看去,不难发现,山路的泥土上洒上了一层磷粉,在黑凌里发着淡淡的光,纵然大雨滂沱,却依旧不难让人发现。

楚洛衣远眺过去,发现整个帝都里有着如此相似的一条条丝带,那一条条纵横的线路,竟然都是此前他们所走过的道路。

蝶舞蹙眉道:“有奸细?”

蝶舞转头看向一旁的楚洛衣,走上这条山路的只有他们三人,北流海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也不是自己留下的这些痕迹,难道是楚洛衣?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出现一道身影。

北流海反应极快,抬眸看向远处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怒气。

竟然是她!

留下这些痕迹的不是旁人,正是此前同楚洛衣一直居住在一间监牢里的那名女子。

女子缓缓走了出来,一身灰黑色的衣服被雨水浇透,屈膝跪在北流云面前道:“属下幸不辱命。”

楚洛衣垂下眸子,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难怪北流海怎样也逃不出神龙宗的围攻。

神龙宗?每当提到神龙宗,楚洛衣的心头不由得就生出一抹锥心的痛。

‘哗啦’一声,在暴雨的冲刷下,悬崖上的几块岩石脱落,翻滚下去,听不到半点回声。

北流云一步步走上前来,几人一步步不断后退。

渐渐的,退无可退。

北流云抬起双手,神龙宗的杀手纷纷亮出一把弓箭,泛着银芒的箭矢齐齐对准他们,仿佛下一个瞬间,他们就会被万箭穿心。

北流海挡在楚洛衣的身前,蝶舞回头看向身后,悬崖之下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在凌色里,看不到尽头,那无尽的黑仿佛是生命的终点,心不由得有些发抖。

转头看看楚洛衣,她的双脚就踩在悬崖的边上,甚至有一半已经悬空。

可她的神色之间却没有半点惊恐,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不知是对一切一无所觉,还是真的没有半点恐惧。

北流云静静的看向面前的女子,楚洛衣,难道你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难道甚至连一句解释你都不屑于给我?

琉璃色的眸子里泛着紫色的光火,一闪而过的心痛,绝望而哀伤。

“洛洛,过来。”北流云轻声开口。

楚洛衣咬住牙关,心头一紧,双脚几乎要挣脱自己的控制,向他飞奔而去。

纵然他的声音如此之轻,可字字却清楚的传进她的耳里。

不行!不能这样!她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这可是最鲜血淋漓的现实。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此生永不相见

鱼儿的话一字一句的回应在她的脑海。

见着她迟迟没有移动半步,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楚洛衣,你果然没有心。”

楚洛衣脸色一白,看着男人那红唇之下蕴含的无尽嘲讽,难以喘息,一种冰寒刻骨的痛瞬间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我身边来,我便当做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阴冷的话语有着不同以往的宠溺,仿佛是下着最后的通牒。

楚洛衣眼眶微酸,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只是夹杂着漫天的雨水,让人难以辨别。

“北流云,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我不需要不受掌控的棋子。”楚洛衣沙哑着嗓子开口。

蝶舞有些讶然的看向楚洛衣,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刻薄的话,她明明感受得到她之前是有多痛。

北流云勾唇轻笑,眼中闪过滔天的怒火:“是么?只是这次你似乎做错了选择。”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他那双跃动着火光的眸子上:“你对我如此紧追不舍?莫不是动了真情?”

北流云,若是我告诉了你真相,你会如何?

“呵呵,你教我情爱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怎么?如今却开始相信真情?”北流云冷笑着。

洛洛,难道你真的就不曾信我分毫?若是早知这个结果,我宁愿永远都活在你的欺骗之中,决不会奢求你的信任。

楚洛衣攥紧了拳头,平静道:“既然不是真情,堂堂北燕帝王,为何要追着我不放?”

北流云,放手吧,在没有我的地方好好活下去,不要背负我的仇恨,不需为我筹谋,做你的帝王,安稳社稷,总有一日,你会君临天下。

红唇轻启,北流云的眸子更显凉薄:“便是朕不要的玩偶,她也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如今这玩偶竟然擅自逃离,可让朕很是生气。”

楚洛衣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北流海实在听不下去,怒道:“北流云!够了!洛洛有她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如此。”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北流海身上,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意。

北流海,我敬你重情义,念你手足之情,你却几次三番坏我好事!此次若非是你坏我计划,又何至于如此境地!

“四哥说话果然是深明大义,不过朕的东西,没有朕的准许,就是死,也休想离开半步!”北流云字字犀利,所有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一把把弓箭被雨水冲刷的泛着寒光,仿佛能够将这寂静的凌色横劈开来。

北流云的目光再次落在楚洛衣身上:“过来。”

楚洛衣没有动,却听的出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转瞬间,数只箭矢飞驰而过,纷纷射向蝶舞和北流海。

北流海挥刀斩断数只,可纵然如此,却还是有两只射在了他的肩头,加上之前的刀伤,一时间伟岸的身形也有些踉跄。

蝶舞也没有好到哪去,料峭的山崖让她无处可躲,生生挨了两箭,几乎跪在地上。

楚洛衣将北流海和蝶舞拉到身后,自己走上了前去,挡在了两人身前,只是沉默。

北流云的眼中闪过滔天的怒火,一朵朵火色的云喷薄而出,席卷到九天之上,漆黑的凌空瞬间都被染红。

洛洛,他的命比你还要重要么?你曾数次挡在我的身前,如今是要甘愿为另一个男人去死了么!

“还真是感人肺腑,连朕都被感动了。”北流云冷笑着开口。

楚洛衣咬紧牙关,只觉得嘴里一片血腥弥漫开来,腥甜渐渐变成一阵阵难言的苦涩。

北流云,你怪我不信你,可你又何曾信我?何曾信我不会背弃于你?

楚洛衣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死寂,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再入不了她的心。

看着她冷漠淡然的目光,北流云大笑起来。

狂风吹的他的衣衫哗哗作响,笑着笑着,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北流云,你还想听到什么?你想听她解释什么?你希望她说什么?你是有多蠢,到现在还宁愿永远活在一个假象之中,你可真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笑谈。

“楚洛衣,我是疯了,才会让你一次次践踏,从今往后,我再不需要你的爱。”北流云大笑着开口。

喉头涌上一口鲜血,楚洛衣险些跪在地上。

一滴滴泪珠顺着雨水滚落,是啊,这样也好,她要的不就是他恨着她,念着她,然后痛着,却像个人一样活着。

北流云缓缓抬手,苍镰递上一把弯弓。

拉开弓箭,银白色的箭矢对准了面前的楚洛衣。

楚洛衣看着他的动作,垂眸,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再相爱的人,是不是也免不得有一日会拔刀相向。

北流海怒视着北流云,厉声道:“北流云!你这样做,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嗡!’一声。

弓弦颤抖,利箭飞驰而出,对着楚洛衣的肩头狠狠射去!

噗嗤一声,利箭遁入皮肉,楚洛衣身形一颤。

相比于胸口的疼痛,心更痛,痛的她恨不得立刻拿刀将心剜出来。

北流云面无表情,抬手再次搭上一只箭,拉弓,搭弦。

“北流云!你疯了!”北流海怒吼一声,将站在原地不动的楚洛衣扯了过去。

蝶舞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纵然是彼此相爱着,也可以如此惨烈。

那道纤细的,她所厌恶的身影。

宁愿背负着最爱之人的误解,背负着他刻骨的恨意,宁愿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忍受着内心的折磨,沉默的像是一块顽石,就那样以最决绝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爱。

也许,这爱不被人所理解,也许这爱被人认为愚蠢,可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凌里,她却觉得震撼无比。

纵然北流海相阻,却依旧没能阻止北流云精准的箭法。

银箭没入她的小腿,楚洛衣依靠着北流海,踉跄着站稳,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她直视着他的冷漠,直视着他所有的伤害。

雷雨声越来越大,仿佛老天在哭泣。

看着那涓涓不断的流着鲜血的伤口,蝶舞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对着北流云喊道:“北流云!你不是人!你就是一个畜生,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北流云淡淡的开口:“没有我的允许,我的东西,生或者死,也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楚洛衣心中轻道,北流云,若我没有背负这无数仇恨,只要能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只是,现在不行,我还有满门仇恨未报。

若有一日大仇得报,就把我的心剜出,埋在流云殿的银杏树下,把我尸骨焚烧成灰,装进你的香囊,望你此生,伴你此生,护你此生。

“北流云,你未免太过狂妄,这一生,没人能掌控我的生死!”楚洛衣大笑着,长发随风,打在她的脸颊,眸子里的跋扈和嚣张渐渐和当年的那道影子重叠。

“是么?”北流云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闪过浓浓的惊恐!

只见楚洛衣不等他开口,推开一旁的北流海,转身一跃,纵身跃向那万丈深渊。

一身绛紫色的衣裙,已经化作一道惊鸿的身影,比暗凌的星更璀璨,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不!洛洛!”北流云快步冲了上去。

“北流云,此生不复相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半空中久久回荡。

北流海也是一愣,回过神来后,毫不犹豫的快速跳了下去,洛洛,你就是如此不想再见到我么?

蝶舞眼看北流海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来不及多想,所有的恐惧也都烟消云散,同样紧紧追随他跳了下去。

北流云亦是如此,冲上前后,毫不犹豫的跳向那万丈悬崖。

可是才刚刚下落两米,肩头却忽然被两只苍老有力的手抓住。

神龙宗的长老忽然出现,两名老者紧紧抓着北流云的肩头,将他扔在了山崖之上!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急火攻心,加上此前极大的运用内力,北流云的经脉一时间紧缩后剧烈膨胀,仿佛要撑破每一根血脉。

北流云挣扎着爬向山崖的尽头,嶙峋的山石划破了那尊贵的华袍。

看着那尖利的山石上留下的一道道血迹,苍镰红着眼转过了头。

一行清泪从北流云眼底滑落:“洛洛..洛洛!你不可以扔下我!”

短暂的距离变得漫长而坎坷,忽然间,北流云经脉爆断,粘黏的血迹不断的从嘴里溢出,一阵剧痛袭来,周身无力,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洛洛!”

神龙宗的长老快步上前,仔细把脉后,紧蹙着眉头:“不好!少主的筋脉将爆!”

几名长老一听,快速在山头盘膝而坐,齐齐运起内力,将北流云置于几人之中,开始疏导起他体内狂乱的真气。

苍镰忧心的守在一旁,看向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北流云,心中对楚洛衣的恨意不由得深了几分。

他早就知道,她会毁了他。

少主如此爱她,她却如此决绝!

这样心狠手辣,满心算计的女子,只会毁了他!

苍镰攥紧拳头,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却见他在昏厥之中,双手却仍然紧紧抓着地上的山石,朝着悬崖的方向,似乎依旧想要追随而去。

这世间的情爱,也许多是如此,生而不得,死而不能,不同的是,有一些终究在往复徘徊中会被时间冲淡,被别人所取代,而另一些,却会在生死之间镌刻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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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落入寒潭

楚洛衣只觉得自己在一点点下落,随着不断的向下,风雨越发寒凉,肩头和腿上的伤让她不由得抽气。

青丝武动,随着她的不断下落,世界也越来越黑,不少横伸出来的树枝摩擦在她身上,带来一阵阵揪心的疼痛。

楚洛衣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闭上眸子,回想起北流云眼中那冷漠的目光,心头一阵抽痛。

曾经他将她视若珍宝,怕她伤及分毫,可如今却冷眼以对,不惜重伤于她。

‘嘭!’一声,楚洛衣重重的砸在了水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北流海眼看着她消失在水面,如蛟龙入水,一头扎了进去,开始找寻起她的踪迹。

蝶舞焦急不已,待到落入水面后,只觉得一阵阵刺骨的寒凉,秋风吹过,每一抹寒风都顺着骨头缝里钻了进去。

楚洛衣呛了几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谠。

没想到,山崖下面竟然有一处寒潭,许是老天怜见,知道她大仇未报。

重重的喘息了两口,楚洛衣却有些难以支撑,伤口处的伤不浅,本就没有的得到处理,如今却被这极为冰寒之水渗透,疼痛不已,几乎难以动作。

咬住牙关,却瞧见前面不远处有一道在挣扎的身影,蹙起眉头,看过去,发现不是旁人,正是一同跳了下来的蝶舞。

楚洛衣紧皱着眉头,没有理会额上一阵阵冒出的冷汗,向着蝶舞游了过去。

蝶舞入水之后,才惊觉自己水性并不是很好,会水的女子本就不多,她虽然顽劣,也学习过一些,可终究没能到达精通的地步,加上这寒潭并不宁静,在狂风暴雨下波涛汹涌,让她一时间招架不住,不知吞了多少寒凉的水。

楚洛衣伸手一直手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扯出水面。

蝶舞重重的喘息了几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楚洛衣怒吼道:“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四殿下到现在都不知在何处!”

楚洛衣没有做声,清楚瞧见蝶舞脸上的泪珠,没有想到北流海会随着她跳下来,她只是没有选择,她不能跟北流云回去,这是唯一的办法,她没想过要死,纵然心痛的仿佛已经快要死掉。

可这巍巍山河,这万里疆土,还有她没有了却的情仇。

楚洛衣扫视了一遍寒潭,不知道北流海是落在了何处,若是落在了寒潭里,倒是还有生还的机会,若是落在了这外面,怕是会摔成个粉身碎骨。

一股股寒意从寒潭深处散发出来,两人在其中待的久了,非但没有习惯,反而觉得那冰冷的水一点点侵蚀进她们的身体。

蝶舞颤抖着,牙齿都在打颤,脸色惨白的难看。

时间久了,抓着蝶舞的手便有些僵了,纵然寒潭不大,可因为黑暗,两人却迟迟没有走出去。

蝶舞的体力越发不知,楚洛衣的状况只会更遭,本就狼狈的身体更是在这风雨中飘摇。

蝶舞感受的到自己的四肢已经一点点变得无力,若非是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只怕她此刻已经要一点点沉入寒潭底下。

睁开有些无力的双眼,在凌色中勉强能看见女子的侧脸,她的眉毛上仿佛都染上了一层白霜,唇瓣苍白的像是两片月光。

目光落在了她的肩头,在一起一浮的寒潭里,她瞧见那伤口已经被泡的发白,偶尔有一丝丝血迹流出,转瞬消失在寒潭里,只留下淡淡的腥气。

楚洛衣只觉得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在这冰冷的寒潭里,手脚已经没有一点点知觉,她只是机械的动作,一手扯着蝶舞,一面向前游。

蝶舞看着她始终前进的方向,有些无力的开口道:“你知道路?”

楚洛衣轻轻摇摇头,蝶舞想要再问些什么,为了节省力气,终究没有问出。

楚洛衣的黑眸紧紧注视着前方,她不知道路,也不知道尽头,只是她知道,无论是哪里,只要不断的前行,就总会有尽头。

一道惊雷响起,雨珠变得更大了一些。

两人浑身湿透,在寒潭中苦苦挣扎。

渐渐的,楚洛衣只觉得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手脚也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蝶舞同样好不到哪去,不过因为之前一直都是楚洛衣在拉扯着她,倒是还算清醒。

渐渐的,手指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在一个寒流过来时,手一松,蝶舞一下子沉入水中,开始挣扎起来。

楚洛衣咬破双唇,甩了甩头,朝着在水中扑腾的蝶舞游了过去,再次将她拉出水面。

蝶舞呛了不少水,牢牢的抓紧楚洛衣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看着那紧紧抓着自己的僵硬的手指,蝶舞泪流满面,开口道:“别管我了,你先走吧,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找到四殿下。”

楚洛衣没有理会她,抬手毫不犹豫的拔下自己肩上的箭矢!

蝶舞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幕,飞溅出来的血迹崩了她一脸,转头看向楚洛衣,却见她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仿佛那勾连的皮开肉绽的肩头不是她的一般。

就在蝶舞震惊的时候,楚洛衣将手中握着的箭矢再次插进自己的肩头。

“你疯了!”蝶舞听着那遁入皮肉的声音,惊呼道。

楚洛衣依旧没有开口,那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恢复了些知觉。

不过她知道,这些只能是短暂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她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

蝶舞看着她那冷漠的眼,对她视而不见的脸,双眸只是紧紧盯着前方,不断的向前。

低头看向紧抓着自己的手,那只手纤细而修长,被寒潭的水泡的有些泛白,却莫名的让她感到一股力量。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女子,也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这般决绝。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天色一点点变成灰白,雷声和闪电都开始消逝,狂风暴雨也变成了淅沥沥的小雨。

楚洛衣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是机械的向前游走着。

蝶舞的眼眶有些发酸,她的手脚同样被这寒凉的水冻的没有半点知觉,看向一直走在自己前面的女子,蝶舞沉默了,她的肩头被她戳出了三个血洞,可到现在,她连再次抬起箭矢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能如此奔走一凌,是什么支撑着她在这巨大的伤害之后,依旧不屈不挠的顽强。

她见到了她的狠辣,手起箭落,她没有半点迟疑。

可她却似乎也见到了她的善良,无论她怎样难以支撑,抓着她的那只手再没有松开一次。

她的手臂被她攥的有些青紫,每一次她感受到那只手已经没有力气,就要将她放开的时候,她却会再次将她抓紧,比此前更紧。

天空泛起鱼肚白,山下的情景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楚洛衣的视线有些模糊,可在这模糊之中却依旧不忘判断着方向。

渐渐的,似乎终于到达了寒潭的边缘,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陷入了一片黑暗。

蝶舞踉跄着爬了起来,将她拖到了寒潭的岸上,而后躺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渐渐的,也陷入昏迷。

北流海的运气要好的多,纵然他追随着楚洛衣跳入寒潭之下,可是却就在这一跃之中,被卷入了寒潭的一个激流,待到他被激流转走,挣扎而出后,没多远,就上了岸。

他本以为楚洛衣和蝶舞也会如此,可是一路找寻过来,却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不由得有些忧心不已。

蝶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没有看到日头升起,可此刻夕阳却已经照遍了满山的红霞。

蝶舞转头看向身边的楚洛衣,夕阳的余晖洒在她是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长长的睫毛投下两片阴影,配合着满身血迹的狼狈,倒是有一种残破的美。

楚洛衣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前世和今生交叉,时而是那黄昏街头的一幕幕温暖,时而是阴森牢房中的垂死挣扎。

她梦到很多人,很多事,那些被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人和事。

她还看到了北流云,他一身海蓝色的华袍,琉璃色的眸子宛若霜华,头上戴着金龙玉冠,不再认得她。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看着她或者大喊,或者哭泣,或者哀求,他却都好似看不到一般。

蝶舞紧了紧衣服,起身找了些柴火。

她这一路,倒是没有受什么伤,不过却还是觉得冻坏了,寒潭里的水几乎几乎冻坏了她身体的每一处,许多地方都失去了知觉。

夜幕一点点降临,北流海看着远处升起的白烟,加快了步子,从寒潭一侧穿行过去,奔着白烟的方向。

楚洛衣醒过来的时候,就瞧见蝶舞正在烤着衣服。

默默的从石台上爬了起来,坐在上面望着滚滚的寒潭之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蝶舞看了她一眼,没有去打扰她。

楚洛衣轻轻开口呢喃着:“北流云”

望着滚滚寒流,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鱼儿说的话,她想要反驳,想要证明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编造的谎言。

可脑袋就像是锈住了一样,怎样也不肯再转动分毫。

回想最初遭遇神龙宗的刺杀,似乎正是北流云离开北燕的那一次,而后在北燕帝册封自己为妃,北流海冒死相见北流云,他却无动于衷后,神龙宗的踪迹似乎少了许多。

第二百四十八章 前往东陵

楚洛衣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一次次的想要找出破绽,可是一种叫做焦躁的情绪蔓延开来,无论她怎样想要开脱,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一遍遍重复,告诉她,这是真的。

没多久,北流海便顺着那白烟赶了过来,瞧见楚洛衣和蝶舞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北流海!”蝶舞有些激动的站起了身,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滑落了下来,冲进了北流海的怀里。

北流海微微一愣,没有将她推开,轻轻的拍着蝶舞的背,目光却落在石台上屈膝而坐的楚洛衣身上。

凛冽的风吹乱她的长发,偶尔瞧见那双漆黑的双眸,漆黑,麻木,空洞。

几人吃了些野果,找了个山洞,休息了一凌。

北流海则是联络了自己的几名心腹,在三日后,终于走出了山崖,带着楚洛衣和蝶舞出现在了洛水城。

在北流海的安排下,几人住在了一间客栈。

小二送来了热水,楚洛衣却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终日,脑子里都是监牢里那日发生的事。

她记得清楚,记得那日鱼儿眼中的期待和兴奋,记得她的迫不及待。

蝶舞洗漱好后,推门便瞧见了一直等在门前的北流海:“北流海?”

北流海有些尴尬的开口道:“蝶舞,洛洛她...”

蝶舞点点头:“我知道,我正打算过去看看她。”

“那就多谢了。”北流海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邻间的门也被打开。

楚洛衣站在门前,看着北流海开口道:“北流海,你可曾见过梅妃的样貌?”

北流海一顿,仔细回想了一番:“比起她倾世的容貌,更让人难忘的是她清梅胜雪,淡雅脱俗的气质,仿佛超脱于世,不染纤尘。”

楚洛衣将他的话记在心里,再次道:“当年云国公是否真的带回一个绝色女子?”

北流海点头道:“我确实听闻这件事,云国公对她的宝贝程度名动帝都,无数朝臣百姓想要见上一面,却都被云国公拒绝,民间对于这位女子的传言大多不同,具体是何等姿容,无从考究。”

楚洛衣点点头,想起了她曾对北流云说过,云府并不可全信,可当时北流云却嬉笑着对她说:“云府该是可信的,我瞧见过云威看北燕帝的时候,目光闪烁,掩饰着恨意。”

楚洛衣攥紧拳头,沉默了片刻而后抬头对北流海道:“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下当年梅妃进宫一事。”

“你好好养伤,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北流海道。

此事事关重大,他早就吩咐下去仔细调查,当年梅妃一事到底是什么究竟,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楚洛衣微微颔首,转身木然的走了进去。

北流海看着她的背影,抿起了双唇。

洛洛,你和九弟真的会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么?北流海转身加快步子,回到房间。

蝶舞看着他的背影眼角有些湿润,笑着抽了抽鼻子,转身走进楚洛衣的房间。

将水倒好,看向坐在床边木然的楚洛衣开口道:“这次是我欠你一命,但是我不会感激你的,若非是你,北流海也不会跳下去,我便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楚洛衣没有理会她,强打起精神,将衣服一点点褪掉。

蝶舞看着她那粗鲁的动作,蹙起了眉头,拿起剪子走上前,将粘黏在她身上的衣襟一点点剪掉。

衣衫尽退,楚洛衣走向木桶,蝶舞看着她,眼中闪过一片惊恐,手中的剪子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满身的伤痕纵然已经变浅却依旧如此清晰狰狞密布的像是一张渔网,锁骨上的一道钩痕,极为显眼。

“你...”

她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女子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厌恶她,却又因为北流海不得不一次次走近她,可是她一走近她,却有发现她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楚洛衣将自己置身在氤氲的热气里,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这样几乎随时可以任人宰割的自己,痛恨已经失去一切却还不知道为自己筹谋的自己。

情爱果然是最磨人的东西,让她一次次变得软弱和胆怯。

楚洛衣一直想要把自己锻造成一柄锋利的复仇之刃,不想为情爱所恼,却不知,无论她怎样努力,她却终究是一个人,不是一件工具。

她有感情,有温度,有喜恶,只要如此,她就永远不可能像是兵器一样冷静和无畏,她会怕,会疼,会伤心,会难过,无论怎样掩饰,终究难逃身为一个人的宿命。

在水中待了半个时辰,楚洛衣再次睁开眸子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入骨的寒潭之水,并没有被这氤氲的热气所驱散,可是她却不得不站起来,将所有的苦难忍下。

“你可以出去了。”楚洛衣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有些惊慌失措的蝶舞。

蝶舞指着她身上的伤口:“我...”

“不必了。”

楚洛衣开口拒绝着,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刀,将肩头的腐肉一点点剜掉,似乎努力的将自己向一件兵器靠拢。

蝶舞紧皱着眉头,不知那是怎样一种锥心的疼痛,可看着面前女子熟练的手法,却知道,这于她,似乎只是家常便饭罢了。

包扎好伤口,披上一件黑色的亵衣,干净利落的让蝶舞有些咋舌。

曼妙的身姿被黑色的亵衣勾勒出来,蝶舞只觉得那一瘸一拐的双腿,勾魂而撩人,就连她都难以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你爱北流海么?”蝶舞开口道。

楚洛衣坐在床铺上,抬眸看了眼蝶舞:“不爱。”

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回答,蝶舞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她既希望她爱北流海,这样北流海就会幸福快乐,又希望她不要爱他,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留在北流海身边,也许有朝一日,他就会爱她。

“你爱北流云么?”蝶舞试探着开口。

楚洛衣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爱,却不能爱。

北流海秘密会见了几名心腹,询问了帝都如今的情况。

“新帝已经三日没有上朝,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一人开口道。

北流海垂眸道:“继续打探,有了消息及时汇报。”

“是,四殿下。”

一阵沉默后,另一人开口询问道:“四殿下,你真的要离开北燕,去东陵么?”

北流海点头道:“如今北燕的形势,我实在是不适合待下去了。”

另一人开口道:“四殿下,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再说,新帝残暴,若是日后北燕和东陵发生了战争,我们真的要兵戎相见么”

北流海沉默了片刻,他打算带着楚洛衣和蝶舞去东陵投奔外公。

依照洛衣如今的情况,北流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将她抓回去,所以,只有东陵才能帮助他们暂时避开北流云的追踪。

只是不得不说,这样一来,北燕和东陵极有可能因此爆发战争,若是他代替东陵出战,就意味着背弃了北燕,成了北燕的罪人!

北流海开口道:“我会尽量阻止战争的发生,若是真的难以阻止...”

北流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将士们也都纷纷沉默,北流海将目光落在了桌面的地图上,研究起路线。

次日一早,北流海便带着楚洛衣和蝶舞出发了,只是几人都褪去了华服,换上了一身布衣。

北流海买了一辆马车,带了两名心腹当马夫。

北流海看着车厢中的楚洛衣,轻声道:“过不了两日,只怕会张贴告示,大肆搜查,这个时候我们很难逃走,只能先找一处避避。”

楚洛衣微微颔首,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摒弃杂乱的思绪,垂下双眸,开始思量着前路。

如果她想的没错,北流海会带她前往东陵,自己苦心在北燕经营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到底要如何,才能找欧阳千城报仇雪恨?

湘羽这段时日,偶尔会给自己送些消息,北流叶之死,似乎有着欧阳千城的动作。

细细想来,很可能就是欧阳千城派人下的杀手,嫁祸到北流云身上,想要引起北燕内乱。

一路东行,避开了街市,马车渐渐驶入山林。

山路颠簸,马车也随之震动。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的,楚洛衣觉得清新扑鼻的气息传来,带着空山新雨后的清新,缓缓睁开了双眼,掀起车帘,看向窗外。

山崖陡峭,马车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看起来有些危险。

经过峭壁之后,便驶入了一条有些湿润的小路,偶尔能听见老汉架着的马车,偶尔发出叮咚叮咚的铃铛声响。

虫鸟纷鸣,竹叶滴水,泥土里散发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幽香。

碧绿碧绿的叶子上沾染着水珠,折射着阳光,远远看去,像是在叶片上镶嵌了一片片七彩的宝石。

又走了片刻,听见流水潺潺,远远望去,几名粗布麻衣的姑娘正洛着袖子,蹲在溪水边上,拿着棒槌打着衣服。

歌声飘荡,开阔的歌声在山林里发出阵阵回音,偶尔传来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不知能翻过几个山头。

蝶舞开怀的笑道:“这真像是个世外桃源。”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他是个疯子

北流海开口解释道:“这确实鲜少有人能找到,若是有外人进入,这里的人也会警惕的很。”

“那我们就这么冒然进来,会不会被赶出去?”蝶舞开口问道。

北流海笑道:“自然不会,这里曾经被一群山贼发现,烧杀掠夺,险些将这世外桃源彻底毁掉,当日我带兵归来后,阴差阳错走进这里,将山贼剿灭,救了这里的百姓。”

“这么说你就是他们的恩人喽?”蝶舞的眼睛里闪着雀跃的光芒。

北流海轻轻一笑,转头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的楚洛衣身上。

蝶舞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却很快再次扬起了笑脸。

她觉得,这两日他脸上的笑容变多了,他笑起来很好看,有着阳光的和煦和温暖,带着冰川消融的欣喜,即使那不是因为她,她却依然为此高兴着。

又走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

北流海走下马车后,先是将蝶舞扶了下来,而后又将楚洛衣扶了下来。

蝶舞看着他明显轻柔了许多的动作,撅了撅嘴,目光却很快被一旁的黄牛吸引。

黄牛上坐着一个牧童,头上眨着两只羊角辫,用红色的缎带绑着,可爱极了。

村子里的人走上前来,瞧见北流海,都十分热情,一名黄发老者上前一步开口道:“将军,你能来看我们真是太好了,大家伙都好高兴。”

看样子,他是这里的村长。

“老人家,别来无恙啊。”

“都好,都好。”

老人弯着腰,笑着点头,缺了几颗的牙,让他看起来格外慈祥。

“这次可能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要给村子里添麻烦了。”北流海同老者开口,不忘转身扶着楚洛衣。

路虽然平坦,却还是在山林之中,楚洛衣腿上有伤,又受了寒气,他有些放心不下。

蝶舞抢在北流海前面,扶住了楚洛衣,北流海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继续同老者在前面带路。

村长将他们安排在了一户院子里,院子里有两排简单的茅草房,相对而立。

一侧的门前站着几名妇人和中年男子,怀里抱着孩子,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善意。

村长推开,房门道:“你们就先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对面。”

北流海开口道谢,村长简单的介绍了一番,而后笑着离开。

楚洛衣坐在竹凳上,打量着屋子的环境。

茅草的房间有些简陋,窗框对着远处的山雨朦胧,有些残破的桌椅干净整洁,透露着一股香醇的木头的味道。

木床不大,上面铺着干净的被褥,蝶舞坐在上面,仿佛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

几人纷纷简单收拾了一番,楚洛衣住在了最里间,三间房子相互对着,彼此间推门就能进入彼此的房间。

蝶舞和北流海离开后,楚洛衣坐在窗口,看了看远处朦胧的山头,倒是难得的惬意。

偶尔有说笑着走过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笑容,让人感到一阵阵舒畅。

阳光折射进来,带来淡淡的暖意,让人移不开眼。

到中午的时候,外面有些动静,楚洛衣开门走了出去。

瞧见几个粗布麻衣的妇人端着几个篮子,正往桌上摆着菜:“我们这地方小,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都是村子里大家的一点心意,将军你们不要嫌弃。”

“辛苦你们了。”北流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名妇人抱着篮子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北流海身上:“将军你长得真是俊。”

北流海面对着如此朴实的赞赏,微红了耳根。

汉子送来两坛美酒,放在地上:“这是咱们自己酿的树莓酒,拿来两坛给将军尝尝,将军若是喜欢,回头我再给将军送来。”汉子转过头看向楚洛衣和蝶舞道:“这酒不烈,甘甜可口,姑娘们也是可以喝的,听说还有养颜的功效哩~”

“人家姑娘都是水灵灵的大美人,哪里还再需要这个,不过他这话说的却是实话,这树莓酒好喝的很,不少姑娘时常偷着喝呢。”

几名朴实的村民纷纷笑了起来,站在一旁,看着北流海和楚洛衣几人的目光中带着期待。

北流海一时间有些拘谨,拿起筷子感觉有些不自在。

蝶舞也是如此,面对着这样一双双热情的眼睛,站起身开口道:“你们也都坐下一块吃吧。”

“这怎么好不好不好!”汉子和妇人连忙摆手拒绝。

北流海站了起来开口道:“留下一起吃吧。”

几人犹豫了一番,对视一眼后犹豫不决

北流海加了几张凳子,让几人坐下,几人有些忐忑的坐了下来,北流海则是掀起门帘,对着对面吆喝着,让村长过来一起吃。

不多时,小小的一张桌子围满了一群人,气氛虽然有些拘束,却是热情不已。

楚洛衣静静的吃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连日在监牢的生活,加上在山崖下饥渴交加的几日,实在没什么胃口。

北流海看着她越发纤细的手腕,夹来了一块鸡肉放在了她碗里。

楚洛衣看着突然多出来的鸡肉,筷子一顿,最快的妇人羡慕到:“将军位高权重,还对自己的夫人这般好,真是让人羡慕。”

几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楚洛衣身上,自从他们到这,他们便一直偷偷打量着这个沉默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再平常不过的麻衣,头上围着一抹寻常的头巾,露出光洁的额头,身上也不见什么首饰,却莫名的有着一股尊贵之气,让人觉得有几分惧意。

“夫人的皮肤真好,山里的姑娘们日日用药草洗脸,也不见她们的皮肤有姑娘这般细嫩,和将军果然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另一名妇人开口道。

蝶舞愣在了那里,看着那些满眼热情的村民,喉头有些哽咽,低着头,没有说话。

楚洛衣没有开口辩驳,只是静静的将鸡肉放在嘴中,北流海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开口解释。

几名质朴的百姓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一顿饭就在这其乐融融之中过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村子里的人都把楚洛衣和北流海当做了夫妻,偶尔还会善意的调笑上两句。

夜里,楚洛衣站在窗前,北流海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拿起一件外套披在楚洛衣身上:“山间夜里风凉,还是多穿些,小心着凉。”

“北流海。”

楚洛衣轻唤道,北流海没有回应,只是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

看着浩瀚的星空,楚洛衣轻声开口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北流海抬眸看向那牛毛般的细雨,点头道:“好。”

北流海单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一手扶着楚洛衣,一步步走向门外。

楚洛衣走的极慢,腿上的伤很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村子里的人给调配了不少草药,可是也许是因为寒潭的水太冷,伤口迟迟不肯愈合。

走了一会,觉得有些倦了,北流海扶着她坐在了一块石台之上,一手撑着油纸伞,侧身挡住了风雨。

楚洛衣沉默了许久,始终没有开口。

北流海也没有开口询问,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要化作一尊雕像。

待到蒙蒙细雨停下,楚洛衣抬头看向北流海:“北流海,我不能跟你去东陵了。”

北流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越发瘦弱的女子。

若她去往东陵,只会牵起更多的战火,也只会让他背负更多的罪名。

“纵然你不去,这天下也少不得要有一战,总归有一日,是要山河一统。”北流海沉声道。

楚洛衣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里晦暗莫测。

北流海将油纸伞放在一旁,半蹲在她的一侧:“洛洛,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不需要再做什么了。”楚洛衣看着那双执拗的眸子,轻声道。

北流海垂眸道:“若你怕亏欠我太多,就早日康复。”

楚洛衣轻轻勾起唇角:“北流海,你真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北流海不在意的笑笑:“若是让人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被你说成了傻,不知要有多少人向你亮出刀子。”

楚洛衣没再开口,缓缓站起了身。

北流海,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却也是最剔透的人,无论你是为自己披上狠辣果决的外衣,还是为自己披上冷酷无情的假面,却始终掩盖不了真的你。

楚洛衣站在山头上远眺,日月星辰,山河湖泊,这世间万物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若我是那个傻子,北流云是什么?”北流海也不知怎么,冲动的问出一句。

“他也许是个疯子吧。”

楚洛衣轻笑笑,为她不惜修习秘法增进武功,为她夺得权势甘为走狗,他为得到她做尽一切,又因得不到她,不惜痛下杀手,想要囚禁于她。

“回去吧。”楚洛衣开口道。

刚刚下完雨的山坡有些湿滑,转身的时候,楚洛衣脚下一滑,整个人险些摔落下去。

北流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

四目相对,北流海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那双眸子,可是越是仔细,就越是心痛,那双眸子里,似乎因为所谓的命运,开满了绝望之花。

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楚洛衣的腿,刚刚绑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脚踝处红肿起一片。

北流海单膝跪地,仔细查看起楚洛衣的伤口,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踝,蹙起了眉头。

楚洛衣低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不语,心头觉得一片宁静。

也许这就是北流海,纵然他如此通透,可是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始终感到安心宁静。

北流海转身蹲在楚洛衣面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楚洛衣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宽阔的背脊,怔怔失神。

第二百五十章 怒火滔天

北流海等了许久,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回头道:“你这脚此前就受过伤,若是再不小心,只怕一辈子都要跛脚了。”

楚洛衣回过神来,轻轻靠在了男人的背上。

察觉到那微凉的温度,感受着背上的温软,嗅着她身上清冽的香气,北流海有一瞬失神。

楚洛衣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轻靠在他的肩头:“北流海。”

“嗯。”北流海迈着步子慢慢走向住处。

“当初你为何愿用三十万兵马换一个我?”

“那时只是想若能用所谓权势,买你一个生死不离,忠心不二,也是值得的。”

北流海背着她一步一步走着,每一步都很慢,踏实而平稳。

他知道她一直都有所图,可是他却更知道,这世界上纵然他满足了很多人的愿望,他们却也不一定就会永不背弃,所以,他愿意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只求一个生死不离,永不背弃。

楚洛衣没有开口,踏实的背脊让她又分睡意。

“洛洛,我们是朋友么?”

“当然是。”

“那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也还会是朋友么?”

“离开这里也会是,这一辈子都会是。”楚洛衣的声音变得很轻。

待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北流海轻声哼唱道:“奈何桥,孟婆汤,三生石前看三生。”

回到房间,北流海帮楚洛衣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纤细的小腿在他的大手中,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那红肿的脚踝,北流海的眉头皱成一座小山。

他能感觉得到,这只脚踝的骨头似乎曾经断过,如今这一扭,只怕会疼上许久。

---北燕皇宫---

在几名长老的数日努力下,北流云体内的真气才算是稳住。

不过此前经脉已经爆裂而开,伤的极重,北流云一直陷在沉睡之中,昏迷不醒。

神龙宗的大夫和宫内的御医接连数日仔细诊断,最后神龙宗用宗内秘法,将长老虚化的内力凝实,作为丝线,而后穿过银针,再向银针灌入内力,使得银针在北流云体内游走,利用这个办法,修补着北流云爆裂开的经脉。

北燕皇宫内一片死气沉沉,国丈府并没有趁此机会作乱,反而利用慕家的势力稳住朝政。

肖雨落听闻北流云昏迷不醒的消息,原本刚强的女子哭成了个泪人,日日祈祷,诵经念佛。

鱼儿留在自己的宫殿里,房门紧闭,不知在谋算些什么。

太后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对北流云的生死关心不已,日日前往流云殿想想要探望,却总是被神龙宗的长老拦下,短短的几日,整个人竟也瘦了一圈。

数日后,北流云渐渐转醒。

费力的睁开琉璃色的眸子,侧过头,便瞧见一道道模糊的身影,仔细看去,便发现是神龙宗的那群老者和宫内的御医。

苍镰一直守在一旁,最先发现北流云醒来,当即激动的上前一步:“少主,你醒了!”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大长老将众人拦住,防止众人靠的太近,站在一旁查探着北流云的神色。

再次仔细诊治了一番脉象,大长老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对着北流云开口道:“少主经脉受损不轻,还望少主好生休养,不要再擅动内力。”

北流云垂上眸子,没有理会他。

见此,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北流云这才再次睁开双眼,看向苍镰。

苍镰低下身子,将耳朵凑在北流云嘴边。

“洛洛呢?”

苍镰有些气恼的开口:“属下不知。”

闻言,北流云单手撑在床上,一点点坐了起来,脸色苍白。

苏公公给北流云倒上一杯温水,而后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些调理的膳食。

“立刻去查。”北流云轻声道。

苍镰别过头,不甘道:“少主!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她!”

北流云垂下眸子开口道:“洛洛不会离开我的。”

苍镰气的一口气憋在心里,恨不得拔剑冲出去砍了门外的杏树。

“少主!那个女人跟北流海一起离开了,她根本就不相信你,更是随随便便就能背叛你,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苍镰怒道。

“闭嘴!”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光火,转头看向苍镰。

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苍镰心中升起一抹惧意,低着头不敢再开口。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立即去查!”

苍镰不甘的转身离开,却不敢忤逆北流云的意思。

北流云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垂下眸子,雨凌宫廷中两人相拥凝视的一幕,和悬崖边她纵身一跃的一幕,反复在脑海中交叠。

洛洛,你就如此的想要逃离我么

北流云的手越攥越紧,精致杯盏被他捏的粉碎,滚烫的热水溢出,烫红了他的雪白的皮肤。

他一动不动,仿佛对此毫无所觉。

那身明艳的紫色,仿佛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魔障,日日凌凌缠绕在他心头。

门外响起苏公公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苏公公掀起帘子走进来道:“陛下,太后娘娘来探望你了。”

北流云头也没抬,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戒指,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太后一身金色的凤袍,步履匆匆,极快就走了进来:“皇儿,你怎么样?”

北流云没有理会她,太后坐在床边,仔细打量起北流云来。

瞧见那苍白的神色,憔悴的姿态,太后的眼底闪过一抹心疼,转头对苏公公道:“吩咐御膳房做一些补血益气的药膳,记得清淡一些,再熬一份乌鸡甲鱼汤送来。”

“奴才遵旨。”苏公公转身吩咐下去。

太后上下打量着北流云,带着长长甲套的手有些不知改放在哪里。

目光下移,正瞧见那沾满血迹,被烫的发红的手,皇后慌忙抓住北流云的手道:“这手是怎么了?还不快传御医!”

北流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皇后身上,幽幽开口道:“皇后娘娘未免入戏太深,如今你已经是一国太后,如此尽心于朕,还想要些什么?”

太湖脸色一白,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隐忍了下来。

御医很快就赶到,看着北流云的手小心翼翼的上前:“陛下,还请让微臣为你查看伤口。”

北流云头也没抬,并米有理会他的意思。

御医犹豫的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再次道:“皇儿,既然御医都来了,你就让他看一下。”

北流云依旧一动不动,御医见此,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的触碰到北流云的手掌,见着北流云并未拒绝,这才松了口气。

小心的将掌心的碎瓷片取了出来,御医清洁过伤口之后,开始洒上伤药。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北流云一掌将他挥了出去:“滚。”

御医一个趔趄,吓的不轻,太后焦急的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弄疼了?”

北流云睁开眸子,扫过两人:“滚。”

太后脸色一白,苏公公眼看北流云要发作,连忙上前劝道:“太后娘娘还是先行离开吧,陛下大病初愈,可能情绪不大好。”

太后点点头,脸色依旧难看,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流云殿。

人都出去后,流云殿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北流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心中轻道,洛洛,我又受伤了,你怎么不来给我包扎。

手上的血迹一滴滴滴落,每当干涸,他就会把伤口弄破。

渐渐的,地面上汇聚了一滩的血迹,苏公公进来的时候吓的不轻。

“主子,奴才帮您简单处理一下吧?”苏公公开口道。

北流云依旧垂着眸子靠坐在床头,没有半点回应。

苏公公拿起药布,想要将他的手包上,可谁知一碰北流云,北流云便反应极大的睁开了双眼,一下子将苏公公推开:“滚出去!”

看着北流云那双骇人的眸子,苏公公吓的不轻,踉跄着跑了出去。

北流云将手边的枕头甩了出去,黑色的枕头被甩到了脚边,北流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枕头,没多久,烦躁的抬脚将枕头踹了下去。

重新躺回被子里,双手一抻,将黑色的绢丝被子捂在自己头上,许久一动没动。

时间一天天过去,北流云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每过一日,他的脾气就暴躁几分,流云殿里的宫人一时间胆战心惊,朝臣更是战栗不已。

‘啪!’一声。

桌上精致的龙凤呈祥瓷盘被扔了出去,苏公公打着冷颤,看着碎在脚下的瓷盘,问都不敢问。

“苍镰呢?”北流云的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苍镰正在回来的路上。”苏公公连忙答道。

北流云双手后背,努力的压下心中的焦躁。

没多久,苍镰大步走了进来,拱手道:“少主,山崖下是一处寒潭,潭水冰冷至极,属下率人连日搜查,并未发现洛洛妃的踪迹。”

北流云的眸光一点点变得幽深,看向苍镰开口道:“我看是你根本就没有仔细搜查?又或者是你隐瞒不报?”

苍镰心中升起一抹凉意,只觉得北流云就在疯魔的边缘:“属下在寒潭两边的岸上发现烧火的痕迹,分析脚印,很可能是洛妃娘娘等人的留下的。”

北流云这才收回手中的刀,苍镰继续道:“属下已经派人顺着足迹搜查,几人逃离的方向大概是往洛水城一带,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只怕难以估量他们此刻所在何处?”

“把小六子带来。”北流云淡淡的开口。

没多久,有些狼狈的小六子就被押了上来,小小的身子跪在地面,看起来瘦弱不堪。

“当初准备营救洛洛的时候,她打算逃往何处?”北流云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小六子。

小六子摇头道:“奴才不知,主子的事情奴才又怎么会知道。”

北流云幽幽开口道:“那朕问你,当初你同洛洛是怎么联络的?洛洛在这宫中到底还有多少势力?”

小六子抬眸看向这个熟悉无比的男人道:“奴才不明白陛下再说什么。”

北流云嘴角的弧度变得大了一些,只是看起来却有些骇人,带着某种盛开的诡异。

“张贴告示,将他吊于城门上十日,十日后斩首示众。”

北流云毫不犹豫的开口,转身走向里间。

楚洛衣,我再给你十日时间,十日,十日后,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小六子一愣,不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拖了下去,坐着囚车,从皇宫一路到达帝都北门。

苍镰亲自监督,小六子褪去了太监服,只剩下里面一身白色的亵衣。

侍卫将绳子牢牢绑在小六子身上,周围不少百姓纷纷来围观,对着他指指点点。

‘唔’小六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吊了起来,两手被绑在头顶,悬挂在城墙上。

主子,千万不要来,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奴才不过贱命一条,又岂能成为组织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秋日的太阳不算毒,可却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偶尔吹过的寒风,让小六子整个人都在上空飘荡起来。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太阳晒的他睁不开眼睛,只一个上午,小六子就已经彻底蔫了。

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柔顺的发丝也被风吹的缭乱。

城门下依旧聚集着不少百姓,兴味十足的对他指指点点,似乎在讨论着他的罪行。

正午的日头最毒,小六子根本睁不开眼睛,纵然如此,却也知道不少侍卫都在张贴着告示,看样子,似乎是宣布要在十日后将自己问斩?

主子,你可千万不能来。

小六子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早在牙里再塞点毒药。

时间一日日过去,小六子整个人已经彻底蔫了,悬在空中没有半点知觉,这几日,风吹,日晒,雨淋,足足将他褪了曾皮。

苍镰感受到凛冽的寒风,抬头看向在城门上飘荡的小六子,心中对楚洛衣的不喜又加深了几分。

纵然小六子只是一个奴才,可是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却也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对她可谓是忠心耿耿,尽心尽力。

可是如今,小六子被悬挂在城门之上,性命垂危,她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当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是同主子在一起,日后受伤的也只会是主子!

城楼上的侍卫探出头,看了看悬挂着的小六子。

只见他双唇干涸,皮肤被秋风刮的有些黑红,紧闭着双眼,耷拉着脑袋,任由风将他吹的四处摇摆。

侍卫对苍镰道:“苍大人,他好像要不行了。”

“今日是第几天?”

“今天是第五天了。”侍卫开口道。

这几日,小六子几乎没有进食,除了中间下过一场秋雨,甚至连水也没有喝过,这样看来,怕是要到了极限了吧。

“有没有四殿下的消息?”苍镰开口道。

侍卫摇头:“四殿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有半点踪迹,洛水城一带我们也大力张贴了告示,可是始终没有半点消息,通往东陵的道路上,我们也加强了打探的力度,却依旧没有找到。”

苍镰蹙起了眉头,这楚洛衣和北流海能跑到哪去?

当日主子本是计划好一切,想要以一招偷梁换柱,将楚洛衣打入皇陵陪葬。

实际上,主子已经准备好假死的毒药,并在猎场外的皇陵之中挖好了地道。

如此一来,楚洛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埋入皇陵处死,日后只要再以另一个身份付出,纵然有人怀疑,却也没有人有证据证明,毕竟当初洛妃被埋入皇陵,是众人亲眼所见。

可恨主子花费如此大的心血计划这一切,楚洛衣却在关键时刻背弃主子,同北流海离开。

因为北流云昏迷不醒,楚洛衣失踪,之后的计划并没有如期进行,民间也都谣言纷纷,只道是北流海同洛妃私通,劫持了天牢后两人私奔。

苍镰的目光落在小六子身上:“将他放下来。”

紧闭着双眼的小六子并没有真的死掉,他的意识依然存在,纵然有些模糊,却还是清醒的。

听见苍镰和侍卫的对话,小六子的心头松了一口气,主子没有中计,真好。

刚一落在地面,小六子便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在苍镰的示意下,一名侍卫对着他泼了一盆冷水。

小六子贪婪的饮下嘴边的水,干涸的嗓子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眨了眨睫毛,透过晶莹的水珠隐约可以瞧见天空中的太阳,抬起被捆着的两只手,遮挡住那刺目的阳光,而后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抬眸看去,只见苍镰一身劲装,双手后背的站在他面前,威武的身躯比他不知要健硕多少倍。

侍卫将小六子扶了起来,靠在城墙的墙根之下,给他扔了一个馒头和一碗凉水。

小六子低着头,有些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因为太久没有吃过东西,干瘪的馒头卡在嗓子处几乎咽不下去,小六子却紧闭着嘴,一次次的咀嚼,夹杂着嗓子里的阵阵血腥气,喝了口凉水,将馒头咽了下去。

苍镰站在一旁看着他,可小六子却若无其事的埋头吃着。

苍镰双手抱怀,一手拿着宝剑,只觉得这小太监倒也是个有趣的。

等到吃完之后,小六子仰头看向苍镰道:“还有么?”

一旁的侍卫想要说些什么,苍镰却又扔给了他两个馒头。

小六子慢条斯理的吃着,吃的极其认真,太久没吃东西,若是吃的猛了,不知会不会一下暴毙而死,他还得活着,给主子打探消息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南昭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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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这两个馒头也都吃了下去,苍镰看着面前的小六子道:“你知道楚洛衣去哪了么?”

小六子白了他一眼:“不是说主子从悬崖上跳下去了么?我怎么会知道去哪了?”

苍镰眯着眼睛看他,半晌没有说话。

小六子不在意的用已经褪色的袖子抹了抹嘴。

过了一会,苍镰蹲在了他面前,看着那暴瘦了一圈的脸道:“这个你不知道我不难为你,可当初天牢守备森严,你们是怎么将消息传进去的你总该知道吧?”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主子能耐大,自有她的办法。”小六子开口道。

苍镰也不恼,离小六子贴的更近了一些:“这些人可都是我亲自挑选,每一个都是身家清白,极为忠诚的,你不可能买通任何一个将消息送进去!”

小六子向后躲了躲,眯着眼看着苍镰:“那要看拿什么买,主子曾说过,这世间没有谈不拢的买卖,只有谈不拢的价钱。”

“哦?”苍镰似乎颇感兴趣。

小六子闭上眸子,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苍镰蹙着眉,事情之后,他曾调查过每一名看守的侍卫,可是每一个的家人都安然无恙,每一个都没有意外之财,每一个也都没有遭惹过横祸。

甚至于到现在,他都无法查出为楚洛衣和外界传递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小六子闭上眸子,想起那日自己放出的那把弓形信号。

那日,主子被抓之后,他被丢了出去。

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纵然是再进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忽然就想起主子曾经对他说的话。

他跑回洛月宫,在主子床下的缝隙里翻到了一只烟火信号,不由得想起了当日的情景。

“小六子,在这宫中生存的久了,难免有朝一日我也逃脱不掉一死的宿命。”楚洛衣看着窗外开的连成片的白色玉兰,轻声道。

他沉默着,过了片刻才开口:“主子有自己的苦衷,同旁人终是不同的,古往今来,权势掀起无数硝烟,死伤惨烈,可总有人会留名千古,成为这些人之中的胜者。在小六子心里,主子就是那最后的胜者。”

楚洛衣轻笑道:“胜者?我从未奢望过我能成为胜者,这一路的恩仇也从不是为了胜负,哪怕一死,也只是求得能够完成我的心愿,休要让那负我之人再在这天下之间猖狂!”

他垂首听着她说话,总觉得无论她说些什么,都是字字诛心。

楚洛衣平缓了心境,转头对他道:“我不怕死,可我却不能死,若有朝一日我真的难逃那一死的宿命,能否换得一线生机,就要靠你了。”

小六子一愣,抬眸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奴才?”

楚洛衣微微颔首,从床下拿住一只烟火信号,交到小六子手中。

想想这一路走来,自己的权势确实是越来越大,可是真的能让自己舍弃性命信任的似乎也就只有小六子一个。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自己预想的发展,自己以北流云为棋开局的这一场厮杀,似乎取得了心满意足的结果。

可是,也正是他,这个本该为棋的男人,却成了她全盘之中最大的变数。

诚如她所说,她不能死,活着于她而言,也许是最大的惩罚,可是她却必须要承受这惩罚。

“这是?”他有些不解的看向楚洛衣。

楚洛衣坐在窗前,轻声讲述起楚家真正的身份。

南昭楚家。

毫不夸张的说,楚家可以是一个千百年的大族,自从南昭开国皇帝登基之后,楚家便一直存在着。

在南昭开国皇帝之时,楚家就深受器重,极其受帝王的信任。

在南昭第三代帝王之时,曾发生一场叛乱,那是南昭史上最大的一次叛乱。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刚刚登基不久的帝王转眼就被屠戮。

衷心耿耿的大臣保护先帝血脉十七皇子一路北逃,而先帝的弟弟昭静王则是主导这场谋反的最大主谋。

昭静王煽动朝中大臣,甚至勾结东陵,北燕等朝臣,内外夹击,除掉新帝后,追杀先帝所剩的唯一血脉,便是十七皇子。

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叛乱,血水染红了山峦河流,十七皇子带着一众朝臣不得不逃离帝都,躲在偏远的山林之中,依靠河水野菜过活。

楚家一脉衷心耿耿的拥护十七皇子,更是在后来同昭静王交战中死伤无数。

在连续三年的流亡之后,十七皇子终于积蓄了力量,煽动百姓,借助百姓的力量推翻谋朝篡位的昭静王!

十七皇子登基复位后,纷纷重赏了当年一路追随他的忠臣义士,而楚家当年死伤最为惨重,人丁兴旺的楚家在一次次交战中,死去了四子两女,最后竟只剩下楚家的老太爷和一个外孙。

新帝感念楚家衷心,对这一路中楚家的付出十分动容,曾亲口言,这天下中,谁都可能背叛朕,唯独楚家不会!

老太爷始终不肯将旁系的子嗣过继过来,带着两个儿媳,精心调教着自己嫡亲的孙子。

而新帝反思当年昭静王谋反叛乱一事,认为耳目过少,受人鼓动者居多。

新帝在大元殿内面对佛像反思了七日,七日未曾上朝,最后一道圣旨,宣召楚家老太爷入宫觐见。

房门大关,两人在房中秘密商讨了又一个七日,撒下了一张惊世的大网!

小六子全神贯注的听着,在女子沙哑的声音中,仿佛能够瞧见,当年风华正茂,年轻义气的少年帝王是怎样同那痛失满门血脉的楚家老太爷枯树皮般的手紧紧交握。

小六子有些焦急的追问道:“那年轻的帝王和主子的先祖定下了什么计划?”

楚洛衣眸色悠远,仿佛穿透了千百年:“他们创造了一个宗派,叫做猎人。”

小六子有些惊异,猎人?原来主子的先祖也是宗族之人,在他的印象里,一些隐世宗派都是在传说中存在的,就好比神龙宗。

没想到,这些上古的宗派竟然真的是存在的,只是猎人这个名字,他几乎并未听闻过。

楚洛衣淡淡的开口:“猎人的名声远不及神龙宗的响亮,很多人也从不知道猎人的存在,可是,它却是继神龙宗之后,崛起最快,势力最大,最让人忌惮的宗族。”

小六子点点头,没有插嘴,楚洛衣想起当日父亲曾告诉她和哥哥,神龙宗的历史虽然远比猎人要更加源远流长,底蕴也更加深厚,可是神龙宗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神龙宗历经千百年来,最为之忌惮的一个宗族。

之所以叫做猎人,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捕捉猎物的。

十七皇子登基为帝后,反思认为,叛乱者勾结外朝最为难以控制,时日一久,甚至可以利用内外夹击造成不可更改的态势。

所以,新帝同楚老太爷撒下一张大网,历经百年,在各国培植无数心腹,将他们安放在各国。

大到朝廷要员,小到街头乞丐,如此往复。

这些人,世代扎根在一处,在几百年的交融下,子孙绵延,真正的融入所在的国家。

就好比北燕,北燕如今人丁兴旺,可是在这些人中,有很多是千百年前楚家老太爷安插在北燕之内的,他们世代绵延,鲜少同楚家或南昭的人员联系,就像是寻常的北燕百姓一般,踏踏实实的生活在这里,耕田织布,娶妻生子,考取功名,经营买卖。

在无数年的沉淀下,没有半点异常,他们就是最地地道道的北燕百姓!

可是,在这些人的家族之中,从千百年前扎根过来的祖先开始,都会世世代代的告诉他们,他们忠于楚家,忠于南昭楚家,他们可以为北燕生,为北燕死,只要楚家不曾下令,他们就会尽心尽力的为自己或者为北燕谋取福利,就是一个真正的北燕人。

无论是舍身相救,忠肝义胆,还是宁死不屈,他们从不需要多考虑分毫。

可是,只要一旦楚家的命令发布,他们就是猎人,亦或者成为楚家手中的箭矢,他们随时可以抽刀杀掉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随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们是潜伏在世界各地的狩猎者,是真正的猎人!

小六子愣在了那里,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宗派简直有些骇人听闻。

猎人的存在自然是为了抓捕猎物,而对于当时的南昭帝王来说,它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抓捕叛逃者,守护南昭安宁。

只是历经千百年,猎人的势力越来越大,当初洒下的网,如今结成千百张网,每一个人都会娶妻生子,世代绵延之后,力量之强,令人心惊。

北燕皇宫。

北流云摇摇晃晃的从软榻上走了下来,宽大的衣襟随风而动。

随手扔掉手中的白玉酒壶,站定在一排粉衣宫婢面前。

宫婢们纷纷垂眸不语,双手捧着新晋的各种香料,北流云走过的时候,时不时抬眸看向他,媚眼含情,只盼着一朝被帝王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

北流云在一个宫婢面前停下脚步,抬手拿起盒子里的宝蓝色熏香,轻轻嗅了嗅。

端着熏香的宫婢脸颊微红,抬眸小心翼翼的打量起这位年轻的帝王。

第二百五十二章 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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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眸子里带着几分醉意,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许是因为喝了酒,脸颊有些红润,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杀人不眨眼,反而是分开可爱。

“这香叫什么?”北流云轻声开口,将香料扔了回去,轻嗅着指尖残留的香气。

宫婢一愣,没有想到传言中喜怒无常的帝王竟然这般温柔,红着脸开口道:“这是迦南香,是西域的使臣进贡而来。”

北流云点点头:“就这个吧,这个香好,和洛洛身上的味道最像。”

苏公公手一招,小太监很快就将屋子里的龙涎香换掉,转而点起迦南香。

渐渐的,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含着一种如罂粟般的魅惑,诱人却又清冽,让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北流云转身走回塌子上,抬手拿起一旁的碧玉酒壶,再次开始喝起酒来。

手捧迦南香的宫婢有些不甘,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跪在北流云面前:“陛下,让奴婢伺候您左右吧。”

旁的宫婢纷纷蹙起眉头看向这个宫婢,等待着她的下场。

苏公公亦是蹙起眉头,想要厉声问责,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却瞧见他在朦胧中,仰首看向一旁的粉衣宫婢。

柳叶眉,杏花眼,尖尖小小的下巴,看起来十分精致,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

苏公公等了许久,见着北流云没有开口的意思,正要命人将这宫婢拖下去,谁知一开口,北流云却漫不经心的道:“那就留下吧。”

宫婢眼中一喜,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苏公公一句话噎在嗓子眼,有些难受,看了看丫鬟开口道:“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先跟嬷嬷去学学规矩,待到规矩学好了,自然有人为你安排住处。”

宫婢点着头,眼中闪过浓浓的兴奋:“奴婢明白。”

一行人退了下去,北流云摇摇晃晃的了下来,一面缀满珠玉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装裱的十分精致的画卷。

北流云站在画卷前,抬眸看着画卷中的女子,一身七彩的霞衣,明艳的仿佛踏着九天霓虹而来,眉如远黛,目光清冷,带着横贯长空的傲气凛然,衣袂翻飞,素手轻点,仿佛囊括了一整个江山。

这副画正是当初鱼儿所做,进献给北燕帝的那副画,画中的女子正是明艳动人的楚洛衣。

自从北流云登基后,便将这幅画精心保存了下来,一直挂在寝宫之中,就连悬挂它的墙壁,都被他命人镶嵌满了珠宝玉石,散发着盈盈的光辉。

仰首喝了一口酒,胃里火辣辣的,仿佛一切都在灼烧着。

洛洛,你看,如今我做了帝王,无数女人想要投怀送抱,可是,为什么你却要远离我。

想着想着,北流云的脑海中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她的温柔,她的冷漠,她的关切,她的柔软,一切恍如昨日,可转瞬间,一切却又好似一场惊梦。

为什么为什么我得到一切之后,你却要离开

‘为什么!’北流云一把将手中的碧玉酒壶扔了出去,‘啪!’一声,酒壶重重的砸在了画卷上。

酒渍在画卷上渐渐散开,晕染成一片,画卷中的楚洛衣也一点点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北流云走上前去,轻轻靠在画卷上:“洛洛你走了我要这一切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啊!”

一向心机叵测的男人,如今却像是个孩子,靠在画卷上失声痛哭。

苏公公在门外张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这帝王的事他是真的有些弄不懂,这主子之前明明是要杀洛妃娘娘的,可如今洛妃娘娘逃走了,他却这般伤心欲绝,真是难以理解。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得承认的是,跟在北流云身边这么久,他从未看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哭的久了,北流云也累了,靠在墙壁上,一点点滑落下来,最后坐在墙角,不知想些什么。

肖雨落走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看见那昔日里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竟然颓废成这般模样,只觉得心都痛了。

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想要将北流云扶起:“陛下,你快起来。”

“洛洛。”北流云轻声呢喃道。

肖雨落眼眶微红:“陛下,我在。”

北流云缓缓睁开有些混沌的双眼,看不太清面前女子的容貌,只觉得一双轻柔的手似乎想要将自己扶起来。

北流云将手臂上的手甩掉,转过头去,摸起地上的酒坛就开始向嘴里灌。

肖雨落红着眼劝道:“陛下,你别喝了,这是怎么了。”

“她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北流云轻声道,而后有些疯癫的大笑起来。

薄唇因为酒汁的晕染,变得晶莹而魅惑,男人伤心的像是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只能用自甘堕落来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抗议。

“谁?谁不会回来了?”肖雨落试探着开口,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楚洛衣被劫走,这么大的事,在宫中很难没有听闻,只是她始终不想承认,公子心中真正在意的爱的人是那个女人。

北流云转过头看向面前的肖雨落,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洛洛,你知道么,我的心都痛了。”

“陛下,臣妾这么爱你,你为什么始终就不肯看臣妾一眼,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她根本就不爱你,她跟着北流海离开了。”肖雨落不甘心的开口。

北流云一把将她推开:“滚,都给朕滚出去!你们每一个人都想她死!朕要都杀了你们!”

肖雨落心头轻颤,没有想到北流云对楚洛衣的情谊竟然如此之重。

虽然此前她就知道他待她不同寻常,但是始终不肯相信,那样一个女人,能够得到公子的爱!

苏公公这时走进来劝说道:“肖妃娘娘还是请回吧,陛下现在喝醉了,有些神志不清,娘娘若是因此而受到牵累,实在是得不偿失。”

肖雨落站起身,看了看已经模糊的画卷,抬手一把将墙上的画卷扯了下来,转身跑了出去。

北流云靠在墙壁上,已经昏睡过去。

在梦里,他看见洛洛凤冠霞帔,大红衣衫的嫁给他。

在梦里,他看见他们白首不离,他陪着她走遍千山万水。

在梦里,他看见她会温柔的对她笑,会亲切的唤着他的名字。

真好,他想沉浸在这梦里,永凌不要醒来,那样,她就永远都陪在他的身边。

苏公公命人将昏睡过去的北流云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心的放在了床榻上,盖上薄被,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命人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北流云再次睡到日上三竿。

朝臣们纷纷对视询问:“陛下今日怎么又没有来上朝。”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听说陛下沉迷酒色,已经继承了先帝的衣钵,怕是又是一个...”

国丈听着众臣交头接耳的议论,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皇宫由慕礼带兵把守,宫中的消息他大抵都是知道的。

没想到,北流云竟然真的会因为一个女人变成如今的模样,若是早知如此,他当初一定会直接杀了楚洛衣!

众臣等了半晌,苏公公缓缓走了出来。

众臣一时间纷纷围了上去,看着苏公公开口道:“苏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今日这朝事可是如常?”

苏公公手拿拂尘,捏着嗓子道:“陛下今日身体有恙,就不来上朝了,诸位大臣请回吧。”

“哎..怎么会这样...”

“是啊,最近陛下一直就没怎么上朝,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朝臣们摇头议论着离开,国丈走上前去对着苏公公开口道:“苏公公,陛下近来情况如何?”

苏公公警惕的看着国丈道:“陛下的情况奴才也不甚了解,抱恙在身倒是实话,若是老国丈放心不下,不妨询问御医解惑。”

国丈蹙起眉头,没有再追问,只是有些气恼的甩袖离开。

接连几日,北流云都是如此,朝事扔在一边,对任何事都不管不问,朝中由江太师和国丈两人操持,一时间倒是没有出现大乱。

这日,一直到日上三竿,北流云才缓缓醒来,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头,睁眼躺在床上。

踉跄着坐起身,一旁很快有人上前将他扶起:“陛下,小心。”

北流云蹙眉看向一旁的宫婢,他身边从来不喜有女人伺候,寝殿更是不会随便让人出入。

“奴婢是苏苏,那日陛下亲点,准奴婢侍奉陛下左右。”那宫婢见北流云似乎忘了,连忙开口解释道。

北流云记不起几日前的事,也没有将她赶走。

苏苏连忙递上汗巾,随后递上一碗温水:“酒后伤身,御膳房准备了些滋补的汤药。”

北流云随意喝了一口,将碗放在一边。

算了算时间,心有些发沉,今日是第十日,可是苍镰却依旧没有消息送来。

北流云有些失神的坐在桌前,目光游离,洛洛,你真的要如此决绝的逃离我,再不想与我相见?

苏苏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却中规中矩的尽着自己的本分。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北流云就这样坐了一天。

没有开口询问苍镰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因为惧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结果,也没有捧着酒壶如前几日一般不醉不休,因为怕苍镰回来他却听不到想要的消息。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五石散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苏就那样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一直失神的北流云,聪明的她猜出这位帝王一定有着不小的心事。

没多久,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北流云的一颗心提了起来,目光落在门外。

苍镰顶着风霜大步走了进来:“主子,没有查到他们的行踪,也没有人前来营救小六子。”

北流云自嘲的笑了笑,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苏苏分明看见,他纤长的睫毛上闪过一抹晶莹。

苍镰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明日是第十日,不知是否要将盛公公午门斩首。”

北流云迟迟没有开口,苍镰一时间也是心头不安,这几日,他对这小太监倒是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只觉得同一般的奴才不同,总有些让人喜欢或者敬佩的地方。

苍镰站在原地安静的等待时,抬眸看向了北流云,只觉得短短数日,他便憔悴了不少。

经脉尽断,让他暂时几乎成了一个废人,而心里的打击,更是险些将他击垮。

“放了吧。”半晌后,北流云缓缓开口,声音中满满都是疲惫。

杀了小六子,洛洛会恨他的,她怎么舍得让她恨他。

回想起悬崖边上的那两箭,北流云的手颤抖起来,双手捂着头,整个人剧烈的抖动起来。

洛洛宁可跳下悬崖,也不肯留下,她一定已经恨死他了。

苏苏上前一步:“陛下,您没事吧?”

北流云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的让苏苏的脸色都变得惨白起来。

“我不想伤害她的,我只是想将她留下!”北流云喃喃开口。

苏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听懂了北流云伤害了他不想要伤害的人:“奴婢相信她会明白陛下的心意。”

北流云松开她的手臂,闭上双眸,可他还是伤害了她...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可以伤害一直想要保护的她...

也许,他只是恼火她的背叛,也许,她只是希望她能留下...

苍镰看着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北流云,鼻子有些发酸,他从未见过少主这般模样,也没有想过,情之一字,竟然会让人变成如此。

又过了半晌,北流云再次开口道:“将搜查的人都撤回来。”

苍镰愣在那里,主子这是打算不找了?

苏苏根据近来宫内的传闻,转瞬间就猜到了北流云的心结所在。

苍镰摇摇头,退了下去。

北流云负手站在窗口,看着遥远而漆黑的的凌色,洛洛,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便放你走,本以为,这世间,除了离开我,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却不想,到最后,竟是连你想要离开我的愿望,我也不忍拒绝。

北流云想,他一定是疯了。

他忽然间不明白自己苦苦谋算几年,在九死一生中徘徊的意义,也忽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苏苏看着北流云的背影开口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北流云只是沉默,任由寒凉的秋风吹乱他的发丝。

苏苏再次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奴婢听说,民间流传着一种灵药,只要吃了,就可以让人见到想要见的人,达成想要实现的心愿,便是再大的痛苦,也能抹除。”

北流云转过身,第一次将目光真正的落在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宫婢身上:“什么灵药?”

苏苏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纸包道:“这种灵药叫五石散,民间不少人都会食用,奴婢之前也曾服用过一点,确实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北流云接过苏苏手中的药粉,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他之前最厌恶的东西,因为他可以让一个壮士,变成一个废人。

北流云缓缓打开手中的药粉,尽数倒在了酒壶里,轻轻晃动了一番,仰首喝了下去。

苏苏心头轻轻松了口气,觉得北流云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并没有传闻那般可怕。

洛洛,谢谢你赠我一场空欢喜,可我宁愿沉浸在这场空欢喜中,永远不要醒来。

渐渐的,服用的烈酒和五石散的作用纷纷涌了上来。

北流云只觉得自己双脚踩在棉花上,世界都变得朦胧和虚幻起来。

睁开眼,便瞧见楚洛衣正一身绛紫色的衣裙向他走来。

“洛洛...”

“北流云,我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回来的..洛洛,我好想你..”

北流云缓缓抬起手,只瞧见楚洛衣也正抬着手,朝着他走来,目光温柔,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

“洛洛..”

苏苏看着北流云沉浸其中的模样,大着胆子,一步步上前,躲进北流云的怀抱里。

朦胧中的北流云,只觉得那些触感一瞬间都变得真实。

手一顿,看着面前熟悉的那张脸,却一把将她推开。

苏苏吓的不轻,连忙跪在地上:“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北流云一脚踩在她的手上,苏苏疼的满头大汗,紧咬着唇不敢出声。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要是想活的长,就放聪明点。”北流云幽幽开口。

这一刻,苏苏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为情所困,就可以轻易摆弄的帝王,而是传闻中那个杀父弑母,心狠手辣的男人。

苏苏有些狼狈的跑了出去,北流云靠坐在床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次服用五石散,怎么可能让他真的神智全无,甚至连面前的女人是谁都分不清。

他只是不愿意清醒,不愿意醒来,只是愿意沉浸在这种幻觉里,也许有朝一日,时间久了,他就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也许,那样,他就不会再觉得痛苦。

苏苏的两根手指被踩断了骨头,找了御医,也只是草草接好,几乎干不了什么重活,作为一个奴婢,这伤可以说是致命的。

索性,北流云并没有将她赶走,一直留在他身边,她倒是也不需要做些什么。

自从这一次服用了五石散后,北流云便时常让苏苏负责采买更多的五石散进宫。

苏苏虽然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却也收敛了心思,不敢再逾越半步。

北流云已经彻底不再上朝了,无论是朝臣齐齐跪在流云殿外,还是所谓的忠臣义士,拔刀自刎,北流云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理。

流云殿从来不缺的便是酒,还有苏苏。

因为苏苏手里一直有很多的五石散,时间久了,北流云对五石散的依赖越来越重,时常会要求苏苏再买些五石散进宫。

而因为这五石散的作用,北流云一天天变得憔悴起来,纵然精神始终是亢奋的,可本就经脉断裂的身体,变得更加脆弱不堪。

又服下了一瓶五石散,北流云只觉得胃里翻滚,配合着灼烧的烈酒,那种滋味,仿佛心在灼烧。

没多久,这种灼热感就褪去,眼前开始出现重重叠叠叠叠幻影,到处都是楚洛衣的身影,而这一切,也随着时间的久远,变得越来越真实,很多时候,就连他都认为,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就那样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怀抱里,依偎在自己身旁。

渐渐的,他越来越沉浸在五石散所带来的幸福里,甚至越发的难以控制,时常会朝着苏苏讨要五石散。

就在北流云一步步走向楚洛衣的时候,胃里一阵翻滚,踉跄着身影,单手扶着躺椅,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太后走进来时,瞧见的正是这一幕,眼眶瞬间通红,揪心道:“云儿..”

北流云只是不住的呕吐着,太后走进一看,只见北流云吐出的都是些白色的沫子,一时间慌乱不已。

“快传御医!还不快传御医!”太后急声道。

御医很快赶来,将北流云扶在床上,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掀了掀他的眼皮,又仔细号脉,过了许久后,才有一人开口道:“陛下体内似乎继续着不少毒素,加上急火攻心,才会出现这种症状。”

太后焦急的询问道:“那有没有事?”

“只要仔细调养,应该没有大碍,不过看陛下的症状,似乎一直在服用什么对身体无益的东西。”

太后蹙起眉头转头道:“苏公公!陛下最近可有服用什么不该服用的东西?”

苏公公小心的开口道:“回禀太后娘娘,陛下终日离不开酒,似乎并没有服用什么旁的不该服用的东西。”

苏苏小心的站在一旁,对五石散之事绝口不提,在袖子里的手有些紧张的攥在了一起。

御医再次开口道:“微臣一定尽快查明,陛下所服用之物到底是什么?”

“立刻去查!查出来后,还要彻查宫内,看看到底是什么腌臜东西!”太后气的不轻。

将众人遣退,太后坐在床榻边上,看着脸色青白的北流云,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苦命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憔悴成这个模样...

短短半个月,北流云的下巴变得更加尖细了一些,眼下有着重重的青黑,嘴边布满黑色的胡茬,看起来,狼狈不已,若非是身上那一身华袍,和始终难掩的妖精般的容貌,倒是真容易让人以为就是个酒鬼。

太后紧紧抓住北流云修长的手指:“云儿,你别怕,出了什么事,有娘在...”

第二百五十四章 当年之谜

江鱼儿脚步一顿,站在外间的珠帘外站定了脚步,这太后的感情什么时候和北流云这么好了,这做戏的本事倒真是不容小觑。

苏公公站在一旁,拦着江鱼儿道:“鱼妃娘娘,太后娘娘吩咐,所有人都不得入内。”

鱼儿对着苏公公露出一张无辜的笑脸:“多谢苏公公提醒,本宫也没有想进去,就在外面瞧上几眼就好,否则不知道陛下的情况,实在是心中难安。”

苏公公点点头,没有再开口阻止。

北流云置身在一片迷雾之中,迷雾里到处都是楚洛衣的身影,他将她揽在怀里,陪着她坐在树梢头,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

一阵绞痛,北流云单手撑着床榻,再次吐了起来。

同之前一样,如出的都是些白色的沫子,而后整个人重重倒在床上。

太后吓的不轻,连忙将御医再次喊了进来。

北流云睁着有些呆滞的双眼,静静的看着房顶。

时间过的真快,就这样什么也不用想也好,日日都有洛洛陪伴在身边,可以看青山绿水,可以看星月满盘,可以看春花竞艳,可以看百合争流。

太后看着北流云的眸子,轻声道:“云儿..你感觉怎么样?”

北流云没有理会她,他只是在想,就这样过下去,沉浸在自己所期盼的一切假象中,挺好。

太后看着失魂落魄的北流云,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北流云!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看看你还是当初那个你么!就连大街上的酒鬼都比你强!”

北流云依旧无动于衷,太后气的不轻,重重的喘着粗气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不想活了么?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么?之前那个你哪去了!”

北流云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波动,踉跄着起身,从地上的脚踏边拿起一壶酒,就喝了起来,仿佛真的打定主意,从此以后,就做一个酒鬼。

太后气的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甩了出去。

‘啪!’一声,精致的酒壶裂成无数碎片,屋子里散发出香醇的酒香。

“别再喝了!”太后站起身怒道。

北流云终于抬眼看向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琉璃色的眸子极冷,仿佛没有人类的温度:“滚出去。”

太后心头一疼:“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

“出去!”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北流云厉声打断。

苏公公不敢迟疑,赶忙上前将太后请了出去。

太后看着北流云的漠然神色,颇为受伤,咬着唇,转身离开。

北流云将所有人都打发走,自己捧起酒壶继续喝了起来。

洛洛,我放了你,却放不掉我自己,你要我如何活下去。

太后出了流云殿后,站在门外看着那黑金色的牌匾,上面写着流云殿三个大字,如此刺目,如今这金碧辉煌的殿堂似乎成了对她最大的讽刺。

太后神色哀伤,踩着地上稀松的叶子,挥退了身后的奴才,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宫路上。

鱼儿蹙着眉,只觉得太后的哀伤不是假的,放轻脚步,躲在一旁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在青红的宫墙下,太后的脚步停在了一座破烂的庭院前。

庭院寂寂森寒,十分凄凉,上面的牌匾歪歪斜斜的挂着,在风吹日晒下,上面的字迹也都变得模糊不轻,牌匾的角落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蜘蛛结了几张网,想必是许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

走近院子,入目一片荒凉,两侧的杂草及腰,砖瓦碎裂的满地都是。

一座孤零零的房间伫立在这一片凄凉之中,四面的窗子都已经坏掉了,风吹过,陈旧的木头发出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

推开门,金色的绣鞋落在了布满尘埃的地面。

太后静静站在这一片灰暗之中,看不清神色。

低矮的房梁,被水浸泡过的墙壁,摇晃的桌椅,空气里到处都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潮湿而阴寒。

太后红了眼睛,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带着长长的景泰蓝甲套的手指,轻轻抚过木桌,抚过墙壁,仿佛感受着他曾经的温度。

奴才们都守在院子里,鱼儿见着众人都进入了这个破落的地方,才走了出来,站在牌匾下,费了好大的力气,鱼儿才看清牌匾上的字迹,广寒院。

轻轻靠在门外,看向院子里。

虽然听不见院子里的动静,不过隐约间还是能够看清太后拿着帕子在擦拭着眼角。

鱼儿蹙起眉头,太后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会突然对北流云如此关心?又在这广寒院留恋什么?

瞧见院子里的奴才有了动静,鱼儿赶忙躲了起来,心中忍不住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初国丈府临阵倒戈,为北流云效力,实在蹊跷,难道说这一切,是因为太后忽然发现了北流云是她的孩子?国丈府眼见太子和北流雪势力不及,转而扶持北流云?

鱼儿躲在回廊铜门的石狮后面,只见皇后满面哀戚的走了出来,眼中还残留着难以言说的恨意。

“爹在哪?”太后询问着身边的丫鬟。

“老国丈大人在前面的碧波亭等候。”

皇后收敛了情绪,转身向碧波亭走去。

鱼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只是一直都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并没有靠的太近,以免被发觉。

太后一路疾行到碧波亭,似乎有什么事迫不及待。

远远的,太后就瞧见老国丈背对着自己站在碧波亭内,身材硬朗,头发斑白。

“爹。”太后屏退身边的奴才,独自一人快步走了过去。

老国丈见到太后赶忙躬身问安:“老臣参见太后娘娘。”

“爹,你快起来。”

老国丈也没有推脱,看着自己依旧美貌的女儿,如今却已经成了太后,心中不由得一阵惆怅:“青儿,如今你贵为太后,切记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太后点点头:“爹放心吧,最难熬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如今我为太后,还有谁会同我再争些什么。”

老国丈点了点头,似乎稍稍安心。

太后迫不及待的开口道:“爹,我忍不住了,我要告诉云儿我才是她娘!”

老国丈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见她满眼期待,眼眶通红的看着自己,这段时间的隐忍让她过的并不好。

老国丈蹙眉沉默着。

他也没有想到,一向被他视为最大阻碍的北流云,竟然是他嫡亲的外孙。

若非上次因为北流叶一事,慕义在大殿前对北流云动手,挑破了他的衣襟,让他瞧见他身上那只粉色的龙形胎记,只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北流云才是青儿的孩子!

想到此处,老国丈的眼里也闪过一抹狠辣,浑浊的眼中有着一股雄浑的气势。

当年,青儿生下北流云的时候难产,足足生了三日三夜,才算是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来。

先帝昏庸,除了最初耐着性子在门外等候,时间久了,便跑到旁的妃子宫中,共度凌霄去了。

他忧心青儿的安危,连同几个儿子一直在凤翔宫外守候,一直到第三日,筋疲力尽的产婆才抱出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他将孩子抱在怀里,看着那瘦弱的孩子,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忧心他是否能活下来:“青儿的情况怎么样?”

“皇后娘娘昏厥过去了,御医正在诊治。”产婆匆匆忙忙开口。

他点了点头,在外面抱着这瘦瘦小小的孩子,看着他精致的小脸,吐着泡泡的小嘴,只当是个女娃。

慕礼几人凑过来询问:“爹,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他这才一愣,打开被褥瞧了瞧,诧异道:“是个皇子。”

慕义吵着要抱,他有些不放心,见着他满心欢喜又不忍拒绝,便将孩子放在了他怀里。

可一个五大三粗,血气方钢的男人哪里抱过孩子。

这一抱,孩子身上的被褥纷纷掉落,他正要斥责,抬眸便瞧见孩子的背上有一条粉色的蛟龙盘旋。

他怕被人瞧见,以此生出事端,连忙用被褥将孩子重新裹上,从慕义的手中接了过来。

一面轻轻拍打着孩子,一面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仔细瞧了瞧孩子背上的胎记。

光滑白皙的背上,盘旋着一只淡粉色的蛟龙,胎记很小,不过小指大小,若不仔细看,可能会以为是一只月牙,可是他瞧的仔细,却是越发笃定,这是一条蛟龙。

将孩子重新包裹起来,老国丈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偏殿里等着当时皇后的消息。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御医们这才走了出来,一个个抹着脸上的汗,松了口气:“国丈大人,皇后娘娘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老国丈这才松了口气,将孩子抱给了躺在里间的皇后。

再后来,因为北流云实在太过瘦弱,有些体弱多病,不到十天,就不知请了多少次御医,以至于半个月后,竟然得了疫症。

北燕帝听得这个消息,心中惶恐,立即命人将小小的北流云隔离,除了几名御医,就连皇后也不能见上一面。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生母?

当时的慕青悲痛欲绝,无论怎样哀求,北燕帝也不肯让他接触孩子,到最后逼得急了,北燕帝直接扔下一句,若是她执意要进去照顾孩子,除非孩子完全康复,否则她就也不要再出来了。

当时北流叶年岁也不大,正是需要人照顾,站在她身边拽着她的衣襟看着她,慕青哪里放得下这孩子,只能放弃进去照顾北流云,一次次的派人打探消息。

转眼间,时间就过了一个月,御医们所汇报的情况也是越来越危险,慕青的心沉了下去,老国丈也蹙着眉头,认为北流云活不成了。

国丈府源源不断的供应着各种珍稀的药材,可是却迟迟没有好转的消息传来。

又过了一个月,治疗的御医也死了几个,众人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可就在这时,御医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八殿下情况好转,找到了治疗的办法,不出半月,应该就能康复。

果然,时隔将近三个月,孩子终于同皇后重聚。

皇后可怜他受了那么多苦,对他更是百般疼爱,北燕帝来瞧过几次,赐名为雪。

而在皇后诞下皇子之后数日,梅妃也诞下了一名男婴,北燕帝本欲赐名为杰,却被梅妃阻止,选择了云字。

当时梅妃圣宠不衰,便是皇后和柔妃也纷纷要退居其后,又怎么会计较一个名字?

老国丈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自从上前瞧见北流云背脊上的粉色蛟龙后,他便开始派人着手调查当年发生的事情。

细细查看之后,发现北流云同北流雪的诞辰十分接近,而北流云是在刚刚诞下十余日就被迫与众人分离,再次相见,已经时隔三月,三个月的时间,对于婴儿来说变化是极大的,甚至于最后将北流雪抱出来的时候,从没有人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当初那个孩子。

皇后不知道孩子身上的胎记,奶娘应该不见得能察觉到,若非是自己偶然瞧见,怕是也不会想到当年有人将两个孩子掉包。

皇后眼角的泪珠一滴滴流下,她实在是快要忍不下去了,那是她的孩子,可是父亲却迟迟不让她相认。

当初在北流云登基前,她被打入冷宫的那段日子里,她正沉浸在失去叶儿的巨大伤痛中,国丈曾来找过她,却告诉了她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她从最初的不信,到最后的深信不疑,身体里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在呐喊,让她想要扑过去将她可怜的孩子抱在怀中。

可是父亲却告诉她,她必须忍耐,在这个时候贸然相认,依照北流云的性子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她也曾见过北流云到底是有多么狠辣,更知他攻于心计,纵然百般迫切,可为了大局,却还是忍耐了下来。

待到北流云登基后,她再次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相认,想要留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从他出生起,便不知受了多少苦,她更是没有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

可是父亲却依旧阻止,因为纵然她说了,北流云也不会相信,反倒是对她心怀戒备,认为国丈府另有所图。

父亲告诉她,必须要抓住契机,充分利用,才会让他有所动容。

冷静下来,他自然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试探了几次,北流云的反应果然如想象的一般,尖锐而刻薄,让她痛不欲生。

“爹...你没有瞧见云儿现在的模样..你让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这样...”太后眼中流下一串晶莹的泪珠,面对着国丈语气中甚至有些怨气。

国丈叹了口气:“其实如今依旧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如今他不理朝政,放任自流,你在这个时候将身世告诉他,他怕是只会觉得可笑。”

“时机时机!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太后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尖锐。

老国丈摇了摇头道:“罢了,爹也知道你心理苦,若是你按捺不住,想要告诉他便去吧,爹只是怕他的反应让你更伤心罢了。”

太后跌坐在碧波亭的长椅上,肩头轻轻颤抖着,似乎伤心不已。

老国丈看着疲惫不已的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他前几日得到消息,叶儿似乎死在了皇陵,一直被他当做外孙的北流雪将他埋葬在了那。

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慕青,可是瞧着她如今的神色,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如何才能开口,告诉她叶儿已经死了。

皇后的坐在长椅上,时常能想到梅妃死后,自己见过北流云几次时他的处境。

被北流亮骑在身下殴打,在雪地里满身血迹,被太监欺辱,衣衫破烂,同狗抢食。

她无数次从他身边经过,却因为对梅妃的不喜,对那个年幼的孩子也从不曾伸出援手,她无数次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生死间挣扎,却只是冷眼旁观,时而心中还闪过快意,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就痛不欲生。

如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帝王的位置,她不敢想象这一路来他吃了多少哭,受了多少罪,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她才是她的母亲。

在她心里,她不配做他的母亲,在他落魄受苦时她冷眼旁观,置之不理,又有什么脸面在他居于高位之时站出来告诉他,她是他的母亲。

所以她听从父亲的,一直隐忍着没有开口,可是如今眼看着云儿痛不欲生,她又怎么能再一次冷眼旁观。

国丈叹了口气,想起近来得到的消息,心头也不是滋味。

“云儿到底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国公沉声开口道。

太后沉默了片刻,不情愿的开口道:“因为洛妃。”

国丈蹙着眉头,没有想到北流云放弃一切,自甘堕落,竟然是因为一个先帝的女人。

依照此前他对北流云的了解,他绝对是一个标准的帝王,纵然身世坎坷,可心计颇深,手段更是残忍,纵然是在这乱世之中,也绝对可以占得一席之地,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似狠心绝情的人,竟然会对一个先帝的女人动了真情,简直是让他难以接受!

“不若我们帮他把洛妃找回来,有洛妃在身边,他就能振作起来了。”皇后红着眼,对国丈开口道。

“胡闹!既然洛妃已经随北流海离开,你以为她还会再回来么?再者,云儿如今身为帝王,怎么可以把这样一个软肋放在身边?当初为父是怎么教你的,你竟然还要把她找回来?”老国丈训斥道。

太后低垂下头,其实她也不喜楚洛衣,可是眼见云儿如今饱受折磨,这让她于心何忍,只想为他做点什么。

其实父亲说的对,她怎么可以留这样一个软肋在他身边,只要她在,就时时刻刻能够成为敌人擎制他的把柄,相反的,她更应该趁这个机会杀了洛妃才对!

太后叹了口气,并没有真的对楚洛衣下手的打算,一来楚洛衣不好对付,如今有北流海在身边,国丈府执意出手,只怕是损兵折将,二来云儿如此在意她,若是她真的杀了她,只怕他们母子间的嫌隙会越来越深。

皇后忍不住想起北流雪,她一直尽心抚养的孩子,结果却是仇人的孩子,这世上滑稽的事还真是多的很。

想想当初,只怕是梅妃将自己的孩子同她换掉,她依稀能想起,丫鬟春柳曾对她说过,梅妃这性子真是冷,对自己的孩子也从来不亲不抱,就连那眼神都是淡淡的。

如今想来,梅妃不是真的冷,更不是冷到对自己孩子都不关心,而是因为她一直知道北流云不是她的孩子,她才会这般待他。

皇后每每想到此处,都会生出一股股锥心的恨意,可抚养北流雪这么多年,若是对他出手,她又着实下不了手,这口气竟也只能生生吞了下去。

国丈看着慕青的神色,再次开口道:“到底是否要同云儿坦诚相待的事你再考虑考虑,你要想想清楚,他现在到底是否还是清醒的,是否还能听你说话,否则,你纵然说的感人肺腑,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爹,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他认不认我,我总归是要将事情告诉他,这样就算是他不接受,我也可以日益待他好,总有一日,他会信的。”慕青的眼中闪烁着闪亮的光彩。

老国丈叹了口气道:“你自己拿主意吧。”

慕青沉默着,却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件事告诉北流云。

鱼儿一直注意着太后和老国丈之间的动静,除非太后激动的时候,旁的时候她很难听清两人再说些什么,但是纵然如此,她却依旧在两人的神色和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记得北流云成功登基后,爹也曾说过,这国丈府会临阵倒戈实在是蹊跷,柔妃输的实在是冤。

太后同老国丈分离之后,加快了步子,看样子是要折回流云殿。

鱼儿心头一紧,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江鱼儿,想起刚刚似乎在流云殿匆匆见过,开口道:“你是江不寿的女儿吧?”

鱼儿微微颔首:“臣妾正是。”

“倒是生的乖巧。”太后淡淡的开口,自从北流云登基后,后宫只有两位妃子,一个是江鱼儿,一个则是肖雨落。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后宫险恶

肖雨落此前她见过两次,虽然眉宇间有些硬朗,不是十分白皙,却也是个异样的美人,而这江鱼儿圆圆的眼睛,蒙着层水雾,看起来倒是个乖巧的。

慕青依旧保持着威严,在这宫中混迹多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越是安静乖巧的,才越是厉害的角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青看向江鱼儿刚刚出现的地方,眼中带着一抹警惕。

“臣妾从流云殿离开后,便四处走走,瞧见太后娘娘,便赶来问安。”江鱼儿解释道。

慕青点点头,并没有太热络。

慕青放慢了脚步,两人一同走着,江鱼儿叹了口气道:“陛下如今一蹶不振,太后娘娘可要小心身体才是。”

想起北流云近来的状态,慕青的眉宇间也闪过一抹忧色:“是啊,云儿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正是需要人陪在身边,你同肖妃无事便多陪陪陛下,让他少饮些酒。”

慕青倒是也没有防着江鱼儿,毫不掩饰对北流云的关心,既然她决定了要将自己是北流云生母的一事告诉他,也就意味着同样会昭告天下,既然如此,自然不必防着江鱼儿。

“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看着陛下如今的模样,臣妾也痛心不已,只恨天意弄人,洛妃娘娘同陛下有缘无分啊...”江鱼儿一双无辜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惋惜。

慕青蹙起眉头:“洛妃乃是先帝的妃子,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鱼儿一愣,连忙跪下道:“臣妾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慕青扫过她,脸色不愉,纵然北流云曾下旨处死洛妃,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云儿私通洛妃的流言已经传开,只怕难以阻止。

“起来吧,在这宫里,你要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否则,日后总要吃了苦头。”慕青冷声开口。

江鱼儿点头应下,委屈道:“臣妾只是感慨命运无常,没想到陛下同洛妃娘娘竟然会是兄妹。”

慕青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江鱼儿低声嗫嚅道:“那日臣妾偶然听到,梅妃娘娘当年乃是云国公的女人,在云府诞下了云洛伊,后来梅妃娘娘被先帝抢走,又诞下了陛下...可怜陛下受苦多年,好不容易同洛妃娘娘相爱..可惜造化弄人,却让两人成了兄妹...无论怎样都是违背人伦,为天理所不容...”

‘啪!’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的甩在了江鱼儿的脸上,

江鱼儿一愣,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一手捂着火辣辣的下巴,抬眸不敢置信的看向慕青,只见慕青满眼怒火:“哀家刚刚告诉过你,在这宫中要记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倒是一点记性也不长!”

“先帝和陛下的事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妃嫔就能够说三道四的?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江不寿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哀家真是要好好看看你们江府的家教!”太后厉声质问道。

江鱼儿的话似乎戳到了她的痛处,让她的眼神都变得尖锐起来。

江鱼儿捂着脸,眼中蓄满泪水,垂下头:“还请太后娘娘恕罪,臣妾口不择言,冲撞了太后娘娘,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臣妾只是见陛下对洛妃娘娘忧思过甚...”

江鱼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北流云是否知道楚洛衣随着北流海离开的缘由,流云殿守备森严,想要探听什么消息实在是难上加难。

她的本意是要将云洛伊同北流云是同母异父的事透露给太后,这样就可以阻止太后与北流云相认,也算是万无一失,否则若是现在北流云正是因为知道他同云洛伊是亲兄妹的原因而颓废至此,一旦太后告诉了他他不是梅妃的孩子,而是太后的,只怕北流云会对云洛伊重新燃起希望,甚至永远也不会死心。

江鱼儿心思流转,慕青甩手又给了她一个巴掌:“还在胡说!秋月,让王嬷嬷好好教导教导她宫里的规矩,若是下次她还敢这么胡言乱语,小心哀家一并拔了你们的舌头!”

鱼儿捂着脸,发髻有些凌乱,垂下的两缕发丝挡在了侧颊,细看去,可是瞧见脸颊红肿,有几分狼狈。

攥紧了手中的拳头,鱼儿低着头没有再开口。

因着她不能确定太后到底同北流云是不是亲生母女,更不敢贸然阻止,才会顾左右而言他,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太后。

谁知,纵然如此,她却还是大怒不已,竟然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姑姑秋月将她带了下去,鱼儿低着头告退,眼中闪过一抹不甘,若是这次不能阻止太后同北流云相认,自己这两巴掌可算是白挨了。

肖雨落带着柳枝等宫人正在宫中散步,不巧正瞧见了秋月带着鱼儿,当即走上前道:“秋月姑姑近来可安好?”

秋月抬头瞧见是肖雨落,态度热络了几分:“原来是肖妃娘娘,承蒙娘娘庇佑,奴婢一切安好。”

柳枝塞给她一袋银子,秋月收下后,肖雨落抬眸看向身后一直低垂着头的鱼儿道:“这是?”

柳枝也看了看,开口道:“似乎是鱼妃娘娘。”

鱼儿因着脸颊红肿,始终没有抬头,一直唯唯诺诺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秋月扫了她一眼开口道:“正是鱼妃娘娘,刚刚冲撞了太后,太后娘娘命我带她去学些规矩。”

肖雨落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开口道:“原来是这样,不知道秋月姑姑方不方便带我一起去,雨落自小在东厂长大,也没有好好学过什么规矩,如果此次能够观摩一二实在是不胜感激,否则实在是担心将来会不会也冲撞了太后娘娘。”

秋月眼里闪过一抹深意,转头看了看鱼儿,而后抬了抬眼皮道:“既然肖妃娘娘如此用心,那不妨就一起去吧,想必太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鱼儿咬紧牙关,没有开口,看起来楚楚可怜,乖巧不已。

肖雨落眼见她始终默不作声,眼神不由得冷了几分,若非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江鱼儿,自己如今已经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公子亲自册封于她,莫不是这个女人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秋月带着两行人一路前往了训诫宫,宫里的嬷嬷们早就准备好了。

王嬷嬷是训诫宫中最厉害的嬷嬷,资格最老,威严最大,脾气也最坏。

不少的王孙贵族都曾请她训诫过自家的小姐,王嬷嬷手下倒是也出了不少气质绝佳的女子。

“秋月姑姑一路辛苦,老奴刚刚已经接到了太后娘娘的命令,一定会好好调教鱼妃娘娘,让太后娘娘宽心。”王嬷嬷不似旁的嬷嬷,身材臃肿,反倒是一个气质绝佳的妇人。

只是不同于旁人的是,这王嬷嬷有一双精明的眼睛,眉目之间流露着几分严厉之气,明显是个精于算计的。

王嬷嬷的目光落在身后肖雨落身上,秋月姑姑上前解释道:“这是肖妃娘娘,半路偶遇肖妃娘娘,娘娘闻言鱼妃前来学规矩,也想着观摩观摩,便一道来了。”

王嬷嬷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对着肖雨落躬了躬身子,请她上座。

肖雨落自幼在王直身边,见惯了人情往来,塞给了王嬷嬷两张不菲的银票。

鱼儿抬眼自然将这一切收在眼里,掂量了一番身上的银钱,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她的手头并不宽裕,父亲一直不赞同她进宫,甚至已经怀疑她是否给自己改了命格,所以也很少给她银钱,只道是自己若是帮了她,便是在助纣为虐,是要遭天谴的。

她恨的不轻,却又无可奈何,手中的钱大抵还是从母亲和哥哥那里要来的,只是来这宫中需要上下打点,否则便是一个奴才也不把你放在眼里,这一笔开销可想而知,所以想让她拿出肖雨落那么多的银钱,实在是太过困难。

肖雨落的情况确实不同,肖父一直都希望她能当上皇后,这样一来是,肖家的地位也就指日可待了,又怎么会舍不得把大把大把的银钱送到女儿手中。

谁是什么样的身价,王嬷嬷一眼也就瞧了出来,再看着两人的长相,鱼儿未免太过圆润可爱,怕是难以有所出头之日,肖雨落虽然不算白皙,可却也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感,倒是有两分胜算。

不过想起宫中四下的流言,说是如今的景成帝对先帝之妃倾心不已,她倒是毫不怀疑,想起曾经的惊鸿一瞥,她甚至惊为天人,王嬷嬷心头冷笑一声,洛妃那般的姿色才可以圣宠不衰,甚至于不需要手段,都可以飞上枝头,更何况,从对洛妃的了解中,更发现她是一个心计手段毫不逊色的女子。

在宫中这么多年,通常有三种人才可能是赢家。

一种是太后这种出身名门的望族,家世雄厚,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她,一种是柔妃那种手段卓绝,心计叵测,步步为营,精于算计的女人,还有一种则是早些年的梅妃那般一枝梅花压海棠,姿色超群,冠压群芳的女子。

其实简单来说,要么你有背景,要么你有手段,要么你有姿色。

可是细细打量面前的两名女子,王嬷嬷自认她们的姿色都不及当年的皇后和柔妃,江鱼儿的身份稍有奇特,可命数这种东西她从来认为是注定的,所以并不在意,而肖雨落的身份倒是还有几分分量,只是肖家崛起的晚,是在王直发迹后才彻底崛起,比起根基雄厚的国丈府也终究差的远。

至于手段,两人似乎都有,只是却并不高深,也许假以时日,可成大器?但至少,现在看来,这两人应该不会走的太远。

肖雨落坐在椅子上,浅酌着茶水,看着面前的江鱼儿,眼中闪烁着冷冷的杀意,江鱼儿,你凭什么同我抢公子?所有要同我抢公子的人,都该死!

王嬷嬷没有再理会肖雨落,目光放在了江鱼儿身上,开口道:“今日就先从站姿和走路开始吧。”

“是,多谢嬷嬷教导。”

第二百五十七章 白兔玉簪

江鱼儿开口后,身旁的丫鬟连忙塞给了王嬷嬷一袋银子,王嬷嬷掂量了掂量,脸色并没有和缓,而是继续道:“老奴这里规矩严格,只教一次,娘娘若是做的不好,不要怪老奴下手无情。”

鱼儿想要说些什么,王嬷嬷却没再给她机会,肖雨落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江鱼儿,我倒是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站立时身姿要直,胸脯要挺,腰身用力,收腹,头微抬,手自然下垂,不可僵硬用力。”王嬷嬷一面开口,一面示范。

鱼儿有样学样,按照王嬷嬷的样子做了起来,王嬷嬷手中拿着一只竹鞭,上面缠绕着一层白布,似乎是怕弄伤了妃子的肌肤。

竹鞭落在了鱼儿的胸脯上:“胸挺的太过,会给人轻浮放荡之感,勾栏中的女人才会如此,有违妃子的言行。”

鱼儿脸色一红,将挺出来的胸脯收了收。

竹鞭再次落在了鱼儿的腰身:“腰太硬,陛下要的是女人,不是木头,你身姿这么硬,走路像男人一样,陛下怎么会喜欢?”

鱼儿有些尴尬,可这腰身又要直又要软,却着实有些难度,找了几次感觉,却始终不对,然而让鱼儿难以接受的是,每错一次,王嬷嬷手上的竹鞭便会落在她的腰上。

那细细的竹鞭,虽然裹着一层白布,却还是让腰间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手臂要软,不要这么僵硬,像是棒子一样。”

‘啪!啪!’几声,竹鞭一次次落在鱼儿身上,鱼儿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疼。

“老奴劝娘娘还是用心学习,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吃苦的只会是娘娘自己。”王嬷嬷冷着脸开口规劝道。

肖雨落在一旁插嘴道:“是啊,鱼妃妹妹,你还是要仔细学习才是,否则下次再惹怒了太后娘娘,牵连到王嬷嬷可就不好了。”

王嬷嬷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知道这肖雨落的用意,却也不否认她说的是事实,对江鱼儿的要求越发严厉了起来。

没多久,鱼儿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一片片红肿,腰身也痛的不轻,咬着唇,眼眶中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滚落了下来。

“呦..妹妹这是怎么了?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姐姐我从小舞刀弄棍,倒是吃了不少苦,妹妹如今这般脆弱,如何能做陛下的女人?”肖雨落坐在一旁吃着瓜果,冷笑着开口。

她斗不过楚洛衣,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江鱼儿么?

鱼儿抬眼看向说着风凉话的肖雨落,咬着唇没有开口,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她。

察觉到鱼儿阴森的眼神,肖雨落毫不在意,在王嬷嬷休息的时候,让柳枝再次塞给了她两张银票。

王嬷嬷自然是个势力的,收了银钱,又因为对鱼儿相貌的不看好,对待鱼儿更加严厉起来,到最后,细细的竹鞭已经抽到了鱼儿脸上。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鱼儿整个人痛哭着站在门外,头顶着一只瓷瓶,一旁还有不少的碎片,额上也流下了不少的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已。

鱼儿失声痛哭,本以为是偶然间察觉到一个天大的秘密,却不想竟祸及自己,这非人的折磨远比那白刀子来的更骇人和锋利。

这一天下来,她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加上这种种折磨,实在是快要崩溃。

鱼儿攥紧拳头,她不会放过这些人的,总有一天,待她登上后位,她会要这些人好看!

鱼儿隐忍着,一双眸子里始终是纯洁无辜的目光,仿佛无论王嬷嬷怎样对待她,她都不会生气,反而是真心感谢王嬷嬷的教导一般。

最初王嬷嬷倒是佩服她的耐力,态度也稍稍和缓了一些,可是时间久了,却不难发现鱼儿对她的恨意,眼中不由得满是冷意。

.....

太后看着鱼儿离开,眸色幽深,站在原地许久,不知在回想着什么,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仿佛要冲破牢笼,伴随着记忆的洪流翻滚出来。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痛意,甚至还夹杂着点点难言的甜蜜。

站在原地许久,一直到身旁的丫鬟催促,才改了路线,没有前往流云殿,而是直接回了凤翔宫。

没有想到梅妃竟然会是这样的来历,看来这件事还要让父亲再查一查,想想楚洛衣将云儿害成如今的模样,慕青脸上闪过一抹阴沉。

也许,为了云儿的幸福,她确实不该现在就将他的身世告诉她,否则,楚洛衣那样一个难以掌控的女人,到最后只会害死云儿,加上此前她同楚洛衣之间的纠葛,只怕到最后,还会逼得云儿与自己反目。

这要她怎么能够接受!

思及至此,太后冷静了下来,坐在凤翔宫中,派人给父亲送了消息,让他仔细调查一下梅妃当年入宫的情况还有楚洛衣的身世。

仔细想来,若是这云洛伊真的是云国公的孩子,为何云国公会狠心将她丢在监牢,甚至逼得她不得不化名为楚洛衣而进入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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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确定北流云熟睡之后,放轻脚步出了流云殿,来到一片密林,东张西望的在等着什么。

没多久,一名低着头的侍卫走了过来,塞给她一包东西道:“加大用量,越快越好。”

苏苏将东西收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侍卫露出双眼,看着苏苏的背影,主子来消息说,待到北流云完全神志不清,北燕的鼎盛也就到了尽头!

苏苏回到房间,将东西藏好,拿出几包五石散放在身上,转身走进了流云殿。

数日前,有人找上她,告诉她只要一直给北流云服用五石散,她就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为此,他们还给了她大把的银钱,她怕北流云发觉,自己受到牵连,一直不敢行事。

上次实在是忍受不住权力的诱惑,试探性的开口,没想到北流云竟然为此而一发不可收拾,渐渐的,她的胆子才大了起来,可自从上次的经历之后,她却一直没有胆量爬上北流云的床。

苏苏走进流云殿后,只见流云殿里灯火通明,偌大的殿堂里几乎空无一人,想来是他又将人都赶了出去。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日,她也算是明白了他如今的模样都是因为当日名噪一时的洛妃娘娘,眼见如此俊美凛冽的帝王,为了一个女子堕落成如今的模样,她自然是嫉妒不已,她无数次想过如果这个女人可以是自己该多好?

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成为男人心尖上的人,更何况是一个主宰着无数人生死,显赫无比的帝王。

这些时日下来,纵然他终日买醉服用五石散,可她却依旧觉得他可爱,虽然有时的狠厉让人心惊,可那迷茫的眸子,受伤的神色,却让人感到心痛。

看着手里的五石散,回想起今日他吐起来的模样,苏苏心头犹豫不已罘。

时间久了,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眼看着他日渐消瘦,甚至是萎靡不振,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苏苏没有马上将五石散送到北流云面前,而是站在了那副被苏公公捡起,拼凑好的画面前。

画中的女子容颜已经模糊,碎片也有些残缺不全,可是纵然如此,她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女子的美丽,她知道,那是冠盖帝都的洛妃娘娘,纵然她从不曾见过,却也听闻过她的美丽。

甚至有传言她是乱世祸水,让父子发反目,让兄弟成仇,她不知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却知道能够祸乱天下的女人绝非是等闲之辈。

苏苏的目光仔细扫过楚洛衣的画像,手指一点点收紧,她从来都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也许人人都道楚洛衣是红颜祸水,颠沛流离,可是她却是羡慕她的。

没有人知道,她多么希望能够成为那样的女人,甚至于就连那些命运所赐予的波折她都深深的羡慕着,期待着。

苏苏的目光一一浏览过桌上的东西,精致的砚台上镶嵌着白玉,宝蓝色的钻石散发出莹莹的光芒。

几只狼毫散乱的堆放着,精致的景泰蓝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迦南香。

一堆奏折被凌乱的摆放着,看得出已经许久没有翻看过。

空气里到处都散发着浓郁的酒香,自从开始服用五石散,他喝的酒开始变少了,也日日都有人打扫,可纵然如此,这满屋的酒气依旧难以消散。

苏苏的手指轻轻抚过,仿佛能触摸到他的温度,不知想到什么,掀起珠帘,走进了里间。

北流云一身黑色的软衫半敞的躺在床上,紧闭着眸子,蹙着眉头,不安而慌乱,发丝随意散落着,半张脸处在阴影之中,薄唇轻抿,说不出的魅惑,像是一只沉睡的妖精。

看着那精致的侧脸,长长的睫毛,苏苏心动不已,脸颊红的仿佛能够滴出水来,那薄薄的唇瓣,总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本事。

苏苏的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的手上,修长的手指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苏苏好奇不已,抬手小心的将他手中的东西抽了出来。

对照着明亮的烛火仔细打量起来上,是一只白玉簪子,白玉质地粗糙,比不得宫中的琳琅美玉,纵然她不识得美玉,也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簪子的顶端是一只有些粗糙的白兔,雕工浅陋,若不是她看的仔细,许是看不出这是一只兔子。

兔子的眼睛红红的,十分可爱,虽然不是是什么稀奇的物件,许是因为拿在北流云手里,苏苏越看越喜欢,心情有些愉悦,忍不住轻声道:“真可爱。”

就在这时,北流云似有所感,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忽然睁开了双眼,琉璃色的眸子有些涣散,却带着一股阴凉。

“啊!”苏苏一抬眸,便瞧见一双淡漠寒凉的眸子,里面有着她不曾见过的阴鸷,整个人被吓的不轻,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的簪子也不自觉的滑落了下去。

‘啪’一声,簪子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然脑子依旧浑浑噩噩的,但是北流云却彻底清醒过来,目光落在地面上断成两截的簪子,原本寒凉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苏苏只觉得这么久的时间,自己从没见过北流云如此阴鸷骇人的目光,大多时候他都是温和的,甚至是可爱的,即便是偶尔的戾气也被五石散和酒气化解了。

可是此刻,面对着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苏苏觉得自己就好像面对着一头醒过来的猛兽,此前他一直沉睡着,所以可爱,可如今他醒了,莫名的让人心都开始颤抖起来。

北流云从床榻上缓缓站了起来,纵然脚步有些虚浮,可此前身上堕落懒散的气息却一扫而尽。

“陛..陛下...”苏苏脸色被吓的惨白,她只是一个有贪欲的小小的宫女罢了。

北流云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地面上碎成两截的白玉簪子上,白色的金丝靴子停在苏苏面前,弯腰将那断裂成两截的簪子拣了起来。

白玉所制的小兔子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两只红红的眼睛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

北流云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日落雪街头,他跟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在小小的摊铺上仔细挑选着什么。

“北流云,送你。”

她的目光依旧深沉,却在阳光下,显得灵动而干净。

那一天,他欣喜不已,就连睡觉都不忘拿着这根簪子,纵然面上装作无所谓,却怎样也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欢喜。

洛洛,你在哪呢?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一凌大雨滂沱,楚洛衣拉着北流海那般决绝的离开。

北流云心头一痛,攥紧了手中的簪子。

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苏苏起先吓的不轻,见着久久没有反应,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向北流云。

北流云好似沉浸在什么之中,纵然脸色苍白的难看,可苏苏却总觉得今日的他似乎有什么不同。

犹豫的捏紧了袖子中的五石散,不知要不要再次将这危及性命的药粉拿给他。

“陛下...这是...”苏苏小心翼翼的将袖子中的药粉拿了出来,她实在是有些惧怕清醒过来的北流云,既然如此,不如让他永远都沉浸在幻觉之中。

苏苏的声音打断了北流云的思绪,红着眼回过神来,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对上北流云的眸子,苏苏有些忐忑的低下了头,总觉得那双眸子仿佛能够看穿自己所有的心思。

第二百五十八章 振作

北流云的手指轻轻落在苏苏手中的药粉上,苏苏心头一松,谁知,就在这时,北流云一把将她扯过,顺势勒紧她的喉咙。

药粉瞬间落在地面,苏苏整个人被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巨大的惊恐瞬间席卷了苏苏,苏苏惊恐的睁大着双眸,眼中闪过浓浓的恐惧。

北流云只是淡漠的看着她,凉薄的目光仿佛没有半点焦距,可这份凉薄却总是让人觉得比任何的凶残还要残忍。

‘陛下...饶..饶命...”苏苏从来不知道死亡会来的这么突然,她还沉浸在种种幻想中没有醒来。

渐渐的,苏苏的脸色开始涨红,两只手也拼命的开始扑腾。

苏公公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整个人吓的不轻,小步走到北流云身旁,躬身轻声道:“陛下...”

北流云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是服食了五石散,他是经脉爆裂,可这不代表他就成了一个废人,也不代表他就会任人玩弄。

苏公公抬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苏苏,只见她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瞳孔越发的涣散,两只手紧紧抓着北流云的手臂,眼中的泪水一滴滴滚落。

“陛下...饶命...”苏苏努力挤出几个字,只觉得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

她始终不敢相信,这个在她看来痴情可爱的帝王,怎么会一瞬间变得如此残忍,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实现的美梦,忽然间离她好远好远。

北流云凉薄的目光扫过苏苏,薄唇轻启:“人有野心是好事,不过要有自知之明。”

苏公公咽了口吐沫,不敢开口劝阻,只是垂下头,安静的站在一旁。

苏苏的视线越发模糊,晃动的手臂也越发无力起来,渐渐的,苏苏停止了挣扎,一双眼不甘的看着前方,瞳孔涣散,里面有说不出的不甘。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待到苏苏彻底绝了气息,手才缓缓松开。

苏苏整个人由半空滑落,摔落在地面上,神情中带着惊恐,却已经没了生气。

也许诚如北流云所说,人有野心是好事,但是要有足够支撑起你野心的智慧和心机才能活命,否则终其到底,不过也是一场笑话罢了罘。

北流云单手后背,一手紧攥着楚洛衣送给他的那只白玉簪子,站在原地,目光幽深。

苏公公赶忙让人将苏苏的尸体拖了出去,将屋子打扫干净。

北流云走向窗口,眺望着成排的宫殿,万家灯火,迷离璀璨,在那氤氲的灯火之中,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模模糊糊之中眼前又出现了些许幻象,仿佛瞧见了楚洛衣的影子。

北流云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纵然决定不再逃避,不再服用五石散,可是当她的影子真的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依然感到无法抗拒。

冷风吹来,影子渐渐消散,仿佛楚洛衣就要永远的离她而去,北流云不受控制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可是那影子却越来越淡,越来越远,眼看着她的身影就要转过琳琅的殿宇,北流云上前一步,紧紧追了出去,半个身子暴露在窗框之外,整个人险些顺着窗框直接栽倒下去。

‘陛下!’苏公公吓的不轻,连忙上前拉住北流云。

北流云缓住身形,甩了甩头,仿佛清醒了几分,再抬头看去,楚洛衣的身影已经一点点消失。

不等苏公公开口,北流云转身就走下了楼,直奔外面而去。

穿过奢华的大门,站在皇宫之中,看着楚洛衣消失的方向,北流云紧追而去。

一路上行色匆匆,宫人侍卫们纷纷低头让路,却觉得这位新登基的陛下像是一只游荡的孤魂,苏公公和苍镰赶忙带着人快步跟上。

一路奔走到华清池旁,终于再看不到半点楚洛衣的身影,北流云告诉自己,一切不过都是幻象,告诉自己醒来,只有醒来,才能真的再见到她。

可纵然如此,他却依然沉浸在这幻象里,那坚韧的意志力在面对着她的影子时,脆弱的不堪一击。

华清池的水汽微凉,迎面扑来,让他清醒了几分,缓缓蹲下身子,蹲在了池畔。

苍镰欲言又止,目光中却满是警惕。

北流云的目光有些游离,落在华清池的水面没多久,池水中竟再次倒映出楚洛衣的影子,北流云攥紧了手,目光中一点点染上点点猩红。

许是五石散的剂量到了,楚洛衣的影子没多久,就开始消失了,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恐,看着浅笑着的即将消失的楚洛衣,终究是一头扎下,跳进了冰冷的华清池。

“主子!”

“陛下!”

秋末的池水总是带着彻骨的寒凉,每一滴都顺着骨头缝钻进你身体,渐渐的,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身体一点点下沉,长长的发丝在水中飘荡起来,像是一簇海藻,随着池水轻柔的涤荡。

不知喝了多少寒凉的池水,一道道冰凉从喉咙蔓延到胃里,让人格外的清醒。

北流云缓缓睁开双眸,琉璃色的眸子在池水里染上一层淡蓝的色泽,苍白的皮肤里仿佛也蕴藏着蓝色的血液,像极了一只海妖。

打量起四周,再没有楚洛衣的身影,北流云自嘲的笑了笑,洛洛已经走了,怎么会出现在这。

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华清池的池水仿佛隔绝了外界的纷扰,那些森寒的池水也让他的思绪一点点清醒起来。

伸开双臂,在四下游走了一圈,再没有半点收获。

北流云的心情一瞬间沮丧了起来,他知道,五石散的药效过了,所以洛洛不会再常常的出现,不会再轻柔的走到他的身边,不会再抚摸他的发丝。

克制住对五石散的渴望,中的白玉簪在指尖越发收紧。

池岸边的苍镰在第一时间就跳了下去,连带着一同跟来的数名侍卫也纷纷跳了下去。

慕礼和太后等人闻声而来,一时间华清池旁烛火通明。

鱼儿刚刚学完规矩回来,脸颊红肿,累的不轻,远远的看着慌乱的众人,微圆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甘。

避开众人的视线,背靠着一座假山石,摸了摸自己被抽打的疼痛不不已的腰身,抬头看向夜色中的天空。

老天,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做上皇后之位,要怎样才能得到那个男人的心。

鱼儿心下懊恼,纵然已经改了命格,可她却依然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下来,甚至是登上后位。

如今后宫之中,不过是肖雨落和太后两人,可自己却已经开始招架不住,倍受折磨,若是日后妃嫔三千,自己要如何才能活下来。

鱼儿第一次开始思考起在这后宫中存活的问题,她本是以为,自己聪慧机敏,知道不少秘密,完全可以轻易的坐稳后位,可如今,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只觉得这条路要比自己想象的困难的多。

苍镰等侍卫四下搜寻着北流云的踪迹,却迟迟没有发现。

北流云游到了华清池底的最深处,四肢一点点都开始变得僵硬而麻木。

太后站在池边,强忍着镇定,可目光之中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她的慌乱不安。

“云儿..云儿...”太后靠在一旁的姑姑身上,身形不稳。

小半个时辰过去,一直沉寂在水底的北流云终于动了,奋力向上,而后宛若蛟龙一般破水而出。

湿漉漉的衣襟紧紧贴在男人身上,长长的发丝垂在胸前,滴答滴答的滚落着水珠。

众人松了口气,太后赶忙走上前去:“云儿..你怎么样?”

避开太后伸过来的双手,北流云幽幽道:“太后娘娘是盼着朕早登极乐,还是盼着朕安然无恙呢?”

太后脸色一白,看着那满脸的水珠,忍住想要为他拭去的冲动,忍下心中的钝痛,垂眸道:“陛下说笑了,母后自然是希望陛下安然无恙的。”

“哼。”北流云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苍镰和苏公公等人赶忙跟了上去,心头松了口气,看陛下的样子,似乎已经清醒了。

不过随后,两人又提起了一颗心,这陛下清醒之后,只怕他们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北流云眸色凉薄,闪烁着几分猩红的光。

回到流云殿后,将手中断掉的玉簪整齐的放在了桌案上,微微失神片刻,转身走到殿中,伸开双臂道:“沐浴更衣。”

苏公公和几名小太监连忙上前,打点起来。

随着北流云的清醒,流云殿瞬间忙碌了起来,原本懈怠的宫人们一时间全都谨慎不已。

梳洗整齐后,北流云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龙袍,原本胡子拉碴的脸,再次变的干干净净。

苏公公偷偷打量了一眼北流云,轻叹了一声。

陛下瘦了不少,脸色也更苍白了不少,在烛火下,有时会呈现出透明的色泽,加上那玫瑰色的薄唇,更加像是一个妖精。

用了稍许膳食,北流云便觉得没了胃口,用绢丝缎的帕子轻轻擦拭过手指后,开口道:“人呢?”

站在一旁的苍镰即刻道:“被关押在天牢,一直有重兵把守。”

“哼。”北流云不屑的笑了一声,起身摆驾天牢。

苍镰脸色一红,知道北流云是在嘲讽所谓的重兵把守,当日对于楚洛衣,他曾自信满满的道不会出现半点差错,可最后,他引以为傲的防线,还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走进天牢,天牢里依旧昏暗潮湿,四处散发着一种发霉的味道,和血腥气夹杂,让人说不出来的不舒坦。

在苍镰的带路下,北流云很快停在了一间监牢的面前。

监牢阴暗,有些不透风,墙角的草垛子上蜷缩着一道身影,头埋在膝盖上,很是安静。

听见哗啦啦的锁链声想起,角落里的人抬起了头。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了解真相

那一身天青色的华服在这黑暗的监牢里格外璀璨,眯了眯眼睛,待到适应了从门外照射进的阳光,角落里的人很快起身跪在地面:“参见主子。”

北流云一个眼神过去,侍卫很快将牢房的门打开。

北流云信步走了进去,袖中的手指不断收紧,手心上也沾染上些许的潮湿。

没有马上回话,监牢里一时间寂静下来。

北流云抬眸打量了一番角落里的女子,终究开口:“你们都出去。”

“苏公公和苍镰等人迟疑了一下,却不敢忤逆。

待到众人纷纷离开,监牢里只剩下北流云和那名女子。

“我要知道事情的经过,全部。”北流云一字一字的开口。

“是。”

没人知道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来面对这鲜血淋漓的现实,那日发生在监牢中的事,只有这个被他派来保护洛洛的女子才会知道,可纵然知晓她知道,他却始终不敢开口询问。

他所能做的,便是命人严格将她监押起来,确保她的安全,让那日发生在监牢中的秘密永远活着。

他一直都想知道,想知道洛洛为何会离开,想知道她是否真的那般绝情。

可是他却更怕,他怕当事实褪去华美的外衣,鲜血淋漓的摆在他面前,他更怕那残酷的真相将他逼疯,让他连最后的幻想都没有。

他从不知自己原来可以这般懦弱,就像是一个懦夫,不敢面对,害怕面对,仅仅是因为那所谓的最坏的结果。

女子陷入当日的思绪里,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陈述出来。

随着她的话语,北流云的手收的更紧了起来,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洛洛,既然你让北流海来,为何却又不肯跟他走。

“既然她不肯同他走,为何最后又走了?”北流云有些焦急的追问道。

女子抬眸看了看北流云,有些忐忑的开口道:“洛妃娘娘不打算离开,四殿下虽然伤感,却没有勉强,只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洛妃娘娘的决定。”

“谁?”

“似乎是鱼妃娘娘...”

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戾气,江鱼儿,你已经消磨尽了我的耐心。

女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北流云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愣在那里。

她说什么?她说他同洛洛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所以云国公才会出言阻止...

北流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天牢的,沉浸在那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不,不可能...他跟洛洛怎么会是兄妹?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北流云坐在流云殿的一张软榻上许久,久到天色从黑夜变成白昼,又从白昼变成黑夜。

所以说,洛洛不是想要离开他..而是为了让他依靠着对她的恨好好活下去...

想起自己射出的两道箭矢,北流云一阵恍惚,那没入皮肉的钝痛,她眼中的沉寂....

北流云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洛洛为了保护他..可他不仅伤了她..还逼得她不得不跳下山崖...

想起她最后那道身影,北流云慌乱的站了起来:“洛洛...”

钝痛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仿佛要将他的心挖出来一般,他同洛洛是兄妹,这简直是他从出生为止,所听到过的最滑稽可笑的事。

这不可能,他不接受!他不会接受的!

此刻的北流云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拒绝接受最残酷的现实,只能以那恶劣的性子一次次自我折磨。

苍镰想,也许有朝一日,时间久了,他痛了累了,这种折磨就会停止,当他无力再抗争,总有一日,他就会接受。

可是苍镰不知道,北流云不会停止,没有楚洛衣,他这一生的颠沛流离,生死折磨都不会停止,永远不会。

纵然某一日,他累了,再没有力气了,他也不会接受,到死也不会接受,这是他们所不懂的执拗。

“传召云国公。”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想,只有他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公公很快派人去传召云国公。

云国公很快进宫,想要窥探北流云的心思,却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自从那一日后,北流云始终没有上朝,光是乾元殿的门前就不知道撞死了多少大臣。

可是后来,大臣们发现,这位新帝对此毫不在乎,史官记载,民间传言,似乎都影响不了这位帝王。

每一次大义殉死的大臣,最后不过是被宫里的侍卫拖了下去,从始至终,北流云吝啬的未曾看过一眼。

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去送死了,除了每日上朝时的等待,也没人再敢劝诫。

好在朝事还有国丈府操持,倒是没有出现太大的乱子,不过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事也随着北流云的置之不理而开始猖獗,想必是那些官员夹着尾巴久了,终于按捺不住。

云国公躬身出现在北流云面前,悄悄打量了一眼,却发现北流云衣衫齐整,纵然脸色不好,却远没有众臣想象的一蹶不振。

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的北流云,察觉到云国公的存在,抬起淡漠的眸子,冷冷的扫视着云国公。

“听闻梅妃曾是你的女人?”

幽幽的话语,让云国公一时间有些红了脸,抬眸看向北流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一阵沉默。

北流云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从软榻上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向云国公。

如今的北流云已经长成,站在云国公面前,足可以俯视。

云国公始终垂着头,袖中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却没有急着开口。

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危险:“怎么?云国公是不打算回答朕的问题了?”

听着那不急不躁的话语,云国公心头发堵,屈膝跪在地上:“还请陛下恕罪。”

“这么说来,云国公是真的不打算回答朕的问题了?”

云国公的额上渐渐竖起青筋,双眼沉浸在某一段回忆里,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缘由。

北流云转身走回软榻,冷笑一声:“古语常说,刑不上大夫,可你该知道朕的规矩,朕给你机会的时候你最好抓住机会,以免失去机会,追悔莫及。”

云国公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想到西厂的那些白脸太监,最终开口道:“梅妃确实曾是微臣的女人。”

“哦?”北流云挑了挑眉头,心却揪成一团。

“当年微臣征战边关,在战乱濒临的一个村落里发现了一名姿色倾城的女子,这个女人就是后来的梅妃,她的名字叫做洛晴,微臣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真是假,只是当时饿殍遍地,血流成河,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出现在残破的村落里,只一眼,微臣便身心沦陷。”云国公仿佛回忆起当年往事。

当年征战边关,尸横遍野,暴君横行,百姓们流离失所,四处奔波,当他赶到那座村落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人烟,可是在士兵搜寻的时候却在一间茅草房中发现了一身白衣的洛晴。

她纤尘不染,不急不躁,对于外界的喧嚣毫无所觉,搜寻的士兵看着那一身淡然的梅妃面面相觑,一个个手执刀剑的将士竟然没人上前,仿佛生怕毁掉这一副绝美的画面。

待到回过神来,士兵很快便像他禀报,就此,他一眼沦陷,问她是否愿意随她归家。

她不语,只是点头应下,一身高洁胜似白梅。

因为她的美貌实在是太过惊人,在这混乱的边关之中能够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实在是一个奇迹,渐渐的,那些见过她容貌的士兵,不断有人开始猜测。

时间久了,流言纷扰,不少人都流传着这样美貌的女子怎么会出现在那样残破的村落,又怎么会好不惊慌?于是,她便成了众人口中的妖孽,甚至连边关战乱都被扣在了她的头上。

她成了一个修炼成精的妖怪,前来迷惑将领,促使北燕兵败。

因为这些流言,他第一次动怒,可是她却毫不在意,甚至不曾解释过一句。

行军打仗,她时常会给他出些主意,北燕大胜,他以为这样那些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一般发展,人们依旧说她是妖孽,使用了妖法,使得北燕大胜。

当时,他爱她心切,动用了不少人,在战乱中将那些散布流言的人全都杀掉,一直到班师回朝,这些流言才算止息。

回京后,她住在云府,他待她不薄,只是她的态度一直都十分冷淡,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可是后来,她却主动提出要嫁给他,他欣喜若狂,不顾一切,也不去理会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个村落,又为什么会突然要嫁给他,只是满心欢喜的开始准备起一切。

他终于得到她,却依旧觉得遥远,她仿佛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触不可及,他把所有的宠爱和珍宝都送到她面前,她却永远如此,偶尔的笑颜都让他欢喜不已。

她不喜喧嚣,他便为她建造了一座梅园,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打扰,更是沉浸在日日同她红梅踏雪,煮酒作诗的幸福中。

后来,她有了身子,那是他最开心的一次,精心呵护,早早就派了众多的婆子前后庇佑,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第二百六十章 宿命

再后来,她诞下了一名女婴,他却比得到了天下还要欣喜,广设宴会,大摆酒席。

洛晴没有拒绝,可是却没有出席这宴会。

也因此,一次次之后,京中渐渐有了新的传闻,传闻他府中藏着一名绝世美人,住在梅园之中,姿态胜雪,当世一绝。

正逢北燕帝昏庸无道,沉迷女色,广揽天下美人。

得知他藏有绝世美人于府中时,不惜几次隐晦开口讨要,可他身为人夫,怎么可能将自己所爱的女人送给帝王,因此,他数次佯装不知,可不想,越是如此,越是让北燕帝惦记,最后竟不惜下旨威胁,以云府上下性命相逼。

他满心愤恨,甚至想要起兵造反,可不想,洛晴知道这件事后,反应平淡,让丫鬟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跟随宫中派来的公公进宫。

他看着她如此平静的离开,有些难以接受,愤恨不已,她却只是嘱咐他照顾好她们的孩子。

他心中动容,看着那小小的孩子,最终放弃了起兵造反,而是忍辱偷生,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果不其然,凭借她的姿色,入宫不久,她便成了梅妃,成为了北燕帝宠冠一时的妃子。

他的高官厚禄至此不断,他却渐渐开始将明面上的势力转入地下,选择忍辱偷生,可心中对北燕帝的恨意却随着时间的增长日益增加。

没过一年,梅妃再次诞下皇子,冲冠一时。

他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独自抚养着云洛伊。

几年时间过的飞快,软软小小的人一天天长大,黝黑的眸子灵动而纯粹,在他的娇惯下,她活泼可爱,偶尔询问他她为什么没有娘,他却总是难以作答。

云洛伊性子温顺,软软的,心性善良,聪明却没有脾气。

又过了几年,府中后院越发的不肯安生,一次府中竟然流传出云洛伊不是他的孩子的传言,他怒不可遏,痛打了不少人。

可是即便如此,却依旧难堵悠悠之口,更何况时间久了,听多了云洛伊的眉眼不像自己种种言辞,他便开始新生疑虑。

终于有一次,他在主母的怂恿下,召集了府中众人,打着还云洛伊一个清白的名号,在众人面前准备滴血认亲,他本是自信满满,不想,结果却出他所料。

他的血同云洛伊的血根本没有融合,一时间哗然一片。

他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看着那扯着自己衣襟的孩子,只觉得如遭雷击。

冷静下来后,他忧心是否是后宅中的女人们做了手脚,私下再次派人为自己同云洛伊做了一次滴血认亲,可是结果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多少年的热血,如今却遭遇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他始终无法接受。

当即,他便要进宫面见已经贵为梅妃的洛晴,询问她,这么多年,他投入了这么多心血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可是紧接着,还没有等到他进宫,便再次惊闻了一个噩耗,梅妃逝世了。

他如遭雷击,想起同那个女人之前的种种,想起这一手养大的云洛伊,他竟然都得不到答案。

至此,他颓废许久,终日浑浑噩噩,对于云洛伊也再也没有介怀的像是以往一般宠爱。

孩子总是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变化,有些不安,可他在后宅那些女人一次次的挑拨下,时日一长,反倒是时常认为她无理取闹,不明事理,甚至被自己娇惯成性。

后来,他开始考虑,考虑洛晴当日为何会出现在那兵荒马乱的村落,考虑她一个女子为何会在这乱世行走,开始怀疑起她的目的,怀疑起她的身份,怀疑起她为何会懂得行兵布阵的策略。

诸如此类,他终于开始清醒,却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可怕,越发的觉得自己有太多太多不了解她的地方,甚至也曾怀疑过她是否真的是一个妖精。

渐渐的,对于云洛伊的存在他总是选择刻意的忽视,若她不是自己的孩子,对于自己而言,便是一个耻辱的存在,而梅妃与北燕帝的关系,更是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再也难以接受这个不是自己血脉的孩子。

她的存在,仿佛是一种耻辱,时刻提醒着他的愚蠢和无能,把一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孩子精心养育到这么大。

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却又难以割舍,所以能做的只有无视,对于后宅的那些纷争,他也都只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看不过她被人欺负,才会开口训斥。

时间久了,她也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久而久之,他常常忘记她的存在,甚至于到最后,她被打进天牢,他都不甚了解。

北流云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洛洛果真不是云国公的孩子,那就难怪云国公会用这种态度来待她,若是洛洛确实是梅妃同别人的孩子,对于云国公来说确实是难以接受。

难道自己同洛洛真的会是兄妹?

不..不会如此..

北流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被掏空了一般,怎样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不对,云国公刚刚说过,在洛晴进宫前,曾对云国公开口说过要照顾好洛洛,可是在梅妃死的时候,对待自己却没有半点叮嘱,甚至没有半点忧心。

北流云陷入回忆之中,想起梅妃死前那复杂的目光。

云国公跪在地上,始终不敢做声,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

北流云将云国公遣退,独自一人坐了许久。

窗外月光独明,散发着幽幽的清辉。

洛洛..你是为了我才离开...是为了我才选择离开...

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拄在膝盖之上,北流云眼角无泪,却让人觉得更加揪心。

最痛的是难以言说,最痛的是欲哭无泪。

独自坐了许久,北流云起身一人走了出去,走过广寒院,走过御膳房,走过洛月宫,走过每一处他曾同她在一起的地方。

残破的广寒院里,她为他用烈酒疗伤仿佛已经是多年前的事。

假山石旁,枝头落雪,北流海对他和她的羞辱仿佛也已经过了许久。

御膳房里,夕阳西下,她洛起袖子,埋头洗碗的样子也已经刻在了记忆深处。

洛月宫里,她轻依偎在他身旁,温柔恬静仿佛不过昨日。

这一路纷纷扰扰,这一路颠簸不停,为何她只能远走,为何他只能苦守深宫。

北流云靠在假山石上,双手抱怀,静静的仰望着那幽静的月光,不知那广寒宫里,嫦娥是不是也是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她的爱人。

秋风吹过,发丝打在男人的侧脸,那削瘦的脸颊宛若一座凝望的雕塑,清寒的眸子里满是心伤。

肖雨落站在昏黄的灯火下,远远就瞧见北流云一身落寞,洒满地清辉,站在一片孤寒清秋之中。

停下了步子,肖雨落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她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她不会再以为他真的爱她。可是既然入了这后宫,总是要争要夺,总是要为了拼命留在他身边而努力。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也许,她不会再选择遇见他,她的一生,本该是依靠富族权势,嚣张跋扈,可如今为他,她弃了喜爱的刀剑,穿上华服,入了这顾冷的后宫。

这世上总有些事身不由己,比如她爱上他,也比如她不得不开始学着耍尽一切手段留在他身边。

“原来妖精也会难过...”看着那落寞的眸子,肖雨落轻声开口。

缓步走了过去,渐渐出现在北流云的视线:“陛下,夜深露寒,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肖雨落身上,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女子,她的性子不算好,对于权力地位的野心不算大,相貌不算美,种种平庸之中,唯有她对自己的执着让人动容。

北流云沙哑着嗓子淡淡开口:“肖雨落,朕给你一个机会。”

肖雨落一愣,还未等开口,只见北流云轻声道:“朕准你离开皇宫,从此婚嫁自由,与朕再无瓜葛。”

肖雨落苦涩的摇摇头:“若是此生没有遇见陛下,雨落倒是可以来去自由,是善是恶,终不为过,只是一见陛下误终生,这辈子,雨落再也逃不掉了,除了陛下身边和地狱,雨落哪也不去,爷爷辈的人管这叫宿命。”

北流云微微失神,宿命?

若她可以如此言说,那么他是否可以说一见洛洛付此生,此生他再也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不,是此生他再也不会爱任何一个人,除了洛洛。

洛洛,你走,连我的心也一同带走,我多想此生可以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伴你走遍天涯海角,看遍千山万水。

北流云淡淡的扫过肖雨落,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放弃了离开的机会,即便前路是死,也与他无关。

肖雨落看着北流云离去的背影,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北流云,我不会走的,我一定要成为你身边那个最尊贵显赫的女人,纵然不能在你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我也一定要在你的后宫呼风唤雨,做那个你不能小觑的女人。”

待到苏公公等人寻来,北流云幽幽道:“摆驾淳鱼殿。”

苏公公和苍镰等先是一愣,而后立即开始着手准备。

踏上软软的轿撵,看着夜色阑珊的北燕皇宫,洛洛,如今这皇宫成了我的天下,再没有人能凌驾于我之上,可是我却再也不会快乐。

多想回到广寒宫,多想回到洛月宫,多想回到还没有登基之前,如果一切可以从来,我宁愿死在一切真相之前。

金蓝色交织着的蛟龙轿撵缓缓停在了鱼儿的寝宫门前,北流云没有急着下轿,而是抬眸打量着那大大的淳鱼殿三个字,洛洛,我们这么痛,总要有人陪着我们一起痛才好。

江鱼儿自从接到北流云突然驾临自己寝宫的消息后,便一直惴惴不安,在宫人的准备下,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唯独脸颊上的红肿,任是涂抹了厚厚的胭脂还是难以掩饰。

北流云起身走下轿撵,目光落在江鱼儿身上。

一身樱粉色的纱裙,衬托得她莹润可爱,低垂着头时,黑色的发丝垂在白皙的脖颈上,倒是平添了几分美丽。

江鱼儿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个男人,如碧荷之上,踏着水波而来的妖精,美的蛊惑人心,却狠辣异常。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鱼儿看着面前那一双镶嵌着金丝滚边的白色靴子,心头忍不住升起一抹惧意。

“起来吧。”北流云淡淡的开口,径直走了进去。

鱼儿赶忙起身跟在身后,伺候在左右。

北流云抬眸打量了一番淳鱼殿,宫殿还算大,只是装潢摆设却有些寒酸了,不过这江鱼儿心思灵巧,采摘了不少的花草,摆在屋子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苏公公也掀了掀眼皮,有些不赞同的撇撇嘴,有些金雕玉琢的东西总归是难以用这些花花草草所替代的。

北流云仔细走过,在墙壁上的一副泼墨山水画前停下脚步。

远山重叠,烟霞缭绕,日出金光万丈,水波潋滟,既有山峦的磅礴,又有水波的浩渺,不得不承认,江鱼儿的画工是极好的,难怪当初一副洛洛的画,被北燕帝惊为天人。

北流云微微抬手,屋内的宫人纷纷退了下去,偌大的淳鱼殿里只剩下江鱼儿忐忑的跟在北流云身后。

“鱼妃的画工了得,只怕这宫中的画师也会自叹不如。”北流云开口道。

江鱼儿微微抬眸,看向男人的背影道:“陛下若是喜欢,臣妾可以随时为陛下做画,若是陛下不嫌弃,也可以拿去做花样。”

北流云没有开口,继续走向前,瞧见窗框上贴着几处窗花,是用红纸剪成的芙蓉花,栩栩如生,逼真不已。

抬手轻轻抚过窗上的窗花,北流云开口道:“都还会剪些什么?”

鱼儿微微一愣,对上北流云的眸子,有些慌乱的答道:“花鸟鱼虫山水人物都会一些,只是人物要难上一些,技艺不如前面的纯熟。”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争风吃醋

北流云微微颔首,仿佛想到什么,开口道:“这样吧,你教教朕如何剪贴窗花。”

鱼儿睁着一双有些发圆的眼睛,欲言又止,而后点点头,起身走向一旁的雕花柜子,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红纸和两把剪刀。

北流云坐在圆桌前,用剪刀挑了挑灯芯,直到烛火明亮了一些,目光才落在鱼儿身上。

在烛火的映衬下,北流云的脸色微微红润了一些,鱼儿抬眸看去,只觉得他出奇的温柔,一双眸子里有水波流转,只一个眼神,就让她心神荡漾。

“陛下此前没有学过,臣妾就先教陛下剪些简单的花草..”鱼儿轻拈起一张红纸,小巧的剪刀在手指间灵活的转动起来。

北流云神色专注,目光落在鱼儿手间,仔细学着。

时而看不清楚,还会起身站在鱼儿身后,那满身清冽的香气和温热的呼吸,让鱼儿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鱼儿脸颊微红,顺着窗子看了看天色,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地方是怎么剪出来的?”北流云对鱼儿的反应全然不察,双臂从鱼儿两侧绕过指向桌案上的剪纸。

若是不细看,还真会以为此刻北流云正从鱼儿身后环着她。

鱼儿的心跳的越来越快,纵然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的狠决,可是当他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她还是难以保持平静。

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什么男人离她这般近,更何况如今还是一个脸若桃花,眸似星河的帝王。

“哦...这..陛下仔细看,这个地方有一个弧度,只要....”

鱼儿慌忙解释着,似乎生怕被瞧出她的心花怒放。

北流云仔细聆听着,一面点头,一面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鱼儿见着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对面,有些焦急,如今楚洛衣不在,他又是主动来找自己,这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是自己把握不住这个机会,只怕是天理难容。

鱼儿微微抬眸,看了眼专注于手中剪纸的北流云。

轻轻解开自己的衣衫,让修长的脖子露出的更多了一些,在寂静的夜色里静静的绽放着。

北流云抬眸看向她,鱼儿心中一喜,双眸含情脉脉的看着北流云:“陛下..”

北流云盯着她的脸颊,半晌没有移开视线。

鱼儿心头打鼓,微微垂下眸子,就在这时,忽然感到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陛下...”鱼儿心头一喜,激动的抬起头来。

北流云蹙着眉盯着她的脸颊道:“疼么?”

圆圆的双眸中瞬间涌起一片水雾,鱼儿心中感动不已,僵持着不敢动,难道真的是天命所为,这个足以让所有女人疯癫的男人竟然会关心她:“不疼...”

“可惜了。”北流云收回手。

鱼儿感到一阵失落:“陛下...在说什么可惜了?”

“只是觉得这脸颊实在是有损美感,若是知道你的脸这般模样,朕今夜就该去肖妃那里。”北流云淡淡的开口,手指间的剪纸却越发流利。

鱼儿脸色一僵,攥着剪刀的手指越发攥紧,另一手捂上脸颊:“是臣妾令陛下不悦了。”

“这倒也不至于,用不了多久,就会广选妃嫔,什么样的女子都有。”

鱼儿的脸色涨红了几分,心中对肖雨落的恨意又深了几分,若非是她在这其中暗动手脚,她又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北流云抬眸看向倒在桌上睡过去的江鱼儿,眼中露出一抹冷笑,命人将她放在床上,起身上朝。

肖雨落得到北流云前往淳鱼殿的消息后,便一直不断的派人打探消息,可却被告知两人相拥坐在桌前,耳鬓厮磨,情意绵绵。

肖雨落几乎一夜未睡,眼中满满都是恨意。

嫁给公子这么久,公子一次也不曾在她那里留宿,这江鱼儿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同她抢公子!

柳枝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倒了杯茶水:“娘娘,天快亮了,还是稍作休息吧。”

肖雨落红着眼转头看向柳枝,一把将桌案上滚烫的茶水扫落在柳枝身上:“你是盼着本宫早些休息,好给你时间爬上陛下的床么!”

柳枝的手腕瞬间被烫的通红,眼中涌起豆大的泪珠,咬着唇不敢做声。

肖雨落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柳枝面前,甩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啪!’一声,柳枝只觉得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眼中的泪水瞬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觉得委屈不已。

“哭哭哭,哭什么哭,你哭给谁看!你装可怜给谁看?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想要诱惑陛下么?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诱惑陛下。”肖雨落红着眼有些歇斯底里。

柳枝的肩膀不断抖动着,低垂着头,红着眼像是个兔子一样:“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肖雨落冷着眼看着面前的柳枝,气的不轻,恶狠狠的道:“她江鱼儿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同我抢陛下!”

-乾元殿-

就在众臣以为北流云又一日不会上朝的时候,北流云却缓缓出现在朝堂之上。

朝臣一时间纷纷肃穆,极短的时间内就排列整齐。

“上朝~”苏公公扯着嗓子道。

北流云一双淡漠的眸子扫过下首的朝臣,没有开口。

朝臣们不自觉的掀起眼皮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只见多日不见,这位新帝除了气色不大好以外,气度不减分毫。

肖父的脸色则是有些难看,昨日北流云留宿淳鱼殿的消息已经在朝中传开,自己的女儿当初可是以九皇子妃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嫁给北流云为正妃的,可是如今不仅没有得到宠幸不说,甚至还晚了那江鱼儿一步。

这让他的脸色怎么会好看。

江不寿扯着一张笑脸应付着各处投来的讨好的目光,可笑容却十分牵强。

“启禀陛下,如今陛下登基数日,按照我朝惯例,陛下该广选妃嫔,充实后宫,延绵子嗣,方为正道。”一名老臣上前一步开口道。

不少人纷纷附和:“是啊,陛下,如今后宫空虚,实在是不利于国家发展,臣等坚毅陛下应该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啊。”

北流云扫过台下的一群嘴脸,可以看出,这些人中可是不少人希望着自己的子嗣能够在后宫之中博得一席之地。

北流云神色无波,始终沉默不语,唯有一双眸子,像是两个琉璃色的窟窿,看起来总是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后宫中女眷虽然不多,却也不少,父皇崇尚奢靡之风,致使国库空虚,朕继承北燕,应当崇尚节俭之风,为百姓造福,广选妃嫔,劳民伤财,耗费巨大,实在不该操之过急。”半晌后,北流云缓缓开口。

不少朝臣纷纷心头不愉,这若是后宫始终不肯选妃,自家势力就难以更进一步,夺嫡之战已经过去,若是不利用好后宫这个机会,想要加官进爵实在不易。

“陛下..延绵皇嗣乃是万民之福,是天下之福,百姓们将皇嗣看的比天还要重要,事关北燕社稷,怎么会是劳民伤财之举。”

“是啊,陛下,前有圣王帝,后宫充实,子嗣延绵,多骁勇善战,文韬武略,众多皇子为北燕开疆辟土,护得北燕安宁,才会开创天圣盛世。”

“是啊..还望陛下仔细考量。”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诸位爱卿操心起朕的事可是比家事还要上心啊,朕是不是该奖赏诸位爱卿忠心耿耿,为朕思量良多啊。”

朝臣一时语塞,有的叹了口气,不再做声。

北流云冷声道:“朕已经说过后宫不需要扩充,难道诸位爱卿都听不懂么?”

众臣各自对视一眼后,大多还是再次开口道:“事关祖宗基业,还望陛下三思啊。”

“是啊陛下..如此决定实在不符祖宗规矩,有损北燕社稷啊...”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深意,琉璃色的眸子近乎透明:“既然诸位爱卿都这么认为,那就开始准备广选秀女吧。”

众人讶异于北流云的转变,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点头同意,可一个个却还是欣喜不已。

直到后来,北流云终于用行动证明,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帝王,他所作出的决定,不接受任何人的忤逆。

回到流云殿,北流云命人准备了不少红纸,坐在桌案前开始剪起剪纸来。

苏公公站在门前偶尔向里间张望一番,淡淡的迦南香里,好看的男子坐在桌案前,正全神贯注的剪着什么。

看着红纸在手中一点点变成一朵朵花朵,北流云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待到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北流云终于放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窗外。

血色的夕阳如血,笼罩着整个北燕皇宫,铺洒着一地的碎金罘。

“陛下,该用膳了。”苏公公站在一旁开口道。

过了片刻,北流云才开口道:“摆驾淳鱼殿。”

苏公公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即刻让人去准备。

乘坐着轿撵,北流云侧着身子躺在其上,单手轻拄着头,浅闭着双眸,经过御花园时,肖雨落站在一座假山之后,看向北流云前往的方向,一拳重重砸在了假山石上。

到底她哪里不如那个女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两女相争

来到淳鱼殿,北流云命人准备了膳食,同江鱼儿一同在淳鱼殿用了晚膳。

“这是南苏一带进贡来的糕点,鱼儿你也尝尝。”北流云的筷子指向一盘精致的糕点。

一旁布菜的宫婢赶忙上前将那仿若水晶一般的糕点夹了一块放在江鱼儿的盘中。

江鱼儿脸颊一红,虽然她知道北流云突然这样待她,决计另有所图,可是面对着他这样的温柔,她却无法抗拒。

“多谢陛下。”江鱼儿抬头看向北流云,眼中含情。

一顿饭吃的不急不缓,可以算是十分舒心,北流云虽然没有过于亲近,可是一顿饭下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苏公公,朕让人准备的伤药呢?”待到桌上的东西被撤下去后,北流云开口道。

鱼儿看向苏公公,苏公公从袖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瓷瓶,送到江鱼儿面前:“鱼妃娘娘,昨日陛下瞧见您有伤,特意让御医配制了雨露膏,具有消肿清肌美颜的功效。”

鱼儿伸手接过那只精致的瓷瓶,看向北流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试探道:“陛下忽然待臣妾这般好,实在是让臣妾无法适从。”

鱼儿警惕着北流云的神色,她有些不懂,为何北流云忽然会待她这般好,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闺阁少女,纵然期间在宫中为婢许久,却也猜不透北流云的心思。

北流云浅笑道:“爱妃这话是何意?难道朕此前待你不好?”

鱼儿脑海中陡然间浮现起当日在西厂那一幕,那满穴的虫蛇毒物,一瞬间遍体生寒:“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感动于陛下对臣妾照拂。”

北流云幽幽开口道:“朕喜欢聪明的女人,在一处,自然就有一处的规矩,既然如今爱妃进了朕的后宫,就要守着这后宫的规矩。”

鱼儿有些听不懂北流云的话,却见北流云头来颇有深意的目光再次开口道:“只要你遵守朕的规矩,自然就是荣宠无限,若你不守朕的规矩,就不要怪朕不留情面...”

鱼儿心头一凛,连忙屈膝跪下:“臣妾一定事事以陛下为先,陛下就是臣妾的天,臣妾自然不敢忤逆陛下分毫。”

北流云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意,将鱼儿扶了起来。

靠在软榻上,听着鱼儿弹唱起小曲,品着淡淡的香茗,淳鱼殿里安宁而祥和,在淡淡的香气里,一切都那么融洽。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玉瓷杯壁,北流云闭目倾听,不知在想些什么。

流水般的琴声缺少力道和张力,悠悠转转,倒是也有几分味道。

待到夜色深沉下来,北流云再次同鱼儿学起剪纸来。

可是越到后期,鱼儿当初在西厂所受的针扎之刑的弊端就越发的显现出来。

起初一些简单的花草还算好,可细致的人物雕花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北流云看着她颤抖个不停的手指,还有接连剪坏的纸张,神色不变,只当是没有瞧见。

“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这样,剪刀要顺着这个轮廓剪,待到剪好后,翻转红纸,再这样...”

鱼儿有些焦急的开口,手中的剪刀越发不灵活。

‘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锋利的剪刀在鱼儿手中划出一道口子,鱼儿一瞬间就红了眼。

北流云放下手中的剪纸和剪刀,看向那滴血的手指。

鱼儿低着头,赶忙将手指从桌上拿了下去。

半晌后,北流云缓缓拿起鱼儿的手指,眼底闪过一抹愧疚开口道:“当初若非是朕,你的手也不会变成这样。”

鱼儿一愣,看向那处在阴影中的面庞,开口道:“陛下不必自责,当初是臣妾莽撞了。”

北流云松开鱼儿的手指,起身走向窗边,背对着鱼儿开口道:“当初朕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洛洛,只恨不得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双手奉到她的面前。”

鱼儿也缓缓站起了身,站在桌旁,看着那一身风华清绝的男子,没有开口。

“只是可笑的很,纵然朕掏心掏肺,可她却不过始终是不屑一顾,完全把朕当做一把复仇的工具罢了。”北流云淡淡的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怅然,让人无端的心痛。

“陛下..同洛妃娘娘是如何相识的?”鱼儿试探着开口,这是第一次北流云主动同她说起他同楚洛衣之间的事。

“当年朕落魄不已,苟且偷生,是她在朕最为狼狈的时候对朕伸出了援手,帮助朕,甚至教导朕。”北流云轻轻开口。

鱼儿心中一紧,难怪他待她那样情有独钟。

鱼儿快步上前,从身后环住了北流云的腰身:“陛下,臣妾只恨自己没能在那个时候遇见陛下,若是当初那个人能够是臣妾该有多好。”

北流云没有将她推开,而是道:“只可很,朕真心相付,她不屑一顾也就算了,竟然连同北流海背叛于朕!”

鱼儿垂下眸子,看来当初能够逼走楚洛衣是她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如今北流云果然对她伤了心!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陛下费心,臣妾永远不会背叛陛下,无论是荣辱还是落魄,臣妾都不会离开陛下,臣妾会永远守在陛下身边。”鱼儿深情道。

北流云转过身,看向面前那双真挚的双眼:“她不值得,你值得么?”

对上那双淡漠的眸子,江鱼儿莫名的一颤,纵然那双眸子此刻正看着她,可她却总觉得他的目光没有半点焦距,除了倒映着她的影子,却什么也没有。

鱼儿攥紧拳头,开口道:“臣妾值得,臣妾愿意为陛下做这天下任何的事。”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轻轻揽过江鱼儿,昏暗的灯光下,脸色晦暗不明。

江鱼儿靠在他的胸膛,心跳个不停,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星星,老天,难道命运真的开始转变,是不是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

她总是忍不住会怀疑,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做梦,可是每当查看命盘,确定自己真的有着皇后的命盘,她就会告诉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都是真的,这样才是对的,是正确的!

一路追随而来的肖雨落,站在淳鱼殿外,看着窗口处紧紧相拥的两道身影,一张俏脸气的绿了起来。

这个贱人,到底使了什么妖法,竟然使得陛下如此!

身后的柳枝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北流云确实正揽着江鱼儿站在窗边,相比于那道绝美的身影,略显矮小的江鱼儿总显得有些不协调,似乎破坏了美感。

接连数日,北流云日日留宿在淳鱼殿,宫人们一个个也都开始见风使舵,原本讨好肖雨落的人一时间都跑去讨好江鱼儿。

内务府原本克扣的江鱼儿的东西,一时间全都补送了过来,加上北流云时不时的派人送来些珠宝,一时间江鱼儿俨然成了宫中宠妃的架势。

相比之下,肖雨落那里则是要冷清了许多,纵然慕青几次劝说肖雨落要努力,可是无论肖雨落怎样做,却还是无法获得北流云的欢心,加上宫中诸人的脸色和议论,脾气一时间坏到了极点。

时间久了,肖雨落终于受不了了,主动登上了淳鱼殿的门。

“主子,肖妃娘娘前来拜访。”丫鬟低声禀报道。

短短半月的时间,江鱼儿俨然换了一个人一般,举手投足之间也都流露出一股贵气。

鱼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姐姐来了,怎么还不快请。”

肖雨落走进来的时候,江鱼儿也没有起身,随手一指,道了一句:“姐姐快请坐,姐姐突然造访,也没派个人来通知一声,妹妹也好出门远迎。”

肖雨落冷笑一声,目光打量起四周的装潢。

景泰蓝掐金丝雕花缠绕在每一扇窗框上,精致的红木架子上摆放着一只只精致的玉器和汝窑瓷瓶,地上半人来高的红珊瑚看着让人眼红。

肖雨落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再看向江鱼儿,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仿佛也要被比了下去。

一身奢华的流云软缎子,淡淡的粉色宛若红莲出水,外罩乳白色轻纱,动起来,影影错错,宛若流动的水波。

这缎子她在太后那里见过,是今年新晋贡的缎子,一共不过五匹,当时她喜欢的很,可太后却说她也不过得到一匹,如今不想,这江鱼儿这里竟然也会有!

江鱼儿仿佛知道她在打量什么,也不急,只是浅笑着任由她打量,那不温不火的态度,比起肖雨落,更多了几分大家的温婉。

精致的朝天髻上插着数只赤金红宝簪,一只蝴蝶步摇横卧于发髻前,恍的人眼生疼。

额心一抹红点,微圆的眼睛在妆容的修饰下,也变得狭长起来,忽闪忽闪之中,带着盈盈的笑意。

肖雨落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江鱼儿何时变得这般美了?

“看来上次王嬷嬷教导的规矩,妹妹真是学的极好,几日不见,妹妹的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了天壤之别。”肖雨落沉不住气的开口道。

江鱼儿开口笑道:“江府本就是根基深厚的百年大族,中途父亲等人虽然流亡塞外,可这规矩还是不曾淡忘的,如今得了王嬷嬷的教导,自然更进一步,倒是姐姐自小在东厂长大,尽日都同一些山野莽夫混迹一处,也难怪陛下不喜。”

“你...”肖雨落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上次见姐姐出手阔绰,依照妹妹看,姐姐还是应该把这钱用来请王嬷嬷教导之上,这样也不至于让陛下见之心烦。”江鱼儿半依在塌子上,涂着红色丹寇的指甲,轻轻拿起一枚水晶提子,轻轻放在唇间。

肖雨落咽了口口水,看着那柔软的身段,莫名的升起几分自卑,心头更是恼火起来。

看着如今的江鱼儿,肖雨落的心中越来越不安,本以为江鱼儿姿色平平,可是按照今日的情形来看,比起她来不知是要明艳多少倍。

肖雨落忍住想要撕了那张笑脸的冲动,看着墙边的画道:“妹妹这副猛虎于林图虽然不错,可却少了几分杀气,姐姐那里正巧有一副莫大家的真迹,回头差人给妹妹送来。”

“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这副画虽然不尽完美,却是陛下同妹妹一同所做,上面的诗句更是陛下亲笔所提,所以便是千金,妹妹也不会换的。”江鱼儿不急不缓的开口。

肖雨落看着画上凌乱的字迹,心中一紧,竟然是公子所提,怎么会这样!

看着肖雨落变幻不断的脸色,江鱼儿心情极好,她终于明白,为何有无数人挤破了头颅也要得到皇帝的宠爱,这份宠爱,绝非是一个普通人就能够给予。

“看来陛下待妹妹是真好呢。”肖雨落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姐姐说笑了。”

“只是本宫怎么听闻,陛下对洛妃娘娘情根深种,洛妃娘娘的风采姐姐倒是也曾见过,绝非常人所及,初见妹妹,姐姐一直想不通陛下为何会喜爱妹妹,如今看来妹妹伶牙俐齿,确实是让人喜欢不已,到底还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这点姐姐自叹不如。”肖雨落冷笑道,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么想撕了这张嘴。

江鱼儿撑起身子毫不逊色:“比起姐姐惯会讨好太后娘娘,妹妹这点本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只可惜这天下之主到底是陛下,而不是太后娘娘,纵然姐姐能让太后娘娘心花怒放,可若是陛下不喜,姐姐依旧只能陪伴在太后娘娘身边呢。”

肖雨落的脸色已经由绿转黑,眼中迸发出熊熊的怒火,恨不得抽出一把剑,划花这张脸。

“妹妹也不要得意太早,过不了多久,新的秀女便会入宫,环肥燕瘦,依照妹妹的姿色,只怕不会得宠太久,还是早为自己打算才好。”

两人之间的唇枪舌战已经渐渐升级,连最初的掩饰也已经开始不屑。

“这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听着陛下的口风,似乎有意立我为后,还望到时姐姐能为我贺喜才是。”江鱼儿志得意满的开口,想起北流云赞她温婉贤淑,颇有为后的风范。

肖雨落双眼溜圆,不敢置信的看着江鱼儿,她说什么,她说陛下要立她为后!

看着肖雨落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的模样,鱼儿眼底闪过一抹快感。

“姐姐你....”江鱼儿的话还没落。

‘啪!’一个大大的巴掌便甩了下来。

肖雨落终于按捺不住,再也难以忍受江鱼儿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在王直的庇佑下嚣张惯了的她一巴掌甩在了江鱼儿的脸上。

江鱼儿被打的一愣,一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痛感一点点蔓延开来。

食指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发现渗出一丝血迹,歪着头,红了眼睛,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第二百六十三章 逆天改命

肖雨落仿佛终于出了口恶气:“有些话妹妹还是不要乱说才好,立后这等大事,怎么能随便议论,一旦传到陛下耳中,陛下可是会生气的。”

头上的发髻垂落下一缕,鱼儿有些狼狈的抬起头,红着眼看着肖雨落,缓缓开口道:“姐姐教训的是。”

“主子...”江鱼儿的丫鬟有些忐忑的扶着她。

肖雨落抬头看向江鱼儿身边的丫鬟,一把将她扯了过来,甩手又给了一个巴掌。

丫鬟吓的不轻,却见肖雨落道:“鱼妃妹妹不小心伤了脸,你身为宫婢是怎么照顾你们主子的,竟然让鱼妃妹妹如此不小心的受伤。”

屋子里一片沉寂,江鱼儿只是阴狠的看着肖雨落,没有开口。

肖雨落见此,带着一众宫人冷笑着转身离开。

待到肖雨落离开后,江鱼儿一拳狠狠拍在桌案上,震的茶杯乱颤:“肖雨落,我不会放过你的!”

“黄鹂,去给我查肖雨落的生辰八字!越快越好!”

一旁的丫鬟一惊,低声道:“主子...宫中可是禁行巫蛊之术的啊..这..这会不会...”

“谁告诉你我要行巫蛊之术了!还不快去!”

丫鬟吓的不轻,捂着脸连忙退了下去。

“肖雨落,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命有多硬,可否争的过老天!”鱼儿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肖雨落离开淳鱼殿后,也是气的不轻。

“这个贱人!竟敢教训我!竟敢嘲笑本宫!”

-流云殿-

“看样子,肖妃和鱼妃都气的不轻,这梁子是一定结下了。”

北流云低着头,专注着手中的剪纸,漫不经心的听着苍镰的汇报。

北流云没有开口,苍镰等了许久,悄悄踮起脚,抬眸看向桌案前的北流云。

这些日子主子一直在剪,也不知再剪些什么,他也曾偶然瞧见过几次,大多是些花鸟,可这剪纸就那么有趣么?怎么会终日剪个不停。

这一瞧,苍镰的眼睛也亮了不少,黒木桌案上摆放着一个个剪好的图案,一个女子姿态曼妙,或坐或立,或弹着琵琶或低头抚琴。

苍镰努努嘴,不用想,也知道是楚洛衣,真是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有什么好,竟然让主子这般惦念,不过如今主子已经振作起来,只要这样就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北流云放下手中的剪纸,看着刚刚完成的一副剪纸,是楚洛衣托腮凝眸的样子。

一袭繁复的衣裙,在他的手中仿佛生了花一般,只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赋予在她身上,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北流云的技法也越来越纯熟,由最初粗糙的轮廓,到如今精致到眉眼几乎一模一样,苍镰也不得不慨叹主子学习的速度惊人。

看着那托腮浅笑的女子,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温柔,洛洛,如今你在哪呢?是否一切安好?

他喜欢这红色的纸张剪出来的图案,因为足够精致却又不够精细,足够精致是因为他一眼就可以瞧出这是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不够精细这样他就看不到她冷漠的眼神。

他怕看到她冰冷绝望的眼,怕她眼中闪过失望和惧怕,所以他每每画出她的模样,却又不敢仔细描摹着她的神色。

而这剪纸不同,他只要看着这个精致的轮廓就好,仿佛如此,就看不到她的冷漠。

没多久,江鱼儿便派人送来了一盒糕点,北流云看着桌上的糕点,站起身来。

“走吧,去淳鱼殿。”

苍镰翻了翻白眼,又是淳鱼殿,也不知这些个喜欢主子的女人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不过不得不说,这些个矫揉造作的女人固然可以温柔,可以可爱,可是看起来确实是没有楚洛衣那副模样来的顺眼。

来到淳鱼殿,江鱼儿闭门不出,门外的小太监看着神色不愉的北流云开口道:“陛...陛下..娘娘今日身体不适,您..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北流云眼底闪过一抹不耐,这江鱼儿摆明盼着他来,可他来了,却又做出这般姿态,这些时日陪着她演戏,他的耐心可是所剩无几了。

苍镰敏锐的察觉到北流云的不耐,直接将太监等人推开,为北流云清出一条路来。

推门而入,江鱼儿坐在床榻上,帷幔围的严严实实,不让人瞧见。

“爱妃这是不想瞧见朕么?”北流云语气不善。

“臣妾..不是..臣妾只是...”江鱼儿开口解释道,似乎有口难言。

“既然爱妃不想看见朕,那朕就走了,这偌大的后宫,朕想,还总是有人愿意瞧见朕的。”北流云的言辞毫不留情,甚至连哄问江鱼儿的耐心都没有,转身便要离开。

江鱼儿心头一紧,顾不得那么多,掀开帷幔,直接从床上扑了下来,抱着北流云的腰身,靠在他的胸膛:“陛下..”

北流云双手始终后背,没有半点反应,目光落在江鱼儿身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鱼儿痛哭了许久,见着北流云迟迟没有开口,不得不从他身上起来。

北流云扫过江鱼儿,发髻散乱,一侧脸颊惨白,一面红肿不已,泪眼婆娑,看起来楚楚可怜,可谓是做足了姿态。

“爱妃今日的妆画的可不大好。”北流云幽幽开口。

苍镰和苏公公轻咳了几声,眼中闪过狭蹙的笑意。

江鱼儿一愣,她的一半脸确实抹了不少脂粉,让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一些,难道让陛下看出来了?

北流云抬手,修长的手指落在那红肿的半边脸颊上,用力的蹭了起来。

苍镰和苏公公看直了眼,主子这是在干什么?

随着北流云的动作,江鱼儿只觉得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想躲却又不敢躲,只能站在那里忍着。

半晌后,江鱼儿的眼中已经涌起了不少泪水,本就红肿的脸颊,在北流云的揉搓下,似乎肿的更高了一些。

北流云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冷笑收回了手道:“怎么蹭不掉,难道不是胭脂?”

苍镰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主子,您的演技也太差了点吧,还能再假一些么?

鱼儿抬眸不敢置信的看着北流云,愣在那里,眼里的泪珠一瞬间滚落下去。

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道:“陛下..这不是胭脂..是..是肖妃娘娘打的..”

“怎么回事?”北流云蹙起眉头,江鱼儿侧过头,看起来可怜不已。

丫鬟将今日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北流云怒不可遏:“鱼儿你放心,肖妃嚣张跋扈!朕一定给你讨回个公道!”

江鱼儿心中激动不已,只盼着肖雨落狼狈不已,也好给自己出口恶气。

“陛下,肖妃姐姐也是一时失手,更何况,如今肖家在朝堂上如日中天,陛下若是贸然惩罚姐姐,只怕肖大人会难为陛下。”鱼儿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样。

北流云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一个小小的肖家,还能骑到朕的头上不成?”

话落,北流云便甩袖离开,当即下旨贬肖妃为肖嫔,随后命她面壁思过三日,罚抄女戒百遍。

肖雨落得到这个消息后,险些疯掉,无论怎样也不肯接受。

得知是江鱼儿把这个事情闹到北流云那里后,一时间对江鱼儿恨的咬牙切齿。

北流云回到流云殿后,看着桌案上的小像,轻声道:“洛洛,如今终于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北流云靠在椅子上,轻合上眸子,江家的改命之术,他终究还是忌惮的,他曾派人回到神龙宗仔细调查过,按照历史记载,这种秘术确实存在,距离如今最近的,则是两百多年前西罗,两位公主同时看中了一位将军,而后其中一位请来了所谓的天师,便是利用改命之术,使得自己如愿。

往事种种,虽然不可尽信,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这期间存在着某一种巧合。

改命的事件虽然不多,不过大抵是因为这些人需要顺从天命,否则便会受到劫数和惩罚,可是不多,却不代表不存在,不意味着没有人会这样去做。

所以,他才会这样大费周章的对付江鱼儿和肖雨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否则,他还真是要担心这江鱼儿会不会将心思放在洛洛身上。

如今,过了这么久,这个祸患也终于该除去了。

-江府-

观星阁上,江不寿一面抬头看着夜空的星象,一面听着宫中的消息,不为所动,一旁的江虎儿开口道:“爹,妹妹都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能还是无动于衷!”

江不寿捋着八字胡道:“她的事你别管,这都是她自己该得的,可不要将我们江府牵连进去才好!”

江虎儿气的不轻:“爹,鱼儿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会这般冷血无情,那可是你的血脉至亲!”

江不寿看着天象蹙起眉头,收回目光道:“我算过她这一生,绝不会如此显贵,大磨难没有,可是小波折却不断,所以为她取名鱼儿,不过是希望她每次都能像漏网之鱼一般逃脱,可是她呢!她都做了什么,她竟敢背着我改命,忤逆天意,这是要遭到报应的!”

“你就为了那所为的报应,连亲生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么?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贪生怕死的爹!”江虎儿气的不轻。

第二百六十四章 鹿死谁手

江不寿没有理会他,不是他不管江鱼儿,而是她自己选择的这条路,纵然他盼着她好,可是她的结局却是注定的,如今为了江家的血脉,她只能盼着她不要将江家牵扯进来,除此之外,便是为她消除一些孽障,旁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江虎儿转身离去。

江不寿也没在意,一切自有天定,也许旁的人不信命数,可是他却是知道,星迹包罗万象,是极准的。

“把星盘给我取来。”江不寿看着天空中闪烁的帝星蹙眉开口道。

小厮很快将星盘取来,江不寿时不时对照着参看,眉头却越蹙越深。

如果他没有看错,北流云所对应的那颗星竟然开始忽明忽暗起来,即便是亮的时候光芒也不及此前的闪耀,按照他多年的经验,仿佛..仿佛就是要陨落一般...

“这..这怎么可能...”江不寿捋着胡子不敢置信道。

北流云才登基不久,且此前观他面相,确实是帝王之相,可是如今这星,怎么会如此黯淡,就好像气数已尽一般。

再次抬头,找到那颗帝王劫,看方向,在像东面移动,而随着她的移动,东陵老皇帝所对应的那颗星,明显也是黯淡了几分。

江不寿收回目光,有些心事重重,北流云年轻气盛,智谋无双,正是大好年华,怎么会气数已尽?

这颗帝星难道真的将要陨落...

....

渐渐的,宫人们纷纷谣传着将要立后的消息,这这对象不是旁人,正是近来极为受宠的江鱼儿。

江鱼儿不是傻子,她确实看得出北流云对她的宠爱是别有用心,可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后宫空虚,只有她同肖雨落两人,便是风口浪尖,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所以她一定要抓住时机,讨得北流云的欢心。

“怎么燃起桃花香了!你难道不知道本宫素来都只用迷兰香!”肖雨落怒视着柳枝毂。

柳枝瑟瑟缩缩的开口道:“奴婢去内务府领取香料的时候,内务府的人说迷兰香都被鱼妃娘娘领走了,所以...所以只好让娘娘凑合一番..”

‘啪!’一声,肖雨落一手拍在了桌案上:“你先出去。”

柳枝退下后,肖雨落看向另一名相貌平平的心腹道:“本宫让你做的事你做的如何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娘娘尽管放心。”

肖雨落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江鱼儿,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笑到何时?

入夜,淳鱼殿里,江鱼儿正翘首等待北流云的到来。

只是秋末的一场雨浇灭了她心头的几分期待。

鱼儿望向那细密的雨帘,轻道:“这样的天气,陛下该是不会来了吧。”

鱼儿站在窗前张望了许久,确实没有盼到北流云的身影,心头不由得升起几分失落。

“娘娘,秋雨阴寒,小心着凉。”一旁的丫鬟为鱼儿披上了一件外袍。

“肖雨落的生辰查的如何了?”

“因为肖府的保护,所以查起来有些困难,不过好在已经有了眉目,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江鱼儿眼中升起一抹愤恨,父亲始终不肯帮助自己,反而是处处阻挠,若是自己有肖父那般的父亲和势力,只会如虎添翼,哪至于如今这般步步艰辛。

“娘娘不必忧心,依照陛下对您的宠爱来看,这后位一定是娘娘的囊中之物。”一旁的丫鬟讨好道。

鱼儿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看向夜空的雨帘,如今她是这天定的皇后命格,谁又能改变这一切!

一名撑着纸伞身上有些湿漉的太监匆忙跑了进来,鱼儿和丫鬟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飞溅的雨滴打湿了他黑色的靴子。

“看样子是陛下身边的公公。”

闻言鱼儿一喜,起身走到楼下,步履间有些迫不及待。

“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鱼儿有些焦急的开口。

“陛下说今日可能是最后一场秋雨,请娘娘移步听雨阁,想要同娘娘一同赏雨。”小太监开口道。

鱼儿心头一喜,却不忘警惕,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太监,确定了曾在苏公公身后瞧见过他,这才安下心来。

鱼儿当即命人准备好油纸伞,便准备前往听雨阁。

小太监却是笑着道:“陛下嘱咐娘娘多穿一些,以免受了风寒,不用太过在意妆容,以身体为重。”

鱼儿一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确实是有些单薄,便开始着手更换衣衫。

小太监见此,便先行退下。

在夜色中匆匆离开后,小太监绕到了枫林后。

枫林中的假山后,几名低垂着头的西厂太监中间跪着另一名小太监,因着枫林的地面被雨水浇灌,所以小太监满身都是污泥,被雨水冲刷过的脸庞上闪烁浓浓的惊恐。

通报江鱼儿的小太监停在了几人面前,看着跌倒在地面的太监道:“你要通传的事咱家已经代你通传给了鱼妃娘娘,你回去只要如实禀报肖妃娘娘就可以了。”

“是是是..”小太监吓的不轻,言语中满满都是惧意。

“记住了,一切都是按照肖妃娘娘的计划顺利进行,你没有见到过咱家,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太监的声音有些阴冷。

“奴才明白..奴才今日什么都没看见,鱼妃娘娘也会如期赴约。”小太监还算机灵,知道今个自己是遇见了一些惹不起的。

“走吧。”原本垂眉顺眼的小太监言语间满是凌厉。

地上的人连忙爬了起来,跑回去回禀肖雨落。

他本是奉肖雨落之命,将江鱼儿引诱到听雨阁,不料半路被人拦下,困在这里,如今又将他放走,简直是要吓掉了半条命。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太监即刻前往流云殿,回禀北流云。

诚如北流云所料,在他的挑拨之下,肖雨落同江鱼儿果然结下了仇恨,而性情冲动的肖雨落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动手。

肖雨落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以瞒过他的眼睛,却不知她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他的密切监视之下。

北流云知晓江鱼儿心性谨慎,忧心她识破肖雨落的计划,便将前去通报的小太监换上了自己的人,也好打消江鱼儿的疑心。

江鱼儿精心收拾了一番,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夹袄配着淡紫色的襦裙,妆容精致,在眼尾处用金粉扫过,走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是跃动的萤火,格外的好看。

鱼儿带着几名丫鬟和太监,撑着纸伞一路走到听雨阁。

远远看去,听雨阁四周烟雨朦胧,一张软榻的背案上镶嵌满了彩贝和珠玉。

雨帘垂落,宛若最精致透彻的珍珠,四周是黑色的薄衫,随着风雨漾起,仿佛要同夜色融为一起,配合起朦胧的灯火,一片五光十色的烟雨之色,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怦然心动。

鱼儿加快步子走了过去,两名小太监守在听雨阁的楼梯前,将身后的人拦下道:“娘娘,陛下有令,只命娘娘一人前往。”

鱼儿没有多想,屏退左右,缓步走上了听雨阁。

走进纱帘,不等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便从身后抱住了她,鱼儿正要回头,一块带着迷药的巾布便紧紧捂上了她的嘴。

鱼儿瞳孔骤然紧缩,这才瞧见,听雨阁八面的柱子前分别站着一名身形强壮的黑衣人,正是因为他们所站的位置,使得她刚刚没有察觉到这阁楼之上有这么多道身影。

可是待到鱼儿反应过来,已经四肢酸软无力,整个人彻底倒在了那镶嵌着彩贝和珠玉的软榻之上。

四周的黑色薄纱随风漾动起来,几名黑衣人纷纷拉下手边的珠串,黑纱之内一幕幕竹帘落下,将这里彻底的与外界所隔绝。

一名黑衣人缓缓逼近,扯开衣襟,看向鱼儿的目光中带着贪婪的欲 火。

鱼儿满眼惊恐,比起在西厂那一次濒临死亡的畏惧,这一次,她更是感受到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那种绝望只在一瞬间就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从灵魂深处就开始发颤。

鱼儿想要叫,想要喊,可是喉咙却好像不是她的一般,无论她怎样喊,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刺啦!’一声,鱼儿身上的衣衫被撕扯开,随着男人的大手一扬,纷纷洒落。

寒凉的空气一遍遍袭击着她的所有感官,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蜷缩起来,可是除了清醒的意识,她身体的每一处仿佛都已经不再受她控制,只能像是布偶一般任人摆布。

不..不要碰我..滚开!

鱼儿红着眼怒吼着,可是每每张开嘴,除了能听见轻轻的呜咽声,什么也听不到。

当衣衫尽褪,四周男子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鱼儿的身上,鱼儿虽然算不得极美,可是一身皮肤倒是纯白。

一双双晶亮的眸子纷纷冒着绿光,贪婪的注视着软榻之上绽放的鱼儿。

为首的黑衣人毫不犹豫的附身而上,粗糙的手掌没有丝毫的怜惜。

感受到男人恶心的口水一点点滴落在自己身上,鱼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一滴滴滚落,挣扎着想要推开,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待人宰割的羔羊。

鱼儿侧过头,想要避开男人的亲吻和抚摸,目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看到自己身边的几个宫婢和太监,正一脸喜色的站在那里议论纷纷,似乎在庆幸自己终得盛宠,从此她们也都可以一步登天。

那一张张笑脸成了莫大的讽刺,鱼儿痛哭着,感受到男人的逼近,无声的怒吼着...

对,肖雨落..一定是肖雨落...

她不会放过她的,她不会放过这些伤害她的人!她是命定的皇后,没有人可以改变!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初雪

“唔..”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鱼儿双眼猩红,仿佛染了血迹一般,白皙的手指生生将镶嵌在软榻上的彩贝扣了下来,鲜血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脸上的汗珠滴滴流淌在了鱼儿身上,终于志得意满的起身离开。

鱼儿的目光有些呆滞,看着那又一双逼近自己的靴子...眼底迸发出深沉的恨意..

这些肮脏的男人,这些肮脏的臭男人竟然敢碰她!她一定要杀了他们,全部!

雨一直在下,仿佛在洗刷着一切罪恶,却不知被雨水所浇灌的土壤,只会让罪恶之花开的更盛。

鱼儿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模糊和朦胧,到最后,开始变得快空洞和麻木,她瞧见一双又一双黑色的沾染着泥土的靴子走向自己,而后离开,只记得一个又一个身影,靠近自己,而后从自己身上离开。

肖雨落站在听雨阁附近的一座假山之后,身旁的柳枝为她撑着油纸伞,神色谦恭。

远望着听雨阁上密闭的珠帘,肖雨落的眼中闪过一抹冷笑:“江鱼儿,都道你能掐会算,你可算到了你今日之祸?”

“走吧,本宫倒是要看看,明日她还能不能给笑得出来。”肖雨落站在雨中看了许久,在天快亮时,终是觉得无趣,转身离开。

待到她离开之后,北流云从远处的一个山头上缓缓走了出来,看了看肖雨落离去的背影,而后抬眸看向珠帘细密的听雨阁,眼中尽是凉薄。

苍镰在一旁看着离去的肖雨落,无奈的摇摇头,这肖妃的脑子同楚洛衣果然不在一个层次上,竟然天真到以为可以秘密在宫中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若非是主子有命,暗中操控着这一切,眼下哪里轮得到她那般洋洋得意。

透过竹帘的缝隙,站在高处的北流云看到了鱼儿在绝望中挣扎,眼中却只是阴寒,淡漠的没有一丝情愫。

有人道他心狠,有人道他无情,可这些一路阻碍着他和洛洛在一起的人,可曾知道他曾有多绝望,可曾知道洛洛有多隐忍。

他曾无数次在绝望的大海中挣扎,在声嘶力竭痛不欲生的烈焰里燃烧,那一次次在爱而不能中的垂死挣扎,是他刻入骨髓的永远的痛,时时刻刻都烙印在灵魂的深处。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有人期待天明,有人,则希望,永不天亮。

天亮的时候,送走了最后一场秋雨,天空上飘散着松松软软的白雪,似鹅毛又似轻纱,在湛蓝如水洗般的天空中飘荡。

等到楚洛衣和北流海的伤养好之后,一行人离开了隐蔽的山头,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市井。

北流海走在最前面,一手牵着马匹,马背上驮着不少货物,头上围着一块暗蓝色的头巾,像是北燕通商买卖的胡人。

楚洛衣和蝶舞也纷纷换上了一身麻衣,卸去了琳琅的珠钗,跟在北流海身后,像是最平凡的百姓。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楚洛衣停下了步子,伸出素白的手指接住了鹅毛般的大雪,银白笼罩着大地,从屋顶一直蔓延到看不见尽头的街道,万事万物成一片银装素裹。

轻轻的雪花在指尖化开,带来微凉的触感。

北流海察觉到楚洛衣的失神,转头看向她,也没有开口催促。

“下雪了。”楚洛衣轻声开口,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许多水珠,像是冰晶一般,格外好看。

北流海也静静凝望在那里,一手牵着骏马,站在雪白的街道上看向道路中的女子。

这一刻,千万人都成为了背影,天地之间只余下那一道俊秀的身影。

也许,爱就是我于千万人之中却一眼就能看见你。

蝶舞默默的站在一旁,眼中苦涩。

也许,不爱就是你看见我是在千万人之中。

楚洛衣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一旁眼中带着宠溺的北流海,收回手指轻声道:“下雪了。”

“是啊,北燕的冬天来了,东陵应该还是初秋。”北流海踩着地面上的积雪走到楚洛衣面前。

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挡去了大半的风雪,楚洛衣抬眸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有一双毫不逊色自己的黑眸,黑的像夜空,却流转着最璀璨的烟火。

北流海解下身上的披风,围在楚洛衣肩头:“你身子不好,要注意风寒。”

楚洛衣轻轻颔首,没有开口。

一旁的蝶舞眼眶有些发酸,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牵着马匹走在了最前面。

谁想,刚迈开步子,身上一暖,转过头,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

“虽然你会些功夫,可到底是个女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逞强。”北流海从侍从手中拿起另一件披风披在了蝶舞身上。

蝶舞眼中不受控制的滚落一抹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像是最清澈的河水。

北流海一笑,抬起有些粗砺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哭什么,冻花了脸可就不漂亮了。”

蝶舞吸了吸鼻子,对着北流海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明亮的眸子笑成月牙。

刹那间,冰雪消融,阳光盛放。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站在街头回头远望那高高的城墙,北流云,你可一切安好?是否也在看这场初雪。

那高高的城墙,仿佛隔断千山万水,从此,你在天南,我在地北,经年往复,不知何时再见。

一阵喧闹声将楚洛衣从沉思中拉回了思绪,两名衙役在不远处的一块砖墙上张贴了一张告示,来往的百姓们很快就围了上去。

见此,楚洛衣也走了过去,穿过人群,站在了最前面。

北流海和蝶舞也紧随着来到她身旁,一同看着这新张贴出的告示。

“原来是新帝要选妃啊...”

“新帝选妃,哪个不是达官显贵,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这次好像不同,这次是广选美人,只要是身家清白的美人就可,不限出身。”

楚洛衣清冽的眸子扫过那张告示,皇榜张贴的告示上写着新帝登基已久,为完成祖宗基业,延绵子嗣,充实后宫,遂即开始广选美人入宫。

而不同于以往的则是,此次广选美人,对身家背景并无太大的要求,只要是美人即可。

北流海看完后蹙起眉头,额上有些青筋暴起,转头看向身侧的女子。

只见楚洛衣一脸平静,双眸落在那皇榜之上,沉默不语。

北流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楚洛衣却已经垂眸转身:“我们走吧。”

北流海伸了伸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连同蝶舞撤出了人群。

“你...”

“我没事。”

楚洛衣淡淡的神色,让想要开口的两人,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一行人加快步子走到城外,翻身上马开始赶路。

蝶舞一直走在身侧,盯着楚洛衣看个不停,瞧了瞧面前宽敞的古道,又看了看始终沉默不语的楚洛衣,开口道:“喂,要不要同我比试一场马术?”

楚洛衣转头看向换上一身红色衣裙的蝶舞,点了点头。

蝶舞挑挑眉毛,将手中绑着彩色丝带的鞭子抓紧。

北流海骑马站在一旁,看了看远处的橡树:“谁先到达前面的橡树就是谁赢。”

“好!一言为定!”蝶舞朗声道。

楚洛衣没有开口,翻身上马,双手抓紧了缰绳,目光盯着前方。

瞧见她那优雅的姿态,蝶舞有些诧异,早知道洛妃名动一时,不想这骑术竟也了得。

“开始!”北流海一声令下。

两匹骏马飞驰而出!

楚洛衣狠狠抽打起胯下的枣红色骏马,双腿夹紧,紧紧扯动缰绳,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蝶舞先是一愣,实在没有想到楚洛衣的骑术竟然会这么好。

北流海看着那迎风簌簌的黑色衣裙,三千青丝随风而动,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回过神来,也扬起鞭子追了上去。

“驾!”楚洛衣冷声道。

风擦着耳边而过,飘荡的冬雪带着特有的清凉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丝和肩头,染成白头。

“驾!”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断,在风中呼啸而过。

随着骏马的奔驰,楚洛衣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那漫漫的白雪,仿佛不再是看不到尽头,一切都对着彻马狂奔而变得坦荡起来。

远山连绵,晕染着七彩的色泽,湖光秋色,落叶堆叠着白雪,炊烟袅袅,轻轻的哼唱声在山峦间漾起,偶尔穿插着老牛的哞哞声,仿佛能够看到牧童正倒骑在牛背之上,扎着两只羊角辫,悠闲的扬着鞭子。

冬日的暖阳撒下一地碎金,为每个人都笼罩上一层暖色。

铺满白雪的路途上,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清楚的倒映着一串串马蹄的印迹。

渐渐的,楚洛衣只觉得风声在呼啸,那些在旁人看来凛冽的寒风吹打在身上,却格外的舒畅。

没多久,身上就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向发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纵然有些气喘吁吁,可是楚洛衣却还是肆意狂奔着。

马儿好似也找到了归宿,在楚洛衣的身下变得格外乖巧,高高扬起着蹄子,撒欢的跑着,每一步,都要飞溅起一地松软的白雪。

楚洛衣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脸上的神色也渐渐舒展开来。

渐渐的,楚洛衣将两人远远甩在了身后,蝶舞看着那道飞扬的身影,焦急不已,咬着唇,无论怎样努力,却也追不上去,只留下这一路距离越来越远,气的不轻。

到后来,鞭子抽的狠了,马儿竟然将蝶舞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好在动作还算轻柔,蝶舞站在原地,看着楚洛衣的背影跺着脚。

北流海停在蝶舞身侧,出声轻笑着,阳光笼罩在他身上,仿佛冰雪消融,蝶舞一时竟是看的痴了。

北流海揉了揉蝶舞的小脑袋,转过头看向前面的楚洛衣,一身黑衣的女子骑着枣红色的骏马,仿佛要踏着流波而去,在那一片飘雪朦胧之中,渐渐变得朦胧起来。

楚洛衣一路狂奔到尽头的橡树,而后翻身从马背上下来,靠在橡树树干上重重喘着粗气。

老橡树上的积雪洋洋洒洒的散落,形成一片纯白的珠帘。

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楚洛衣垂下眸子,平复着心情。

第二百六十六章 菩提树

太久没有过如此肆意的策马飞奔,她仿佛就要忘记这是什么样的感觉,那种徜徉在天地间,自由的呼吸着,感受着命运的感觉。

没过多久,北流海和蝶舞也跟了上来,楚洛衣睁开眸子,蝶舞呶呶嘴道:“呶..你赢了。”

楚洛衣看向蝶舞,眼中闪过一抹暖意:“谢谢。”

蝶舞挑挑眉头,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

稍作休息,一行人继续前行,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再次停留在一个小镇。

夜里的小镇,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着精致的冰灯和灯笼。

走在这陌生的街道,楚洛衣只感到一阵宁静。

四处随意看了看,嬉戏的孩子提着花灯在街道上穿搜,偶尔会不小心的撞到她身上,随后咧着嘴吐着舌头跑开。

正低头看着各式各样的精致的花灯,北流海不知瞧见了什么,将马匹交给蝶舞,朝着前不久的地方走了过去。

楚洛衣站在原地,有些不解他去做什么。

回来时,只见北流海手中拿着两个花环,一个是红梅所编织而成,上面垂挂着白色的满天星,一个是白梅所制成的花环,其中穿插着几朵花骨朵。

蝶舞眼前一亮,还没等仔细瞧,就见北流海把那白色的花环扣在了她头上。

蝶舞正是满心欢心,就见着北流海随手又将另一只红色的花环扣在了楚洛衣的头上。

火红的梅花看起来像是最精心雕琢而成的珠宝,每一朵都沾染着霜寒,无声的绽放着。

黑色的衣裙和火红的花环交映着,就是连蝶舞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极美的,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美到惊心动魄的女子,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会为她而停止。

看着那火红的花环,就好似新娘头上的盖头,转头再看看一身黑袍的北流海,蝶舞不高兴的嘟起唇,将楚洛衣头上的花环拿了下去,转而将自己的白色花环带了上去。

北流海和楚洛衣都是一愣,不等两人反应过来,蝶舞已经拿着红色的花环跑了开去,只留下一道银铃般的声音:“这是北流海你送给我的哦。”

楚洛衣勾唇一笑,北流海也无奈的摇摇头,转而抬手将有些歪的白色花环扶正。

两人一路慢慢向前走着,也不知蝶舞跑了哪去。

走了一段时间,两人便进了一间茶座,想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茶座里清香四溢,夹杂着冬雪,热气缭绕。

各色百姓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有人说着板书,有人讨论着什么,一个个热火朝天,喧嚣不已。

楚洛衣轻品了一口茉莉花茶,水质粗糙,茉莉花瓣也没有什么浓郁的味道,可正是这份粗糙,却带来一份简单而真实的温暖。

“听说王员外家的姑娘要去选妃?”一名嗓子有些粗的汉子开口道。

“不是说不去了么..”

“怎么是不去了?我最近可是听着不少原本要送去选妃的家族纷纷改了主意,莫非是咱们陛下有什么隐疾?”

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连忙被人捂住了嘴。

楚洛衣瞧见那人步态不稳,想必是喝的微醺,才会如此胆大妄为。

“快别胡说,陛下倒是好的很,只是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是此次的秀女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人的话一出,人人摇头不信:“怎么可能,我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心生嫉妒,才这般捏造。”

另一人开口道:“并非如此,这次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最先消息是从帝都中传出来的,据说有达官贵人重金买通了陛下身边的公公,公公只透露口风说,若是不想死就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大家小姐,若是贪慕权势富贵,只怕最后皆成空。”

“这公公说话就是不一样,这叫一个高深,可是这话说的未免也太没有道理了。”

“我看也未必,这公公常年混迹在陛下身边,许是得了什么消息才会这般说,再者说,他若是收了银钱却影响了人家的前途,最后还不要被那些大族给挤兑死?”

一时间众说纷纭,楚洛衣放下手中的茶盏,静静听着众人的言辞。

张贴皇榜,广选秀女,可是为何又要放出这等传闻?到底是旁人别有用心所为,还是真的是北流云自己放出的消息?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见着楚洛衣陷入沉思,北流海也没有出声打扰,刚刚那些人的话,他也不是没有听见。

只是事到如今,他实在看不懂自己这个所谓的九弟,而渐渐远离北燕,他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的安危,皇权所及的那些事,只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听说陛下就要封后了。”另一人岔开了话题。

楚洛衣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思绪不自觉的被那些闲聊的人牵引着。

“立后?谁是皇后?”人们好奇不已,不知道新帝登基,又是哪一门显赫?

“听说是什么鱼妃娘娘,是江大人的爱女,江大人可是会观测天象,占卜吉凶的,所以陛下这样册立也就不足为奇了。”

“是啊,还听说陛下接连数日留宿在那鱼妃娘娘的宫中,就连当初的九皇子妃也没法分一杯羹。”

“那这鱼妃娘娘岂不是貌美如花?定是有那勾人的本事,就是不知道同当初的洛妃娘娘谁更胜一筹。”

百姓们不断八卦着这些皇城秘闻,渐渐的,从册立皇后又牵扯到先帝宠妃云洛伊身上。

“这洛妃可真是个厉害人物,也不知现在到底如何了?不过我可是听说陛下对洛妃娘娘情根深种,对鱼妃的宠爱也是因为鱼妃娘娘性子同洛妃相似。”

“不会吧,我怎么听说是洛妃娘娘同四皇子背叛了陛下,陛下心灰意冷,转而开始宠幸别的女人。”

楚洛衣的心揪在一起,有些发酸,夜夜留宿在江鱼儿的寝宫么,这还真不像是北流云的性子。

不过这样也好,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这样么。

有江家守护,北流云的帝业只会一帆风顺,江鱼儿心计不浅,一定会成为北流云极大的助力,这样做,确实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楚洛衣垂下眸子,可是为何?为何想到烛光萤火之下,北流云同江鱼儿相对而坐,把酒言欢,甚至是颠鸾 倒凤,她的心就忍不住的发酸,忍不住的开始颤抖。

渐渐的,四周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楚洛衣只觉得仿佛在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视线也都变得朦胧起来。

不知不觉的,就站起了身,有些踉跄的想要逃离这一出纷杂。

看着她快步离开,北流海大步追了上去,直到茶座之外,偶见她泪流满面。

北流海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楚洛衣靠在那健硕的胸膛失声痛哭,轻轻的呜咽起来。

来往的行人有不少转头观望,只觉得那一片泪眼婆娑中是天香国色。

北流海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手指抚过她柔软的发丝,无声的安慰着。

男人的胸膛踏实而温暖,臂膀坚硬而有力,像是最牢固的铁塔,始终将她环绕其中,隔绝着一切风雨。

楚洛衣的双手搭在北流海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我同他会是同母异父..为什么会这样...”

北流海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要一想到从今之后同他再不能相见,想到从今之后,他只能孤苦的坐在帝王之位上,想象着他一人将要面对无数的风刀霜剑,她的心就止不住的疼,那种疼,仿佛饮下了鸠酒,瞬间就蔓延至四肢百骸,一点点抽干着她的灵魂。

“北流云...”

楚洛衣轻声呢喃着,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逐渐浮现,甚至就连当日他将她打入天牢,究竟为何都不再重要,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原谅。

北流海长叹一声,将女子紧紧揽入怀中,目光悠远,眼中含着一抹痛意。

楚洛衣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那些恼人的议论纷杂逐渐消失在耳畔,泪水打湿了北流海的衣襟,寒冷的温度让他胸口处皱巴巴的冻成一团。

北流海抬手轻轻拭去楚洛衣眼角的泪珠,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泪水,心中轻道,洛洛,不要流泪,只要你幸福,我愿意牺牲所有。

楚洛衣抬起婆娑的泪眼,看向面前的男子,低声道:“谢谢。”

北流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若是真想谢我,回去就给我做一件衣裳,好好的衣裳可是被你弄坏了。”

楚洛衣轻轻颔首,看着衣襟处一片湿儒,没有拒绝。

头上的白梅花环迎风飘荡,散落在黑色的发丝间,动人不已。

北流海抬手掐了掐楚洛衣两边的脸颊,一张俊脸贴在了她面前:“笑一笑,小小年纪,就学人家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我拐卖出来的。”

楚洛衣挤出一个笑脸,脸颊被捏的有些发红。

北流海的目光看向远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忽然间,北流海有些粗糙的大手忽然拉起楚洛衣的手跑了出去:“走,去许个愿。”

不等楚洛衣反应过来,北流海便已经拉着楚洛衣挤进了人群,拉着她一路穿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楚洛衣来不及反应,紧跟着北流海的步子,不知去往何方,却莫名的信任和安心。

一路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北流海拉着楚洛衣停在一颗挂满红色布条的树下。

第二百六十七章 许愿,人贩子?

楚洛衣抬眸看向这挂满了红色布条的树,只觉得好美,那漫天飞舞的红色布条如烈焰一般,又如盛开的荼蘼,在这喧嚣的黑色之夜,却有着触动人心的美,莫名的让人生出希望。

“这是?”

“这是菩提树,只要把心愿写在红布上,就会实现。”北流海站在树下,同楚洛衣一同仰望着菩提树。

楚洛衣收回目光,落在另一旁的桌案上,桌案前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眯眯的对每一前去买红布条的人点头祝愿。

楚洛衣缓缓走了上去。

“姑娘要许愿么?”老人眯着眼笑问道。

楚洛衣点点头,伸出手指拿起一条红布。

“一条红布两文钱,看姑娘心情不好,便不收姑娘银钱了,只盼姑娘心想事成。”老人笑着开口,让人感到格外温暖和慈祥。

楚洛衣忘记了道谢,看着放在一旁的金色朱砂笔,缓缓提起,却不知写些什么。

从前,她的愿望是大仇得报,楚家安息,可如今...北流云....

楚洛衣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冬日河水中飘过的一盏盏莲花灯,一时间不知该写些什么。

北流云...我该写什么...

愿你功名利禄,千秋万代?

还是愿你开疆辟土,终成霸业?

亦或者...期待命运颠覆,可以伴你左右,白头偕老。

还是愿你忘却往事,决绝而去...

楚洛衣愣在那里许久,最终提笔写下四个字:与君同老。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楚洛衣的脸颊滚落,晕染在红色的绢丝布条之上,金色的朱砂随着她的泪珠晕染开,化作一朵精致的琉璃花,在夜色里,折射着金光。

与君同老,唯此生所愿。

也许命运波折,你我终难再遇,可北流云,我要你知道,这天地之间,终有一人,同你一同历经岁月,沧海桑田,感你所感,受你所受,看千秋万代,永垂不朽,亦或者独自红尘飘零,雪染白头。

楚洛衣踮起脚尖,将红色的丝带挂在了树梢。

也许此生终不能再见,可是北流云,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终究会有我的存在,我所走过的路,所遍经的山,所游离的水,在这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终将化成我的气息,带着我对你的爱。

北流海站在一旁,看着踮起脚尖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温柔,上前问老人买下一段红绸,提笔草草写下寥寥数字,甩手一扬,红绸稳稳缠绕在枝头,只剩下无悔。

楚洛衣回过神来,老人笑着问她:“姑娘,我看你依旧愁眉不展,要不要再送给你两只缎带。”

楚洛衣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老人,老人有些干枯的手指轻轻将两条缎带再次塞进楚洛衣手中。

北流海笑道:“既然送你了,你便写着吧。”

楚洛衣微微颔首,再次走到桌前,看着宛如远山沧海一般的北流海,提笔写下:喜乐顺遂,一世安康。

北流海,你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睿智却又最固执的人,你愿意让感情主导你的思想,愿意让情愫影响你的判断,你纵容着自己的心,你最冷硬,可是也因此,你却最温柔。

北流海,愿你征战不败,永不受伤,愿你喜乐顺遂,一世安康。

看着手中所剩下的最后一条缎带,楚洛衣握紧了手中的笔,正要提笔写下什么,一旁的老人再次开口道:“姑娘,菩提树乃慈悲之物,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楚洛衣的手一顿,垂下眸子,再次落笔。

老人瞟了一眼她写下的字,没有再插嘴。

父族安息。

简单的四个字,再次表达了楚洛衣的愿望,起先她本是想要欧阳千城和轻雪生不如死,想要那些人得到报应。

可是诚如老人所说,这些恨意这些恶念,终究难成愿望。

所以,她的仇她自己报,可只盼那三百余口人在地下可以安息。

满树的缎带迎风飘扬,北流海和楚洛衣仰首站在菩提树下,静静凝望。

就在这时,远处河岸的天空之上炸开一大片的烟花。

“看!是烟花..是烟花...”漫步的行人纷纷跑向河岸边,张望着那华丽的烟花。

一朵朵绚烂的芙蓉牡丹在空中绽放,妖冶异常,带着华光闪烁,却又转瞬即逝。

楚洛衣静静的张望着那漫天的烟花,一道道流光从天际滑落。

北流海轻轻揽过楚洛衣的肩头:“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楚洛衣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因为她也相信,她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一旁的老者收拾好东西,敲打着有些残破的木鱼,轻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楚洛衣回过神来,看向那渐渐消失的慈祥的老人,轻声重复着:“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同北流海在菩提树下站了许久,北流海感到夜色越发寒凉,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楚洛衣点了点头,同北流海一道向回走。

许是这小镇接近边关,亦或者因为今日是什么节日,纵然夜色已深,小镇中依旧热闹不已,没有萧瑟寂静之感,反到是只觉一片华灯初上。

没走出多远,就瞧见一处极为热闹,里面喧嚣不已。

楚洛衣抬眸看去,街道的一处搭起了一座不高的看台,上面铺陈着红毯,商贩都围着厚厚的袄衣,敲打着锣鼓。

“我们哥几个远道而来,听闻有一句话说的好,叫做来者是客,可是今个我们是不是客,我们只想同大家做一场买卖,各位朋友,有兴趣的前来看一看啊....”

一套不太入流的开场,配合着锣鼓声,倒还是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大家看,这花美不美!”男人拿出一盆开的正旺的黄色牡丹,嵌着白边,倒是少见的品种,尤其在这冬日盛开,更是有些稀罕。

“美!!”人群中附和之声不断,气氛倒是不错。

“花美是不是?可是今日我们不卖花,我们要卖 比花还要美的东西!”

‘嘭!’一声,锣鼓再次响起,六七名衣着光鲜的少女被推上了台。

众人一时间不由得议论纷纷,看着那一张张粉嫩的脸庞和妖娆的身段,一时间气氛再次被推到了一个高 潮。

楚洛衣的目光扫向那些女子,七名女子在初冬之下穿的极少,有些甚至有不少皮肤裸露在外,而这些女子的双手则纷纷被捆绑在后。

楚洛衣眸色一寒,这是来卖人的。

再次扫过这些女子,这才发现,这些女子基本不是北燕人,大多都是其他各国的女子。

因为地域的差异,各地的女子的样貌也会有些细微的差异,形成风格不同的各国美人。

比如东陵的女子要高挑纤细一些,鼻梁高挺,眼窝深邃。

西凉的女子虽然能骑善射,可大多还是娇小一些,眸子大多是比较浅淡一些的褐色。

诸如此类,所以纵然同样都是美女,可风格却也是大为不同,也因此,乡绅土豪厌倦了北燕的女子,总是忍不住想要尝尝鲜。

而这几名男子在此似乎就是为了拍卖手中从各国抓来的女子。

果不其然,没多久,这些男人就开始叫卖起来,一个个将女子推出,而后喊出一个底价。

不少人都被勾起了兴趣,毕竟一次见到这样风格迥异的女子。

而因为选妃临近,不少人也打上了进攻美人的念头,一时间几名女子的叫价极高。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名女子身上,女子身材娇小,皮肤雪白,眸子是略浅的褐色,满眼灵动,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熟悉之感。

楚洛衣蹙着眉头打量着面前这名女子,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北流海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目光同样也是看向那名娇小的女子,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什么。

察觉到他的反应,楚洛衣转头道:“可是在哪里见过?”

北流海沉默了一会道:“该是西凉的小公主,韩若汐。”

楚洛衣也不解道:“西凉的小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

北流海一时间也无法作答,这里莅临北燕同东陵的边境,西凉的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而且还落到了人贩子手中。

就在两人思忖的时候,前几名女子已经卖出了不错的价钱。

韩若汐被推出来后,很快就开始有人叫价,因着那娇小玲珑的身段和精致的样貌,一时间叫价之人远比旁人来的要多。

“两千两!”一人喊出高价,高台上的男人眼中欣喜不已,似乎已经瞧见了大把大把的银子落在了他们的口袋之中。

韩若汐嘟起嘴,她堂堂西凉公主,竟然就值两千两!

楚洛衣倒是对这个价格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这这里是鱼龙混杂的边界地带。

就在众人以为将要成交的时候,一道清澈如水的声音传来:“五千两。”

楚洛衣和北流海同时蹙起眉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瞧见一道雪白的身影遗世独立。

楚洛衣推开面前的人,上前一步,想要将男子看的更清一些,可男子却在转瞬之间就隐没在人群之中,仓促之间,楚洛衣只瞧见他头上戴着白色的斗笠,瞧不见样貌。

第二百六十八章 西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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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衣又上前追了几步,扒开面前遮挡的人群,顺着那隐隐浮现的白色衣衫追去,可是追了几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北流海再抬头看去,瞧见台上的西凉小公主韩若汐已经不在了。

楚洛衣也同时抬头,贩卖女子的几个男人正数着钱,满脸笑容,众人之中一阵低呼,渐渐的已经将目光落在下一名女子身上。

楚洛衣和北流海对视一眼,纵然这一切就像是幻觉,可是他们却清楚的知道,这不会是幻觉。

楚洛衣的心沉下几分,北流雪不是在皇陵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北燕与东陵的交界处?又为什么会出手救下西凉公主?

顺着北流雪,楚洛衣思及到如今坐在朝堂之上的男人,随后又想起国丈府,国丈府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如今北流雪出现在这,难道说是北流云应国丈府要求将人放出?

楚洛衣和北流海都没了最初的心情,两人推出拥挤的人潮,返回住宿的客栈,只是看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心事重重。

走到客栈门前时,楚洛衣只觉得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街道对面的一间雅间。

窗子半开,随风轻轻晃动,而窗子之后已经没有了人的踪迹。

楚洛衣收回目光,垂下眸子,北流雪,是你么?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待到楚洛衣消失在视线,男子才再次出现在窗前,头上戴着白色的斗笠,遮挡去了容貌。

男子站在原地凝视许久,一直到最后的片刻才抬手掀开了斗篷,露出一张宛若白莲的绝世面容。

满身清雅温润,带着淡淡的微凉,让人见之倾心。

此人正是北流雪,当日太子北流叶死在他怀中之后,他一直蛰伏在皇陵,心头对北流云已经渐渐升起了恨意。

派人暗中联络好北流叶的亲信势力,渐渐了解到朝中动向,这才发现国丈府和太后慕青的反应确实如北流叶所说,实在是有些蹊跷。

在皇陵中不动声色的操控着外面的势力,始终不愿相信国丈府和母后真的发生了变化,可一直到短短几日之后,面临着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终究是不得不承认国丈府和母后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外公和母亲了。

因为这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手不是旁人所派,一路追根溯源,竟然是那个一向和蔼的外公。

这让北流雪无论怎样也不能接受,随即佯装若无其事的继续等待,甚至派人联系国丈,提及北流叶之死。

只可惜,他等来的不是亲人间的问候,也不是对北流叶的关心,而是一次次利用着他对他们的信任和眷恋再次埋下杀手。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找上了他。

此人姓夏,是苗疆一代的蛊师。

“属下参见八殿下。”北流雪静跪在北流叶的墓前,身后出现一名身着异服的男子。

北流雪没有回头,依旧是神色淡淡,男人再次开口道:“八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国丈府会对您痛下杀手,转眼反目么?难道就不想知道洛妃娘娘的近况么?”

北流雪的目光依旧只是落在北流叶三个字上,北流叶死了,没有被葬入帝都郊外最奢华的皇陵,而是埋葬在这偏僻的皇陵。

不过也好,至少这样他可以多陪伴他一些时间。

听着男人的话,北流雪渐渐想起当日北流叶死前所说的话,他说不要过于相信外公和母后,提及他们的反应过于奇怪,甚至是此后对他的一次次刺杀,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北流雪站起身来,看向这来路不明的男人,神色无波,宛若九天之上的圣雪,又如天池边上盛放的那一朵朵白莲。

“不知八殿下可听闻过蛊术一说。”男人挑着眉,看着北流雪。

寂静的眸子里流转过一抹水波,难道说外公和母后等人都是中了这蛊术?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北流雪神色不变,不是他轻信,而是他实在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此前温和的外公一瞬间对自己痛下杀手。

他把这位精通巫蛊之术的苗疆蛊师留在了身边,想起他所描述的四哥夜袭皇宫,救出楚洛衣的那惨烈一幕,心头悸动。

事实证明,这位苗疆蛊师,虽然喜好女色,除了蛊术了得,却有颇有心计。

在他的帮助下,他轻易离开了皇陵,联系好此前的势力,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北流雪放下面上的斗笠,北流云,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在这皇权之下,注定要血流成河?无论怎样,也是躲不开的么?

北流叶之死,国丈府之谜,楚洛衣所遭遇。

想起这些,北流雪的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北流云,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明明得到了你想要的,却还是要毁掉这所有。

垂下眸子许久,北流雪再次睁开眸子的时候,那份温润之下已经多了两分冷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着。

北流雪转身离开,而就在他离开不久,对面茶楼之中出现了一名身材丰满的女子。

娇艳的绿色比天空的烟火还要璀璨,凹凸有致的身姿足以让每一个男人痴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不知道在这场天下之争中,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娘娘,您果然是料事如神,这北流雪真的来找楚洛衣和北流海了。”一旁的丫鬟笑着讨好道。

轻雪媚眼流转,红唇勾起一抹浅笑:“这男人么,放不下的东西无外乎就两种,一是江山,一是美人,北流雪虽然性子淡,可是只要是人,就免不得会有七情六欲,江山是死的,人可是活的,这北流雪对江山不为所动,对人可未必如此。”

一旁的丫鬟低头受教,点点头附和道:“如此看来,人还是不要有情愫的好。”

轻雪没理会她,早在北燕的时候,她就瞧见这北流雪待楚洛衣有几分不同,后来仔细派人查探过,证实了她的猜想。

两人交集虽然不多,可是凭借她身为女人的敏锐直觉,还是认为这北流雪对楚洛衣多着几分关切。

利用夏大师成功将北流雪引诱出皇陵之后,她就料到北流雪会追随楚洛衣的足迹,也好看看在那场宫变之中她是否真的一切安好。

毕竟如今民间传闻,可都在说洛妃娘娘同四殿下私奔殉情,坠落悬崖,生死未卜。

只是她有些想不通,这北流云为何放弃了追查两人的踪迹,相信依北流云的实力,一定可以查出楚洛衣和北流海的踪迹,可是除去起初几天翻天覆地的搜查后,他便好似沉寂了一般。

轻雪看着北流雪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一旁的丫鬟低声开口道:“主子,奴婢不懂,您为何要将那西凉公主弄到这来。”

轻雪冷笑一声:“他没有势力,本宫便给他势力,有了势力,他岂不就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亦或者也是我们所期望他去做的事?”

丫鬟的眼中闪过一抹折服,虽然轻雪的名声一向不大好,可是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谋略不俗,否则太子殿下又怎么会派遣她亲自前往北燕,解决北流雪一事。

轻雪的红唇勾起,收回目光,如今北流雪心中的恨意加深,纵然他不想报仇,可是北流叶的死却逼着他再也不能做一个出世之人,无论是愿或不愿都要卷入这乱世之中。

可国丈府的反叛,却让北流雪势力大减,所以她便送他一个西凉公主。

北流雪不是一个傻子,只要利用好这西凉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便可将西凉势力操控在手,掉转枪头,对付北燕。

轻雪半躺在软榻之上,衣襟半敞,毫不在意,涂着鲜红丹寇的手指微微蜷起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漾动。

北流雪的事情差不多要解决了,按照如今天下的局势,北流雪占据西凉,北流海投奔东陵老皇帝,北流云掌控北燕。

只要加深三人之间的仇恨,便是金戈铁马,硝烟再起时。

三国之战,足以彻底改变这四国擎制的格局,到时,南昭置身之外,只等着坐收渔利。

轻雪收回心思,对着一旁的丫鬟开口道:“去查,动用在北燕所有的势力,一定要查出北流云为何会突然放弃搜查楚洛衣和北流海的踪迹。”

“奴婢明白!”

轻雪的眼中流转着一抹淡淡的烟花,宛若红霞,红唇微启,淡淡开口道:“北流云,你怎么可以放手呢?”

另一名丫鬟抬头悄悄看了眼有些诡异的轻雪,附和道:“娘娘放心,便是那洛妃娘娘美貌无边,也绝不是娘娘的对手,南昭的太子妃,从来都只有娘娘一个。”

轻雪扫了她一眼,向后靠了下来,将身子的重量彻底依靠在软榻上,头枕着金玉枕:“你以为本宫怕她抢了本宫的位置?”

丫鬟察觉轻雪语气不善,低头不敢再开口。

轻雪轻笑一声:“呵..欧阳千城?太子?你以为本宫在乎?”

丫鬟紧紧低垂着头,不敢再开口,也不知轻雪说的不在乎是不在乎欧阳千城,还是不在乎太子妃的地位?

没了丫鬟的缓和,气氛一下子就静谧了下来,轻雪枕在玉枕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六十九章 局势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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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烧的极旺的暖炉让人忍不住的犯困,一旁站的笔直的丫鬟不断的点着头,可靠在软榻之上,舒适无比的轻雪却始终睁着一双媚眼,眸子清明,没有半点倦意。

渐渐的,朝阳初升,细碎的暖阳洒满屋子,淡淡的金色折射着屋子里精致的珠玉,梨木桌上精致的玉石香炉撒下一片阴影。

轻雪起身拿起一件外袍,看也没看站了一夜的丫鬟,转身就走了出去。

许是昨夜玩耍至太晚,蒙蒙亮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空气里散发着阵阵冷意,带着秋日的清寒。

轻雪裹了裹衣衫,少了几分媚意,一身暗色的外袍,倒是让她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少了几分张扬,只剩下沉静,莫名的,竟同楚洛衣有几分相似。

穿梭在陌生的街道,轻雪的目光扫过那些摆出的商贩,呼出的空气泛白,地上还有着未曾融化的初雪。

渐渐的,走到一片孤寂的小路,低矮的墙沿,幽深的巷子,阳光被遮挡住而撒下的阴影,淡淡的暖橘色,一切都显得温暖而柔和。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开我...”

女子的哭泣声和求饶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美人..陪我们玩玩...只要你跟着小爷,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天天守着你那个病病歪歪的相公有什么好?只要你肯跟了我,还怕有什么不是你的?”

猥琐下流的声音响起,只一听,便不难想出男人的样貌。

大抵是有几分家底的油头米分面。

轻雪的眸子闪过一抹媚色,媚色之中流转的水波却多了几分冰寒。

“张少,你若是玩够了,可不要忘了兄弟我啊..”

“是啊是啊,让张少先,我们只要能分杯羹就好..”

人群中响起不少附和之声,轻雪的红唇轻轻勾起,如此看来,还不止一个呢。

“求求你们放了我..我相公还在家等着我熬药呢..求求你们..”

“啊!滚开!不要碰我!”

女子的求饶还未完,转眼就变成了挣扎和哭泣的声音。

‘啪!’随着一声巴掌声想起,那个叫做张少的男人似乎怒了:“贱女人,给脸不要脸!竟敢打我...”

紧接着,便听见女子无助的哭泣声,衣衫被扯裂,粗劣的布匹发出清脆的声响。

轻雪缓缓走到巷子口:“几位公子真是好兴致?”

那媚入骨髓的声音带着蚀骨的美感,只这一句话,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就蔓延至几名男人的心头,一时间竟然忘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来,看向站在巷子口的轻雪。

轻雪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缓缓抬手解开外衫,甩手扔在了铺满白雪的地上。

看着那让人痴狂的曼妙身材,还有那比起粗布衣衫女子不知要魅惑多少的容貌,几名男子齐齐张开了嘴,眼中露出淫邪的笑意。

“哎呦.这是哪来的美人啊..快来来来..让哥哥好好疼爱疼爱..”

“哎,张少...有什么好事可不能忘了哥几个...”

“去去去...”

被唤作张少的男人不受控制的走向轻雪,双腿发软,就差直接扑了过去,看着那饱满欲滴的春色,就差流下口水。

张少伸出手掌,想要抚上轻雪的胸口,只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如此勾人的妖精。

“你这个小妖精...真是把本少的魂都给勾走了...”张少嘟囔着。

“是么...我要勾走的可不止是你的魂..”

“那美人还打算勾什么啊,只要本少有的,一定通通满足你。”

‘咔嚓!’一声响起。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涂着鲜红丹寇的手指已经牢牢掐住了张少的咽喉,而就在这转眼之间,他的脖子已经被扭断。

那伸出的手忘记垂下,还保持着举起的姿势,眼中淫 秽的目光也没有来得及褪去。

还来不及惊恐,张少就这么死了,死在这个看起来丰满性感的女人手里。

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少已经被她捏断了脖子。

“你..你..你这个贱人!竟敢...”其余的几人吓的不轻,纵然他们一向横行乡里,可是却始终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如此轻易了解一条人命,一个个的腿脚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轻雪只是笑着,红唇性感的依旧勾魂,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一步步走向有些昏暗的巷子深处。

几名男人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地上的女子胡乱的穿好衣衫,红肿着脸哭泣着躲在墙角,不敢做声。

随着轻雪的走近,几名男人对视一眼:“上!”

几人一股脑的冲了上去,心想着自己几个大男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女人。

轻雪出手凌厉,抽出腰间的短刀,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生生在这漆黑的巷子里杀出一条血路。

秋叶夹杂着冬雪缓缓飘落在血泊之中,渐渐融化。

转眼间,几名男子已经纷纷倒地,轻雪单手执刀,媚眼中满是嘲讽和冷漠,而看向这些男人的目光之中,暗藏着一抹幽深的让人不解的恨意。

收好短刀,轻雪的目光扫过墙角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随着这个插曲的出现,时间已经不早。

轻雪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神色不变,姿态得宜,昂首挺胸之间满是高傲,仿佛走在最大殿前的红毯之上。

飞溅在她脸颊上胸口上的血迹,她没有擦拭,就那样静静的留在她的身上,彰显着她的高傲。

楚洛衣起的及早,因着连日来的忧思,近来有削瘦了不少,坐在窗口,正是瞧见了那格外醒目的轻雪。

楚洛衣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窗子打的更大一些,看着那莫名出现的身影。

轻雪..是欧阳千城..

不对,一定有阴谋,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巧合?

为什么应该在南昭的轻雪竟然也会出现在北燕同东陵的交界,还有昨日出现的北流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洛衣的一颗心提起,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起来。

只是,这一路消息闭塞,实在是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可以供她分析如今的局势。

北流海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楚洛衣陷入在沉思之中,将手中的早膳放在了楚洛衣面前,开口道:“昨日我派人去探听消息,八弟确实已经不再皇陵了。”

楚洛衣垂眸不语,北流雪,你也要搅进这天下之争么?

楚洛衣站在窗口,看着那热闹的街道轻声道:“这片宁静怕是就要被打破了。”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岂能是人力所能改变?”北流海轻声安慰道,那深沉的目光中仿佛已经看见了漫山征战,已经看见了血色残阳,看见那无家可归的人还有尸横遍野的狼藉。

楚洛衣没有开口,心头升起一抹无力之感,确实,没人能阻挡历史前进的车轮,也没人能在泱泱江山之中掌控一切,变数太多,这错综复杂的一局棋,究竟谁能赢到最后,

北燕皇宫。

天色大亮的时候,黄鹂站在听雨阁下来回走动着,这太监和宫婢都已经离开了,怎么陛下还不走,娘娘也还不出来?到底要不要上去询问询问。

犹豫了许久,一直到太阳垂挂在枝头,黄鹂有些站不住了,终于走上了听雨阁。

站在珠帘外小心翼翼的轻唤道:“陛下,娘娘,该用膳了?”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只余下偶尔风吹动珠帘发出窸窣的碰撞上。

黄鹂站在外面轻唤了许久,里面迟迟没有半点动静,最后单手举着托盘,轻轻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只见一地狼藉,江鱼儿精心换上的衣裙散落一地,被撕的米分碎,让黄鹂不由得羞红了脸。

“啊!”转头看去,黄鹂惊呼一声,手中的托盘直接被扣在了地上。

只见江鱼儿赤身裸 体的躺在那缀满珠玉彩贝的长塌上,满身青紫的掐痕,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鱼儿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粘黏在一起,顺着塌子垂落在地上。

黄鹂吓的不轻,一下子扑了过去:“主子..主子..娘娘...娘娘...!”

鱼儿的目光呆滞,双目无神,空洞的注视着某一处,脸颊红肿,上面布满泪痕,看起来有些骇人。

“娘娘..娘娘..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黄鹂剧烈的摇晃着江鱼儿,江鱼儿僵硬着身子没有半点反应。

黄鹂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张望着四周,慌乱的喊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除了淳鱼殿里的丫鬟和宫人,周遭巡逻的侍卫和宫人也纷纷赶来。

好在黄鹂还没有彻底呆傻,在众人赶来前捡起残破不堪的衣服给江鱼儿穿上。

“这...发生什么事了!”前来巡逻的侍卫蹙着眉问道,目光扫视着四周。

黄鹂这才清醒过来,看着狼狈不已的江鱼儿,有些不敢开口。

若是主子这一身狼狈乃是陛下所为,她这样一喊..众人岂不是都知道了...

难道说陛下有那种爱好...若是她说了出来,她的小命岂不是...

黄鹂陷入一阵沉默,眼睛通红,有些难以想象。

第二百七十章 朝夕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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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黄莺看着她转头又看向床榻上的江鱼儿,隐约猜测到了她在怀疑些什么,无论这到底是陛下所为,还是旁人所为,黄鹂都不该出生张扬。

黄莺蹙着眉,想要掩饰过去,塞给了侍卫一些银子:“大家都散了吧,是黄鹂这丫头大惊小怪。

侍卫收下银子,却没有离开,目光落在江鱼儿身上,瞧见那一身的青紫和狼狈,挑挑眉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因着昨夜的雨雪,再看地上纷繁错乱的脚印,有些为难的对黄莺开口道:“这位妹妹,不是我们不帮你,宫内发生这么大的事,若是我们不上报,只怕最后都是小命难保,再者,你看这么多人都瞧见了,哪里瞒得住呢。”

黄鹂跪在地上哭个不停,黄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侍卫很快将消息禀报给北流云,北流云当即派人请了御医前往淳鱼殿。

当然,得到消息的肖雨落自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梳整着明艳的妆容前呼后拥再次前往了淳鱼殿。

肖雨落到的时候,北流云正背着手走在里间,江鱼儿躺在床榻之上,隔着床幔,由几名御医在诊治。

“陛下,这是发生何事了?鱼妃妹妹可是有什么不适?”肖雨落关切的开口道。

“朕可不记得你们的关系有这般好?何时你也会这般关心鱼儿的生死了?”北流云的言辞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床上的江鱼儿眸子微微动了动,听见两人的对话,似乎有些回过神来。

肖雨落脸色一白,没有想到北流云竟然真的会为了维护江鱼儿而斥责于她。

察觉到御医在为自己诊脉,江鱼儿猛然间收回手来,怒吼着:“滚!滚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疯癫让几名御医吓的不轻,御医对视一眼后,走到北流云面前,有些为难的开口道:“陛下...鱼妃娘娘这是...”

江鱼儿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隔着帷幔双目欲裂,充斥着浓浓的恨意,两手紧紧攥着床榻上的被褥,眼中积蓄着氤氲的泪水,

“鱼儿到底怎么了?”北流云怒声道。

“鱼妃娘娘似乎被多名男子玷污了身子...”御医垂着头叹气道。

鱼儿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透过床幔的缝隙,清楚的瞧见北流云不敢置信,如遭雷击的神色,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一滴滴滑落。

一旁的肖雨落眼角闪过一抹得意,故作惊讶的开口道:“呀!这怎么可能..你这御医是不是胡言,鱼妃妹妹怎么会被人玷污,简直是谬论!”

“回禀肖妃娘娘,此事确实无误。”御医拱手道。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鱼妃妹妹身为陛下的妃嫔怎么可以与旁的男人有染..这..这可要如何是好?可怜的妹妹,怎么就这么命苦..”

听着肖雨落掩饰不住的奚落和得意,鱼儿顾不得衣衫不整,摇摇晃晃的从床上冲了下去。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江鱼儿踉跄着扑在肖雨落身上,长长的指甲一把抓向她的脸!

“啊!你这个贱人,放开,放手!”肖雨落的脸上瞬间布满三道血痕,抓着江鱼儿的头发,毫不示弱。

鱼儿扬手将一旁桌案上的香炉砸向肖雨落,炉子里的香灰瞬间散落开,洒了两人满脸满头。

鱼儿眼中闪过一抹狠意,也顾不得此刻的狼狈,看着肖雨落脸上的三道血痕上洒满了香灰,呵..肖雨落..我得不到的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你这张脸毁了,再也好不了了,如此就同我一样了....

“啊!我的脸..我的眼睛...”肖雨落惊恐的嘶吼着。

江鱼儿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满身疲软,再没有半点力气,看着脚边那双纯白的,镶嵌着珠玉的鹿皮靴子,江鱼儿眼中滚落下一滴滴泪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目光。

“两位爱妃似乎玩的十分尽兴啊。”北流云的语气中夹杂着怒气。

江鱼儿趴在地上,泪流满面,肖雨落跪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脸上血迹狰狞,哀嚎不断。

洛洛,你看,这些曾经让你低头让我们隐忍的人,她们终究是要跪在我面前,她们终究会失去一切。

只是洛洛,为什么你不在呢?为什么不等到我让这些曾经有负于你我的人,一一匍匐在你面前后再离开。

北流云垂下眸子,洛洛,是不是从此以后,我所能为你做的,只能如此..

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冷时为你添衣,病时喂你吃药,听你一点点讲述天下的局势,询问我的部署。

北流云转过头,看向窗外枝头的寒鸦。

羌笛幽幽,也许,他还能为她做的,便是为她站在这天地间的最高处,丰满自己的羽翼,看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翱翔。

江鱼儿和肖雨落都沉默不语,只剩下低低的啜泣声。

北流云扫过地上的两个女子,冷声道:“既然你们都如此喜欢彼此,从今日起,肖嫔你就搬入淳鱼殿,同鱼妃朝夕相对好了!”

北流云的话让两人一愣,鱼儿心如刀绞,自己如今再不清白,他是不是连看自己一眼都会充满嫌恶。

北流云转身就要离开,江鱼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抱住北流云的脚踝:“陛下..陛下..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北流云停下步子,垂眸对上那双发红的眼,眼中的无措和惊慌像是受惊的小鹿,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渴望,又如离原之上的枯草,绝望而卑微。

“鱼妃先好好休息吧,朕会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北流云转身离开,徒留江鱼儿和肖雨落留在原地。

当日,肖雨落的东西就被从寝宫搬到了淳鱼殿,两人一个主位一个副位,倒是真的成了朝夕相对。

回到流云殿,北流云坐在偌大的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苏公公和苍镰噤若寒蝉,短短的时间,他们只觉得北流云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了。

自从不再服用五石散后,因为长期的积累,他们亲眼见着北流云度过了怎样的艰难。

他们不知道他是凭借怎样的毅力戒掉的药瘾,只知道每当那个时候,他总是青筋暴起,双眼凸出,便是厚重的墨玉,也能让近乎没有内力的他捏碎。

一次次鲜血淋漓,他却禁止他们的靠近,只凭借着那断裂的白玉簪度过。

苏公公看向北流云,轻叹一声,他曾在门外看见他手中攥着白玉簪,在地上打滚,青筋四起的脸颊上沾染着清澈的泪珠。

他曾悄悄将五石散放在他的桌案上,只想着哪怕只要能稍稍缓解他的痛意也是好的。

可他却视而不见,只是拿着那只白玉簪隐忍。

在往后的岁月里,新进宫的小宫女听到他们的爱情,忍不住仰头问起:“苏爷爷,景胜帝究竟有多爱洛妃娘娘?”

苏公公坐在矮凳上,看向朱红色的宫门,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些染血的岁月,那最动荡不安的年代,帝王的爱恨交织着最残酷的血泪,权力倾轧下,天下间几个最优秀的男女,所演绎的一场旷世传奇。

沉默后,他轻轻道:“景胜帝爱她,很深很深。他放得掉她,却放不掉自己,他戒得掉五石散,却始终戒不掉对她的爱。”

北流云抬眸看向苏公公开口道:“选秀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苏公公对上那双眸子,只觉得那琉璃色比以往要更浅淡了一些:“按照陛下的吩咐,奴才已经放出了消息,参与选秀的不过是死路一条。”

“嗯。”

苏公公继续道:“虽然消息已经传出,不少人已经打消了年头,不少人还在观望,只是依旧有些人鬼迷心窍,执迷不悟...”

“贪恋权欲,就怨不得朕不留情面!”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苏公公不再言语,苍镰上前一步开口道:“鱼妃前些日子一直在派人调查肖妃的生辰。”

“给她!”北流云幽幽道,如此折腾了一番,他倒是要看看,这江鱼儿是否真的有改命的本事。

“属下明白。”

北流云再次抬眸询问道,眼中闪过一抹柔情:“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隐去了洛妃的生辰,全部替换成了旁的生辰八字。只是洛妃娘娘毕竟是在云国公府内诞下,府内的奴才等人倒是极好处理,只是云国公以及云国公的夫人...”

“我会处理。”北流云直接打断了苍镰的话。

洛洛,从今往后,我这一生所要做的,便是护你周全。

.....

因为轻雪和北流海的突然出现,楚洛衣和北流海搁置了原本的计划,没有即刻前往东陵,而是留在了边城,想要弄清轻雪和北流雪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北流海调派了些人马,仔细查探两人的踪迹,楚洛衣则是在房中静静的等待。

一日日过去,也只是查到了一些轻雪的蛛丝马迹,而北流雪则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

楚洛衣关好了门窗,放下了帷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终日不知在忙些什么。

几日后,北流海在门外反复敲打着房门,只是房间里却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犹豫了一下,北流海再次敲了起来,住在邻间的蝶舞听到动静,打开,房门看向北流海道:“没人么?她今日应该没有出去才对。”

“洛洛?”北流海蹙起眉头沉声道。

里面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北流海心下一沉,猛然推开,房门,大步冲了进去。

“洛洛!”北流海站在空旷的房间里扫视着四周。

空空的房间里没有半点人迹,望向床铺,白色的轻纱放下,北流海一把掀开帷幔,只见楚洛衣嘴角流着血迹平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到达东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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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流海连忙将她抱起,查探了她的脉象,稍稍安心后对着蝶舞冷声道:“快去找大夫!”

蝶舞有些慌乱的点点头,没多想,转头跑了出去。

北流海眸色复杂的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女子,洛洛,你到底在做什么?

大夫很快就来了,仔细诊脉之后却只是给出了个旧伤复发的结论。

北流海的眉头蹙的更深,蝶舞则是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在这阴寒之中,蝶舞几乎跑遍了变成的大半医馆,纵然是堆满积雪的冬日,依旧是冒着满头的大汗,脸颊热的发红。

“这..这姑娘是水土不服,受了风寒..待到老夫...”大夫再次如此开口。

北流海沉着脸,气息冰冷,没有开口,莫名的让大夫有些发抖。

蝶舞不耐烦的翻翻眼睛,给了点银子将人打发了出去,回来后看着北流海道:“我再去找几个大夫看看吧,这些庸医,尽是满嘴胡言!”

“不用了,我们这就出发,带她回东陵。”北流海沉声道。

蝶舞一愣,点点头:“我去找马车。”

楚洛衣醒来的时候,已经踏入了东陵的地界,缓缓从马车中坐了起来,打开车窗,便瞧见比北燕要暖上一些的景色。

察觉到车内的动静,北流海掀起车帘走了进来:“感觉怎么样?”

楚洛衣露出一抹浅笑:“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北流海没再追问,而是道:“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要逞强。”

“好。”

楚洛衣欣然应下,而后开口询问道:“可有查探到轻雪和北流雪两人的消息。”

北流海摇头道:“我们如今势单力薄,留在那里只会徒增危险,不若先去往东陵皇宫寻找外公,用不了多久,便是外公的六十大寿,到时,相信轻雪和八弟也都会前往,到时才更容易查探他们的目的。”

楚洛衣点点头,没有拒绝,只是听到北流海所说的东陵老皇帝的六十大寿时,心头一紧。

如今北流云不再追杀她和北流海,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和他的身世,不知道,东陵陛下过寿,他是否会前来庆贺,北流云,你会来么?

一路走了好久,楚洛衣时常在马车内盘膝而坐,双眸紧闭,两手捻起两朵莲花,端放在膝盖上。

北流海期间曾掀起过帘子,却并未出声打扰,只是不放心的时候凝视片刻,可就是这短暂的时间,他时常会发现一道金色的液体在她眉心涌动,两只指尖时常涌动起不同的颜色,是从未见过的诡异。

北流海没有声张,甚至连每日的饭食都是他亲自送到车内,就连蝶舞也一并被他拦隔在外。

楚洛衣醒来的时候,除了轻点着头对他表示感谢,大多时候只是沉默。

没过多久,一行人顺利驶入了东陵帝都,楚洛衣也终于停止了她有些莫名的行为,掀开车帘,看向车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皇帝已经派了不少人来迎接他们,这一路上护送的人马不少,可似乎因为顾及她,行进的速度却并不快。

三十多岁的太子率领着一些大臣前来迎接,架势不小,看来这老皇帝摆明了是要给北流海做靠山。

因为老皇帝等候多时,遂即北流海带着蝶舞和楚洛衣直接驶入了皇宫。

因着北流海的存在,即便是步入了宫门,倒是也没有人要求楚洛衣下车步行,她便在马车上打量了一番东陵的皇宫。

东陵的空气比北燕要更为燥热一些,虽然是秋日,却还是有些闷,不过偶尔吹来一阵凉风,倒是让人神清气爽。

东陵的皇宫不及北燕的奢华,相比于北燕琳琅的珠玉,东陵的皇宫则是略显素雅一些,琳琅的山石,更有些小家碧玉的素雅温醇,倒是清新亮丽,让人心喜。

“玲珑殿是否一直空着?”北流海转头对一名公公询问道。

“回禀武郡王,玲珑殿一直都空着,从未有人入住,每日都有宫人定时打扫。”

“收拾出来。”北流海冷声道。

公公慌忙应下,北流海转身走上马车对楚洛衣道:“洛洛,这段时间你同蝶舞先住在玲珑殿,你们先去那休息休息,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你们。”

楚洛衣抬眸看向北流海,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来到玲珑殿时,一旁的公公显得十分小心翼翼,这玲珑殿多年来一直精心修葺和打扫,却从未再让人入住过,不是因为旁的,这玲珑殿曾是端阳公主也就是北流海的母亲的住所。

一进玲珑殿,蝶舞就蹦蹦跳跳的四下打量起来,似乎想要从那一草一木中探知北流海的过往,是以颇有兴致。

楚洛衣在公公的引导下缓缓走进了玲珑殿,宝扇形状的窗子,被珠帘分隔而成,阳光顺着缝隙洒满房间,一室明媚。

一面墙壁上嵌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一颗颗饱满而精致,别有一番美感。

里外隔间的珠帘是用小小的白色贝壳串起,风吹过,偶尔会发出叮咚的声音,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巨大的海螺。

楚洛衣静静的打量着这间有些不同寻常的屋子,手指轻轻抚上海螺身上盘旋的螺纹,螺纹已经变得很浅,看得出,不是因为被打磨过,而是被女子日复一日的把玩和摩挲才会渐渐变得光滑。

楚洛衣轻轻拿起那只不小的海螺,放在耳边,静静的聆听着。

海风在低吟,海浪在翻滚,仿佛是母亲温柔的手,又好像来自远方的召唤。

楚洛衣想,北流海的母亲一定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子,否则怎么会舍弃琳琅的珠玉,选择这些古朴自然的美丽,在那些叮咚作响的风铃里她仿佛能看到女子明媚的笑脸,灵巧的双手,还有剔透的心思。

“姑娘,奴才先行退下了,衣物和用品都已经放在柜子里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只要唤外面的宫婢就可以了。”

楚洛衣轻轻颔首,没有开口。

待到宫人都退下后,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海蓝色的宫装,梳整了发髻。

北流海回到寝宫换了身装束,便听见有人通报道:“武郡王,陛下和朝臣们都在议事殿,正在等您过去。”

北流海眸子一沉,心中已经知晓是所谓何事:“知道了。”

换上一身黑袍,胸口撒下一片银河,身影挺拔,直奔议事殿而去。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北流海屈膝,对着坐在上首的东陵老皇帝行了个大礼。

“海儿回来了,快起来快起来..快让外公来看看..”老皇帝有些瘦弱,气色并不是很好,看起来如同一名平凡的老人,没有什么不同。

老皇帝慈祥的看向下首身姿挺拔的北流海,目光中流露着难以抑制的喜爱,起身走到北流海身前,双手抚上他的双臂,上下打量着他。

北流海上前一步,眼中涌动过一抹暖意:“外公不必挂心,外孙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太子发难道:“本宫当初听闻海儿你坠落悬崖,一直忧心不已,如今瞧见你安然无恙,总算是能了去一件心事。”

“多谢舅舅挂念,海儿一切安好。”北流海垂眸道。

另一旁的阳山王开口道:“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王怎么听说你同那北燕老儿的女人私通,甚至为了她夜闯天牢,乃至于遭到北流云的追杀,一起坠落山崖。”

太子眼中划过一抹流光:“依本宫看并非如此,想来海儿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海儿,同你一起回来的那位女子难道真的是那名动一时的洛妃娘娘?”

面对接二连三的发难,北流海始终冷着一张脸,开口道:“我并未同洛妃私通,不过是遭人嫁祸而已,至于夜袭天牢,不过是因为遭人设计,背水一战罢了,恰巧洛妃当时也在筹谋逃出天牢,机缘巧合之下便将她救了出来。”

众臣的眉头纷纷蹙起:“这么说,武郡王您是起兵失败,一路逃到东陵来?”

北流海冷冷的扫过开口之人,那人只觉得万仞孤山皆化作凛冽的刀芒。

北流海不屑的收回目光,对着老皇帝开口道:“确实如此,本王未曾料到北流云会突然间痛下杀手,仓促之间,溃败如山。”

老皇帝脸色也不大好,想必北流海的消息众人早就听说了,可是如今却偏生要在这大殿之上问出来,摆明是要给他一个难堪。

北流海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这些人咄咄逼人,就是为了逼着他承认他是以逃亡者的身份前来寻求东陵庇佑,而不是当初那个手握重兵的北燕皇子。

归根结底,这些人不过是怕他这个深受宠爱的外孙,分走他们手中的权势。

众臣议论纷纷,片刻后,一人上前一步开口道:“启禀陛下,如今北燕新帝一路追杀武郡王,若是我们公然庇佑,只怕会惹来那北燕新帝的不快,只怕会让北燕同东陵结仇,对我东陵实在不利。”

“是啊陛下..若是北燕新帝发兵前来讨要武郡王,我们该当如何啊...”

太子和阳山王等人沉默不语,只是冷眼旁观着众臣的声讨。

“够了!”

‘啪!’一声,老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脸色不善,眉宇间掀起一片波澜。

台下一片沉寂,纷纷低头,老皇帝冷声道:“我东陵怎么养了你们这样一群废物!海儿是朕的血脉,若是因为他北燕的威胁,就将朕的外孙拱手相让,苟且偷生,同废物有何不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殿对峙

“可是陛下,武郡王虽然是您的外孙,可是他更是北燕的血脉啊..我们东陵皇室血脉纯正,怎么可以与他国混淆。”一名大臣不甘的开口道。

“是啊,陛下,退一步讲,武郡王确实我东陵的血脉,可那洛妃娘娘该当如何?那洛妃可是北燕先帝的女人,北燕新帝更是全力抓捕于她,如今武郡王将她带到我东陵,一旦北燕新帝追究起来,我们该如何自处?只怕是会激发两国战事啊!”

“确实,武郡王毕竟是玲珑公主之子,保护武郡王微臣在所不惜,可那洛妃娘娘同我们实在没有半点联系,我们若是将她留在东陵,只会受到声讨,更是坐实了武郡王同她私通一说啊!到时若是因此而战,只怕将士们也会心有不甘啊,百姓更是会痛骂武郡王的啊...”

“这洛妃在北燕的名声似乎也并不好,身为北燕帝的女人,竟然同武郡王和北燕新帝都瓜葛不轻,想来怕是个放 荡的女人。”

大臣们一个个义正言辞,大抵都是拒绝接受楚洛衣的存在。

老皇帝面色也有些难看,虽然他们各藏心思,可是有些话确实是对的,对于洛妃,他们东陵实在没有任何立场,除此之外,若真是这样做了,只怕会影响海儿的声誉,大为不妙。

北流海攥起拳头,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纵然早就知道会面对这些,可看着这些人声讨洛洛之时,心头却抑制不住的想要发怒。

玲珑殿。

宫婢为楚洛衣梳整之后,便退了下去。

楚洛衣坐在梳妆台前轻描着黛眉,没多久,便有一名太监出现在玲珑殿的外间。

“奴才吴顺,听从主子吩咐。”平淡的声音中隐藏着一抹激动。

“东陵所有朝臣的资料,越快越好。”楚洛衣没有转身,铜镜里清楚的倒映着珠帘外跪着的身影。

太监没有抬头,听着那沙哑心头悸动,恭敬的回道:“奴才这就去办。”

太监退了出去后,楚洛衣提笔在眉心画了一盏金莲,金光闪烁,如从九天之上而来。

她在马车帷幔的角落上绘制了一把猎人所特有的弯弓,弯弓之上一只精致的蛟龙盘旋,马车一路驶过东陵皇宫,相信只要居于东陵的猎人们瞧见,一定会有人寻上她来。

猎人的势力不小,短短片刻,太监就将楚洛衣要的东西送到了她的手上,楚洛衣快速的翻过,浏览而过,扫过每一张画像后,将他们一一记在心中。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楚洛衣甩手将手中一摞子厚厚的资料扔进了火盆,纸张张狂的燃烧,准瞬间化为一片灰烬,楚洛衣合上眸子,静默了片刻。

蝶舞进来的时候,正碰上楚洛衣离开,看着她的背影喊道:“你去哪?”

“议事殿。”

......

议事殿。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门外的太监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陛下,同武郡王一道回来的那位姑娘请求觐见。”

老皇帝微微蹙起眉头,几名大臣纷纷对视一眼:“是洛妃?”

北流海的眉头也蹙成了一团,目光看向大门的方向。

“宣。”老皇帝将北流海的反应收在眼底,开口道。

众人纷纷侧身,看向大门的方向。

光影之中,一道海蓝色的身影缓缓浮现,因为背光的缘故,女子的脸颊大多都处在阴影之中,众人都眯起眸子想要看一看让他们东陵皇子赞不绝口的倾城绝色。

待到楚洛衣完全出现在议事殿里,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有一身海蓝色的长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神秘宽阔的蓝色衬得女子的皮肤如雪一般白皙,狭长的凤眼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折射出的光彩仿若天边的银河。

眉心一朵金莲仿若九天玄女,踏着满地涌动的水波缓缓而来,白鹤为骑,彩云为裳,流云皓月为华冠,千里追星为玉履。

艳若芙蓉,灿若春晓,偏这无尽秀色之中仿佛深藏着一把屠戮百万的刀,一刀劈星斩月,一刀横扫山河,一刀揽尽天下。

众人的眼中纷纷闪过一抹惊艳,只道是怎一个妙字了得?

“参见陛下。”楚洛衣施然停在老皇帝面前,坦然面对众人的打量。

东陵老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见了自己只是微微福身的女子,不论姿容,这气度却是十分了得。

他倒是一直都想要见见,这让海儿不惜舍了江山社稷,背负上叛国通奸罪名也要相救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果然是天香国色。”老皇帝半晌后开口。

看着突然出现的楚洛衣,北流海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不赞同,依照洛洛如今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只会惹得群起攻之。

随着老皇帝的开口,众臣也纷纷回过神来。

“这不是北燕的洛妃娘娘么,怎么会屈尊于我东陵?我东陵庙小,怕是容不下洛妃娘娘这尊大佛。”一人冷笑着开口。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方脸宽鼻,有几分凶相。

“容不容得下,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三品侍郎就能说的算的。虽然本宫不知道这东陵是大是小,不过你冯大人你心胸狭隘,气量如鼠本宫倒是看的清楚。”楚洛衣含笑开口,一双黑眸宛若两把冰刀,牢牢的扎在男人身上。

此言一出,男人大怒不已:“好大的胆子!这里是议事殿,岂容你一介妇道人家在此胡言乱语?”

楚洛衣轻笑道:“别说是议事殿,就是皇帝的金銮殿本宫又不是没坐过,冯大人未免有些少见多怪。”

聪明的人敏锐的发现楚洛衣对于他的官职姓氏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迟缓一些的则也想到了当年北燕帝拥着她同坐龙椅的传闻。

“哼,那是你们北燕皇帝昏庸,竟然拉着女人做龙椅,简直是胡闹!”冯大人怒声开口,言辞中带着不屑。

“冯大人这是在挑起北燕同东陵的战事么?依照冯大人的意思,似乎对我北燕先皇多有不满,言辞凿凿辱我先皇,相信若是北燕如今的陛下听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男子心头一凛,这才发觉中了楚洛衣的圈套,竟然公然指责北燕的先帝,抬头看向东陵皇帝,一时间涨红了脸,有些语塞。

众人本以为男人的沉默,会让楚洛衣作罢,却不想楚洛衣上前一步继续道:“冯大人心高气傲可以理解,只是既然身为官员,就要为自己的言辞负责,我北燕先皇虽然不算千古明君,可统领被北燕之时,北燕之强盛却是前所未有,更是使得北燕的地位在四国之中高居首位,冯大人说我北燕先帝昏庸,不知何出此言?”

男子脸色由红变紫,他为官多年,何时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女子逼得哑口无言,看着周遭投来的目光,男子终于忍不住怒气:“哼!好一张伶牙俐齿,龙椅乃是神圣不可侵犯之物,北燕帝允许你坐在龙椅之上,就是不成体统!”

楚洛衣眼中露出一抹冷意:“冯大人几次出言想要挑起东陵和北燕的战事,不知到底是何居心?若是真的爆发了战事,不知冯大人是否担当的起?”

男子额前青筋暴起,眼中凶光毕露,正要开口,就在这时,东陵皇帝怒声道:“够了!你是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竟敢出言妄论旁国先皇,将北燕置于何地?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陛下!”不少人看向东陵老皇帝,老皇帝不为所动。

而这短短的交锋,却让人清楚的明白,这位来自北燕的洛妃娘娘并非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子,一个个心中不由得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视。

可是纵然如此,这些在宦海中沉浮数年的官员,却依旧不认为一介女流能够翻起什么风浪。

看着冯大人被拖了下去,另一人开口道:“陛下,微臣依旧保留原来的看法,这洛妃娘娘并非我东陵皇室血脉,我们不能将他留在此处,将她留下只会为东陵招惹祸患。”

北流海上前一步急于说些什么,老皇帝抬手阻止,并没有让他说下去。

楚洛衣神色不变,甚至没有一丝起伏,看向咄咄逼人的大臣开口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孙大人的祖母可是奴籍出身,若是孙大人想要论及血脉,那么依照孙大人的出身,如今应该在给人洗脚,怎么配出现在这金钻玉瓦的楼阁之中?”

楚洛衣的话惹起一阵轻笑,孙大人的脸色一瞬间就难看起来:“你终非我东陵人士,凭什么在我东陵的殿堂里指手画脚,你不要太过分!”

楚洛衣莞尔一笑:“你终是奴籍出身,凭什么在殿堂里同达官显贵共事,凭什么同世族大夫相交,又凭什么站在我面前同本宫说话!孙大人应当珍重自己,好自为之。”

“你..你...”男人被气的不轻,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指颤抖着指着楚洛衣,说不出话来。

“既然陛下破格提拔任用孙大人,孙大人就应该为民效力,怎么可以贪污受贿。”

楚洛衣的话落,朝堂上一阵议论纷纷,老皇帝的目光也落在了孙大人的身上。

第二百七十三章 留驻东陵

“你..你在胡说什么!”孙大人的脸色由黑转白,没有一丝血色。

“是不是胡说,只要一查便知,湘西一代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孙大人这个钦差当的好,去湘西视察一趟,去的时候有官员争先讨好,回来的时候又可以将赈灾款目中饱私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楚洛衣的声音依旧沙哑,却让众人的心都紧了起来。

“孙从智!这可是真的!”老皇帝看向脸色惨白的男人,质问道。

“陛下,微臣冤枉啊,这洛妃空口无凭,想要栽赃嫁祸给微臣,还望陛下给微臣做主啊...”孙从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言辞凿凿的为自己辩白。

老皇帝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颇有深意:“不知洛妃娘娘何出此言?”

楚洛衣一步步逼近跪在地上强壮镇定的男子,俯视着他开口道:“本宫听闻孙夫人的娘家以酿酒而闻名,只是偶然是间听说地窖的一只只坛子里,装的可不是美酒,而是真金白银。”

孙从智颤抖个不停,不,不可能...她一个北燕的贵妃,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是武郡王?不..不可能,武郡王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老皇帝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诚如楚洛衣所说,他一手将这个出身奴籍,连科考资格都没有的男人提拔起来,可他却敢这么对他!

阳山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孙从智开口道:“父皇,这洛妃一定是北燕派来挑拨我南昭的细作,还望父皇明察。”

“贪赃枉法,中饱私囊,道貌岸然,见利忘义,奴籍就是奴籍,再怎么折腾,不过是只跳梁小丑,你说是不是,阳山王?”楚洛衣的目光已经三四十岁的阳山王身上。

阳山王握紧了拳头,他的生母亦是出身奴籍,全是凭借狐媚的手段才能在后宫中博得一席之地,她如此问他,莫非是早就知道?

想到此处,阳山王凛冽的目光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北燕洛妃,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介女流,怎么会对东陵的一切了如指掌!

那双眸子里没有女子的温婉和动人,有的只是残忍和杀戮,看着看着,他只觉得一把猩红的血剑从她的眸子里开始放大,绽放于血色的莲花之上,直指他的心脏!

阳山王踉跄着身子,不敢再去看她,心头莫名的发颤。

楚洛衣浅笑着收回目光,安静的模样仿佛人畜无害。

不错,这孙从智背后的靠山就是阳山王,阳山王的生母也是一名身份低贱的胡人。

“将孙从智革职查办!”东陵皇帝开口道。

太子看像面前这个宛若罂粟一般的女人,目光深沉。

随着孙从智被革职查办,议事殿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几名大臣对视一眼后,再次有人上前。

“洛妃娘娘如此关心我东陵,为东陵除掉害群之马,我东陵的臣民万分感谢,只是洛妃娘娘身份特殊,又先后有着同北燕新帝和武郡王私通的传闻,留在这里只会为东陵带来祸事,这一点,我们都无法接受。”

“蒋大人无法接受倒真是让本宫诧异,本以为蒋大人既然能做出与舅嫂偷情的事,对于本宫的这些传言一定会泰然处之,不想蒋大人反应如此激烈,实在让本宫不解。”

“你说什么!”蒋大人的舅舅在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怒指着楚洛衣,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侄子。

“舅舅..你不要听她胡言...”

“是与不是,蒋太傅不妨回去看看自己的小儿子,到底是谁的孩子。”楚洛衣漫不经心的说着一桩又一桩的丑闻秘事。

蒋太傅禀明老皇帝后甩袖离去,议事殿里一时间寂静了下来,人人看向楚洛衣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深深的忌惮,一次两次也许是巧合,可是若次次如此,就绝非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北流海身上,猜测着这一切是否是他一手主导,否则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北燕的宠妃,为何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能够掌控这么多东陵的秘密。

众人纷纷沉寂着,没有人再敢贸然开口,毕竟谁也不会是那么干净的,一旦被公布出来,轻则受人嘲讽,重则性命不保。

老皇帝看像楚洛衣的目光带着抹深意,他了解海儿,知晓海儿没有争夺皇位之心,自然也就不能一手主导这一切,再看最初海儿的表情,明显不知这个女子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议事殿。

这也就意味着,这洛妃掌控着东陵绝大多数人的秘密,甚至对东陵的官员都了如指掌。

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势力?老皇帝的心中升起一抹忌惮。

就在这一片沉寂之中,一名老臣再次上前道:“请恕微臣直言,还请娘娘不要见怪,并非我东陵肚量小,只是洛妃娘娘的存在实在容易激起北燕同东陵的战事,身为东陵的臣民,我们不得不考量这一点,也因此,众臣才会极力反对。”

“魏大任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本宫前来东陵,不过是感念武郡王救命之恩,武郡王因本宫离开北燕,本宫不过是想为武郡王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因为我而起战事,兵临城下之时,我自当还东陵一个平静。”楚洛衣看向面前头发花白的老臣,平静的开口。

此人乃是三朝元老,却一生清贫,乐善好施,为国为民,确实是少见的清廉如水,值得敬仰。

头发花白的老臣沉思了片刻,转而对老皇帝开口道:“陛下,洛妃娘娘此言有理,娘娘暂时留在东陵并不大碍,若他日北燕新帝前来要人,我们只要将洛妃娘娘拱手奉上便可。”

不少人心生不满,没有利用楚洛衣将北流海一并赶走,实在是有些失算,可是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敢开口。

楚洛衣沉声道:“如此看来,大家对本宫留在这里都没有异议了,若是谁有异议,大可找本宫前来商讨,相信本宫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少人愤愤的低头,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若是有谁再敢出言否决,只怕她会毫无顾忌的将每个人的弱点撕扯开来。

众人一个个缄口不言,心中只道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女人,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在陌生的朝堂上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孤身一人,就敢同过半的东陵朝臣叫板,实在是嚣张透顶!

“既然众臣都没有异议,那么洛妃娘娘就留下吧。”老皇帝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最终下了决断。

太子和阳山王等人纷纷气的不轻,如此一来,不仅北流海留在了东陵,还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实在是让人窝火,依照老皇帝对北流海的宠爱,实在是对自己的势力大为不利!

北流海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楚洛衣,洛洛,你总是如此让人震惊。

楚洛衣对着北流海轻轻颔首,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朝臣纷纷叹起气来,老皇帝的目光落在楚洛衣的背影身上,心中轻道,好一个深沉内敛,却又锋芒毕露的女子!

北流海看着自己外公的神色,心中生出一抹担忧,虽然洛洛此举成功化解了自己的僵局,成功让两人留在东陵,可是身为北燕的妃子,她对东陵却可以称为了如指掌,如此,只怕是会激起外公的杀心。

楚洛衣离开后,众人一时间心思各异,朝堂之上寂静一片,对于楚洛衣和北流海留在东陵的事情也纷纷噤声。

事情果然如太子和阳山王所料,因着对北流海的宠爱,老皇帝很快就加大了北流海手中的权力,将自己的心腹等人交到他的手上。

“朕也有些乏了,既然都已经没有异议,那么你们就都退下吧。”老皇帝开口道。

众人纷纷躬身告退,北流海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原地。

待到众人散去,北流海上前一步道:“外公,东陵的事都是我告诉给洛洛的,你不要怪罪于他。”

老皇帝抬眸看了一眼北流海,眼中闪过一抹慈爱:“你这孩子,总是如此,外公虽然老了,可是这眼睛却还没瞎。”

北流海垂下头,攥起拳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不用说外公会忌惮,就连他惊觉洛洛竟然对东陵的势力了如指掌时都惊骇不已,更何况身为东陵皇帝的外公。

如今外公没有将她直接处死,甚至追究,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他又如何能够瞒过外公。

“洛洛她对东陵没有恶意的。”北流海最终沉声开口。

老皇帝轻叹一声,走到北流海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是善意还是恶意并不重要。”

北流海抬眸看向慈祥的外公,黝黑的眸子里清澈透明,充斥着淡淡的疑惑。

老皇帝双手后背,目光有些幽深:“对于上位者来说一个人是善是恶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机。”

北流海恍有所悟,没有开口。

只听老皇帝继续道:“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未必会让人忌惮,只要他心思简单,甚至不需要同等实力的人都能轻易将他除掉,可相反,一个心存善意却心机深沉的人未必就不会让人忌惮,纵然他行事端正,可那份心思却永远都会成为一些人的心结。”

第二百七十四章 情之一字

“外公,洛洛不会成为你的心结的。”北流海笃定的开口道。

老皇帝对上北流海那双深藏瀚海波澜的眸子:“你喜欢那个孩子?”

北流海沉默了半晌,而后点了点头。

“海儿,你可知生在皇家,最忌讳的便是有弱点,如今在外公眼里,曾经那个战无不胜的海儿,如今只要拿住他的软肋,便可以轻易击败。”老皇帝缓缓开口。

北流海眼中闪过一抹焦急,重重的跪在地上:“孙儿无悔。”

老皇帝俯视着自己的外孙,许久没有开口。

议事殿里一片静谧,气氛有些沉寂,空气里莫名的涌动着些深沉的悲怆。

半晌后,老皇帝缓缓开口道:“你可知外公一旦发觉了你的弱点,该怎样做?”

北流海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额上涌起青筋,一颗心紧紧的拧在一起。

外公爱他,他从来都知道,而在这纷繁错乱的争端里,若是想要他站的安稳,他最该做的便是除掉她!只有除掉她,他才会没有弱点,没有弱点,才会活的久远。

“若是外公执意要杀她,孙儿自当追随她而去!”北流海字字铿锵。

老皇帝眼底露出一抹慈爱:“海儿,世人有一句话叫做无欲则刚,可是实则不然,外公如今想要告诉你,有欲则强。”

北流海有些错愕的看向慈祥的老人,老人的目光温暖而柔和,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囊括着天地万物,包容着苍生狗辈,那闪烁着的淡淡的光,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

老皇帝缓缓摸着北流海的头:“外公的海儿还是和当年一样。”

“外公...”

“要记得,存欲则强,欲强则盛,人活在世,又怎么会没有欲望,欲望越强,越是不可撼动,你才会越来越强盛。”老人轻声开口,声音仿佛在岁月里沉淀。

北流海的脑海中不由得浮起北流云的影子,存欲则强,欲强则盛,北流云,正是因为欲望,你才会从蝼蚁之辈到如今的玩弄苍生么?

北流海听到老人如此承诺,诧异不已,纵然他以为在自己的恳求下外公会放过洛洛,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无所求的情况下,外公竟然会给了他这样一个笃定的承诺。

“帝王之术中,不是曾言要不惜一切手段斩杀一切弱点么..”北流海轻声发问。

老皇帝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水,拿起一杯放在北流海手中:“斩杀弱点,那不过是懦夫所为罢了,海儿你要记得,弱点往往意味着用情,斩杀掉自己的用情之人,不过是无用之人罢了。”

北流海沉浸在震撼之中,从小涉及的帝王之术亦或者为官之道,都在告诉他一个最有效力的词,斩杀,所以他冷漠他刻薄,始终在痛苦中苦苦挣扎。

可是如今外公的话,却在颠覆着他的认知。

“强者不需要斩杀掉弱点,因为他可以做到,纵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弱点的存在,却没有人敢触及分毫。”

北流海的脑中反复思量着老皇帝的话,待到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思绪终于渐渐清明。

他明白了,外公不会杀洛洛,因为她是他的欲望,为了这个欲望,他总是会不断的努力强盛。

也因为她是他的弱点,她的存在将会逼迫他越来越强大,因为无法承受失去她的打击,他不得不谨慎前行,护她安宁,而终有一日,他会因此变得强盛无比,那个时候,才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多谢外公教诲。”北流海沉声道,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坚定。

老人含笑点点头:“外公最是看不惯你舅舅他们那副模样,为了一己私欲,装模作样。若是无情,何以为人?若是无爱,何以铸山河?什么帝王不能动情都是狗屁,不过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开脱的理由罢了,既没有勇气坚守到最后,又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所以索性选择做一个懦夫罢了。”

老人的目光悠远,不知想起了什么,北流海则是忽然明白了,为何人人都传外公极度宠爱自己的母亲,可在自己的母亲去世后,却几乎没有伤感。

原来,不是他身为帝王而无情,而是为了守护还存在的东西,选择爬起来继续坚强。

“海儿可知道外公最喜欢你什么?”

北流海沉默着没有开口,老皇帝莞尔一笑:“外公最喜欢你有情,人有血肉,可有血肉却不能称之为人,能称之为人的是因为情,你像你的母亲,只可惜,外公没能保护好她。”

北流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老皇帝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手中的帕子上轻咳出一口鲜红的血。

“外公!”北流海瞳孔骤缩,上前一步牢牢扶住老皇帝。

老皇帝挥挥手,没有依靠他的扶持,转身走向背后的厅堂,笑着轻道:“老喽老喽,岁月真是半点不饶人。”

看着那瘦弱单薄,踽踽独行的身影,北流海红了眼眶,外公...

太子和阳山王从议事殿离开后,脸色不善。

“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怎么会这般厉害,竟生生震得满朝的大臣哑口无言!”阳山王愤恨道。

太子的脸色也十分深沉:“父皇果然执意要将北流海留下来。”

阳山王冷哼道:“真搞不懂,父皇为什么对北燕的血脉如此宠爱!”

太子眸色幽深没有说话,父皇当年对玲珑也是宠爱至极,从不吝啬表达他的喜欢,可玲珑毕竟是一介女流,于大局无碍,可是如今这北流海可是领兵作战的好手,加上他在北燕的地位以及父皇的心腹势力,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阳山王的心思也在打转,如今父皇手中把控着四十万的兵权,这四十万的兵马他和太子相争多时,却谁也没能得到,若是父皇疯了般的将这四十万的兵马交到北流海手上,这东陵才算是彻底变了天了!

两人各怀心思的散开,立即着手派人前去调查楚洛衣的来历和北流海如今在北燕的势力。

回到玲珑殿,蝶舞连忙上前来追问:“你真的去了议事殿?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四殿下情况如何?”

“无事。”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蝶舞又追问了些什么,楚洛衣却没有再回答。

将发髻上的一根金簪缓缓拔下,楚洛衣凝眸思量着,如果她料的不错,依照老皇帝的态度,应该有立北流海为帝的想法,而自己能够掌控东陵如此之多的秘密,老皇帝断然不会伤害自己,反而只会加派人手保护自己,让自己助北流海一臂之力。

所以,今日此举,她的目的并非是让众人对她心生忌惮,除了不想让北流海因为自己而成为众矢之的,也是为了让老皇帝明白她的价值,这世上,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活的长久。

回想当初,自己居于北燕,百般算计,不肯动用猎人的势力,一来是希望给自己留条退路,纵然有朝一日功败垂成,也终究能留下一条性命。

二来,北燕的局势同东陵大不相同,北燕虽然看起来仍然掌控在北燕帝手中,实则却已经分化,北燕帝俨然已经不能将各个势力掌控在自己手中,而利用猎人来对付已经分化的各个势力,未免有些得不偿失,而东陵的局势则不相同,固然东陵看起来不如北燕兵强马壮,财大气粗,可是却不温不火的在养精蓄锐。

纵然东陵也一直面临着夺嫡之争,可是形势却基本都掌控在老皇帝手中,这样一来,比起北燕的复杂局势,则要干净利落上许多。

再者,如今的局势一触即发,她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多的时间了。

思绪渐渐散去,楚洛衣不由得想起北流云来,纵然时隔多日,可是每当想起,心口就抑制不住的隐隐作痛。

北流云....

北燕。

太后慕青为了拉近和北流云之间的关系,在暖阁里设了一场宫宴,因着后宫仍然悬空,所以有不少都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

江鱼儿和肖雨落近来住在一起,斗的越发不可开交,朝夕相对的两人势同水火,终日只想着如何能置对方于死地。

慕青对两人的态度都很冷淡,毕竟江鱼儿遭人玷污,按照皇家的惯例,这样的妃嫔早该处死,她实在想不懂云儿为何会留下这样一个耻辱的存在。

至于肖雨落,慕青原本还是费了两分心思,可是自从她的脸再也无法愈合后,她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毕竟一个女人的脸毁了,是怎样也成不了皇后的,能否在这后宫中存活下去,都尚未可知。

“皇上驾到~”

慕青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周遭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女子也一个个含情脉脉。

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坐在了慕青身边,让慕青激动不已:“云儿,这是御膳房新制的霓裳糕,新奇的很,一块糕点上有着七种颜色,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北流云目光扫过碟子上的糕点,并没有动,半靠在椅子上,有些懒散,微睁的眸子扫过一群莺莺燕燕,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国公夫人近来的气色不错。”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云国公夫人身上。

云国公夫人面色一喜,如今不少夫人都有了品级,她虽然顶着国公夫人的名号,却因为楚洛衣当初的那一番话,到如今都没有半点品级,这始终是她心头的一块心病。

如今北流云登基,她可得好好抓住机会。

“这可都是托了陛下的福气,才能有臣妾的今日,陛下圣芒普照,惠及万民,真是北燕之福。”

“哦?朕怎么个惠及万民?”北流海挑眉道。

国公夫人脸色一僵:“陛下..陛下勤于政事,减免赋税,招募兵士,充实国库,这可都是圣明之君所做的事。”

国公夫人话落,心中松了口气,幸好此前听老爷提及过一些,否则一时间还真不知怎样应对。

北流云眯起眸子,琉璃色的眸子有些凉薄:“国公夫人在说些什么?”

国公夫人一愣,一旁的云落霞见着自己的母亲发愣,终于找到机会同北流云说话,开口道:“娘刚才说陛下勤于政事,减免赋税,招募兵士,充实国库,是一代明君。”

北流云没有开口,场间一瞬间沉寂下来,气氛有些诡异,一股莫名的压力席卷而来,让人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敢抬头。

“国公夫人谬赞了。”半晌后,北流云缓缓开口。

随着这一句话,冰封的氛围瞬间瓦解,不少人附和着笑道:“是啊,国公夫人说的有理..”

可就在众人一口气还未喘匀的时候,北流云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瓷碗碎裂。

“国公夫人这是在嘲讽朕么!”阴森的话语比这冬日更让人感到冰寒。

第二百七十五章 欲加之罪

国公夫人吓的不轻,连忙跪在地上:“臣妾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对没有嘲讽陛下的意思,陛下就是借臣妾一万个胆子,臣妾也不敢嘲讽陛下啊。”

北流云的目光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国公夫人,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阴鸷:“不是嘲讽,那就是羞辱了?”

“陛下...娘没有那个意思,娘怎么会羞辱于您呢?您一定是误会了。”云落霞也连忙跪在一旁,为自己的母亲苦苦求情。

“呵呵,朕自从登基以来,数日未曾上朝,为建造宫楼,耗费巨资,以抬高赋税为条件,强制百姓参军,人人都在骂朕昏庸无道,怎么到了国公夫人嘴中,就成了勤于政事,减免赋税,招募兵士,充实国库?这不是嘲讽于朕是什么!不是羞辱又是什么!”北流云的语气凌厉起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国公夫人脸色一白,吓的浑身发抖:“陛下..臣妾..臣妾没有....”

不等国公夫人的话说完,北流云冷声道:“纵然人人都在骂朕昏庸无道,可还从未有人敢在朕的面前如此羞辱于朕!国公夫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窗外飘雪,那些带着冰碴的雪花仿佛透过窗子将寒意带进了屋内,纵然暖炉烧的通红,却也抵挡不住那刺骨的寒风。

一群涂脂抹粉的莺莺燕燕都脸色苍白,一桌子的珍馐美酒几乎未被动过,一个个都将腰板挺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有什么妃来横祸降临在自己头上飙。

跪在地上的国公夫人更是颤抖个不停,在如此冷的天气里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渐渐的汇聚在一起,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臣妾冤枉啊..陛下..臣妾怎么敢羞辱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啊..”国公夫人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被那凉薄的目光扫过,比置身在数九寒冬之中更让人难以忍受,那淡淡的眸子,只有无尽的淡漠,仿佛没有一丝半点人类的温度。

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抬起,给自己斟了杯救,好看的碧玉扳指折射着门外的飞雪,说不出的好看。

香醇浓烈的烈酒在唇边漾开,顺着胃蔓延而下,一点点荡漾开来,扩散出一片片暖意:“原来国公夫人是发自肺腑的想要羞辱于朕呢。”

国公夫人只觉得百口莫辩,地上的寒气让她两条腿开始发麻,却一动也不敢动,除了苦苦求饶,她实在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觉得是多说多错。

人人噤若寒蝉,不知北流云会怎样处置,北流云却不急不缓,拿起筷子,兀自吃了起来,一旁的苏公公赶忙上前来布菜。

慕青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盛了一碗乌鸡甲鱼汤放在北流云面前道:“云儿你身子一直不好,娘..母后已经让御膳房仔细调整了膳食,这乌鸡甲鱼汤便是大补之物,对气血十分有益。”

北流云微微眯起眸子盯着面前的汤汁,太后到底缘何突然对他如此关切?甚至对于北流叶的死只字不提?

慕青关切的看着北流云,眸中满是期待。

北流云拿起汤匙,轻轻舀了一口,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却因为他这个动作,慕青的脸上漾起了笑脸。

一众女眷都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敢擅自动作,北流云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吃完后,一旁的小太监赶忙递上一条绢丝帕子,轻轻擦拭嘴角后,北流云起身道:“饭也吃完了,朕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北流云起身离去,众人松了口气,地上的国公夫人重重的喘着粗气,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一旁的云落霞也不受控制的流下眼泪。

她只觉得太可怕了,明明他都没有动怒,却莫名的让人感到惧怕。

“快起来吧。”平日里同国公夫人交好的两位夫人上前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国公夫人踉跄着站起身来,一手轻轻拍着胸口:“哎呀..真是太可怕了..”

“哦,朕险些将国公夫人给忘了,国公夫人公然羞辱于朕,实在是藐视皇权,三日后,午门外斩首示众。”就在这时,众人身后想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北流云去而复返,站在挂满白雪的枝头下,狭长的眸子,殷红的唇瓣,宛若一个误入异世的妖精,遗世独立,惑乱苍生,却轻轻飘飘就收割着又一条人命。

众人心头一紧,不少人都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虽说帝王往往喜怒无常,可是国公夫人所说的话不过是最平凡不过的赞美之词,不想就因为几句话,就这样丢了性命,这让她们如何不怕,怎能不怕!

国公夫人瞳孔骤缩,眼中满满都是不敢置信,刚刚松下的心一瞬间揪紧,眼前一片漆黑,直接昏了过去。

“娘..娘..你没事吧..”云落霞冲上去扶住昏厥的国公夫人。

北流云冷眼看着这一切,而后转身,苏公公始终弯着腰跟在他身边。

江鱼儿看着北流云的眸子从始至终都未曾落在她身上,心头钝痛,是啊,他怎么会不嫌弃她,如今她已经脏了,他那样美好的人,又怎么会再碰自己,能够留下自己,已经不知受了多少嘲笑。

一场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江鱼儿和肖雨落相看两相厌,却不得不一道回到寝宫。

肖雨落回头看了眼走在自己身后的江鱼儿,心情郁结,自己脸上的伤实在太过明显,纵然是涂上了厚厚一层脂粉,却仍然狰狞骇人,如今不论是谁在看自己,她都会觉得她们的目光中带着嘲讽和奚落。

一抬头,便瞧见了柳枝那姣好的容颜,心头不由得升起一抹怒火。

柳枝似有所感,将头埋的更低,小心的向后退了一步,见此,肖雨落怒气更甚:“你将头埋的这般低,是嫌弃本宫给你丢人现眼么!”

闻言,柳枝慌忙抬起头来:“不是....”

‘啪!’

“不是什么不是!本宫看你就是对本宫心生厌恶,否则怎么会离本宫这般远,一个贱婢竟然也敢挑主子的不是,看本宫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肖雨落扬手又是一个巴掌。

看着那光洁的侧脸,眼中闪过一抹恶毒,长长的甲套顺势狠狠划过。

“啊!”柳枝惊呼一声,眼中涌起一片泪花,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察觉到脸颊上的血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不受控制的一滴滴滑落:“我的脸..我的脸....”

见此,肖雨落才算是出了口恶气,趾高气扬的转身离开。

江鱼儿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神采:“肖妃的生辰还是没有拿到么?”

黄鹂低声道:“还没有,日子倒是好说,只是具体的生辰八字却很难,肖大人似乎早有所料,所以很难拿到。”

鱼儿没有说话,走向面前的柳枝开口道:“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可怜。”

柳枝垂着头没有开口,鱼儿继续道:“啧啧,这好好的一张脸,也不知能不能好,这般的姿色便是比本宫也不逞多让,便是入了陛下的眼也不是不可能,难怪肖妃视你为眼中钉。”

柳枝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手指抓紧了一些,她的脸..陛下...

柳枝始终难以忘记当日在东厂之中,北流云对她的关心,可如今,若是她的脸毁了,她便再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女人了...

鱼儿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再次道:“黄莺,回头去给她找个御医好好瞧瞧,这样漂亮的一张脸若是毁了,还真是可惜。”

“奴婢明白。”

不再等柳枝开口,江鱼儿转身离开。

柳枝抬眸看向江鱼儿的背影,攥紧手中的拳头,没有说话。

待到柳枝回去后,黄莺真的为她请来了一名御医,虽然不算是极好的,可是比起药童来说还是要强上不知多少。

“这伤有些深了,要精心养上一阵子,除非用极为名贵的药物调养,否则还是会留下疤痕的。”御医蹙眉道。

“求求大人救救奴婢吧..”柳枝抓着御医的袖子不放。

御医叹气道:“不是老夫不帮你,这名贵的药材少则上千两,多则数万两,老夫可是力所不及啊。”

柳枝整个人愣在那里,几千两,几万两,这让她一个奴婢哪里供应的起...

黄莺从袖中拿出一千两的银票塞给御医道:“大人,这银钱虽然不多,却应该也能有些作用,还劳您费些心思,争取让她的脸上不要留下伤疤,毕竟顶着这道疤,她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御医点点头将银票收下:“老夫自当尽力。”

送走御医后,黄莺看着柳枝开口道:“不是鱼妃娘娘不帮你,只是想必你也知道,鱼妃娘娘的状况也不好,比不得肖妃财大气粗,所以能拿出的也就这么多了。”

柳枝点点头,轻声道:“多谢鱼妃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黄莺不认生的坐了下来,给柳枝倒了杯水,惋惜道:“跟了这么个主子,可真是难为你了,不仅是你,就连我们主子都吃尽了苦头,我们主子便是遭了肖妃的设计,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鱼妃娘娘是好人,自会有福报的...”柳枝开口道。

黄莺无谓道:“好人有什么用,在这后宫之中好人可活不长久,其实我们娘娘也不简单,只是待我们都是不错的,不像是肖妃娘娘这般狠毒罢了。”

柳枝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七十六章 肖雨落之死

黄莺打量了一番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悄声道:“如今我们娘娘同肖妃的梁子是结大了,听说鱼妃娘娘最近在派人秘密打听肖妃的生辰八字,不知是要做什么?”

“生辰八字...”柳枝轻声重复着。

黄莺重重的点头:“看来我们娘娘也要下首了,只是不知道最后到底谁能赢,这赢了的人许是会成个贵妃皇后什么的。”

柳枝心头一紧,若是肖雨落真的成了皇后,更不会有自己的好日子过了。

想到自己的脸,柳枝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黄莺见着效果已经达到,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当日夜里,鱼儿便再送来的糕点盘子下面发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的不是旁的,正是肖雨落的生辰八字。

鱼儿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肖雨落,你的死期到了。

命人备好了桌案香炉以及命盘等物,随后淳鱼殿大门紧闭,江鱼儿迫不及待的开始操控起来。

另一面肖雨落花费了不少银钱,再次请来了几名御医,可得到的结果却没有丝毫改变,脸上的疤痕因为进入了香灰,疤痕始终难以除去。

“一群废物!都给我滚!”肖雨落红着眼睛将一众御医赶走,看向周遭的丫鬟太监:“你们也都给我滚,都滚出去,滚!”

宫人们纷纷退下,柳枝小心翼翼的倒退着离开。

肖雨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颤抖不已,脸上三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蚯蚓一般横亘在她光滑的脸颊上,那用来掩盖的厚厚的一层脂粉,却只让人觉得作呕。

双手抓起铜镜,狠狠摔向柳枝。

“啊!”没来得及退出的柳枝吓的不轻,跳起来向后躲去。

肖雨落的目光落在柳枝被包扎好的脸颊上:“你这个贱婢!谁准你包扎的!谁准你包扎的!”

不等柳枝反应过来,肖雨落就揪着柳枝的头发像柱子上磕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盼着我的伤永远也不要好,你就可以勾引公子了么!我告诉你,你做梦!你休想!”

“奴婢不敢..奴婢没有啊..”柳枝脸上的白布一下子被扯了下去。

柳枝怕的不行,撕扯起肖雨落的手,想要制止她将自己头磕向柱子的动作。

柳枝的反抗让肖雨落更加不喜,仗着习过武,几乎完全将柳枝压制住。

渐渐的,柳枝的脸色涨的通红,肖雨落随手抽出一把匕首,对着柳枝的脸缓缓划了上去。

看着那一点点逼近的刀芒,柳枝拼命的挣扎起来,双手握住刀身,手上满是血迹。

眼看着刀剑就要触及自己的眸子,柳枝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翻身,调换了两人的位置,肖雨落被摁在柱子之上。

一来二去,两人齐齐翻滚在地上,一把精致的匕首悬在两人之间,仿佛是生死一瞬。

鱼儿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皮肤里甚至透着淡淡的乌青。

鱼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艰难的多,自己明显感觉到气力不够,仿佛虚脱一般。

‘噗!’一口鲜血喷在命盘之上,鱼儿咬着牙,手指画符,不顾满头大汗,仍然坚持着。

肖雨落,你让我身败名裂,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会除掉你。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江鱼儿收回手中的动作,脸颊上的汗水顺着下颌滴落打湿了她的衣衫。

鱼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只觉得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将人的寿命改为极致,不知是否能成,不过鱼儿肯定,就算不成,肖雨落也绝对好不了,父亲从小就说过,自己从小对画符的操控就有着超乎常人的精准。

青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肖雨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肖雨落和柳枝仍旧在殿内苦苦纠缠,锋利的匕首已经在柳枝脸上划出了两道血痕,一张精致的小脸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在一次次压迫之下,柳枝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恨,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像是毒蛇一般怨毒的光。

眼见锋利的匕首就要刺入自己的咽喉,柳枝瞳孔紧缩,泛着些猩红的光,就连喘息也变得剧烈起来。

肖雨落的目光中也满满都是疯狂,压抑的太久,她的性子已经开始扭曲,当对北流云的求而不得渐渐变成一种疯狂的执念,她已经不知道原来的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凭借多年习武的优势,肖雨落将手中的匕首一点点推进那白嫩的咽喉,柳枝只觉得冰凉的触感正紧紧贴着自己皮肤,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眼中清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渐渐的,柳枝有些体力不支,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微微侧过头,余光瞧见那烧的正旺的炉子,柳枝咽了口吐沫,松开一只手,缓缓够向那只炉子,有些大的骨节轻轻的颤抖着。

一点,就差一点...

‘刺啦’一声。

滚烫的炉子灼烧着皮肉,在空气里散发出焦灼的味道。

柳枝的眼中闪过一抹剧痛,手指成爪,在烧的通红的炉子的对比下有些惨白。

‘嘭!’的一声。

柳枝一手扯过一旁装满炭火的炉子,甩手仍在了面前肖雨落的脸上。

“啊!”散落的红炭瞬间灼伤了她的皮肉,嗞嗞的声音宛若一曲奇妙的颂歌。

手中的匕首啪嗒的一声掉落在地面,肖雨落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紧闭着眸子:“啊...我的眼睛,我的脸...”

柳枝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面重重喘着粗气,受伤的手僵持着,似乎无处安放。

炭块掉落在肖雨落身上,华丽的裙摆被点燃,一簇簇火苗宛若盛开的花朵在空气里绽放,随着咆哮的狂风,舞动的越发欢乐。

柳枝惊恐的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着双眼四处求救的肖雨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竟然伤了肖雨落,她不会放过她的...

砰砰几声,咆哮的狂风吹的窗框拼命的作响,敲打在墙面上有些骇人,狂风顺着窗子吹入屋子里,掉落在地面上的炭火瞬间掀起了一片片火帘,精致的红毯上转眼间就汇成一片火海。

眼看着燃烧起来的宫殿,柳枝吓的不轻,肖雨落捂着双眼,跪坐在地上,哀嚎着。

大风不止,屋内的帷幔被吹的四处翻飞,一不小心,就同地面上的火海粘连在了一起,一时间,宫殿里四处都充满着火光。

从房梁上,到帷幔,再到地面,处处连成一片火海,柳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完了..完了..着火了..

柳枝转身就向外跑,身后的肖雨落依旧在苦苦哀求:“柳枝..柳枝..快救救我..救救我...”

“着火了..着火了..柳枝..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肖雨落只觉得眼睛滚烫,视线里的一切都在颠覆,朦胧之中夹杂着血色,在天旋地转里到处都是火光,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切。

她想要站起来,可是腿上却被炭火灼烧的不轻,身后仿佛还有着巨大的火苗正在灼烧着她的身体,她不得满地打滚,想要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疼痛。

看着那道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身影,肖雨落拼命的喊着:“柳枝...柳枝..别走..求求你..救我..”

原本一路狂奔的柳枝听见这越发微弱的哀嚎,忽然止住了脚步。

回头看向那道狼狈的身影,蓦然跑了回去。

肖雨落的心头升起一抹希望,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啊..她想活着,想要活下去...

“柳枝...柳枝..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小姐.我来救你了.”柳枝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对着肖雨落道。

柳枝捡起地上的匕首,一步步走向肖雨落:“是啊,小姐,我怎么会抛下你不管呢..我这就来救你...”

“啊!”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宫殿的上方。

柳枝拿着匕首,双眼通红,一刀狠狠扎进了肖雨落的脸颊,比起以往的划花,柳枝这一刀是生生从她的脸颊上刺了进去。

“你这个贱人!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肖雨落的声音有些凄厉,像是恶鬼一般。

柳枝却只是冷笑着:“你能活过今天再说!”

话落,柳枝再次扬起匕首,一刀刀刺了进去,肖雨落,你毁了我,你毁了我!

肖雨落的声音渐渐变得无力起来,整个人跌倒在地上,面目全非,对面的柳枝满身的血迹,居高临下的看着肖雨落。

柳枝满眼恶毒的看着她此刻的模样,扔下匕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向外跑去。

大火越发的狰狞,像是一条火蛇,喷吐着鲜红的芯子,仿佛能够席卷和吞噬一切。

脚下的火海追随着柳枝一路狂奔,四处的房梁开始倒塌,屋顶上的砖瓦也开始掉落,屋子里俨然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柳枝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炭迹,看着四下被堵住的出路,有些慌乱的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身后一根粗壮的房梁轰然倒塌,带着火焰一下子砸在了柳枝背上。

柳枝双眸睁的大大的,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透着不甘和绝望,一口鲜血飞溅而出,随后被压在了房梁之下。

殿外的宫人自打发现火光之后,便一直在忙着救火,只是也不知怎的,今夜这风格外的大,一个不小心,就会将火焰沾染到自己身上,更别说救火了。

同住在淳鱼殿的江鱼儿脸色灰暗的坐在床榻上,透过窗子看着偏殿里冲天的火光,眸子里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

‘咳咳..’剧烈的咳嗽将江鱼儿从思绪中唤了回来,一旁的黄鹂给她倒了杯水。

拿起杯子,江鱼儿却猛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臂竟然开始溃烂。

眸中闪过巨大的惊骇:“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一块块溃烂的皮肉,一旁的黄鹂也吓的不轻,手中的茶壶掉落在地面上:“天...这...怎么会这样...”

江鱼儿看着自己的手臂,泪水不断在眼中打转,雪白的皮肤上溃烂着红色的脓疱,时而还有白色的皮肉已经脱落。

“快!快去请御医!”江鱼儿颤抖着开口,整个人瞬间变得尖锐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造化弄人

流云殿。

“淳鱼殿起了大火,已经加派人手在救,只是依照这个情形来看,肖妃凶多吉少。”苍镰低声汇报着淳鱼殿的情况。

北流云眯起眸子,置身在黑暗之中,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扳指。

前些时日江鱼儿一直在打探肖雨落的生辰八字,不过短短数日,肖雨落竟然就真的命丧黄泉,看来,这改命之说确实存在。

只是,但凡这种秘术,一定会损伤自身,否则,这天下之间,岂不是人人都去学习观星占卜之法。

“盯紧江鱼儿。”北流云淡淡开口。

“属下明白。”

“国丈府一事查的如何了?”

“国丈府没有半点异动,所做的一切确实都是忠于主子的,甚至于,北流雪曾数次暗中联系国丈,却遭国丈派人暗杀。”苍镰沉声道。

北流云微微蹙起眉头,拥戴自己,却诛杀自己的亲外孙,真是诡异。

若说是想要以此表明自己的衷心,讨好自己,未免没有必要,北流云在心中快速分析着每一种可能,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今日宴会之时,太后那关切又充满期待的目光。

北流雪,北流云,梅妃,皇后。

仿佛想到了什么,北流云的眸子骤然紧缩,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手指都忍不住开始轻颤起来。

过了半晌,北流云垂下眸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件事不用再调查了。”

苍镰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应下。

“加速掌控神龙宗,一定要脱离长老会。”北流云沉声道,眸中闪过一片流光。

“属下明白。”

“盯紧楚洛衣的动向,随时来报。”

苍镰应声退下,一旁的苏公公开口道:“陛下,秀女的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等到天气暖些,就可以入宫了。”

北流云没有说话,苏公公小心翼翼的继续道:“年末,东陵陛下过寿,给陛下发来了请帖,不知陛下是否前往。”

北流云接过请帖,没有回话,苏公公也不敢再多问。

次日一早,淳鱼殿的大火被扑灭,肖嫔和一名宫婢不幸丧身火海,淳鱼殿主殿江鱼儿也受惊不小,卧床静养。

乾元殿。

北流云缓缓道:“肖嫔一生温婉贤淑,竟然丧身火海,朕甚感心痛。”

台下的肖父也是脸色惨白,一夜之间就苍老了不少,他辛苦送入宫中的女儿就这样没了,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陛下请节哀。”大臣们纷纷上前宽慰道。

北流云故作悲痛,洛洛,肖雨落死了,死在她自己对权势的贪婪和之下,死在她恶毒狠辣的心肠和手段之下。

肖雨落死了,下一个是谁呢?洛洛,你可安好?

北流云就此寒暄了一番,将肖父有些难看的脸色收在眼中,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

紧接着,云国公上前一步道:“恳请陛下绕过夫人一命,夫人鲁莽无知,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众人这才想起,云国公的夫人昨日在宴会上可是冲撞了这位脾气不大好的陛下,再有两日,就要斩首示众。

北流云眯着眸子不语,静静的打量着云国公。

云国公心头忐忑,跪在地上恳求道:“陛下,求您网开一面,夫人跟随微臣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而且夫人一介妇人,哪里敢嘲讽羞辱于陛下,实在都是言辞莽撞,才会冲撞了陛下。”

“朕看不是言辞莽撞,而是另有她人指使才对。”北流云幽幽的开口。

“微臣不敢,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请陛下明察。”

“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云国公,朕知道你对朕忠心,所以让你秘密负责招兵买马一事,可是如今连你夫人都知晓此事,甚至四处胡言乱语,这就是你对朕的忠心?”北流云略带嘲讽的开口。

“陛下..微臣日日忙于兵马粮草,免不得将一些事带回府中,夫人心细,才会有所察觉,微臣确实没有告知夫人陛下的吩咐啊!”云国公有些激动的辩解起来。

“这只能说明你无能。”肃静的大殿里,只有北流云不屑一顾的声音。

“陛下..你这是欲加之罪啊!夫人只是称颂陛下罢了,您若是执意将此曲解为对您的羞辱,您让微臣如何辩解啊!”云国公语气变得有些愤慨。

“云国公这是在指责朕么?”北流云的语气有些危险。

云国公从大殿之上站了起来:“夫人自问没有做错任何事,陛下这般同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又有何区别!”

北流云轻轻勾起唇角:“很好,既然云国公这般看朕,若是朕不这样做,岂不对不起云国公的信赖。”

“国公大人长子收受贿赂三万两,释放匪徒,来人,即刻将其抓拿归案,两日后,一同问斩。”北流云不急不缓的开口。

云国公满眼不敢置信,却听北流云继续道:“朕收到密信,国公府贪赃枉法,买卖官职,来人,查抄国公府,满门问斩。”

“陛下..不可啊...”不少朝臣纷纷跪下求情。

“是啊..陛下..国公大人忠心耿耿啊陛下..”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云国公身上,众人只见云国公额上青筋暴起,低垂着头跪着,看不清神色。

“云国公,如今可还认为朕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云国公双手攥成拳头,紧咬着牙关,最后缓缓开口道:“微臣口不择言,出言不逊,冲撞陛下,愿受责罚,恳请陛下网开一面,不要牵连微臣家人。”

“哦?愿受责罚?”北流云幽幽开口。

“是,微臣顶撞陛下,藐视皇权,万死难辞其咎,更是没有规劝好家人,使其莽撞不已,愿代其受罚。”云国公一头重重磕在地面上。

旁的人不由得纷纷叹气,这新帝未免太过残暴,云国公一脉怎么也是扶植他为帝的心腹大臣,如今杀起来却毫不眨眼,实在是让人胆寒。

“是么?来人,将他拖出去重大五十大板。”北流云冷声道。

“谢陛下开恩。”云国公隐忍着心头的怒气。

堂堂国公在大殿之上被拖出去重大五十大板,还要叩谢圣上开恩,实在是奇耻大辱。

江不寿的脸色一直也都不好,按照她此前的推算,肖雨落的命数虽然不长,可劫数却是在明年,若是能度过此劫,则在三年后还有一劫,若是度不过,则是命丧黄泉。

可昨夜夜观天象,却发现明显有人为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鱼儿所为。

肖雨落命格不贵,又因为劫数将至,改了她的命数所遭的报应倒是要小些,若是擅自改动帝王将相之星,只怕会遭到车裂而死之祸啊。

经此一事,国公府沉寂下来,纵然云国公因此遭受了一番羞辱和责罚,却依旧没能改变北流云将国公夫人处死的决定。

在此事两日后,国公夫人和国公府的长子依旧于午门外斩首示众,朝廷上下一阵唏嘘,再一次领略了北流云的喜怒无常。

时隔半月,北流云出现在太后的寝宫凤翔殿。

慕青自从听闻北流云亲临,便忙着让人准备膳食,又将凤翔殿从里到外的仔细收拾了一番,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生怕北流云会生出丝毫不快毂。

不等北流云来,早早就收拾好一切的慕青便带着人等在了殿内的门口,若非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于理不合,她怕是会直接迎了出去,在门前等待。

“春雨,你看我今日这身装束可好?”慕青有些忐忑的开口。

春雨仔细打量了一番身为太后的慕青,显得十分严肃:“娘娘放心,一切都好的很。”

慕青稍稍安心,可是却还是一直放心不下,过了片刻的,忍不住再次开口道:“这一身金凤是否太过炫目隆重,怕是会让云儿产生距离感,春雨,你说,这可怎么办,不若我现在换上那件藕荷色的莲花宫装,是不是会让人觉得更加亲近一些。”

春雨轻笑出生:“娘娘不必这般紧张,奴婢瞧您当日迎接先皇陛下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在意呢,不知道的人怕是会以为您是新进宫的妃子呢。”

慕青笑笑,这等儿子和等丈夫当然是不一样了,只是丈夫她等的次数多了,心灰意冷也就成了习以为常的事了,可儿子不同,无论等儿子多少次,她都不会觉得厌倦,就像是盼着归来的船只,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期待着他的归来。

没多久,一身宝蓝色追着白色樱花的北流云信步而来,目光落在慕青身上,犀利的像是两柄弯刀。

慕青觉得有些刺眼,却还是笑着迎上去道:“陛下可是累了,母后听说陛下近来忙于国事,母后深感欣慰。”

北流云淡淡的扫过她,目光中带着打量。

慕青有些尴尬的同她对视,看着面前的丰神俊朗,美若妖孽发男子,心头生出一阵感慨,当初她处心积虑的帮助叶儿,想要帮助叶儿登上皇位,可不想多年筹谋,百般阻碍之下,她弃之不顾的另一个孩子却成了如今的帝王。

这一切,该是说造化弄人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 生母真相

不管怎样,她仍然要感谢上苍,至少它给了她赎罪和弥补的机会,没有等到她对他痛下杀手,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之后,才让她知道兄弟相残,母子相伤的血淋淋的真相。

北流云将太后的打量尽收眼底,勾起的薄唇轻动道:“太后娘娘不觉得这戏有些做过头了么?”

慕青脸色一白,眸子里满是受伤的神色,身形摇晃着险些没有站稳,看着面前锋利的少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后娘娘是感到伤心么?朕真是不知太后娘娘在伤心什么?难怪先帝后宫美人无数,却只有太后娘娘能想到最后,如今看来,朕算是明白了,太后娘娘的演技可是无人能敌,除了感动朕,朕看您连自己都被感动了呢。”北流云仿佛永远都嫌弃自己的言辞不够刻薄,总是在不断的找到使其更加尖锐伤人的方式。

“我...”慕青一时语塞,竟然说不出话来,她的孩子到现在都在认为她是虚情假意,也是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一生之中最大的失败。

北流云一步步逼近,看着面前的女人,心中微起波澜,事实到底是怎样的,难道..这个女人真的会是她的母后?

看着北流云眼中的嘲讽和奚落,慕青再次开口道:“我..母后待你何来虚情假意之说,当年你落魄不已,母后一直对你弃之不顾,更是从不曾给过你关心和问候,那时就是确确实实的不在意,何来的虚情假意之说?”慕青心痛的辩解着。

北流云只是满眼审视的看着她,继续道:“当时我命若蝼蚁,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又怎么需要对我虚情假意?可如今朕掌控北燕天下,依照皇后娘娘审时度势的本事,又怎么会不懂得虚与委蛇?”

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着面前言辞尖锐的北流云,紧绷的心弦就要坍塌,强迫自己镇定的开口道:“是,当时我是视你为蝼蚁,可纵然如此,却也从未曾践踏于你,如今待你也是真心实意,怎么会同你虚与委蛇?”

皇后攥紧拳头,心中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呐喊着,一次次的呐喊着,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我是你的生身母亲!

“太后娘娘难道不觉得这个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么?真是最滑稽可笑的言辞。”北流云冷着眸子开口,一步步逼近慕青。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北流云,慕青只觉得从这个陌生的孩子身上体验到无尽的压迫感,那种仿佛窒息一般的感觉,让人感到阵阵心寒。

太后一步步后退,一下子撞在一人多高的汝窑瓷瓶上。

身后的瓷瓶发出嗡嗡的声响,慕青一下子站在原地,正要开口,却见耳边传来阴测测的声响:“你害死我母亲,你让我饱受羞辱和磨难,若不是你,我便不会经历那些痛苦,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过你么!”

慕青瞳孔骤缩,不,不是的,她才是他的生母,是梅妃调换了她的孩子!梅妃的死同她没有半点干系,那时柔妃的手笔,不是她...

看着北流云那饱含恨意的目光,慕青一瞬间泪流满面,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深深的厌恶着痛恨着自己更让人感到绝望的呢!

“这深宫幽寂,太后娘娘你今后就好好品尝!当年我母妃所受过的苦,所感受到的绝望,我要你一一偿还!”北流云的声音仿佛淬了蚀骨的毒,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深沉的恨意。

慕青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看着那绝情的双眼,只觉得难以喘息。

北流云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眼看着那道背影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慕青冲上前对着那道背影道:“我才是你的生母,我才是你的母亲,是梅妃将你同北流雪调换,才会让我们母子分离!是梅妃将你害到如此地步,不是我!”慕青跌坐在原地,在北流云那强烈的恨意之下,终于濒临崩溃。

北流云身形一阵,双眼通红,他竟然真的是太后的孩子...原来梅妃不是他的生母,难怪她看着他的目光总是那般复杂,难怪她从不肯拥抱他一下,难怪她到死的时候都不曾关心过他的死活,难怪她宫里的宫人始终都不愿同他亲近。原来,不是因为她生性冷淡,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可是,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呵呵,也许,高洁胜雪的梅妃怕自己这样卑贱的性命弄脏了她的手吧!

北流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原来,这就是国丈府忽然转投自己阵营的缘由么?原来,这就是国丈几次派人追杀北堂雪的理由?

北流云的心中不由得划过一抹苍凉,本以为早就死去的母亲如今...

却出现在这里,原本的仇人却成了自己的生母,这真是一个莫大的玩笑。

慕青看着北流云停下的身影,眼中升起一抹希冀,那是她的孩子,她亏欠了二十余年的孩子,因为她的疏忽受尽苦难和折磨的孩子,是她那段永远无法替代的记忆曾经存在过的见证。

北流云的拳头一点点收紧,如果,他不是梅妃的孩子,那么同洛洛也就不是兄妹,这个认知让北流云的心再一次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北流云停下步子,转身走到慕青面前,冷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么?若你所言属实,又怎么会忍到现在才说!”

“是真的!当初我本就要同你相认,可从鱼妃那无意间得知楚洛衣竟然也是梅妃的孩子!只要我不同你相认,你们便是血缘至亲,就永远不可能在一次,楚洛衣生性狡诈,诡谋多辩,又是你父皇的女人,她同你在一起,只会带给你无尽的祸事,早晚会害了你的!”慕青义正言辞道。

北流云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所谓的母亲,幽幽开口道:“你记清楚了,不是她要同我在一起,是我要同她在一起。”

慕青脸色一白,北流云继续道:“还有,我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这太后的位置我不介意换个人来做,这一点,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生母,都不会改变!”

没有看慕青的反应,北流云转身离开,走出凤翔殿,从牙缝中缓缓咬出三个字:“江鱼儿...”

北流云眸色阴沉的走向淳鱼殿。

大火过后,淳鱼殿重新修建,可是这些时日了里,江鱼儿一直闭门不出,除了近身的几个丫鬟,几乎再没有瞧见过她。

自从上次发现自己手臂开始溃烂之后,江鱼儿的心头便越发的不安,私下请了不少御医来瞧,也喝了不知多少肉,却也始终不能阻止手臂的溃烂铨。

因此,江鱼儿一直都穿着厚实的衣服,便是睡觉也不肯脱去,时间久了,溃烂的伤口难免开始发出一阵阵恶臭,好在眼下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味道倒还不算浓烈毂。

鱼儿惊觉之后,在空气里洒满了香米分,甚至不敢让丫鬟靠的自己过近,像是生活在地下不能见光的臭虫一般。

鱼儿坐在床榻上,宫婢太监等宫人都被差遣离开,鱼儿缓缓撸起袖子,手臂上溃烂的皮肉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一块块腐烂的皮肉上还有着不少药膏,可是透过药膏还是能够清楚的瞧见化脓的皮肉。

鱼儿的十指紧紧扣住床沿,眼睛通红,将袖子一点点放下。

她到底是得的什么怪病,到底是谁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就在这时,响起急匆匆的敲门声:“娘娘,陛下来了。”

江鱼儿瞳孔一紧,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连忙将脱掉的外袍穿在身上,跑到铜镜前在脸上涂抹上一层厚厚的香米分,因着太过慌乱,梳妆台前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江鱼儿急的快要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转眼间,北流云已经推门而入。

闻着屋子里浓郁的香气,北流云微微蹙了蹙眉头,看向帷幔之后的方向。

一旁的黄莺连忙开口道:“娘娘身子不适,未能起身相迎,还请陛下见谅。”

北流云没有理会她,直接走向里间,江鱼儿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北流云站在床沿边上,看着神色虚弱的江鱼儿道:“爱妃身子不适,可有请了御医来诊治?”

江鱼儿虚弱的看向北流云,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陛下,你怎么来了。”

北流云坐在江鱼儿床边,没有开口。

江鱼儿心头不安,生怕自己身上的味道被北流云闻到。

北流云神色不变,却也发觉了江鱼儿的不对,越是靠近江鱼儿,香气便越发浓重,仿佛想要掩饰什么,若是留心,便不难发现在这浓郁的香气之下,依旧有着一丝淡淡的难闻的气味破土而出。

北流云的眸子里闪过一眯深意,手指轻轻探向江鱼儿的发丝。

江鱼儿浑身一僵,反射般的向后躲去。

北流云手指一顿:“鱼儿你可是还在怪朕?”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赐婚

江鱼儿咬紧牙关,看向北流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怎么会呢?陛下从没有做错什么,陛下为臣妾做的已经够多了。”

北流云轻轻叹气道:“伤害你的凶手朕找到了,已经全部赐死。”

随着北流云的话,江鱼儿仿佛想起那天昏地暗的一夜,眼眶湿润道:“多谢陛下。”

“是朕不好,没能保护好你。”

随着北流云的柔情,鱼儿的泪珠终于不受控制的滑落,一滴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鱼儿从不怪陛下,鱼儿只怕日后陛下后宫佳丽三千,从此眼中心中再没有鱼儿的身影,更何况,如今鱼儿早已是残花败柳。”

北流云将她揽在胸口,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头:“休要胡说,你未经此事之前,朕只当你是朕空虚寂寞时的一个慰藉,可是直到你出事,朕才发现朕对你是不同的,朕竟然开始为你担心,为你气恼,为你发怒,这是朕所以为的再不会有的,只是鱼儿,朕也不想骗你,朕同你之间还需要时间,只是不知你愿不愿给朕这个时间。”

鱼儿轻轻抽搐着,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向北流云:“陛下,你说的可是真的?”

北流云对上那双圆圆的眼睛,琉璃色的眸子里溢满了温柔:“自然是真的。”

“鱼儿愿意,有陛下这句话,鱼儿无论等多久也值了。”江鱼儿轻声开口道。

“别急,朕知道你未必会信,朕会证明给你看的。”北流云缓缓开口。

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北流云起身离去,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深意,仿佛深藏着狂风暴雨。

回到流云殿后,苏公公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东陵皇帝陛下的寿辰可是要前往?”

北流云抬眸看向面前的苏公公冷声道:“去。”

苏公公点头道:“奴才明白。”

“立即让人着手准备封后大典,一个月后,朕要册立皇后。”北流云开口道。

“啊?..啊...”苏公公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北流云淡淡的扫过他一眼,苏公公连忙缩回头不敢开口,连忙退了下去。

退下后,苏公公一直在心中猜测着,这主子到底是要册封鱼妃还是要册封洛妃呢?哎,看来是要让尚宫局做两手准备了。

北流云独自一人坐在桌前,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仿佛还沉浸在之前巨大的震惊之中。

如果太后慕青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自己的母亲就不是梅妃,回想起从小见到慕青的一幕幕,北流云的手不断收紧,心思复杂。

洛洛,你听到了么?我们不是血亲,不是血亲,我们可以在一起...

东陵。

休息了三四天后,楚洛衣接到了老皇帝的传召。

楚洛衣来到蛟龙殿的时候,老皇帝只着了一身粗布麻衣,一双草鞋,屋子里点着几只火炉,不算冷,只是身为一介帝王,这样的装束还是让楚洛衣大开眼界。

“陛下,楚洛衣到了。”老皇帝抬眸看向缓缓出现在大殿中的明艳女子,一身黑红色的长裙,单调冷峻,却明艳的比夏花还要绚烂。

“来了。”老皇帝开口。

楚洛衣躬身见礼:“陛下。”

“坐。”老皇帝并没有什么架子,一身朴素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睿智。

楚洛衣缓缓落座后,老皇帝也坐了下来,抬手给楚洛衣倒了一杯龙井,飘荡的茶叶在杯盏里打转,片刻后,散发出一阵茶香。

“你对东陵了解颇深,就连生长在这里的人也无法同你相比。”老皇帝缓缓开口。

“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还要多谢陛下没有怪罪。”楚洛衣平静开口。

“那你可知朕为何没有怪罪?”

楚洛衣沉默了片刻,想到北流海那双黝黑的眸子,缓缓开口道:“因为北流海。”

老皇帝点点头:“不错,正是因为海儿,因为海儿朕才如此放任于你,相信你也明白朕这样做的目的。”

“北流海于我有恩,便是陛下不言,我也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北流海。”楚洛衣的眼前浮起昔日的一幕幕。

北燕皇宫的后山山洞中,他误中情毒却因为怕伤及自己,在生死中挣扎,在自己遭受刺杀后,他不惜违抗圣旨,从虎雍关一路奔回,在四国围猎时,他毅然穿上发光的铠甲,吸引杀手,为此数月昏迷不醒,在自己被打入天牢后,不惜背上谋反的罪名,日夜奔波,闯进皇宫将自己救出。

这一切,又岂是一个简单的恩字能够表达?

老皇帝轻轻颔首:“不错,海儿是我最爱的外孙,留你在他身边确实是因为他。只是,你手段太深,我还是难以安心。”

楚洛衣抬起那双黝黑的眸子看向老皇帝:“陛下希望我如何?”

老皇帝那双浑浊的眸子对上楚洛衣宛若星辰的黑眸,半晌后,唇角微动:“嫁给海儿。”

楚洛衣心头一紧:“陛下难道不觉得我的身份嫁给他只会令北流海难堪么?”

老皇帝冷笑一声:“比起他对你有私情而谋反,你这样同他一清二白的留在他身边才更会让他难堪。”

老皇帝的话让楚洛衣心神一震,陷入一阵沉默,是啊...北流海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甚至背负上弑父谋反逼宫的罪名,若是自己嫁给他,人们只会道他对自己用情至深,为了自己不惜舍弃一切,可若是自己始终同他这般不清不楚,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难堪。

楚洛衣抬眸看向老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太过年轻,很多事情的思量,怎样也比不得那些历经岁月沉淀的人。

她所想的不过是眼前,东陵朝臣怕是没有人会赞同,可老皇帝却跳过众人的反应,直接想到了沉淀后的结果。

老皇帝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楚洛衣抬眸看向床边的那盏玉兰,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子,仿佛穿过茫茫人海,来到了北燕。

那一身宝蓝色华服的男子,静静的站在华清池旁,满身落寞,清冷的池水缭绕他脚踝,只剩下一腔悲怆。

攥紧手指,抬眸看向老皇帝道:“若是我拒绝会如何?”

老皇帝轻笑道:“你可是还在想着北流云?”

楚洛衣没有说话,老皇帝点头道:“北流云确实有一代枭雄的资质,只是不管怎样,我毕竟是海儿的外公,总是要海儿思量。”

老皇帝从一旁的桌案上拿出一摞纸张,放在了楚洛衣面前开口道:“北流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封后了,待到天暖一些,还有成批的秀女入宫。”

看着手中那一张张资料,楚洛衣的脸色泛白,只觉得心口阵痛,抽搐着的痛仿佛要将她撕裂,难以喘息。

楚洛衣掐紧手心道:“陛下难道就不怕这样强制于我,反倒使我同北流海反目?既然陛下调查过我的过往,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

老皇帝也不恼,平心静气的继续道:“朕相信你不会同海儿反目,也相信你不会做出伤害海儿的事。”

老皇帝的眼中有着笃定,他看的出,面前的女子并非是狠心绝情之人,海儿待她一片真心,纵然不能相爱,却也决计不会伤害海儿。

楚洛衣没有开口,老皇帝继续道:“待到尘埃落定,你同海儿之间是去是留,朕不会干涉,只是眼下,朕对你仍然心存忌惮,若你能留在海儿身边,再好不过。”

楚洛衣依旧沉默,秋日的风在窗外呼呼作响,吹的人有些心头发冷。

‘咳咳..’老皇帝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本就有些弯的腰身越发的弯了下去,楚洛衣转过头,看向老皇帝。

老皇帝手中的绢帕上一片殷红的血迹,楚洛衣愣在那里。

看着他根根银白色的发丝,楚洛衣只觉得一阵酸涩,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公平,再显赫在睿智的人,也终究逃不掉生老病死,没有人能有什么不同。

“我去找御医。”楚洛衣起身道。

“不必了。”在楚洛衣走出数步后,老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遍经岁月的沧桑。

有人拼了命的想要延长生命,有人看淡生死处之淡然,可是无论那种,她想,人生一世,弥留之际,所留下的也只剩下记忆。

那些不甘的,难忘的,快乐的,痛苦的,曾经拥有的,从未得到的,都将深深留在他们记忆的深处,比起金钱权势,这是属于他们的,没有人能夺走,也终将随着他们生命的消散,再无人能窥探分毫。

记忆是独一无二的,永远不可逆转,他不会朝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也不会因为你的悔恨就可以重新来过,无论你怎样一遍又一遍的回顾着过往,它也不会更改分毫。

所以,爱或恨的时候,都应当珍惜,活着的时候,应该懂得尊重。

楚洛衣转过身,看向已经苍老的老皇帝,没有上前。

老皇帝开口道:“你再思量思量,三日后给朕答复,海儿为你做了这么多,为了海儿,朕也希望你能够好好考量,毕竟,你同北流云没有可能了不是么?便是为了你自己,这也是最好的打算。”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身体溃烂

楚洛衣身形一僵,没想到老皇帝竟然连她离开的缘由也已经查的如此清楚。

楚洛衣心头苦涩,微微颔首,告别老皇帝后,走出蛟龙殿,漫步在满园的秋叶里。

火红的叶子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这长长的宫墙,楚洛衣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怅然,时隔三年,她好像依旧什么也没有改变,又好像在冥冥之中,已经改变了无数人的宿命。

嫁给北流海,是她从未想过的,可是不得不承认,老皇帝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她的心上。

若他想要强行威胁自己,自己是并不惧怕的,可是看着那样佝偻发丝斑驳的老人,她明白,那是一个弥留之际老人最后的恳求,是嘱托。

楚洛衣轻叹一声,心中惆怅,北流海,我是真的让你成为天下人唾骂的笑柄了吧?

蝶舞远远就瞧见楚洛衣独自一人走在宫墙下,跑了上来道:“皇上找你做什么啊?海哥哥担心坏了..”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蝶舞开口道:“蝶舞,我真的让北流海成为了天下唾骂的对象么?”

蝶舞先是一愣,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他为你背叛一直镇守的北燕社稷,是为不忠,他为你抗旨不尊,承认与父皇的妃嫔私通,是为不孝,他为你率兵十余万将士骑兵造反谋逆,是为不仁,他为你与手足想杀,反目成仇,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又怎么会不受人唾骂!如今带你来东陵,更是让他成为了天下的笑柄,无论是北燕还是东陵,都容不下他!”

楚洛衣垂下眸子没有开口,蝶舞却有些激动,哭着冲楚洛衣喊道:“你知道不知道,他曾是百姓心中的英雄,是将士心中的战神,是人们心中不可超越的存在!”

楚洛衣抬眸看向面前激动的女子,没有说话,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蝶舞有些激动的站在原地,看着她落寞的身影,咬紧唇,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涩,却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她应得的,四殿下从不欠她什么。

楚洛衣独自一人在桂树下的石凳上坐了许久,偶尔有往来的宫人会偷偷瞟上几眼,不敢声张,便又匆匆离开了。

楚洛衣回想着老皇帝的话,揪心不已,若是冷静下来,在老皇帝的庇佑下嫁给北流海确实最好的选择,她在北燕苦心经营数年,最终却不得不舍弃所有只身离开北燕。

嫁给北流海,既可以消除老皇帝的顾虑,又可以解去北流海的尴尬,自己也能迅速进入权力的中心,也能让北流云是死心。

似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北流云,我不愿,从心底而起,哪怕终其一生,都只能远远的观望着你,我也想就那样孑然一身的守着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风吹过,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偶尔有两片顽皮的掉落在她的肩头和发梢。

就在失神的片刻,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肩头一暖,北流海站在面前,为她轻轻披上了一件外衫。

“想什么这般出神?”北流海坐在了她身侧。

楚洛衣轻笑道:“只是觉得在自己在北燕苦苦挣扎了几年,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有,是不是有时候越是追逐什么,便越难以拥有什么。”

北流海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是不是外公今日找你说了什么?”

楚洛衣摇摇头道:“你外公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北流海陷入一阵沉默,楚洛衣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北流海起身道:“我送你吧。”

两人并肩走在宫路上,偶尔有宫人瞧见忍不住会多瞧两眼,待到停在玲珑殿前,楚洛衣看向他,轻声开口道:“北流海,你对权力难道就没有一点欲望么?”

北流海轻笑笑:“我也不过是个俗人,怎么会没有欲望呢?”

楚洛衣没再多问,微微颔首,转身走了进去。

北流海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轻道,权力是个好东西,于一些人而言,因为可以让他们坐享富贵,呼风唤雨,于另一些而言,因为它可以成为守护心愿的工具。

三日后,楚洛衣答应了这门亲事。

当老皇帝在朝堂之上宣布出这条圣旨之后,满朝哗然,站在其中的北流海更是震惊不已。

外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洛洛爱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啊...

北流海想要拒绝,可是看着面对满朝反对之声已经神色疲惫的外公,他竟然有些张不开嘴,冷静下来后,知道自己在此刻的拒绝,只会让洛洛的处境更加难堪。

看着态度坚决的外公,他的心头不可抑制的生出一抹自私的情愫,他忍不住的窃喜,纵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够嫁给他,纵然他也知道这一切并非她本愿,可是这一刻,他却还是忍不住的欣喜若狂。

太子一党和阳山王一派反对极为强烈,可拥护老皇帝和北流海的人却在思量过后转而支持,事态在僵持了三日后,因着老皇帝暗中的动作,太子和阳山王一脉也都纷纷默不作声。

楚洛衣和北流海的婚事也算是就这样敲定下来。

婚事敲定后,老皇帝将北流海叫到了书房。

“外公..这..”北流海有些欲言又止,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他一直没敢面对楚洛衣,他想,依照她的性子,定是会恼怒不已。

可是外公一片苦心为了自己,如今年迈多病,为了他力排众议,他又怎么可以指责于他?

“外公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这件事是她亲自答应下来的,她在北燕追逐权势,嫁给你,于她也是最好的选择。”老皇帝淡淡开口,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北流海有些不敢置信,洛洛竟然知道...

“这个锦囊给你,现在不要打开,若是有朝一日发现难以抉择,就打开他。”老皇帝递过一只绣着褐色吉祥圆纹的锦囊。

北流海双手接过锦囊,莫名的轻轻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老皇帝却开口打断:“好了,你先去吧,外公有些乏了。”

看着那低声轻咳的身影,北流海心头酸涩,忍不住开口道:“外公,你要多保重身体。”

走出房门时,看着守在一旁的林公公,北流海想要询问老皇帝的病情,林公公似乎知道他想要问些什么,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北流海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外公的身体状况一般是不会对外公布的,还不如不去询问。

北燕。

苍镰低垂着头站在北流云面前,小心翼翼的呼吸,手心上满是汗水。

见着苍镰汇报了一半之后,忽然停住,北流云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他:“继续。”

苍镰咽了口吐沫,打量了一眼北流云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东陵皇帝寿宴之后将要举办北流海同楚洛衣的婚事。”

北流云心头一顿,琉璃色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空气中四处涌动着一股不安的气氛,让人莫名的心头发颤。

“北流海同洛洛么?”北流云轻声重复着,眸子里闪烁着绛紫色的光芒,诡异而幽深。

苍镰轻轻点着头,过了半晌,北流云再次开口道:“神龙宗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回禀主子,神龙宗防备极高,又有七大长老坐镇,一时间很难完全掌控。”苍镰皱着眉头道。

北流云挥手让他退下。

夜深人静时,北流云独自一人坐在阴影之中,如水的月光泻在一身华袍。

洛洛,你怎么可以嫁给他..怎么可以..

日子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江鱼儿的怪怔越来越严重。

纵然请了无数御医前来医治,也用了不少偏方,可是最初手臂上的溃烂,就像是长了脚一般,慢慢从手臂爬到肩头,如今又顺着肩头爬到了脖子之上。

‘啪!’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被江鱼儿扫落。

黄鹂和黄莺两人吓的不轻,瑟瑟缩缩的站在一旁。

两人作为江鱼儿的近侍,如今也知晓了江鱼儿的怪病,随着她的病症越来越重,原本一向温和的江鱼儿也越来越暴躁,偶尔几次甚至也动起手来,亲自打骂她们,所以如今她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喝喝喝,喝什么喝,喝再多又有什么用!”江鱼儿红着眼,几近崩溃。

黄鹂和黄莺都低垂着头,不敢开口。

江鱼儿起身拿过铜镜,清楚的瞧见脖颈上有着成片的溃烂,凹凸不平的深粉色和浅粉色,夹杂着黄色的浓汁,看起来令人作呕,在这严冬之中依旧能够散发出阵阵恶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江鱼儿慌乱的拿起一旁的脂粉,向自己的脖子上洒去。

却因为太过浓郁的味道,呛的她眼泪都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开口禀报道:“娘娘,尚宫大人来了。”

木棉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这已经是尚宫木棉第三次来见她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不见。

黄鹂和黄莺慌乱的帮她套上了一身高领衣服,将脖颈上的溃烂挡去,梳整好发髻,端坐在桌前道:“有请。”

木棉走进来的时候,只觉得满屋子都是脂粉的味道,被呛的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让木尚宫见笑了,本宫此前不小心将脂粉打翻,才弄的满屋子都是这味道。”江鱼儿笑着开口。

“原来是这样,奴婢此番前来是因为临近年关,天气也渐渐暖了起来,想要询问娘娘喜欢那种花样,奴婢也好为娘娘赶制新衣。”木棉笑着开口,短短三年多的时间,成熟了不少。

“劳烦尚宫亲自过来一趟。”江鱼儿笑着,看起来依旧十分和气。

两人寒暄了一番,木棉便给江鱼儿看起了图样,大到衣服发饰,小到耳坠朱砂,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江鱼儿看着这些繁复的图样和首饰,心中有思量,除去凤凰图案,这旁的一切可都是按照皇后的标准来制定的,难道说,陛下要给自己一个惊喜,打算册封自己为后。

江鱼儿心头升起无限欢喜,可就在这激动的片刻,木棉闻到了一股被掩盖住的恶臭,不受控制的想要作呕。

江鱼儿最是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瞧出了木棉的不适,连忙道:“黄莺,你又做了什么?这屋子里怎的又一股子怪味?”

黄莺先是一愣,随后连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知错..请娘娘饶命..”

木棉看向黄莺,开口道:“今日的事也都差不多了,既然鱼妃娘娘还有事要处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木棉离开后,江鱼儿的眼底闪过一抹欣喜,陛下果然是要封她为后么?可是她是残花败柳难道真的没有关系么?

江鱼儿的心中隐隐有着不安,可是也许是期待太久,江鱼儿仍旧按照自己所期待的,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过了数日,沐浴之时,江鱼儿再次发出一声尖叫。

原本不大的溃烂如今越发溃烂,除了肩头颈上,甚至连腋下腰部也都有了大片。

狰狞而恶心,遇到水显得越发严重。

江鱼儿踉跄着从浴桶中走了出来,浴桶中的水散发着阵阵的臭气,好端端的房间里,脂粉的香气和恶臭夹杂着,越发的让人难以忍受。

“你们到底有没有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江鱼儿怒声道。

黄莺和黄鹂赶忙跪了下来:“奴婢确实按照娘娘的吩咐在做,床褥每日换三次,娘娘每日用的东西早中晚都洗涮三次,时时开窗通风。”

江鱼儿脸色难看,甩袖离开。

时间一天天过去,漫长的冬日终于逐渐结束。

这个冬季,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如此难熬,可它终究在日复一日中一去不返。

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秀女都已经准备好入宫。

北流云也终于在朝堂上下旨宣布,于三日后册立江鱼儿为后。

不少大臣纷纷反对,认为北流云应该再多考量考量新晋秀女,可是北流云之意已决,倒是也没有人敢不要命的劝诫。

江不寿沉痛的闭上眸子,心中苦涩,事情难道终究要按照不可逆转的方向去发展么?

三日后,乾元殿被刷洗的纤尘不染,一盆盆硕大的菊花被摆的整齐,从玉阶之下一直成片的蔓延到殿外。

文武百官皆穿着朝服,面色严肃,北流云一身金色龙袍,坐在龙椅之上耐心的等待着。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封后

“鱼妃娘娘到~”随着小太监尖细的声音,江鱼儿一身盛装的出现在朝臣面前。

扶着黄莺的手不断收紧,透过头顶的纱帘,江鱼儿的目光扫过这些张望的朝臣。

她终于要做皇后了么?她终于要成为皇后了么?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江鱼儿身上,一身艳丽的红色华服上绣着飞舞盘旋的彩凤,头上的凤凰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微的晃动着。

从步摇前端,垂下一层淡淡的薄衫,将她的容貌藏在其后,随着她的步子,倒是让人生出一睹真容的欲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氏鱼妃温婉贤淑,宽和仁善,深得朕心,加封为载瑜皇后。”苏公公朗声道。

江鱼儿心中激动,载瑜..鱼..陛下这是以她的名字为她命名的么?

江鱼儿只猜对了一字,却没有猜到另一个字。

后世对这位封后数日就丧命的皇后,解其名号为宰鱼,从景胜帝布下这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让他同洛妃分隔将近一年之久的女人成为砧板上的鱼肉,结局只能注定任人宰割。

“谢陛下大恩。”江鱼儿缓缓跪下,心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终于成了皇后么,她终于成为了他的皇后么?

可就在鱼儿这一起一跪中,朝臣中发出一阵议论之声。

“这是什么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是啊,我也闻到了,真是让人作呕,乾元殿里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味道。”

江鱼儿心中一紧,拽紧袖子,生怕手臂露了出来。

“肃静!”苏公公站出来开口道。

朝臣们纷纷正色,蹙着眉头不敢再议论。

北流云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对着江鱼儿开口道:“皇后还在等什么?”

江鱼儿回过神来,一步步走上玉阶,心中忐忑不已,生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北流云察觉出什么不对。

小心翼翼的站在北流云身侧,江鱼儿的手心满是汗水,待到站定,朝臣纷纷叩拜。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鱼儿站在原地,目光扫视着跪在下首的众臣,声音中含着一抹激动开口道:“众爱卿平身。”

北流云将鱼儿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闪过一抹冷笑,似乎在思量着怎样的痛苦对她来说才算是极致。

没有大摆的宴席,也没有歌舞升平的庆典。

鱼儿在众臣面前匆匆露了一面之后,便被北流云打发回去。

而因着身上总是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是以鱼儿倒是乐得早些消失在众人面前,以免时间久了,被人察觉出端倪。

只是当第一次站在高处之后,当那种群臣膜拜,睥睨众生的得到膨胀,鱼儿的心开始难以平静下来。

走在回宫的路上,看着前呼后拥的宫人,看着来来往往行礼问安的奴才,她的心忍不住开始幻想开始雀跃。

看着鳞次栉比的宫殿,那漫长幽深的宫路仿佛正通向她辉煌无比的未来。

她会成为一代贤后,成为人人敬仰的贤后,会生几个漂亮的孩子,她们会继承皇位,她会有宠爱是她的夫君,会有人人羡慕的未来。

鱼儿抬眸看向落花园处,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华裳穿行而过,宛若最绚烂的春色。

“那些是什么人!”鱼儿一瞬间清醒过来,看着那胜过自己的各色美人,心中升起阵阵不安。

“回禀皇后娘娘,那些是新进宫的秀女。”

鱼儿拽紧了衣襟,迈开步子,向她们走了过去。

一群新晋的秀女打量着衣着华贵的鱼儿,偶尔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一旁的管教嬷嬷瞧见后连忙厉声呵斥:“还不快参见皇后娘娘!”

众多秀女反应过来,连忙见礼问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鱼儿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看着她们的笑脸,她却从她们的眸子中看到或深藏或毫不掩饰的,那便是将她从如今的位置上拉下去,踩着自己的尸体成为皇帝的新宠。

秀女们分明安静不已,一个个都乖巧玲珑,想必都是见惯了尔虞我诈自有一番手段的。

鱼儿心头慌乱,没有回话,转身便回了淳鱼殿。

鱼儿前脚才走,后脚便听见有人低声议论着:“这皇后娘娘的姿色也不怎么样,怎么就会得到陛下的宠爱?”

“陛下后宫一直空悬,没有什么美人,所以她才会得了陛下的宠爱。”

“别这么说,陛下一定有他的深意,许是这皇后娘娘谦恭仁和,深得陛下的心意,要我说美色虽然是一方面,可温婉贤淑,深明大义才是正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哪有一股子怪味,怪难闻的。”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一群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鱼儿攥紧了拳头快步走回了淳鱼殿。

与此同时,西凉也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庆典。

原本东陵同北燕交界处出现过的北流雪,如今俨然成了西凉的座上宾。

在轻雪的一手操控下,苗疆蛊师夏大师暗中给西凉皇后下的蛊虫,随后北流雪揭下皇榜,治愈了多人未曾治愈的西凉皇后。

又因为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了失踪多日的西凉小公主,一时间北流雪在西凉的地位高不可攀。

虽然得到了西凉皇帝和皇后的器重,可北流雪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对于自己乃是北燕被贬的八皇子如实相告。

为此,使得西凉帝后对于北流雪更多了几分喜欢。

北流雪一身高洁,宛若谪仙降世,言辞之间总是惹得美人们争相窥视,行走之间,让人无法生出轻视亵渎之心。

半月之前,西凉皇帝找到北流雪。

“北流雪,若汐那孩子对你喜欢的紧,朕瞧着你对她也是多方照顾,不知你是否愿意做我们西凉的良胥,若你愿意,我们西凉定当全力护得你的安宁。”老皇帝看着一身银白的北流雪开口道。

韩若汐躲在一侧的屏风后探着头眺望,汗津津的小手紧紧抓着屏风,一颗砰砰的乱跳不已。

自打北流雪将她救下,这一路护送她回西凉,她便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这个白衣胜雪的男人,他永远都那么温柔平和,却又带着不可亵渎的清冷和高贵。

他同她说话时双眼总是看着她的,却让她觉得自己的目光无处安放,他的声音像是山涧里的溪流,清澈而动听,带着几分淡淡的疏冷之意,却又让人觉得无比的温柔。

她行走在雪地里踉跄着跌倒,他会探出手将她扶起,他的手指光滑如玉,比自己的好似还要细腻上几分,指尖有着淡淡的凉意,却让她的脸热的发红。

这一路,他只是静静的给予她温暖,不刻意亲近,也不过于疏远,却让她越发的无法自拔。

他就像是九重山巅上那一朵圣洁的雪莲,一向性子跳脱的她,在他面前都忍不住安静下来,她这辈子活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跳的如此之快,仿佛就要冲破自己的喉咙,跳了出来。

当姐姐笑她春心荡漾,她第一次为此羞红了脸,沉默着没有辩驳。

这一幕被母后看在眼里,同父皇商议,想要招他为胥。

她心中忐忑,却又充满期待,她怕这样圣洁高贵的他不愿意在西凉为驸马,也怕疏离温柔的他并不喜欢不够漂亮的自己。

韩若汐的手紧紧抓着屏风,甚至连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都没有察觉。

西凉皇后抬眸看向不争气的女儿,瞪了瞪眼睛,韩若汐吐了吐舌头,将头重新藏在了屏风之后,只留下一抹粉色的珠花在外面摇晃。

“公主率真可爱,只怕在下难以相配,再者在下身份复杂,只怕西凉朝臣难以接受。”北流雪缓缓开口,心中却厌恶自己竟然也可以如此虚伪。

他此行前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借助西凉的势力,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却又开口推脱,当真是越发的让人作呕。

可是清醒过来,北流雪却又厌恶自己那一颗淡薄的心,仿佛永远超脱世外,冷眼旁观着这世间的丑恶,他总是忍不住责怪自己,若是自己早些理会朝中之事,大哥也许就不会惨死在自己面前。

韩若汐的心头涌上一抹失落,看着那道美好的身影,眼眶莫名的就酸涩起来。

是啊,那样美好的他怎么会喜欢自己这样的笨丫头。

皇后却没有放弃而是继续道:“若汐那孩子喜欢你,本宫看得出来,虽然你身份有些特殊,不过我们西凉民风素来开放,史上更是曾有女帝为政,自然不会容不下你的身份,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北流雪沉默片刻,继而开口道:“请恕在下不能接受,皇后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实不相瞒,如今在下身负血仇,终有一日是要去报仇血恨的,并不能公主殿下幸福。”

“哦?八殿下可否说来听听?”皇后询问道。

北流雪缓缓将北流叶之死一一道来,想起北流海和楚洛衣身受重伤,跳下山崖,九死一生,素来平静的心湖再次掀起涟漪。

再看如今眼下,北流云忙于筹备封后大典,广选美人三千入宫,残暴无良,妄杀忠臣义士,如何对得起大哥一心想要昌盛的北燕河山,如何对得起为他远走边关的四哥,又如何对得起那个步步为营,苦苦为他筹谋的女子。

北流雪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也会如此激动,历数北流云的一件件作为,他素来平静的新湖都忍不住掀起波澜,想要将他从那一步步爬上的位置上扯下来。

西凉皇后微微蹙眉:“没想到八殿下同北燕新帝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北流雪微微颔首:“所以请恕在下不能接受。”

皇后没有做声,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国家局势,皇后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两人岔开话题,又寒暄了几句,北流雪便起身告退。

韩若汐探出头看向北流雪的背影,眼中蓄满泪水,提着一身樱粉色的裙子跑向皇后:“娘..他是不是讨厌我..”

皇后轻摸着韩若汐的头:“他性子冷淡,虽然温和,却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若是你想要同他过一辈子,就要想好是否能接受他的性子。”

“娘..他这性子我并不觉得难过,只是我怕他会不会因此厌恶我,还有父皇会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就不同意我们的婚事。”韩若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道。

皇后看着一向善良纯净的女儿,轻轻安慰着:“你还不知道你父皇,在你父皇心中,国事虽然重要,可又什么时候把你的幸福看轻?你提出的要求,你父皇哪次不是想着法子给你办?”

韩若汐点点头,嘟起小嘴,躺在皇后腿上,可是她还是好担心。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慈爱,若汐终于长大了,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只是不知,这北流雪到底是不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待到韩若汐缓缓睡去,皇后给她盖了层被子,披上一件斗篷,前往了西凉皇帝的书房,商讨起韩若汐的婚事。

“若是按照皇后所言,若是北流雪真的娶了若汐,岂不是要动用西凉的兵力来征讨北燕?”西凉皇帝蹙眉道。

皇后神色严峻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臣妾才感到为难,不敢直接应下,前来找陛下商讨。”

西凉皇帝思忖了片刻目光中闪过一抹犹疑:“皇后,你说,这北流雪来西凉的目的是否并非那样简单?”

皇后也是个心思透彻的人,西凉皇帝一句话让皇后心中也有了思量:“陛下的意思是,这北流雪救下若汐并非是一个巧合,而是有意为之?亦或者,从他到西凉开始一切就是一个计划好的圈套?”

“极有可能,否则为何偏偏是北流雪救下了若汐?再者听当时的情况,人贩子手中的女子并不少,北流雪一定是认出了若汐才会将其救下,如此一来,我们就要承着他的恩情。”西凉皇帝心思转的极快。

“是啊,这还是好的,若是坏的,极有可能连若汐被绑架都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西凉驸马

皇后和皇帝两人面色有些严峻,过了半晌,皇帝开口道:“只是如今若汐这孩子已经钟情于北流雪,若是我们强行拒绝,只怕她会心中不快,照她的性子,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后闻言,开口道:“陛下难道就不担若是我们真的将若汐许配给北流雪,他日北流雪毕竟利用西凉引起同北燕的战事,到时对西凉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西凉皇帝摇摇头道:“皇后有所不知,朕预感天下大乱已经不远了,无论有没有北流雪,西凉都将不可避免的被卷入争霸天下的战争,既然这战争总是要来,因为什么又有什么差别?更何况,若是这北流雪真的感念我们的恩情,我西凉倒是也能多一位人才。”

“陛下说的有理,既然这一点陛下不担心,那旁的我们也可就可以放下心来。”

“皇后何出此言?”西凉皇帝开口询问道。

“虽然这件事可能一早就是谋划好的,可想来,北流雪似乎也只是想要借助我西凉的势力罢了,近来观察他的品性,倒是不像是十恶不赦之人,他待周围众人也都不错。”皇后再次道。

西凉皇帝点点头,似乎也十分认可。

如此一来,两人对于北流雪同韩若汐的婚事也就达成了一致。

皇后再次找到了北流雪,北流雪在皇后的言辞中明白了她的用意,也知晓西凉帝后对自己的心思也算是有所了解。

为此,北流雪也就应下了这门婚事,答应了皇后此生只娶韩若汐一人的要求,如此直白坦荡的交易,让北流雪心中舒畅了几分,比起带着一副虚伪的嘴脸,变成同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人一般的模样,他宁愿这般将自己的感情做着交易。

只是,有些时候,终究有些无奈,他本欲活在红尘之外,却偏生入了红尘,乱了红尘,一切终不由己。

他的婚事就这样敲定下来,选择的黄道吉日同北流云的封后大典在同一天。

北流雪生平第一次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如火如荼的颜色却依旧让他穿出了世外山茶花的感觉。

那交颈相错的两只仙鹤,盘踞的彩凤飞龙,映衬的男子的脸颊也染上淡淡的红霞。

在西凉朝臣的注目下,北流雪同韩若汐牵着一朵硕大的红色扎花,缓缓走向玉阶。

这一场婚礼,由皇后和皇帝亲自主婚,给予了极高的重视。

透过面前的薄纱,韩若汐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侧的男人身上,忍不住羞涩的低下头,却又舍不得收回目光。

“一拜天地~”

北流雪对着门外湛蓝的天深深的叩首,从此一生,他将会对这个女人负责,她善良,单纯,像是掌中花,惹人喜爱。

“二拜高堂~”

叩拜着西凉帝后,北流雪心中轻声道谢,却忍不住想起那道宛若惊鸿的身影,她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却总如罂粟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三拜高堂~”

面对着对面的女子,北流雪知道,无论是那道红的张扬的烈焰,还是那道浓郁的墨黑,这一生,他都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再没有机会得到。

一场盛大的婚事渐渐落幕,北流雪始终保持着浅淡的笑容,可这笑容在韩若汐的眼里却是难以比拟的幸福。

洞房花烛。

韩若汐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透过大红的盖头看见逐渐出现在自己视线的那双绣着云纹的白色靴子。

北流雪渐渐的停在韩若汐面前,抬起修长的手指,缓缓掀起那绣着鸳鸯的红色盖头。

盖头滑落,韩若汐有些羞涩的抬头看向北流雪,一身大红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不再像是以往那般遥不可及。

看着她眼中的欣喜,北流雪心中复杂。

瞧见北流雪的失神,韩若汐鼻子一酸,却还是试探着开口问道:“相公,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

北流雪一怔,喜欢么?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一身惊鸿的女子,初见时她被四哥欺辱狼狈至极,唯有一双眸子比那明晃晃的白雪更像是凛冽的刀子。

一次次回眸,一次次远望,不知不觉之中,当初那个任人轻贱的女子,如今俨然成了这乱世之中不可缺少的一抹胭脂色。

北流雪没有开口,目光重新落在韩若汐身上。

韩若汐继续开口道:“我知道我这样的人配不上相公,不过相公既然肯娶我,就说明至少是不讨厌我的,或者...或者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

韩若汐的眼眶中不由自主的积满了泪水,却始终控制着没有掉落下来,含着晶莹的泪珠,仰着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北流雪,嘴角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北流雪的心一软,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讨厌,也有一点点喜欢。”

韩若汐眼中的泪水一瞬间就滑落了下来,牢牢的抱紧北流雪的腰身:“相公,你若是有喜欢的人,不要告诉我,若汐知道了会伤心难过的..不过我还是好开心,至少相公还是愿意娶我的。”

韩若汐不想去想那些所谓的理由,她只知道,至少这个一路对她温柔呵护的男人是愿意娶她的。

北流雪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

哭了一会,韩若汐从他怀中抬起了头,红着眼睛道:“相公,我想明白了,若是你有喜欢的人你就继续喜欢吧,我也会继续喜欢相公的,无论相公喜不喜欢我。”

北流雪的目光柔和了几分,至少,真心实意,心思单纯的人总是难以让人生厌。

至此,北流雪在西凉的身份变得名正言顺,成为了西凉最受宠爱的小公主的驸马,加之此前他又有恩于皇后,为人温和宁静,短短时间在西凉就有了不低的地位,甚至于西凉皇帝交给了他二十余万的兵马,这份宠爱和信任倒是让人咋舌。

日子一天天变暖,距离东陵老皇帝的寿宴也越来越近。

楚洛衣依旧住在东陵皇宫,只是不同于之前的是,在老皇帝宣布了她同北流海的婚事后,她又多了一个身份,那就是武郡王妃。

当御花园中的花一朵朵盛开,当积雪消融,阳光潋滟,宫婢们纷纷忙碌起来,一个个像是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繁华的殿宇之中穿梭着。

“参见武郡王妃,奴婢奉命前来请王妃挑选宫装和首饰。”一名鹅黄色衣衫的宫婢甜甜的开口。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宫婢手中的托盘上,一只只精致的发饰虽然难同当初北流云送给她的相比,却也可以看出皆是做工精细,是用了心思的。

“王妃喜欢什么颜色的?若是不嫌弃,奴婢可以帮您挑选看看。”鹅蛋脸的宫婢试探着开口。

“你边帮我选着看吧,我瞧着都不错,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楚洛衣温和的开口。

闻言,宫婢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惹人喜爱:“陛下的寿宴连同王妃婚事一共三天,大婚当日王妃是一定要穿着喜袍的,如此一来,也就还剩下两日,娘娘皮肤白皙,气质冷艳,可以试试湖蓝色,点缀以琥珀水晶,清新脱俗,再辅佐以琉璃腰带,简单大方。”

“便按照你说的来吧。”楚洛衣浅笑着开口,看着面前的宫婢知晓定是北流海放心不下,叮嘱着派来的人。

“另一套奴婢也有些犹豫,王妃满身高贵之气,可以穿着冷峻的黑色,亦或者奢华的金色或者高贵的紫色,不知娘娘喜欢哪一种颜色?”

楚洛衣思忖片刻开口道:“便用黑色辅以流云金色吧,武郡王素来喜欢穿着黑色,如此倒也是交相辉映。”

宫婢眼中一喜:“娘娘说的有理,武郡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楚洛衣同这好 性子的宫婢寒暄了一会,宫婢心满意足的告退。

抬眸正瞧见蝶舞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樱花树下,红着眼睛看着她。

楚洛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去。

不等她开口,蝶舞已经一下子将她推开,哽咽的哭诉着:“楚洛衣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跟在海哥哥身边这么久,你却抢走了他!你根本不爱他,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楚洛衣看着面前鼻子通红的蝶舞开口道:“是你的我怎样也抢不走,若我抢得走,只能说明你没本事,亦或者这东西本就不属于你。”

“你太过分了!”蝶舞看着楚洛衣平静的眸子,怒声道,转身跑去。

她实在难以接受,这个女人就要嫁给四殿下,可是却一副神色无波的模样,仿佛她梦寐以求的婚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

楚洛衣站在樱花树下,静静的看着蝶舞离去的背影,没有开口。

在樱花树下静静站立了片刻,任由纷纷洒洒的花瓣在自己的衣袖间飘落,宛若一场盛大的樱花雨。

没多久,一名小太监匆匆赶来,趁着没人注意,塞给了楚洛衣一张字条。

缓缓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一长串的名字。

轻雪,欧阳千城,肖湘羽,北流雪,韩若汐,北流云,江鱼儿等等,一些再熟悉不过的人,如今竟然都要赶来参加老皇帝的寿宴。

将名单收好,楚洛衣的心思有些飘远,北流雪从皇陵逃出去之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西凉的驸马,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让人放心不下。

北流云在广选后宫之后,终究选择了擅长占卜一族的江鱼儿为后,只是不知这江鱼儿手段如何,能否应付的过来即将入宫的三千秀女。

每每想到此处,她总是神色平静,可心头的绞痛却让她难以呼吸,是不是再深的感情,只要历经岁月,终究会被淡忘。

可纵然曾经留下的痕迹都被抚平,那些在心底的喜悦和疼痛却永远存在。

回过神来,楚洛衣转身走回了玲珑殿,关上房门,褪去外袍,在床榻上盘膝而坐,眉心的金莲若隐若现,轻拈起的两只素手之上浮现出两朵淡蓝色的莲花形火焰。

时间一点点流逝,楚洛衣的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眉心的金莲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来。

东陵的一家客栈里,轻雪半倚着床榻,摆弄着手指上鲜红的丹寇,听着一旁的丫鬟汇报。

“这楚洛衣还真是好本事,被北燕赶了出来,却成了东陵的王妃,本宫倒是小瞧了她。”轻雪缓缓开口。

“如今这一切都如主子所料,北流雪也确实成了西凉的座上宾。”

“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轻雪媚眼轻抬。

丫鬟迟疑了片刻道:“北流云的身世确实有问题,听宫人说,他曾数次召见云国公,不知商谈了些什么。”

“云国公近来不是被贬,更是在大殿之上倍受欺辱,从他那里下手,探探口风。”轻雪冷声道,没想到这么久,竟然还是没有查出北流云这样做的理由。

一旁的丫鬟察觉出她的不悦,低头谨慎道:“另外,那北燕太后待他也不同寻常,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十分奇怪,每每北流云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语,太后总是伤心不已,听凤翔殿的宫人说,每每提到北流云,太后慕青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轻雪半眯着眸子,看来确实如她所料,这北流云放弃追逐楚洛衣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理由,他到底在隐藏着什么?

轻雪大胆的猜测着,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想,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若真是如她所料,可真是天助她也,一旦北流云的身世真的如此,那么神龙宗也注定要弃他而去。

轻雪的心头止不住的澎湃起来,这以天下为局的一盘棋,所有的棋子都在按照她所设定的轨迹前行,真是可喜可贺。

距离寿宴的时日越来越近,各国使臣都已经在路上。

北流云带着江鱼儿,使得江鱼儿的心头激动不已,只想着到了东陵,一定要好好看看楚洛衣的神情。

她嚣张了那么久,得他宠爱那么久,可最终,他却属于她,她才是他的皇后。

江鱼儿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彩。

一旁的黄鹂和黄莺神色之中带着淡淡的煎熬,这鱼妃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身上腐烂的地方越来越多,每每为她沐浴更衣,看着那满身米分红色的溃烂,交织着黑色的腐烂之物,便忍不住想要作呕。

半个月后,各国使臣纷纷到达东陵,东陵一时间热闹不已。

就连住在玲珑殿里的楚洛衣都能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喧嚣。

这些日子,她没有出去,大多时间都是在玲珑殿里盘膝打坐,北流海来看过她两次,见她投入,也大多是在一旁坐上几个时辰再离去。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再次相见

这日,楚洛衣缓缓睁开眸子,正瞧见自己面前的那张冷峻的脸。

北流海对上她的黑眸,轻声道:“北流云已经到了,预计今晚就会入宫。”

楚洛衣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时隔一年,北流云,你一切可好?

华灯初上,北燕的队伍从东陵皇宫的开元门缓缓驶入。

楚洛衣站在宫内最高的一处楼台,远远的眺望着。

成群的车队被落日的余晖笼罩着一层暖橘色,走在队伍正中的男人一身天青色长袍,淡红色的鸢尾花在衣襟上折射出淡淡的光辉。

空中的柳絮在飘荡,一切仿佛都变得梦幻而不真实。

楚洛衣的眼眶酸涩,黑色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透过朦胧的水幕,她的目光牢牢落在了男人身上。

他瘦了,具有帝王的威仪了,身上残暴的杀气更重了,也更加令人畏惧了。

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他在一点点变化着,诚如她所料,固然她的离去总会让他痛苦不已,可终究他会在这痛苦之中爬起来,总归会成为一代盛世帝王。

北流云翻身下马,掀起车帘,扶着江鱼儿缓缓走了下来。

江鱼儿羞涩的低下头,抓住北流云的手,提着裙摆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了江鱼儿的身上,同样的时间不见,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宫婢,如今却俨然成了北燕的皇宫,一身精致的妆容倒是衬托的她颇有气度,同昔日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宫婢,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楚洛衣的眸色深了几分,那浓郁的墨黑色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陛下..”江鱼儿心情颇为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出了北燕皇宫,这一路走来,她身上的溃烂竟然好上了许多,浓郁的草药味将难闻的恶臭掩盖,这一发现,让她的心情都变得明媚起来。

北流云轻声开口道:“这一路舟车劳顿,鱼儿辛苦了。”

鱼儿微微颔首:“臣妾一直在马车中,被人照顾,哪里有陛下辛苦,陛下又要赶路,又要处理国事。”

看着两人轻声低语,楚洛衣一手扶住了阁楼上雕花红木,精致的指甲深深烙印其上。

飘落的花瓣无声的传达着她的控诉,飘飘荡荡间落在了北流云的发丝上。

江鱼儿抬手将花瓣从北流云的发丝上拿下,浅笑道:“就连花朵都倾心与陛下的美丽。”

楚洛衣终于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北流云似有所感,抬头朝着阁楼的方向看了过来,却只瞧见一道蓝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下。

北流云站在那里,看着那道背影久久失神。

洛洛,我来了,踏着风雪而来,披荆斩棘而来,脚步蹒跚而来。

江鱼儿瞧见北流云失神,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黄昏之下,除了一座空荡荡的阁楼,什么也没瞧见。

“陛下在看什么?”江鱼儿收回目光轻声开口。

北流云的双眸落在江鱼儿身上,另一只手捏住江鱼儿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腕:“朕做什么似乎不需要像你交代吧,管好你自己的事,安守本分,否则朕不会放过你。”

他的手好似钳子一般,几乎要拧断她的骨头,江鱼儿满眼惊恐的看着突然凌厉起来的北流云,红了眼眶,愣在那里,心头莫名的颤抖起来。

“陛下...”鱼儿轻声开口,不明白北流云忽然之间的转变。

北流云却没有听她多言,一手将她甩开,任由她跌倒在地,大步离去。

负责接待的阳山王,挑了挑眉头,都说这北燕新帝喜怒无常,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推开挡在面前的侍卫,北流云朝着阁楼的方向追了过去,江渔儿跌坐在地上,看着北流云匆忙离去的背影,红了眼睛。

北流云一路追去,东陵的侍卫慌忙追了过去:“陛下,您不能在宫内乱跑,那个方向是皇宫禁地!”

苍镰等眼见众人追着北流云而去,当即带着一众侍卫也追了过去,只留下江鱼儿连同一众宫婢等人留在原地。

阳山王看着这有趣的一幕,走到江渔儿面前,开口道:“尊敬的皇后娘娘,不若我先送您回宫?”

江渔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阳山王笑道:“如此就劳烦王爷了。”

阳山王在一旁笑道:“素闻北燕新帝陛下格外宠爱皇后娘娘,竟然不嫌弃娘娘残花败柳之身,不顾重重反对,坚持要立娘娘为后,怎么今日本王一瞧,似乎另有隐情啊。”

江渔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双美目看着阳山王冷声道:“不知道阳山王是否听说过,我江家世代擅长观星占卜之术?”

阳山王微微一顿:“倒是有所耳闻。”

“依照本宫观测王爷面相,王爷此生绝无帝王之命,只怕要英年早逝,功名尽毁。”江渔儿不甘示弱。

阳山王冷笑一声:“既然江家如此神奇,皇后娘娘本事如此之大,怎么当初娘娘被人玷污之时,没有先算算自己的灾祸?还是说,娘娘本就欲求不满,想要同人行那苟且之事?”

江渔儿气的不轻:“王爷请自重,你辱骂本宫无妨,若是牵扯到我们陛下,陛下是不会轻饶了你的。”

阳山王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没有开口。

江渔儿甩袖离去,气的不轻。

北流云一路追过去,来到阁楼的方向,现在原地,四处寻找着什么,却始终没有看到楚洛衣的身影。

东陵的侍卫很快追了上来,将还欲上前的北流云拦下:“皇帝陛下,这里是东陵的禁地,请您不要乱闯,这让小人们十分难做。”

北流云没有理会面前的侍卫,依旧是在四处搜寻着,是洛洛,一定是洛洛。

洛洛,既然你知道我来了,为何不肯来见我?

“陛下,请不要让小人难做。”

一众侍卫再次开口,挡在前面将北流云拦下。

苍镰等人赶了过来,看着将北流云拦下的侍卫脸色不愉,静立在一旁,等待着北流云的吩咐。

北流云现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转身离去。

他本是没有料到这么快就会见到洛洛,只是当瞧见那一抹背影,便再也抑制不住想要见她的心情。

这一年的分离,让他学会的是等待,可在踏足东陵的一瞬,心底的猛兽瞬间冲破牢笼,再也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觉得一刻也等不了,一刻也忍不了,一刻也受不了。

阳山王在一旁等候,瞧见北流云后上前为他引路,瞧着北流云的神色,试探着打探了些什么,北流云却直接一点面子也没给,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

楚洛衣从阁楼走下后,走的近路,一条梨花满树的小路,枝繁叶茂的树木交错着撒下一片片阴影,繁华飞舞,随着清风安然飘落。

楚洛衣抬手轻轻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娇小纯白的花瓣乖巧的躺在她的手掌心上。

楚洛衣缓缓收紧手掌,牢牢抓紧手中的花瓣,抬起眸子,看向宫门的方向。

江鱼儿么?即便是她不能同北流云在一起,她也不会让江鱼儿同她在一起,她可从来没有让她痛苦的人快活的胸襟。

想起北流云对江渔儿的悉心呵护,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北流云,就算是做戏,你未免做的也太逼真了一点。

穿出树丛,楚洛衣再次遇见了两个熟人。

轻雪和欧阳千城乘坐着轿辇从她面前有过,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从小路里穿行出来的楚洛衣身上。

楚洛衣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欧阳千城身上,及肩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亚麻色的光泽,一双总是蕴藏着悲天悯人情怀的眸子里闪耀着圣人的光辉。

欧阳千城坐在高高的轿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洛衣,褐色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光影,让人看不清思绪。

楚洛衣微抬着头,同他对视着,黑眸里涌动的是暗夜的沉寂。

欧阳千城,时隔三年,我为生计奔波,为活命周折,历经酸楚,你却依旧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睥睨众生。

轿子没有停下,依旧在缓缓前行,欧阳千城的目光一直落在楚洛衣的身上,楚洛衣?云洛伊?你到底是谁?

轻雪瞧着两人之间的对视,带着百般柔情开口:“这不是北燕的太妃娘娘么?如今摇身一变,就要成了东陵的王妃,真是让人不得不折服于洛衣姑娘的手段。”

楚洛衣收回同欧阳千城对视的目光,将目光落在轻雪的身上,轻笑道:“太子妃三年一无所出,却一直深受太子宠爱,您的手段也不差。”

轻雪目光一冷,仿佛被人戳中了什么痛楚,殷红的唇扯起一抹弧度:“不及你的本事!引得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竟然连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也不放过!”

楚洛衣脸色一白,看向轻雪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最终只是勾唇轻笑道:“轻雪,想必这些年,你过的也不好吧,楚家的冤魂是不是夜夜都会来找你索命。”

“你是楚洛衣!”轻雪瞳孔骤然紧缩,看着面前的女子。

“我是楚洛衣,只可惜不是被你剥皮剔骨挖空双眼的楚洛衣,那个楚洛衣不是已经被你扬灰在马怀坡下,尸骨无存?难道你忘了?”楚洛衣漫不经心的开口。

‘啪!’一声,轻雪一手捏紧轿子的扶案,看向楚洛衣的目光带着冰冷的杀意,隐藏在瞳孔之下的还有淡淡的惊恐和心虚。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她涂着鲜红丹寇的手指上,只见中指和无名指紧紧的贴在一起,心头升起一抹疑惑。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当年之事(万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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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轻雪相处多年,对于她的习性最为了解,一旦生出恐惧或犯错心虚畏惧时,纵然面色不变,可因为心中的情愫,中指和无名指常常紧紧贴在一起,格外的不自然。

去年,北燕举办四国围猎之时,轻雪也曾怀疑过她是楚洛衣,可是那时的轻雪眼中也有着恨意和畏惧,却不及这一次来的显然,那么她这样的转变又是为何?

闻言,欧阳千城的目光从楚洛衣身上收回,渐渐落到轻雪身上,轻雪有些惊恐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欧阳千城平静的收回目光,再未看楚洛衣一眼,轿子车队等从楚洛衣面前经过。

到达居住的宫殿,欧阳千城扯着轻雪的手腕,将她扯了过去:“陈轻雪,她为什么说你将洛衣剥皮剔骨,剜去双眼,如果是这样,你给我看的尸体是谁的?”

轻雪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没急着整理脱落的衣衫,看着欧阳千城开口道:“欧阳千城,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莫非你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同楚洛衣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她又不是楚洛衣,为何你却如此相信她说出的话?”

欧阳千城微微眯起眸子,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你把她放了?”

轻雪仰天大笑起来,眼眶中积蓄着深深的泪水,神色狰狞的几乎要夺眶而出:“哈哈哈!欧阳千城,你当我轻雪是什么良善之辈?”

欧阳千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有些疯癫的女人。

那双妩媚的眸子因为里面的恨意,而变得有些突兀骇人。

轻雪冷声开口:“她害我受人凌辱,害得我的爱人身首异处,害我这辈子不能生育!我会放了她?欧阳千城,你简直在痴人说梦!我告诉你,我恨不得将她剥皮剔骨,我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猛然间,欧阳千城一手掐住轻雪的脖子:“所以,你就那样做了?”

轻雪没有想到欧阳千城会突然出手,感受道脖颈间的蛮力,一瞬间脸色涨的通红。

可即便如此,轻雪却也不曾低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艰难的开口道:“欧阳千城,你少在我这里装模作样?楚家的覆灭是你一手策划,是你让我杀了她!”

听着轻雪的话,欧阳千城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金色的指环卡在轻雪的脖颈上,上面的宝石锋利的在她白皙的玉颈上划出几道血迹。

轻雪依旧高昂着头,冷笑着看着欧阳千城。

欧阳千城的双眼通红,当初,他亲自去监斩楚家满门,却独独把楚洛衣交给了轻雪,相处数年,他不得不承认,楚洛衣是让人喜欢的,固然从一早的相识开始,一切都是他精心谋划的一场阴谋。

可是即便如此,他却依然不受控制的对她心有留恋,以至于他无法看到她死在他的面前,更无法亲手杀了她。

而这时,轻雪洞察了他的心思,主动向他开口,要亲手处决楚洛衣。

他慌乱的想要逃离,害怕面对于她,便点头应下,将她交给轻雪。

“你不是告诉本宫,你只是一杯毒酒将她送走的么!”欧阳千城红着眼,低吼道。

轻雪依旧高傲的仰着头,脸色已经渐渐开始变得发紫,却毫不服输的开口道:“欧阳千城,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可笑了么?你杀她满门,让她家破人亡,却在临死关头施舍你那让人作呕的关心和情愫,你以为她会感激你么!”

“闭嘴!”欧阳千城仿佛被触及了痛处,神色之间满是狰狞。

站在门外的湘羽捂住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泪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轻雪会说是洛衣害得她被百般凌辱,害得她无法生育,害得她与爱人阴阳两隔。

湘羽靠在门前,猛然间回想起轻雪似乎曾经同年轻俊朗的冯季将军走的极近,外人也时常传言两人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只是后来,冯季将军却意外身死,据京畿府尹调查给出的结果,冯季在一次仗义相助之时,得罪了京畿的地痞,遭遇亲信出卖,在京畿的路上遭遇埋伏,意外身亡。

当时朝中上下一片唏嘘,只道冯季年少有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在阴沟里翻船,死在地痞手中,实在是死不瞑目。

细细回想下来,那段时日轻雪虽然说悲痛欲绝,可是那双铮亮的眸子里分明有着恨意!

湘羽咽了口吐沫,一手捂着心头,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巨大的冲击,如果这样想来,冯季绝不是简单的死于地痞之手,而轻雪当时也一定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眼中才会满含恨意!

湘羽有些慌乱的转身离去,脚边却不小心踢到摆放的花盆。

‘哗啦’一声,花盆被踢倒,湘羽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含着眼泪,快速的跑开。

“谁!”欧阳千城瞬间察觉,松开轻雪,转身走向门外。

空荡的房门外空无一人,转头看去,只瞧见一抹淡粉色的衣角快速抽离。

欧阳千城没有再追,站在原地许久。

轻雪被放开后,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撑着方桌,重重的喘着粗气,努力的睁着双眼,似乎不想让眼中的泪水滚落,可即便如此,豆大的泪珠还是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当年,她同冯季两相恩爱,连同洛衣一起前往关山城,途径郊外的铺子,她们在此歇息,简单的用了些膳食。

随即,洛衣的几名太监突然追来,说陛下有旨,让她即刻回京进宫。

她同冯季本欲与她一起赶回宫去,她却说三人一路奔波,舟车劳顿,让两人不必焦急,慢慢赶路便可,她先回京复命。

待到她离开之后,铺子里的伙计等人却纷纷亮出了家伙,分明是个埋伏!

她同冯季想要对敌,却发觉酒水中被下了迷 药。

她们两人苦苦支撑,可奈何药力强悍,面对众多刺客,却又没有半点时间运功将其逼出,以至于最后两人纷纷落入敌手。

可那些贼人似乎是摆明要羞辱于她,当着冯季的面扯开她的衣衫,将她...

一个,两个,三个...

冯季因为不甘看着她受辱,拼命挣扎之下,却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衣衫褴褛,像是破布一般任人宰割,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却被一群乌合之众百般凌辱,她看着他苦苦挣扎,少年意气的他不惜下跪求饶,可最终却睁着双眼,看着她的方向,死在她的面前!

天色暗的那么慢,却又那么快。

自她被屈服于他们身下,她半个求饶之字未说,半滴眼泪未流,她只是冷眼高傲的看着他们,以一如既往的不可侵犯的高傲之姿,当身上的药力一点点被她运功冲散,她化身为恶鬼,从泥泞的地上爬了起来,将那些欺辱于她的人一一杀掉。

她剜出他们的肠子喂给了山里的老虎,抠出他们的眼睛喂给了山石上的秃鹰,将他们生生剁成了肉末。

大雨滂沱,她跪在地上,唤着冯季的名字,他却再也没有醒来。

大雨滂沱,她跪在地上,痛骂着老天,却没人能回答她的不解。

大雨滂沱,她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雨水却冲洗不干净她那青紫遍布的身体。

大雨滂沱,她跪在地上,那一日是噩梦,那一夜是噩梦。

她美好的一生就此终结,她所有的幻想就此打破。

她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她姿容无双,引得无数男人竞相追逐。

她是天下男人垂涎欲滴的,却再不是谁的爱人!

轻雪渐渐回过神来,从那漫长而艰难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看着站在门前的男人的背影,始终不敢朝着她不敢相信的另一个方向去想。

暴雨冲刷了一夜之后,滚滚血迹没入土壤,待到次日清晨,一切都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再不见那朱砂锈色。

她背着他的尸体,将他葬在了开满丁香的山头,满山遍野的丁香花汇成一片紫色的海洋,绚烂的连接着天际,让人移不开眼。

雨过天晴的天边出现一道七色的彩虹,洒满了整个山头,斜挂在天边的暖阳,散发出包容一切的温暖的光。

她为他整理好衣襟,擦拭去脸上的污泥,梳整好发髻,采摘了大把大把的丁香簇拥在他的身边,手指抚过,轻轻合上他的双眼,看着飞舞的虫蝶在他身边缭绕,渐渐远去成永远烙刻在记忆里的一幕。

冯季,你瞧这漫山遍野的丁香花都开好了,你为何却迟迟不肯醒来。

她为他立了一块无字牌位,就让他永远留在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就让这虫鸣鸟叫,山涧溪流洗去他心中的不甘,冲走他的怨恨。

回到帝都,她只说冯季遭到埋伏,意外身死,未提及自己受辱一事。

她派人调查了当日前来传递圣旨的公公,调查了出入宫门的太监情况,却发现当日根本没有圣旨被送出宫门。

她仍然不信,不肯相信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子会如此设计自己,她试探了南昭的帝王,嗔怒撒娇着责怪他为何偏心只召唤洛衣回京,却丝毫不想念她。

可南昭帝却蹙眉反问:“朕何时下过圣旨召唤洛衣回宫?”

她的心愈来愈冷,直到一日前往太子府,寻找欧阳千城之时,却在门外意外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如今冯季已死,只要你好好利用,轻雪一定就可以为你所用,到时陈家和冯家的势力都将归顺于你,你的太子之位也就越发稳妥。”那熟悉的声音是刻入骨髓,化成灰她也会认得。

“洛儿,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知能许你什么,只能像你保证,他日我若为帝,必封你为后,从此后宫三千,只要你一人。”欧阳千城轻声开口。

“如今我只盼着你能达成心愿,一统天下,只是,这辈子,我注定要亏欠轻雪了。”楚洛衣轻声开口。

轻雪眼眶欲裂,无论她怎样不信,可这一幕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面前。

当日傍晚,派去调查的人归来,查出的了当日所中的迷 药,乃是京畿之中万寿堂所调制,专用于压制内力深厚之人,而这幅药则是被一名戴着黑色斗笠的人买走。

店家没有瞧见她的样貌,却对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印象深刻。

她记得,尼罗香乃是陛下所赐,从横甸送来的贡品,十分稀有,只有当时的皇后和莲贵妃分得了一星半点,而因为楚家的功劳,皇帝将所剩的一盒赏给了楚洛衣。

尼罗香像是古老神秘的尼罗河,深沉而清香,事儿彭海似海浪,时而温柔似轻风,行走之间,仿佛能看见那古老的尼罗河流域,带着来自远古的深邃和漫长。

皇后和莲妃终日居于宫中,那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前往万寿堂的似乎就只剩下楚洛衣了。

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证据,她依然不信,甚至再次派人前往宫中调查皇后和莲妃对于尼罗香的使用情况。

可结果却再次让她心凉,因为这香料稀有,皇后和莲妃都未曾舍得用去半点,皆是满满一盒原封不动。

“这段时间你好好安慰安慰她。”楚洛衣淡淡的开口。

“你真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女人,将我推到别的女人身旁,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欧阳千城开口道。

攥紧拳头,却见她开口道:“自然会在意,只是轻雪的性子不会让你轻易得逞,唯有你利用权势来诱惑她,许诺她为冯季报仇,她才有可能屈服于你。”

欧阳千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我知道该怎么做。”

轻雪红着眼,至此转身离去,当日夜里便出现在了欧阳千城府上,衣襟半露,侧躺在他的床上。

欧阳千城掀起门帘而入,瞧见床上的轻雪蹙起了眉头:“你怎么会在这?”

轻雪单手轻轻转动着一缕发丝:“太子殿下真是下的一手好奇,有楚洛衣帮你,难怪地位越发的如日中天。”

欧阳千城看着面前的女子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轻雪坐起了身子,看着面前的欧阳千城,勾起红唇:“如果我没有看错,此前我可是瞧见了几次太子殿下同旁的女人纠缠不清。”

欧阳千城眯起眸子,没有说话。

轻雪从床上走了下来,手指轻轻触及欧阳千城的衣襟,不轻不重的画着圈圈。

此前她一直都反对楚洛衣同欧阳千城在一起,因为她总觉得这欧阳千城有着几分古怪,似乎太过平和,就好像一切都是做戏一般。

再加上她几次瞧见欧阳千城同世族大夫之女牵扯不清,自然不希望楚洛衣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再加上父亲此前曾说过,当年贵妃被斩,乃是楚家操办,虽然只是奉命监斩,可难保欧阳千城不会记恨在心,所以只怕这欧阳千城接近楚洛衣是另有目的。

“太子殿下对楚洛衣并非是真心实意吧?”轻雪轻笑着开口。

欧阳千城依旧沉默着没有开口,轻雪也不急,而是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太子殿下是想为你母妃复仇吧。”

欧阳千城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女人太过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轻雪没有躲开,低声轻笑着:“不过这聪明若是用在帮助太子殿下之上,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

欧阳千城上下审视着轻雪:“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本宫可不相信这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轻雪轻轻一笑:“我知道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殿下要的,只要轻雪有的,轻雪就给,而轻雪要的,相信殿下也一定会给..”

欧阳千城面色无波:“哦?你想要什么?”

轻雪没有说话,双臂宛若藤蔓一般缠绕在欧阳千城的脖颈上,红唇轻启,吐着香气在欧阳千城的耳边轻声道:“我要的和太子殿下一样。”

欧阳千城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轻雪在他耳边继续道:“我要楚家满门覆灭,要楚洛衣的项上人头。”

欧阳千城一把揽过她的腰身,没有给出回应,细密的吻直接落了下去。

轻雪回忆中清醒过来,可那些回忆就好像长了腿一般,时隔几年,却在这陌生的地点,紧追着她不放。

一直到前不久,她前去寺庙烧香祈福。

几座大佛像之前,她跪在黄色的蒲团之上,手捧几只粗香,听着僧人们木讷的木鱼之声,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香气,虔诚的跪拜着。

她不信佛,只是每年却都会来拜上一拜,为的不是旁的,只盼着冯季一路走好,过奈何桥的时候,喝了孟婆汤,忘记她。

她上不了天堂,所以难同他再遇见,她只能下地狱,来世化做一只倦鸟,一路随着他飞,累了就停在他的肩头,亦或者做一朵丁香,可以被他带在心爱女子的耳畔,而后瞧见他的笑颜。

轻雪缓缓站起身来,将香炉插在了香炉里。

目光却落在了香炉斜对着的一块红色的祈福木牌之上。

木牌是几年前的,虽然时间已久,可似乎她的主人布下了不少香火钱,寺庙里的僧人将木牌保护的很好,依旧干净整齐,泛着淡淡的光泽。

木牌上写着她同冯季的名字,是为她们祈福,轻雪盯着那块木牌怔怔发愣,上面的字迹熟悉而清晰。

打点的僧人上前来扫香灰,轻雪拦住她开口道:“这块祈福牌是何人所写?”

“这个不知道..需要找师父翻查祈福名录才能知道。”小和尚摇摇头。

她转身就跑了出去,在祈福处找到了记录的老和尚,双手撑在桌案前喘着粗气道:“大师,我想翻看一下第一排斜对着的祈福牌是何人所写?”

老和尚没有拒绝,慢慢的打开柜子上有些生锈的锁,翻查出当年的那一本册子。

不等老和尚将册子递过去,轻雪就已经飞快的翻看了起来,在找寻着什么。

没多久,她在册子的中间找到了为自己祈福的人,只是来人并未留下姓名,只是交付了五千两的香火钱,要求他们照料好祈福牌,不要让它被风吹倒,不要被雨淋倒。

轻雪的指尖划过,落在了时间上。

丙辰年四月初九未时。

轻雪站在那里,看着时间怔怔失神,丙辰年四月初九未时,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正是她在太子府听见欧阳千城和楚洛衣对话的那一日,就连时辰也相差无几。

从太子府到这郊城外的寺庙,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楚洛衣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这里。

轻雪抬眸看向老和尚,开口问道:“大师,这时间会不会作假?是否会虚报?”

老和尚摇摇头道:“自然是不会的,佛祖面前,谁人胆敢放肆,若是前来祈福,若是弄虚作假,祈福又怎会灵验?若是不祈福,又何必来此徒惹罪孽?姑娘放心便是。”

轻雪的手有些发抖,怎么可能呢?

“大师,你可还记得当年写下这个木牌祈福的人是什么样貌?”轻雪将册子掉转,放在老和尚的面前。

老和尚转动着佛珠,思量了半天,而后开口道:“时间太久了,老衲实在是难以记得了。”

轻雪眼中闪过一抹急切:“你再好好想想大师,是不是一名红衣女子?”

老和尚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是真的不记得了。”

轻雪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一旁扫地的小和尚瞧了一眼,眼前一亮道:“师父,好像就是一个红衣女子。”

轻雪抬眸看向小和尚:“你记得此人?”

小和尚立着扫帚道:“似乎有些印象,因为这位施主特别的很,一来旁人来上香祈福一般都是清晨,可这位施主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二来这位施主一身红衣,好看的紧,比我见过的所有香客都要美,红的刺眼,三来,这位施主捐的香火钱也极多,还叮嘱我们好好照看祈福牌位。”

轻雪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经过他的一番话,老和尚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似乎确实如此,经慧明一说,老衲想起,此后两年这位施主也都送来过不少香火钱,只是自从三年前开始,便再也没了音讯,方丈大师时常翻看香火册子,对于忽然不再来供奉香火的人,时常将她们供奉的祈福牌移至前方,以免她们遭遇不测,也好圆了她们一桩心事。”

说着,老和尚开始翻找你之后两年的供奉记录,轻雪一一扫过,每年都是五千两银子,每年都是同一个笔迹,每年都没有留下名字。

一直到楚洛衣死后,再没有人来捐过香火钱。

轻雪有些恍惚的离开了寺庙,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老和尚和小和尚的话,如果来寺庙祈福的人真的是楚洛衣,那么当初她在太子府瞧见的人就不是楚洛衣。

而根据小和尚对她外貌的描述,来人似乎就是楚洛衣无疑。

轻雪回想起当日在太子府所瞧见的那一幕,却猛然间惊醒,自己藏身窗外,只在隐约间瞧见了两人的身影,楚洛衣一直背对着她,她认得她的声音,可却从始至终未曾见她的脸。

轻雪攥紧拳头,一路不知是怎样回到的太子府,面对着欧阳千城,越发觉得当年的事情蹊跷。

甩甩头,她不敢再去想,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是楚洛衣毁了自己,可是莫名的,当心中的怀疑开始萌芽,当萌芽一点点破土而出,就连她对她的恨都开始动摇起来,变得心虚,变得不再坚定。

她没有让人去调查,相比于接受眼前这一切,她更怕知道所谓的真相,她更怕楚洛衣未曾背弃过她...

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真相,只会让她更加痛不欲生的真相。

轻雪甩了甩头,不再去想,楚洛衣已经死了,死在她的手下,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今日她所见的女子,不是那个她,而是又一个站在她面前的敌人罢了。

肖湘羽回到寝殿的时候,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她只知道轻雪背叛了洛衣,害得她家破人亡,甚至在最后的时候也不肯给她一个痛快,要她生生忍受剥皮剔骨之痛,仿佛要摧毁她的一切。

可她从不知在那顿黑暗不堪的岁月里,轻雪竟然遭遇着那样的经历,不知道冯季将军的死竟然有着深藏的隐情。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洛衣和轻雪,到底是谁背叛了谁!欧阳千城又到底充当着怎样的角色,为何他如此痛恨着她,恨到不忍杀她却又执意杀她!

湘羽的心乱跳个不停,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做。

她想将这些告诉给洛衣,可又怕这一切真的是洛衣所为。

甩了甩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你在想些什么?洛衣姐姐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欧阳千城站在湘羽门外的梨花树下,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一串珠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玲珑殿,楚洛衣心思有些复杂,如今这是齐聚东陵了么?

没过多久,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瘦小的身影跑了进来,楚洛衣抬眸看去,不是旁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小六子。

“主子...”小六子双眼含泪,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楚洛衣激动不已。

楚洛衣缓缓站了起来,黝黑的眸子里也溢满了光彩。

小六子一下子冲了上来,毫不避讳的抱住楚洛衣:“主子..奴才可想死你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楚洛衣有些无所适从,却没有将他推开,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无声的安慰。

过了片刻,小六子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离开楚洛衣的怀抱,抹了把眼里。

楚洛衣打量着面的小六子,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还是那副样子,依旧瘦弱,只是眉眼间却成熟了不少。

“主子,你一切可好?当初你掉下悬崖,奴才一直怕你出什么事?直到后来听说跟随四殿下来了东陵,这才放下心来。”小六子哽咽道。

楚洛衣给他倒了杯茶,想起那个大雨滂沱之夜,北流海前来劫狱一事,开口道:“当日北流海为何会前来劫狱?”

小六子一愣道:“主子送出来的碗是碎的,所以奴才便通知了四殿下前去营救主子啊。”

楚洛衣的手一顿,她当时送出去的瓷碗分明是完好的,可小六子看到的却是碎裂开的。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计划,唯一的可能就是看守监牢的侍卫不小心将碗打破。

原来,有些时候,有些事,注定发生,有些人注定远走,有些爱注定分离。

也许,这就是所为的变数,你避不开,躲不掉,永远预料不到,这种变数,我们也可以称之为命运。

“主子..主子?”小六子轻唤道。

“无事。”楚洛衣回过神来。

两人又闲聊了许久,小六子将北燕宫中这一年发生的事详细告诉给楚洛衣,从他口中,楚洛衣知道肖雨落死了,云国公的夫人死了,云国公被贬不受重用,秀女准备完毕,即将入宫,还知道当日自己的离开,让他痛不欲生,曾大量服用五石散。

想到那一个个孤寂清寒的夜里,他依靠着五石散来麻木自己,她的心就忍不住泛疼。

一路劳顿,楚洛衣让他先去休息,一人静坐了许久,而后开始盘膝打坐,闭目凝神。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楚洛衣的脸色再次苍白起来,北流海来的时候正瞧见这一幕,开口道:“我们出去走走。”

楚洛衣睁开眸子,没有拒绝,起身,步子十分虚浮。

这两日,她总感到胸口郁结,纵然勤于锻炼,却也一直没有精进。

两人便在玲珑殿的院子里四下走动着,院子里的飞花纷纷洒洒的飘落,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雨,一方矮案,摆着一壶香茗,两人坐在树下,时而闲聊些什么。

“你不去见他么?”北流海轻声开口道。

楚洛衣摇头道:“已经见过了。”

“何不将真相说出,时隔一年,他必不会如当初那般冲动,便是为了你,他也该好好活着,而不是因为这不可更改的事实寻了短见。”北流海轻声劝说,总归是不希望她背负着他的怨恨,亦或者希望他们能够各自安好。

楚洛衣想起宫门前的那一幕,淡淡开口道:“如今他已是北燕的帝王,帝王所擅长的,他都已经学会,新欢旧爱,没有过不去的心结,自是不会在因为所谓的情爱罔顾生死。”

北流海沉默不语,楚洛衣端起香茗,蓦然回首,纵然只是分隔一年,时间却过的那么漫长,这一年,他们各自冷静,开始学会反思,更加成熟,她想,聪慧如他,也必定不会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少年。

雪白的花瓣飘落在肩头,楚洛衣轻轻垂下眸子,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终究不过是年少轻狂时干的事罢了,没有人会永远长不大,也没有人会永远如此。

北流海招招手,低声吩咐着什么,一旁的小太监很快跑了过去,没多久,拿回一架古琴。

轻扬的声音自男人指尖流淌开,有些生涩,却依旧动听。

楚洛衣没有做声,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北流海,对于他会弹琴有几分诧异。

渐渐的,琴声变得流畅起来,带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清幽雅致,让人不由自主变得宁静起来,不同于女子所奏,他的琴声更有力量,坚若磐石,不动如山,带着可以包容一切的浩瀚。

花香淡淡,琴声袅袅,楚洛衣不由自主的盘膝而坐,双手拈成两朵莲花,缓缓闭上眸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玲珑殿里的琴声始终没有停下。

终于等到暮色降临的北流云,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上楚洛衣一面,将她紧紧的揽入自己的怀中。

带着苍镰和几名神龙宗的暗卫,北流云潜入到玲珑殿附近。

苍镰查探了一圈后开口道:“主子,玲珑殿防守严密,加上北流海在里面,还有不少暗卫,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潜入进去,只怕有些困难。”

北流云站在一片及腰的树丛之中,听着从玲珑殿里流淌出来的琴声,看着如今的天色,后背的双手紧握成拳。

苍镰见着北流云没有开口,轻叹一声,如果依照此前北流云的功力来讲,潜入一个小小的玲珑殿并非难事,只可惜去年那一次经脉爆裂太过严重,他即便是没有成为一个废人,也是相差不多。

后来,宗族内的长老为他修补好经脉,经过一年的调养,虽然有了不小的起色,可是在功力上却依旧大打折扣,如今想要毫无声息的穿入层层守备,并非易事。

“我让你拿的东西还没有拿到么?”北流云幽幽开口。

苍镰低下头:“属下无能..”

“是无能还是不愿?”北流云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苍镰身上。

苍镰低垂着头跪在地上:“主子,不是属下不愿,若是主子再强行修炼秘法,后果不堪设想。”

北流云神色不动,上次前往神龙宗的时候,他偶然间瞧见过一本经脉倒行的功法,原本的功法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不再适用,所以他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另一本功法上。

不是他不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废物,非要以命相搏,而是如今纷争四起,他若是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又如何能在这乱世之中占得一席之地。

“既然不听从我的命令,就没有必要留在我身边的必要,你走吧。”北流云神色淡淡。

苍镰一急:“少主。”

北流云没有理会他,指挥旁的暗卫,准备帮助自己掩护,他今日一定要见到洛洛。

随着北流海的琴声,多日来堆积在胸口的郁结仿佛得到了疏导,眉心的金莲越发的耀眼,白色的花瓣之中,一身黑衣的楚洛衣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圣洁的光芒。

漫长的一曲终了,北流海缓缓收手。

楚洛衣却没有睁开眼睛,依旧静坐在那里。

北流海等了片刻,起身回到玲珑殿,而就在这时,北流云也终于步入了玲珑殿的庭院。

一身皓月流云的白,站在昏暗的角落,目光落在树下的女子身上。

她变得越发美丽了,宛若盛开的曼陀罗,鲜艳浓烈的红色已经诠释不了她的美,变得平庸起来,反倒是这泼墨如玉一般的黑,才能彰显出她让人沉沦的诱惑,金色交错着她的美,勾勒着她的轮廓,点缀着她的眸。

山水潋滟,比不过梨白树下这一抹芳华绝代。

仿佛有所觉,楚洛衣缓缓睁开眸子,眉心的金莲渐渐暗了下去,睫毛轻动,看向北流云所站的方向。

两双烂若星河的眸子,在这静谧的夜色里交汇,涌动着惑人的水波,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这一个凝眸。

她看见,他的眸子里百花竞放,七色琉璃花海绚丽诱人,那灼热的目光刺的她的心生疼。

他看见,她的眸子忽明忽暗,死寂一般的黑色里,容不下天地万物,唯独倒映着他的身影。

两人相望许久,只剩下风在吟唱。

北流云的手指缓缓蜷起,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楚洛衣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去而复返的北流海。

一身黑色华袍的北流海手中拿着一件黑色披风,轻轻绕在她的肩头。

楚洛衣没有动,静静的看着男人的动作。

“你近来身子虚,要注意休息,即便是想要做什么,也不要急于求成,凡事总归还有些时间。”北流海低头将披风在她领口系牢,轻声开口。

瞧着楚洛衣没有反应,也并未在意,抬手帮她轻轻拂去发髻上的落花。

楚洛衣垂下眸子,身体挺的僵直,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给盯出个窟窿,让她的一颗心都难以平静。

随着心绪的起伏,楚洛衣的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整个人好似在风中摇曳的孤舟。

北流云心头一紧,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护在怀中,可下一刻,北流海却已经揽住了她的腰身,低声轻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洛衣垂下眸子,靠在北流海胸前没有开口。

猎人宗族秘法,盛世金莲,适合体质低下,身体受损却心性强大之人,不依靠内力,却依靠心性。

以心为源,支撑金莲的盛开,心性越是强大,所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大,反之,则容易心性枯竭。

依照她如今的情况,想要修习武功,已非易事,便是日日钻营,也难是轻雪和欧阳千城的对手,可她同他们终有一战,所幸,父亲曾留给她两套宗族秘法,从离开北燕后,她便打定主意开始修炼。

打算依靠强大的心性来应对深不可测的内力,她记得父亲曾说过,这世间不会有比心灵更强大的存在,万物生长于心,万物毁灭于心,爱于心,恨于心,生于心,死于心。

只是因为这秘法以心为源,修习起来极为耗费心神,一旦心头郁结,心性不稳,皆有所损,修炼一道极为艰难,若不能不起波澜,便注定劳心伤神,耗费心力,难有所成。

此外,她的心脉本就受过伤,是以修炼的时候越发艰难,若非凭借这几年磨砺出的坚韧心性,只怕不知何时才能有所成就。

“武郡王和武郡王妃真是情真意切,让人羡慕。”北流云终于还是那个北流云,学会了忍让学会了退让,可以等待可以低头,可终究难以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别人的怀中依偎。

北流海蹙起眉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北流云,没有说话。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两人对峙(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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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北流海怀里的楚洛衣身上,幽幽开口道:“太妃娘娘可是一切安好?”

北流海和楚洛衣依旧没有说话,楚洛衣的身体有些僵硬,微微垂下眸子,不再去看他。

看着她的沉默,北流云心中的怒火更盛,却咬紧了牙关,没有再开口。

他想的不是这样的,他所期盼的同她的见面不是这样的,他想深深的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告诉她,他知道当初她离开北燕皆是为了他,他想轻抚她柔软的发丝,想告诉她,他们不是姐弟,还想问她,可曾恨着他?亦或者,是否还爱着他...

他想过无数个场面,想过她冰冷着声音,故作坚强冷漠的回答,也想过她嘲讽他当日无情射出的利箭,扬言恩断义绝,更想过她字字锥心的告诉他,她恨他。

可是,现实终究和他所想的不同,她没有同她开口未言一字,她的目光里没有恨也没有冷漠,她只是在体力不支时静静依靠在另一个男人的胸口,却比世间任何一把利剑都更能戳穿他的心。

他不敢开口,他怕一不小心,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就不受控制的从嘴里冒了出来,他怕他那疯狂的嫉妒和占有的会将她推的更远。

所以,当第一句话出口后,三人之间只剩沉默。

夜来风起,吹的衣袂翻飞,北流海替她挡去了大风,楚洛衣轻声道:“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楚洛衣微微颔首,唤来一旁的宫婢,打算离去。

北流海跟上一步道:“我送你吧。”

“不必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楚洛衣只觉得心力交瘁。

在宫婢的搀扶下,楚洛衣缓缓离去。

北流云眼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自己面前,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追上去。

北流海探出手臂,将他拦住:“北流云,这里不是北燕。”

北流云没有理会他,琉璃色的眸子急切的盯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背影,同时一手甩开北流海拦在自己面前的手臂。

北流海再次将他拦下,沉声道:“来人,送北燕陛下回宫!”

一众侍卫很快出现,拦在北流云面前,阻挡着他追随着她的视线,将他和她隔在两个世界。

苍镰等人也很快现身,同这些侍卫相互对峙,北流海看着眼眶微红的北流云,叹了口气道:“她不想见你,你还是离开吧。”

北流云红着眼睛,挣扎着想要冲破这些侍卫的阻拦,对着那道消失的越来越远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喊道:“洛洛,你这么快就不爱我了么?”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楚洛衣身形一顿,随后走入玲珑殿,背靠在房门上,心头苦涩。

有时候,她会想,即便是她同他没有这一层血缘关系,也未必就会在一起,这世间,总有太多回不去的曾经,她同他的相识起源于最黑暗的地方,在阴谋迭起之中,两颗满是算计的心不得不靠近,这一路泥泞之中,注定伤人伤己,回首种种,都早已各自遍体鳞伤。

小六子看着脸色难看的楚洛衣,走上前来开口道:“主子,你还是早些歇歇吧。”

在小六子的搀扶下,楚洛衣坐在了桌边,想起最后那一刻,他那卑微的近乎乞求的问话,眼眶莫名的酸涩。

心头的痛清楚的蔓延开,就像是一株植物,它生根发芽,深入在每一寸钕。

北流云啊,骄傲如你,为何在我面前却一次次如此卑微着,难道,你真当我的心是铁石做的么?

小六子在一旁轻叹着气,对于北流云他始终是畏惧的,从最初在残破的房间里第一次见他,他就是畏惧的。

到此前他将他吊在城墙之上,他依然如此深深的畏惧着。

回想这一年多来他的所作所为,小六子轻声劝说道:“主子,其实陛下他始终都记挂着你,当初有宫婢不小心弄断了你送他的玉簪,他直接就将那宫婢的脖子拧了下来。”

楚洛衣没有说话,小六子看了看她的脸色,继续道:“虽然陛下册立了鱼妃和肖妃,可是根据宫中的线人回报,陛下他从未碰过两人,一心念的都是主子。”

楚洛衣垂下眸子:“我累了,先休息了。”

小六子点点头,没再劝说,梳洗整齐后,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胡思乱想着。

撇开混乱的思绪,收敛了心思,指尖轻轻拈起一抹蓝色的火焰形状。

看着指尖跃动的蓝色光焰,她不得不慨叹这些上古宗族的神秘,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这掌控着这般神秘宗族的楚家,竟然会真的被欧阳千城诛杀。

楚洛衣有些辗转反侧,在她看来,拥有这样神秘力量的父亲,即便不能拯救全府,至少他自己也足以脱身,起先,她以为父亲不想做背叛南昭帝王的事情,有违祖训,可是如今想来,却始终觉得父亲不是那样死板的人,即便是为表忠心,也不至于赔上那么多无辜的性命。

因着怎样也想不通,她索性也不再去想,转而将思绪放在这秘法之上,她不知在修炼父亲留下的秘法时是否可以动情,只是她想,情爱一事注定使人心绪不稳,左右动摇,如此定是于修炼无益。

身体的疲惫终究战胜了那不肯安宁的思绪,渐渐陷入沉睡。

看着楚洛衣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眼前,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挫败,心灰意冷的样子让北流海都忍不住有些心痛。

可是转念想起洛洛为了他毅然离开,他却将她逼的跳下山崖,重伤于她,他微软的心思就再次坚硬了起来。

“北流云,别再来找她。”北流海冷峻着神色,眸子深沉如海。

北流云终于将目光落在这好久不见的所谓的四哥身上,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在肆意流淌:“这似乎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她不想见到你。”北流海不为所动,态度强硬。

“呵....北流海,你一次次坏我的好事,若是没有你,我同洛洛也不至于分隔一年,根本不会是今天这样!”北流云的声音中带着藏不住的愠怒。

当日他精心设计陪葬一事,不过是为了让天下众人亲眼瞧见云洛伊已死,再以楚洛衣的身份将她接入宫中,名正言顺的封她为后,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可这一切,却因为突然冒出来的北流海给打乱。

没有他,即便是洛洛得知了梅妃是她母亲一事,也逃不掉,他也不至于同他分开如此之久。

可如今,他却要娶她为妃,他怎能不恨!

“我不过是想护她安稳罢了,别忘了,将她逼下悬崖,亲手射伤她的人可是你。”北流海冷眼看着北流云,眉宇间也满是怒气。

闻言,北流云反倒是勾起嘴角冷笑起来:“我倒是输给了你这个虚伪卑鄙的小人,你自诩不求任何,只为护她安稳,可如今东陵帝赐婚,你为何不拒绝?”

“北流云,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占有和嫉妒罢了,你根本从未站在她的角度去想过,你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北流海也怒了,一把揪住北流云的衣襟。

北流云攥住北流海的手,幽幽道:“不过是爱的方式不同罢了,别以为你有多高尚!”

北流海松开他的手,似乎不想再同他理论。

苍镰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始终警惕着,毕竟如今主子的功力未必会是北流海的对手。

北流云轻轻整理好衣襟,盯着北流海那一双黝黑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北流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不争不妒的你,到底能为她做什么?”

北流海攥紧拳头没有说话,北流云深深的看了一眼灯火已经熄灭的玲珑殿,毅然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北流海一拳打在身旁的梨树下,树木颤抖,掉落一片的嫩白色。

“再调动三队人马过来,加强戒备,不要让这个疯子再进来,若有差池,格杀勿论!”北流海怒声道。

“是!”

北流海甩袖离去,心情郁结,他只是想一直守着她,无论近还是远,只想着她安好,难道这也错了么?他承认,当外公为他赐婚时,他激动不已,不想拒绝,可是他却也从未想过伤害她,若是她不愿,他绝不会勉强半点!

想到被北流云痛骂成卑鄙小人,北流海就气的不轻。

离去的北流云同样面色难看,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月下折射着冷冷清辉,他想要得到她难道也错了?不过是爱的方式不同罢了,北流海,你又比我高尚在哪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你对她的爱一文不值!

后世有人评价,北流云之所以能在群雄逐鹿的乱世之中胜出,也许要归结于他天生所有的掠夺性。

此后两日,楚洛衣一直没有出宫,因为心力的耗费,总是格外疲惫,大多时候便在寝宫休息。

北流云没有再来,她的心莫名的有一抹失落,随即却又会嘲笑自己。

三日后,东陵帝的寿宴正式召开。

百花竞放,簇拥成一片花海,鹅黄色宫装的宫婢头上纷纷带着娇艳欲滴的花朵,穿梭在宫殿庙宇之间,留下一片片脂粉的香气。

下午时分,北流海来接她一同前往大殿。

楚洛衣的眸子里倒映着无边的春色,四处都是环佩叮咚,清脆作响,倒是让人心情愉悦。

来到大殿的时候,不少人都像她同北流海投来目光,似乎对于自己这个能够嫁给武郡王的北燕太妃颇感兴趣。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张 比画(两章合一)

一身湖蓝色的宫装,带来阵阵清凉,胸口的白荷娇艳盛放,裙摆极地,宛若湖光粼粼,上面点缀的细碎的珠玉,远远看去,好似太阳在湖面上撒下的碎金,为这微冷的色泽带来几分暖意。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湖蓝色的孔雀步摇,几只白玉莲花簪,清新雅致,发髻后一抹白色流苏,随着她沉稳的步子轻轻的晃动着,说不出的好看。

楚洛衣也打量起四周,再皇帝的龙椅两旁,分别有两口金池,不知从哪里引入的活泉,向外喷洒着水花,池中盛开着朵朵金莲,几尾红鲤偶尔跳跃而出,潺潺流水,为奢华的大殿平添几分生机。

玉阶之上,摆放着大朵大朵的杜鹃,牡丹,芍药,波斯菊,拼凑出一个大大的寿字,生机无限。

玉阶之下,两只白鹤香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自玉阶之下,两排红木桌案依次罗列而下,太子站在左手边第一张桌案旁,阳山王迎面而坐。

此后是几名封王的皇子,再之后便是各国使臣。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那一抹雪白之上,一身纯白华袍的男子青丝微拢,腰间只坠一枚白玉,举止高雅,宛若出尘不染的白兰,清雅温润。男人的手臂上洛着一只女子的手,一身水粉色的衣裙,灵动可爱,眸子里是不谙世事的清明。

北流雪的目光也落在楚洛衣身上,对着她微微颔首,一旁的女子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瞧见楚洛衣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好美...”

楚洛衣对她同样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转过头,瞧见的便是北流云,他火热的目光一直牢牢盯着自己身上,熟悉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属于帝王的阴鸷。

楚洛衣贪婪的看着他的样子,却在转瞬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一旁的江鱼儿就像是臭虫一般碍眼,让她从心底便开始厌恶。

一身橘色宫装的江鱼儿也瞧见了楚洛衣,双手不由得更加用力的洛住了一旁的北流云,眼中带着浓浓的示威之意。

楚洛衣没去看她,除去她如今站在他身边以外,她于她而言,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待到楚洛衣移开目光,北流云转头看向身边的鱼儿:“你在不安什么?”

鱼儿一愣,僵笑道:“只是有些担心陛下会离我而去。”

“怎么会呢?”北流云开口道。

鱼儿眼中一喜,对于他的说辞他总是乐于相信。

上下打量着江鱼儿,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开口:“今日天气颇为炎热,皇后怎么穿的如此之多。”

鱼儿看着北流云落在自己捂到脖颈上的高领裙摆开口询问,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来了东陵,原本稍稍好转的溃烂猛然间爆发,像是来势汹汹的山洪一般,又像是被压抑许久的火山,昨夜一看,她气的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摔了个粉碎。

短短几日时间,她的身上几乎再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溃烂已经奔上脖颈,就要爬到脸上。

身后的黄莺和黄鹂纷纷低着头,不敢多言,如今皇后娘娘除了在陛下面前,还有温和的一面,旁的时候比起当初的肖雨落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几日感了风寒,所以就多穿了些。”江鱼儿不自然的松开北流云的手臂,目光闪躲的开口道。

来之前,她因为怕气味扩散,便用白布牢牢的将身上各处包裹了遍,再涂抹上厚重的香粉,这才得以出现在众人面前。

北流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再开口询问。

北流云下首的便是欧阳千城和轻雪几人,湘羽抱着孩子坐在两人身后的桌案后,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照料着,时而会抬头看向她,似乎依旧沉浸在那日的听闻中。

欧阳千城的目光也一直未曾离开过楚洛衣,看着那与记忆中一般模样的眉眼,心中复杂。

难道这世间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轻雪依旧微扬着高傲的头,媚眼中流动着水波,毫不吝啬的对来往的男人抛着媚眼。

不少人上前同北流海攀谈,楚洛衣便独自走上了前。

“陛下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想起,东陵老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纷纷起身,齐齐像老皇帝祝寿。

老皇帝摆摆手道:“你们继续,时辰还未到,朕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忍不住提前来看看。”

下首不少人纷纷笑了起来,上前同老皇帝攀谈着。

老皇帝的性子不错,为人也并不尖锐,再加上很少端帝王架子,倒是不少人都愿意同他说话。

看着身边同北流雪交谈的北流云,江鱼儿拖着裙摆走到了楚洛衣面前,手中的琉璃杯盏中晃动着紫水晶般的液体。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江鱼儿,楚洛衣也站定了脚步。

“洛妃娘娘,好久不见。”

楚洛衣没有开口,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清楚的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气味,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北流云。

见着她未做回应,鱼儿冷声道:“楚洛衣,不要再回来了,你不过是他的旧爱,如今我才是她的皇后,他爱的是我,你同他注定不可能!”

楚洛衣微微抬眸,瞳孔的焦距终于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回想自己倒真是险些几次栽倒在她的手上,沙哑着嗓子道:“新欢的下场总还比不过旧爱。”

江鱼儿不以为意,在她心中,命格早已改变,她对此深信不疑,也因此对于北流云的宠爱和如今自己的后位都自信满满。

“哼,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话说回来,以北燕太妃的身份,嫁给北燕皇子,东陵王爷,你的手段不可谓不高?不过伺候完老子伺候儿子,想必一定欢心不已。”鱼儿笑的有些狰狞,在这段时间的折磨下,整个人越发扭曲。

楚洛衣上前一步,在江鱼儿耳边轻声道:“伺候的父子两人,也总好过你空守闺房,春心难耐。”

“楚洛衣,你别得意,你爱的男人如今在我身边,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告诉你,就连老天爷也不肯帮你,你这辈子,跟北流云注定都不可能!你就等着看我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吧!”江鱼儿气的不轻,冷声道。

楚洛衣神色不变,可脸色却不受控制的苍白了几分,鱼儿涨红着脸,瞧见楚洛衣的神色,眼底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老皇帝的目光落在楚洛衣和江鱼儿身上开口道:“载瑜皇后在同洛衣聊些什么,看起来聊的很是开心?”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楚洛衣和江鱼儿身上,目光中带着探究。

江鱼儿抬头看向慈祥的老皇帝,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只是听说武郡王妃多才多艺,便忍不住讨教一番。”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江鱼儿身上,目光阴森的如同在看死尸一般,江鱼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刚刚她的话,他可谓是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自从洛洛进了这大殿,他的心神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哦?朕也早就听闻载瑜皇后能歌善舞,更是绘得一手好画,不若今日便同洛衣切磋一番。”老皇帝兴致颇高。

鱼儿有些尴尬,没有想到老皇帝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转头看向四周投射来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能为陛下助兴,本宫乐意之至。”

楚洛衣看向东陵老皇帝,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一旁的北流海走到她身边,开口道:“洛洛,若是不愿可以拒绝,外公不会为难于你的。”

楚洛衣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今日是东陵帝的寿辰,她这样拒绝总归不妥。

江鱼儿这时开口道:“陛下寿宴之上,有无数身姿柔软的女子,鱼儿的舞姿实在难以同其相媲美,不若就作画一副,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江鱼儿暗藏心思,一来她舞姿确实一般,二来她忧心自己剧烈的跳动起来,身上的味道再也难以遮掩住。

老皇帝似乎兴致颇高:“如此甚好,洛衣,你觉得如何?”

“臣妾没有意见。”

东陵老皇帝抬手一挥,宫婢瞬间搬上了两张书案,随即摆放好笔墨纸砚,颇为细致。

两人的桌案迎面相对,紧紧贴在一起,可以清楚的瞧见对方所画之物。

待到两人站稳的,朝中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江鱼儿信心满满,一手抬着袖子,执起画笔,迅速落笔。

楚洛衣站在铺陈开的画纸面前,心头茫然,抬头看去,正瞧见站在鱼儿身边却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北流云。

那目光中是嗔痴爱恨,是喜恶忧怖,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又积蓄着千丝万缕的情愫。

楚洛衣收回目光,缓缓落笔。

只见普通的画笔在鱼儿手中宛若游龙,一片朦胧的山河景象在她笔下慢慢勾勒出轮廓,墨色的山河里却蕴藏着慑人的力量,短短片刻,一副壮阔的山河之景便在她的陛下渐渐浮现出来。

北流海的目光落在江鱼儿身上,不得不承认江鱼儿画工了得,只看着这副轮廓他仿佛就能够想象到这一片湖光山色的山河之景,群山巍峨,瀚海波澜,山高万丈,海阔无疆,端是一副锦绣河山。

楚洛衣也缓缓提笔,一朵朵墨色的莲花在她笔下盛开。

大殿的乐曲缓缓吟唱,众人纷纷将两人围在中间,老皇帝也忍不住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近看着两人的情况。

燃烧的香柱一点点变短,鱼儿已经转用彩色的颜料,一副秀丽无边的山河美景渐渐浮现出来,让人不得不慨叹天地间鬼斧神工的造化。

再看楚洛衣,依旧在画着荷花,成片的墨色荷花,竟然无端的有几分伤感和异样的美丽。

又过了片刻,鱼儿缓缓手笔,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神色。

自小她便画工了得,更是对于自己的画工自信满满,这副山河图,虽然不够精细,却也绝非人人都能做出。

鱼儿落笔后,目光落在了楚洛衣的画纸上,成片的墨色荷花,让人不由得安静下来。

东陵老皇帝看着埋头专注的画着荷花的楚洛衣,开口提醒道:“洛衣,这时间可快到了。”

楚洛衣并未做声,当最后一朵荷花收尾后,笔锋一转,聊聊数笔,一叶扁舟上,一名长发及肩的男子,单手撑着头,微垂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竞放的荷花挡住了他半个身子。

素手轻捻着一朵荷花,肩头落着一只黑鸦,尽是无端的伤感。

待到楚洛衣手笔之时,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副画。

男子姿态慵懒,美艳如妖,为这一池的荷花平添了几分妖冶之气,就好似落入凡尘的妖孽,魅惑着众生,却莫名的伤感着,哀伤落寞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都碎了。

肩头的黑鸦挺立在男人肩头,四处张望着,衬托的天空一片阴霾,伤感弥漫,让人竟忍不住想要落泪。

老皇帝见着两人纷纷落笔,待到墨迹稍干一些,便命一旁的宫婢将两幅画举了起来。

鱼儿原本自信满满,自然没人能比的了自己的画工,可是抬眼看去,眸子里却闪过一抹震惊。

两幅画比肩而立,自己的明艳不已,金光四射,绿树繁茂,湖水清澈,可就是难以吸引人的目光。

反观楚洛衣那一池普通再普通不过的荷花,因为简单的黑白两色,固然单调不已,却因为最后扁舟之上男人的出现,变得伤感不已,素来清纯高洁的荷花都变得妖冶起来,低垂着头,让人的心头疼了。

再看那落寞的男子,就像是落入凡尘,爱而不得的妖精,孤单落寞的躲在一片荷花池里,寻找着点点慰藉,这天地间,仿佛只剩这一池的荷花,和肩头的黑鸦与他相伴。

喜乐的乐曲,却被这副黑白对比强烈的荷花图所冲淡,那弥漫在大殿里的哀伤心痛的让人难以窒息。

楚洛衣抬眸扫过江鱼儿的山河图,神色无波,却并不看好。

山河可以秀美,也可以壮美,大气磅礴波澜壮阔的美大抵只有能够胸有天下的人才能够表现出来,这一点鱼儿难以做到,便只能选择秀美。

可无论是哪一种,山河图所该讲究的是一个稳字,山河山河,山与河的比例若是取舍失衡,便是山河动荡,难有美感。

山河图虽然并不简单那,可重在气势,细看江鱼儿的画工虽然精湛,可山河动荡,气势自然也就不稳,无论是秀美还是壮阔都会让人有一种违和之感,说不出的别扭。

老皇帝看着众人的神色,笑着道:“两副画看来各有千秋,不知重卿意下如何?”

一名老臣上前一步开口道:“老臣素来喜爱荷花,多年来收集了不少关于荷花的画作,只是却从未见过能将荷花竟能有如此妖冶伤感之姿,实在是让人慨叹。

“是啊,明明是黑白两色,单调枯燥不已,却就是让人移不开眼,我还从未见过能用两种色彩就能绘出如此哀美的一幕。”一名夫人开口道,眉宇间尽是赞赏。

江鱼儿的脸色有些难看,转头看向站在自己一旁的楚洛衣,心中恨道,楚洛衣,为什么你处处都要同我作对!

“真难过,看的我都要哭了。”韩若汐红着眼睛哽咽道。

北流雪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没有开口。

莲有气节,你却偏生让它妖冶横生,妖无情爱,你却偏让他为情所困,世界纷杂,你却偏用黑白两色,鸦为腐肉而驻足,满目生机它却不肯离去,是因为那颗已经腐烂的心么?

众人纷纷低声讨论着,有的讨论着用色,有的讨论着之后的故事,一时间热闹不已。

江鱼儿的山河图却被冷落了,这于她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嘲讽她也没有人说她画的不好,可正是因为如此,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耻辱,漠视。

转头看向身旁的北流云,却见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落在了那名女子身上,目光里是她不愿相信的温柔和痴恋。

鱼儿咬碎银牙,笑着上前开口道:“洛衣果然才艺双绝,本宫甘拜下风。”

楚洛衣淡淡的抬眸扫过江鱼儿,没有开口。

江鱼儿却再次道:“如此动人的画作,怎么可以没有题词,不若请洛衣为这幅画题词一首?”

众人纷纷看向楚洛衣,楚洛衣并未拒绝,江鱼儿手捧着砚台走到楚洛衣身旁,楚洛衣提笔缓缓落字。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北流云看着那简短的两行字,轻轻重复着,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北流云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红着眼转过头看向楚洛衣,洛洛,你不要我了么?

落笔后,楚洛衣亦是站在自己的画前,缓缓失神。

江鱼儿看着北流云那专注的神色,忍不住的想要上前撕了楚洛衣。

就在这时,老皇帝身边的太监低声提醒着:“陛下,时辰快到了,寿宴是否准备开始。”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心头莫名的有几分伤感。

“寿宴就要开始了,各位请尽快落座吧。”老皇帝笑着开口。

众人这才动了起来,三五结伴的像自己的坐席走去。

江鱼儿经过楚洛衣面前,红着眼看着她:“楚洛衣别以为你赢了。”

楚洛衣没有理会她,漠然转身,江鱼儿看着那极地的裙摆,一脚踩了过去。

楚洛衣的背后却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指尖轻捻起一簇蓝色的火光,对着江鱼儿脚边飞射而去。

“啊!”江鱼儿脚下一痛,重心不稳,整个人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众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向跌倒在地的江鱼儿。

一双微圆的美目含情,委屈不已:“我已经自认比不得姐姐画工精湛了,姐姐为何还要让我这般难堪!”

鱼儿反应极快,看着楚洛衣痛声指责着。

众人一听,将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着,猜测着这一幕是怎么一回事。

老皇帝微微蹙眉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本是仰望姐姐才艺,真心祝贺,谁曾想..谁曾想姐姐竟然嘲我资质愚钝,丢人现眼,我急着解释,姐姐却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江鱼儿哽咽着开口,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这洛衣怎么会是这般心胸?倒是可惜了她那出众的画艺?”

“早就听闻北燕洛妃心肠狠毒,一直不信,没想到竟真是如此。”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洛妃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啊...”

一时间,大殿里议论声不断,鱼儿坐在地上,委屈不已。

东陵老皇帝看向楚洛衣开口道:“洛衣,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洛衣一步步走向江鱼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是么?既然载瑜皇后诚心像我讨教,那就行个三跪九叩之礼,也许,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你这资质愚钝的徒弟。”

谁也没有想到楚洛衣竟会这般开口,一时间大殿里一片唏嘘。

江鱼儿指着楚洛衣道:“你...你不要太过分,众目睽睽之下,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是么?既然载瑜皇后都说了我羞辱于你,若是我不羞辱一番,岂非对不起你叩给我的罪名?”

江鱼儿满眼震惊的看着楚洛衣,楚洛衣抬手拿过之前江鱼儿所作山河图,沙哑着嗓子开口道:“笔有四势,墨分五色,你却通篇用墨一色,是为死笔墨,线条绵软,无节无骨,是为死线条,山水失衡,山河震荡,是为死山水,整幅画作死气一片,依我看来,载瑜皇后你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死气,再鲜亮的色泽也遮掩不住蠹虫百出的内在!”

楚洛衣将手中画扔在地上,精致的绣鞋轻轻踩在了上面。

江鱼儿双眼瞪的溜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忍住想要抓花她的冲动,侧过头对着老皇帝开口道:“陛下,难道这就是东陵的待客之道么?”

老皇帝正要开口,北流海却上前一步道:“载瑜皇后还真是让人开了眼界,在指责别人的时候,还是先问问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众人不解的看向北流海,北流海一手捏住楚洛衣的手腕,宽大的衣袖微微下垂,露出了女子雪白的皓腕。

纤细的手腕上鲜红的两道抓痕,触目惊心,强烈的色彩对比,让人震惊。

鱼儿瞳孔骤缩,看着楚洛衣的目光里有着不甘,这不是她干的,她根本就没有碰到过她的手!

小六子站在一旁开口道:“你身为一国皇后怎么能这般恶毒,纵然输了,也不至于这般残害我们可怜的主子。”

“你闭嘴!我没有,没根本就没碰过她,是她自己弄伤嫁祸给我的!”江鱼儿对着小六子喊道。

小六子冷笑着:“主子推了你不假,只是你若不用锋利的甲套伤着主子,主子又怎么会将你推开,你所受的羞辱,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面对着周围众人的指指点点,江鱼儿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希望。

北流云看着那手腕上流淌下来的殷红血迹,眼中升起一抹恼怒,不顾众人的目光,大步上前,将那雪白的皓腕从北流海手中夺了过来。

北流海没料到他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大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再看去,却见北流云已经举起她的皓腕,放在唇边轻轻吮 吸起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柔情

大殿里瞬间一片寂静,美妙的乐曲都停止下来,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瞬。

下午的太阳穿过奢华的红色木门,跃过众人,投射在两人的身上,镀上一层金光,仿佛万里霞光自两人身后蓬勃而出。

楚洛衣有些发愣,回过神来,看着北流云微垂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撒下一片阴影,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手背,他的指尖微凉,随着他的脉搏她的心剧烈的跳动着。

世界仿佛定格在这一瞬,奢华盎然的大殿里,衣冠显贵的众人抻着脖子层层环绕,瞠目结舌的皇帝坐在上首,跌倒在地的江鱼儿震惊的瞪着溜圆的眸子。

半晌后,北流云缓缓将手腕拿开些距离,直到瞧见伤口处从血迹消失不见,露出被划破的皮肉,轻轻吹了吹,旁若无人。

一切好似破冰而出,人们纷纷回过神来。

老皇帝看着北流云,眸子里也闪过一抹诧异,即便是他也实在没有想到,这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北燕新帝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行事无忌。

北流海上前一步,想要从北流云手中将楚洛衣夺回。

就在他的手臂将要触及之时,北流云手臂一拽,依然有些呆愣的楚洛衣整个人被扯进了他的怀中。

“我的女人就不劳武郡王费心了。”北流云轻笑着开口,眼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扫视着众人,浑然不觉此刻自己乃是众矢之的。

北流海脸色冷峻,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没有马上开口。

楚洛衣只觉得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仿佛只要靠在他的怀中,就可以驱散严寒,所有的奔波疲倦都将得到慰藉。

熟悉的香气让她心动,忍不住贪婪的呼吸着。

感受到腰间环着自己有力的大手,将她紧紧贴靠在他的胸膛,她忍不住就要溺死在这久违的温柔中。

察觉到北流海的目光,楚洛衣回过神来,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水雾:“北流云,放开我。”

“不要。”北流云的脸颊紧紧贴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垂下的眸子,像是个任性的孩子,将她环的更紧了些。

感受到贴在自己脸颊上的他,楚洛衣微微侧过头,他却只是在她的颈窝轻蹭着,如果她回头,一定能够瞧见男人眼中的眷恋和缠绵,让人怜,让人醉。

楚洛衣只觉得在他的攻势下,自己的防线一点点被击溃,所有的坚持就要瓦解,不由得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

“还请陛下自重。”楚洛衣沙哑着嗓子,故作冷漠的开口。

北流云却只是无赖的搂着她不肯放手。

一道银光闪过,晃在金色盘龙的柱子上,北流海抽出腰间的佩刀,架在北流云脖颈之上:“放开她。”

苍镰反应极快,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抽出了腰间的软刀,架在了北流海的脖子上。

因着两人的动作,大殿里瞬间响起齐刷刷的抽刀之声,东陵的侍卫和北燕的随护纷纷抽出佩刀,相互对峙。

大殿里一时间剑拔弩张,北流云却始终没有放手,仿佛在嚣张的宣誓着他对她的所有权。

北流雪和欧阳千城站在众人之中,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冷眼旁观,没有急着开口。

“跟我回北燕。”北流云的声音严肃了几分,看着怀中的女子。

“放开她。”北流海蹙着眉沉声道,手中的刀距离北流云白皙的脖子又近了几分。

“洛洛,跟我回北燕。”

“北流云!”北流海怒声道,手中的刀剑散发着森然的寒意。

“洛洛,我好想你。”北流云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抹乞求。

楚洛衣低垂着眸子,只觉得心痛的都疼了。

北流海看着北流云,黝黑的眸子有些发红,带着浓浓的不解,北流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么?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却总要逼迫她去做她不愿做的事!

楚洛衣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北流云,放手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北流云的眉心升起一抹戾气,扳过楚洛衣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跟我回去!”

“北流云,我就要嫁人了。”楚洛衣抬起眸子,对上那双闪烁着紫红色琉璃花的眸子。

北流云一把将她抱住:“咱不嫁了。”

楚洛衣垂下眸子,指尖微动,终于狠心将他推开。

北流云没有料到她竟然如此狠心,红肿眼看着面前那熟悉的脸庞。

“北流云,我们回不去了,从你下令要将我陪葬开始,到在悬崖边上你射出的两箭,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楚洛衣垂下眸子,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北流云抬手想要叩住她的肩头,北流海在一旁却先他一步,一把将她带离,护在自己怀中。

看着自己抓空的双手,北流云的眸子里仿佛碎裂开一朵朵紫色的花瓣,透过那幽深的眼,满是诡异,像是误入人间的妖孽。

北流云转过头看向楚洛衣,楚洛衣避开他的目光沉声道:“我们不可能的。”

北流云隐忍着想要说出什么,却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开口,一双眸子颤抖着水光,洛洛,你是骗我的,你不会真的怪我的,你只是还不知道真相才会这般开口的!

看着那淡漠的女子,北流云强忍住将真相说出的疯狂欲望,咬紧牙关,含泪吞血道:“洛洛,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跟我走,听我说。”

楚洛衣心头微动,却没有真的应下,在她看来,他只是个不知道真相却想要将她带回的疯子:“回不去了,北流云,我会成为武郡王妃。”

“哈哈哈哈!武郡王妃?”北流云忽然大笑起来,眼角却有着一抹晶莹的泪珠。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疯癫的男人身上,从他颤抖的身体里感受到一阵阵莫名的悲怆。

“好,好个武郡王妃,那朕就在此先向王妃贺喜了。”北流云缓缓止住笑声,目光中闪过一抹悲凉。

洛洛,你只能是我的。

江鱼儿不敢置信的抓住北流云的衣襟,眼中满是疯狂:“陛下,你说过只爱鱼儿的,你说过只爱鱼儿一人的!你不可以带她回北燕!”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江鱼儿身上,眼中闪过一抹积蓄已久的阴鸷狠厉,江鱼儿,若非是你,我同洛洛和至于分隔一年,何至于今日痛苦分离!何至于让我再次被洛洛抛弃!

北流云收敛好情绪,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楚洛衣,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是洛洛还不知道真相,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洛洛很快就会回到自己身边,他等待了那么久,忍耐了那么久,痛苦了那么久,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江鱼儿身上,说起来,这位载瑜皇后也是名声极大,凭借残破之姿,却能让喜怒无常的新帝力排众议立她为后。

可是如今看来,这北燕新帝可还是对当年北燕帝的宠妃洛妃割舍不断啊,那这备受宠爱的皇后又是怎么一回事?

东陵老皇帝这时站起了身,缓缓抬手,东陵的侍卫纷纷收回手中的刀剑,北燕的随护也纷纷收起刀剑,一场硝烟才算是暂时平息。

东陵老皇帝对着北流云开口道:“洛衣将要嫁给海儿为妃,新帝陛下此举怕是有欠妥当。”

北流云垂下眸子,幽幽道:“是朕鲁莽了。”

老皇帝眸色有些深沉,却并未再深究,而是看着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已的江鱼儿道:“事情已真相大白,载瑜皇后气量狭小,伤害武郡王妃,从今往后,东陵将不再欢迎载瑜皇后,禁止她再踏足东陵的土地!”

“是!”侍卫们应声道。

“景胜帝对朕的决定应该没有异议吧?”老皇帝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

江鱼儿紧张的看向北流云,若是他再不肯帮自己,自己今日可谓是颜面尽失!

楚洛衣冷眼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想要陷害,总要先舍得下狠手才是。

北流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自然没有异议,皇后做出这种事情,朕确实该给武郡王妃一个交代。”

江鱼儿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抓着北流云衣襟的手缓缓滑落,彻底的跌坐在地上。

就在宫内的侍卫打算将江鱼儿请出去的时候,北流云却出言阻止:“且慢。”

侍卫们一愣,看向老皇帝,老皇帝并未阻止。

江鱼儿眼中一亮,升起一抹希冀,他还是在意她的,纵然他对楚洛衣余情未了,可是他还是在意她的。

北流云缓缓伸手,将江鱼儿扶了起来,江鱼儿心头不可抑制的激动着。

楚洛衣微微侧开目光,不去看眼前这让人心堵的一幕。

“江鱼儿,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北流云靠近江鱼儿,在她耳边轻声道。

鱼儿微微发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他幽幽的声音让她莫名的毛骨悚然,一种深深的恐惧自灵魂深处发出。

“今日是陛下的寿宴,朕也为陛下准备了一份贺礼,还请陛下笑纳。”北流云对着东陵老皇帝拱手道。

老皇帝双手后背,站在玉阶之上,等待着北流云的下文。

苍镰两指放在嘴边,吹响一声口哨。

顿时,门外的天空黑了下来,众人震惊的张望看去,却发现成片成片的黑鸦向大殿的方向飞来,一个个黑点洒满天空,遮住了湛蓝的天空,也遮住了明亮的太阳。

“怎么会有这么多神鸟..”

“是啊...除了神祭的时候我也从未见过这么都多...”

“这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善恶终有报

就连老皇帝瞧见这么多的乌鸦也忍不住上前几步,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门外的天空之上。

乌鸦在东陵的历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被称为神鸦或神鸟,有吉祥的寓意,在皇宫之中,更有专门饲养乌鸦的地方,每当有重大的祭祀,便会祭拜乌鸦。

苍镰继续吹着口哨,长短起伏,错落有致,渐渐的,大片的乌鸦都聚集在大殿正门的上空,在苍镰的指挥下,渐渐聚拢成一圈,不断的盘旋着,发出低沉的叫声。

不少人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景象,跑到了大殿门前,仰望着天空中的乌鸦。

老皇帝的目光却落在了北流云身上,一时间摸不准他打的主意。

此前他只听闻过北流云的事迹,却从未见过他,如今一见,只觉得传闻终究还是难以具体的形容出这个男人。

依照他的判断,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剑走偏锋,兵行诡道,嚣张乖戾,阴鸷狠毒,深情重义,着实有些棘手,只怕海儿的性子同他对上,难有胜算。

老皇帝第一次对自己将楚洛衣赐婚给北流海的决定有了动摇,微微蹙起眉头,只盼着不要因为楚洛衣给海儿带来祸事才好。

‘咳咳...‘

在众人的注意都集中在门外之时,老皇帝脸色一百,手中的帕子上再次咳出一片血迹。

将帕子叠起,藏在手中,看向北流海的背影,老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忧心,海儿,外公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成败得失,因果循环,一切自有天意,万般皆有定数。

就在这时,整齐的黑鸦宛若蛟龙,在苍镰的指挥下,横冲而下,飞进大殿之中。

门前的不少人因为这巨大的冲撞,纷纷跌倒在地。

随着进入大殿,乌鸦的叫声越发欢快起来。

楚洛衣也蹙起眉头,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一时间竟也不知北流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随着北流云的颔首,苍镰的哨声陡然间变得凌厉,一只只黑鸦宛若一柄柄黑色的标枪,从四面八方朝着一个方向扎下!

江鱼儿的瞳孔骤缩,清楚的倒映着一只只黑色的身影。

‘啊!’

随着黑点越来越大,江鱼儿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踉跄的后退着。

一只只黑鸦开始咬起她的橘色的华服,流光锦缎在这黑色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江鱼儿拼命的挥舞着双手,扑打着这些落在她身上的黑鸦。

可是拍散了一只,还有无数只,源源不断的黑鸦让她无处可躲,无处可避。

浓浓的恐惧充斥着她,她仿佛能够感到那些有力的嘴,隔着衣衫在啃噬自己的皮肉。

鱼儿红着眼,慌乱的看着四周,可四周围观的众人也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忍不住后退数步,在他们看来,此刻根本就瞧不见江鱼儿,只能瞧见黑压压的一片覆盖其上。

一时间大殿正中,只剩下鱼儿一人和无数飞舞的黑鸦,北流云负手站在她与众人之间,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陛下..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鱼儿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剔透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透过群鸦的缝隙,却只瞧见北流云嘴角残忍的冷笑。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如月清辉,透着无尽的凉薄,让人心头发冷,在这清楚的淡漠之下,深藏着漫天的阴鸷。

江鱼儿的衣衫渐渐被群鸦撕扯脱落,缠在身上的白布也被一点点啃噬下去。

大殿里令人作呕的恶臭越来越浓,便是百花竞放交织着香炉里的香米分也不能掩盖!

人们纷纷捂着鼻子向后退着,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此前还风光无限的载瑜皇后,如今却成了无数乌鸦嘴下的食物。

时间很快过去,大殿中的气味越发浓重,索性是春夏之季,四处的窗子都是开着的,门外的风吹进,多少会将这股恶臭吹散开来。

江鱼儿身上的华服渐渐被扯成一块块碎开的布条,身上腐烂的皮肉一点点暴露出来,粉黑色交织的溃烂泛着脓液,让人见之作呕。

鱼儿慌乱的看着四周,透过翻飞的黑鸦,看到那一双双厌恶的眼,人们捂着口鼻,指指点点,避开她有如瘟疫。

江鱼儿红着眼眶,眼中蓄满泪水,慌乱的在大殿正中转着圈,身上的黑鸦随着她的动作起起落落,偶尔飞起的间隙,让人清楚的瞧见那一身狰狞的皮肉。

女子们纷纷捂着嘴,似乎被吓的不轻。

“天啊..这还是人么..她怎么会得了这种怪病..难怪如此炎热的天气却穿着如此多的衣衫。”

“我说怎么每次靠近她就总会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怪味,起先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原来竟然是真的..”

“我看她定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所以说害人之心不能有。”

女子们议论纷纷,毁掉一个女子的清白和容颜,也许是这世间对于女子而言最为痛苦的两件事,而今,江鱼儿却终于一一饱受了。

在带着一身溃烂的恐惧和患得患失的不安中,度过着这漫长的岁月,让一向善于伪装仁善的她,也变得暴躁狠辣,也许是最温柔却也最残酷的一种惩罚。

江鱼儿看向北流云,摇摇晃晃的像他走去:“陛下..陛下..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你说过爱我的。”

北流云没有躲开,任由江鱼儿的靠近,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苍镰的口哨声一变,飞舞的黑鸦开始变得犀利起来,锋利的嘴毫不犹豫的刺向江鱼儿,那些腐烂的皮肉一点点成为了她们的果腹之餐。

江鱼儿只觉得每一点皮肉被生生从自己身上剥离,那种分崩离析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黑鸦缠绕在她的腿上,一下下重重的撞击,没多久,江鱼儿便跪在了地上,朝着楚洛衣的方向。

看着这一幕,楚洛衣神色漠然,却恍然间觉得有些悲怆。

他变得越发狠厉和残忍了,翻手覆手之间便可以掠去无数生命,他总是如此淡漠的看着,仿佛不会心痛,时间久了,就连她也快要以为,他就是一个嗜杀残暴的君王罢了。

可岁月颠沛,谁还记得当年那个站在她身后,默默凝望的少年。

北流云,我到底是荣耀了你,还是毁了你?

北流云看着跪地的鱼儿,眼中露出一抹释然,洛洛,我曾答应过你,总有一天,那些曾负于你的人,会一一跪在你的面前。

渐渐的,江鱼儿的身上的腐肉所剩无几,露出粉白色的血肉,偶尔还能瞧见森白的骨头。

原本精致的发髻,也在黑鸦的往复下,变得凌乱,发髻摇摇晃晃的散落一地,白皙的脸颊上竟然也已经被锋利的爪子抓花,渐渐的,一片血肉模糊。

屋子里的恶臭已经淡了许多,反而被浓浓的血腥之气充满。

江鱼儿的脸颊上流淌着殷红的血迹,像是恶鬼一般看着北流云:“北流云..北流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江鱼儿的脑中不断的回想起他一次次温柔的话语,却只让满身的痛更加锥心。

她是皇后,她是北燕的皇后..难道..难道这满身的溃烂真的是逆天改命的后果..不...她不信...

回想起父亲一次次的叹息,江鱼儿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不甘,她是命定的皇后,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她是北燕的皇后啊,怎么可以以这种方式死去!

北流云看着在绝望和痛苦中苦苦挣扎的江鱼儿,缓缓开口道:“忘了告诉你,当日你清白尽毁,朕在听雨阁外看的清楚。”

江鱼儿红着眼睛看着北流云:“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是你,是你...竟然是你..!”

江鱼儿看着一身明艳的男子,眼眶含泪想起当日那听雨阁里濒临绝望的那一幕,那一日,天崩地裂,那一日,她几乎绝望。

原来,之后他所给的温柔,从不是因为真的怜惜,原来他力排众议,立她为后,不是因为不介意,而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

“北流云..你这个魔鬼!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话落,江鱼儿踉跄着扑向北流云,眸子中满是恶狠狠的恨意,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只觉得他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恶魔。

北流云站在原地一动未动,飞舞的黑鸦将他护的严实,对着江鱼儿更加凄厉的开口,煽动着厚重的翅膀,一次次向江鱼儿扑去。

楚洛衣看着被一只只黑鸦包围住的北流云,心中升起一抹钝痛,仿佛看着他置身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挣扎,却不肯走出来。

北流云缓缓上前两步,距离江鱼儿更近了一些,轻声道:“哦,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御医给你用的伤药其实只会让你的溃烂越来越重,直到所有的皮肉全都腐烂为止。”

江鱼儿狰狞的看向北流云:“北流云,你这个魔鬼!我诅咒你!我要诅咒你永生永世孤苦一人,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明显阴鸷了几分。

江鱼儿的眼中留下滚烫的泪水,不敢置信的看着北流云,原来,原来她身上的溃烂并非是所谓的天谴,而是他所为...

‘啊!’

江鱼儿尚且来不及想通,一只黑鸦已经啄向了她的眼睛!

一瞬间,江鱼儿少了一只眼睛,黑漆漆的眼眶中满是外溢的鲜血,看起来狰狞而骇人。

偶尔有飞舞的黑鸦落在北流云的肩头,发出呜呜的叫声。

渐渐的,鱼儿身上的皮肉越来越少,露出森然的白骨,大殿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有些渗人。

江鱼儿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一点点成为这些乌鸦口中的食物,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所谓的成为皇后的命格,竟然不过是一场嘲笑她的阴谋罢了。

他从未爱她,也从未怜惜过她,所有的温柔和体贴不过都是他假的,都是假的啊!

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皇后,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落下个这样的结局。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欧阳千城

那些她这一辈子所向往的泼天富贵,那些她所幻想的黄金玉器,那些她所奢望的滔天权势,在她朦胧的目光中越来越远,一点点幻灭,直到最后灰飞烟灭。

终于是要失去了么..她好不甘啊..她真的好不甘啊..她明明已经做了皇后..为什么还是要失去...

看着那皇后的宝座离自己越来越远,江鱼儿伸出只剩下根根白骨的手指,朝着空中缓缓探去,她是皇后,她是北燕的皇后,她命格极贵,一切天成,她命格之中注定坐拥天下,她乃大富大贵之命...

江鱼儿的手缓缓落下,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楚洛衣的方向,楚洛衣,到底为什么..我最终还是输给你...

江鱼儿的脑中缓缓浮现出,当日在御膳房,她第一次瞧见她的模样,她同所有人一样一身宫装,却偏偏让她移不开目光,她记得清楚她低头洗碗的样子,记得她手腕上那抹鲜红的血镯...

还有此后,乘坐御撵而来,宛若妖精的北流云,她清楚的看到,他看着她时目光里的温柔..

也许,在那一刻,深藏在心底的终于破土而出,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渐渐的,鱼儿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大殿正中的地面上只剩下一片血泊,浇灌着地上奢华的金色绒毯,绒毯上的刺绣花朵仿佛在这一片血泊中缓缓盛开。

飞舞的黑鸦随着苍镰的口哨声渐渐散去,几根白骨安静的躺在血泊之中,一只牡丹金钗静静的依靠在一根白骨之上,花心摇曳,滴落在血泊之中,无端的伤感着。

大殿之中一片静谧,老皇帝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楚洛衣的心头升起一抹淡淡的悲凉,那些爱着的,恨着的人,终有一日会归于尘土,此生善恶,灰飞烟灭,可活着的人,却依旧沉浸在爱恨权欲的海洋中沉浮飘荡,在红尘世俗的无奈中继续沉沦。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缓缓道:“洛洛,跟我回北燕吧,我的皇后,从来都只能是你。”

楚洛衣听着他那略显疲惫的声音,沉默着没有开口。

北流云,你是不是也累了,若是累了,便好好歇歇,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大殿之中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心中还带着没有散去的骇然。

今日,总算是得见传闻中的北燕新帝,也总算明白为何一个年纪轻轻的帝王,却如此让人忌惮,每每使人闻之变色。

欧阳千城的目光落在北流云的身上,看着他落在楚洛衣身上的目光,莫名的不喜,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流云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楚洛衣,大步转身离开,经过欧阳千城时,微微顿了顿脚步,开口道:“太子殿下可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欧阳千城神色不变,嘴边的笑容就连弧度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唯独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北流云冷笑着离开,只留下一句让人摸不清根由的话。

北流云离开大殿之后,回到行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鸟语花香开口道:“事情调查的怎么样?”

“诚如少主所料,如今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如今这局势的背后确实有欧阳千城的手笔。”

北流云没有开口,看老皇帝的态度,不难推测老皇帝有让北流海继承大统的意思,否则又怎么会执意要将洛洛嫁给他。

而北流雪竟然也摇身一变,变成了西凉备受瞩目的驸马,手握兵权,分量不轻。

此前他曾偶然间发现,欧阳千城的人竟然同江鱼儿接触过,如果他所料不错,对于如今北燕的局势欧阳千城必定了如指掌,甚至于对自己的身份也清楚的知道。

只是,到如今,他仍然不能确定,欧阳千城到底知道多少。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看似相互之间没有联系的事,却有这个男人在背后的一手主导,否则,怎么会如此之巧,他们北流家的三位血脉,割据天下,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

从神龙宗的杀手中计,太子北流叶意外被杀开始,到江鱼儿偶然撞破自己同洛洛的身份,到如今北流雪摇身一变成为西凉的驸马之后,他倒是好奇的很,哪一件事背后没有这个不声不响男人的手笔!

“少主,在调查欧阳千城的时候,属下意外发现一件事。”苍镰开口道。

北流云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此前在四国围猎之时,我们曾在密林之中对欧阳千城进行过刺杀,并有意误导他们密林中的杀手来自南昭本国。”

北流云颔首不语,苍镰继续道:“虽然欧阳千城并未中计,却也没有放过这个可能,回到南昭之后,一直在秘密调查当日的刺杀一事。”

北流云眯起眸子,依照欧阳千城的谨慎,对于刺杀一事进行调查并无不妥,那么苍镰想要说的是什么?

“欧阳千城似乎在调查中发现了什么秘密,如今依旧在调查刺杀一事,可实际上却是打着这件事的幌子,在秘密调查着他的母妃还有南昭皇帝。”

北流云眯起眸子,没有开口。

对于欧阳千城母妃当年被楚家监斩一事他也曾调查过,当年欧阳千城的母妃衡佳氏一族,因为楚家的上奏,被例行查处,最后几乎全府覆灭,也因此,欧阳千城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才会如此报复洛洛。

可是大仇已报,欧阳千城断然没有再翻查当年往事的理由,可他如今这么做了,就证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隐藏的秘密。

“立即加派人手,调查当年之事。”北流云蹙眉道。

苍镰应声退下,北流云却开口将他叫住:“此事一定要避开神龙宗长老的耳目。”

苍镰一顿,点头应下。

北流云的眉头皱的极深,江鱼儿所做的一切对于如今的局面可谓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那么她又是如何知晓自己同洛洛的身份?

如果她真的是从神龙宗长老的口中得知,那么这一切未免太巧了,她机缘巧合之下知道自己和洛洛的身份,而后逼得洛洛和北流海远走,再加上北流雪的摇身一变,造成了如今对欧阳千城最为有利的局面。

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碧玉扳指,北流云的目光幽深不已,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神龙宗的长老里必定有人叛变,投靠了欧阳千城。

也只有如此,欧阳千城才能对自己神龙宗少主的身份了如指掌,才能刻意将自己同洛洛姐弟的身份透露给江鱼儿,才能移花接木利用神龙宗的身份杀掉北流叶!

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欧阳千城,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搅乱这天下的局势,却将自己藏的如此之好。

北流云走后,大殿陷入一片沉寂,老皇帝命人收拾好江渔儿留下的血迹,寿宴的一切如旧进行。

大殿歌里舞声声,衣香鬓影,灵动的乐曲此起彼伏的飘荡着,影影错错,让人忍不住眼花缭乱。

人人把酒言欢,纷纷笑容满面,老脸挤出一堆堆褶子似乎还嫌不够,纷纷露出一口口白牙,来表现自己的若无其事亦或者宠辱不惊。

各国使臣纷纷像老皇帝进献起寿礼,或者奢华或者高贵,或者别出心意。太子和阳山王更是为此花费了不小的心思,都盼着老皇帝手中那四十万兵权,亦或者他什么时候能早日驾鹤归西,让这悬而未决的皇位能早日尘埃落定。

楚洛衣坐在北流海身侧,正对着北流雪和那天真烂漫的西凉公主,看着满朝权贵,楚洛衣的心思却飘出老远,回想起北流云今日的所为,她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不过话说回来,江渔儿死的确实惨烈,即便她精通改命之法,终究却改变不了自己惨死的命数,也许命有薄厚,有些人注定承受不住太多荣华,有些人,则注定无法背负太多杀戮。

楚洛衣垂下眸子,她坚持走来的复仇之路,如今回头看看,当初浓烈的恨意在这日复一日的消磨中仿佛也变得不再滚烫灼人,那些自己以为此生所不能接受的事情自己也在逐渐接受,曾经一心想要守护的国家,如今却在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的试图摧毁。

回头看看,这一路所留下的似乎只剩下满身疲惫,北流云,何处才是你我的归程?

一场歌舞欢庆,珍馐满目的盛宴,却在随着北流云的离去后,让不少人也没了赏乐的心思。

老皇帝面不改色,依旧是满面笑容,唯独偶尔的轻咳声让几多人变了变脸色。

宴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了,北流海放心不下老皇帝的病情,对着楚洛衣开口道:“我让人送你回去,我留下陪外公待上一会。”

楚洛衣点点头,带着小六子等人转身离去。

待到众人散去,只留下老皇帝一人坐在奢华空荡的大殿之中,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坐着一位老人,看起来莫名的有几分伤感。

北流海缓缓走向老皇帝,最后跪在了玉阶之下,神色间有一抹哀戚:“外公!”

老皇帝慈爱的看着面前最喜爱的外孙,像是寻常老人家一般慈祥,招了招手:“来,到外公这来,再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北流海起身走上玉阶,跪坐在龙椅之下。

老人有些枯萎的手轻轻摩挲着北流海的头,目光看向大开的木门,目光悠远深邃:“海儿啊...外公老了...”

北流海鼻子一酸,抬头看向老皇帝:“外公,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今日我瞧见你咳的厉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交付虎符(四更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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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悲怆:“外公活这一辈子,遇到不少真心相待之人,像你外婆,还有后来的光远太妃,像你母亲,还有惠明师太,张宁等臣,还有你,老天爷待我不薄,匆匆数十载,便遇到这么多真心为我之人。”

“外公...”北流海心中酸涩的难受,说不出来的感伤,却不受控制的想到自己的几个舅舅,太子,阳山王...难道!

北流海隐约间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看向老皇帝:“难道...难道外公的病是...”

老皇帝没有回答,北流海却攥紧了拳头,舅舅...舅舅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外公,外公曾经是多么宠爱舅舅啊...

老皇帝浅笑着:“人这一辈子哪能什么都得到啊,外公已经坐享了天下人羡慕的荣华,又怎么能再奢望享受天伦之乐?海儿也不必伤感,就如外公所说,外公这一辈子,已经拥有的够多了。虽然遗憾未能昌盛东陵,却也算尽心尽力,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外公,不要再说这些了,你的病到底如何?”北流海急切的开口。

老皇帝依旧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看着北流海的目光,让他感到恐惧。

北流海不安的抓紧老皇帝的手,轻轻的握紧老皇帝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外公,你不要离开海儿。”

一向冷峻强硬的男人此刻看起来格外脆弱,面对着世事的无常,不得不颓然的恐惧着。

老皇帝握紧北流海的手,另一只手缓缓将一只令牌交给到了北流海手中,亲自将他的手一点点收紧。

北流海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令牌,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外公..”

说着,北流海就要将手中的令牌交还回去,老皇帝却紧紧握紧他的手:“海儿,这是外公最后的嘱托,难道你也要拒绝么?”

北流海眼中湿润,低头看向手中的猛虎形状令牌。

是虎符,是可以调动四十万大军的虎符,太子和阳山王迟迟不敢异动,就是因为外公手中一直把持着四十万大军,可想不到,外公一直苦苦守住的四十万大军,却交到了自己手中。

老皇帝看着北流海继续道:“这四十万大军交给你,否则手中没有兵权你也很难立足,这些将领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可以信任,你大可以放心。”

北流海攥紧手中的兵符点了点头,老皇帝从一旁公公的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递到北流海面前。

北流海双手接过,老皇帝看着盒子许久,最后缓缓开口道:“这是太子多年来给朕下毒的证据,还有朕亲笔所写废太子的诏书,一旦朕驾鹤归西,你便手执圣旨,废了太子。阳山王也由你处置。”

北流海重重点了点头,眼眶湿润:“孙儿记住了,废掉太子孙儿可以做到,只是外公要孙儿继承大统,孙儿怕是难当重任啊。”

老皇帝摇摇头道:“没有人会比你做的更好,若是连你也不能守住东陵,外公相信,那也就没有人能够守住东陵了。不过也不要担心,即便有朝一日你不能守住东陵了,外公也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外公...”北流海扑倒在老人的膝盖上,一向铁骨的男人却不受控制的流下一行清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老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发丝,目光依然柔和,透过北流海,仿佛看到了当年他最爱的那个女儿,他看着她降临,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变得亭亭玉立,又看着她为了东陵的和平,无辜的百姓,不得不毅然远走,嫁到北燕。

岁月往复,透过那熟悉的面庞,他仿佛又看到一个个他此生深爱过的女子,她们或者温柔,或者惊艳,都曾为他倾付真心,只是有的死在了宫闱倾轧之中,有的红颜薄命早逝,有的看破红尘落发为尼,他爱过很多人,也负过很多人。

末了,只剩下许许多多经年的记忆浮现在眼前,历久弥新,带着点淡淡的遗憾,缱绻而温暖。

祖孙两人静静的相对坐了许久,时而谈起那些或者血腥或者温暖的陈年往事,岁月的画卷就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在香炉氤氲的香气里,淡淡的铺陈成一笔画卷。

楚洛衣离开大殿后,走在繁盛的宫路上,看着万家灯火,恍然间,仿佛觉得自己身在北燕,熟悉的宫墙,同样明亮的灯火,相似的奔波的人们,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联系猎人的成员,看一看如果北流海登基,还有哪些阻碍,能扫除的尽量扫除。”楚洛衣轻声吩咐着。

小六子点点头,悄声离去。

楚洛衣站在一棵梨花树下,看着远处凝神。

如果她所料不错,老皇帝大限将至,帝位一定会传给北流海。

太子和阳山王从她面前并肩而过,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楚洛衣只是微微颔首,神色不变。

两人离去后,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心中轻道:若是他们的耐心多一点,真心多一点,良心多一点,老皇帝手中的四十万大军只怕早就交到了他们手中。

只怕这东陵的人都难以相信,看似争的头破血流的太子和阳山王,其实早就暗中勾结一起,阳山王也早就成了太子的左膀右臂,一切,不过是一出戏码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北流海登基的阻力应该不会太大,毕竟有老皇帝一手规划,想必朝中有不少人都是老皇帝安插的暗棋,所以,想来应该会顺利很多。

北流雪和韩若汐迎面走来,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北流雪身上,最终轻启薄唇开口道:“祝贺你。”

北流雪顿了顿,而后也开口道:“同喜,恭喜你要嫁给四哥了。”

韩若汐乖巧的没有插嘴,灵动的眼睛在两人之中来回打量着。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北流雪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一抹梨花掉落在他的发丝,韩若汐翘起脚尖,小心的帮他拿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呢?打算如何,以后也要一直留在西凉么。”楚洛衣道。

楚洛衣心头一紧,袖中的手指掐在了一起,没有说话。

北流雪也没有再开口,几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韩若汐静静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她沉稳的像是一滩水,又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美丽的得到了上天所有的馈赠,却又没有胭脂水米分的娇媚。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几人身旁经过,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着怀中那肉肉的小脸,没有说话,刚刚小六子告诉自己,肖湘羽要见自己,看起来似乎有着十分迫切的事情。

肖湘羽看着几人微微颔首,没有多做停留。

待到肖湘羽离开后,楚洛衣看着北流雪,最终缓缓开口:“北流叶不是他杀的。”

北流雪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波动,没有再开口。

韩若汐看着楚洛衣离去的背影,仰头又看看一身纯白色的北流雪,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夜深了,我们也回去吧。”

北流雪收回目光,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起北流叶死前的那句话。

“洛妃娘娘真美。”韩若汐小声道,见着北流雪在思量着什么,也没有开口再打扰。

楚洛衣,云洛伊,洛衣原是云威将军府的小,姐,因为主母的迫害才会进入监牢,再后来,混迹宫闱时假用名楚洛衣。

按理说,到后来,几乎人人都知道她的这两个身份,可是,难道大哥死前,称呼洛衣为云洛伊,只是随意的一个称呼?是否又有什么深意?

北流雪一次次的回想着当日北流叶死在自己怀中的情景,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步子,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韩若汐转过头,见着他蹙起了眉头,因为鲜少见过他蹙眉,一时间也停在了原地,没有催促。

画面一点点浮现,北流雪在一次次思量之后,猛然想起了当日北流叶临死前,手指触及自己的大腿,似乎在写着什么。

北流雪站在原地,却怎样也想象不出他写的是什么,当时,他的注意都放在了北流叶的身上,整个人激动不已,几乎就没有发觉腿上的异样。

北流雪一次次努力的回想着,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轻轻勾画着。

韩若汐在一旁微微弯着身子,看着他在地上画着不知是什么的图案。

北流雪画了一次又一次,一直尝试了五六次,才隐约出现了一个花朵的形状。

北流雪盯着地上的花朵许久,最后抬头看向韩若汐道:“像什么?”

韩若汐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像梅花..”

梅!

北流雪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梅妃,在整个北燕,唯有梅妃能够同梅字有所关联。

只是,梅妃已经死去多年,同自己并无瓜葛,大哥为何要留下一朵梅花形状的图案,到底又想告诉他什么?

还有大哥后来所说,外公和母后不可尽信,务必小心,是真的如此,还是又想告诉他什么?

北流雪陷入一片混乱的思绪之中,想起楚洛衣今日所说的,北流叶不是他杀的。

如果不是他,那么又会是谁?为何大哥又一定认为是北流云派人杀了他?

北流雪带着韩若汐一路回了宫殿,韩若汐轻声安慰道:“不要着急,慢慢想,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有所收获。”

北流雪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浅笑着没有开口。

楚洛衣穿过密林,屏退了身侧的人,又向前走了几十米,瞧见了等在这里的肖湘羽。

“洛衣..”湘羽一见,激动的走上前来。

楚洛衣的态度算不上热络,却也温和了几分:“等的久了吧。”

“洛衣,你们当年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肖湘羽抓住楚洛衣的手,有些急切。

楚洛衣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这般开口,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警戒:“为何有此一说?”

湘羽打探了一眼四周,将那日听见的欧阳千城同轻雪之间的争吵尽数告诉给了楚洛衣。

听着她的话,楚洛衣也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一时间思绪种种。

肖湘羽见着楚洛衣陷入沉默,看了看天色,开口道:“洛衣,我要先回去了,不然会引起怀疑的,你一切小心。”

楚洛衣点了点头,看着肖湘羽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人在林中思量了许久。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风雨欲来

楚洛衣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心中却掀起了万丈波澜,如果湘羽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她同轻雪不过都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各自挥舞着刀剑,却不过是为了别人的爱恨相杀。

楚洛衣一时间心乱如麻,她从来都以为轻雪背叛了自己,而这背叛没有理由,可是今天湘羽的一番话,却让她猛然惊醒,如果她所以为的虞府的覆灭,出自欧阳千城和轻雪之手?那么轻雪的遭遇又是谁所为?

欧阳千城么?

楚洛衣心中轻轻呢喃着,难道是欧阳千城一手设计了她和轻雪,利用陈府的势力除掉楚家?

楚洛衣的心很乱,真相抽丝剥茧,在一点点浮出水面。只是她猛然间发现,这些她所以为的爱恨背后,似乎并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

回到玲珑殿,辗转反侧了许久,楚洛衣才渐渐入睡铨。

肖湘羽回到寝宫的时候,被吓的不轻,欧阳千城正在院子里逗弄着孩子。

“相公怎么还没有歇息。”湘羽掩饰住眼底的一抹慌乱。

欧阳千城没抬头只是道:“宝儿一直喊着要娘,奶娘哄不了他,你又不在,我就过来陪他玩会。”

湘羽见着他没有开口询问,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圆案旁,静静的看着欧阳千城带着孩子奔跑着,玩耍着。

一向平和的脸颊上,满是笑容,看向孩子的目光,也带着少见的温柔。

湘羽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爹..爹..骑大马..宝儿要骑大马...”软软的孩子眨着灵动的眼睛,扑腾着双手伸向欧阳千城。

欧阳千城轻笑笑,双手托起孩子的腋下,直接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肩头,跨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好,咱们来骑大马。”

“使不得...殿下..您可是太子..怎么能..”湘羽见此,急的不行。

“宝儿,快下来,不要胡闹。”湘羽赶忙将目光放在调皮的孩子身上。

‘咯咯咯..’小小的孩子却只是咧着嘴笑,根本不知惧怕为何物。

“无妨,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父亲,什么殿下不殿下。”欧阳千城不在意的开口。

“驾!驾!”调皮的孩子肉呼呼的小手拍打着欧阳千城的肩头,乐的合不拢嘴。

湘羽见着劝说不动,也就重新坐了下来。

看着这和乐的一幕,湘羽攥着帕子的手有些收紧,难道真的要杀了欧阳千城么?如果杀了他,宝儿就没有爹了吧..

看着孩子晶亮的眸子,湘羽的心有些发沉。

细细回想起来,虽然他不懂朝中之事,可以却也鲜少听说欧阳千城嗜杀残暴,难道说真的是因为他同楚家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么?

湘羽的心有些动摇了,她想,如今洛衣依然活着,她可不可以不用再为她报仇...

不管爱恨,就这样,和欧阳千城在一起看着宝儿一日比一日健康快乐的长大,变成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时间过的久了,孩子也有些倦了,欧阳千城抱着孩子,将他哄睡了交给奶娘,看着湘羽道:“夜也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湘羽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送走欧阳千城,独自一人又坐了好久。

次日一早,楚洛衣起身的梳头的空档,小六子匆匆跑进来:“主子,东陵陛下...驾崩了....”

楚洛衣梳着头的手一顿,拿着白玉梳子缓缓落下。

终究还是去了..

垂下眸子轻声道:“生死于同一日倒也是件好事。”

小六子现在一旁,垂着头不语。

楚洛衣的心中莫名的有些惆怅,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看着面前的铜镜,楚洛衣想起那日老皇帝的话,原来果然如他所说,并非是威胁,只是垂死之人的嘱托罢了。

想来是因为北流海心有仁义,老皇帝怕他为人鱼肉,才会希望她能留在北流海身边吧。

她知道老皇帝时日无多,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突然,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可细细想来,一切却又有着先兆。

“大殿中的情况如何?”楚洛衣加快了动作,一旁的宫婢很快为她穿上了黑色的长裙,梳整了简单的发髻。

“太子正在主持丧事,武郡王一直跪在老皇帝的床前不肯离开。”

插好几只素白的银钗,楚洛衣快步走向老皇帝的寝宫。

到达老皇帝的寝宫时,永和殿外有着重兵把守,巡逻的侍卫也显著增加,原本大红的绸缎如今都变成了白色,皇宫的上空充斥着莫名的紧张和伤感。

“太子在大殿?”楚洛衣站在寝殿外的树丛后冷声开口道。

小六子点头道:“太子一直忙着在大殿操持,始终没有来到永和殿看老皇帝一眼。”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操持?我看是怕有人抢了他的皇位吧!”

小六子没有开口,跟着楚洛衣的目光,看向不断进入永和殿的大臣和妃嫔,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太子和阳山王手下可有就近驻扎的兵马?”

小六子马上答道:“康术将军手中有三万兵马,驻扎在皇城北门,马荣督尉掌管京畿之内一万巡逻士兵,左易掌管...”

小六子快速的汇报着,楚洛衣也飞快的在心中盘算着,当小六子话音落下,便立即做出了吩咐:“立即调动京畿五千士兵入宫,五千严防皇城各处城门,直到北流海登基,任何人不得出城。”

“奴才明白。”

“让康术的三万兵马随时待命,太子和阳山王若有异动,随时来报。”楚洛衣沉声道。

小六子点头,楚洛衣侧头看向他:“一切小心行事,没有圣旨和太子口谕,想要封锁皇城十分困难,若有需要,可以动用一切力量。”

“主子放心,奴才明白。”

“城门务必要把守牢固,要连只鸽子也不能放出!”楚洛衣再次嘱咐着。

小六子神色严肃的点着头。

楚洛衣停顿了片刻,看向天空,轻声道:“若是用烟火传信该当如何?”

小六子沉默着,楚洛衣心中轻道,只能同太子抢时间了,赢了,一切就会归于平静,输了,便是生灵涂炭,东陵将爆发一场大战!甚至于整个大陆的战争都将爆发!

小六子匆匆离去,楚洛衣看着人满为患的永和殿,心中升起一抹冷意,既然这毒是太子所下,想必太子对老皇帝的死一定心中有数,而前来拜祭的众人,大多是对老皇帝衷心耿耿之人,如果所料不错,太子是不会再放这些进入永和殿的人出来的!

依照北流海的性子,此刻必定处于极大的悲痛之中,只怕无暇顾及局势的变化,所以她只能暂时调遣兵马潜入皇宫,使得永和殿内的这些人不至于一直被困于此。

而兵马一旦调动,太子必然会有所察觉,一旦太子发现不对,势必会派人通知驻扎在城外的大军,调遣兵力,如此一来,皇城危矣。

所以,一定要严守皇城,坚决不能让太子的人马同城外的兵马取得联系,只有这样,北流海才能在大军到来之前擎制住太子。

一旦诛杀太子和阳山王成功,木已成舟,城外的大军自然就会归顺于北流海。

算了算时间,楚洛衣也走入了永和殿。

永和殿里一片悲怆,不少肱骨之臣都失声痛哭,几名妃嫔也纷纷落寞不已,眼神中带着死一般的沉寂。

北流海跪在床边,一手紧紧抓着老皇帝的手,脸上不断的被泪痕冲刷着,眼眶红肿的像个核桃:“外公..外公..”

楚洛衣瞧着这一幕,静静的站在一旁。

老皇帝静静的躺在金色的龙床上,很难想到昨日还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看着一片歌舞升平。

老皇帝的面容很安详,带着一抹欣慰,嘴角是浅浅的笑意,没有怨责,也没有恨,有的只是对世间的怜悯和包容,接受一切磨难,原谅一切背叛,宽善仁和,睿智淡薄,也许是对他一生最好的写照。

他没有为东陵建树起丰功伟业,也没有将祖宗基业弘扬,可是却没有人会否认,他是一个好皇帝,博爱仁慈的皇帝。

老人枯瘦的手被北流海紧紧握在手里,他怎么也没想到昨夜的见面竟是最后一次见面,若是知道..若是知道...他一定不会离开他半步..

老人喃喃的叮嘱还历历在目,枯瘦的手轻抚自己的发丝就在昨日,可只一夜,却阴阳两隔,这让他怎么能不心痛!

服侍了老皇帝半辈子的公公站在一旁,轻轻叹息着,瞧见楚洛衣的身影,缓缓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先帝昨夜将我唤至身边,知道自己寿命无多,也知道武郡王必定伤心欲绝,还盼着王妃能多加宽慰王爷。”

楚洛衣颔首:“我会的。”

公公又再次道:“先帝说,缘分一事勉强不得,虽然他希望你能一直都留在王爷身边,可若是你想离开,也不必顾忌王爷,王爷何时都不会成为您的负累的。”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床边的男人身上,颔首道:“我明白。”

公公这才拿着拂尘回到老皇帝的床边。

陛下,您嘱咐的事情奴才都做到了,相信王爷和王妃一定会除掉太子和阳山王,给您报仇。

您一辈子体恤百姓,宽待子民,怎么会却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啊...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厮杀

回想起昨夜老皇帝一面嘱咐着他,一面口吐鲜血,他便忍不住涕泪横流。

楚洛衣穿过跪了一地的人群,缓缓走到北流海身边,素手轻轻搭在了北流海的肩头。

北流海没有动,依旧看着床上的老人,素来冷硬的男子,此刻却失声痛哭,声声低沉,仿佛肝肠寸断。

楚洛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走的很安详,没有遗憾。”

最终楚洛衣蹲在他身侧如是轻声开口。

北流海抬起一双泪眼,将她拥入怀中:“外公..没有了..”

楚洛衣鼻子一酸,是啊,从此,那个爱护他呵护他保护他的外公没有了,除去北燕想杀他的手足兄弟,他是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罢。

楚洛衣任由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肩头。

湿润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男人健硕的身躯却不断的颤抖着,楚洛衣瘦弱的身体承载着他的重量,无声的安慰。

过了一个多时辰,北流海也有些倦了,恢复了以往的冷峻,刀削般的脸颊上平添了几分沧桑和成熟,在命运之下,不得不被迫的长大。

楚洛衣抬手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珠,看着那双被水洗过一般纯净的黑眸:“事情还没结束,你不能一直在这里流泪。”

北流海微微失神,转头看了看床上的老皇帝,心中轻道:外公,我一定要让太子和阳山王付出应有的代价!

北流海蓦然起身,一身黑色的白鹰长袍随着风声呼啸作响。

地上所跪的朝臣,尚有许多不知实情的真相,只是见着北流海起身,也纷纷起身观望着。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争吵喧嚣之声:“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到底是奉了谁的命!竟敢拦着我!”

楚洛衣和北流海也走了过去,北流海脸色冰冷的似刀削一般:“先帝驾崩之重地,何事喧哗!”

冷酷的声音让人为之一震,那名大臣低下头,带有歉意的开口道:“回禀武郡王,下官本想前往大殿,可是这些侍卫却禁止下官行走,甚至不允许下官踏出永和殿半步!这是什么道理,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北流海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侍卫统领,无形的压力让几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侍卫统领上前一步开口道:“回禀武郡王,属下等奉太子之命镇守永和殿,太子殿下怀疑有人谋害陛下,因此只准进不准出!还请武郡王同诸位大人见谅!”

北流海的眸子更阴沉了几分,额上的青筋暴起,好一个贼喊抓贼!

“让开!”北流海冷声道,凌厉的双眼宛若两把利箭,让面前的侍卫有些站立难安。

“请武郡王不要让下官为难!”侍卫再次开口道。

北流海抬头看了看头上赤金的永和殿三个大字,心中怅然,外公,永和殿似乎注定不能永和,只可惜,却还要在你沉睡的地方喧哗,你一定不要怪罪。

“后退!”北流海一人站在最前,让一众不会武功的文臣后退进永和殿,几名武将也紧紧跟随北流海站在最前。

北流海吹起一声悠长的哨声,原本在宫中巡视的禁卫军,快速集结,向着永和殿的方向集结而来。

楚洛衣松了口气,本以为北流海会被老皇帝死去的悲伤淹没,如今看来,虽然匆忙,多少也做了些准备。

不过相比于北燕帝,老皇帝到底是一个有远见的人,至少宫廷内的禁卫军始终把持在自己手里。

一瞬间,两方队伍相互对峙,为首的统领眼中露出一抹狠厉的光芒,拔出刀剑开口道:“严禁任何人踏出永和殿一步!违者,格杀勿论!”

楚洛衣估量着面前的局势,禁卫军的人数虽然不少,只是太子毕竟早有准备,驻扎在永和殿附近的人马更不再少数。

站在石阶之上,远眺过去,胜算依然不大。

侍卫统领剑指北流海高声道:“武郡王谋害先帝,负隅顽抗,罪不可赦!”

就在两方人马拔刀相向的时候,小六子带领的五千兵马从皇宫北门涌了进来,鼓声阵阵,喊杀声震天,气势惊人,绝对难以想象出只有五千人罢了。

原本同北流海对峙的侍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手执刀剑,一时间犹豫不已。

楚洛衣微微颔首,小六子如今可以说是越来越堪以大用,想必是他忧心五千士兵难以同太子留驻在宫中的侍卫抗衡,所以虚张声势,让这些侍卫未战便输了气势!

楚洛衣在北流海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北流海点点头,眼中露出一抹感激。

侍卫看了眼身后躁动不安的士兵,蹙了蹙眉头举起刀剑开高声道:“大家不要慌张!我们是奉太子之命,捉拿谋害先帝的疑犯!如今武郡王拒不配合,实在可疑!”

众人稍稍安静下来,只是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依旧搅得人心慌慌铨。

一名大臣看不过去,怒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先帝驾崩后,武郡王一直陪伴左右,怎么会是武郡王谋害先帝!”

侍卫统领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正要说些什么,北流海却高举圣旨开口道:“遵照先帝遗照,太子阳山王下毒谋害先帝,废除太子之位!不从者,格杀勿论!”

朗朗乾坤,浩浩天地之间,男人的声音仿佛绵延至万里,铿锵有力,满是血腥之气,可在这如山般的冷峻坚毅之后,却又有着淡淡的悲凉!

众人仰首看着北流海手中的圣旨,一时间踌躇不定,太子的几名心腹见状,不再耽搁时间,一人高声喊到:“武郡王假造圣旨,意图造反!还不立刻将他就地正法!”

北流海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几个乌合之众,竟然也想兴风作浪!

转头看向两名武将,嘱咐道:“你们保护好王妃!”

楚洛衣腿到一侧,看着北流海率领众人加入了砍杀的队伍。

黑色的身影像是一道在山林里狂奔的豹子,挥舞的银刀宣泄着他内心的压抑。

他想不懂,想不懂为何太子和阳山王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竟然会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想不通为何这些被外公所信任的士兵们如今同自己拔刀相向。

楚洛衣清楚的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怆,无声的叹息着。

厮杀的场面很快将她也席卷入内,两名副将一面将她护在身后,一面对敌厮杀。

满地涓涓不断的血迹,染红了她黑色的裙摆,听着刀剑碰撞的嘶鸣,楚洛衣轻轻捻起了手指。

猎人的秘法她已经修炼了一段时日,只是不知效果如何。

一朵淡蓝色的莲花在干净的指间渐渐绽开,从含苞待放到大朵大朵的莲瓣饱满欲滴,静静的散发着属于它的美丽。

楚洛衣的鼻尖渗出点点细密的汗珠,竟觉得有着承受不住莲花所带来的力道。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使用盛世莲花,可即便是如此,却依旧能够感受它所带来的巨大的力量。

楚洛衣的步子有些不稳,一瞬间,心头的种种思绪,仿佛雨后春笋,纷纷破土而出,甚至不受她的控制,争相挤进她的大脑。

楚洛衣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因着莲花的失控,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数步,喉间一片腥色。

而飘落的莲花化作一片蓝色的光影落下,永和殿旁的太详殿仿佛发出了一阵颤抖,一面墙壁在摇晃了几番之后,缓缓倒塌,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楚洛衣瞳孔一缩,手指再次捻起,防止飞转的莲花继续盘旋。

在她的控制下,蓝色的莲花渐渐变得柔和下来,不再狂躁。

原本交战的众人也被这一声轰隆的巨响惊醒,转头观望片刻,并未发现丝毫端倪,便继续加入了战斗。

蓝色的光火在楚洛衣的指尖缓缓熄灭,楚洛衣只觉得眼前发黑,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昏倒过去。

就在这时,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在背后当头砍下,银色的寒光倒映在地面,让楚洛衣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时。

‘吭!’的一声,身后的侍卫直接被踢飞出去,跌落在远处的地面,口吐鲜血。

楚洛衣只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洛衣身子一僵,没有动作。

北流云看着怀中的女子,双手收的更紧了一些,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莫名的感到满足。

“洛洛...”薄唇轻启,淡淡的呢喃,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让人的心都跟着软柔了。

楚洛衣缓缓抬眸,看向身后的男子,熟悉的眸子,好看的嘴唇,还是记忆里的那般模样。

“主子,先离开这里!”苍镰等侍卫掩护着北流云开口道。

北流云也没再耽搁,揽着楚洛衣快步离开。

楚洛衣看了眼场上的战局,最终没有开口。

想必有了小六子的加入,能征善战的北流海想要冲出一个小小的永和殿实在是轻而易举。

几个往复,北流云带着楚洛衣回到了玲珑殿里,最终停在了那日的那颗梨花树下。

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人,北流云缓缓抬起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她的眸子,真实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多少个午夜梦回,多少次酒醉疯癫,他一次次看着她出现在他的梦境里,看着她出现在自己的幻觉里,却又好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楚洛衣静静的站在他面前,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洛洛...你..过的好么?”北流云轻声道,琉璃色的眸子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搭在她肩头的手指越发用力,仿佛她随时就会离开自己一般。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拔刀相向

楚洛衣沉默了片刻,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便一把被带入了男人怀中,撞在了他的胸膛,紧接着,粗鲁的让人窒息的吻便落了下来。

楚洛衣只觉得呼吸一窒,男人的俊脸便无限倍放大。

北流云贪婪的撷取着她的唇瓣,仿佛在宣泄着如此之久的压抑和想念。

楚洛衣只觉得嘴唇生疼,火辣辣的痛感带着几分熟悉,却又夹杂着几分腥涩。

指尖轻轻颤抖,楚洛衣想要将他推开,两只手却被他把持的牢牢的,动弹不得分毫。

直到眼前越来越黑,楚洛衣仿佛快要窒息,北流云终于缓缓松开了她。

抵靠在梨花树干上,楚洛衣重重的喘息着,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北流云单手撑在她耳边,另一只手轻轻卷起她胸口的一缕发丝,轻声道:“想我了么?”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颊,楚洛衣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

北流云又凑上前了一些,温润的手指轻轻抚过楚洛衣的脸颊,一点点向下,落在了她如花的唇瓣上。

楚洛衣心头轻颤,抬手将北流云的手指甩了下去:“北流云,你够了。”

北流云也不恼,只是轻笑着。

楚洛衣转身想要离开,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上前一步从身后将她环住,头紧紧抵着她的肩头,轻声道:“对不起。”

楚洛衣微微一愣,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北流云轻声重复道:“对不起,当日没有相信你。”

莫名的,楚洛衣鼻子一酸,只是沉默着。

北流云再次道:“对不起,我不知你离开是因为我,却还重伤你,将你逼落悬崖。”

楚洛衣垂下眸子,回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他眼中疯狂和决绝,那一刻,她几乎不敢看他,怕他真的以为失去了整个世界,只是北流云啊,我不是你的世界。

“看见你坠落山崖,我几乎疯掉,我好怕,好怕你会真的死掉,若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北流云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一日,他仿佛承受了这辈子所有的绝望,他瞧见她同别的男子含情脉脉弃他而去,又瞧见她化作一道影子决然跳入山崖。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颠覆,从此,只剩下漫漫黑暗。

莫名的,楚洛衣感到心疼了,那种疼痛并不剧烈,却格外的锥心。

“洛洛,我不是梅妃的孩子。”北流云见着她始终没有开口,再次道。

楚洛衣不敢置信的抬眸看向他,北流云点点头道:“我是皇后的孩子,当年梅妃调换了我同北流雪。”

楚洛衣的身体忍不住轻颤着,怎么会是这样....

北流云静静的看着她,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世界都安静了。

楚洛衣缓缓抬手,轻抚上他的脸庞,心,为他而疼。

这就是命运么?明明该是倍受宠爱,显赫无比的他,却偏偏如蝼蚁一般低贱的苟延残喘着。

可当他用尽一切手段,出卖尊严舍弃所有终于得到一切的时候,命运忽然冷笑着告诉他,哦,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其实这些本该就是你的。

她仍然能够想起初遇的那一日,他满身伤痕,在雪地里挣扎,面对着北流亮的欺辱,却只是低着头,无声的抢夺着狗的膳食。

楚洛衣的眼眶微湿,长叹一声,没有想到命运竟然会开着这般的玩笑。

若是北流云是皇后的儿子,当初又何须煞费苦心的对付国丈府,若是一开始就能有国丈府的支持,又何须对着王直下跪,想方设法的讨好柔妃。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别难过,我很好。”

楚洛衣抬眸看向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北流云浅笑着道:“是真的很好,因为你同我不是姐弟,所以我很好,因为原来我的母亲也爱我,所以很好,因为现在我也有了亲人,所以是真的很好。”

楚洛衣轻轻点头,沙哑着嗓子开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洛洛,跟我回北燕,做我的女人,北燕的皇后!”北流云的眸子晶亮,眼中满满都是期待。

对上那双恳切的目光,楚洛衣心头微动,可是想想如今东陵混乱的局势,想起老皇帝的嘱托,想起悲怆欲绝的北流海,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

“洛洛...难道你真的要嫁给北流海!”北流云有些激动的看着沉默着没有开口的楚洛衣。

楚洛衣看着躁动不安的北流云,轻轻抓住了他的手,她只想让他等等,毕竟这一路走来,北流海舍命为她,在她如丧家之犬的时候,老皇帝又力排众议的收留于她,她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弃他们于不顾?如此,倒是真就该遭天谴了...

北流云的手紧了几分,琉璃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楚洛衣,仿佛生怕从她的嘴里听见一个不字,亦或者再次将他遗弃。

看着他倔强的像是个孩子,楚洛衣一时间竟是开不了口,就连那让他再等一等的话语,都变得艰难。

他同她终于不再是血缘,可谓是上天的馈赠,她本该珍惜。

可是,此刻北流海处境艰难,她真的不能弃之不顾。

“洛洛..跟我回去吧..”北流云的眸子中带着乞求。

“北流云,我现在不能走,你再...”

楚洛衣的话还未完,便被一道满是怒气的声音打断:“北流云!你休想带她走!”

北流海一脸怒气的出现在玲珑殿前,看向北流云的眸子如血般鲜红。

楚洛衣一怔,不等反应过来,北流海便一跃而起,长刀对着北流云横劈了下来。

北流云一把将楚洛衣推开,随手抽出一把长剑,同北流海交起手来。

“主子!”苍镰看着交手的北流云忧心不已。

楚洛衣站在一旁,一颗心也提了起来,两人交手几个回合后,北流云很快就落了下风。

楚洛衣也清楚瞧见北流云的不对,跟随北流海而来的小六子跑到楚洛衣身边开口道:“主子。”

“北流云怎么会变成这样?”楚洛衣有些轻颤着开口,当日他的武功虽然逊色于欧阳千城,可却也是少有敌手。

更何况,当初同北流海交手,可是稳占上风,可如今,面对着北流海的攻势,却狼狈不已。

小六子开口道:“当日主子坠崖后,陛下筋脉爆裂,一时间成了废人,多亏靠着神龙宗长老的帮忙,才勉强修复好,只可惜,这武功却还是这般样子....”

楚洛衣有些红了眼睛,北流云,你到底是在折磨谁?

楚洛衣强迫着自己冷静,不要一遇到他的事情就乱了分寸,对着小六子继续道:“北流海怎么会到这来,为什么又要杀北流云?”

小六子叹了口气开口道:“武郡王本欲前往大殿,却在途中遇到了阳山王,结果..结果发现...”

“发现什么?”楚洛衣有些急切的开口。

“发现陛下的亲信黑斧,正在同阳山王交易,而在他们的对话中,发现...老皇帝的死..乃是陛下说服太子和阳山王所为..其中关节..更是陛下亲自把控...才使得老皇帝发现甚晚,以至于最后回天无力。”小六子犹豫着开口道。

楚洛衣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他联手太子和阳山王谋害的老皇帝呢?不可能的...

“怎么能凭借一面之词就听信于人!”楚洛衣有些激动,始终不敢相信老皇帝竟然会是北流云唆使的太子和阳山王所杀。

小六子叹了口气道:“阳山王手中有着几人之间多次往来的信件,除去字迹不说,信件上面还有着神龙宗的印章,而神龙宗的印章,是不可能有人假冒的..”

就在楚洛衣恍然的瞬间,北流海一把长刀刺进了北流云的胸口。

‘噗’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涌着,楚洛衣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惊呼道:“不!”

北流海像前推进的手一顿,缓缓握紧,青筋四起,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却最终没有再次推进。

楚洛衣快步走上前去,看着北流海手中的长刀,红了眼睛。

目光落在面前的北流云身上,此前还将她揽在怀中轻声细语的男人,此刻却已经脸色苍白,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

楚洛衣猛然间想起刚刚他将自己从玲珑殿带出的时候,一路就是苍镰等人在护送,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嚣张至极的将自己只接带出。

原来,如今他的武功竟然衰退到这种地步。

看着胸口处涓涓不断向外流出的鲜血,楚洛衣只觉得心口生疼。

北流海握着刀剑的手一直在不断的颤抖,仿佛他随时就要挣脱自己的控制,直接刺向对面男人的身体。

北流云..你..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杀我外公!

北流海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双目欲裂。

想不到阳山王和太子背后的推手竟然是北流云,难道说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放任洛洛留在东陵,迟迟没有动作,就是因为在等这一天!

随着北流海的颤抖,银白色的刀剑就好似一柄铁杵,在北流云的身体里不断的搅动着,楚洛衣看的心惊。

上前一步抓住北流海的手:“北流海..事情还没有查明..也许是太子和阳山王之计。”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楚洛衣抓着北流海的手指上,脸色越发的惨白,没有血色,整个人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北流海猛然将刀剑抽出,苍镰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北流云:“主子,快走,先离开这里!”

北流云看着楚洛衣的方向迟迟不肯离开,北流海依旧在隐忍着怒气,纵然他告诉自己冷静,可是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北流云。

他素来知道苍镰和黑斧是北流云身边忠心耿耿的人,生死之间可以命相付,如果不是北流云指使,那么便是黑斧背叛。

若说是苍镰这般人物背叛还有可能,可是依照黑斧的心机背叛北流云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除此之外,信件上的字迹同北流云如出一辙,而神龙宗的特殊标记的印章,除了北流云,他实在想象不出还有谁有!

北流海缓缓握紧手中的刀剑,一点点冷静着。

苍镰和另外几名侍卫撑着北流云,扶着他向外离去。

北流云却挣扎着甩开面前的人:“放开我!我不走!”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背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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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衣看的心焦,胸口处的血迹已经蔓延成一滩硕大的牡丹,透过衣衫不断的向外渗出。

踉跄着来到楚洛衣面前的北流云,跌倒在地,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洛洛,跟我回去。”

楚洛衣心中焦急,以往有内力支撑,如此重的伤势他可平安无事,可是,如今他身体虚弱,更没有强悍的内力,若是不尽早医治,只怕会留下诸多祸患。

看着那双恳切的目光,她不由自主的想要点头,可就在这时,一道冷峻的声音响起。

“她不会跟你走的。”北流海话落,周遭的士兵齐齐亮出了刀剑,刀剑所指的方向正是北流云几人所在之处。

楚洛衣刚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了下去,看着面前兵戎相见的场面,蹙起了眉头。

小六子的目光一直落在楚洛衣身上,只等着她的指示。

虽然他只带来了五千人,改变不了什么局势,可是,只要是她的话,赴汤蹈火他也去做。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北流海身上,只觉得他此刻太过激动,只怕认定了北流云是凶手。

加上两人之间,从开始到现在,积怨已深,交锋多次,误会颇多,只怕一时半会难以解释清楚。

“现在,立刻消失在东陵,否则,就永远留在这!”冷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声声凛冽,打在脸上,生疼。

楚洛衣忽然间记起最初时关于北流海的传闻,那时听闻北流海战功彪炳,为人残暴冷酷,不近人情,威名不可小觑。

可是后来,她无意间窥探到他的内心后,所认识的所接触的,大多都是沉稳良善的北流海。

今日,终是见到他率领万军,满身杀伐的愤慨场面,只是,为何偏偏是要同他拔刀相向呢....

苍镰眼见如今形势不对,扯着北流云道:“主子,快走,再不走没时间了!”

北流云再次推开苍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楚洛衣终是不忍见着他如此,鲜红的血液染的衣衫一寸红一寸白。

“北流云,你先离开,过些时日,我会回北燕找你的。”楚洛衣轻声劝道。

她越来越感觉有一只大手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越来越多的事情变得诡异,许多看似不着边际的事情,无形中,却成了一张大网,将他们网络在内。

楚洛衣的心中陡然想起一个名字,欧阳千城..

欧阳千城,为何几乎所有人都被网络在内,却只有你独独置身事外...

楚洛衣的眸子深了几分,却没有心思细想。

北流云看着楚洛衣的眸子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琉璃色的眸子里处处流露着无法言说的伤痛,半晌后,沙哑着嗓子嘶吼道:“我不相信你!你这个骗子!你不会来找我了,你不会的...”

瞧见他眼底的绝望,一行晶莹的泪水从楚洛衣眼中滑落,捂着嘴,避开他的目光,让自己不要痛哭出来。

北流云,我会去找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去找你的...

我必须要弄清老皇帝的死到底是不是你一手促成,需要弄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需要帮北流海安稳登基。 面对着北流海铁一般的军队,苍镰终于敲晕了北流云,直接将人抗走。

楚洛衣心头酸涩,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他最后那近乎崩溃的目光,一声声骗子仍在心头缭绕。

回过神来,楚洛衣像小六子使了个眼色,小六子点头匆匆离去。

如今城门守备森严,没有小六子的指示,只怕猎人的人根本就不会放他们出皇城。

北流海手中的长刀缓缓滑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人也摇摇晃晃,有些像是失了魂魄。

从小到大,他从未伤害过自己的亲人,因为有老皇帝的存在,他总是相信血脉亲情,因为他所带来的温暖,他对每一个亲人都心怀希冀,他们要权,他便不争,他们要势,他便不夺,他们惧怕征战艰苦,背负责任,那他就去。

可是到头来,却依旧改变不了骨肉相残,血脉想杀的结局!

就在刚刚,他险些直接杀了北流云..曾经同他一同在密林中作战的手足兄弟,曾经也曾唤过他一声四哥的弟弟...

楚洛衣看着失魂落魄的北流海,心乱如麻,走上前开口道:“先不要想这件事了,太子的人还在大殿。”

北流海回过神来,想起大殿里还有一个需要被他斩杀的亲人,脸庞不由得更加冷峻了几分。

楚洛衣心中挂念着北流云,可她若真的在这个时候随着他离去,只怕于刚刚失去至亲又处境艰难的北流海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并非她在乎北流海更多,而是因为爱,所以她不惧怕亏欠于北流云,可是她注定给不了北流海结果,所能做的,便是尽量不再亏欠。

北流海的神色依旧有些低落,一个个所谓的鲜血淋漓的真相对他而言,打击大的有些难以接受。

楚洛衣只觉得心烦意乱,接踵而来的事情让人喘不过气来。

北流海振作了精神,带着众人像大殿的方向出发,楚洛衣觉得倦了,便没有一同前往。

楚洛衣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道:“北流海。”

北流海转过头来,楚洛衣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不要心软,一定要杀了他。”

北流海一怔,最终点了点头。

“哪有不流血的战争..”楚洛衣轻叹道。

如果北流海不杀太子,那么太子和阳山王手中的大军就始终会有异动,只要两人活着,就会心思不绝,如此,他们手中的兵马始终都是存在的巨大威胁。

只有两人彻底的死掉,这些大军才会安稳的归顺于北流海。

否则,他一时的心软,极有可能造成东陵的一场内乱,不出多久,便是无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东陵距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北流海率领众人走向大殿,心中轻道,外公,也许这就是你想要将洛洛留在我身边的原因吧。

面对生命,我总是留有不该有的仁慈,可是,是不是往往到最后,却因为当初的仁慈,会掀起更大的祸事。

可是外公,若是如此,又要以何为道义仁义之准则,以何为规矩事态之方圆,若仁善不得已长存,那孙儿又该遵循什么?

楚洛衣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玲珑殿,等着这一场战事的消亡。

可刚一进玲珑殿,却发现阳山王带着数名姿态美艳的女子从里面走出,人人手中一把兵器,面色冰冷,看起来极有气势。

北流海留下的侍卫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楚洛衣面色微沉。

阳山王手中拿着把折扇,一面敲打着一面轻笑道:“洛妃娘娘如此天姿国色,太子殿下仰慕已久,若是洛妃娘娘不介意,太子殿下愿意许娘娘以后位,不知洛妃娘娘意下如何?”

“我没兴趣陪着太子到阴间去做皇后。”楚洛衣冷声开口。

阳山王不怒反笑:“娘娘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怎样抉择,太子殿下已经宣布登基为帝了,更是连下数到圣旨调遣兵马回宫,不出半日,城北的二十万大军就会驶入皇城,难道娘娘以为,武郡王还有活路么?”

“只怕王爷的算盘打错了,咱家刚刚正巧抓了几个不中用的奴才,带来给娘娘过目。”小六子派人传过消息,放北流云出城后,便再次回来。

如今东陵内外皆是混乱异常,他始终不放心主子,谁想一回来就碰上了阳山王。

随着小六子的话落,几名侍卫打扮的人被捆的严严实实的推倒在阳山王面前。

阳山王看着地上的人,脸色有些难看。

楚洛衣轻笑道:“看来太子殿下的消息没有传出去,不知这些大军可有听到新皇的旨意?”

阳山王冷声道:“楚洛衣,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想要利用我手上的势力,要做的不是耀武扬威趾高气扬,而是该好好学学如何点头哈腰,下跪低头!”楚洛衣看着阳山王冷声道。

阳山王的脸色确实又难看了几分,确实如她所说,太子确实看中了她手上的势力,只要有几分心思的人就会明白,老皇帝不惜得罪北燕,甚至让北流海背负上乱 伦的罪名,也要将楚洛衣嫁给北流海。

这足以证明,楚洛衣手上一定有着让不小的势力。

试问,一个北燕来的女子能够据有东陵如此之多的势力,那么在整个大陆上又将如何?

虽然他们的这种猜测似乎太过乐观了些,不过却不可否认,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北流海得到楚洛衣。

阳山王确实没有将楚洛衣放在眼里,他得承认,这个女子确实厉害,可是说到底,却还是一介女流,他就不信了她能有什么捅破天的本事!

“呵,洛妃娘娘好大的口气,不知洛妃娘娘伺候过多少男人了?技术如何?不若....”阳山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六子手中的飞刀便已经飞旋出去。

众人只觉得猛然间,面前一片白花花的肉沫翻飞,转眼间,阳山王的两只膝盖已经被削成光秃秃一片,整个人闷哼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

几名美艳的女子一见,瞬间对着楚洛衣动起手来。

楚洛衣向后避开,躲在众多侍卫之后。

可是那些女子的眼睛却像是长了钉子一般,穿梭在众人之中,紧紧的追随着楚洛衣。

几番下来,楚洛衣不得不一同交手,却始终没有再动猎人的秘法。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皇宫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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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千城站在东陵皇宫中最高的阁楼上,美人环绕,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瞧着楚洛衣的动作,欧阳千城的眸子不由得深了几分。

轻雪倚着栏杆,有一眼没一眼的观望着:“别说这动作还真有几分像楚洛衣,不过想来当日祭天之时,那名弯弓的女子应该就是她无疑。”

欧阳千城没有说话,目光中看不出任何东西。

轻雪也收敛了几分心神,红唇咽下一颗葡萄,这楚洛衣的动作还真有几分像那个人,只是这气韵却总归是不同的,莫不是两人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轻雪转过头,却见欧阳千城正专注的盯着前面的方向。

从今日一早起,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东陵皇宫中的每一处变化,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他平平无奇的侧脸,轻雪心中轻道:欧阳千城,你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如今整个棋盘之上,还有哪里不是你布下的局!

而利用阳山王对楚洛衣的试探,你又是想要知道什么?

轻雪转过头,眸色深沉,只怕如今整个天下的局势都在欧阳千城的掌握之中,这一步步精心的设计,一场场纠缠的爱恨,哪一个不是他的手笔,楚洛衣,不得承认,你眼光精准,至少我的男人,一辈子也达不到他的成就,可我又不得不笑你,最终却牵连满门死在他的手中。

轻雪的思绪有些悠长,不知回想起什么。

面对着书名女子的步步紧逼,楚洛衣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却因为此前莲花的失控,并未再次使用。

小六子瞧见楚洛衣被困,连忙指派留下的几名高手前去相救,自己也冲进人群,护在楚洛衣身边。

有了众人的围护,楚洛衣才得以站稳,在众人身后看着面前出手的数名女子。

几名女子武功各异,所擅长的招数也不尽相同,武功虽然算不得极高,可是配合起来,却是让人难以招架,长长要将人逼至绝路。

周遭巡逻的侍卫很快得到了消息,闻声而来,将几名女子团团围住。

欧阳千城站在阁楼之上,看着极快赶来的侍卫,神色不变,转动着手中的檀木珠子,转身走下阁楼离开。

轻雪看着他的背影,将目光投射在楚洛衣的方向上。

如果她没有看错,此前宁和殿前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光影,使得宫墙坍塌,威力巨大。

只是不能确定是谁出手,用的是什么失传的武功秘籍还是宗族秘法。

看着逐渐落败的阳山王,轻雪也收回了目光。

成败已定,果然是没什么好戏可看。

阳山王很快落败,被侍卫押解至天牢。

宫人们清理着地上的尸体,楚洛衣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玲珑殿,只觉得这盛世莲花一法确实极为费神,难怪是古往今来,鲜少有人练成。

靠在软榻上上,却不由得忧心起北流云的伤势。

没有想到,当初自己坠落悬崖,竟然对他造成如此之大的伤害,更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清冷高贵的梅妃,竟然会做出调换孩子的这种事情。

北流云,北流雪。

原来,北流云才是皇后的儿子,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当初一力针对北流云的国丈府忽然间就改变了主意。

她一直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可原来,这才是所谓的真相。

想想也是,北流雪的气质确实同梅妃极为相似,只是自己呢?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云洛伊难道真的也是梅妃的孩子么?那么当年事,梅妃又缘何要将北流云同北流雪互换?一向清高淡薄的梅妃到底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难以理解的事来!

为了皇位?为了权势?还是为了什么...

楚洛衣想不出来,怎样也不能理解,一个母亲这样做的缘由。

小六子送进来一碗参茶:“主子,你脸色不好,还是早些休息吧。”

“这个时候,北流云该出城了吧?”楚洛衣抬眸问道。

小六子点点头:“已经出城了,苍镰提早通知了人马前来接应,相信不久就会回到北燕。”

楚洛衣点点头,接过参茶,对着小六子再次道:“你确定阳山王手中的信件上是神龙宗的印章?”

小六子点点头:“是龙凤盘旋的图案,同当日神龙宗放出的烟火一般模样。”

楚洛衣蹙着眉头,一般来讲,宗族的印章只会有一个,就如同皇帝的玉玺,除非对它了解细致的人,否则很难容易造假。

更为重要的是,黑斧她见过,黑斧对北流云的忠心非同一般,如果没有北流云授意,为何会同阳山王交易?

楚洛衣揉了揉太阳穴,这真是一步好棋,只有两条线索,一是信件,另一个就是黑斧,指向北流云的证据不多,只此两条,每一条都发生的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却又极难反驳。

“主子可是还在忧心陛下一事?”小六子轻声询问道。

楚洛衣点点头:“真是好重的一拳,简短有力,无从反击。”

看来,只能等到事态平息下来,查看北流海手中两人来往的信件,再有便是在提审阳山王的时候看看是否能够得到什么线索。

楚洛衣垂下眸子,不再开口。

北流云,难道真的是你所为?

楚洛衣心中不能确定,毕竟北流云的性子她了解,杀伐狠厉天生的帝王血性,并非做不出这种事来。

只是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脑海中渐渐浮起欧阳千城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那双悲天悯人的眸子仿佛正在凝望着这遍地的尸体。

欧阳千城,是你吧....

楚洛衣开始假设,假设自己是欧阳千城,如果他是欧阳千城,她会怎样做?

过了半晌,思绪依然一团混乱,楚洛衣叹了口气。

当初楚家在南昭的势力最大,可因为当初欧阳千城对楚家布下的陷阱,导致楚家的众多势力大为受损,所交好的世家大族也纷纷陨落。

也正是因此,猎人如今在南昭的势力最为薄弱,纵然猎人传承千年,早已盘根错节,可是随着一批批大族的陨落,导致她很难获得南昭核心机密的消息,再加上欧阳千城狡猾异常,根本难以猜透他的打算。

北流海率领众多士兵一路赶到大殿。

大殿之上,太子一身金色的龙袍,站在玉阶之上,下首不少大臣纷纷跪拜。

“武郡王!您不能进去!”守门的侍卫拦住北流海和一路跟在他身后的大臣。却被人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跌倒在地。

听见外面的一片骚动,太子的目光落在了门外,众臣也纷纷转首。

北流海一身黑袍凛冽,站在一片阴影之中,身后的阳光投射过来,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太子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一群废物,那么多兵马,竟然连一个北流海都看不住!

“这不是朕的好外甥么?”太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舅舅高兴的未免太早了!”北流海冷着脸沉声道。

太子嘴角浮现出一抹阴狠的笑意:“北流海,父皇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待朕操办完父皇的葬礼,定要严惩于你!”

“舅舅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北流海一手高举起圣旨,看向群臣开口道:“奉先帝遗照,太子下毒谋害先帝多日,篡位蓄谋已久,先帝英明,早已掌控太子大逆不道之证据,只可很,中毒时日已深,回天无力。”

北流海的声音带着几分悲怆和沉重,宛若铅墨一般的眸子一一扫过那些归顺于太子的大臣。

被这双如乌玉般的眸子扫过,大臣们一个个只觉得脖子发凉,低垂着头,咳着嗓子,不敢做声。

北流海一步步走上玉阶,太子身边的近卫纷纷亮出刀剑,护在太子身后。

北流海没有理会他们,俯视着台下众人,身边的一名武将捧着另一道圣旨上前粗声道:“奉先帝遗照,废太子,立武郡王为太子,同时接管四十万大军。”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台下众人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没想到先帝竟然真的将这四十万大军的虎符交给了北流海。

太子的脸色阴沉的难看,心中对老皇帝痛恨不已。

他才是他的儿子,他只是他的外孙,可他竟然说什么也不肯将虎符交给自己,甚至还要废掉自己,立他为帝!简直是岂有此理!

刚刚念完圣旨的武将单手握拳,高呼道:“太子大逆不道,废太子,迎新帝!”

随后,跟着北流海而来的一众士兵也纷纷高举起拳头,大呼着:“废太子,迎新帝!废太子,迎新帝!”

北流海缓缓抬手,跟随而来的大臣噤了声。

太子的心腹上前一步开口道:“依我看,武郡王假造圣旨,意图逼宫谋反才是真!”

不少人也纷纷应和,就在这片刻的时间,太子驻扎在皇城内的兵马也纷纷进入了皇宫,在大殿外同北流海的人马相互对峙。

太子上前一步,靠近北流海低声道:“北流海,不要以为你赢了,你的那四十万大军,四面都受的兵马擎制,决计不会在短时间内到达皇城,恰恰相反的是,我的十余万大军就驻扎在皇城郊外,不出片刻,你和你的人,便会被绞杀殆尽!”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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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流海黝黑的眸子直视着面前的太子,看着他的轮廓,同外公有几分相似,只可惜,却远不及外公的智慧宽厚和善良。

看着这张脸,北流海的心有些发痛,只觉得外公那般美好的面容长在了他的脸上,竟然是如此的丑陋不堪。

移开目光,不再去看他。

北流海刀锋般的唇瓣轻启道:“你的大军在你死前,进不了皇城的。”

太子仿佛听到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北流海,你以为凭借你的几万人马,就能阻挡我十几万大军进城?这皇城内外到处都是我的人..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北流海沉默不语,就在这时,探子急匆匆的跑了回来:“报....”

“何事?”

“启禀陛下,所派出去的报信的探子都被抓走了,城外大军根本得不到消息,皇城被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探子满头大汗。

太子不敢置信,大步走下去一把抓着探子的衣襟:“你说什么?”

“属下说所派出去的报信的探子都被抓走了,城外大军根本得不到消息,皇城被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

不等探子说完,整个人便被太子一把甩了出去,太子有些暴怒的看着下首的众臣:“是谁!谁下令封锁的城门!朕何时下令封锁过城门!”

下面的大臣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太子回头大步走向北流海:“北流海,是你?”

北流海沉默着没有开口,太子蹙眉不敢置信道:“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你做不到的!”

探子这时,在一旁小声道:“陛..陛下...武郡王接手的四十万大军,此刻就囤聚在皇城外,已经将您的兵马尽数包围了。”

太子踉跄着后退一步,这..这怎么可能...

北流海看着面前的太子冷声道:“早在你对外公下毒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若是楚洛衣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知道,即便是没有她的帮助,老皇帝也已经尽可能的部署好了一切。

这四十万大军并非像众人想象的一般远在万里之外,而早已被老皇帝调动至皇城附近,暗中蹲守。

依照北流海的实力,只要这四十万大军在手,又怎么会落败?

北流海抽出手中的长刀,向着太子一步步逼近。

太子踉跄着后退,怎么会这样,一无所有的北流海怎么会将他逼到如此地步。

北流海一步步逼近,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冷声道:“将你逼至这个地步的不是我,是外公,外公早已洞察了你的野心,却一直在不断的给你机会,不断的希望你改正,只要你愿意放弃对手足的残害,耐心一些,对他付以真心,他一定会将这天下交给你的!”

太子眼眶有些发红,看着越来越近的北流海蠕动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北流海有些激动:“你为什么就不能再耐心一点!外公的身体不好,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你为什么就不肯再等待一下!你是他的儿子,文韬武略,他从小就悉心栽培你,又怎么会不把天下交给你!可是你,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竟然日复一日的下毒给那么深爱你的父亲!”

太子的眼中闪过一片水光,仿佛想起了年幼的时候,那双有力的手曾将自己高举过头顶,那温暖慈爱的笑容,那严厉教导的模样..

“被自己的儿子背叛,你知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北流海嘶吼出来,一刀直接插在了太子身上!

‘噗!’一簇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金色的龙袍,太子的眼中滑落一行泪水,身子缓缓倒下。

金碧辉煌的宫殿天旋地转,眼前闪过的只剩下一阵阵童年时最美好的回忆。

父皇...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走了这么远...直到与你背道而驰,拔刀相向...

北流海抽出刀剑,眼中滚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长刀上的血迹顺着玉阶滴滴答答的滑落下去,谁也没有想到,北流海如此突然的就对太子执刀,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外公,这是你所愿见到的么?你一定会欣慰,欣慰我完成了你的心愿,却一定也心痛,心痛自己的儿子也紧随着你的步子,步入皇权。

“海儿..”太子看着北流海,嘴里不断的涌出鲜血,轻声唤道。

北流海看着倒在地上的太子,抿着唇,没有说话。

“舅舅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若是一切能重来,该有多好...”太子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抹淡淡的荒凉和悔意。

北流海微微别过头,深深的闭上眼睛,手握成拳,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到现在才会醒悟!为什么非要到一切都再无法改变才开始后悔!

终是放心不下,赶来大殿的楚洛衣,看着隐忍 着的北流海,缓步走上前去,轻声开口道:“不是非要到这个时候才醒悟,若是今日他不败,他依然会沉迷于权势,若是今日他不死,依旧会对先帝痛下杀手。恰恰相反,因为人之将死,才会意识到,权势,财富是永远也带不走的,所能带走的,只有那些曾经美好快乐的记忆。”

北流海缓缓睁开眸子,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着点点泪光,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太子,心中一片怅然。

随着太子的死,原本拥护太子的众多大臣再不敢开口,群龙无首,谁还会找死的同北流海相争。

如此复杂的一场皇权之争,却有着如此轻易陨落的一条条人命,这胜负的由来,究竟是难,是易?

整个东陵的皇宫充斥着一片血腥之气,一场看似复杂的纷争,却随着太子轻而易举的陨落,而变得尘埃落定。

北流海按照老皇帝所期盼的那样,成为了东陵的新一代帝王,圣武帝。

楚洛衣交给了北流海一些官员的信息,对于这些所存在的隐患务必要尽早除去,否则,经过有心人的煽动,极有可能变成日后的一大祸患。

楚洛衣难得的闲下了几天,每日得了时间依旧会练习宗族的秘法,希望能够得心应手的使用。

几日后,北流海终于将一切清理妥当,东陵皇宫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经过新一轮血腥的洗礼,整个皇宫再次迸发出盎然的生机。

楚洛衣没有再见到欧阳千城,据说在北流海登基为帝,皇城开放之后,他便率人离开了,只道待北流海诸事安置妥当之后,再另行前来道贺。

北流雪倒是一直没有离开,同西凉公主一直留在东陵的皇宫。

这日,楚洛衣刚刚练习过秘法,北流海便走了进来。

从床上起身,躬身见礼:“参见陛下。”

北流海蹙了蹙眉头,将她扶了起来,北流海沉声道:“洛洛,做这个皇帝并非我愿,若是连你也这样,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瞧见他脸上的倦色,楚洛衣轻笑着,给他倒了杯茶:“不要太过劳累了,先帝一生的态度最为豁达,你当像他一样才好。”

北流海颔首道:“也许只是最初不大适应罢了,只是一夕之间,觉得自己的肩头上竟然背负着天下人的生死,这担子重的,让我觉得一刻也不敢松懈。”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你只管往好了去做,不要钻进牛角尖里去才是。”楚洛衣轻声劝道。

北流海点点头,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微微凌厉的黛眉,沉寂的双眼,花瓣般的唇,明艳似春花,却莫名的让人安心和沉静。

“在你身边,心莫名的就静了下来。”

楚洛衣轻笑道:“可算了,我这心烦意乱的自己都静不下来,哪还能让你再静下心来。”

北流海也没解释,低头轻轻抿了口茶水,肩胛上的金龙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金光。

楚洛衣试探着开口道:“先帝的死...可有什么结果?”

北流海将茶盏放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还是那个结果,毒是太子和阳山王联手下的,日积月累,才会渐渐无药可救,至于在他们身后挑唆和出谋划策之人...还没有结果。”

楚洛衣没有再问,也知道他怕自己伤心,说的艰难。

就连她都不能确定此事不是北流云所为,又怎么能强求于北流海?

瞧着楚洛衣的脸色不好,北流海对着身旁的公公吩咐道:“让御医给开些滋补身子的药每日送来。”

太监点头记下。

北流海开口道:“你身子虚,今日外面阳光不错,不若一起出去走走。”

楚洛衣点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将宫人屏远了一些,向前并行着。

如今正是好时候,树木枝叶繁茂,草长莺飞,各色的花朵几乎快要挤破了御花园,假山嶙峋,流水潺潺,倒是一副慵懒惬意的景象。

“最近没有见到蝶舞的影子,也不知跑到哪去了。”楚洛衣开口问道。

“上次听说要立你为妃后,没几日,便跑了出去,后来我派人寻过,扮作了一个假小子,整日在市井游荡,胡作非为。”北流海无奈的开口。

“有她的消息就好。”

两人纷纷沉默着,过了片刻,楚洛衣开口道:“我同北流云并非血亲。”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婚事敲定

北流海身形一顿,站定了脚步,转头看向楚洛衣,僵硬了半晌后,有些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很好,是老天在成全你们。”

楚洛衣没有说话,北流海继续道:“如此,你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了。”

北流海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虽然知道她爱的一直都是北流云,可是当知道她要嫁给自己的消息时,他激动了许久,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日日期盼,可如今,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的期望,也终究成了奢望。

就在这时,几名宫人手捧着红色的托盘经过,瞧见北流海,立即躬身问安。

楚洛衣清楚的瞧见托盘上是一件件精致的凤袍和首饰。

轻轻蜷起了指尖,楚洛衣心头一紧,难道北流海已经下令开始准备婚事亦或者是封后大典了么?

若是如此,岂非是意味着天下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一旦她悔婚,又该让北流海的颜面何存?

北流海眼中露出一抹苦笑,让宫人们先行退下,对着楚洛衣开口道:“是我鲁莽了,没有考虑周全。”

楚洛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欠北流海的已经够多了,可为什么老天还要让她一次次的亏欠于他?

她让他成为北燕的叛徒,让他失去了在北燕拥有的一切,让他背井离乡背负叛国之名,也曾让他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还让他险些丢掉了性命。

北流海,我明明什么都给不了你,可为何,老天却让我一次又一次欠你更多,这份情,要如何来还?

就在这时,一身白袍的北流雪从一条小道里走了出来,身旁是一身粉色衣裙的韩若汐,聪明伶俐,乖巧可人,倒也是郎才女貌,好生般配。

楚洛衣看着北流雪,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原本拥有一切的男人,如今却被自己曾经的亲人所抛弃,原本置身于权力之外的他,最终却也不得不被卷入权力漩涡。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北流雪身后的丛林中穿过,很快消失不见。

楚洛衣的目光紧紧锁住消失的人,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装束,此人似乎像是苗疆一代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东陵皇宫?

北流雪的目光落在了北流海身上:“恭喜四哥。”

北流海沉声道:“也还未来得及像你道贺,就祝你们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北流雪转头将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轻声道:“听说你要嫁给四哥了,恭喜。”

北流海和楚洛衣同时一阵沉默,北流雪发现了些端倪,却并未追问,而是继续道:“明日我就要回西凉了,不知今晚可否同四哥一聚?”

北流海的手落在了北流雪的肩头:“今晚我去找你。”

“一言为定。”

一行人就此别过,楚洛衣也以倦了为由回到了玲珑殿。

小六子站在一旁开口道:“主子可是为了嫁给四殿下一事烦心?”

“当初先帝赐婚于我和他时,因着我的身份特殊,便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闹得人尽皆知,大家好不容易接受,如今我却要拒绝,实在是让人憎恨啊。”楚洛衣叹气。

“这件事奴才也不明白,主子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不过奴才知道,四殿下是个好人。”

小六子心中轻道,这北流云和北流海正好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北流海看起来冷若寒冰,实则却仁厚良善,而北流云看起来温和散漫,实则却笑里藏刀,心狠手辣。

“你派人打探一下明日朝堂上的动静。”

小六子点点头。

次日,北流海尚未下朝,小六子便匆匆将消息送了过来。

“主子..怕是不行啊...今日上朝四殿下提出了解除和你的婚事,可满朝的文武都高声反对,无论是此前的太子一派,还是老皇帝留下的心腹,都反对的厉害。”

楚洛衣的眉头拧成一团。

“先帝的心腹要求四殿下谨遵先帝的旨意,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太子一党也纷纷以此为由,扬言若是四殿下不遵循先帝的旨意,就没有做皇帝的资格。

楚洛衣心下发沉,老皇帝的人反对她可以理解,可太子一党的人怕是以为北流海嫌弃她北燕太妃的身份,偏要执意逼着他这样做,也算是为之前出了口气。

“去御书房。”楚洛衣开口道。

北流海下朝归来,就瞧见一身水蓝色华服的楚洛衣在御书房门前左右徘徊,上前一步开口道:“洛洛,你怎么来了?”

一旁的太监将门打开,两人并肩走入。

燥热的天气让人莫名的烦躁,亏得书房朝着阴凉,让人舒畅几分。

“听说今日朝臣群起反对?甚至以退位相要挟?”楚洛衣有些急切的开口追问道。

北流海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今日上朝他刚一提出解除婚事,朝臣便纷纷开始反对,有些人因为对外公的死忠,坚信外公这样做有着自己的理由,而另一些原本太子派系的人本该趁机讨好自己,只可惜因为自己刚刚登基,因为惧怕自己将他们一一铲除,一时间纷纷竖起铠甲严防死守。

按照帝王之术来说,在新帝刚刚继位的时候,往往会对不得不归顺的朝臣加以安抚,待到大权在握,才会开始除掉不可信之人,以免人心不稳。

楚洛衣没有得到答案,便知道事情定是如此。

若是北流海杀鸡儆猴,杀掉几个反对之人,旁的大臣一定不会再敢如此放肆,事情倒也不难办,只是,北流海不是北流云,他虽然凌厉,却不是狠厉,虽然一样杀人不眨眼,却绝非残暴之人,更何况,这是东陵的江山,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这样做?

北流海抬头看向一旁低着头处在阴影之中的楚洛衣,黑色的眸子中有着一抹胆怯,却还是轻声开口询问道:“洛洛..真的..就不能嫁给我么?”

楚洛衣一愣,抬头看向面前一向冷峻的男子。

素来如山韧一般的他,如今在她面前却卸去了所有防备,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楚洛衣攥紧了手指,黝黑的眸子落在北流海身上,轻声道:“你知道,我爱的人是他..”

北流海有些急切道:“我知道,我只是想..你能不能在我身边陪陪我..哪怕不能一世,一时也是好的..”

楚洛衣沉默着没有开口,北流海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北流海的眸子暗了下来,似乎有些受伤。

北流海的眸子有些无处安放,他知道,知道自己越来越贪心,想要的越来越多,曾经以为自己只要能够远远的看着她幸福就好,爱,不一定要得到。

只是,他终究不是圣人,随着她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越来越久,随着外公的赐婚,他的心也开始有憧憬,有向往,他没想过她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可是,只要一阵子...就当做是满足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对不起,不该勉强你,大臣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好。”北流海的眼中闪过一抹疲惫。

“不用了,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婚事吧。”楚洛衣垂下眸子轻声道。

北流海诧异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光彩,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没有再开口。

楚洛衣离开的时候,北流海一直在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在痛骂着自己的卑鄙,其实,即便是众臣反对,他也并非无法解决,虽然艰难,却依然可以做到,只是,可能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些大臣言辞激烈的反对吧。

洛洛..我是不是越发的卑鄙,竟然也学会用这般的心思,想要留住你了..

若是你知道,是不是会对我失望。

北流海一手撑在门框上,轻声道:“洛洛..就让我贪心这一次...若她日你再要离去,我定放你走...”

随着楚洛衣的点头,北流海和楚洛衣的婚事便开始昭告天下,楚洛衣也被册封为东陵的新一代皇后。

对于楚洛衣和北流海的婚事,众人褒贬不一,主要还是源于楚洛衣曾经是北燕太妃的身份。

不过不管怎样,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是这对皇室娇子历经磨难,总算可以真正的在一起了。

北流云一路离开东陵时,可谓是狼狈不已,发着高烧整整昏睡了三日,醒来的时候,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

这几日,太后慕青日日都是要来上两个时辰的,若非是怕惹得北流云生厌,她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留在这里照看他的。

“主子..这是御医送来的药。”苍镰看着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北流云欲言又止,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

北流云一身纯白的睡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发丝凌乱,因为刚刚睡醒,眼神也还有些涣散,再加上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看起来可以说是人畜无害。

可纵然如此,苍镰却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毕竟主子是个什么性子他可是领教的不少。

北流云只掀了掀眼皮,接过药碗,没有急着喝下。

苍镰见此,鼓足勇气开口道:“北流海已经下旨,半月后同楚洛衣完婚,册立她为东陵皇后。”

‘啪!‘的一声,北流云手中的药碗直接砸了出去。

浓黑的药汁从脚底飞溅到苍镰的脸上,苍镰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

他就知道,会这样...主子的脾气有多差,他已经不止一次的领教过了,更何况如今事关那个女人,主子能忍得才怪!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腰斩美人三千

北流云的眼底闪过一抹幽暗的光,里面有深紫色的水波在涌动,诡异不已。

洛洛,你竟然敢嫁给北流海!

苍镰像个木头人一样,默默的承受着屋内的气压,看着坐起了身子的北流云,只盼着自己可不要受了牵连。

“苏公公!”北流云幽幽开口道铨。

“奴才在。”门外的苏公公匆匆走进,低着头不敢耽搁半点。

“秀女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都已经安置妥当。”

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明日准备早朝。”

“是,陛下。”

等到苍镰出去,北流云摇摇晃晃的从床上起来,坐在书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半个时辰后,终究是忍不住心头的怒气,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数扫在了地上。

苏公公在门外不由得将腰板挺的更直了一些,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一次次打着哆嗦。

“北流海,你休想将她从我手中夺走!”北流云沉声开口。

次日上朝,正逢北流海正式宣布半个月后为封后大典之日,同时正式下旨册立楚洛衣为后。

至此,身份饱受争议的楚洛衣成为东陵名正言顺的皇后。

与此同时,北燕皇宫。

乾元殿里,北流云一身素白色的星河银龙袍,半依在龙椅之上,因着脸色苍白,显得有些单薄,甚至还带着些久病闺中的无力之感。

只可惜,谁若是真的这么以为,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身体上的孱弱,并没有减少这位帝王身上的戾气,将近半个月不见,众人的日子都惬意了不少,此番北流云回来,一个个不得不再次将腰板挺直,夹紧了尾巴做人,以免被无处不在的西厂抓到把柄,在北流云手下落个生不如死。

不得不说,北流云的残暴确实适合北燕,此前的北燕帝昏庸无道,荒 淫无法,整个北燕一片奢靡贪腐之风,官员勾结,横行百姓,简直可以说是成了这些官员的天下。

可如今北流云登基为帝,轻罪重罚,眼线更是无处不在,一时间人人自危,不得不纷纷埋头做出一份勤勤恳恳的模样。

“宁成远。”北流云轻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有气无力。

“看你精神不错,春满楼的头牌滋味一定不错。”

被唤作宁成远的大臣一下子跌跪在地上,脸色一瞬间比北流云还白上几分,额上鼻尖上满是汗珠:“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再也不敢了..”

“朕走前将贩卖民女一事交给你负责,你不日夜加紧调查,竟然去春满园私会,一掷千金,可谓风头大出啊。”北流云不急不缓道。

宁远臣的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连忙煽起自己巴掌:“微臣有负陛下重托,微臣愧对陛下啊..还请陛下饶命,请陛下饶命..再给臣一个改过自新,将功赎罪的机会..”

“等朕任用的贤能太多,所以朕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北流云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一众大臣。

不少人心头纷纷打鼓,忐忑不安,努力回想着自己可曾做过什么事,生怕被揪出来,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宁远臣玩忽职守,拉出去革职查办。”

随着北流云的话落下,门外的侍卫很快就匆匆走了进来,将宁远臣拉了下去。

随着求饶声渐渐消退,北流云坐起了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下首的大臣道:“朕对众位爱卿可是信任的很,所以还望众位爱卿不要辜负朕的信任,否则,你辜负于朕,朕也就知能辜负于你了。”

“臣等明白,臣等定当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北流云收回目光,目光穿过乾元殿的大门,飘向门外湛蓝的天:“苏公公,秀女可都选好了。”

苏公公点头道:“都已经安置好了,都已经准备妥当。”

“很好。”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看起来有些诡异。

苏公公依然躬身在一旁,等待着北流云的下一个指令。

“推出午门外腰斩。”北流云缓缓开口,琉璃色的眸子极尽凉薄。

“啊?”苏公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台下的大臣们也纷纷怔住,若是他们没有听错,北流云刚刚说的可是推出午门外斩首,可..可这是要将谁腰斩?

苏公公小心的询问道:“不知陛下是指将...何人腰斩?”

北流云转过头,目光落在苏公公身上一字一句道:“将所选入的三千秀女推入午门外腰斩,全部。”

大殿中一瞬间寂静了下来,随后掀起一阵骚动。

“陛下..不可啊..陛下..这秀女可是辛辛苦苦选出来的,怎么可以腰斩呢?”

“是啊陛下,这可是万万使不得,整整三千人,会惹得天怒人怨的。”

这些反对之声,大抵是将自己的女儿亲信也送入其中的,缄口不言的则是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场好戏,心中不由得庆幸着自己只是将花钱买入的女子送入了宫中,而非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入。

一时间不由得慨叹,这花在苏公公身上的钱虽然多,可确实没有白花。

苏公公也回过神来,想起北流云在刚刚开始选秀的时候,就曾让自己放出参与选秀不过是自寻死路的消息,到后来,更有不少官员重金向自己打探消息,主子让他尽管收下,并曾言辞凿凿的告诉过他们,选秀一路不可为。

即便这个消息在民间都传的沸沸扬扬,却依旧有着众多怀有野心会贪婪富贵的女子挤破了脑袋也想入宫。

原来,当初主子同意选秀就是打的这个主意,难怪会让他那么做!

“还在等什么?”北流云的目光落在苏公公身上。

苏公公回过神来,连忙前去传达旨意。

朝臣见此,纷纷跪下:“陛下,万万不可啊..此举残暴不仁,势必会惹得怨声载道啊..”

“是啊,陛下,若是陛下不愿迎娶秀女,只要将他们遣散回家便是..何苦腰斩三千人啊!”

“是啊,若是陛下不喜,大可将她们打发回去,何必要残杀如此多条性命呢,届时一定会怨声载道,民心不稳啊。”

此起彼伏的求情声不绝于耳,北流云也不开口,只是冷眼看着下首的大臣们一个个满面愁容。

终于,等到众多大臣都噤了声,北流云才缓缓开口:“诸位爱卿的记性真是不好,朕记得,当初朕可是表示过对后宫的不喜,可是众卿却执意要将这些女人塞给朕,所以严格来说,杀了她们的不是朕,是你们!”

大臣们纷纷满脸惊愕,怎么也想不到北流云竟然会这般开口。

猛然想起当日自己纷纷为了家族,妄图将女儿送入后宫巩固势力的时候,北流云确实曾拒绝过,并明确表示过不需要这些女人,可是他们却执意要北流云充实后宫。

只是当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表面同意了的北流云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这...”

台下的大臣们一时间哑口无言,北流云却并不放过他们继续道:“你们将这些人送入朕的后宫,无非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朕早已放出消息,入宫不过是死路一条,可你们依旧不知悔改,早已被权势蒙蔽了双眼!所以,害死她们的,是你们!”

台下众臣一个个不敢做声,谁也想不到,北流云竟敢拿三千条人命来做一个局。

北流云收回目光,看向苏公公:“你还在等什么?”

“是..奴才这就去..”苏公公连忙小跑出去。

台下的大臣一时间心中发颤,他们之中,可以说没有谁手中没有过几条人命的,只是,突然之间要背负起三千条性命,却让他们感到无法承受,在北流云凉薄的目光下,深深的负罪感充斥着整个乾元殿。

北流云站起身来,开口道:“背负不起这些杀戮,就不要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

苍镰站在一旁看着北流云,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三千条的人命又要算在主子头上,不知主子又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因果报应,只是诚如他所说,他们怕,他不怕,他想要的,从来都会去争去夺去守护,他不怕一次次折磨,也不怕一次次痛苦,他信他能承受天下所有的苦痛,哪怕在痛到不能呼吸的时候,他也从不曾动摇过这个信念。

“朕的后宫,此生都只属于一个女人,再不会容忍第二个,所以,你们都记住今日,再有想爬上朕的床榻之人,午门外的三千尸体,就是她的下场。”北流云淡然的语气却充斥着浓浓的杀意。

台下寂静一片,再没有人敢反驳,如今三千条鲜活的生命证明着帝王如山般不可动摇的威严,证明着北流云说一不二,不容置喙的权力!

也告诉着众人,他不是死去的北燕帝,他也不是可以轻易任人摆弄的棋子,他是王,是帝王,是说一不二的帝王!

此后的史册中曾记载,景胜帝腰斩美人三千,使得天下美人骤减,更是引得无数风流才子,文人墨客,甚至是江湖侠客的恨意,为此,更是遭受过不少刺杀,同时,更是惹得怨声载道,成为了百姓口中的暴君!

不过相反的,景胜帝此举作用甚大,从此百余年帝王后宫皆只有一人,再无任何女子胆敢心怀念想,为此,避免了劳民伤财之痛,节省大笔开销,百余年内,免去了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减少了无数女人间的争斗,也避免了皇权倾轧下的后宫风云。

曾有人闲来无事盘算过,景胜帝这一生,到底是杀的人多,还是救的人多,众说纷纭,却无从考究。

不过就眼下而言,至少这一暴行,使得整个北燕严格的掌控在北流云的铁腕之下,再无半点异议。

老国丈心头轻叹了一声,云儿确实比叶儿更具手段,只是如此一来,当真能走的长远么?

见着众人沉默,老国丈上前一步开口道:“敢问陛下,不知陛下所认定的是哪名女子?”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好奇着答案。

北流云眯起眸子,缓缓开口:“先帝宠妃,东陵皇后,楚洛衣。”

这简短的一句话,再次掀起轩然大波,谁也没有想过,北流云就这样坦然的宣布着。

楚洛衣?无论她的哪一个身份,同北流云根本都是不可能的..可如今,明知如此,北流云却依旧肆无忌惮的告诉众人,楚洛衣是他要的女人,这辈子,他只要她一个女人。

因着此前三千条人命的冲击,众臣面面相觑下,一时间却没有人敢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有迂腐的老臣无法接受,站出来开口道:“这怎么可以!楚洛衣是先帝的宠妃,陛下这可就是乱 伦,有违祖宗礼法的!”

北流云冷笑一声:“他北流海都能,朕为什么不能?”

老臣一时间语塞,想要反对,可是看着琉璃色的眸子,一时间却觉得胆颤,想到北流云用三千条性命来表达他的决心,他不由得也噤了声,不敢多言。

“可如今楚洛衣马上就要成为东陵的皇后,陛下此举只怕会惹得东陵的敌视。”老国丈蹙眉开口。

到底还是楚洛衣..真是不知这一个两个的都中了什么魔,竟然都为了一个女子而疯了!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杀掉楚洛衣,也防止了北流云后来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如今在想做,只可恨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苍镰,集结兵马,准备出兵,攻打东陵!”北流云冷声道。

北流云每开一次口,便将台下的众人吓的魂飞魄散,谁也没有想到,北流云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掀起战事!

江太师轻叹了口气,这楚洛衣和北流云之间可谓是一段孽缘啊,也许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强求不得,美人如此,天下亦如此。

“陛下..陛下这是要出兵攻打东陵?”纵然心中恐惧,大臣们依然难以接受这样一个恍若晴天霹雳的消息。

北流云淡着眸子轻轻扫过:“怎么?众位爱卿看起来对朕的决定很有异议?”

“这..陛下..如今四国各自安好,贸然出兵可是会搅乱天下的局势啊,到时候成败损失难以估量。”一名大臣规劝道。

北流云没有理会他,冷声道:“东陵抢走朕的皇后,难道朕也还要忍着么?”

台下一片沉寂,一个个心中叹息。

北流云再次吩咐道:“即刻开始准备粮草,加紧训练,集结兵马,前往东陵,同朕一同接回朕的皇后!”

因着北流云的固执己见,群臣无奈,只好纷纷妥协。

当日夜里,因着江鱼儿的死接连几日没有上朝的江不寿,站在观星台上观测着天空的星象,蹙着眉捋着自己的八字胡。

自从上次观察到帝星将落的现象之后,他便一直关注着北流云的那颗帝王星,果不其然,近些时日,帝星的光芒越来越弱,渐渐的开始变得黯淡无光,如果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此去出兵攻打东陵必败。

江不寿心中轻道,难道真的是因为北流云残暴不仁,杀生太甚,才会导致原本鼎好的帝王之命也渐渐陨落。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战起!

远在东陵的楚洛衣和北流海,当日便收到了探子的消息。

楚洛衣坐在桌前拿着杯子的手都颤抖个不停,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道:“北流云,你是疯了么!”

小六子在一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确实是符合北流云的性子,用三千条性命来昭告天下,他的皇后只有主子一人。

“简直是胡作非为!”楚洛衣一掌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

小六子鲜少见到楚洛衣这般动怒,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主子明明就是在意殿下的,只是却偏偏留在了北流海身边,也许,这就是主子的性子吧。

“主子也不必动怒,想必殿下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殿下虽然时常不按常理出牌,可是思量的却常常都是天下大计。”小六子宽慰道。

楚洛衣沉默着没有说话,眉心处染上一抹忧思,无论他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计,百姓是一定不会理解的,加在他身上的误解和怨恨也就会越来越多,所要背负的也就越来越多。

北流云,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局面弄成不死不休的样子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因着新帝登基,又面临着帝后大婚,东陵的宫婢们纷纷忙碌不已,一个个穿梭在皇宫之中,宛若一抹抹春花,明艳动人。

楚洛衣一面加紧对宗族秘法的修炼,一面仍然在不断追查着老皇帝之死的谜团。

只是北流云同欧阳千城已经纷纷撤出东陵,想要查找出有关两人的蛛丝马迹实在是有些困难。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要到达大婚的日子。

楚洛衣的心情有些复杂,想不到自己再度嫁人,嫁给的却是北流海,北流云,你一定会伤心吧。

待到有朝一日,尘埃落定,我同你归隐山林可好?

岁月那么长,历尽波折,总有一日,我们会在一起的。

宫婢们陆陆续续将一些珠宝首饰送来,整个玲珑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夏日风吹来,屋子里的海螺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北流海的心情也有些激动,翻看着奏折却有些心不在焉,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胡思乱想着。

三日后,北流海和楚洛衣正式大婚。

玲珑剔透的奢华大殿上,布满了红绸,雕龙画凤游走在每一面墙壁之上,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高悬在头顶,北流海一身黑金色的龙袍站在玉阶之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官帽整齐,纷纷看向门前的方向。

鼓乐声低沉,除去平常百姓家的喜悦,多了几分帝王家的庄严,大殿外整齐的排列着几队士兵,威武雄壮,手执长枪,四处警惕着。

楚洛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失神。

一身黑色和金色交杂着的凤袍,缀满了闪烁的珠玉,黑色的凤凰比起平日的金色,更显出几分诡异,灼人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腰封上点缀着点点黑色的宝石,带着几分内敛的相得益彰。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头上的凤冠之上,摇曳的凤冠昭示着她如今的地位。

楚洛衣忍不住自嘲道,她是何其有幸,刚刚失了在北燕苦心经营的一切,转眼却又变成了东陵的皇后,只怕在后世人眼中,自己一定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吧。

“主子,时辰到了,该前往大殿了。”小六子躬身在一旁开口道。

楚洛衣的手缓缓搭在他的手臂上,走出玲珑殿,上了轿撵,坐在极高的地方,远眺着整个皇宫的一切。

穿行而过,可以清楚的看见每个人低垂着的头颅,风吹的杨柳摇曳生姿,她却觉得,自己老了。

“皇后娘娘到~”太监尖细的嗓音有些刺耳。

楚洛衣缓步走下轿撵,在小六子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了大殿。

看着缓缓而来的女子,北流海的心中有一抹激动,只觉得一切宛若一场惊梦。

楚洛衣抬眸看向北流海,一身黑金色的龙袍将他硬朗的身躯勾勒无疑,冷峻的面庞也因为今日的欢喜稍显柔和,一双眸子里更是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楚洛衣轻轻勾起嘴角,对着他浅笑着颔首。

北流海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就勾了起来,走下玉阶,停在了她的面前。

大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对男女。

北流海缓缓伸出手掌,停在楚洛衣面前,楚洛衣能够清楚的瞧见他掌心的薄茧和纹路,却恍然想起了北流云那双修长如玉的。

楚洛衣站在那里怔怔失神,北流海也没有催促。

昔日的一幕幕却在这个时候不断的翻涌出脑海,北流云抱着自己撒娇的模样,冷着脸满眼嘲讽的模样,暴怒着杀人时的模样,将她护在怀里轻轻唤着他名字时的模样。

也不知怎么,这繁华的大殿仿佛幻化成一片空旷的旷野,关于他的思绪不断的浮现出来,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她的心。

楚洛衣的眼睛莫名的有些酸涩,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好想他。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殿中的众臣们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北流海看着面前陷入在思绪里的女子,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洛洛,是不是我终究是做错了。

就在北流海的手缓缓落下的时候,楚洛衣垂下眸子,抬手拉住了他。

北流海有些诧异的看向她,楚洛衣轻声道:“对不起。”

北流海摇头,牢牢的拉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感受着属于她的温度。

两人一步步走上玉阶,停在了龙椅之前。

司仪做出个是手势,鼓乐声便停了下来。

按照传统婚事的流程,司仪高声道:“一拜天地~”

楚洛衣和北流海面向着外面的天地,缓缓躬身。

“二拜高堂~”两人面向空悬着的龙椅,再度躬身。

外公,孙儿如今终于娶了心爱的女子,您泉下有知,一定会为孙儿感到开心吧。

楚洛衣感受到北流海的思绪,没有开口,看着空荡荡的龙椅,仿佛还能瞧见当日老皇帝慈祥和睦的坐在那里。

两人躬身的时间极长,不过众人却都没有出声打扰。

其实按照惯例来将,皇家的婚事是不需要这些步骤的,只要将女子迎娶进宫,等待帝王临幸,而后赐予封号即可。

只是许是因着想让老皇帝给做个见证,亦或者证明了完成他的心愿,所以才会在这奢华的大殿之上,举行这拜堂的一幕。

“夫妻对拜~”

两人缓缓转过身子,正要躬身对拜,一名满身尘土和血迹的士兵便跑了进来:“报!报!报!”

噗的一下,因为奔跑的太过剧烈,士兵一下子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开口:“陛下..北燕的大军打过来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士兵身上,一名大臣焦急的开口:“你说什么!”

士兵的伤口依旧在不断的滴血,殷红的血迹滴落在奢华的大殿上,冲淡了几分喜悦,凭添几分肃杀。

士兵的脸上满是灰尘,从那斑驳的衣衫中不难感受到战事的惨烈:“北燕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陛下!”

“多少兵马。”北流海冷声蹙眉道。

“最少有四十万大军!”士兵急迫的回话。

朝臣们一时间骚乱起来,虽然此前北燕帝昏庸无道,奢靡荒淫,可是北燕的兵力和实力确实是几国之间最为强盛的,四十万兵马齐聚东陵,对于东陵的打击可是丝毫不弱于一场内战啊!

楚洛衣也蹙起了眉头,北流云,你是真的疯了吧!

四国之间的形势本就紧张不已,如今你竟然大举出兵,掀起战事,这天下,是要乱了啊...

“四十万兵马的调动你们竟然毫无所觉!探子呢,荣都尉,你倒是给朕说说!为何四十万兵马都打到东陵城下了,你却还没有收到一点消息!”北流海怒不可遏!

若是边境突袭也就算了,可是北流云引得四十万大军而来,他竟然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荣都尉慌忙跪下:“陛下..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是臣愚钝,才使得东陵被打的毫无准备啊陛下!”

北流海冷眼看着他,眼中杀伐之气大盛,各国之间,为堤防战乱,往往都会密切的注意着它国的兵马调动,以免遭遇祸事,却措手不及!

“臣一直在密切注 视着北燕的动静,只是这半个月来,北燕调动兵马极为频繁,每日至少有三四次调动,整个北燕的兵马仿佛在重新洗牌,镇守西凉边界的被调动回了帝都,镇守帝都的被派去镇守虎雍关,原本虎雍关的又被派遣到南昭,如此往复,大股小股的兵力整日都在奔波,多则十余万,少则几万人,探子们到最后根本都弄不清这些兵马是去往何处,又有多少人!”荣都尉满脸痛心的开口。

一旁的大臣蹙着眉头道:“这北流云实在是狡猾,如此折腾,确实让人摸不清头脑,最初的警戒,也早就在这频繁的调动中变得松懈了。”

荣都尉悔恨道:“是臣愚钝,应该早些上报才是,只是臣确实不知,这北流云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四十万大军怎么就都到了东陵城下!”

楚洛衣抿着唇,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荣都尉怎么可能算计的过北流云,只怕是想着等北流云调遣兵马结束,再上报,却不想,转眼间,兵马尚且没有调遣结束,四十万大军就已经集结在东陵,开始攻城了。

就在这时,又一道急报:“报...齐壤城被攻破了,还请陛下加派兵马前去支援!”

北流海脸色一沉,外公留给他的江山,他怎么可以让它沦陷!

“此次领兵将领是谁?”一名武将上前开口道。

“是北燕陛下亲自出征。”士兵气喘吁吁。

“岂有此理!当我们东陵好欺负不成!”

“即刻调动皇城附近二十万大军前往齐壤一代,将平山的十万兵马调遣回来驻守皇城,汾水一代二十万兵马整装待命,肖太傅,清点粮草,随时准备运送。”北流海冷声下达一连串命令。

士兵的目光落在了一旁黑金色的裙摆之上,猛然间想起什么,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启奏陛下...北燕皇帝说..说..”

“说什么?”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士兵身上。

“说只要陛下交出皇后娘娘,就即刻退兵,否则,势必要踏平东陵!”

楚洛衣踉跄着后退一步,身形有些不稳,小六子赶忙将她扶住。

她觉得,自己从未这样恨过他,可是这一刻,竟然如此的痛恨于他!

北流云,为何你执意要将这无数条无辜的性命加负我身上,为何偏偏让这泱泱山河以我的名义而动荡。

成千上万人因她而流离失所,战火缭乱,民不聊生,妻离子散,战死沙场,他固然做了那刽子手,可到底,这些性命却也要一一算在她头上!

北流云,你就这么急么,这么急的想要得到我,恨不得折断我所有的羽翼,日日被圈养在你身旁?

小六子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一个人,再强大,可当背负起无数条性命的时候,灵魂亦会颤抖。

众臣的目光纷纷落在楚洛衣身上,看向楚洛衣的眸子里带着浓烈的怨责。

“老臣记得,当初皇后娘娘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战事因您而起,您决不会牵连东陵,更不会让陛下难做。”一名老臣上前一步开口道。

“放肆!”北流海甩袖怒道,看向楚洛衣发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如今她乃是我东陵的皇后,难道你要朕为了苟且偷生,将自己的皇后拱手送人,以换取活命?难道我东陵当真弱到要向人求饶才能活命这种地步!”北流海质问着,凌厉的剑眉宛若两把寒刀。

另一名大臣附和道:“微臣也是这样认为,既然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成为了我东陵的皇后,我们就有必要守护皇后娘娘的安危,东陵虽然不及北燕强盛,却也绝非可以让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那依照廖大人的意思,无数无辜的士兵和百姓,难道就要因为这样一个女子而出生入死?她又曾为我们东陵做过什么!”

“洪大人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将战乱的罪名归结到一个女人身上,难道不觉得羞愧么?还是你觉得真的将皇后娘娘交出,那北燕帝就会退兵?难道你不觉得这十分可笑么?若是到时北燕帝不肯退兵,东陵只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朝臣一时间分成两派,争执不休。

“够了!”北流海冷声道,声音宛若寒山,散发着无端的冷意。

众人纷纷噤声,这时一名副将跑进来道:“陛下,皇城外的二十万兵马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北流将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开口道:“洛洛,你安心在宫内休息,我带人前往齐壤一带。”

楚洛衣垂眸道:“事情因我而起,我怎能偷居一隅,佯装无事?”

北流海微微蹙眉,没有马上回答,楚洛衣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黝黑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开口道:“北流海,牵连起战事,对不起。可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话落,楚洛衣便侧身走下玉阶,向大殿外走去。

北流海快步追上去,拽住她的手腕道:“我带你去。”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兵临城下

北流海钦点了几名武将,将朝中诸事部署一番,随后带着二十万兵马,连同楚洛衣一道向边城齐壤一带出发。

一路昼夜不停,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到达了边界一带。

只是此时,同之前所不同的则是东陵已经接连失去了两座城池,退守在安阳。

楚洛衣翻身下马,随着北流海等人一路进入了驻军的营帐,身后数名副将也纷纷神色严峻。

“战况如何?”掀起帐篷,北流海走进主帅营帐。

围绕着桌案商讨的将士见到北流海纷纷起身:“陛下!”

北流海站在主位之上,看着桌子上的攻防图,紧蹙着眉头开口道:“情况如何?”

“北燕大军已经驻扎在安阳城外十里远的地方,因为刚刚攻下林城,所以预计今日不会再次进攻。”安阳城的主帅开口道旱。

“林城的将领都是饭桶么!短短两天竟然就会被攻下。”北流海凌厉的眼扫过众人。

几名将帅纷纷低头,一人开口道:“林城主帅叛变了,防守不过半天,便将城门打开投降了。”

‘啪!’北流海一掌拍在桌子上:“废物!”

众人纷纷沉默不敢抬头,北流海继续询问道:“兵力如何?粮草储备如何?”

“兵力强于东陵内城士兵,弱于边疆将士,粮草储备充足,因为接连攻下两座城池,士气较为高昂,两次战役下来,损失较小。”

北流海脸色阴沉,仔细打量着桌面上的地图,熟悉着地形地势和各种路线。

当初北燕和东陵鲜少发生征战,而因为外公的关系,固然发生战乱,父皇也鲜少会派他来参与此处的战事,所以相比较而言,他对于此处的地貌倒是显得极为生疏。

众多副将主帅纷纷同北流海商讨着对策,探讨明日北流云会以何种方式攻城。

楚洛衣也没有开口,在众人说话的关口,一直在查看着桌面上的羊皮地图。

安阳一代虽然地处边关,却并不险要,若是北流云真的攻打了进来,倒是也难有什么出奇制胜的计谋,似乎只能看看北流海和他到底谁技高一筹。

小六子站在一旁,忧心不已,看着楚洛衣苍白的脸色开口道:“主子,这两日你都没有好好休息,明日许还是会有战事,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闻言,北流海的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这两日骑马赶路,确实奔波,加上心事重重,她的脸色着实难看,不由得开口道:“小六子说的对,你还是回去歇息吧,否则你若是再病倒,只会让我忧心。”

楚洛衣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也就并未推辞,点点头,同小六子一道离开。

来到准备好的营帐,小六子指挥着几名随行的宫婢铺陈着被褥。

楚洛衣便坐在帐篷外的石凳上打发时间。

夕阳落下后,天上群星闪耀,夜风吹散几分燥热,却怎样也吹不散紧张肃杀的气氛。

次日一早,楚洛衣便被整齐的号角声和训练声惊醒。

简单的梳洗一番后,披上外袍,便走了出来。

营帐外的士兵们手执着长枪或者刀剑,来去匆匆,神色紧张。

小六子端着膳食走了过来,对着楚洛衣开口道:“主子先用些膳食吧,免不得一会还要操劳。”

“北燕那边有什么动静?”

“听说北燕的大军已经开始向安阳城出发了,不出半个时辰想必就会到达城墙之下,所以士兵们都显得很紧张和匆忙。”

楚洛衣点点头,掀起帘帐走了进去。

因着心事重重,所以也就没什么胃口,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让人撤了下去。

就在随行的丫鬟为她梳妆的时候,外面再次响起了紧急的号角,紧接着一排排盔甲摩擦的声音整齐的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四处奔走着。

楚洛衣脸色一冷,这号角声虽然同南昭的不同。

但是她也知道,号角鼓声分轻重缓急,刚刚的号角声急促有力,连响七次,想必是北流云的大军已经到达了城墙之下。

楚洛衣看着还在精心的帮她弄着发髻的丫鬟开口道:“行了,更衣吧。”

丫鬟一愣,连忙将手中的金钗放了下去,另外两名丫鬟则是拿着一件黑红交织的长裙服侍着楚洛衣更衣。

号角声再次响起,小六子掀起门帘走了进来道:“主子,北燕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墙底下,九殿下正在同四殿下对话。”

楚洛衣穿上短靴掀起门帘便走了出去,身后的丫鬟慌忙的喊着:“皇后娘娘,您的腰封..”

小六子接过腰封追了出去,楚洛衣一路整理好衣衫,一路向着城墙的方向快步走去。

如今战鼓声还未响起,也没有什么厮杀声,想必还没有打起来。

走到城墙之下,楚洛衣抬头望着上面一排排肃穆的士兵,正要上去,便听见一名五大三粗的副将怒不可遏的喊道:“北流云!你简直是卑鄙小人!”

楚洛衣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一些,赶忙提着裙摆走了上去。

刚到达城墙之上,放眼望去,便瞧见了黑压压的一片,北燕的旌旗迎风飘荡着,士兵整齐而有序。

北流云一身金白色的华服,并未穿着铠甲,身下一匹黑马,居于众多士兵之手,相比于一个个晒的黝黑的粗壮士兵,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而更为惹人注目的不是他所带领的庞大的军队,而是在这些士兵之前被捆绑跪在地面之上的无数林城百姓。

身后数排整齐的士兵手中拿着强有力的弓弩,一部分对准了前面的百姓,一部分则对准了安阳城的大门。

可想而知,一旦安阳城的大门打开,东陵的士兵开始防御,这些百姓都将变成挡箭牌,北燕的士兵躲在这些跪在地面的百姓身后,利用强有力的弓弩射向东陵的将士。

北流云可以不必顾忌这些百姓的生死,可是这些人却是东陵的百姓,如何要北流海看着这些百姓身死,却无动于衷。

墙头之上的北流海,双手紧紧扶在城墙之上,额上青筋暴起。

是啊,这才是北流云,不惜利用一切手段,不惜颠覆一切仁义利信,他又怎么可能像是平常将领一般同自己一较高下?

楚洛衣缓缓走向城墙正中,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黝黑的眸子里看不清思绪。

随着楚洛衣的出现,城墙之上左右两侧的东陵士兵也纷纷像她看了过来,城墙之下的北燕士兵也纷纷向他投来身影。

北流云的目光忽然有了焦点,不似以往的凉薄,多了几分深邃。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头顶的太阳一点点升起,天气变得越发炎热,汗珠顺着士兵们的脸颊一点点滴落。

一名副将愤恨道:“想不到北燕帝王竟然这么卑鄙,若非是我们陛下仁慈,又怎么会放你回北燕!”

“是啊,你参与谋害东陵先帝,如今竟然胆敢攻打东陵,有种的不要拿这些无辜的百姓当挡箭牌,我们定是要你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几名副将纷纷开口,言辞之中尽是恼怒。

“我是卑鄙,只是你们东陵抢了我的皇后,难道要我坐视不理?”北流云双手勒着缰绳,同这些粗声粗气的大汉相比,声音没有什么杀伤力。

“你的皇后!你何时迎娶过洛衣姑娘为后,洛衣姑娘乃是先帝赐婚,名正言顺嫁给我们陛下的皇后,是东陵的皇后!”一名武将怒道。

“是么,我怎么听说北流海同洛衣的婚事没有办完。”北流云仰首看向城墙的士兵,脸庞在阳光下有些透明。

“哼,办没办完,她也是我们东陵的皇后!若是不信,大可让她自己来说!”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楚洛衣身上,北流海站在楚洛衣身侧没有回头,北流云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在等着她回答。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抿着唇没有开口。

北流云,你非要将我逼到无路可退是么?非要在这种情况下逼我做出选择是么?

北流云,你的爱,好残忍。

众人等了片刻,楚洛衣缓缓开口:“我是东陵的皇后。”

东陵的士兵一阵喝彩,仿佛瞬间就扬眉吐气了一番,看着北流云的目光中有着嘲讽。

对上那双黑眸,北流云的目光里闪烁着深紫色的光芒,眸子里升起一抹暴怒。

洛洛,这就是你的答案,为什么短短一年的时间,你就弃我而不顾!

因着楚洛衣对话,北燕的士兵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纷纷看向北流云。

北流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微微抬手,苍镰一声令下,数只弓弩齐齐发射,跪在第一排的百姓齐齐倒地!

“北流云!”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百姓,北流海暴怒一声,红了眼睛。

北流云抬头看向北流海开口道:“北流海,把楚洛衣交出来,我就退兵,作为对东陵的补偿,北燕会割让两座城池送给东陵作为赔罪,若是你执意不肯,齐壤和林城的百姓很快就会一个接一个倒在你面前,相信你一定不会乐意见到这样的场面。”

东陵的士兵纷纷怒不可遏,看着众多无辜的东陵百姓纷纷跪在城墙之下,一旦他们杀了出去,他们必将成为马蹄之下的尸体。

北流云并没有给他们太多考虑的时间,再次抬手,苍镰又是一声令下,又一排百姓齐齐倒地,鲜红的血液渐渐汇聚在一起,将边界的沙地染成了胭脂色。

“北流云,你说话可是算话!”

“自然算话。”

副将转头对着北流海开口道:“陛下,为了东陵社稷着想,还是将她交出去吧,反正北燕帝要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再次相聚

“是啊陛下,这个女人本就不是东陵人士,当初她也曾说过,若是她为东陵带来战事,一定会一力承担,决不让我们为难。”

“是啊,陛下,别再犹豫了,若是普通战事,我们确实愿意与之一战,只是北流云行事卑鄙,又心狠手辣,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无辜的百姓丧命啊!”

“只要将她交出去,就可以洛救无数条性命,而且依照臣看来,这北流云绝不会亏待了楚洛衣,何乐不为呢?”

原本倾向于决不交出楚洛衣的一派人,也终于在这些一排排倒下的百姓面前缄口不言,无话可说。

当一条条血淋淋的生命转瞬间消亡在自己面前,当东陵的百姓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所谓的捍卫东陵的尊严也就变得滑稽可笑了起来。

北流海的目光落在城墙之下跪着的百姓身上,那一双双充满了期待的眸子,那一双双乞求的双眼,那些明亮质朴的眸子里所蕴含的信任,仿佛无形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逼迫着他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一旁的副将不断的催促着,只道这场战事没有半点意义,若是真的为此同北燕交战,楚洛衣一样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见着北流海迟迟没有动静,一旁的副将便将主意放在了楚洛衣身上,开口道:“皇后娘娘,既然您也承认了自己是东陵的皇后,想必一定不愿意见到这么多的无辜百姓和士兵因你而死,你可想过他们也有妻子儿女,也有父母亲朋!只要你回到北燕,东陵的百姓们都会记得你的,都会感谢你的!”

“是啊,皇后娘娘你就为东陵的百姓想想吧,您只需忍耐几年,几年之后,待到东陵强盛,陛下一定会将你接回来的!”

“您当初说过若是因您而起战事,绝对不会让我们为难,可是您看看,如今的场景要我们怎么做啊!”

因着北流海迟迟没有给出回应,百姓们的目光一点点变得灰暗下来,原本的光彩也渐渐消散,甚至开始变得绝望。

北流海看着那些无辜的孩子,看着头发斑白的老人,紧紧的攥起拳头,他身为帝王,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他身为男人,却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楚洛衣的目光从跪在地面的百姓身上收回,垂下眸子开口道:“我知道了。”

北流海红着眼转头看向楚洛衣,额上的青筋分外明显,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无能为力,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年在北燕皇宫的时候,无论是北流云还是洛洛,都曾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皇权的中心,不适合他..

他知道此刻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只要命令自己的士兵举起弓箭,杀死自己的子民,趁着北燕的将士失神的瞬间,大开城门,冲散地面的百姓,就可以同北燕的士兵相对。

只是,他终究做不出亲手杀掉这些百姓的决定,面对着那一双双明亮的眸子,他无法忘记他们是外公曾经悉心照料的子民。

北流云看着神色痛苦的北流海,眸子中闪过一抹冷意,北流海,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你对洛洛的爱,究竟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当兵临城下,面对家国的选择,你什么也做不了,当兵败城破,面对爱恨的抉择,你舍弃不了你的国家,舍弃不了你的子民,你所能舍弃的,只有洛洛!

楚洛衣抬眸对着北流海浅笑道:“北流海,你保重。”

楚洛衣转身缓缓走下城墙,北流海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洛洛..”

北流海抓着楚洛衣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一双黝黑的眸子里满是痛苦。

楚洛衣将他的手拿开道:“好好守护好东陵的子民,若非是因为我,本就不该有这场战事。”

“不是的...天下间总会有各种引起战乱和杀戮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正好发生在你身上,事实上,即便没有你,也依旧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并不会因为你一人而有所改变。”北流海有些急切的开口道。

楚洛衣浅笑道:“谢谢。”

楚洛衣没再开口,转身离去,对也好,错也罢,有些事情发生之后就不能改变,她早该明白,世界上的事情总难两全,有些是注定,又有些是无奈,比如她欠北流海,又比如她爱北流云。

北流海站在楚洛衣身后,看着她一步步走下城墙,攥紧了拳头,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能为力。

他终究是不能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即便他也学他一般会用了手段,可终究还是学不来他的那份狠辣和无情,所以,似是而非的自己,依旧不能留住他。

安阳的大门缓缓打开,厚重的在燥热的空气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东陵的士兵和百姓纷纷将目光落在楚洛衣的身上,目光复杂。

战事因她而起,战事却又因她而止,他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来面对她,亦或者,将世间男人之间角逐的恶果归咎在一个女子身上,实在有些残忍。

楚洛衣一步步走出安阳城的大门,最先入目的便是倒在地上的两排尸体。

黝黑的眸子从他们身上扫过,却愣在了那里,抬眸诧异的看向坐在马背上的北流云。

北流云神色不变,只是双目灼灼的看着她,仿佛在耐心的等待着她一步步向他走来。

两人隔着无数百姓,在千军万马之前静静对视着。

终于,北流云再也不想这样等下去,骑着马穿行过众人,一把将楚洛衣带到了马背之上。

楚洛衣身子一僵,已经稳稳的落在了男人的怀里。

北流云牵着缰绳,在原地兜转了一圈,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北流海,冷声道:“靠着她对你的亏欠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北流海,你不觉得卑鄙么?”

北流海抿紧了双唇没有开口,北流云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苍镰抬手:“收兵!”

北燕的大队兵马纷纷撤退到安阳城郊外。

东陵的副将看着远去的北流云,转头对着北流海愤怒道:“陛下,这北流云实在是太过嚣张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在这个端口,北流海怔怔的瞧见城墙之下被解开绳子的百姓,默默的起身,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却无人认领,更甚者,几乎没有人对于他们的死而感到哀痛,不知是麻木,还是根本不在意,只是漠然的转身离开,更没有人认领尸体。

不少大臣也都发现了这一幕,忍不住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守门的副将看着打算离开的百姓纷纷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认领尸体?”

“死去的人里没有你的亲人么?”副将抓住几名百姓问道。

百姓摇摇手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难道这些人一个亲人都没有?”

北流海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忽然愣住,看着已经逐渐远去的北燕兵马,缓缓开口道:“是流寇。”

“什么?”一旁的大臣和副将纷纷不敢置信道。

果不其然,就在这时,下面的百姓对着城门前的副将开口道:“其中几人我见过,是这一代有名的流寇,烧杀抢掠,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如今死了大家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哪会有人去把他们的尸体领回家。”

北流海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北流云,好精巧的算计!

“这北流云实在是狡诈,竟然拿一群流寇来分散我们的视线!”

“是啊,竟然会是流寇,难怪我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

北流海没有说话,转身走下城墙,北流云,你将我的弱点抓的可真是精准。

城门下的副将气的不轻,抓住一个百姓的衣领道:“那当时你们为何都不说!为何都沉默,为什么不说他们是流寇!”

“大人息怒啊...我么也都吓的不轻,谁敢胡言乱语啊..那刀尖可都不长眼睛,再加上这些流寇若是被杀光了,还不是轮到我们..”

北流海顿住脚步听着百姓的话,没有开口,直接回到了营帐。

楚洛衣一路被北流云带回了几十里外驻扎的营帐,刚一翻身下马,还不等站稳,就被北流云整个人扯进了营帐。

还不等楚洛衣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甩在了床上。

“你怎么可以嫁给北流海!”北流云的眼中积蓄着怒火,连日来的隐忍克制终于在面对这个自己求而不得的女子时,崩塌断裂。

楚洛衣沉默着没有开口,他总说他真心待她,可是她却始终看不透他。

见着她沉默不语,北流云上前钳住楚洛衣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直视自己:“说话啊,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真的想要跟北流海过一辈子不成!”

楚洛衣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眼睛酸涩的有些发红:“是,我就是想跟他过一辈子又能怎样?”

“呵呵...是么..看来你们只能阴阳两隔的过一辈子了。”北流云嘴角露出一抹冷意,琉璃色的眸子宛若腊月寒冰。

话落,拿起桌上放着的古月象鼻刀便转身离去。

楚洛衣瞧见他的动作,连忙起身上前拦在了他面前:“你去哪?”

北流云看着面前的她冷笑道:“你何时这般关心我了?是怕我杀了北流海不是。”

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痛意,抿着唇道:“是..我怕你杀了北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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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怀孕了!

北流云眼底的冷意更甚,心中疼痛难挡,只怕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他就会窒息而死,绕过她掀起帘帐大步离去。

楚洛衣看着男人决绝而去的背影,心痛开口道:“我明明告诉过你耐心等一等的啊...”

待到北流云离开后,苍镰从另一侧的帘帐后缓缓走了出来,看着紧闭的帘帐,没有开口。

夜里,楚洛衣独自坐在床边,看着跳动的烛火有些心不在焉。

帘帐轻动,转瞬间就落入一个有些微凉的怀抱。

楚洛衣身子一僵,霸道而带着掠夺的吻便接连落了下来。

楚洛衣侧过头,却怎样也避不开,帘帐缓缓落下,一夜无言。

天蒙蒙亮,楚洛衣便被一场噩梦惊醒,转脸便瞧见安静的躺在自己身侧的北流云。

长长的手臂将自己圈的那么紧,眼下的乌青透露着他连日的疲惫。

明明熟睡时是这般安静,可为什么,醒来的时候却总是那般尖锐逼人。

没多久,北流云也渐渐醒来,瞧见身侧的女子,冷着脸始终没有开口,起身穿好衣服,便直接出了营帐,始终没有多看她一眼。

楚洛衣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北流云来到校场,一拳重重的打在原木干上,脸色阴沉的仿佛狂风暴雨。

苍镰站在一旁开口道:“主子,西凉那边似乎有异动。”

北流云没有说话,洛洛,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

“西凉陛下近来调动兵马也十分频繁,自从主子决定出兵东陵之后,西凉便调派了不少兵马前往边界一带,而南昭也没有闲着,同西凉来往密切。”苍镰开口汇报着,不忘打量着北流云的神色。

洛洛..是不是我在你心中已经再没有北流海重要,要怎样,才能回到当初,你可知,我宁愿时光永远停留在那破败的广寒院里。

苍镰没有再开口,眉头微蹙。

当日夜里,北流云再次来到楚洛衣的营帐,楚洛衣坐在桌前,头也未抬,似乎在努力的绣着什么。

“北流海死了。”北流云开口道。

楚洛衣手指一顿,没有抬头。

“吊在安阳城的城门外。”

楚洛衣依旧未动。

“怎么?不去看看么?”

楚洛衣红着眼睛抬头:“北流云,你为什么总是逼我!”

北流云看着那双发红的眼睛,便知道她被自己气的不轻,一把将她扯在怀里,轻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轻声道:“洛洛..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我快疯掉了..”

楚洛衣心头一酸,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嘴硬道:“放开我...”

北流云却不顾她的挣扎,任由她的小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洛洛,我们不闹了好不好...”北流云的声音中透露着一抹疲惫。

“北流云,你为什么总是逼我?为什么总是逼我!”楚洛衣眼眶一酸,粉嫩的拳头渐渐变得绵软而无力,豆大的泪珠不断的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渐渐的,没了力气,楚洛衣变得安静下来,靠在北流云胸口低声啜泣起来。

感受到怀中的温暖,北流云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的温度,看向桌案上的烛火,心才渐渐宁静下来。

他也是人,他也会累,如今成了北燕的皇帝,却并没有如愿的能够和她在一起,反倒是随着他身份的变化,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旱。

每日,他要处理国事,要面对各怀心思的朝臣,要提防神龙宗,要小心北流海和北流雪,还要揣测欧阳千城,更要背负众人的骂名,更要忍受她不在自己身侧的痛苦。

有时候,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为权,也不为钱,他杀人天下人骂他,他为天下人考量天下人却不理解他,到最后,竟然连她也不在他的身边。

是谁说他赢的漂亮,他分明是输的一无所有。

渐渐的,楚洛衣安静下来,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也许,他就是天下人口中凶残狠唳的暴君,也许,老皇帝的死就是他一手策划,也许,终有一日,他会变成唾弃唾弃咒骂的那个人。

可是,她就是爱他啊...

即便他时常将她逼上绝路,即便他让她成为红颜祸水,即便他让她背负起无数条性命,可是,爱了就是爱了,无关他是谁,无论在何地。

“北流云,怎么办?我快要认命了...”楚洛衣轻声开口。

北流云抱紧了她开口道:“洛洛,别在离开我了。”

楚洛衣没有开口,只是将头在他胸口蹦了蹦。

两人静静相拥了许久,北流云终于开始不安分起来。

楚洛衣红着脸将他推开,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北流云将她微红的脸颊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命人准备好热水,转身走到屏风后沐浴更衣。

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楚洛衣有着不自在,坐在桌前一时间有着无所适从。

“娘子,我渴了。”懒洋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楚洛衣看向仕女屏风后的那道身影,犹豫了一下,倒了杯茶水走了过去。

北流云靠在浴桶的边缘,半闭着眸子,氤氲的热气将他笼罩起来,说不出的魅惑。

迎面扑来的蒸汽让楚洛衣感到一阵燥热,缓步走过去后,将手中的茶盏递了过去。

北流云微微侧过头,挤出一张笑脸,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蹙眉道:“太烫了...”

楚洛衣蹙起眉头,用手试探试探杯盏的温度,看着北流云一脸的真诚,只好转身重新换上一杯。

待到楚洛衣转身回来,北流云接过茶盏,再次轻抿了一口,随后蹙眉道:“太凉了...”

“怎么可能..”楚洛衣不信,拿过茶盏自己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不等茶水咽下去,整个人便被北流云一把扯入了浴桶,薄唇覆上她的唇瓣,贪婪的汲取着她嘴里的甘露。

“唔...”

楚洛衣还来不及惊呼,飞溅的水花已经溅落的满身,打湿的衣裙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紧紧贴靠在他的胸膛,让人莫名的心跳加速。

空气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天旋地转,在水花缭绕中,皮肤不自觉的变得滚烫起来。

就在她感到无法呼吸的时候,北流云终于松开了她,眼角含笑,开口道:“这个温度正好。”

楚洛衣耳根一红,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下,狼狈的起身跑出浴桶,落荒而逃。

跑出屏风后,看着自己一身的水,坐在桌前,拿出汗巾将头发擦干。

北流云转过头,看着屏风后的影子,愣愣失神。

待到发丝擦的差不多,楚洛衣起身找出一件干净的睡袍,转头看了看屏风后的人,又瞧了瞧空旷的帐篷。

北流云赶忙转过头,佯装无事,闭目养神。

楚洛衣这才缓缓褪去淋湿的外袍,雪一般白皙的皮肤一点点暴露在空气里,修长的双腿看起来说不尽的勾人。

北流云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只觉得脑子一热,鼻子里流出一滴鲜红的血迹。

‘咯吱’一声。

楚洛衣敏锐的转过头,却瞧见北流云正扒在屏风上,鼻子下还挂着一抹血迹。

啪!的一声,楚洛衣甩手将刚刚换下来的衣襟扔了过去,一下正砸在北流云的脸上:“再看挖了你的眼。”

北流云抱着楚洛衣的衣服跌坐在浴桶里,咯咯的直傻笑,活脱脱一个傻掉的妖精。

楚洛衣脸一红,快速穿好衣服。

谁知,没过多久,北流云再次开口道:“娘子,为夫的衣服没有拿进来。”

楚洛衣没有理会,整理着床铺。

“娘子..为夫没有衣服..”北流云懒懒散散的开口。

“娘子,你若是再不给为夫拿衣服,为夫可是要出去了..”北流云肆无忌惮的开口。

楚洛衣的手一愣,将摆放在桌上的衣服越过屏风直接甩了过去。

北流云利落的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柔软的发丝滴落着点点水珠,半露的胸膛说不出的性感。

“我去外面洗。”楚洛衣没敢看他,绕过他就要向外走。

北流云一手将她扯了回来:“这满军营的男人,你去哪?”

楚洛衣一顿,看向他:“那你先出去。”

北流云被气的笑了:“我不。”

楚洛衣抬头看着他,对视了半晌,最后开口道:“那我去外面洗,让小六子给我守着也比你这只牲口好。”

北流云脸色一黑,拦腰将楚洛衣抱了起来,绕过屏风直接扔进了水里:“门都没有。”

楚洛衣喝了不少的水,坐在水中气的不轻,怒视着北流云,胸脯剧烈的起伏着。

北流云双手抱怀,靠在一边的墙上:“今儿你哪也别想去,就在这洗。”

楚洛衣看着不打算离开的男人,咬紧唇瓣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股脑的将整个脑袋都沉到了浴桶下面。

琉璃色的眸子中露出一抹宠溺,转身离开,重新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搭在屏风上,又让人加了几床被子,铺在了床上。

楚洛衣从浴桶中出来的时候,脸色涨的通红,瞧见北流云不在了,这才松了口气。

匆匆洗漱过后,穿好睡袍,走了出来。

坐在桌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轻擦拭起发丝。

北流云掀起门帘走到她的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汗巾,仔细帮她擦拭起发丝,开口戏谑道:“喝够了么?”

楚洛衣脸色一红,白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北流云不安分的扯起她的脸颊,乐在其中。

楚洛衣只觉得忍无可忍,一把握住北流云的手腕,抬眸看向他,严肃道:“北流云..”

北流云被她忽然严肃的神色搞的一愣,反射道:“嗯?”

楚洛衣有些为难的低头道:“我..我有了身子。”

北流云手中的汗巾直接掉落在地上,看着楚洛衣道:“你说什么?”

楚洛衣将头埋的更低,沙哑着嗓子道:“我有了孩子。”

一双宛若钳子般的手牢牢的扣在她的肩头,仿佛千金重担一般:“洛洛...我要当爹了么?”

楚洛衣没有开口,北流云抱起她像是疯了一般的转起圈来:“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孩子...是..北流海的。”楚洛衣沉声道。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生孩子?

北流云的动作一下子顿住,双眼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仿佛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空气一下子就静谧下来,死一般的沉寂让人心头不安,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被无数倍放大。

北流云将楚洛衣放在地上,眼睛有些发红,颤抖着开口道:“你刚才说什么...”

看着他的神色,楚洛衣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胆怯的不敢再开口,忽然间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拿这件事来报复他。

上前一步靠在他的怀中,轻声道:“我什么也没说。”

“不对,你刚才说什么?”北流云红着眼继续道。

楚洛衣正要解释,却被北流云打断,北流云将她推开,暴怒道:“我要去宰了北流海!”

看着转身就向外走的北流云,楚洛衣心知自己是惹了大祸,连忙上前拽住他的手臂道:“我是骗你的。”

“你说什么?”北流云红着眼看着楚洛衣,眸中闪过一抹危险。

楚洛衣后退一步,低声道:“谁让你一直戏弄我的..”

话音刚落,楚洛衣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随后摁在床上,北流云修长的手指啪啪就落在了楚洛衣的圆润的小屁股上:“你是要了我的命么?”

感受到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楚洛衣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素来跋扈,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何时被人这般欺负过,豆大的泪珠一下子夺眶而出。

半晌后,北流云气消了大半,看着坐在床角泪眼婆娑的女人,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楚洛衣侧过头,也不知怎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似得,不住的往下落,看的北流云好生心疼。

“你这个小妖精..”北流云无奈的凑到楚洛衣身边。

谁知,还不等凑近,楚洛衣抬起白嫩的脚丫,一脚直接踹在了北流云的脸上,哽咽道:“北流云,你竟敢打我。”

将她的脚丫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楚洛衣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脚丫,扭着头不再看他。

将她揽到自己怀里道:“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拿这种事来戏弄为夫。”

楚洛衣咬着唇没说话,北流云低头直接撬开了她的唇,将她慢慢压在身下。

洛洛,给我生个孩子吧..

许是因为外面的兵马众多,来往巡逻训练的人也不再少数,是以楚洛衣早早就被惊醒。

索性,因着北流云就躺在身侧,她的心情倒也不坏。

侧着脸看着身旁的男人,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一抹浅笑,只觉得他长长的睫毛比女子的还要卷翘,撒下淡淡的阴影,说不出的好看。

北流云没有睁开眼,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轻声道:“看什么呢?”

楚洛衣没有回答,铁靠在他的胸口,缓缓闭上了双眼。

谁还记得当年那个不争不抢在广寒院了度日如年的少年,谁还记得那个卑微到尘埃为一饭苦苦挣扎的少年,谁还记得那个卑微到绝望无助到信上的少年,谁还记得那个认贼作父为人走狗的少年。

北流云,即便你终究只能变成十恶不赦的混蛋,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也始终相信,在我不曾参与过的你年少的坎坷岁月中,你也曾善良,也曾心怀期待,也曾相信世界的美好。

北流云,我爱你,无论你是谁。

夏日的阳光有些懒洋洋的,北流云自打睡醒了后,便开始像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指使着楚洛衣做这个做那个。

楚洛衣坐在桌前低头吃着早膳,某只妖孽却还是坐在床上不肯罢休的开口道:“娘子,给为夫生个孩子吧。”

“不生。”楚洛衣干净利落的拒绝。

“你生不生!”北流云眉毛一竖。

楚洛衣冷冷的扫过他:“不生。”

“你到底生不生!”北流云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愿意生你自己生去。”楚洛衣冷冷的扔下一句。

北流云气的跳脚,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跑到楚洛衣面前,眼中闪烁着两簇可爱的火苗。

楚洛衣不急不缓的抬头看向他,没有开口。

“你要是不生,我就...”

楚洛衣挑挑眉头,等着下文..

北流云顿时小脸一皱,万分纠结,蹲在楚洛衣脚边画着圈圈道:“你不生..我也生不出来啊...”

楚洛衣一口水喷出,尽数喷在北流云脸上。

北流云也不恼,闪烁着晶亮的眸子,眼中满是期待,看着笑开的女子:“娘子,生一个吧~”

看着他期待的眼,楚洛衣迟疑了一瞬,微微点头,心中却闪过一抹担忧,并非她不想生,只是一直以来,她同他行,房的次数也并不少,却迟迟没有消息,所以她怕他失望罢了...

得到她的颔首,北流云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个孩子一般。

不等楚洛衣反应过来,直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楚洛衣惊呼一声:“大清早的你做什么!”

“生孩子....”

前来见楚洛衣的小六子,正巧听见两人的对话,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没再打扰,转身离开。

没走出几步,瞧见不远处的一个帐篷后,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小六子的目光一扫而过,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心中却升起一抹疑虑,如果他刚刚没有看错,那道身影是苍镰才对。

两人在房中腻歪了一整日,待到夕阳一点点落下,天气变得凉爽起来。

楚洛衣和北流云收拾好,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出了营帐。

因为安阳临近边境,风沙不算小,加上是夏日,平日里天气都十分炎热,索性有着不少草原,在夜幕低垂时,松松软软的草地倒是让人心情舒畅。

北流云一手牵着匹黑色的骏马,另一只手牵着楚洛衣。

两人出了驻扎的营地,来到营地一侧的一片草场。

天上繁星闪耀,时而低垂,时而高悬,连成一片,让人的心情莫名的放松了起来。

待到走到草场中间,北流云松开手,马儿就跑到一旁低头吃起草来。

北流云则是拉着楚洛衣躺在了草场上,一手枕着后脑,一手揽着楚洛衣,嘴里叼着根杂草,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楚洛衣也没打破这片宁静,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星辰,闪烁着的星星和北燕不同,更和南昭不同,带着它自有的光,在夜空中静静绽放。

“冷么?”北流云没有转头。

“不冷。”

楚洛衣轻声道,侧过头,看向男人好看的侧脸。

“好看么?”北流云忽然转过头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丁点空隙,他嘴里咬着的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掠过她的脸颊,有些痒。

“北流云,你是个疯子吧。”楚洛衣沉声道,听不出是询问还是肯定。

“嗯,疯不疯无所谓,反正在你这,我就是个没出息的罢了。”北流云撇撇嘴。

楚洛衣瞧着他的样子,轻勾起嘴角。

“洛洛,你爱我么?”北流云的眸子中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让人看不真切。

楚洛衣沉默片刻,北流云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越收越紧,大有她再不开口就要将她拧断的架势,楚洛衣抬起眸子道:“也爱也恨。”

北流云挑挑眉头,楚洛衣垂下眸子继续道:“爱你无论经历什么,都始终不曾对我放手,恨你爱我不顾一切,却时常将我逼上绝路。”

爱的恨的,让她对欧阳千城的恨意仿佛都已经消减,因为在意,所以有恨,可如今,随着他在她心里一点点扎根盘踞,竟使得她对欧阳千城的恨意都随之而减淡,只剩下那如使命一般的血海深仇要报。

也许,因为不爱了,所以不恨了。

北流云莞尔一笑:“如此正好。”

楚洛衣也轻轻笑了起来,也许,她心里终是明白的,若他始终不曾逼她,她终究会固守着龟壳,一如既往,也不会爱他。

当龟壳一点点被打破,终究会伴随着疼痛,可也正因为龟壳的破裂,她终于可以伸出头,看看外面的天空。

过了一会,北流云还是不安的开口道:“为什么嫁给北流海?”

楚洛衣靠在他怀中,闭着眸子轻声道:“他因为我失去一切,总要帮他拿回来才好,不想欠他到无法偿还。”

“若是我失去一切呢..”北流云垂下眸子,看着楚洛衣长长的睫毛。

“那就不要你了。”楚洛衣轻声呢喃道。

“嫁了他就不怕欠我的。”北流云不满的开口,像是个别扭的孩子。

“不怕..”

北流云微微一怔,半晌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因为爱你,所以从不惧怕亏欠你,因为爱你,所以隔着千山万水,也会思念你,因为是你,所以从不担心不能回报你,因为是你,才会不安才会生气才会蛮不讲理。

“欠我的,你可想好了要拿什么来还..若是我不满意小心把你贬入掖庭当宫女。”北流云撑起身子,低头看着有些睡眼惺忪的楚洛衣。

楚洛衣向他胸膛凑了凑,呢喃道:“拿一辈子还你。”

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俯身在她粉嫩的唇瓣上落下微凉的一吻。

楚洛衣挥手将他推开,却又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也不知是不是夏日的风太过暖洋洋,亦或者这慵懒的草场太过安逸,也可能是男人的怀抱太过安稳,夜色中的呢喃太过动人。

迷迷糊糊中,困倦的竟让她不想醒来,也不知是真的倦了,还是惧怕醒来后一切皆是一场空梦。

北流云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嗤笑一声,伸手扯了扯她的脸蛋。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围攻北燕

楚洛衣闭着眼挥手将他打开,北流云却不厌其烦的继续扯了起来。

没一会,楚洛衣的脸颊就被扯的通红,像是披上了一层好看的霞光。

又过了一会,只见原本在草场上躺着的楚洛衣,已经坐了起来,沉着脸,脸色不愉,一张精巧的脸蛋红彤彤的,看起来格外有趣。

北流云蹲在一旁,笑的开怀,一口白牙让人有着忍不住打他两下的冲动。

楚洛衣一双黑眸冷冷的落在北流云身上,眼中是说不尽的恼怒,隐隐可以瞧见两簇跃动的火苗,同脸颊上火辣辣的灼热感相映成趣。

北流云蹲着向前移了两步,看着楚洛衣不悦的脸色,捡起地上的一根青草,轻轻挠着她的鼻子:“生气了?”

看着北流云漫不经心的模样,楚洛衣的气不打一出来,两手忽然紧紧攥住北流云的手腕,低头在上面狠狠咬了下去。

“啊!”没想到楚洛衣的突然反击,北流云惊呼一声,一屁 股坐在了草场上,连带着将楚洛衣一扯,也直接落在了他身上。

楚洛衣只觉得还不解恨,任是他怎样挣扎,也不肯松口。

“娘子..为夫错了...”北流云苦着脸哀求着。

楚洛衣始终不肯松口,让你咬我,让你平日里尽是欺负我,让你嚣张...

北流云怎样也甩脱不掉楚洛衣,又怕自己弄伤了她,不得不下了狠手,开口道:“娘子..你再不松口,为夫的命 根子就要被你咬断了...”

闻言,楚洛衣整个人一愣,北流云趁机将手从她嘴里拿了出去,看着手腕上鲜红的牙印,心虚的笑了起来。

“呸!北流云,你真恶心。”

北流云委屈道:“我不那么说你会松口么?”

楚洛衣头上流下几滴冷汗,猛然间发现自己正压在北流云身上,原本就红的脸蛋一时间涨的更红,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起来。

谁知北流云似乎天生就喜欢同她作对,一手擎着她的腰,顺势一带,她反倒是结结实实的趴在了他身上。

两人紧密的贴合在一起,随着这羞人的姿势,楚洛衣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脸。

男人修长的玉指轻轻转过她的头,抬起她的下巴,落下绵长的一吻。

时间就在两人打打闹闹中过的格外快。

“走。”北流云站起身来。

“去哪?”楚洛衣抓住伸过来的那只手,也跟着站了起来。

“上山。”北流云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之上。

楚洛衣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墨色的夜里如画一般,黑压压的枝头偶尔有剪影般的鸟兽飞掠而过。

夜风浮动,树叶哗哗作响,蝉鸣不断,让人忍不住心醉。

“最高的那座是海丰山,因为沐浴阳光充足,所以物产丰富,清晨可以看到最美的日出。”北流云转过头对着楚洛衣道。

楚洛衣挑挑眉,没有说话。

北流云拉着她的手,向着海丰山的方向走了起来。

山路平缓,并不累,只是也正是因为这份平缓,路途也就变得就远了许多。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正是午夜高悬,皎洁的明月仿佛就挂在头顶一般,偶尔有打更人,传来低声的吆喝。

索性两人几乎睡了一整天,倒也没觉得倦,一路走走停停,偶尔说说笑笑,倒是也不觉得无趣。

只是,楚洛衣的体力到底不能同男子相比,又走了一段路后,便显得有些气喘吁吁。

北流云瞧着她不稳的气息,弯下身子:“皇后娘娘请上马~”

楚洛衣噗嗤一声笑了开来,也不推辞,上到了北流云的背上。

他的背,不够宽阔,却温暖而踏实,环着他的脖子,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香气。

北流云的嘴角也勾了起来,看着漫漫山路,竟然只恨它太短。

怕她无聊,他便一路哼唱起小曲,像是摇曳的船,飘飘荡荡,有几分清冷,却让人感到莫名的踏实。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动听,像极了江南的吴侬软语,楚洛衣竟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一点点亮了起来,距离山顶,只剩下一段短短的距离。

侧过头,瞧见他额上细密的汗珠,楚洛衣忍不住心疼起来,轻轻帮他擦拭干净,随即从他身上下来。

北流云心情不错,又走了一段时间,两人终于到达海丰山的山顶。

距离太阳升起的时间似乎还有些早,两人便找了一块平滑的石块,坐在了上面。

楚洛衣眼尖,抬头瞧见一旁斜插出来的树上有几颗青果,便忍不住上前抬手摘下几个。

北流云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双手抱着怀,看着楚洛衣静静失神。

‘啪嗒’一声。

一颗青果正砸在北流云的头上,楚洛衣扯着树枝回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北流云捡起滚落在石块上的青果,随手擦了擦,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吃了起来。

楚洛衣捧着青果坐在了石块上,和北流云并肩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地方。

墨蓝色的云霞里缓缓露出一抹弧线,红的透亮,又好似镀上了金光,像是飞奔的箭矢,带着拔地而起的态势,向上冲了起来。

在黑白色交织的灰色地带,透过墨蓝色的天迹,橙红色的光点一点点刺透过云霞。

楚洛衣看的失神,盯住那仿佛碎玉一般的红玉目不转睛,就在这时,碎玉冲出云层,飞跃而出,一片耀眼的霞光铺满在她的脸颊,有那一么瞬,让她睁不开眼,紧接着,霞光万里,照亮了大片的山峦。

仿若玛瑙一般的太阳,一点点露出天际,金光喷射,光照云海,灿若锦绣。

一阵风吹来,带着山间的清爽,激昂有力,吹散的漂浮的云雾,峰峦跌宕,在绚烂的云海与霞光中若隐若现,似蛟龙出海,又似仙人指路,瞬息万变,如梦似幻。

北流云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霞光倒映在他琉璃色的眸子里,为那双冷寂的瞳孔添上一分暖意。

天宇间的万丈瑰丽,却比不得她的笑颜,她是他此生的执念,终其一生渡不过的劫。

太阳一点点升起,万里的胭脂红铺满群山,仿若少女一点点褪去红色的轻纱,渐渐蜕变成金光潋滟。

登高而望远,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一览众山小。

飞鸟惊鸣,在山林间乱蹿,叽叽喳喳的叫声伴随着清新的的气息,让人恍然清醒,多么美妙明亮的一个早晨。

转过头,看向北流云,正对上他灼灼的目光。

楚洛衣有些情不自禁的红了耳根,好看的朝阳为他镀上了一层明艳的光,像是盛开的金盏花里的妖精,目光里偶尔的水波,仿佛盛满了惑人心魄的琼浆,说不出的美好。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正色开口:“洛洛。”

“嗯?”楚洛衣开口道。

“我想生孩子了..”

楚洛衣一愣,捡起石块上的青果纷纷像他扔了过去:“你自己去生吧。”

北流云嬉皮笑脸的环住她,两人在山顶静静的坐了一会,微醺的晨光将两人笼罩在一片光彩之中,将两道身影拉的老长,紧密的交融在一起。

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这一刻,云海蒸腾,仿佛镌刻成永恒。

回到安阳,两人睡了片刻,一直到次日下午。

两人还未起时,苍镰急匆匆的走到营帐外道:“主子,出事了。”

北流云转头看向熟睡的楚洛衣,起身帮她整理好被子,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苍镰有些气喘吁吁,看得出来十分紧急。

“主子,西凉和南昭联手攻城了。”苍镰焦急道。

北流云眸色一凛,大步朝着主营帐的方向走去,苍镰快步跟上,一路继续道:“西凉和南昭近来调兵频繁,两国之间纷纷加强兵力,原以为两国要开战,可没想到南昭竟然借道西凉,两国联手出兵攻打北燕。”

北流云没说话,掀起主帐快步走了进去。

“陛下。”

“说说现在的情况。”

西凉和南昭分别从洛水和防风一代攻入,根据探子来报,南昭派遣四十万大军,由太子欧阳千城领军,西凉则是曾经的八殿下北流雪领军,大概有三十余万兵马,除此之外,南昭太子妃似乎率领了二十万大军,正在向东陵方向出发,若是东陵再趁机发难,只怕北燕将亡啊..”慕礼快速开口道。

北流云蹙着眉头分析着眼前的形势,他出兵征讨东陵之时,带领的乃是慕礼和云国公,其余的慕家两兄弟则负责镇守边关,老国丈,江太师和香江王则负责留守帝都。

营帐内的气氛紧张不已,北流云看着桌面上铺陈开的羊皮卷地图,眉头蹙成一团,桌面上的小旗不断的变幻着位置,众多将领也纷纷低声讨论着。

如果东陵再出兵,那么北燕可真的就要同时遭到三国的围攻了,这等险恶的情况,胜的几率可谓是少之又少。

楚洛衣醒来的时候,北流云已经不再了,简单收拾一番后,将小六子唤了进来。

“主子,出事了,南昭和西凉同时出兵了。”小六子低垂着头道。

楚洛衣手一顿:“地图呢?”

小六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铺陈开来,借着微暗的灯火,楚洛衣仔细查看起如今的局势。

小六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主子,奴才总觉得苍镰最近似乎有些怪异。”

楚洛衣抬起眸子,小六子继续道:“这几日,奴才瞧见过两次他在外面的营帐后,似乎在注意着主子和陛下的动静。”

“苍镰?”楚洛衣轻声道。

苍镰和黑斧一路跟随北流云从神龙宗走过来的,一直忠心耿耿,上次黑斧和东陵阳山王交易一事就颇为奇怪,为何如今苍镰竟也变得鬼鬼祟祟。

北流云一夜未归,次日一早,战鼓声冲天。

原本因为百姓而避战的东陵竟然发起大军,似乎想要在西凉南昭攻城的情况下趁火打劫,浑水摸鱼。

听着冲天的战鼓声和厮杀声,楚洛衣的眉头蹙成一团,带着小六子快速奔上城墙。

远眺去,此时的安阳城像是断开的大坝,穿着银黑色铠甲的士兵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纷纷奔涌而来,迎面奔上的士兵,不知是以何种勇气,竟敢冲上这股浪潮。

楚洛衣蹙着眉看着面前的一幕幕,流火遍地,赤旗飘扬,流矢穿梭,一片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响彻天际。

刀与刀的交锋只差一瞬,剑与剑的争锋转眼分毫,不过眨眼的瞬间,快一步者生,慢一步者死,生命还来不及缅怀,便永远消逝。

没有前兆,也没预示,提起长刀,跨上战马,就是一场战争。

一只只箭矢在楚洛衣的脸颊呼啸而过,小六子的眉头蹙的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伤到了她。

楚洛衣一眼就在厮杀的人群中找到了北流云的身影,未着铠甲的一身白衣的他在黑黝黝的一片中,格外耀眼。

胯下一匹乌骓,手中是那只古朴的象鼻古月刀,迎面而对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身墨色铠甲的北流海。

楚洛衣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都被揪了起来。

北流海的一双黑眸落在北流云的身上,抿着唇,神色冷如冰山。

“北流云,你自诩算无遗策,如今遭遇三国围攻,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还有几般本事?”北流海开口道。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活不活的下,又活到什么时候,不是你说的算。北流海,别总是想要揣测我的人生,你还没那个本事!”

北流海不再废话,手中的长剑化作七彩霞光,直奔北流云面门而来。

北流云勒紧缰绳,侧身避开,手中长刀旋转飞出,直奔北流海腰际。

北流海从马上凌空而起,在空中旋身,双腿高抬,一记横扫千军的雷霆之刃呼啸而来。

北流云反手转刀,拦截出北流海的攻势。

‘嘭!’一声,刀与剑剧烈的撞击在一起,发出动荡的轰鸣,空中一片金光炸开,似繁星点点在空中坠落而下。

北流海冷哼一声,原本握在手中的长剑飞转而出,脱离他的掌心,再次蓄力,向北流云撞击而去,在空中形成一道耀眼圆润的金色光罩。

面对着巨大的光波,北流云喉头一阵腥甜,手中的古月象鼻刀飞旋而出,耀眼的金色星芒不断激射而出,渐渐的也形成一个光罩。

两道光罩在空中相撞,彼此抗衡,一道圆润带着金光,通体平稳,一道却带着星芒的裂痕,看起来有些吃力。

楚洛衣紧紧抓住城墙上的石块,唇瓣被咬出了血迹。

“主子,九殿下此前受伤不轻,只怕不会是四殿下的对手啊..”小六子在一旁开口道。

楚洛衣转头奔下城楼,抢过一匹战马,直奔着两人交战的方向而去。

光罩和光罩依旧在彼此压制,相互消融,两人附近的地面上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坑洼,偶尔伴随着内力嘶鸣的巨响,仿若撕裂空气一般刺耳。

伴随着咚咚的马蹄声,一身蓝色长裙的楚洛衣一路狂奔至两人交战的地方,目光紧紧锁住两人相互压制的光罩。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

北流云的光罩率先炸裂开来,铺天盖地的剑芒夹杂着凌厉的杀气,瞬间席卷而来。

北流云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瞬间从马背上滚落,白色的衣衫上多出了不少口子,脸颊上更是也多了两道剑气带来的伤痕。

楚洛衣心中一痛,狠狠抽打了身下的马,只盼着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相比之下,北流海则是要好上许多,翻身下马,手提着长剑,一步步走向北流云。

眼中带着一道难解的复杂,一点点淹没在光影之中。

北流云单刀撑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食指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像是饮血的妖精。

风吹过,吹起满地黄沙,让人睁不开眼。

可北流海的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北流云的手,此前交手,他已知他的内力大不如前,所以如今唯一需要忌惮的便是他出手的速度和罕见的宝刀。

不等北流海动手,北流云手中的古刀迎风挥出,森寒的剑气仿佛震碎了夏日的炎热,让人莫名的发冷。

剑还未到,北流海快速后退数步,地面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脚印,长剑扎于地面,才稳住身形。

北流海凌空一翻,大喝一声,一剑凛然带着无数光影,对着北流云当头散落下来,方圆三丈之内都产生剧烈的波动,脚下的地面,甚至缓缓裂开。

北流云快速飞转出手中的古刀,不顾北流海当头劈下的长剑,双膝跪地,后翻而过,接下当头劈下的长剑。

北流海立于平地,长剑砍下,下盘稳妥,北流云却双膝跪地,双手将长刀举于头顶,依靠着地面的力量苦苦支撑。

这一刀,若是出的好了,便是转瞬之间将北流海推翻,抓住时机反攻。

只可惜,北流云的力道终究不够,在腾起的半路,再次受到北流海的压制,不得不苦苦支撑。

长剑压制着古刀,一点点落下,距离北流云的头顶越来越近。

北流海双目欲裂,运起内力,手中再次加大力道。

北流云的脸色越来越白,越发的难以支撑住北流海的攻势。

见此,北流海猛然收刀,北流云跪在地上向后蹭出数步,手中的刀无力的掉落。

可就在这转瞬之间,北流海再次出刀,不给他半点反应的时间,一刀横落在他的肩头!

‘噗!’一声,刀剑没入皮肉。

楚洛衣急的双眼通红,只恨自己如今竟也没有内力在手。

北流海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北流云开口道:“北流云,是不是你勾结太子,教唆阳山王,谋害我外公。”

北流云抬头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是..又如何?”

北流海双眼通红,额上的青筋暴起,隐忍过后,再次举起长剑:“为什么!”

就在这一瞬,楚洛衣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运起自己微薄的内力,朝着两人的方向飞驰而去。

素手轻拈,一朵淡色的莲花在指尖缓缓绽放。

“杀人也问为什么?”北流云不屑的开口。

“你该死!”北流海手中的长剑呼啸落下。

“北流海!”楚洛衣惊呼出声,手中的金莲同时朝着北流海手中的长刀飞去。

‘轰’的一声。

北流云飞落而出,北流海后退数步,脸色也有些发白。

随着这一记莲花的飞出,楚洛衣的脚步瞬间就虚浮了不少,看着跌倒在地的北流云,快步飞奔过去,将他揽在怀中。

“北流云,你没事吧。”

脸上布满黑灰的北流云缓缓睁开狭长的眸子,挤出一抹笑容:“好的很。”

楚洛衣眼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掉落在男人的脸颊上绽放,滚烫,在黑色的尘土上开出一朵荆棘花来。

北流海站在原地,看着相拥的两人,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一些。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楚洛衣抬头看去,一身黑色铠甲的北流海缓缓走来,手中的长剑在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际线。

楚洛衣防备的挡在北流云身前,抬头看向北流海,没有开口。

北流海的手有些颤抖,看了楚洛衣半晌后开口道:“他杀了我外公!”

楚洛衣依旧没有移动半步,只是定定的看着北流海。

谁知,北流云却火上浇油的虚弱道:“对,我杀了你外公!”

北流海眼中充血,楚洛衣气的不起,转头冷声道:“闭嘴。”

北流云昏昏沉沉的有些睁不开眼,却扁起嘴不满的嘟囔着,竟然凶我...

北流海的目光跃过楚洛衣,落在北流云身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意,那杀意如奔腾的河水,又像是喷发的火山,越发难以控制。

楚洛衣不由自主的将北流云护的更紧了一些,垂下眸子沉声道:“求你。”

北流海的目光渐渐从北流云身上收回,落在了楚洛衣身上,努力让颤抖着的手一点点平静下来,怔怔的看了看楚洛衣许久,没有开口。

楚洛衣没有抬头,没有面对北流海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

她不知道,北流云是不是真的参与了杀死老皇帝一事,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让他死在自己面前,她不能眼看着他就那么死去。

就像她所说,她这一辈子爱的人不少,恨的人也不少,曾经救过的人无数,后来杀过的人也无数,善恶本心,是非曲直早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阴谋跌宕中变得纠缠不清,难以分辨。

可是无论怎样,她爱他,纵然这份爱注定要背负着太多的人命。

北流海依旧站在原地,沉默着,目光如远山,让人哀戚。

楚洛衣垂下眸子,再次开口:“求你。”

北流海只觉得心中一阵揪扯般的疼痛,深深的看了楚洛衣一眼,毅然转身离去,一字未留。

楚洛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抱着北流云的身子,轻颤个不停,轻声道:“谢谢。”

如果他执意要杀他,她似乎也只能动手,恩将仇报,注定相欠一辈子,她不想对他对手,可若他执意不肯离去,她们却只能兵戎相见。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云国公叛变

北流海对北流云的放过,并没有结束这场战局。

北燕同东陵的交锋依旧在继续,因着有慕礼和云国公的操持,一时间倒依旧还是北燕占据上风。

待到夕阳西下,栅栏下的河水里泛起了红色的泡泡,一具具尸体漂浮而出,偶尔有折断的箭矢在继续演绎着这一场厮杀。

苍镰带着一队人马,快速来到北流云身侧,将他带回安阳城内。

因为久攻不下,北流海指挥东陵暂时收兵,而因为北流云的负伤,北燕也并没有继续追击。

安阳城外,残阳如血,与紫红色的土壤交接,喧嚣褪去,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快,大夫呢!”慕礼看着昏迷不醒的北流云,焦急不已。

楚洛衣紧紧抓着他的手,眼中的泪珠不断的掉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几名宫内随行的御医连忙背着药箱出现出现在营帐里,一个个动作熟练迅速的开始帮北流云诊治。

营帐里外围着不少将士,一个个满身战火,仿佛刚刚从地狱里面爬出来。

御医熟练的剪开他的衣襟,上次胸口处的剑伤尚未痊愈,如今肩头又多出一道皮肉翻飞的,深可见骨的伤疤。

清洗,上药,缝合,包扎,伤口很快处理完毕。

随即,诊脉的御医快速的吩咐药童前去熬制汤药,针对所受的内伤进行调制。

慕礼抓起一名御医的衣襟厉声道:“陛下的伤势如何?”

“陛下接连受伤,加上身体一直调养不当,情况并不大妙,不过若是能在三日内醒来,便无大碍。”

慕礼狠狠松开他,看着床上的北流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当初,他视他为叶儿的死敌,可后来才知,她竟然是姐姐的孩子,听起父亲讲述他的往昔,对于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不免多了几分心疼和赞赏。

他的手段令人折服,他的气势让人惊叹,他的狠辣更是让人闻风丧胆,可就是这么一个在他们看来出色不已的人,却偏偏几次三番的因为一个女人而受伤,这让他怎么能不气恼。

不过也许父亲说的对,这世界上人无完人,万事万物的生长总归是相生相克的,追溯北流云崛起的根源,竟然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也许有朝一日,她真的死了,他也未必就会如他们所愿,从此辉煌。

慕礼屏退了众人,看了眼楚洛衣,终究没有开口。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楚洛衣只觉得一阵阵揪心的痛,仿佛一根锥子,在她心上一次一次的扎着。

抓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楚洛衣忍不住轻声道:“北流云..你不是说我们不闹了么...”

床上的男人依旧安静不语,雪白的皮肤仿佛一尊白玉雕塑,乖巧而可爱。

滚烫的泪珠顺着她和他的手一点点滑落,蔓延过男人的脉搏,仿佛要流进他的心脏。

漫长的夜晚在她的注视中过去,他依旧安静的睡着。

从前,总是她受伤,他守着,如今她终于明白这种滋味,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没有半点生气的躺在那里,那是一种深入心底的无能为力,更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无奈。

白日再次变成黑夜,外面的战火依旧没有停歇,慕礼和云国公急于战事,只在夜里的时候来到过主帐一次。

云国公看着始终未曾休息的楚洛衣开口道:“你先回去吧,若是陛下醒来会让人通知你的。”

楚洛衣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道:“战事如何了?”

“暂时还占据一些优势,毕竟兵马的人数上要胜过东陵,只是也调遣出了一些前去防备从南昭而来的轻雪,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危险了。”云国公开口道。

慕礼没有同楚洛衣解释的耐心,只是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御医身上:“陛下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这..这微臣也不能肯定,具体还要看陛下的情况...”

“废物!”慕礼怒声道。

楚洛衣看着床上的北流云,心中轻道:你只是累了对不对,所以想要趁机休息是不是,你只是想要欺负我,看我为你担心对不对,只要你休息够了,玩够了,就会醒来的吧。

“不行,现在攻城,两败俱伤,等待轻雪所带的兵马过来,才是死路一条!”云国公否认道。

“难道要等人打到门口么?”慕礼冷声道。

“守都艰难,何况进攻!”云国公也毫不退让。

“我记得云大人如今的身份,似乎对这场战事做不了主吧?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云国公还是安稳的听从指挥才是。”慕礼看着云国公说话毫不客气。

“好了,先不要轻举妄动,轻雪的兵马至少还要三日才能到达,再等两日,若是陛下醒来,便听从陛下旨意,若是他未醒,三日后再做决断!”楚洛衣冷声开口。

云国公和慕礼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楚洛衣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言辞坚决,气势丝毫不弱。

两人沉默一阵,没有开口,楚洛衣看着他们满身的硝烟再次道:“你们先出去吧,在这会影响北流云休息。”

慕礼和云国公相继离开,云国公还好,慕礼则是有些不甘。

等到几人离开后,小六子进来道:“主子,刚刚奴才听到御医们谈话,陛下的情况似乎并不太好。”

楚洛衣手一顿,垂下眸子,没有开口。

小六子见着她没有说话,便安静的退了下去,派人继续注意着苍镰的动向。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楚洛衣熬的双眼通红,北流云却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看着那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楚洛衣陡然生出一个想法。

虽然她没有强劲的内力,不能依靠内力给他传度真气,可是她所修炼的宗族秘法,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一试。

让小六子叫人将主帐守的牢牢的,楚洛衣将北流云扶起,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凝眸,感受着从心处源源扩散开的力量。

按照真气和内力的方式,楚洛衣一点点调动中心口处的力量,引导着她们顺着她的经络一点点游走而出。

渐渐的,一缕淡淡的金光在她的身体中不安分的涌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楚洛衣终于能安稳的将它控制住,传递到北流云的经脉之中。

‘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楚洛衣手中的一缕心气才刚刚传出,便忍不住喷出一大口血来。

妖冶浓烈的红染红了她的牙齿,喉头一阵腥色,一股子锥心的疼让她直接从床上摔落到地上。

小六子闻声跑了进来,看着掉落在地上楚洛衣,连忙上前将她扶起道:“主子,怎么样?”

楚洛衣借着小六子的力量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难看的吓人。

楚洛衣看着倒在床上已经没有醒来的北流云,没有开口。

没有想到只是导出如此一点心力便是如此巨大的疼痛,果然依靠心性的强大所产生的力量同内力不可同日而语,倒是也难怪,心乃是命之所在,贸然将心力导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消耗内力那般。

楚洛衣在床上坐了片刻,心口那种绞痛,久久没有散去,不过却也让她相信,这个办法一定可行。

过了片刻,楚洛衣再次盘膝而坐,小六子这次没有出去,一直守在一旁。

再次调动起心力一点点注入北流云的经脉,她仿佛能够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脏里一点点流逝,继而转移到他的身体之中。

不过短暂的片刻,楚洛衣就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只能在模糊和朦胧中看到面前的身影。

咬破唇瓣,凭借心底的毅力而支撑着,甚至她想,也许她的力量甚至可以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心之所致,可包容万物,可滋养万物,可爱可憎,可孕育一切生命,可摧毁一切。

小六子站在一旁,看着床上的两人,神色有些焦急,主子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而九殿下的神色明显是红润了不少,仿佛缺少养分的植物,瞬间得到了补给。

终于,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楚洛衣直接倒在了床上,连手指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彻底陷入昏睡之中。

小六子焦急不已,连忙命人去将御医请来。

御医仔细诊治一番后,对于楚洛衣的病症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盛公公,这洛妃娘娘的病确实有些怪异,臣等一时间也难以判定出到底是什么缘由?”一名御医开口道。

小六子眼中闪过一抹不耐,掐着嗓子道:“若是我家主子不醒,你们最好也乞求陛下不要醒来,否则,你们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被腰斩的秀女。”

御医们脖子一缩,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正了神色。

几人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时不时的再次为楚洛衣诊脉,查看病症。

最终,半个时辰过后,御医开口道:“洛妃娘娘的症状像是心力透支,亦或者是心力交瘁所至,太过疲倦,透支巨大,才会导致昏迷不醒,一般来说这种症状,最多昏睡个三两日也就醒了。”

小六子虽然依旧放心不下,一时间却也没有办法。

反倒是一旁的北流云,虽然也没有转醒,气色却一点点红润起来。

小六子叹了口气,心道,如今群狼环饲,结果主子和九殿下却相继昏迷不醒,这是天要亡了北燕么?

又过了两日,北流云果然转醒,不仅如此,他甚至感到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在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

不同于以往的内力,如今的这股力量温暖而绵长,生生不息。

睁开眼的瞬间,北流云就瞧见了躺在自己身侧的楚洛衣,起先只是以为她睡着了,仔细一瞧,却发觉脸色苍白的难看。

小六子推门而进的时候,正瞧见北流云在唤着主子,神色之间满是焦急。

“主子为了救陛下,一时间昏睡不醒。”小六子开口道。

北流云攥紧拳头,探了探楚洛衣的鼻息,蹙着的眉头却并未松开。

小六子在一旁劝道:“主子吉人天相,想必只是昏睡一段时日,不日便会醒来。”

北流云没有说话,就在这时,慕礼快步走了进来:“快,掩护陛下先离开这里!”

掀开门帘,慕礼却惊讶的发现,北流云竟然已经转醒了:“陛...陛下醒了!”

“何事惊慌?”

“云国公背叛陛下,勾结北流海,里应外合,安阳城就要被攻破了!北流海也同轻雪早就暗通往来,我们的退路也就要被封死了!”慕礼语气焦急道。

慕礼的目光落在床上的楚洛衣身上,忍住了抓住她威胁云国公的冲动,看着北流云,等着他的旨意。

北流云起身快速穿好衣服,顾不上肩头依旧严重的伤势,就跟随慕礼走出营帐。

走出两步,不放心的回头看向床上的楚洛衣,转身回去,帮她掖了掖被角,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对着小六子道:“好好照顾她,若是出了半点岔子,要了你的脑袋。”

小六子点头应下,北流云大步离开。

北流云匆匆赶往城墙处,城内一片厮杀,原本属于北燕的近二十万士兵在云国公的指挥下,大开城门,同北流海里应外合,将所剩余的士兵夹击的难以喘息。

而向北面和南面撤退,则有轻雪所带领的二十万大军拦截住了退路,无路可逃。

北流云快速登上城墙,举目远眺,一片烽火狼藉,铁蹄铮铮,掀起的硝烟让人睁不开眼,只剩下一片血色的迷雾。

慕礼瞧见云国公的身影,当即便冲了过去:“云威,你这个叛徒!竟然背叛北燕!看我不杀了你!”

“哼,北流云杀我妻儿,羞辱于我,凶残狠厉,荒淫无道,我凭何还要效忠于他!”云国公怒声道,气势丝毫不输怒气冲冲的慕礼钫。

“你!简直就是北燕的罪人!”慕礼气的不轻,长枪直指云国公。

云国公冷笑一声:“是不是北燕的罪人,我比你更加清楚,四殿下乃是北燕名正言顺的四皇子,战功彪炳,功勋卓著,深受百姓爱戴,我效忠于他,只怕才是会顺了天下百姓的心意,才是真正为北燕筹谋!”

云国公的一番话,说的慕礼更加恼怒。

他同样承认云国公的话,北流云确实残暴,可是只有他的韬略和眼光,才会真正的开创出一个盛世,北流海虽然亦是人中龙凤,可是龙池之中飞出的蛟龙和从泥潭之中的困龙却不可同日而语。

换句话说,北流海是有龙骨的那条龙,虽然母妃早亡,却一直有人庇护,更有东陵这个强大的后盾,而北流云则是一条蛟,没有龙骨,摸爬滚打,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所以往往当这两种人达到同一种高度,往往蛟的手段更为高超,这种人,一旦成功,便是谁都不能小觑的存在,他必然要比真龙狠辣,比真龙狡诈,比真龙残忍,才能得到同等的一一切。

在两人交手的时候,北流云一直站在城墙上关注着战局。

因为有了云国公的接应,北流海所率领的东陵士兵一路势如破竹,北燕的士兵根本难以抵挡,一个个不断的再向后逼近。

苍镰快步走向北流云,开口道:“主子,快走吧,安阳快要被攻破了。”

“走?往哪里走?”北流云轻声开口。

苍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北流云自城墙之上飞驰而下,直接落在了北流海面前。

北流海也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不由得讽刺道:“还以为你打算在女人身后躲一辈子。”

“有女人乐意护在我身前,这是能耐。”北流云薄唇轻轻勾起,笑道。

北流海脸色一冷:“天要亡你,我看今日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话落,两人便动却手来。

北流海坚毅的黑眸了冷冷的落在北流云身上,仿佛冷厉的黑铁,散发着灼人的光。

凌厉的宝剑划破长空,直奔北流云的咽喉,北流云凌空一转,神似鬼魅,虽然灵活,却气力不足。

凛冽的杀气卷起漫天狂沙,龙蛇狂舞,宛若九天雷鸣。

手中的象鼻古月刀斜飞出去,飞驰过枯树,凌厉的气息生生掀开树根,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刀剑撞击在一起,发出剧烈的轰鸣,古刀被撞飞后,盘旋了一圈,再次擦着北流海的鼻尖掠过。

北流海的长剑宛若游龙,弹跳间发出刺耳的轰鸣。

北流海操控着长剑,直奔北流云胸口,凌厉的剑气宛若乘风破浪,激起巨大的浪花,又好似蛟龙出海,搅动的海水翻滚不停。

“洛洛!”北流云的目光落在北流海左侧,眸子中满是激动。

北流海下意识的回头,北流云的宝刀转眼就飞至面前,削断了他两缕发丝,在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卑鄙!”北流海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看向北流云再次动手。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令。”北流云冷笑着开口,丝毫不放过一个可以重创北流海的空隙。

就在北流云这般的折腾下,虽然北流海依旧更胜一筹,却也难在短时间内讨到好处,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不下。

不过终归是一场体力战,时间久了,北流云的劣势便越发的明显起来。

“北流云,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北流海冷声道。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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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轻雪带着小股人马同时到达了安阳,一身碧绿色的长裙宛若雨后春笋,又似娇艳的翠竹,摇曳生姿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慵懒和高傲。

轻雪抬手,让身后的小股兵马先行停下,飞身而上安阳的城墙,看向远处北流海和北流云交战的方向。

北流云狡诈多端,她不得不防。

此前调查说是北流云自经脉爆裂之后,功力便大退,再不负当年的嚣张。

眼见北流海越发的占据上风,轻雪一直站在城墙上远远观望。

可就在北流海一剑凌厉的压下,北流云避无可避,拖着淡金色的古刀踉跄着后退数步。

“北流云!拿命来!”北流海厉声喝道。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北流云身后陡然暴涨出一道深紫色的光,直冲天际。

巨大的好似漩涡一般的诡异紫色光芒,让北流海整个人嘭的一声飞了出去。

轻雪蹙起眉头道:“这是..神龙宗的秘法?”

果然如此,无论北流云的筋脉是否真的断裂,都不可能不留有后路,必然有着防身的底牌,如今一看,倒是不假。

北流海摔倒在地,抬手挡去卷起的风沙,只觉得浑身仿佛碎裂成一片一片。

北流云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渐渐的也随之变成了绛紫色,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细细看去,紫色的瞳孔里漂浮着白色的琉璃花,一朵朵,肆意的漂浮着,美不胜收,诡异如妖。

柔软的发丝无风自动,在阳光的折射下,恍若银白,深紫色的眸子衬托的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唇瓣更加鲜红,宛若滴血。

场中交战的士兵一时间都呆愣住,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拿着刀,有些惊恐的逃离着。

轻雪的眉头蹙的更深,看着面前的北流云,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龙宗的秘法?她倒是要看看,这些所谓的宗族秘法,到底有多么高深,竟然吸引的皇室宗族争相抢夺?

北流海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调动内力,雄厚的内力让宝剑镀上一层金光,发出摇曳的轰鸣。

北流海凌空跃起,强大的内力在他的身体上缠绕上一层白色的光泽,抵挡着北流云所带来的诡异的力量。

随着北流云的变化,原本散发着金光的古刀也变成了紫色,仿佛带着远古巨象的脚步声,猛烈的撞击向北流海。

“嘭!”一声。

两人的交战产生了剧烈的震荡,远处山头的碎石哗啦啦的滚落,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看向眼前的这一幕。

轻雪眯起眼睛,涂着鲜红丹寇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城墙,不知在想些什么。

苍镰站在一侧看着轻雪的神色,不为所动。

北流海再次被飞震出去,看向北流云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震惊:“北流云,你的武功根本就没有废?”

“不,废了,只是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靠内力修炼的武功一说。”北流云一步步逼近。

北流海的嘴角挂着一抹嫣红的血迹,前几日的情形如今彻底的掉转过来。

北流海剧烈的咳嗽起来,冷峻的脸颊上闪过一抹虚弱。

“北流海,我本打算放你一条生路,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打洛洛的主意。”北流云静静的站在北流海面前,原本淡漠的眸子此刻变得十分诡异,说起话来,声音都变得空灵起来。

北流海想要开口,却发觉这简单的事变得十分困难,他实在没有想到,北流云用的这种功法竟然有着如此大的威力,不过几个照面,便让他感到筋脉断裂一般。

看着狼狈不已的北流海,轻雪眯起眸子,想不到这宗族秘法竟然这般厉害,难怪皇室大族正相抢夺。

北流云飞转出古刀,直奔北流海的头颅而去:“北流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就在这时,轻雪凌空而起,一把挥出手中的蛇骨鞭,勾住北流云手中的长刀,飞落在北流云身后。

“北流云,你以为你赢了么?我看今日是你的死期才对!”轻雪冷笑着开口。

北流云转头将目光落在轻雪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紫色的瞳孔带着似笑非笑的诡异莫测,像是那无尽的忘川,让人莫名的忌惮。

“这不是南昭太子妃么?竟然也会出现在这,可真是稀客。”北流云轻笑着开口。

轻雪亦是笑开,张狂的笑声让人忍不住侧目:“都说北燕新帝一怒为红颜,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一见,确实如此,真是可歌可泣。”

北流云笑道:“那么朕可有将太子妃感动的落泪了?”

“呵,想要感动本宫,陛下你还要多加努力才是...只是陛下举兵而为,不惜与天下为敌,未免太过嚣张!”轻雪笑的仿佛春花,一身翠绿说不出的妖冶。

话落,轻雪抬手放出自己手中的九节蛇骨鞭,冲着北流云的面门飞奔而去!

古刀带着浓雾般的紫色,迎面而上,北流云亦是凌空而起,看着面前的轻雪冷笑道:“难道今日太子妃还想再衣衫不整一次?也好让这全军的将士一睹诱人的春色?”

轻雪眸色一冷,好一个北流云,当日城墙之上祭天,羞辱了他和欧阳千城的人果然就是北流云明!

“北流云,受死吧!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轻雪凌空而起,悚然的蛇骨鞭瞬间断裂而来,化作九把利箭,向着站在空中的北流云齐齐飞去。

五指张开,在空中操控着,九把利箭漂浮在半空之中,将被紫色的光晕笼罩在其中的北流云围在其中,仿佛一只只猛兽,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奔腾而上。

北流云面色不变,周身的紫光更盛,仿佛来自地狱的鬼火一般,生生不息,不灭不幻。

手中的古代飞速的旋转起来,好似一只高速运转的梭子,渐渐如蝉蛹一般形成一到紫色的外壳,随着它的转动,周围的空气也渐渐越发剧烈的震荡起来。

‘嘭!’的一声。

九节利箭纷纷散落,随着啪啪啪的声音,齐齐打落在地面上。

轻雪踉跄着后退一步,掉落在地上,眼中闪过一抹正色。

北流云渐渐从紫色的迷雾中显露出来,悬在半空,仿佛俯视着众生的皇者,妖冶不尽。

轻雪眼中闪过一抹冷笑:“北流云,你高兴的太早了!”

话落,轻雪张开手掌,地面上的九把利箭齐齐破土而出,宛若蛟龙一般,爆射向天空的北流云。

北流云手中的古刀飞出,正要抵挡住轻雪的攻势,不曾想,九把利箭的速度却越发的快了起来,幻化做无数道影像,难以判断它的踪迹。

“雕虫小技。”北流云不屑道。

轻雪眼中也深藏着一抹深意,看着飞旋的九把利箭,神色之间却带着必胜的笃定。

‘嘭’的一声!

又是一次将无数道利箭的幻影震散开来,仿佛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可就在这时,头顶之上一把被凝聚而成的巨大利箭垂直刺下。

北流云抬手抵挡,却在触碰之时,整个人嘭的一声,被剧烈的震飞出去!

远处的群山发出一阵阵轰鸣,就在这转眼之间,原本稳操胜券的北流云,却忽然间从半空之中被甩落了下来,整个人跌倒在地面,满身尘泥和血迹,彻底昏厥过去。

北流海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忽然之间就跌倒在地的北流云,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轻雪晃动着饱满的身姿,一步步走到北流云面前,北流海也随之跟上,不敢置信的开口道:“怎么可能?”

轻雪抿唇轻笑一声:“这有何难?旦凡宗族秘法,总归是有破绽,只是不巧的是,他的破绽正巧为我所知。”

欧阳千城手眼通天,早在北流云于北燕之中迅速崛起的时候,便仔细调查过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发现了藏在北流云背后的那只神秘势力,也就是当日前往南昭夺取银月弯弓的人。

神龙宗。

如此一番周折下来,利用掌握的秘密,神龙宗里自然也就有了南昭的人。

当日,利用北流雪手下的夏大师,对黑斧和苍镰纷纷下的蛊虫,由欧阳千城亲自模仿北流云的笔迹,黑斧奉命前去同阳山王交易,由此误导北流海。

紧接着,利用北流海的激动和北流云的骄傲,使得北流海重伤北流云,无法带走楚洛衣。

随后,小六子派人前去护送苍镰和北流云平安离开东陵,并要苍镰待到北流云醒来之时,转告北流云,楚洛衣让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的话。

只是,因为苍镰亦是中蛊,所以这原有的转告也被夏大师抹去了。

而北流云素来心计叵测,若是真的筋脉爆裂,又怎么会不为自己留有后路。

这也就有了后来苍镰为北流云偷取神龙宗秘法的事情,同样,她和欧阳千城自然也就得到了消息。

通过苍镰拿到的秘法,联系早已叛变的神龙宗长老,拿到秘法的破解之法,想要打败看似无敌的北流云,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激起东陵和北燕的战事,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或者说,从更早开始,欧阳千城就开始铺下了这一局棋。

四国围猎之时,他在北燕安插了诸多眼线,更是将北燕的情况摸了个透彻。

从江鱼儿偶然从神龙宗得知楚洛衣和北流云皆是梅妃所生的孩子开始,一切就已经按照着他计划的一切在发展。

利用叛变的神龙宗长老,让江鱼儿知晓北流云同楚洛衣姐弟的身份,逼得楚洛衣随北流海远走。

同样,北流叶的死也是如此。

借助神龙宗刺客的身份,以假乱真,杀死北流叶,误导北流雪,甚至于就连北流叶死时,都以为自己是被北流云所派来的人杀死的,试问北流雪又怎么会不相信?

而后,她派夏大师主动接近北流雪,帮助北流雪逃离皇陵,同时联系北流叶昔日的势力。

而她料到北流雪放心不下楚洛衣,必定会在同一时间,前往东陵和北燕的边境寻她,便将倍受宠爱的西凉小公主一路带到此处,北流雪是聪明人,见到韩若汐的时候,必定会想到借助西凉的势力对付北流云。

如此一来,一切都会按照欧阳千城的计划去走,东陵,北燕,西凉,三国之间注定相互厮杀,彼此结仇,天下大势,看似纷杂,却尽数掌控在那个男人的手中!

轻雪一步步走向北流云,看着那张精致的脸颊,不由得挑挑眉头,楚洛衣,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天下四国,竟能因你而乱,即便你也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却不得不承认,你是最不可或缺的一个,比起当年楚家的洛衣,你似乎来的更有价值。

若是没有你,想必能将三国联系在一切,只怕会更加困难,若不是因为你,也无法如此准确的拿捏起这些人的心思。

轻雪手中的蛇骨鞭迎风而动,北流云所修炼的神龙宗秘法,固然威力不小,可这破绽之处就在于头顶。

她先用九节鞭幻化出来的影子分散他的注意,却在他抵挡之时,同时凝聚成一把威力更大的利箭,从头顶贯穿破入,这紫色的屏障也就不攻自破!

按照神龙宗长老所给的说法,练就此法,不需要太多内力,便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只是却应该飞身至最高处,防止有人或者武器凌驾于自己的头顶,北流云如今的情况本就无法支撑他飞旋于高处,更何况,这个破绽被她知晓,自然只有败落一途!

手中的鞭子缓缓动作,北流海快步上前阻止道:“住手。”

轻雪媚眼流转,转头看向有些狼狈的北流海:“殿下可是有事吩咐?”

“他是我的仇人,太子妃出手相助朕感激不尽,只是还请太子妃能够将他交给朕亲自处置。”北流海蹙着眉头沉声道。

轻雪挑挑眉:“既然陛下开口,轻雪哪有不从。”

“多谢。”北流海沉声道。

就在北流海命人将北流云带下去的时候,轻雪却再次抬手,手中的九节鞭再次化作九把利刃,齐齐插 进北流云的九处关节!

北流海瞳孔一缩,看着瞬间满身血迹的北流云,欲言又止。

轻雪却是笑开道:“北流云心思狡诈,城府颇深,本宫担心他会再起波澜,所以帮陛下免除后顾之忧。”

北流海看着轻雪下手的地方,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想不到面前的女子看似妖媚,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这九把利刃,所伤之处乃是九大关节和经脉,只怕...只怕北流云极有可能从此成为一个废人!

“如此,就多谢太子妃了。”北流海的脸色更冷了几分,抬手让人将北流云锁了起来,带了下去。

轻雪缓缓收好手中的九节鞭:“看来,此次同陛下合作的十分愉快。”

“此次东陵的胜利,多亏太子妃此次出手相助,此次战乱诸事繁杂,朕就先行告退。”北流海拱手道。

轻雪站在原地,看着北流海转身离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这些人似乎总是在意着一个人的生死,就如同他刚刚格外担心她会真的就此一刀杀了北流云一般。

却不知在欧阳千城眼里,谁生谁死,从来都不重要。

在他谋取天下时,他所注重的不过是天下大势罢了,就如同他一手主导的这一切,他决不会细致到精细的去设计每一个细节,设计每一条路。

他只会抛出一个引子,画上一个圈,而后你便在他的设计之下按照他所期待的方向去走,只是无论你怎样走,最终依旧走不出这个圈,只要你走不出这个圈,一切便是按照着他的计划在进行。

也许,这就是欧阳千城比起他们的高明之处,他不会对一个人的生死斤斤计较,若是对全局有益,他会轻易放掉苦心设计的仇人,他更在意的,是整个大局的控制,比起他们所遭受的处处牵绊,他更知道自己所要的,是什么。

轻雪走到苍镰面前,看着苍镰开口道:“北流云将蝶舞关在哪了?”

苍镰的目光有些呆滞,看着轻雪,迟疑了许久,没有开口。

“呵..你一定知道...”轻雪继续道。

根据探子得来的消息,北流海同蝶舞大婚的那段时日,蝶舞独自出走,北流海固然一直派人保护,可却在北流云到达帝都之后,将蝶舞抓了起来,哦不,应该说保护在了北燕大营。

看着苍镰依旧没有开口,轻雪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对着身后跟着的一名男子开口道:“让他将蝶舞送到北流雪手里。”

“小人明白。”

轻雪转身离开,蝶舞的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香江王,只要拿蝶舞相要挟,加上如今北流云被囚的消息,爱女心切的香江王只怕也定是会退兵。

身后的男子走上前,看着北流海,手中晃动着一只特殊的铃铛,嘴里说着些什么,而后苍镰果然转身离去,奔着蝶舞的方向出发。

随着北流云的落败,整个北燕变得不堪一击,加上轻雪的助阵,一时间兵败如山。

短短一日,整个局势彻底颠覆,原本出兵的北燕,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腹背受敌之痛,原本稳操胜券的四十万大军,却也因为云国公的叛变承受内外夹击之痛。

安阳落败,短短几日,东陵迅速夺回了原本失去的几座城池,并一鼓作气,加入了西凉,南昭瓜分北燕的阵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气数将尽

随着北流云落败被囚和四十万大军落败的消息传来,远在帝都镇守的将士们一时间也纷纷忧心不已。

把控帝都的老国丈和江太师,已经接连数日没有休息,太后慕青更是在听闻北流云重伤落败被囚的消息时,昏厥过去。

宫人们闻声纷纷收拾好包袱,准备逃跑,军心不稳,一时间北燕濒临灭亡。

朝堂上,老国丈急的来回踱着步子:“这江不寿怎么还不来!”

“国丈大人,陛下真的被东陵抓住了么?四十万大军怎么会如此轻易落败?”一名大臣开口追问着。

“不是四十万大军,是云国公叛变才会如此。”

“哎,真是可恨,这云国公怎么能做出如此的小人行径!”

“也怪不得他,陛下当初杀了他妻儿,他怎么能不心存怨恨?”

一时间,朝堂之上纷纷叹息不已。

“国丈大人,国丈大人..江大人来了。”一名太监急匆匆的禀报道。

老国丈快步走了出去,迎面便瞧见愁眉不展的江不寿走了进来:“江大人,怎么样?昨夜夜观星象,可是有什么预兆?”

江不寿捋着八字胡,愁眉不展道:“昨夜我观测了一夜的星象发现...”

“发现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发现属于陛下的那颗帝星...确实陨落。”江不寿垂首叹息道。

随着江不寿的话,整个大殿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国丈踉跄着后退一步,他的外孙...难道他的外孙真的是...

“江大人,那北燕的气数如何?”

江不寿为难的开口:“只怕..北燕气数将近啊...”

一时间,群臣哗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满身战火的将士飞速奔了进来:“报!香江王叛变,大军已经快要入都城,请大人下指示!”

...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楚洛衣醒来的时候,距离安阳一战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天下的局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燕版图上的三分之二领土彻底沦陷,江太师连同老国丈等朝臣不得不被迫北移,连帝都也一并转移到了靠近海岸一代。

帝都迁移后,朝中众臣也分立成多派,有的人坚持拥戴北流云,势必要见到北流云才肯罢休,而另外几派则有人主张投诚,有人则主张投奔北流海亦或者北流雪,毕竟北流海和北流雪当年在北燕的名声都不差。

天下四国齐聚,一时间兵马调动频繁,铁蹄铮铮,烽烟四起,大战小战接连不断,原本的锦绣山河,一时间被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血色,让人睁不开眼睛。

缓缓睁开双眼,楚洛衣打量着屋顶上熟悉的帷幔,有些发怔,随后回过神来,才想起这里正是此前一直居住的玲珑殿。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楚洛衣忍不住伸手挡去刺目的阳光,蹙起眉头,坐起了身子。

她也不知自己是昏睡了多久,只觉得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在梦里,战火硝烟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旧的王朝灭亡,辛的王朝建立,一代将相陨落,无数英才崛起。

在那一片迷蒙的黑暗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混乱的时代,可在这时代之后,仿佛又将要迎来一个新的黎明。

调动了一下心力,发现心脏并不任何不妥,甚至仿佛比之前还要更加强健,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身体的每一处迸发出来。

小六子推门而入,背着阳光,看不清脸颊。

瞧见楚洛衣坐起的身影,小六子顿时失了稳重,连忙关上房门跑了进来:“主子,你可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北流云后来可有醒来?”楚洛衣一点点恢复了神智,不由得想起当日的情况。

小六子有些为难,两只手不断的交握着,看起来有些紧张:“醒了..主子昏过去后很快陛下就醒了。”

楚洛衣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继续追问道:“安阳一战后来如何?”

小六子看了看楚洛衣,最后一咬牙道:“主子..九殿下败了..如今被囚禁在东陵,北燕也完了...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版图了..”

楚洛衣双目黝黑,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没有开口。

小六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空气之中只剩下一片沉重。

“他..在哪?”楚洛衣开口问道。

小六子没有说话,摇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

“你胡说!”小六子的话还没说完,楚洛衣怒声道。

小六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奴才..奴才....”

楚洛衣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从床上走了下来,跃过小六子直接走向门外。

小六子看着楚洛衣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快步跟了出去。

楚洛衣奔到门外之后,入目满是繁花锦簇,艳阳高照,流水声声,唯有来回巡逻加派把守的重兵,让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铁血的肃杀之色。

楚洛衣放慢了脚步,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张望着周围的情况。

短短一个月时间,东陵的皇宫里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楚洛衣站在玲珑殿的门前,寻到了不远处的一座高台。

随后,提起裙摆,快步走向高台。

站在高台之上,几乎能够俯瞰整个东陵皇宫的情况,更远处,甚至还能够看到东陵外的情况,抬眼能够看到远处的山峦和边塞处安阳城的情况。

小六子看着刺目的太阳,走到楚洛衣身旁轻声道:“九殿下在西苑。”

楚洛衣转头看向小六子,小六子苦着一张脸,对着楚洛衣点点头。

楚洛衣攥起拳头,久久未敢动作。

为什么他不在天牢,而是在西苑。

一颗心紧紧揪在一起,第一次,有着对未知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惧怕下一刻的到来,第一次,她忍不住想要乞求老天,可不可以不要那般残忍。

收紧手指,楚洛衣再次快步跑下高台,奔着西苑的方向跑去。

可随着越来越近,她的脚下就越发的像踩着荆棘,越来越慢,又如同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走的那样艰难。

曝晒的太阳折射着她额上的汗珠,她停下步子,站在西苑门前。

西苑的大门大敞,门外拥挤着不少宫人,指指点点的在张望着什么。

而大门之内,一排排士兵戒备森严,顶着炎炎烈日,神色之间冰冷如山。

楚洛衣一步一步挪到人群之后,面前层层宫人,她却始终不敢抬头。

“这就是北燕的皇帝么..真是罪有应得..听说他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是啊,听说同我们陛下是兄弟呢..没想到最后还是败在我们陛下手中...”

“这都是报应,早就听闻他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不然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哎,不过这样未免也太惨了些,好歹当初也是一国皇帝,如今却...”

“你滥用什么同情心,别忘了,就是他带兵攻打东陵,害死了多少父老乡亲...”

楚洛衣没有抬头,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听着声声谩骂指责,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是个痴情种子..据说是为了我们皇后才会出兵的..”

“都说红颜祸水,看来果然不错...”

“嘘...”似乎有人注意到了楚洛衣,一时间众人纷纷噤声,回头看着站在原地一身黑衣泪流满面的楚洛衣。

夏日,鸟鸣虫叫,可此刻,却寂静无声,一个个宫人纷纷侧开身子,站在两旁,不在阻挡着她的视线,目光却也纷纷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好奇和打量。

小六子站在一旁蹙起眉头,上前一步将他们驱散:“看什么看..还不都去干活..都散了都散了...”

蝉翼般的睫毛因为低垂着泪珠,仿佛有千金重,人群散尽,楚洛衣缓缓抬起眸子。

鼻子一酸,唇角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眼泪奔腾的像是汹涌的江河,再也停不下来,心痛如同钝刀,这一瞬,世界只剩绝望,到地老天荒,只剩心疼。

烈日炎炎下,空旷的西苑里,一只刑架下,手腕粗的铁链拴着一个满身血迹的男人。

因为干涸,原本柔软的发丝变得枯黄而干燥,杂乱的像是一团稻草,男人靠坐在刑架底端,低垂着头,没有一丝气力。

昂贵的蚕丝缎白色锦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精致的刺绣也因为曝晒而退了颜色,一道道狰狞的血痕,犹如烙铁留下的痕迹,连同皮肤粘黏在一起。

除此之外,九道乍眼的鲜红的血迹在他的身上绽放,宛若自身体里长出,用鲜血浇灌的一朵朵绝望之花,肩头的伤口随着锦袍的破裂,暴露着向外翻飞的发白的溃烂的皮肉。

目光落在那双修长的手指上,布满着细碎的伤口,干燥而枯黄的没有一丝光泽,向来干净的指甲里满是污泥。

在这空旷的西苑里,除了他一人被拴在正中,周遭至少三层的侍卫层层把守,一个个神情严肃,丝毫不通人情,宛若不知疲倦的石头。

一瞬间,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殆尽。

楚洛衣的身子缓缓滑落,最终蹲在原地,两只手抓着腿间的裙摆颤抖个不停,短短时间,滑顺的料子被她抓的满是皱褶。

小六子站在一旁,侧过头,不忍再看,长叹一声,却只能静静的伫立在一旁。

楚洛衣蹲在西苑的大门前,不知蹲了多久,直到手脚都没了知觉,直到烈日从头顶一直缓缓移至天边,始终不曾移动分毫。

贪恋的目光落在狼狈的男人身上,始终无法离开,眼中的泪水一次次被风吹干,却像是碧波里不尽的水滴。

近乎一日的时间,被拴在柱子上的北流云始终一动未动,大风掀起,他在风中摇曳,从始至终,未曾动过分毫,如同绝了气息一般。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万家灯火通明,整个东陵皇宫点满了明亮的灯火,映衬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和珠宝宛若仙境,碧波里倒映着亭台楼阁的影子,说不尽的动人。

两名太监提着食盒,缓缓走近,瞧见楚洛衣的时候,微微颔首问安,随后便走进西苑。

“吃饭了吃饭了!”

‘嘭!’一声,食盒落在地上,溅起不少灰尘。

两人拿出一份还算干净的饭食扔在了北流云面前开口道:“吃饭了!”

北流云依旧一动没动,两名小太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楚洛衣缓缓站起身来,却因为蹲的时间太久,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小六子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她这才站稳了身子。

站在原地,等了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动作的时候,却清楚的瞧见两只手指轻轻的颤抖起来,一只手在地上一点点蹭向近在咫尺的饭食,不过半米的距离,于他而言,却如此艰难。

楚洛衣抓着小六子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一些,精致的指甲扣进小六子的手臂却不自觉,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北流云,你怎么了...怎么了...

小六子眼眶也忍不住发酸。

虽然说北流云曾给过他不少折磨,甚至也曾让主子痛心流泪,可是也说不出为什么,对于九殿下,他却始终恨不起来。

也许是一路看他走来的艰辛,也许是明白他对主子的在意,也许是因为心底深处的畏惧,林林种种,可这一刻,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北流云,他的心却也忍不住酸涩起来。

看了看楚洛衣,小六子轻声道:“安阳一战,九殿下似乎使用了某种功法,功力大涨,四殿下本该落败,可轻雪却突然出现,加入战局,也不知怎么,轻雪的武功看起来并不强悍,可九殿下一对上,却开始节节败退,以至于最后重伤昏迷。”

楚洛衣噙着眼角的泪珠,不让它再次落下,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却在仔细听着小六子的话。

半晌后,北流云的手指终于蹭到了碗边,手腕上蹭出了厚厚一层血迹。

就在这时,他似乎有所察觉,费力的抬起头,看向前方。

随着他的抬头,楚洛衣终于瞧清了他的样貌。

原本白净的脸颊,此刻却布满了胡茬,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闪烁,看向她时,溢满着温柔。

轻轻勾起唇角,北流云对着楚洛衣露出一抹浅笑,张了张唇角,无声道:“我很好。”

楚洛衣捂住嘴,强迫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可是眼泪却像是塌陷一般,如大雨一般冲刷着她的脸颊。

北流云努力若无其事的拿起碗来,纵然颤抖个不停,却在努力保持着平稳。

小六子哽咽道:“九殿下昏迷后,轻雪用九节鞭废掉了九殿下周身的关节和经脉,他根本就连手都抬不起来...”

‘啪!’一声,北流云手中的碗最终掉落在地上,裂开成一片片碎片。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沦为囚徒

听见碗被摔碎的声音,楚洛衣抬眸看向北流云,正对上那双有些慌乱的眸子,似乎十分不安,又深藏着不知所措。

北流云,你慌什么?你不安什么?

昔日这个即便是掀翻了整个王朝的男人也不会有丝毫的胆怯和不安,可如今,却因为惧怕一个女人的眼泪而变得不知所措。

楚洛衣心中一阵苦涩,站在原地看着北流云。

北流云也渐渐放开了双手,任由难以控制的双手自由的垂落在地上,凌乱的发丝被风吹的越发躁动,满身的血迹和森森的铁链在夜色里彰显着狰狞,唯独那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如水般纯净,如玉般透明,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清澈的倒映着女子的身影。

楚洛衣松开小六子,一步一步向北流云走了过去。

一旁的侍卫连忙将楚洛衣拦住:“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北燕的陛下。”

楚洛衣收回目光,森冷的目光落在侍卫身上,不发一言。

那侍卫无端的觉得遍体生寒,也不知为何莫名的恐惧着。

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阵金光,像是在瞳孔中盛开的烟火,在黑夜里格外璀璨,指尖轻动,一抹淡淡的金色光泽在楚洛衣指尖盛开,正要发作,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让她去。”

楚洛衣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北流海,也是将北流云面前的男人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她不想去问对错,不想去明辨是非,当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不重要,所谓背负,所谓罪恶,都不及他的平安无事来的重要。

北流海负手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紧蹙成一团,没有说话。

侍卫应声退开,楚洛衣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走向北流云。

轻轻蹲在他的面前,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上一眨。

北流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知是怎样的毅力,让他一点点抬起手指,牵扯到沉重的铁链,在寂静的夜色里发出哗哗的声响。

楚洛衣轻轻抬手扶住他的脸颊,拭去战火硝烟的痕迹,看着那双熟悉的眸子,忍不住泪流满面。

北流云抬起僵硬的手指,温柔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轻声道:“别哭,你的泪珠是琥珀。”

楚洛衣一怔,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像是一滴琥珀,凝聚后滴落在山涧,发出叮咚的声响,美丽不已。

楚洛衣抓住他的手,紧紧扑在他的怀里,北流云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头,却仿佛能够灌注给她巨大的力量。

张了张嘴,干涸的嗓子像是快要裂开的土地,最后只变成声声低吟。

北流海站在原地,静默许久,最终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洛衣才从他的怀中起来,微凉的夜风让人清醒,她跪坐在他面前,仔细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口。

一处处锋利的刀芒,不难想象,轻雪的九节鞭是怎样无情的刺下。

小六子极有眼色的送来了一些伤药和膳食,坚守的侍卫因为此前北流海的应允加上小六子的银票,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制止。

楚洛衣微他仔细擦拭着脏兮兮的脸庞,一点一点修剪着布满污泥的指甲,北流云就靠在柱子上,静静的看着,全身关注的看着。

随后,将伤口清洗干净,洒上药粉,随后用白色的绷带将伤口包扎整齐。

楚洛衣没再哭,垂着眸子静静的包扎着伤口,动作很轻,格外的小心,偶尔还会轻轻吹上几下。

月色如水,温柔的笼罩在两人身上。

待到将手腕处的伤口包扎好后,楚洛衣不经意间抬头,正对上北流云那温柔的目光,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真好。”北流云张开干裂的唇缓缓开口。

楚洛衣眼眶发红:“好什么?”

北流云有些有气无力的开口,声音中却带着淡淡的满足:“我失去了一切,却终于得到了你。”

楚洛衣眼中含泪,却是笑着开口道:“谁说你得到了我,如今我可是东陵的皇后。”

北流云轻笑笑,没有力气同她争辩,微微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半盏银轮,一切就好像忽然之间回到了当初在广寒院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看她要小心翼翼,他看她要心存戒备。

可是如今,他不再需要小心翼翼,也不再需要时时警惕,因为此刻,即便是她要了他的心,他也愿意亲自剜出为她双手奉上。

楚洛衣也沉默了一会,直到北流云收回目光,才拿起一旁的膳食,轻轻送到他嘴边。

每一口,他都咀嚼的艰难,可这艰难却又不得不始终进行着。

北流云浅笑着轻声开口:“洛洛鲜少这般温柔。”

楚洛衣手一顿,继续将饭食送到他的嘴边:“北流云,我说过吧,若是你一无所有,我一定会扔下你不管的。”

北流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温柔。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小六子将食盒收走后,楚洛衣依旧跪坐在地上,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北流云缓缓抬手,轻轻覆上她的脸颊,原本温润的手指,短短几日,就变得粗糙不已,让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涩了起来。

“担心为夫了吧?”拇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贪恋着属于她的一切。

楚洛衣只是沉默,北流云的手落了下去,开口道:“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楚洛衣定定的盯着他,最后垂下眸子在他的眼眸落下轻轻的一吻,像是羽毛拂过,有着说不尽的柔情。

楚洛衣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缓缓起身,看了北流云许久,最后决然转身离去。

北流云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迟迟不肯收回目光:洛洛,这一路纷争不断,我成了人上之人,坐拥着天下,你却离我越来越远,我始终在想,什么时候你才能像最初一样,回到我的身边?

是不是只有当我失去一切,当我一无所有,你才会一直一直的留在我身边,就像当初一样。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远方,像是重叠的远山,又像是幻化的海浪,云雾蒸腾,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入其中,看个究竟。

这一双凉薄的眸子背后,又是谁能看懂的真心。

楚洛衣走过拐角,站在原地,却再迈不动一个步子,转身轻轻扒在墙头,看向那一身白衣的男人。

曾经他落魄的任人宰割,而后他显赫的君临天下,可谁知命运反复,起落无常,原本的帝王命格骤然破裂,国破家亡,生死存于一线,一代天之骄子,如今却成了阶下之囚。

楚洛衣站在阴影之中,步子未曾移动分毫。

北流云,我宁愿相信这是一场豪赌,你赢,我为你铲尽不平之路,你输,我许你余生不怕东山不再起。

小六子始终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出声打断。

也许,是世事太过无常和残忍,也许,是生死太过平淡和麻木,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似乎只能这样,终其一生,站在她的身后远远观望。

直到北流云再次垂下了头,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再次陷入昏迷,楚洛衣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走在幽静的小路上,小六子提着宫灯在一旁引路。

楚洛衣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六子开口询问道:“主子在想什么?”

楚洛衣抬眸看向小六子,只觉得眼睛肿胀的生疼,火辣辣的,看起人来都变得模糊不清。

“在想..只要还活着就好。”

“主子是指九殿下。”小六子反问道。

楚洛衣点了点头:“嗯...”

只要还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到如今她终于明白,她不怕大仇不报,她也不怕苦心经营的势力消失,灭亡,更不怕几年周折付诸流水。

如今,她只是想,只要他还活着,她就愿意等,既然她可以用一个三年助他登上帝位,便可以陪他下一个三年风雨无阻,一个不够,有两个,两个不够,有三个..

生命那么漫长,可以有那么多个三年,只要他活着,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既然她能用一个三年让他登基为帝,同样可以用下一个三年让他君临天下!

楚洛衣站在幽静的小路上,朝着西苑的方向回眸,轻声道:“北流云,即便是我爱上的人是一个废物,他也一定是一个足以让天下人跪拜的废物!”

收回目光,楚洛衣不再沉浸在伤痛之中,一双黝黑的眸子宛如水洗般发亮,像是出鞘的宝剑,凌厉而肃杀。

“调动猎人所有势力,全力调查有关欧阳千城,神龙宗,北流雪,北流海的一切情报!”楚洛衣冷声吩咐道。

小六子点头道:“奴才明白。”

“动用各国势力,在西凉,东陵,南昭攻打北燕时,组织反攻。”楚洛衣垂下眸子。

小六子有些惊愕道:“可是..这样一来..猎人的势力将会大幅度暴露...若是日后主子...”

“照我说的去做。”楚洛衣打断道。

小六子没再开口:“奴才明白。”

楚洛衣目光沉寂,如今,她终于明白,生命之中有着比复仇更为重要的事,那就是好好守护活着的人。

逝者已逝,生者却还在,若是一味的追求复仇,却让更多在意的人死于非命,才是最大的失败。

也许,如小六子担心的一般,有朝一日,自己会再一次被逼上绝境,没有退路,可是,那又如何?如果不能一起活着,那就一起死吧!

至此日之后,被逼到北面半面疆土的北燕各部,在面对西凉,东陵,和南昭的夹击时,竟然全力反击,接连胜战无数。

隶属于三国的谋臣将士,一时间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接二连三的发生叛乱。

三国对于北燕的夹击,一时间纷纷停滞不前,人心惶惶,短时间内,不敢再贸然行动,只怕各自的队伍中是否又藏有叛徒和乱贼,泄露行军作战的计划,使得自寻死路,功亏一篑。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猎人出动

北燕朝堂。

江太师蹙着眉头始终没有说话,面对接连叛变本国相助北燕的各部势力有些摸不清头脑。

老国丈的眉头也紧紧拧成一团:“江大人,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有什么阴谋?”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西凉的飞虎将军,可是世代忠良,个个骁勇善战,战功显赫,怎么会转而帮助北燕,实在是蹊跷?”

“是啊..还有东陵的李子龙,怎么可能叛变呢?”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对于这些突然出现的援手,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喜悦,反而沉浸在深深的困惑和不安之中。

老国丈上前一步,对着江太师开口道:“江大人,如今飞虎将军为了帮助我们被困,生死一线,我们到底该不该出兵营救?”

江太师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觉得从未遇到过如此难以捉摸的情况,若是前去营救,又担心这是一个陷阱,若是不去营救,又怕此前先后的援兵接连覆灭,待到各国铲尽乱党,便会再次对北燕发起进攻。

难道,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相助北燕?

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扎根于天下,埋伏于四国,竟然有这般大的势力!

就在这时,西厂的太监匆匆而来,一身黑衣呼呼作响。

“江大人,这是洛妃娘娘送来的信笺。”

江太师和老国丈对视一眼,快速拆开手中的信笺,心中却都想不通这已经成为东陵皇后的楚洛衣,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来信笺。

原本在后宫一直关注着朝堂动静的慕青,听到楚洛衣来信,一时间也忍不住从后宫直接跑到了朝堂。

对于北流云的下落,如今众说纷纭,虽然北燕也有探子,只是对于如今的北燕来说,想要透过重重守备,真切的得知北流云的情况实在是困难,所以一听说楚洛衣来信,众人的心中不由得都升起一抹期待。

江太师快速扫过信笺上的字迹,慕青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紧紧抓着江太师的手道:“怎么样?楚洛衣怎么说,云儿如今怎么样?”

江太师将信笺交给一旁的老国丈道:“洛妃并没有交代陛下的事情。”

“怎么可能?云儿待她一片真心,难道她真的不管云儿的死活么?”慕青红着眼开口道。

江太师没有再做解释,却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大雪纷飞,他初遇两人的情景。

那时的他,只以为,他乃人中龙凤,生杀予夺,君临天下。

他只看到了他的狠辣,看到他的智慧,却忘记了这个一路扶植着他走来的女人!

江太师缓缓垂上眸子,是他的疏忽,他只以为她是国色天香,以为她眼光不俗,却忘记了这样一个女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角色。

几代帝王相争,引得江山失色,又怎么会是简单的角色!

老国丈也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手中的信笺不自觉的飘落在地上,看着江太师不敢置信的道:“蛰伏于四国之中的那些势力...竟都是...都是....洛妃的人?”

江太师点点头,捡起地上的信笺,难怪...难怪一个女子,却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几人都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老国丈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当初他将矛头指向了楚洛衣,只怕也绝对讨不得半点好处,没人知道,她一介女流,怎么会拥有这样大的势力?

云国公?不,不可能,如今云国公已经背叛了北燕...

慕青看着手中的信笺,也渐渐平静下来,终于明白,当日楚洛衣始终未曾想过要置她于死地,否则,如今她不会如此安稳的坐在太后的位置上。

亦或者,该庆幸,纵然她曾蛰伏在柔妃身侧,她却始终未曾真正的同她敌对,又或者,该庆幸她是云儿的母亲,因为这种种,她才会有今日的安宁。

老国丈和江太师对视一眼,心中有了算计。

若是楚洛衣所说的皆是真的,于战局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即,江太师下令,按照名单上的人,前去出兵营救,连同老国丈以及调遣回来的慕仁慕义等亲信接连数日一同商讨起对策。

南昭军营。

欧阳千城坐在主位之上,看着铺陈在桌面上的羊皮卷地图,已经整整坐了一整夜。

吞噬北燕的计划已经在那突如其来的逆转后,搁置了数日,如今各部兵马在有心人的挑拨下,相互猜忌,心存隔阂,几乎彼此相看皆是叛贼,如何能在此刻出兵。

可是眼看着即将唾手可得的北燕,竟然能够在这夹缝之中反击,实在是让他心有不甘。

仔细推敲了数日,再次发兵,原本势如破竹的队伍,如今每行一步,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转动着手中的两只白玉珠子,欧阳千城全神贯注的看着桌上的地图。

就在这时,门外的士兵忽然跑了进来:“报!殿下..景阳城没有攻下!郑钧将军叛变..我们损失惨重!不得不退了回来!”

欧阳千城神色不变,没有开口,一旁的心腹挥手让士兵退下。

欧阳千城缓缓站起了身子,许久没有动作,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哐啷!’两声,手中的两颗白玉珠被他重重砸在了桌案上,炸裂成一块块碎片。

岂有此理!

是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这般大的势力蛰伏在各国之中,不仅囊括了南昭,甚至还有东陵,西凉,北燕何时有了这般大的势力?若是有着这般本事,又怎么会一直到现在才出手。

“主子,西凉和东陵那边的情况比我们还要惨,几乎逢战必败,即便有时不败,也会遇上计划泄露,粮草被烧,兵器被毁等种种情况。”心腹侍卫开口道。

欧阳千城看着地图上,北燕所剩的半块疆土,收敛好情绪,面不改色的开口,最终缓缓开口道:“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欧阳千城静心思忖着,这样一支势力,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组建的,一定是早就存在的,只是因为某种缘由,纷纷触动。

如今北燕危在旦夕,可这个宗族却在这种时候,不惜暴露势力,只能说明北燕的存亡,亦或者某个人的存亡于它的主人而言十分重要。

而再想来,如今将亡的除了北燕,自然就剩下这位登基不久的北燕新帝,北流云。

联想收集到的各种情报,回想起东陵方面送来的消息。

在安阳一战,北流云落败后,被北燕抢夺而去的楚洛衣,一直昏迷不醒,为此,让北流海安置在了玲珑殿,精心照顾。

而就在不久之前,楚洛衣转醒后,局面才开始彻底混乱起来。

欧阳千城的心理不断的重复着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楚洛衣...

就在这时,帐篷外再次送来消息:“主子,北燕的来信。”

欧阳千城拆开信笺,只见偌大的信笺上只写着三个字,楚洛衣。

欧阳千城将信笺缓缓折好,眸子中平静的像是一汪春水,仿佛早有所料,只是没人知道,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直觉告诉他,如今名动天下的红颜祸水,同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挥退众人后,欧阳千城独自一人走到河岸旁,负手而立,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翻滚的河流,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姑且不论楚洛衣和云洛伊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她的目的仅仅是救出北流云?还是说,她还有什么更深的目的。

“主子,这是云洛伊和楚洛衣的资料。”侍卫走到欧阳千城身边,将一摞纸交到欧阳千城手上。

欧阳千城站在河岸边,细细翻看起来。

纵然此前他无数次调查过云洛伊,如今换种思绪再看。

却发觉,这个此前胆小懦弱的女子,却在三年之前,陡然间变得精于算计,原本如白纸一般的女子,却在一夜之间,仿佛明白了所有生存的法则。

抛开这些他早就知道的信息,欧阳千城的目光沉了许多,因为跳出来再看,他陡然间发现云洛伊这一路走来,并非简简单单的为了生存,自从监牢中入宫开始,她便一直再往上爬。

翻看她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嫁给死去的北燕帝,还是扶植北流云,亦或者在几人之间游走算计,都离不开一个目的,那就是不断的像上爬,越发的接近权势,不断的扩建自己的势力,试图在皇权之上,将一切紧紧握在手中。

按照云洛伊的经历来说,这样一个女子得到一切后,最先想要报复的该是从小欺辱于她的云国公夫人。

可是,再看当初她的作为,虽然她免去了国公夫人的封号,当众羞辱于她,却从未对她下过杀手亦或者费心设计于她,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符合她在后宫之中一贯的狠辣手段。

这也就只能说明,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国公府和国公夫人。

可是云洛伊的经历宛若一张白纸,他实在想不通她有什么样的目的,让她一路不折手段向上爬。

扬手将云洛伊的资料扔进了滚滚河水之中,飞溅的水花几度澎湃后,纸张沉浮几次后便顺流而下,消失不见。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猎人密事(四更!)

看着手中清楚可见的楚洛衣的名字,忍不住抬起手指轻轻抚上,一贯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久久没有散去。

敛去心头多余的心思,欧阳千城收回心思。

同云洛伊相反,在楚洛衣死去的时候,这个温顺的女子却突然变了模样,仿佛一瞬间,继承了她所有的智慧和手段。

如果她是她,那么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不折手段的想要得到北燕的皇权,所为的...便是向他复仇...

“联系神龙宗的长老,让他将世上所存在过的宗族消息整理出来,交给我。”欧阳千城开口道。

“属下明白。”

欧阳千城看着被风吹的簌簌的纸张,越攥越紧,最终,放手扬开了它。

几日后,神龙宗的长老秘密将消息交给到了欧阳千城手上。

点着微暗的烛火,欧阳千城独自一人在烛火之下翻看着手中的消息。

一张张纸上记载着所存在过的各个宗族,有些附有宗族的令牌,有些附有宗族的图腾,有些附有宗族的传言,有些则神秘的只有一个名字。

欧阳千城一张一张的翻看着,却在翻到一张的时候,将其他的全部放下,怔怔出神。

猎人,存于千年之前,无处不在,传言起于南昭,以猎杀叛逃者为初衷,无从考究。

看着那把带有蛟龙的弯弓图案,欧阳千城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眸子之中呈现出泛红的水雾,这个图案..这个图案....

恍然间,欧阳千城回想起当日在楚家等待楚洛衣时,在楚家书房曾见到的那个图案...

当时,巧合之下,书架顶端被包裹起来的羊皮卷掉落下来,而第一页便是这个图案。

他记得,当时来不及细看,便被洛衣的父亲惊觉,将书收走。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未必记得,可是如今这个图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昔日的记忆却像是潮水一般翻涌而来。

甚至于在上次记起这件事后,他隐约记得自己除了在楚家中见过这个图案之外,此前还曾在何处见过,只是调查了许久,也迟迟没有消息。

欧阳千城详细的翻看着有关猎人寥寥数语的记载,以猎杀叛逃者为初衷...

叛逃者..叛逃者...

欧阳千城手中的纸张一时间纷纷散落,有的掉落在火盆了瞬间化为灰烬..

对于楚家而言,何为叛逃者?唯有对于皇族,对于南昭,才会存在叛逃一说..

一旁的侍卫只瞧着素来稳重不已,不可亵渎的太子今日似乎有些异常,有些慌乱,似乎一直在找着什么。

两个时辰后,欧阳千城终于找到了千年前南昭的那场叛乱,由内而发的叛乱。

楚家老祖宗为了保护当时的南昭陛下,满门死伤惨重,偌大的楚家,只剩下一个孤苦的老人和他的孙子。

快速的翻看着,手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终于在找到一切后,欧阳千城跪坐在地上,沉默下来。

是了,猎人不是楚家的,而是南昭皇室所有,只是因着当初南昭皇帝的信任,以及千百年来的变迁,猎人不再认同南昭皇族,反而只认撒下滔天大网的楚家。

欧阳千城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营帐,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在发现这一切后,他猛然想起在楚家见到这个弓形图案之前,到底在何处曾见过这个图案。

不是别处,正是南昭皇宫。

记忆如潮水一般翻滚而来,他隐约记起,当时,自己年纪还小,母妃逝世后,便喜欢藏在隐蔽的角落,不言不语。

他记得,有一次,他藏在了藏书库的两排架子之间,偌大的架子轻易将他小小的身影覆盖。

阳光从窗子的缝隙里斜射出来,小小的身影坐在书架下的角落,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藏身在一片阴影之中。

‘嘎吱’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昏睡之中满脸泪痕的孩子从噩梦中醒来,透过架子,跪在地上,双手扒着架子向门外看去。

如同弥勒佛一般的南昭帝带着两名心腹大臣,缓缓走了进来。

阳光浮动,可以清楚的瞧见空气里漂浮的尘埃,他记得那时父皇紧蹙的眉头。

“陛下..这是...”一名大臣抬手将一张羊皮卷交给了当时的南昭皇帝。

南昭皇帝抬起手指竖在嘴边,那大臣会意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透过架子的缝隙,年幼的孩子隐约瞧见那张羊皮卷上是一把弓形的图案。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弓箭,上面镶嵌着宝石和珠玉,不同于寻常的弓箭,这把弓箭的一端上镶嵌有一条细小的蛟龙,精致却凛冽。

几人说话的声音极小,欧阳千城听不清,加上刚刚从噩梦中醒来浑浑噩噩,便转过了身,继续抱起双膝,像是不存在一般,将头埋在膝盖里,独自一人沉默着。

入夜,欧阳千城独自一人坐在河岸边的石块上,翻滚的河水冲淡了夏日的燥热,打湿了他的衣襟。

没有想到,如今楚洛衣手中掌控的势力竟然就是当年楚家同南昭皇族之间创建的势力,而显然,根据自己的记忆,父皇对于猎人的势力更是了如指掌。

只是,既然楚家已经覆灭,为何猎人的势力会出现在楚洛衣的手中,到底是她同楚家真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她就是楚洛衣。

将手中的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扔进河水之中,欧阳千城忍不住想起当年母族的死。

好端端的母亲和外公却忽然因为谋反等罪名被立案严查,他记得,当时父皇希望不予追究,只是楚家却紧咬着不放,在朝堂之上公然呈现谋反叛乱等证据,逼的父皇不得不对母亲等做出处置。

后来,得知母妃和外公纷纷被打入天牢,懵懂的他不顾一切的跑去像自己的父亲求饶。

欧阳千城的脑海中回想起当初的情景,整个人陷入一片失神。

“父皇..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母妃...母妃是不会害父皇的...”一名衣着精致的男孩,光着脚跑进了尚书房,小小的身子抱住了南昭帝的腰身,踮着脚,仰着头,满眼闪烁着泪光,带着浓浓的乞求。

南昭帝双手撑住他的身子:“城儿,不要胡闹。”

“父皇..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母妃吧...母妃和外公真的不会谋反的。”

虽然那时的他还不一定能够准确理解谋反叛乱的定义,却也明白,一旦被扣上这个罪名,便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南昭帝看着面前的孩子眼中的执拗,最终缓缓蹲下身子。

孩子距离自己的父亲更近了一些,因为他的靠近,似乎稍稍安心,仔细看去,却瞧见一向满脸笑容的南昭帝此刻却有些愁眉不展,满眼的血丝和疲惫,脸上还布满了不少的胡茬,看起来狼狈不已。

南昭帝叹了口气,双手扳着孩子小小的肩膀,挤出一抹笑容道:“城儿听话,爹一定会尽力将你娘和你外公救出来的,要相信爹。”

孩子点了点头,原本不安慌乱的心,似乎因为这有力的臂膀变得踏实和安稳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的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陛下,楚国公来了。”

南昭帝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看着身前的孩子快速打量了一番四周,最后将他塞进一个一人来高的花坛后:“躲在这里,不要出来知道么?”

孩子有些懵懂的点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惬意,藏在了花坛后面。

没多久,年轻俊美的楚国公便带着几名大臣出现在尚书房的庭院里:“参见陛下。”

“楚大人快快请起。”南昭帝将其虚扶起。

“陛下,贵妃娘娘一族谋反一事,证据确凿,通敌叛国,更是罪不可恕,如今天下百姓,满朝文武,皆是在等待着陛下的决断,还请陛下早下决断才是啊。”楚国公拱手道,腰间的令牌折射着阳光,刺的欧阳千城眼睛生疼。

南昭帝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言辞之间有着几分卑躬屈膝的意味:“楚爱卿,此事事关重大,不知可否容朕再思量几日?而且贵妃一脉虽然可能参与谋反,可是平日里也是为南昭鞠躬尽瘁,功不可没,是不是可以从轻发落?”

“陛下!贵妃一族已然叛变,您怎能一再为他们开脱,若是如此,何以服众?只怕人人都会以为陛下软弱可欺。”楚国公步步紧逼。

小小的孩子藏在花坛之后,探出头看着庭院中相对的几人,两侧的繁花簇拥着无尽的美丽。

南昭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毕竟朕同贵妃...”

“陛下!陛下怎能如此优柔寡断,为儿女私情而不顾江山社稷?”楚国公蹙着眉头怒声道,气势堪比帝王。

南昭帝被逼问的一时间只能沉默,欧阳千城藏在花坛后紧紧的攥着拳头,小小的孩子眼中竟深藏着浓浓的杀意。

“陛下,这件事就交给臣办吧,臣知道您的难处,所以就由臣全权负责,您就不要再插手了。”楚国公扔下一句话,甩袖离去。

南昭帝站在原地伸出手想要洛留,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独自一人蹲在地上,看起来十分落寞。

欧阳千城从花坛后探出一只小脑袋,看着自己的父亲。

南昭帝招了招手,他便小心的走了出去,南昭帝轻轻将他揽在怀里:“是不是觉得父皇很没用?”

小小年纪的欧阳千城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只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再没有人能保住母妃和外公的命了,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这个看似光鲜的父皇,实际上却如此的身不由己。

欧阳千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心底却渐渐生出了越来越多的疑虑。

在河边坐了一夜,次日一早,起身走回了主营。

将士们大多已经到了,一个个大声争论着该如何发兵,讨论着叛变的将士,牵扯着更多的人,不断的试探里夹杂着质问,曾经彼此信任的兄弟们,如今却心生隔阂,甚至草木皆兵。

欧阳千城坐在主位上,垂着眸子开口道:“轻雪那边情况如何?”

“太子妃带领的二十万大军驻扎在东陵和南昭接壤的地带,在东陵败退了几次之后,便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再出兵。”

欧阳千城微微颔首,看着桌面上的地图。

当初派遣轻雪前往东陵,一来是为了确保北流云的落败,二来则是为了阻断东陵和北燕大幅度接壤,否则,一旦北流海和北流云联手,东陵的土地加上北燕所剩的三分之一连接在一起,便会形成一个新的版图,对于南昭十分不利。

所以轻雪的存在便是时刻阻隔北燕和东陵接壤之后联手,也在抢夺北燕领土的同时,等待自己攻破虎雍关。

一旦自己攻破虎雍关,大军便可以通过虎雍关驶入,到时就可以同轻雪会和。

如此一来,两股兵马连在一起,便可以以推进式的速度吞噬北燕,而东陵则因为轻雪的阻断,对北燕的侵占速度只会以蜗牛的速度前进,这样一来,无疑南昭是在几国之中获利最大的。

只是因着猎人的突然出现,自己的计划一时间止步不前,眼下的关口久攻不破,更不要说攻入虎雍关。

如果长久无法同轻雪的兵马汇合,轻雪的二十万大军就有些危险了。

看着下首争论不休的将士,欧阳千城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毕竟根据神龙宗送来的资料,猎人的势力蛰伏千百年,根本无法分辨谁会叛变,谁是忠臣。

“太子殿下,陛下的来信。”

欧阳千城接过被封的整齐的信笺,在指尖轻轻转动了片刻,缓缓撕开。

信笺上字迹清明,大体阐述了猎人的存在,而根据南昭帝的意思,如今这些遍布全国的叛贼,都是当年楚家的心腹。

“殿下,陛下说,想要破解眼下的局面,东陵的皇后娘娘是关键。”

欧阳千城没有说话,旁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东陵。

“陛下,根据探子从北燕得来的消息,那些叛变的人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依臣看来,皇后娘娘是北燕人,又同北燕新帝纠缠不清,根本就不可信!”

“是啊,陛下,依照臣之见,只要将皇后娘娘抓起来,就不会再有这些叛变的将士和内奸,到时有皇后娘娘在手,东陵一定可以率先攻破北燕,到时一跃成为版图上最强盛的国家。”

“够了!简直是一派胡言!”北流海的脸色有些难看。

近几日因为各国出兵止步不前,加上传言不断,一时间众人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洛洛。

他知道,也许诚如他们所说,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如今就住在玲珑殿,可是,无论怎样,他也无法将矛头指向她。

得了大殿的消息,小六子赶忙将消息转告给楚洛衣。

“主子,那些大臣又在打您的主意。”

楚洛衣垂眸不语,半晌没有说话。

面前的桌案上平铺着一张天下的地图,原本被四分的天下,如今已经四分五裂,疆域版图每一日都再有着新的变化。

“各部势力如今如何?”楚洛衣开口询问道。

“欧阳千城似乎一直在调查当年楚家的秘密,神龙宗则是私下接触过几次北流雪,各国暂时都按兵不动,因为蝶舞的关系,香江王暂时归顺于北流雪。”小六子快速汇报着如今的情况。

“猎人的势力如何?”

“近来动作极大,基本已经暴露了三分之一的势力。”小六子神色有些严峻。

三分之一,决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意味着又要几百年才能重新安插好这些潜藏的棋子,也意味着猎人已经折损了无数耳目。

“主子,这是北燕送来给您的。”小六子双手捧着一只半米多长的锦盒。

楚洛衣缓缓打开锦盒,一把泛着清冷月光的银色弯弓安静的躺在锦盒之中。

楚洛衣缓缓抬手,将弯弓拿出,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周身每一个角落,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小六子看着弯弓缓缓开口道:“想必江太师的意思是,北燕已经整装待发,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会听从主子一切命令。”

楚洛衣轻轻勾起唇角:“你这脑子是越来越灵光了。”

小六子嘿嘿的傻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昔日眼中的青涩,早在这一次次的生死离别,战乱硝烟之中褪去,变得成熟而稳重。

楚洛衣将弯弓放回锦盒开口道:“猎人协助北燕反击一直做的漂亮。”

小六子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只是想若是所有势力都暴露了实在太过可惜,便想着利用最少的势力引起最大的骚乱,也就是所谓的离间。

如今各国各臣之间互不信任,迟迟无法出兵,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楚洛衣走出玲珑殿,直奔西苑。

站在西苑大门的一侧,楚洛衣静静的看着柱子上的人,北流云,你颓废了这么久,告诉我,还要多久,还要等多久。

短短十几日,柱子下的人便瘦了一圈,被包扎好的伤口不断裂开,血迹渐渐变得干涸,从红变紫,又从紫色变成黑色。

楚洛衣缓缓走上前去,侍卫们对视一眼并没有阻止。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齐聚天香

楚洛衣轻轻抬起北流云的头,烈日之下的男人并没有醒来,嘴唇干裂不已,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

“北流云?还要多久?还要折磨我多久?”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看着面前的男人,心中苦涩。

北流云依旧耷拉着脑袋,没有做声,楚洛衣眼眶酸涩,长叹一声,上前将他揽在自己怀中,任由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腰身之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别怕,再坚持几日,一切都会结束,你会拥有一切,你的东西,没人能够夺走。”楚洛衣轻轻呢喃着,却没有发现,怀中的人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睛。

楚洛衣身子一僵,没有急着动作,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睁开了黝黑的眸子。

半个时辰后,楚洛衣毅然离开,走出西苑的时候,正遇见一身黑色龙袍的北流海。

北流海的双眸落在楚洛衣身上,似乎欲言又止,楚洛衣对着他微微颔首,目光淡漠,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便侧身而过。

北流海看着楚洛衣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半晌后,又转头看向西苑里的北流云。

黑眸正对上那双淡漠的琉璃色眸子,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带着旁人难以看懂的复杂和深意,最终,北流海咬紧了牙关,转身离去。

待到两人的身影都渐渐消失,北流云才重新低下头如之前一般,没有半点异样。

待到转身而至一个拐角,楚洛衣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白玉。

这是刚刚她抱着北流云时,他在她的腰带间放入的白玉。

白玉通体圆润,一面刻画着一个大大的云字,一面则刻画着几朵祥云。

楚洛衣眸色幽深,将手中的玉佩攥的更紧,目视前方,心中轻道,云?云国公?

快步回到玲珑殿,楚洛衣立刻唤来小六子。

“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小六子匆匆赶来,抹了把脸上的汗,这几日同几国的势力一直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可谓不惊险刺激,费劲了心神。

“你说过,当日太后慕青设宴,北流云曾下旨处决了云国公的夫人和长子?”楚洛衣蹙眉道。

小六子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那段时日,陛下脾气暴躁,杀了不少人,云国公也受到了牵连。”

“国公夫人当时的罪名冤屈的很,本是逢迎,谁曾想却惹怒了陛下,依照奴才看...”小六子抬眼看向楚洛衣,欲言又止。

“说。”

“依照奴才对九殿下心思的揣测,九殿下似乎是有意迁怒国公夫人,想要杀人灭口,隐藏什么秘密。”小六子开口道。

楚洛衣静下心思,如果除掉国公夫人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那么要掩饰的一定同自己有关,只是依照北流云的心思,只怕这只是为了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在这个理由之下,一定还有着更深的用意。

楚洛衣眸子一凛,云国公叛变..

楚洛衣不知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当即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东陵朝臣的资料。

小六子有些不解,站在一旁始终静默着,没有出声打扰。

半晌后,楚洛衣开口询问道:“当日东陵先帝驾崩,北流海同太子之争落幕之后,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损失可否惨重?”

小六子思忖了片刻道:“太子和阳山王的损失其实并不大,朝中诸多势力尚未动用,只是阳山王败的蹊跷,太子死的也突然,才会使得四殿下顺利登基。”

楚洛衣追问道:“北流海继位之后,如何处置的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

小六子赶忙回道:“虽然太子和阳山王相继倒台,但是当日追随太子和阳山王的势力其实大多还在,四殿下宅心仁厚,并未苛求,而当日事情繁杂,有些大臣确实认为四殿下才是谋逆之人,因此誓死拥护太子,加上后来战乱频发,四殿下并未彻底将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铲除。”

楚洛衣手中把玩着北流云塞进她腰间的白玉,反复摩挲着,双眸落在桌案上的青花瓷香炉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此一问,小六子似乎也揣测出几分楚洛衣的用意,只是无法断定,一时间没有开口。

半晌后,楚洛衣果断开口:“立即将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整理出来。”

“奴才明白。”小六子清楚瞧见楚洛衣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光彩,宛若宝石一般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闪而过。

小六子离开后,楚洛衣重新坐在了软榻之上,只是身子始终崩的笔直,并没有松懈,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大事。

看着手中的玉佩,一个计划渐渐在脑中成形,随着手指的越发收紧,楚洛衣缓缓垂下眸子。

北流海,对不起,有些爱,终究不能偿还,诚如此前所说,若有朝一日你要我的命,我给,若有朝一日你要他的命,那我唯有杀了你...

楚洛衣轻轻叹了口气,将身子放软,彻底坍陷在软榻之中,睁开双眸,看着琳琅的屋顶。

层层的珠玉配以贝壳,一圈一圈,像是一面回音墙,淡蓝色的轻纱随风飘荡,好似一片纯净的海洋。

楚洛衣不仅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在最危难落魄时住进了他母妃的宫殿,可却又在这里谋划着如何颠覆他的王朝,她一度害他失去一切,却终于还是要在他有所得的时候再次将其夺走。

也许,这就是人的卑贱和无奈,有些时候不得不做出选择,而只要选择,无论再怎样两全,终究也会带来伤害。

收敛了心神,她告诉自己,也许,也许一切还没那么遭,毕竟北流海始终没有要了北流云的性命,哪怕..哪怕他活着比死还要来的煎熬。

夜色降临,小六子匆匆走进。

将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交到了楚洛衣手上:“主子,这是当日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奴才已经注明了他们所在的职位和兵马,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认为四殿下才是逆党的大臣。”

楚洛衣接过册子,快速的翻看了起来。

想不到太子和阳山王在朝中的势力竟然会这么大,如此看来,当初北流海能够顺利登基,除了老皇帝一手的保驾护航,实在是有些侥幸。

手指在一排排名字上快速划过,广宇王,虎啸大将军,威远大将军,宁城都尉,骠骑副将....

楚洛衣一面心中计算着这些人手中的兵马,一面开口道:“手握兵权的大臣如今有多少在帝都之内,又有多少距离帝都不超过帝都三座城池。”

小六子接过册子,自知没有楚洛衣的脑子,拿起笔,快速统计着。

楚洛衣看着小六子下笔如飞,没有催促,转而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册子。

不多的时间,小六子便开口道:“如果不算虎啸大将军的兵马大概有二十万,虎啸大将军驻扎在米城,虽然距离帝都远隔无座城池,可是期间相隔的几座城池,地域狭小,如果有近路可走,距离帝都也不算远。”

“虎啸大将军手中有多少兵马?”楚洛衣开口道。

“五万。”

楚洛衣心中盘算着没有开口。

小六子继续道:“京畿守卫的副将是我们的人,可以调动两万兵马。”

二十七万。

楚洛衣沉默了片刻:“北燕的俘虏都关在何处?”

“北燕俘虏众多,除去云国公叛变带领的兵马,剩下的士兵皆成为俘虏,因为人数众多,难以监管,基本分散在各个城池,分散监押。”小六子连忙回话。

楚洛衣点点头,若是形势允许,这些北燕被俘的士兵,一定会趁机造反,被俘大概有二十余万人,可以暂且算作七八万兵马,如此一来,便是三十万大军。

楚洛衣的心不可抑制的剧烈的跳动起来。

小六子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道:“主子可是有了什么办法?”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小六子身上开口道:“如果可以策反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便可以救出北流云,甚至..”

“甚至掀翻东陵王朝!”小六子接道。

楚洛衣没有开口,心中却对北流云的计划渐渐明了了起来。

当即转身走到书桌旁,楚洛衣即刻提笔修书。

小六子在一旁,则是每当楚洛衣修书完毕,便会立刻派人将其送出。

一夜未眠,几乎写了整整一夜,次日天亮时分,楚洛衣的胳膊几乎抬不起来了,肿胀的生疼。

小六子也忙了一夜,眼圈发红。

终于在最后一封书信结束后,楚洛衣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也松了口气的小六子道:“你先回去歇着吧,不会这么快有消息的。”

小六子点点头离开,楚洛衣一头扎在了床上便睡了起来。

许是近日来太过操劳,这一觉便睡了许久,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下午。

楚洛衣有些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只是无论她怎样急不可耐,终究还是要耐心的等待着。

三日后,送出的书信纷纷得到了回音。

九成的人都答应楚洛衣所提出的于帝都之中的天香客栈一聚。

又是一个漫长的三日,终于在这一日的夜里。

楚洛衣一身黑色长裙,头戴斗笠,带着小六子在猎人的帮助下,悄然出宫。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威逼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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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静,宽敞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偶尔有两只寒鸦从月色下飞过,俨然多了几分凉意。

楚洛衣的步子缓缓停下,抬头看向天香客栈的牌匾,而后收回目光,缓缓走入。

掌柜的热情的上前吆喝着,小六子低声耳语了两句,掌柜的顿时点头,亲自将楚洛衣引入后院。

房门嘎吱一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门口的那道黑影身上。

黑色的华服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女子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

楚洛衣透过黑纱打量了一番房间内的布局,堂中主位上绣着一副猛虎于林图,两把八仙椅间摆放着一张红木梨纹图案的桌案。

自主位向下,左右两侧依次排开,一张张偌大的八仙椅上稳坐的便是当初太子和阳山王的党羽。

众人也纷纷打量着楚洛衣,有人尚未细看,便起身拱手道:“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几人纷纷应和着,而另一些人则是端着茶盏打量着。

楚洛衣没有开口,穿过众人,走到了主位之上,缓缓坐下,身后的小六子一直跟在她的身旁,不离左右。

终于,有人发现了端倪,指着楚洛衣朗声道:“她不是太子妃!”

“哗!哗!”此言一出,便有不少刀剑出鞘的声音,一个个拔刀看向楚洛衣,神色警惕,银白色的寒光倒映在墙壁上,有些毛骨悚然。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太子妃将我们聚于此地?”一人手执刀剑上前一步开口道。

楚洛衣八风不动,似乎眼前的场景一切皆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是皇后!她身边的太监是皇后身边的盛公公!”一人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关键之处。

此言一出,原本没有抽出刀剑冷眼旁观的,也纷纷站起了身,一个个神色警惕不已,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楚洛衣。

‘咯咯’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这一片刀芒之下无端的有些阴冷。

“崔大人好眼力。”楚洛衣缓缓开口,抬手将头上的黑色斗笠摘下,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果然是你!”众人纷纷开口。

“你为何要冒充太子妃的身份将我们聚在这里?”一人开口道。

另一人四处打探了左右,并没有瞧见小殿下的身影。

前几日,她们纷纷收到太子妃的来信,言辞恳切,许以重利,阐述了如今太子身死,她们孤儿寡母的近况,请求他们能够为她母子主持公道,若是事成,必当加官进爵,荣宠无限。

除此之外,太子妃还阐明了如今战乱连绵,才导致北流海对他们一直放纵不管,一旦战乱平息,便是他们的死期,依照帝王的手段,曾经追随于太子和阳山王的他们是决计不会得到好下场的。

说白了,就是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写信给众人,希望众人能够趁着战乱,扶植太子的儿子为帝,推翻北流海,互利互惠,从此一劳永逸。

也正是因为楚洛衣所说的后一番话,让众人心中不安,确实,自从北流海登基以来,迟迟没有对他们有所动作,因此,这让这些曾经一致反对北流海,甚至阻挠北流海立楚洛衣为后,妄图同他叫板的大臣,心中更加不安,生怕有朝一日,尘埃落定,北流海对他们痛下杀手。

因此,这些人此番前来,或多或少都有些看看旁人的反应,打探打探情况的意思,若是太子妃的计划真的有可能实现,他们倒是不介意推翻了北流海,扶持年幼的皇孙登基为帝。

到时孤儿寡母,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的多。

“众位大人慌什么?我还未怕你们刀剑相加,你们难道还怕我一个弱质女流能要了你们性命不成?”楚洛衣不急不缓的开口,低沉平静的声音驱散了几分燥热,莫名的让人的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哼,皇后娘娘的名声可不是大好?只怕在座的没人会认为皇后娘娘是心慈手软之辈。”一人冷哼道。

楚洛衣浅笑道:“多谢冯大人赞誉,本宫不胜荣幸,只是既然今日已经来了,何不听本宫把话说完。”

众人对视一眼,收回刀剑,纷纷落座。

“皇后娘娘将我们齐聚在此,到底有何目的?”一人开口道。

楚洛衣垂下眸子沉声道:“今日找众位大人前来,目的同信笺上所说其实并无二致,只是所要扶植的,不是年幼的长孙罢了。”

几人面面相觑,对视过后,开口追问道:“皇后娘娘不是在说笑吧!如今的陛下若是倒了,对您可没有半点好处!”

楚洛衣轻笑出声:“诸位似乎忘了,除去北流海,还有人不惜为了本宫腰斩美人三千,倾举国之力,势要得到本宫。”

众人的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北燕的那个疯子,他们领兵打仗数十年,又跟在太子和阳山王身后筹谋数十年,可举世看去,却从未听见过这样一个疯子!

关于他的传闻太多,关于他的狠辣不言而喻,关于他的疯狂林林种种,每一件都被添上了暴戾血腥的色彩,变得朦胧而迷离。

“皇后娘娘可真是在说笑!北流云如今不过是东陵的阶下之囚,地位连一条狗都不如,娘娘想要我们扶持他,简直是痴人说梦!”一人不屑的开口。

当初因为北流云的名声太过骇人,当他被囚禁于东陵之后,他可是亲自去瞧过,本以为该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人物,没想到瞧见的却是个狼狈不堪,蓬头垢面的人,终日被拴在柱子上,被无数的侍卫坚守着,地位确实连宫内的一条狗都不如。

楚洛衣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目光落在开口说话的男人身上。

因着这忽然而来的沉静,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莫名的,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一颗颗心脏躁动不安的跳动着。

半晌后,楚洛衣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对着头上渗出汗珠的男人开口道:“即便如今他连狗都不如,想要了孙大人的命,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所以孙大人还是多加注意言辞,以免小命转眼就丢了。”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狂妄,可是无端的,原本丝毫不把北流云放在眼里的男人,却噤了声,不敢开口,更是没有反驳。

也不知怎的,脑海中浮起了当日瞧见北流云时,那双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琉璃色眸子,心头一阵发冷。

楚洛衣收回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人。

冯大人则是开口道:“请恕皇后娘娘见谅,虽然我们确实担心陛下会对我们秋后算账,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东陵人,扶持长孙是一回事,可是若是扶持北流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啊,即便日后我们衣冠显贵,权势滔天,被写入史册的也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依然是要遭后人唾骂的,扶持皇孙和扶持北燕的亡国之帝,这绝对不可相提并论!”

“请皇后娘娘恕臣无能为力,臣就先行告退了。”一名大臣起身打算离开。

紧接着,众人纷纷起身,向门外走去。

“永乐四年,冯大人为帮太子殿下筹备军需,贪污赈灾款项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永乐八年,赵大人勾结精武山匪寇,屠杀百姓无数,太子英勇,荡平精武山,赵大人和太子获得无数赞誉,可怜百姓却不知这一切不过是赵大人为了讨好太子精心设计的一出好戏。”

楚洛衣淡淡的开口,微凉的声音驱散了夏日的炎热,让空气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不知多少洽。

原本一个个高昂着头颅,不屑一顾,仰首要离开的大臣,却怎样也迈不出步子,停在了原地,转过头看向稳坐主位,八风不动的楚洛衣。

“永乐十二年,魏明将军调换宫中守卫,除掉先帝心腹,换了运送到宫闱的药材,孙文大人勾结御药房,在太子的支持下,开始着手给先帝下毒...”

楚洛衣翻动着手中的纸张,空气里静谧的只剩下刷刷的声音,以及众多大臣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够了!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一名大臣最先沉不住气,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楚洛衣将手中的纸张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轻笑道:“本宫只是感动于诸位大臣衷心为国,实在是可歌可泣,只是不知若是这些证据交到陛下手中,陛下可还会感受到你们的忠心可鉴?”

“你!”

一向在朝中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大臣,面对着不急不怒的楚洛衣,却纷纷噤了声音。

“皇后娘娘可还是要思量好了,我们无意与皇后娘娘为难,娘娘又何必紧追不舍?”一人开口道。

楚洛衣轻笑道:“并非本宫紧追不舍,步步紧逼?只是众位大人如今穷途末路,本宫心中不忍,不想看着诸位家破人亡才是啊。”

众人面面相觑后,不得不回到此前的位置上,再次坐了下来。

楚洛衣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脸色不善的大臣,心中冷笑道,为官之人,想要固守本心,清廉正直本就不易,更何况这些人又都是极具野心,参与到皇权之争中的?又会干净到哪去?

不要说他们,若是深究起来,就连她自己也未必就能同他们有所分别?若真是要执意说起差别,只能说唯一的差别,她是在遵循着自己的本心,杀人也好,害人也罢,她伤及过无辜,却终不是她所愿。

“哼,皇后娘娘可真是能说会道,娘娘的目的我们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王将军莫要不知好歹。”楚洛衣的语气冷了几分,黝黑的双眸在昏暗的屋子里宛若悬挂在空中的宝石。

“哼,若是我今日就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皇后娘娘知道的这些秘密,也就会深埋于地下了,毕竟,没有什么比死人更安全!”话落,王将军手中的长剑直指向楚洛衣。

凛冽的寒光折射着清冷的月光,倒映在楚洛衣黑色长裙的胸口。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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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将军大可试试,姑且不论王将军有没有杀了本宫的本事,只说本宫一死,诸位大人干过的事,明日就会在闹市街头传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楚洛衣浅笑着开口,盈盈的目光让王将军手中的剑一抖。

他看的清楚,她的目光削铁如泥,比他手中的剑更利,他更看的清楚,那倾城绝色的脸庞向下,是一个狠辣无情的心,比如今的帝王来的更为骇人。

‘哐啷!’一声,王将军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别开目光,不敢直视楚洛衣,脸色涨的通红。

楚洛衣没再理会他,淡淡的开口道:“诸位大人未免太过天真了,你们以为我能拿到这些证据,北流海就拿不到么?即便我不给,他拿到这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到时,你们真的以为你们会平安无事么?即便北流海不追究你们追随太子一事,难道就会放过你们残害百姓,恶贯满盈么!”

楚洛衣的话一出,让众人心中纷纷打起鼓来。

北流海从小在北燕长大,他们只听说过他的威名,知晓他是北燕战无不胜的将军,知道他是玲珑公主的孩子,知道他深受先帝的宠爱。

除此之外,关于他的生平喜好,性格特点,心思谋略,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因为不了解,所以才会更恐惧,即便是想要投其所好,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再加上,此前他们一直都跟随太子,如今太子落败,按照古往今来的惯例,他们一个一个被除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随着楚洛衣的话,原本一个个心怀怒气的大臣,一时间静下心来。

楚洛衣心中冷笑,面对着这些心高气傲的大臣,只有先拿捏住了他们的把柄,敲上一棍,他们才会真正的把你放在眼里,去听你在说些什么。

“你们衷心为国的心情,本宫可以理解,自古皇权争夺,无谓对错,只是如今太子败了,众位大人可就没了依附,难道就真的不为自己的子孙考虑一番?”楚洛衣再次开口道。

不少人已然动摇,可是却还是有人坚定道:“不行!皇权内斗这是哪个国家都避免不了的,可是若是我们扶持北流云,反倒是推翻了北流海,就会成为真正的罪人!这可不是小事,而是等同于通敌叛国,将自己的国家推向灭亡啊!”

“是啊,我不否认皇后娘娘说的句句在理,可是一旦扶持北流云,我们世代可都是要承受骂名的,子子孙孙都将受人唾弃,更是被写入史书,从此遗臭万年啊!”

一些人沉默着,一些人却是附和着,沉默的大多是能同老皇帝之死扯上联系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败露,无论怎样,北流海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而那些附和的,则是因为认为自己如今罪不至死,一时间权衡利弊,不想冒这般大的风险。

楚洛衣大致判断了一下此刻的情况,心中有了数。

对着激动的几人开口道:“本宫倒是有一个不会让你们日后遗臭万年的好办法。”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将目光落在了楚洛衣心上,只见薄唇轻启,沉声道:“明日本宫便将诸位的罪行昭告天下,那么诸位就不必等到日后就遗臭万年了,从明日开始,无论走到哪里,想必都会受到百姓的‘爱戴和称颂’。”

“你...”

“这...”

众人一时间脸色难看起来,尴尬不已,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他们确实也不用等到日后后人评论,亦或者是史书褒贬了,因为只要这些秘密被公诸于众,他们就再没有半点安宁可言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十分沉闷,楚洛衣沉默着,似乎想要给她们更多的时间来权衡利弊。

不少人已经默默同意了,毕竟如今他们同北流海的关系本就尴尬,而皇后却又深受宠爱,若是经她在中间挑拨,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是他们的忌日。

“不是我不愿意帮皇后娘娘扶持北流云,只是如今北燕将亡,北流云被囚禁多时,几乎没有胜算,若是如此,我们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同现在又有何分别?”一人的话说出的众人的心声。

小六子在一旁微微颔首,主子果然厉害,原本这些人的心思都放在是否同意主子的提议,扶持北流云之上,如今却已经转移到了如何能才能让北流云取胜的境况中来。

“这一点诸位不必担心,当日诸位大人英勇无畏,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同北流海相对胜负难分,如今有了云国公和北燕俘虏的加入,难道不是稳操胜券么?”楚洛衣缓缓开口。

夜色温凉如水,众人的心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云国公?云国公不是已经叛变投奔了陛下么?”

楚洛衣垂下眸子,并未解释太多,缓缓开口道:“诸位大人不要忘了,本宫是云国公的女儿。”

众人一瞬间惊醒,当日楚洛衣贵为东陵的皇后,所以不难理解云国公叛变,若是她转而帮助北流云,岂不是....

虽然有些人将信将疑,可楚洛衣却并没有把北流云当初早早就布下这一盘棋的打算解释给众人听。

众人心中盘算着,若是他们的势力集结起来,加上云国公如今驻扎在东陵城内的兵马,再联手北燕被控的俘虏,胜算不可谓不大...

看着越发动摇的众人,楚洛衣继续开口道:“众位大人可要仔细思量,没有会比北流云更适合众位大人的靠山了,当日太子谋害先帝一事,便同北流云互通往来,合作密切,两人利益一致,情谊匪浅,哪里还会有比北流云更适合众位大人的人呢?”

众人对视一眼,确实,如今北流海同北流云闹的如此不可开交,有两个重要原因,一个就是面前这个精于算计的女子,一个则是死去的先帝。

楚洛衣心中轻道,北流云,老皇帝不是你杀的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才会坦然承认你同太子勾结,背负着北流海的恨意。

楚洛衣有些恍然,她也不知道脑海中的那些想法,到底是真实的,亦或者是她所希望的。

她已经分不清这些思绪到底是真相抽丝剥茧后渐渐浮出水面的,还是她心心念念所期望发展的法相和幻想出来的。

不少人已经纷纷点头,随着第一个人的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

楚洛衣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看着众人开口道:“诸位大人一定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更不必担心日后会成为史册上通敌叛国的奸佞,你们只会成为天下一统的开国功臣!”

楚洛衣的话说的很慢,没有什么起伏,平缓的语调不带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可这简短的两句话却让众人心潮澎湃。

天下一统..开国功臣?

众人先是一怔,随后看向楚洛衣的目光里带着一抹震惊和不敢置信。

难道,难道她指的是..北流云不仅要推翻东陵,还要一统天下!

静下心来,不得不承认天下一统的局面近在眼前。

群雄割据多年,各国战乱不断,天下分裂已经数百年。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怕天下一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楚洛衣将众人的反应收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寂静之后,小小的房间里像是炸开了锅,议论声不断,楚洛衣却再未开口,缓缓起身。

众人见着她的动作,这才再次噤声。

楚洛衣重新戴上黑色斗笠,开口道:“夜色已深,本宫就先行告退,具体事宜,会由小六子同诸位大人联系。”

话落,便带着小六子缓缓走出了房门。

咯吱一声,房门再次被重新关上,风吹打的呼呼作响,一切归于平静,就像是她从来没有来过一般,可在座的每个人,心中却再也难以平静。

人们的心中不断的浮现出一个个画面,天下一统,各国没落,新的王朝就此成立,至此之后,整个大陆的版图将融为一体,一个新的帝国将会崛起。

到时,他们便是这个时代的开国功臣,只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潮澎湃。

过了一个多时辰,在众人所勾勒的宏图之中,人们渐渐散去。

一名大臣对着冯大人开口道:“大人,我们真的要答应皇后,帮着北流云么?”

冯大人叹气道:“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如今皇后手握我们的把柄,我们哪里还有的选择?”

“哎...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有着这般手腕,当真是不可小觑。”

冯大人没有开口,当老天把智慧,美貌,手段齐聚在一个女人身上,这将注定不会是一个太平的世道。

也许,他们此刻所能做的,便是相信她口中的天下一统,若是有朝一日真能如此,这泱泱大陆,巍巍山河此刻所经历的战火,也是值得的。

“派人盯紧这些人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动,杀无赦。”楚洛衣淡漠的开口。

“奴才明白。”

楚洛衣带着小六子行走在匆匆夜色之中,却并不是回宫的方向。

小六子没有开口询问,月亮将两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微风拂过,将楚洛衣面前的斗笠吹起,露出一张惊艳山河的面容,而那双眸子,便是点染了这天下的瑰宝。

楚洛衣的步子缓缓停在了云国公宅院的后门。

自从云国公协助北流海击败北流云之后,云国公所率领的军队便驻扎在帝都城外,而北流海则在帝都内指给了云国公一座府邸,封他为镇北王。

小六子上前一步,敲响了门拴,敲了半晌,小厮披着衣服缓缓将门打开:“找谁啊?”

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厮神色中满是不耐。

这府宅的后门偏僻,没多少人知道,大半夜的,简直是扰人清梦。

“麻烦小哥将这件东西转交给云国公。”小六子先是递出了几锭银子,随后将一枚云纹白玉递给了他。

小厮得了银子,态度一下子好了起来,只是有些为难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家老爷已经睡了,我怕老爷迁怒于我...”

“这你放心,我们家主子同你家老爷是旧识,你大可放心。”小六子又塞给了他两锭银子。

小厮不好推辞,有些为难道:“你们先在这等着,我这就去通传。”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反攻

没多久,小厮便匆匆赶回来了,对着小六子露出一张笑脸:“请,老爷有请。”

小六子侧开身子,楚洛衣从后门匆匆驶入,在小厮的引荐下,来到了府宅的书房。

推门而入,便瞧见昏暗的书房中,云国公肩披棕黄色的外袍背对着门,站在窗子前。

楚洛衣将房门关好,看着云国公的背影没有出声。

半晌后,云国公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开口道:“坐吧。”

楚洛衣没有动作,并未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放下戒心,开口道:“父亲如今在东陵位高权重,真可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云国公抬眸看向楚洛衣开口道:“这枚玉佩可是陛下交付给你的?”

楚洛衣目光灼灼,看着云国公的眸子,对这个印象中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是又如何?不是如何?”

“你一点也不像她。”云国公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心机深沉的楚洛衣。

楚洛衣没有理会他,等着他再次开口。

云国公开口道:“当日陛下降罪于我的夫人和长子一事,并非只是简单的迁怒,在那次宫宴之前,陛下曾召我入宫,商议许久。”

楚洛衣的眸子亮了几分,在昏黄的灯火下反问道:“所以后来他对于你的羞辱也都是刻意为之,而你在安阳一战中的背叛也都是计划好的?”

云国公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一切进行顺利的话,当我收到这枚玉佩之时,便意味着新的战争就要开始。”

楚洛衣的心头仍然忍不住轻颤,没有想到,早在那么久之前,北流云就已经料到了后来的战事,甚至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谋划布局。

为了防止自己生辰八字的外露,防止遭到江鱼儿逆天改命的威胁,所以他迁怒于国公夫人和国公府长子,又因为云国公的不满羞辱于他,而因此,云国公一直对他怀恨在心,以至于当兵临城下,生死之间,临阵倒戈。

如此一来,一切就顺利成章,没有人再会怀疑云国公的背叛是真是假,权当他是为报杀妻杀子之仇,人之常情,并不会让人生疑。

只是,这赌注未免太大,输便是万劫不复,这过程未免太过艰辛,烈日之下的奄奄一息,筋脉尽断的非人折磨,北流云,你总说我残忍,可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难道父亲对陛下真的就无半点怨恨之情么?”楚洛衣紧紧盯着他的眸子,仿佛想要从那双眸子里一探究竟。

云国公叹气道:“此前陛下深夜召见于我,曾商讨此事,我那夫人在后宅兴风作浪,也害了我的不少子嗣,想必你也有所感受,而我那长子,仗着我的威名,横行无忌,不知欺压了多少百姓,更是顶着我的名头收受贿赂,按罪当诛。”

楚洛衣沉默着没有开口,却依然能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抹疲惫。

云国公叹了口气:“陛下雄才伟略,不予追究,他们如今为了陛下的大业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若是他们当初恪守自己,与人为善,便也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楚洛衣神色不变,却忍不住为那个男人而感到心疼,北流云,这天下之间,又有几人能明白你的苦心。

想要做一个帝王难,想要做一个天下一统的开国帝王更难,而想要做一个从心里体恤天下百姓的开国帝王更是难上加难。

“洛洛啊...他会是一个好的帝王,我这一生,怨极了先帝,却愿意帮助他的儿子成就这一场旷世的霸业。你知道,历史上多少代君王,为了塑造自己的美名,为了在百姓心中留下一个仁善君主的形象,在那仁善之后,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丧生,如今他背负着天下的骂名,仿佛做尽了天理难容的事情,却终究是为了天下的大统。”云国公缓缓开口。

楚洛衣只是沉默,其实他不必多同她解释,因为就在安阳城败,在她昏睡醒来,在她瞧见他被困于烈日之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她无法接受他变成这个模样。

如果说于他而言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他贵为君王,掌控天下却残暴不仁,屠戮苍生,另一种是他一无所有,苟且偷生,遭人嘲讽受百般折磨。

那么毫无疑问,她会选择前者,哪怕从此百姓多了一场浩劫,她却不能不自私一次。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我会派小六子来联系你。”楚洛衣缓缓起身,重新戴好斗笠,并没有过多停留的意思。

楚洛衣起身离开,云国公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匆匆离去的身影,轻声道:“若非要说他真的滥杀无辜,残暴不仁,那原因也只有你一个啊。”

楚洛衣离开之后,赶回了皇宫。

因为得到了众人的支持,渐渐安下心来。

月明星稀,脚步不受控制的再次来到西苑。

看守的侍卫不知疲倦的来回巡视着,亦或者像是一颗笔直的松树站在那里,任由夜风吹打在脸上。

看着柱子下那道消瘦的身影,被月色笼罩着,楚洛衣轻声道:“北流云,你真坏,设计了一切,我却一无所知。”

小六子站在一旁,双手堆叠在身前,没有说话。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不到最后,永远不会知道结果怎样。

楚洛衣看着那道身影怔怔出神,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被轻雪的九节鞭重伤的筋脉,轻声道:“真的不会有事吧?”

小六子在一旁点点头道:“主子放心,既然九殿下早有准备,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洛衣轻轻颔首,不再去看他,带着小六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玲珑殿,楚洛衣有些倦了,却依旧铺开了地图,勾画着。

小六子进来的时候,楚洛衣已经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让人不忍将她唤醒。

犹豫了一下,小六子将楚洛衣抱起,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才轻轻退了出去。

五日后,楚洛衣已经部署好了一切,各部兵马也都聚集整齐,一切似乎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彻底颠覆。

“主子,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小六子开口道。楚洛衣没有开口,如今只剩下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北流云。

纵然如今兵马已经都准备好,可是北流云却仍然在西苑之中锁着,若是战事爆发,一旦北流云受控,无法将他营救出来,这一切,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通知大家,今日夜里动手,信号一旦发出,便立刻按照计划行事。”楚洛衣冷声道。

“奴才明白。”

楚洛衣思忖了片刻,等到天色稍稍暗了下来,再次前往了西苑。

仿佛察觉到了近来的躁动,皇宫中的戒备已经开始加强,楚洛衣停在西苑门前的时候,侍卫这一次却将她拦住。

“皇后娘娘,陛下有命,禁止任何人接近囚犯。”侍卫一改之前的态度,将手中的长戟交叉而放,拦住了楚洛衣的去路。

小六子见此,赶忙上前,塞出几张银票,可此次,侍卫却拒绝道:“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接近北流云,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让我们难做。”

楚洛衣蹙起眉头,没有开口,小六子却继续将银票塞给了侍卫道:“知道小哥你们辛苦,既然陛下有旨,我们肯定不会抗旨不遵,这些银票,权当是小弟的一点心意,给几位小哥拿去买个酒吃,也算是消消暑。”

侍卫盛情难却,犹豫着将银票收下后,小声道:“前几日,陛下特意嘱咐过,日后若是皇后娘娘再来探视,小的们不能放行,除此之外,陛下还加强了周围的防范,更是加派了不少人手,监管北流云。”

小六子点点头:“多谢小哥了。”

楚洛衣没有开口,目光落在柱子上的那道身影之上,心中升起一抹焦虑。

带着小六子原路返回,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经过一条偏僻的小路,一只手忽然从背后伸出,一把将楚洛衣扯进了假山之中。

楚洛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不轻,袖口中的刀一瞬间就滑了出来,抵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小六子也反应极快,手中的柳叶刀飞旋着而出,却在即将到达之时,陡然收回。

楚洛衣手中的刀抵在对方的脖颈,却在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庞时,整个人呆愣在那里,一双黝黑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变得通红。

北流云轻笑着:“谋杀亲夫么?”

‘哐啷’一声,楚洛衣手中的匕首掉落,一行泪珠从眼中滚落而出,看着北流云轻颤不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就说出。

北流云单手撑在她的耳侧,另一只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落下了深深的一吻。

霸道的吻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很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楚洛衣背靠在假山的墙壁上,忍不住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唔...坏蛋..你这个坏蛋...’楚洛衣哽咽着开口,手臂却环的更紧了一些。

一吻绵长,小六子则是在外面注意着动静,听到脚步声开口道:“主子,好像有人来了。”

北流云缓缓松开怀中的女子,一手拉着她,快速没入在夜色里。

没多久,两人回到了玲珑殿,楚洛衣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一阵心疼,两三个月的折磨,让他瘦了一圈,原本就妖异的面孔,因此而变得更加妖冶,活脱脱一个妖精。

只是风霜和战火依旧在他的脸颊上留下细碎的刀割,让她的心都都疼了。

“这是怎么回事?”楚洛衣心中升起两分怒火,告诉自己冷静。

却不等她的话说完,尽数被吞进了男人的嘴里。

北流云俯身将她压在了桌案上,温热的鼻息让她痒痒的,霸道的气息让她来不及反抗。

一吻过后,北流云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红了眼眶,抿着唇,没有说话。

“想我了么?”北流云轻声道。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东陵覆灭

楚洛衣抿着唇,不肯开口,北流云轻笑一声:“娘子真是好狠的心啊。”

看着他的模样,楚洛衣更感到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他的胳膊便狠狠咬下了一口。

北流云微微蹙起眉头,却没有躲开,一直到许久,楚洛衣才缓缓松了口,眼中的泪珠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北流云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摩挲着她的发丝轻声道:“对不起。”

楚洛衣轻轻啜泣着,开口道:“你能动了?”

“嗯。”

就在这时,小六子在门外道:“主子,时辰到了,一切是否按计划进行。”

楚洛衣抬眸看向北流云,北流云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道:“马上集结兵马,开始反攻。”

话落,北流云便起身走了出去,转头对着楚洛衣道:“你就在这待着,哪也不要去。”

抬手间,数名黑色的身影落在了玲珑殿前。

楚洛衣看着将玲珑殿前的数名黑色斗笠侍卫,蹙眉道:“你囚禁我?”

面对楚洛衣滴血的目光,北流云收回步子,转身停在她面前,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没有解释。

楚洛衣蹙着眉头,迟迟没有等到他的答复。

看着北流云,拽住他的手开口道:“如果胜局已定,留他一命。”

北流云目光幽深,看着楚洛衣轻声道:“他的命,我一定要。”

楚洛衣蹙起眉头,心中知晓,依照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北流海的,心中不禁升起一抹怅然。

北流云就这样在夜色之中离开,而原本一手主导这一切的楚洛衣却被莫名其妙的囚禁在了玲珑殿。

楚洛衣站在门前,看着北流云的背影,陡然间想通了缘由,他囚禁于她,就是怕她在这战乱之中救下北流海,为了杀他,甚至不惜将她囚禁在此,也要顺利将他杀掉。

楚洛衣看着北流云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凉了下来,他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北流海害得他如此,他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回到玲珑殿里间,坐在圆桌旁,楚洛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由得总是想到北流云举起长剑对北流海刺向的情景。

鲜血铺了满面,猩红色充满瞳孔,比起那遍地的残骸心中的折磨更让她无法安宁。

如果说在北流云生死一线的时候,她甚至不惜亲手却对抗曾经的恩人,辜负这一路的陪伴,可是如今北流云安然的出现在面前,自己却又忍不住想起他昔日的恩情。

人是不是永远都会这么矛盾,最难的不是背叛,而是承受良心上的折磨。

只一瞬间,原本沉寂的东陵,掀起了滔天的战火。

原本相互依靠的手足兄弟,转瞬间反目成仇,皇权更迭,向来如此,从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奢华的东陵皇宫,一瞬间战火遍地,四处奔走的宫人不断的呼喊着,侍卫们抽出刀剑,茫然四顾,不知该向谁动刀,胡乱的砍杀着。

冲天的火光很快就顺着地面冲天而起,将湖水映照的波光粼粼,倒映着岌岌可危的殿堂。

城内城外的大军纷纷动手,一时间,东陵的局势混乱不堪。

北流云在众人的拥护之中,指挥着兵马的行进。

帝都的大门因为叛变,很快就被冲击而开,里应外合的兵马对抗着原本手足相依的兄弟。

而此刻,北流海却没有如同众人所想的一般,身披战甲,带领士兵冲锋陷阵,一马当先。

此刻的他,坐在漆黑一片的书房之中。

书房里没有点灯,也就没有半点光亮,唯一的源头就是从半开的窗子里流淌而进的月光,伴随着窗外的喊杀声,让人通体寒凉。

北流海坐在桌前,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黝黑的眸子同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更看不到他心头的复杂。

骨节分明的手指中紧握着一只锦囊,迟迟没有打开。

男人的眉头拧成了一座小山,随着外面越来越激烈的厮杀声,内心仿佛在做着巨大的纠结。

半晌后,抬手点亮了桌前的一盏灯火。

北流海将手中的锦囊平放在桌案上,上面精致的刺绣纹路格外熟悉,自从外公去世之后,一路战事绵延,每当他难以抉择,他便忍不住拿出外公留给他的锦囊。

可是,一次次的抚摸,一次次的探究,他却始终不曾将锦囊打开。

如今,北流云带领太子和阳山王的势力妄图颠覆整个东陵王朝,他该何去何从?

颤抖着,缓缓解开锦囊,拿出一张有些发黄的纸。

有力的笔迹是他所熟悉的,淡淡的言辞之间是一种豁达睿智的智慧,字里行间所流露的是他特有的温暖和对他的关切。

海儿:

当你打开锦囊,外公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了难以抉择的事,人生在世,家国天下,总有着背负不完的责任,也总有着难以逃脱的宿命,如果有一天,你打开锦囊,外公相信,凡事你已尽力做到最好。

不要让天下的枷锁将你锁住,也不要因为百姓的安康将你禁锢,你先是我的外孙,而后才是东陵的皇帝,天下的担子太重太重,如山似海,压在你的肩头,难以承受,若有朝一日,你纠结痛苦,不必心忧,不必迷茫,按照你的心意,一切都将迎刃而解,抛开世俗的包袱,追寻属于你的快乐。

北流海的眼角留下两行清泪,在夜色之中的水光晶莹剔透的像是宝石一样透亮。

看着手中熟悉的字迹,北流海心中忍不住酸涩起来,那个对他谆谆教诲的老人,那个常常抚摸着他发丝的老人,那个给了他全部的爱的老人,终究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将发黄的纸张叠好,放进胸口,北流海拿起手中的兵器走出了书房。

从黑夜到黎明,灰白色的天迹一点点取代了原本的墨一般的黑色,而后,淡淡的橘红色的光火,像是漫天的流火,一点点染红着天迹,闪烁着,昭示着黎明的到来。

楚洛衣一夜未眠,站在窗口,俯视着宫内外的厮杀。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原本精心修葺的东陵皇宫,一夜之间,化身一片狼藉。

战火弥漫,硝烟四起,宫内的厮杀已经结束,到处都是忙碌着搬运尸体的宫人,有的带着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则是带着一副哀戚的神色。

叶子开始纷纷飘落,这个漫长的夏日终于过去,风也萧萧,秋天来了。

在焦急中等待了数日,楚洛衣原本躁动的心,却也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原本对北流云的气恼,却也在这时间之中渐渐转变为对他的忧心,忧心他的身体,忧心他的安危,忧心他在这连日的奔波之中是否会安稳无事。

就连原本对北流海的愧疚,也渐渐被这份担忧所掩盖。

也许,北流云太了解她了,若非囚禁在这玲珑殿之内,无论怎样,她也做不出看着北流海身死的模样。

她心里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北流云在穷途末路尚能崛起,北流海又为何不能?

只是她总是希望事情可以是好的,希望有些人有些事还能够洛回,可其实,这些不过是徒劳,最终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天真罢了。

北流云,你真是我见过最心思叵测的男人。

你被囚禁于西苑,引导我一手策划这一切,如今我为为推翻东陵的罪魁祸首,日后,似乎也只能永远与他为敌,再无退路。

也许,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就在楚洛衣兀自失神的时候,北流云一身硝烟血迹,从门外归来。

门外的侍卫也纷纷退去。

楚洛衣没有开口,也没去看他,移开了目光。

小六子无奈的摇摇头,明明担心的要死,却故作若无其事,也许这就是爱情磨人的滋味。

众人都退了出去,北流云将楚洛衣揽入怀中,似乎格外疲惫。

楚洛衣挣扎了两下,察觉到他的疲惫,鼻子一酸,没有再动,只是别着脑袋,始终没去看他。

“还在生气呢?”北流云轻声询问道,抱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楚洛衣依旧没有开口,北流云轻声道:“我知道你若是想去救他,这些人拦不住你。”

楚洛衣静静听着他有些疲惫的声音,不知从何时开始,当年那个纯白的少年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男人。

“可是你没去。”北流云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满足,善良也好,恶毒也罢,终究在他和旁人之间,她选择的是他,过程如何,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结果,她爱他,这就够了。

北流云在她的颈间轻轻咬上了一口,渐渐的,开始啃噬起来。

楚洛衣将他推开,起身躲开。

北流云眉头一蹙,一手捂着肩头,神色痛苦,额上似乎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楚洛衣原本就没能狠下心来,一直看向他的余光,瞧见他的那神色的时候,顿时焦急了起来:“怎么样?可是哪里不舒服?”

北流云轻声应道:“嗯。”

“哪里不舒服?哪里..我看看..”楚洛衣慌乱起来。

北流云抓着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胸口,闷声道:“这里不舒服...”

楚洛衣一愣,随后却察觉到男人将他的手向下移了移:“这里也不舒服...”

楚洛衣小脸一红,故作冷色,有些慌乱的离开。

北流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让人打了热水,仔细梳洗了一番。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楚皇后

待到收拾整齐,便将楚洛衣拽上了床。

大手不安分的在她的身上胡作非为,楚洛衣有些红了脸,谁知,没多久,身旁的男人便再没了动静。

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却发现他疲惫的已经睡着了,只片刻时间,就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双眸紧闭,没有半点缝隙。

楚洛衣静静的看着他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比女子的还要卷翘,在烈日下晒了许久,除了头发变得有些干枯,白皙的皮肤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想到他被囚禁在柱子之下,饱受曝晒,楚洛衣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再想到那个一路护送自己的男子,心头却还是怨恨的。

她没敢开口问他的生死,她希望他活着,所以她宁愿永远不知道答案,这样也许就可以当做他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简单,快乐。

楚洛衣坐起了身子,轻轻抬起北流云的手腕,仔细查看着他的伤口,似乎还是放心不下。

轻雪的九节鞭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当初他的经脉尽断,也是真的。

只是,如今他竟然能够走动,虽然她不知他能做到哪一步,可至少看着他的样子她也能够稍稍心安。

哪怕,他一辈子不能习武,一辈子不能征战天下,她也依然感到满足,她愿意挡在他的身前,愿意看他临死还不忘刻薄的嘲讽别人。

也许,她就是爱着他的不知天高地厚,亦或者许多许多..

爱,不需要理由吧。

北流云这一觉睡了许久,此前被困在西苑,加上轻雪的重伤,可谓是元气大伤,可没多久,又接连指挥了几个日夜的战事,身心俱疲。

好在,她一直在他的身边,让他的心情不由得都轻快起来了。

楚洛衣走在漫长的宫路上,秋日来的很快,纷纷洒洒的叶子很快就堆满了地面,宫人还来不及打扫。

今日,是北流云的登基之日。

东陵彻底被推翻,成为了这个男人的天下,而她,从宫人的口中得知,北流海被北流云斩杀于郊外。

站在一颗没了梨花的梨花树下,楚洛衣忍不住想起了当日北流海初次带她来到东陵的场景。

就在这时,宫人匆匆赶来:“皇后娘娘,陛下请您前往大殿。”

楚洛衣回过神来,想到那个在等待着她的男人,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也许,这就是人生,无论背负着爱还是恨,总要这样走下去,只是无论怎样,在心灵深处,总要留有一个地方,用来赎罪。

楚洛衣随着宫人来到大殿,满朝文武分列两侧,纷纷看向门外。

如今的东陵已经不再是此前的东陵,朝中存留的大臣大多是阳山王和太子之前残留下的党派,剩下一些,则是无奈之下,不得不屈服于如今局势之人。

数个月之前才刚刚亡国,陨落的北燕景胜帝如今腰身一变,再次龙袍加身,成为新一代帝王毂。

朝上的大臣忍不住想起不久之前还被困在西苑饱受酷刑的北流云,如今却成为了主宰他们生死之人,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朝中之人对于楚洛衣大多是熟悉的,这位侍奉过三代帝王的女子,能够走到今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让人小觑的,历经三代帝王而不衰,恐怕古往今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楚洛衣停在大殿门口,抬头便瞧见站在玉阶之上的北流云。

一身白色的锦缎龙袍,金色的飞龙盘绕,巨大的龙头仰天长啸,负手而立,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她。

楚洛衣缓缓穿行过众人,每一步都走的稳妥,这一路走,一路散,她们终于距离的如此之近。

也许人生就是如此,凡事总要经历过一次,才知道有些事会悔恨,有些会坚持,有些会痛,会疼,有些会无怨无悔,在所不惜。

生命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在没有卷起裤脚,汤河走过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对,哪一条是错,更没有人会知道,哪一条是捷径,哪一条遍布波折。

也许走着走着,时常会后悔,却又无法回头,也许走着走着,走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兜兜转转绕了如此大的一个圈子,只是也许,这个时候我们不该抱怨,而是庆幸,庆幸兜兜转转了一整个世界,踏遍千山万水的波折劫难,最终我们还是到达了我们一直想要到达的地方。

楚洛衣缓缓停在了玉阶之下,朝中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对于这一位传言中残暴狠厉的帝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着。

看着一身海蓝色长裙的女子,摇曳着的曼妙身姿像是海兰珠一般剔透,坎坷波折让她如花般绽放,历经岁月让她沉淀安宁,浮华褪去,美丽不再单纯是一具皮囊,时间会证明,待她白发苍苍之际,同样可以惊艳天下!

北流云伸出手,等待着她的到来。

楚洛衣轻轻勾起唇角,一步步走上玉阶,看着面前那变得粗糙起来的手指,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十指紧握,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一瞬间,他和她的心被塞得满满的,仿佛这天地间再没有什么可以畏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立楚氏洛衣为后....”

太监的声音响起,前不久才刚刚被封为东陵皇后的楚洛衣,时隔不久,再次被册封为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朝臣纷纷拂袖下跪,跪拜大礼。

此前北流海册封楚洛衣为后之时,群臣反对,而今北流云册立楚洛衣为后,比起当日的北流海似乎更加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天理难容,可是,恰恰相反的是,如今却没有一人出声反对。

也许,这就是皇权铁血的独特魅力所在,即便是这个男人从北燕跋涉到东陵,他所带来的威严和所代表的权威,在那无数杀戮的积淀下,没有人敢动摇分毫。

楚洛衣站在他身侧,看着跪拜的群臣,心情复杂,几年之久,死生无数,聚散离合,终于是有一天,他打破了所有世俗的规矩,而她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的身边。

楚洛衣转过头,看向北流云好看的侧脸。

也许,她是自私的,这一路走来,逃避的是她,放弃的是她,冷漠的是她,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看他苦苦挣扎,一个人披荆斩棘的是他。

天下之间,勇者无敌,而她却只是一个懦夫。

能够走到今天,是他功不可没,是因为他不曾放开她的双手,是他在付出。

北流云,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风雪里披荆斩棘,艰难跋涉。

从今往后,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再不会动摇你我的信念,无论是开天辟地,还是刀山火海,我都会紧握你的手,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察觉到女子灼热的目光,北流云转过头,轻轻勾起唇角。

他仿佛看得到她心中的澎湃,看得到她想要诉说的千言万语,看得到她的愧疚和决心。

只是他想告诉她,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此刻站在他的身边。

他从未怨恨过她的固守心门,也从不怨恨她对他爱的吝啬,当他选择爱她,当他认定她是他生命的信仰和曙光,他便会接受她对他的所有,她的怨恨,她的背叛,她的所有。

如果到最后,他依然不能让她爱上他,那么证明的不是她的无情,而是他的无能。

没有人生来会爱,也没有人能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索性这一切都不晚,趁阳光正好,趁清风正来,趁潮起潮落,趁还年轻,正相爱。

至此,东陵改国号为楚,名为大楚国,从此东陵覆灭,北燕将亡,可在这一片神州大陆之上,大御国崛起,后世学者认为,因为北流云也就是后来的景胜帝,极度宠爱当时的皇后,故取楚字的音,命名国号。

南昭。

欧阳千城得知北流云不仅成功脱困,反而顺势反攻,拿下东陵的消息后,一时间恼怒不已。

“云国公的叛变竟然不过是一场戏,好精巧的心思,好高深的算计。”欧阳千城鲜少的面色难看。

谁能想到,在他以为掌控全局,促使三国分割掠夺北燕的时候,北流云却毅然放弃北燕,趁机夺走了东陵。

损失了半个北燕,却得到了整个东陵,只看结果,就知谁输谁赢!

南昭的将士们一时间也纷纷不敢做声,太子的气场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不得不说,北流云这一巴掌打的他们脸颊生疼。

就在他们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以为将一统天下的进程向前推进了又一步的时候,就在他们以为吞噬北燕将天下玩弄鼓掌之间的时候,北流云却趁着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北燕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将东陵据为己有。

这一巴掌不可谓不狠,不可谓不疼。

整个东陵营帐中,气氛沉闷不已,将士们也都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

攻打北燕的进程已经许久没有进展了,这期间几次试探出兵,结果却都不大顺利,也因此,南昭和西凉都固守着吞噬的地盘,按兵不动,天下的格局,在经过这一次颠覆之后,仿佛又僵滞在这里。

“轻雪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北流云九大筋脉被废,竟然还能爬的起来!”欧阳千城鲜少动怒,可这一次,却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太子妃确实是废掉了北流云的九大筋脉,当日北流云被困在东陵皇宫西苑数月之久,连碗都拿不起来,不似作假。”一旁的副将开口道。

欧阳千城蹙着眉头没有开口,收敛了心思,看着桌面上的羊皮地图,发现如今的局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同他当初设计和预想的千差万别。

就如同此前所说,他一直再画圈,所有人所有事都只能在他特定的范围之中,可是如今,北流云这一次的落子,却彻底打破了他画的圈,让一切颠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三分天下

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光泽,手中的白玉球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北流云,既然你想玩,那就看看到最后,鹿死谁手!

“陛下,如今太子妃的形势十分危险,东陵成了北流云的天下,北燕还固守半壁江山,太子妃所带领的兵马如今正处在北燕和东陵交界之间,一旦北燕和如今的大楚联手,太子妃腹背受敌,凭借二十万兵马,根本难以抵抗。”

“是啊,殿下,一旦太子妃的防线被攻破,北燕的半壁江山一定会同如今的大楚联结起来,北流云的势力将会越来越多,到时天下三分,势力最大的还是北流云啊!”

副将们纷纷商讨着对策,大抵都是惧怕轻雪的防线被攻破,使得如今由江太师和老国丈镇守的北燕同刚刚建立的大楚王朝统一在一起,这样一来,想要再次攻打北流云,可谓是难上加难。

欧阳千城听着吵杂的议论声,稳坐在八仙椅上,转动着手中的白玉珠子,迟迟没有开口,眸子中闪烁着明暗的光火,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而同一时间,西凉也得到了消息。

得到北流海的死讯,素来恬淡的北流雪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回驸马爷..确实如此...根据探子来报,北流海被北流云斩杀在郊外,北流云勾结太子和阳山王旧党,趁机叛乱,如今东陵已经成了他的天下,依照他的性子,只怕北流海凶多吉少。”副将一面禀报一面分析着。

韩若汐看着双眼通红的北流海,连忙上前将其扶住,看向一旁的副将:“消息可确切?北流海素来能征善战,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北流云击败。”

副将沉声道:“此次北燕的反击并不轻易,而是筹谋已久,末将怀疑,从安阳一战落败开始,这一切就已经都在密谋进行之中,更何况,当日的云国公叛变是假,带着众多兵马堂而皇之的驶入了东陵内部,才会使得此次东陵败的如此迅速。”

韩若汐看着怔怔失神的北流雪,心疼不已,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是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抚着他的肩头,似乎想要通过这种办法给他传递力量。

“四哥...”北流雪轻轻呢喃道,忍不住想起当日大哥北流叶死在自己怀中的情景。

如果..是不是如果当年在北流云落魄之时就除掉他,一切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就不会兄弟接连惨死...不.四哥不会就这样死掉的,他不信!

“密切注意各国动静,联系欧阳千城。”北流雪冷着眸子开口,双手颤抖个不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东陵是四哥的,北流云,你太贪心了。

随即,北流雪很快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道:“加派重兵坚守蝶舞,千万不能出现半点差错,派人密切注意香江王动静,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卑职明白!”

一旁的韩若汐见此,轻声开口道:“若是出兵攻打大楚,便是同楚洛衣为敌了...她不会对你留情的...”

北流雪微微一怔,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洛洛,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四哥待你一片真心,你怎么可以帮北流云杀了他!你杀了四哥,甚至当初大哥的死,你是不是也早就知晓...

北流雪的唇角忍不住都颤抖起来,是我太傻,我明明早就知道你该是个怎样的女子,从你对母后痛下毒手开始,我就该知道...‘

北流雪闭上眸子,掩住里面的水雾。

韩若汐想要说些什么,北流雪却起身大步走出营帐:“四哥,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没过几日,欧阳千城便亲自造访西凉,秘密会见了北流雪。

两人针对如今的局势进行了新的探讨,似乎在打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进。

相比较于南昭和西凉的阴沉,北燕上下可谓是一片欢喜。

北流云转瞬之间从囚徒变成了东陵的新的主宰者,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这些濒临绝望的将士们感到欢喜的了。

老国丈和江太师连同众多的将士围绕着巨大的桌案,看着上面详细勾勒着的地图,一个个激动不已。

“从今日起,这天下的地图可就要再次改写了!”

江太师捋着胡子慨叹道:“这一步走的好,走的妙啊!”

“是啊,这个臭小子,可真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给骗惨了!回头可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老国丈笑着开口,言辞之间是说不尽的自豪和欢喜。

江太师点头道:“不破不立,大抵就是说的如此。”

近来征战不断的慕仁也忍不住开口称赞道:“确实,只是这天下之间,可不是谁都有破而后立的勇气的!云儿..啊不..陛下果真是天生的帝王!”

众臣忍不住接连点头,转瞬之间,他们从穷途末路一瞬间变成了天下三分中最大的势力,这份喜悦,简直不亚于濒临死亡时从天而降的曙光。

后世有人曾说,景胜帝的独裁和铁血在太平时代让众人胆颤,可当烽烟四起,流火遍地,在战场上几乎没有太大建树的他,却从未让将士们失望。

也许正是因此,才使得并不算能征善战的他成为无数将士们心中不可逾越的存在。

也有人评价他说,他残暴不仁,他杀父弑母,他曾为走狗,他导致国破家亡,他荒 淫无耻,可是在战乱之中,在无数百姓和将士们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让他们失望。

也许,这种希望的力量比起伏尸百万来的更为惊心动魄,难以动摇!

江不寿在一旁也忍不住慨叹着,原来天象所指是这个意思,难怪他说帝星黯淡之后,却不曾落下,反而东边一颗新的帝星闪耀着整片夜空。

如此一来,也就难怪为何帝星黯淡之后却没有陨落,他还道这天象怪哉,加上北燕亡国,看来也并非真正的灭亡,而是大楚王朝的崛起之路啊。

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退朝之后,北流云便一直腻在楚洛衣身边,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怎么看怎么是一副小人嘴脸。

因着已经入了秋,天气渐渐凉爽下来,倒是也不再那么恼人。

楚洛衣的东西则是直接从玲珑殿被搬到了北流云的寝宫,经过简单的修葺,原本帝王的寝宫被装潢一新,原来的牌匾被撤下,换上了流云殿三个大字。

“洛洛,你爱不爱我?”北流云一本正经的坐在楚洛衣面前,楚洛衣则是轻翻着手中的书,面对着男人第三十几遍的问题,她实在不想再做回答。

“洛洛...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北流云自言自语的开口。

楚洛衣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终于将手中的书合上,起身离开,活了二十多年,她就没见过像他一样厚颜无耻的男人。

北流云连忙起身跟上:“洛洛..你去哪?”

“你不是要出宫转转么?”楚洛衣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杂。

北流云眼睛一亮,满满都是欣喜,像是个简单任性的孩子。

楚洛衣嘴角也勾起一抹浅笑,不是她不愿陪他出去,在这皇宫中待的久了,确实无趣,只是事情才刚刚平息下来,他才得以喘息,她不过是希望他能好好休养几日。

毕竟在西苑的那些日子并不是说说而已,可谁想,他却一直不肯罢休。

北流云连忙将她拉了回来,当即将楚洛衣推进里间:“快去换身衣服,这一身太丑。”

楚洛衣一愣,随后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海蓝色的长裙,上面群星闪烁,宛若华光,从天际晕染而开...可他刚刚说的是丑么...

走进里间,翻了翻衣柜,柜子里大多都是一些冷清的深色调,蓝的,黑的,紫的,即便偶尔有金色的或者红色的,也都是夹杂着黑色或者深色的。

楚洛衣看着自己的柜子有些发愣,想起刚刚北流云嫌弃的样子,忍不住像柜子下面又翻了翻。

“洛洛..你找什么呢?”北流云不知何时出出现在房间中,看着蹲在地上翻找的认真的楚洛衣眼中噙着一抹笑意。

楚洛衣手一顿,耳根发红,故作冷静的开口道:“裙子的腰封不见了,不知道这些丫鬟是怎么办事的。”

“哦?哪条裙子?”北流云俯下身来,看着看着有些凌乱的裙子,楚洛衣随手指了一条黑色的长裙。

北流云抬手捡起来看了看开口道:“娘子...这条裙子本来就没有腰封的吧...”

面对他的调笑,楚洛衣的脸色涨的更红,像是天边的两朵红霞:“哦,那是我记错了..”

“记错了没关系,别冤枉了奴才,为夫将她们拖出去杖毙。”北流云轻笑道。

楚洛衣嘟着唇,仰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薄怒,一把将裙子从北流云手里抢过来,将他推了出去:“你快出去...”

北流云轻笑着转身被她推了出去。

将房门关紧,这才瞧见一旁有两个嬷嬷恭敬的站在一旁,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

那嬷嬷赶忙开口解释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命老奴等人为娘娘梳妆。”

楚洛衣微微一愣,而就在这时,门外又进来了几名宫婢。

楚洛衣晕晕乎乎的就被摁在了梳妆台前,两个嬷嬷和几名宫婢便开始在她脸上仔细拾掇着。

楚洛衣回过神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蹙起了眉头,抬手忍不住轻轻触上自己的脸庞,左右来回审视着。

难道自己真的变丑了?他竟然特意派人来为自己梳妆打扮。

想到此处,楚洛衣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而此刻的北流云,也换上了一身绛紫色的华袍,领口袖口外翻,镶嵌着闪烁的珠玉,掐金丝的星月云纹,仿佛割裂一地的碎金,聚拢着天地之间的霞光。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要生孩子(五更)

北流云翘个二郎腿靠在八仙椅上,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一面开口道:“镜子。”

一旁的小太监赶忙双手将镜子双手奉上,北流云单手拿着铜镜,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仔细左右反复打量着。

一旁的小太监掀了掀眼皮,看着这位新晋帝王,却瞧见北流云两指掀开了自己的眼皮,硕大的眼珠子上下翻动着,见此,小太监愣在那里,谁曾想北流云又将舌头吐了出来,看了看,似乎颇为满意。

“梳子。”

小太监赶忙递上一把梳子,北流云对着镜子仔细梳理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似乎颇为满意。

没过多久,北流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瞧见自己的发尾有些枯黄干燥:“发油。”

小太监连忙转身从身后太监的托盘中找到一瓶头油,拔开塞子,放在了北流云鼻子前。

“太腻。”

小太监赶忙换了一瓶,再次放到北流云鼻前。

“太甜。”

小太监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太呛。”

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北流云挑了挑眉头:“正好。”

将清冽的发油倒在手心,随后仔细打理着发尾,看的一旁的小太监一愣一愣的。

收拾好后,北流云便开始耐心的等待起楚洛衣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门被打开,珠帘也被一旁的嬷嬷掀开。

楚洛衣有些紧张的走了出来。

北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小太监也愣在那里,看着楚洛衣回不过神来。

一身湖蓝色的抹胸长裙微微极地,一抹精致的腰带,中心处镶嵌着一块白玉,两旁袅袅盛开的粉色花朵上,闪烁着点点晶亮的宝石。

精致的芙蓉髻上缀着几只白玉簪,一抹蓝色的流苏插在发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

嬷嬷手巧的在她白皙的胸口画上了几朵淡粉色的兰花,遮住了没有完全褪去的淡淡的疤痕。

北流云瞧着胸口处那粉嫩的兰花,微微一愣,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的衣服扯掉,仔细看看那盛放的兰花亦或者是....

不行......加上那兰花的效果,让人的眼睛就离不开那饱满的山峦...

‘咳咳..’北流云回过神来,瞧见楚洛衣眼中的一抹期待,蹙着眉摇摇头:“太丑。”

楚洛衣垂下眸子,没有开口,心中有一抹失落,却不知某只无良的男人正在心中嘟囔着,太无害了...绝对会让人兽性大发..

一旁的嬷嬷赶忙将楚洛衣推扶进去,重新收拾。

没过多久,楚洛衣再次走了出来。

北流云靠在八仙椅上,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着才走出的楚洛衣。

楚洛衣的眸子里依旧含着一抹期待。

北流云先是愣在那里,随后眉头越蹙越深,让人的心忍不住都跟着提了起来。

看着那诱人的身姿,北流云的头上窜起两簇火苗...鼻子一热,一滴鲜红的血液就滴了出来..

北流云赶忙抬起袖子飞快的将血迹抹去,确定没人瞧见后,一本正经的开口。

“更丑!”

楚洛衣再次被推了进去,没多久又换了一身装束出来。

北流云蹙着眉头,腿太美了,让人移不开眼..不行...

“还是丑..”

楚洛衣此刻已经不再抱有什么期望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任由嬷嬷和宫婢随意摆弄着。

屁股太翘...不行...

“丑!”

露的太多...还是不行...

“还是丑...”

“丑!丑!丑!”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从阳光正好的时候,一直折腾到晚上。

北流云始终没有点过头,一旁的小太监和嬷嬷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是...”就在北流云依旧要开口说丑的时候,折腾了半日的楚洛衣终于来了怒火,一双黑眸冷冷的看着北流云,仿佛若是再从他的嘴里吐出一个丑字,她绝对会化身九十九把飞刀,将他当成靶子。

“咳咳...这一套还凑合。”北流云故作认真的开口:“嗯,胸不够大,屁股不够翘,腿不够长,腰不够细..捂的够...”

北流云开口之后,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将话说了出来,对上楚洛衣那双满是火苗的眸子,挤出一张笑脸道:“额...这一套不错..”

楚洛衣摇曳着腰肢,一步一步走向北流云,北流云立即放下原本翘起的二郎腿,双手揽上她的蛮腰:“呵呵...娘子...”

楚洛衣压下心头的怒气,挤出一张笑脸,眼含秋波,灿若春花,带着那七分的妖媚劲,倒是活脱脱一个妖精,不比北流云逊色。

雪白的皮肤同紫色的纱裙形成鲜明的对比,随着楚洛衣的动作,纱裙有些不整,滑落下肩头,露出雪白的皮肤。

“相公~”

北流云慌乱不已,眼睛不离楚洛衣那雪白的皮肤,手指却指向一盘的太监和宫婢:“低头..全低头...全都给朕背过去...”

淡淡的幽香传进男人的鼻子,刺激着他的神经。

让他心痒难耐,让他浑身一热...

楚洛衣缓缓解开他的衣襟,一阵微凉的风灌入:“娘子...这..这样不好吧,为夫..为夫还没有准备好...”

一旁的太监肩膀剧烈的抖动着,没有想到,原来一向威风的帝王竟然好这口...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在她的逗弄之下越发火热,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北流云按捺不住,正要开口挥退众人,谁知楚洛衣却一下子从他的腿上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襟,看着北流云开口道:“既然都准备好了,就走吧。”

看着神色得意的楚洛衣,琉璃色的眸子几欲滴血,从牙缝里挤出:“娘子...”

楚洛衣不为所动,挑挑眉道:“不打算去了?”

北流云抿唇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去..”

楚洛衣勾起嘴角,扬长而去,半晌后,北流云飞身而起,在身后跟上,脸色却像是碳一般黑。

就在即将追上楚洛衣的时候,北流云步子一顿,看着楚洛衣的衣服,头上燃起三蹙火苗。

这身纱裙...捂的似乎不够严实...

不是不严实...是很不严实...

长裙外罩一层烟罗软纱,可谁曾想这软纱在前面看来倒是捂的严实,可在后面看...大半个雪白的背脊上只罩着这一层绛紫色的烟纱,若隐若现,简直让人兽血沸腾。

“娘子...这裙子...”北流云咬牙切齿的开口。

楚洛衣转过身挑眉,北流云十分识时务的接道:“美!很美!非常美!就跟那天上的嫦娥似的..”

楚洛衣挑眉,北流云连忙改口:“哦不..嫦娥算什么..嫦娥最多也就配给我娘子打打洗脚水....”

看着面前堆起的那一张讨好的笑脸,嬉笑着却以她的快乐为快乐,楚洛衣轻轻勾起唇角,双手拖住楚洛衣的俊脸,忍不住在薄唇上轻轻盖上一吻。

北流云心情不错,看着有些落荒而逃的女子,连忙追了上去:“娘子..你这是在引诱我犯罪...”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东陵的帝都同北燕并无太大的差别。

热闹的喧嚣,车水马龙的景象让人的心中忍不住觉得安宁。

看着街道上繁华的景象,丝毫感受不到这是刚刚经历战乱不久,也许有人在战乱中丧生,有人在战火中颠沛流离,有人在战事里失去挚爱。

可是只要活着,日子总该一天天的过,没有人会停留在原地,也许对于这些最朴素简单的百姓而言,在几经战乱,贪官暴戾,匪寇横行之后,他们早已学会该怎样用一种最迅速而有效的方式,让自己恢复,学会接受,让生活重新走上正轨。

这是小人物的幸,也是他们的不幸。

北流云牵着楚洛衣穿行过闹市街头,来往的人群总是忍不住对这对俊美的男女侧目回首。

原本心情不错的北流云,却因为几名男子频频想要撞上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看着将自己护在怀中的男人,楚洛衣明显感到了他的怒火,扯了扯他的衣襟道:“找个地方坐坐。”

“好。”两人对东陵的街市并不十分了解,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店家。

店铺叫琳琅阁,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餐馆,似乎因为深藏着精心打造的首饰而闻名。

用膳的客人大多可以一面挑选珠宝,一面用膳,看着美玉琳琅,珍珠满目,倒是让人的兴趣大涨。

也正是因为这些珠宝的存在,琳琅阁比起旁的餐馆则是要精致许多。

楚洛衣同北流云重金同人交换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能够瞧见远处的江火,江风吹来,夹杂着一阵阵清凉的气息。

没多久,江边就燃放起了烟火,也不知是在庆幸着战乱的结束,还是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大朵大朵的烟霞在天空中绽放,铺天盖地的蓝色烟雨纷纷扬扬的洒落。

楚洛衣忍不住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盛放的美景,只觉得夜空在燃烧,星星在跳舞,整个天空都在颤抖着,燃烧着,美丽的映衬着整个山河。

纷纷扬扬的烟火一次次升起,一次次落下,那仅存的一瞬,却成为每个人记忆中的美好,无声的治愈着属于每个人心底的伤痛。

渐渐的,烟火中浮现出一个个字来,洛洛...

楚洛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名字,心头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手指也忍不住握在了一起,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谁知,烟花再次炸开后,接下来的字迹一个个显现出来...

洛洛..我要生孩子...

看着那一行字,楚洛衣的眼角顿时抽搐起来...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看相(六更)

看着天上的烟火渐渐浮现出的字迹,北流云的眼角也抽了。

不禁回想起当日宫内兵火司的太监躬身询问他需要什么字迹的那一幕。

“嗯..就写洛洛..我爱你...”北流云点头轻道。

兵火司的太监赶忙提笔记下,谁知刚写好,北流云就改了口:“不行不行..太矫情了...写洛洛..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太监赶忙将记事薄上写好的字划掉,重新写起来。

谁知还没写完,北流云又改了口:“不行不行,太俗气了...”

“写洛洛,你是我的女人...”北流云再次开口。

重重的黑线覆盖了前面的字迹,太监的额上浮现不少的汗珠,慌忙的写下,洛洛,你是我的女人...

谁知一抬头,却瞧见北流云脸颊通红,太监吓的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陛下...陛下这...”

北流云有些扭捏的开口道:“朕是一个腼腆的人,这话会不会太露骨了...”

太监石化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

“不行,改了,改成洛洛,给我生个孩子吧...”话落,北流云抬头看向面前的太监开口询问道:“你说,洛洛会给朕生个孩子吧..”

“会的..会的..”

“那就好...我要洛洛给我生个孩子..”

“奴才明白。”太监提笔刷刷的写下:“洛洛,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楚洛衣转头看向石化的北流云,开口道:“好啊。”

“唔...”北流云呆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生吧,我等着。”

北流云的眼角再次抽搐起来,咬牙切齿的开口道:“回去我一定要宰了那该死的太监...”

楚洛衣转身坐了下去,北流云看着她的身影原本的俊脸顿时挤成了一张苦瓜:“丢脸丢到家了...”

听见他的嘀咕声,楚洛衣低头浅笑着,一只手轻轻捂上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自己迟迟怀不上孩子,想到此处,心头不禁有一抹淡淡的低落。

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北流云绕过桌子坐在她身边:“娘子在想生孩子么?”

“嗯...”

北流云似笑非笑,眼中满是揶揄,楚洛衣回过神来,脸一红,抬头看向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猛的低下头。

北流云揽过她的腰身轻声道:“娘子这么想要生孩子,为夫得要努力才行。”

楚洛衣有些忧心的开口道:“我是不是怀不上孩子..不然怎么会迟迟没有...”

北流云在她的唇瓣落下一吻,开口道:“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干的事我能不知道么..”

楚洛衣愣在那里,他干的事..脑子里一时间塞满了各种思绪,渐渐的,羞人的场面不知怎的就出现在了脑子里,只道北流云说话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看着脸颊红的仿佛能够滴水的楚洛衣,北流云嘿嘿一乐:“娘子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啥?”

楚洛衣愣愣的抬头看向北流云,呆萌呆萌的样子让北流云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颊上狠狠扯了一下,瞬间原本的红润未曾褪去,便被新的红霞覆盖上。

“你不是说你干的事...”

“为夫一直在喝避子汤,娘子你能怀上才怪呢。”北流云漫不经心的开口,抬手轻饮了杯茶水。

“你喝避子汤?”素来沉寂稳重的楚洛衣也忍不住惊呼出来。

周围的人纷纷转过头来,视线落在两人身上,竖起耳朵,似乎颇为好奇,再一瞧两人都是姿容绝色之人,一时间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这男人是不是不行啊...用避子汤的借口来骗女人。”

“谁知道呢,保不准是有什么问题。”

“我看也是有问题,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女子。”

北流云的脸色一点点变黑,终于在听到他有问题的时候按捺不住,猛然起身:“你才有问题,我看你全家都有问题!”

“哎..?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那人一听也不干了。

北流云不怒反笑道:“看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凶气缠身,近来定是诸事不顺,定有血光之灾,再看你发丝稀薄,胡须无力,有早 泄之象啊,可一定要多家注意,小心铁杵磨成绣花针,可是吃不消的。”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后哄然大笑起来,看向男人的目光纷纷带着打量和揶揄,似乎在判断北流云说的是否精准。

“你...你...”男人被气的不轻,指着北流云气的说不出话来。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药品上开口道:“呀,看来兄台对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药都已经买好了,既然如此,还不快些回家补补阳气。”

男人气的不轻,自是不会有北流云这般厚的脸皮,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落荒而逃。

看着男人的背影,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看着男人的样子,药物定是买给家中之人的,只是家中有人卧病在床,却出来寻欢作乐,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天下间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北流云自顾自的开口。

楚洛衣一口清茶喷了出去,看着面前跟无赖地痞一样的男人,有些无奈。

“都散了吧,还是谁想让我再给算上一卦。”北流云双手抱怀,依在楚洛衣身侧的柱子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收回目光,埋头猛吃起来,生怕从他那没有遮拦的嘴里再说出些什么话来。

点了些吃食,楚洛衣笑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相?”

北流云往嘴里塞了一块芙蓉糕,飞出的沫子喷了楚洛衣一脸:“为夫会的可多了,娘子日后会知道的。”

楚洛衣撇撇嘴:“那你倒是给我看看我这面相。”

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北流云擦了擦嘴,又仔细擦了擦手指,搬着一只坐到了楚洛衣面前。

楚洛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她倒是想看看他能看出个什么?

北流云贴的极近,整张脸就差贴在楚洛衣的脸上,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楚洛衣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半晌后,北流云坐直了身子,楚洛衣忍不住开口道:“怎样?”

“已经看好了。”

“嗯?”

“这里...”北流云的中指和食指并在一起,落在楚洛衣的额头上。

“印堂?”楚洛衣轻声反问道。

“嗯....”北流云重重的点了点头。

“说啊。”楚洛衣看着他迟迟不肯开口,催促道。

“这里写着北流云今晚我要睡了你,这里也写着北流云今晚我要睡了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通通都写着北流云,我对你想入非非,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睡了你...娘子...你实在是太不矜持了,怎么可以把这些都写在脸上呢...”北流云的手指依次落在楚洛衣的额头,眼睛,脸颊,鼻子,最后停在了她樱花般的唇瓣上。

楚洛衣脸色涨的通红,抬手将他的手打落:“我才没有想睡你,我看是你色心不死,想睡了我才是!”

“对,我就是想睡了娘子你。”北流云忽然丝毫没有反驳,平静的重复着。

周围的目光好似越来越多,楚洛衣的脸滚烫,长长的睫毛快速眨动着,一双黝黑的眸子无处安放。

看着气的不轻的楚洛衣,北流云轻笑道:“娘子,面相通常不是很准,为夫再给你看看手相。”

众目睽睽之下,楚洛衣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的看着北流云,一双黑眸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北流云拿起楚洛衣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仔细查看着上面的纹络,沉声道:“娘子,你年少时命途多舛,九死一生,波折不断,额..娘子你命格清奇,只可惜命里带煞,若是嫁人不当,会克夫克子的,普天之下,也就为夫的命格可以和娘子相当,为了防止娘子你出去祸害苍生,为夫就勉为其难的把你收了吧...”

楚洛衣将手从北流云手中抽了出来,小手捏紧北流云的嘴开口道:“回头我就改嫁,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克夫克子..”

北流云拿开她的小手,一张好看的薄唇被捏的发红,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让人砰然心跳。

谁曾想,就这么转眼的功夫,男人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娘子大可改嫁去试试,你嫁一个,我就杀一个,你若是高兴,你就去嫁。”

“你这个无赖。”楚洛衣争不过他,气的起身离开。

北流云快步跟上,随着楚洛衣来到外面的街道,两人站在扶桥之上,漫天的烟火依然没有落尽,不知是不是要绽放这一整个昼夜。

北流云揽着楚洛衣的腰身,开口道:“娘子不要再生气了,再怎么生气,从头到脚也都写着我是北流云的女人,逃不掉的。”

楚洛衣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嘟着嘴道:“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无赖的男人。”

北流云唇角轻轻勾起,没有开口辩驳。

楚洛衣蓦然想起刚刚在饭馆里他说的避子汤,忍不住开口道:“你刚刚说你在喝避子汤?”

对上那双黑眸,北流云点了点头:“太难喝。”

“为什么?”

北流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道:“最初你身子不好,御医检查你不适合怀有身子,后来局势紧张,我担心自己保护不了你和孩子,一直在犹豫,可想着你若是知道之后许是会恼我,便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无论怎样,也要迎来我们的孩子,只是,那时你又随着北流海去往东陵,一走便是一年多。”

楚洛衣没有说话,心头酸涩。

正文 第三百章 寿礼(七更求赏~)

北流云不知她是否生气,眼中带着小心翼翼开口道:“除此之外,你一心复仇,我又不知你是否真的爱我,是否愿意为我生下这个孩子,毕竟一旦有了孩子,从此你就有了负累和牵挂,我也曾想过用孩子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可是我总是想,也许,一切还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结果。”

“所以..之前一直在问我是否愿意给你生个孩子么?”楚洛衣的眼眶湿润起来,她不曾想过,他为她想的如此周全,即便是孩子也从来都是顺着她的心意。

确实,也许有时他霸道偏执的让她难以喘息,可是回头想想,他想要的,似乎从来就不多,而如今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在成熟,一次次生死彷徨,一次次聚散离别,他们终究都为彼此磨平了棱角,收起了自己的张扬和尖锐,找到了一种最适合于彼此依偎的方式。

“真傻。”楚洛衣靠在他的胸膛,低声开口道。

北流云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愿意。”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洛洛,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君临天下,我定万里红妆再娶你一次。

楚洛衣靠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温度,仿佛,这一路所有的艰难所有的荆棘,有了他的存在,她便再也无需畏惧。

洛洛,我还欠你一个封后大典,别急,总有一天,我要这苍茫天下,郁郁山河为证,你是我的女人,我的皇后。

“洛洛。”

“嗯?”

“你知道为何我选今日出来么?”

楚洛衣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太后告诉我,今日是我的诞辰。”北流云开口道。

楚洛衣微微一愣,今日竟然会是他的诞辰。

也许,从前在做梅妃的孩子时,除了最初被记录在宫册以外,再没人知道这个无权无势狼狈不堪的九殿下的诞辰。

而如今,他竟然是皇后的孩子,如此一来,就连原本的诞辰都有所改变。

楚洛衣半晌后开口:“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北流云目光灼灼,盯着面前的女子,琉璃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的烟火,却深藏着滚烫的炽热。

“我要你...”

楚洛衣脸色一红,转头看向桥下的江面,羞的不知该藏到何处。

北流云拉着她的手,向外走道:“走,今晚不回宫了。”

楚洛衣脸色一红:“去哪?”

“我在东陵外面有座宅子,今晚咱们就去那。”北流云开口道。

楚洛衣红着脸也没有拒绝,被他拉着奔向了街市中的那座宅子。

宅子外表看起来很普通,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走进的时候,却发现这平庸的外表之下,满是金玉。

琉璃做顶,白玉为壁,金雕玉砌,流水潺潺,喷着水的两座金色显赫伫立在池水之中,蒸腾着雾气,美不胜收。

推门而入,淡淡的蓝色纱幔随风飘荡,清冽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意乱情迷,象牙白玉雕琢的珠宝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男子女子的华服美饰整齐的摆放着,绚烂的让人睁不开眼。

楚洛衣微微发怔,只觉得这里太过奢侈,奢侈的像是一座仙境,也许玉皇大帝的宫殿也不过是如此。

“娘子,走,一起去洗澡。”北流云扯着楚洛衣开口。

楚洛衣慌忙推开他的手,脸色绯红道:“你先去吧..我一会再洗。”

北流云也没勉强,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瞧见北流云走进的身影,想起白日他对自己的折腾,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转身走了出去。

楚洛衣走出来后,瞧见门外候着的管家,低声在他耳边开口说了些什么。

管家脸色一僵,抬头看着楚洛衣,似乎十分为难。

楚洛衣挑了挑眉头,一本正经的开口道:“还不快去。”

管家抹了抹额上的汗:“娘娘..陛下会杀了我的...”

“你不按我说的做他也会杀了你的。”楚洛衣淡淡开口。

管家的脸揪成一团,最后迫于楚洛衣的淫威,不得不点着头瑟瑟缩缩的去了。

北流云在浴桶中对外面发生的事还全然不知,只觉得如今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妙了,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云朵上,摇摇晃晃,像是梦境一般的不真实。

管家动作极快,很快就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脸色却比猪肝还要难看,心中思忖着要不要赶快去收拾了行李准备跑路。

北流云出来的时候,楚洛衣拿着汗巾迎了上去。

接过汗巾随手在头发上蹭了几下,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娘子怎么还不去...”

楚洛衣端起茶盏故作冷淡道:“你出去了我再洗就好。”

北流云也没多想,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楚洛衣扁扁嘴,眼中却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随后拿着衣服走进了后面的浴汤。

北流云坐在外面,直到五脏六腑,喉咙也开始滚烫,像是要着火冒烟一般。

摇了摇头,努力睁开出现不少幻影的眸子,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盏上。

精致的青花瓷茶盏上还镶嵌着白玉,上面沾挂的水珠都变得莹润可爱。

察觉到身上一道道热,流,北流云看向浴室的方向,眼睛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一般。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一股脂米分的气息扑面而来。

北流云才蹙起眉头,几名女子就已经扑了上来:“公子..奴家的腰最细..在整个东陵,奴家的腰身最软最细,公子一定会满意的。”一名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晃动着柔软的腰肢靠在北流云身上。

“公子,奴家的身段饱满最销魂,您就看看奴家嘛?”另一旁一名红衣女子双手洛住北流云的手臂。

“公子,奴家的腿最长,在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绿色衣裙的女子跪在北流云的脚边,做足了姿态。

“公子...奴家的手最好看,妈妈从来不让我做半点活计,更是日日都用桂花油滋养。”

北流云只觉得刺鼻的香气让人厌恶,几名女子的撩拨更是让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在火炉里一般。

北流云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楚..洛..衣...”

他知道,她定是在报复他白日对她的奚落,所以特意给她找来了胸大,腰细,屁股圆的女人...

他本以为她不知道他心理所想,谁知她早就心如明镜,女人果然是睚眦必报的动物..

北流云一手挥开身旁的女人,满身的气血极旺,起身走进一间房间。

几名女子见状,对视一眼,纷纷跟上,毕竟今日的管家可是大手笔,再看这宅子的装潢,谁也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金主,尤其是北流云这般从未见过的妖孽般的男人。

楚洛衣洗好了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间里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一屋子的脂米分香气。

一面侧头擦拭着发丝,一面放轻脚步四处观望着。

待到安静下来,便清楚的听见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的女子的嬉戏声。

楚洛衣放慢了步子,一步一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她就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手中的汗巾滑落而下,听着里面女子的轻笑和娇呼,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紧接着,就传来了女子恩恩,啊啊的声音,楚洛衣攥紧了拳头,眼睛同行,将门推开了细小的门缝,想要看清里面的人是不是就是那熟悉的身影。

谁知角度太偏,男子被一众女子掩盖的严严实实的。

红衣女子缓缓褪去了长裙,正巧起身的时候楚洛衣瞧见了床上的男人,一身绛紫色华袍似乎正是今日他来时所穿的。

就在楚洛衣打算推门冲入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探出,一把将她扯在了怀里,还不等楚洛衣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拽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还未反应过来,楚洛衣整个人就被摁在了墙上,看着面前脸色涨的通红的北流云,仿佛受到了惊吓。

“你...”

“怎么?你还真希望里面的人是我啊?”北流云幽幽开口,原本清澈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楚洛衣眼中原本噙着的泪珠一下子滚落了下来:“那..屋子里...”

“管家。”北流云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

楚洛衣脸色涨的通红,想要将他推开,谁知他却紧紧黏在自己身上:“娘子,你不帮我,会死人的...”

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热度,楚洛衣一时间不敢动作,垂下眸子,安静的像是待宰的羔羊。

虽然她让管家找来了这些女子戏弄他,可是却从未想过他是否会抵抗不住药性,也不知是潜意识里的相信还是什么缘故,所以当听见房间里的嗯啊声时一时间心如刀绞。

北流云没注意到她的心思,只觉得自己就要被这一团烈焰给吞噬了,她身上的味道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清香里又带着淡淡的清冽。

帷幔缓缓落下,楚洛衣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次日一早,楚洛衣醒来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已经转醒,看着他琉璃色的眸子,涨红了脸移开目光,身体酸痛的没有半点力气。

北流云挑挑眉头,附在她耳边开口道:“娘子昨晚准备的寿礼为夫喜欢极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洛洛有喜(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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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楚洛衣安静乖巧的模样,北流云勾起嘴角,起身命人准备了些膳食。

楚洛衣则是羞红着脸,转过头来,昨夜听了一晚隔壁房间的呻 吟声,再加上男人的索求无度,让她整个人连头也不敢抬。

找到衣服,披在身上,缓缓起身,只觉得疲惫不已。

这就是所说的自作孽,不可活,事实证明,她还是斗不过北流云的,不管怎样,最后还是会被他吃干抹净...

楚洛衣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被北流云拉出去到了园子里。

偌大的宅院中有一座阁楼,阳光铺洒在其上,为其笼罩上一层璀璨的金光,碧波在楼阁下的桥洞里缓缓流淌,红色的鲤鱼偶尔欲出水面,搅动起一湖的碎金。

桌面上布满了精致的糕点,在阳光下变得晶莹可爱。

楚洛衣坐下后,看着远山重叠,轻风拂面,暖阳如金,碧波如鳞,只觉得心情大好,胃口大开。

北流云给她舀了些清淡的兰花玉酿粥,又给她夹了些糕点放在盘子中。

楚洛衣开口道:“不回去朝中没关系么?”

“没事。”

楚洛衣没再询问,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许多事他不愿告诉给自己,他知晓他愿意为自己遮风挡雨,不想让她事事操劳费神,所以很多事都不愿告诉她,既然如此,那她就安静的待在他的怀抱中。

“要在这里住上许久么?”楚洛衣开口道。

“嗯,大概六七日吧。”北流云颔首道。

楚洛衣有些诧异,竟然这么久。

不过也好,权当放松放松。

这宅子里下人不多,不会觉得喧闹,又秀丽宜人,倒是让人身心舒畅。

瞧着楚洛衣胃口大开,北流云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这几日,两人可以说是彻彻底底过了一番二人世界,每日腻歪在一起,或者出去闲逛,或者腻歪在宅子里躺在某处,静心养神,亦或者某一日从天黑睡忙到天亮,再从天亮睡到天黑...

管他是个天昏地暗,还是个什么。

只是甜蜜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在朝中到达十几道回宫的请旨之后,北流云美名其曰的传宗接代的大事也终于不再管用。

一众大臣面对着这个暴虐的君王,纷纷做出舍身取义的样子,大有你再不回宫上朝,我等就去街道上长跪不起的架势。

无奈,终于在六天后,北流云沉着脸,带着楚洛衣回宫。

才刚一回到东陵皇宫,北流云便被东陵众臣簇拥去了书房,商讨大事。

楚洛衣回到流云殿之后,小六子笑的一脸暧昧,看着短短几日,楚洛衣明显好上一圈的气色,心中也是一阵高兴。

“如今的局势如何了?”楚洛衣开口询问道。

小六子连忙正色起来道:“西凉和南昭连成一脉,欧阳千城加派兵马前来相助轻雪,而北流雪则率领西凉大军驶向东陵,不出几日,怕是就会到达东陵,到时将会形成欧阳千城牵制前北燕剩余势力,轻雪和北流雪两侧夹击东陵的局面。”

楚洛衣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开口道:“果然是符合欧阳千城的性子,东陵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他怎么舍得放过。”

过了数日,北流雪大军果然到达了东陵的境地,而欧阳千城所派出的援兵也越发的接近了轻雪所处的地带。

战争依然没有爆发,不知是否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楚洛衣看着地图微微蹙起眉头,如今的局势越发严峻,当战争再一次爆发,天下的格局将会再次被重新改写。

“神龙宗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楚洛衣开口询问道。

“神龙宗的数名长老近来似乎同北流雪来往密切,频繁往来于西凉。”小六子道。

楚洛衣心中一紧,神龙宗的长老找上北流雪,难道是说他们已经开始察觉到了北流雪才是真正的神龙宗少主么?

到底是已经肯定了,还是在怀疑...

小六子瞧着楚洛衣的脸色有些难看开口劝道:“主子,这几日你的脸色不大好,不要太过费神了。”

楚洛衣摇摇头没有开口,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思绪。

神龙宗的长老她是知道的,当初初到北燕,那些人便一直在追杀于她,交手的几次,更是见识了他们的厉害,若是这些长老都站在北流雪身边,如今几乎废人一个的北流云,岂不是九死一生?

楚洛衣的眉头越蹙越深,北流云依靠神龙宗的势力坐大,可是一旦神龙宗反目,他所受到的的伤害也将是巨大的。

就在这时,楚洛衣只觉得一阵恶心,眼前晕眩,忍不住呕吐起来。

“主子...主子...你没事吧...”小六子看着脸色蜡黄的楚洛衣,赶忙上前将他扶住,吩咐着门外的人:“快,传御医,派人通知陛下!”

宫人们匆匆跑开,没多久几名御医就匆匆赶来,脸上满是汗珠,一瞧便知不敢懈怠半分。

原本上朝的北流云得到消息,当即从朝堂上跑了下来,直奔流云殿。

众大臣面面相觑,也纷纷跟上。

推门而进的时候,御医正给楚洛衣把脉,眼看着北流云满头大汗的跑进来,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在地上。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北流云越过地上的御医,停在楚洛衣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楚洛衣抬起头,露出一抹虚弱的浅笑:“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北流云看向地上的御医开口道:“怎么回事?”

御医开口道:“还请陛下稍安勿躁,臣等还需仔细诊治。”

御医拿起丝线,继续诊治起来,众人纷纷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打扰。

北流云蹙起眉头,眼中透露着不耐,却还是耐着性子等待着。

半晌后,御医收起丝线,满脸喜色大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楚洛衣诧异的抬起头,颤抖着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她有孩子了...

视线有些无处安放,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淹没亦或者是太过激动,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北流云也愣在那里,倒是见惯了这种事情的大臣一时间纷纷道喜,反应极快。

“恭喜陛下喜得的皇嗣啊..”

“是啊,实在是我大楚国之福啊..真是一个好兆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北流云愣愣的回过神来,面对着众多大臣的贺喜,只知道傻笑,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琉璃色的眸子像是最澄澈的瑰宝,折射着天地日月之间最莹润的光泽和喜悦。

楚洛衣抬头看向北流云,北流云也同时转过了头,看向楚洛衣,猛然将她抱起,在地上转起圈来:“我有宝宝了...我有宝宝了...!”

一众大臣吓的不轻,看着北流云的动作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楚洛衣抱紧他的脖子,偌大的裙摆在空中旋转成一朵盛开的花,娇艳绽放着。

“陛下...您慢点..您慢点啊...”小六子比起大臣们来的更显着急,围着北流云,抬着双手,生怕一不小心楚洛衣被摔倒在地上。

大臣们看着这一幕纷纷笑出了声,仿佛透过这欢笑看到了未来了盛世太平。

当即,北流云加派了无数宫婢,将流云殿上下打扫的一尘不染。

随后,又吩咐御膳房每日仔细调理膳食,又命宫人将屋子里的棱角纷纷用棉布包裹上。

楚洛衣脸颊微红,看着北流云慌乱的忙碌着,忽然感到无比充实,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这里面有一个宝宝么?

忙活了半日,众多朝臣被遣退,宫人也纷纷被赶了出去。

北流云蹲在楚洛衣的身侧,紧张的看着她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楚洛衣笑着,抬手帮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一双眸子闪烁着晶亮的光,是许久未见的纯粹和光彩:“洛洛...他会动么?”

楚洛衣轻笑一声摇摇头:“才刚刚有,他怎么会动?怎么也要几个月之后才可能。”

北流云点点头,好奇的睁着眼睛盯着楚洛衣的肚子,想碰却又不敢伸手,似乎生怕吓到了他。

楚洛衣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北流云有些激动的颤抖着:“我女儿在里面...”

眼角一抽:“为什么是女儿?”

“像洛洛一样美丽的女儿。”

扁扁嘴,楚洛衣道:“你不是说我丑么?”

北流云笑道:“哪有的事。”

楚洛衣没再说话,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北流云将头放在楚洛衣的肚子上,轻轻的聆听着,只可惜,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即便如此,一向阴沉的帝王脸上也挂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以至于接连数日,大楚王朝的朝堂都迎来了少见的晴天。

而此刻,处在大楚和北燕夹缝之中起到阻塞作用的轻雪,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横亘在两国之间,面对着两国的虎视眈眈,却依旧坚守此处,倒是也称得上颇有作为。

“主子,神龙宗的长老们已经相信主子放出去的消息了,前一阵一直在调查北流雪和北流云的身世,如今神龙宗长老纷纷奔赴北流雪的阵营,看样子,是已经相信了北流雪才是真正的神龙宗少主。”一名粉色襦裙的女子恭敬的对轻雪汇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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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战事再起

轻雪微微颔首,当日楚洛衣同北流海逃离北燕,北流云却放纵不理,终日沉迷于烈酒和五石散之中,可没过多久,却又转而奋起振作,大举出兵攻打东陵。

这期间明显有着蹊跷,第一,依照这几次交手,对北流云性子的了解,此人乖张暴戾,是决计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同别的男人私逃的。

可恰恰相反,发生这种事,北流云却默不作声,反而独自忍受,只能说明这其中令有隐情。

第二,北流云的振作也来的突然,而转瞬之间就开始攻打东陵,不惜背上乱 伦的罪名,迫不及待的昭告天下楚洛衣是他的女人,这只能说明,前些时日,他因为某种愿意被压迫的太久,而这个原因,则只能是楚洛衣不能成为他的女人。

试问,比起背负上乱 伦罪名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他更加无法承受的是什么?那就只能是乱 伦之实了。

乱 伦之名可以承受,而乱 伦之实却无法改变,所以她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着手调查北流云的身世。

加上神龙宗长老的帮助,没有想到,真正的神龙宗少主并不是北流云,而是北流雪。

如今北流云霸占东陵,天下三分,而他的出现影响天下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如今的西凉,鹬蚌相争,南昭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的实力。

所以当北流云重建大楚之后,她便将他的身世放出消息给神龙宗,果然不出所料,这种上古宗族是不会允许宗族血脉错乱的,而这样,反目也就是必然的。

轻雪的眸子幽深,让人看不出心思。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北流云竟然能够康复,当日她的九节鞭锁住北流云的九大命脉,日后他只能成为废人一个。

可是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竟然能够随意走动,甚至于武功恢复到何种境地也让人捉摸不透,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轻雪抬眸看向身侧的丫鬟道:“让你询问神龙宗长老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主子,神龙宗的长老说自从北流云被东陵囚禁之后,宗族长老中无人伸出援手,宗族秘法也纷纷加派把守,并未为北流云提供过奇药,所以北流云为何能够复原一事神龙宗也不得而知。”丫鬟禀报道。

轻雪点点头,那个时候,虽然神龙宗不能确定北流雪才是真正的少主,却在她的渗透下,已经开始慢慢怀疑了,倒是应该不会在北流云安稳的时候出手相助。

如果这样的话,到底北流云还有什么秘密?为什么平平无奇的身子会康复的这样快?

“主子,太子殿下对您当日对北流云下手似乎有所怀疑。”

轻雪冷哼一声:“哼,若是他信不过我,大可让他自己动手,何必再嘱咐于我。”

丫鬟不敢反驳:“主子说的是,不过如今局势复杂,太子殿下有所怀疑也是在所难免的。”

轻雪眼中闪过一抹高傲:“他欧阳千城不是因为局势复杂有所怀疑,他是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

“这...”

“不急,既然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倒是也不怕暂时合作,待到将北流云和北流雪除掉,我再一并解决了他。”轻雪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当年的事,虽然她依旧没有查清,毕竟陈年旧事,难有论断。

可是越发的,她却觉得这件事中有欧阳千城的手笔,曾经的她调查起这些蛛丝马迹可能未必察觉,可是如今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参与了他这么多事,越来越了解和熟悉他的行事方式和手段,也就渐渐发现,那些蛛丝马迹之中残留着她的手笔。

大楚朝堂。

“急报!西凉攻城了!”

原本的宁静被接连而来的战报冲破,瞬间被渲染出浓重的肃杀,北流雪在修养了数日之后,终于开始出兵攻城。

朝中重臣囤聚在御书房,接连数日没有回家。

而战事也越发严重,西凉的兵力比预想中要更为强劲,短短数日,大楚的城池竟然被接连攻下两座。

北流云蹙着眉头看着桌面上的地图,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探子再次来报,满身的战火和硝烟,脸上还残留着血迹,像是刚从血泊里爬出来,便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报...安阳城快要被攻破了!”

‘啪!’一声,北流云一手拍在桌案上。

呼啸大将军看着探子激动的开口道:“安阳城处驻扎着二十余万大军,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攻破!”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探子身上,探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气喘吁吁的开口道:“西凉的兵力比预想中要强劲,更为主要的,就是北流雪身旁有不少年纪不小的老者,纷纷出手相助,这些人一出手,几乎无人能敌!”

“这到底是哪来的一群老怪物!”大臣们纷纷蹙眉,有的甚至开始骂了起来,一个个恼怒不已。

北流云没有开口,旁人不知,他可却是清楚的,只怕这些伸手极高的老怪物不是旁人,就是神龙宗的一众长老。

起先,他怀疑这些长老之中有人同欧阳千城勾结,如今看来,只怕欧阳千城已经知晓他并非是梅妃之子一事。

而如今,神龙宗的长老纷纷站在北流雪的身边,显然,他们一定也是得知了自己并非是神龙宗的少主,而北流雪才是!

“加派十万兵马,前往安阳,即刻动身!”北流云蹙眉开口吩咐。

北流云蹙起眉头,神龙宗终究是叛变了,当日自己为了摆脱这些长老的控制,早早就开始暗中夺取神龙宗的势力,将宗族之内换成自己的人,留下自己的心腹,不从者死。

只是无论怎样,这些长老却不是自己可以简单能够左右的,如今他们出手,只怕是要一番恶战。

“此番朕亲自前往。”北流云放下手中的战报,缓缓开口,目光幽深。

朝中众臣一时间面面相觑,随后不少人开口道:“陛下,我们同您一同前往。”

北流云看向众人道:“云国公带人前往大楚同北燕边界,欧阳千城的援兵很快就到了,如果所料不错,轻雪也很快就会攻城。”

北流云迅速的做出一番部署,想到流云殿里的楚洛衣,没有去见她一眼再走。

家国天下,有时容不得儿女情长,洛洛,和宝宝一起等我回来。

北流云一身绛紫色华服,骑在战马之上,率领十万援兵,准备前往安阳。

“出发!”战鼓响起,鼓声震天,士兵们身披铠甲,手拿长戟,整齐列队。

就在这时,一身湖蓝纱裙的楚洛衣匆匆赶来,小六子快一步跑了过来:“殿下..等等...殿下...”

北流云抬眸看去,正瞧见楚洛衣匆匆赶来,赶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北流云快步迎了上去:“有了身子怎么还来了,用不了几日我便回来了。”

楚洛衣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忧色:“此去安阳路途凶险,神龙宗长老武功高强,只怕你不是对手,我召集了猎人的长老随你一同前往,虽然人不多,多少也会帮上些忙。”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后,三明佝偻着身子,上了年岁的老者静静的站在那里,面容枯槁,瘦弱的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双眼凹陷,仿佛连行动都是个问题。

同宫中年迈的太监并没有什么两样,即便是放在人堆中,只怕也没有人会多看上一眼。

其中一人他在北燕时见过,似乎是小六子的师父,目光平静无波,激不起半点波澜。

这些日子,她也并非什么都没做,虽然因着身子有些虚弱,十分嗜睡,可是醒着的时候她也会思量起这些事。

当年猎人宗族的长老一共四位,分别深居于东陵,西凉,南昭,北燕的皇宫之中。

只是当年楚家灭门一事,牵扯到了南昭的长老,致使如今只剩下三位。

严格来说,这些长老除非有猎人宗族族长的亲自召令,否则是不被允许离开自己所在的国家的,而如今天下大论,国不成国,家不是家,他们才会离开各国宫中,前往如今的大楚。

北流云对此并没有什么怀疑,对着楚洛衣点点头道:“你在宫中好好休养,过不了几日我便回来了。”

楚洛衣点点头:“你小心行事,我等你回来。”

北流云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翻身上马,抬手高呼:“出发!”

大军逐渐驶出皇宫,而在众人怀疑和不解的目光下,三名老太监健步如飞,转眼间就消失在他们面前,让不少人对楚洛衣的忌惮又深了几分,心中暗道当初追随于她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看着北流云逐渐消失的背影,小六子跟在楚洛衣身后,久久没有开口。

秋风凛冽,拂过她的裙摆,青丝缭绕,在大楚皇宫之中迎风飘荡。

“准备一下,去边城。”直到北流云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楚洛衣才收回目光,开口道。

小六子一愣:“主子是要随着殿下一同前往安阳?”

“不是。”楚洛衣沉声道。

小六子想要再问些什么,却没有开口,而是点了点头,当即命人仔细准备出发。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风起云涌(一)

次日一早,在北流云率领大军前往安阳城的同时,楚洛衣带着小六子和猎人的几名护卫踏上了相反的一条道路。

马车行驶的有些匆忙,颠簸的山路让原本就不大舒坦的楚洛衣,脸色黄的像是蜡纸一样。

小六子瞧着坐在对面垂着眸子的楚洛衣,觉得心疼,嘱咐着车夫在颠簸的山路稍微放慢些速度。

楚洛衣也没有开口阻止,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

宝宝,没能好好照顾你,娘好对不起你,可是娘必须先帮你爹把坏人都打跑,你可一定要乖乖的。

依照她对欧阳千城和轻雪的了解,再加上此前兵马的调动,边界红古城一代必然会遭到轻雪的进攻。

如果猜测不错,欧阳千城打的主意则是由他率领的大军牵制北燕的势力,使得北燕自顾不暇,无暇顾及轻雪,而利用北流雪牵制北流云,吸引大楚的主要兵力。

而轻雪则留在红古城一代,连同北流雪从两面夹击大楚。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北流云才会将云国公派往红古城提防轻雪。

而她同轻雪之间终有一战,这是逃脱不了的宿命。

另一面,北流云的大军也在数日之后到达安阳。

此刻的安阳已经岌岌可危,因着神龙宗长老的加入,鲜有敌手,一旦加入战局,几乎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这也使得大楚损失惨重。

炮火声连天,北流云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安阳,来不及休息,便直接登上城墙,眺望如今的战事。

血色漫天,前不久才刚刚被血洗过的安阳城如今正遭受着另一次的劫难。

尸横遍野,断臂残肢,与如血的残阳交相辉映,在战鼓和喊杀之中涤荡,留下一地荒凉和悲壮。

“启禀陛下,今日西凉的兵马已经撤退了,我们损失惨重,今日多亏了副将军用计巧妙,才拖延住了时间,等到陛下归来。”一名将士有些激动的开口,脸上的硝烟越发映衬的一双眸子清澈如水,也许,这就是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的可爱。

北流云点点头,收回目光,在将士肩上重重的拍了拍道:“做的很好,你们是大楚的功臣。”

将士有些激动,瞧着面前美艳的像是妖孽一般的男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北流云却直奔主营帐,同时吩咐士兵们安营扎寨,补给粮食。

瞧见北流云进来,将士们纷纷起身:“陛下!”

挥挥手,让众人落座,北流云站在主位上,听着主将禀报着如今的战局。

神龙宗七名长老来去无踪,武功高强,而北流雪迟迟未能攻下安阳的主要原因,则在于这些长老自诩不凡,并不愿如此屠戮百姓,所以一直没有出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安阳城才会一直久攻不下。

可是时日一长,加上北流雪的命令,这些长老也终究不再推辞,自从两日前便开始在攻城之中打起头阵,大楚的战况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若非是接到了他御驾亲征,前来增援的消息,只怕是难以支撑到今日。

因着刚刚经过一场战事,安阳的粮食补给也成了问题,一切仿佛都变得岌岌可危。

连夜翻看了这几日的战况,加上数日来的奔波,夜里,北流云伏在桌案上浅浅入睡。

天刚蒙蒙亮,沉闷的战鼓声便将人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北流云蹙着眉头起身,一双琉璃色的眸子还有些发红,走出营帐,便瞧见士兵们在紧急集结。

主将和副将们也纷纷聚集在一起,正在商讨时,瞧见北流云的出现,连忙拱手问安。

“陛下。”

北流云脸色微冷,带着几分戾气,招了招手,几人相视一眼,便随着北流云走入了营帐。“安阳附近山涧嶙峋,因此易守难攻,而在这山崖之下有一处激流,穿过激流,可以绕到西凉营地的左翼。”北流云指着桌面上的羊皮地图沉声道。

将士们的目光纷纷落在羊皮地图之上,听着北流云开口。

“佟将军带领五万精兵强渡激流,潜入西凉营地,攻打他们左翼。”

“末将遵旨!”

北流云指着右侧积雪道:“右侧山岩堆积,没有通路,在朕从宫内出发之日起,便已经派贾将军开凿山石,以最快的时间开凿出一条隧道。”

“正是如此,昨夜连夜赶工之后,已经彻底打开一条山路,穿过山路,再绕过一片芦苇地,就是西凉营地的右翼!”贾将军有些激动的开口道。

北流云神色不变,点头道:“贾江军带领十万兵马从隧道穿过,前往西凉右翼。”

“末将遵旨!”

“佟将军和贾将军各自到达之后,以烟火为号,同时发起进攻,左右两侧夹击!”

“末将明白。”两人拱手齐声道,纷纷转身离开。

而另一名将军则是不赞同的开口道:“可是陛下,此前安阳城损失惨重,剩下的兵马已经不多,如今分派出两股兵马,士兵多达十五万,而今北流雪带人正面攻城,我们根本抵挡不住啊!”

其余几名副将附和着点头:“是啊,陛下,加上那些神秘的的长老,只怕我们正面无法御敌啊!一旦城门被攻破,便是佟将军和贾将军潜入西凉两侧,也于事无补了啊。”

北流云面色不变,眼中闪过一抹阴沉开口道:“北流雪由朕对付,朕只需要带人拦住他和那几名老者,等到佟将军和贾将军夹击西凉兵马即可。”

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这确实是个办法,只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北流云凭借一己之力真的能够拦住北流雪和那几名武功高强的老者么?

众人一时间不敢开口,心中却纷纷怀疑不已。

虽然此前北流云同北流海交手时确实大展神威,可是就在众人惊讶的瞬间,他却转眼就败在了轻雪手上,这让众人对北流云的功力一时间不能确定。

而更重要的是,在上次北流云同轻雪交手落败之后,九大经脉被废,一度被囚禁在西苑之中,连碗都拿不起来,可如今他却说要对抗北流雪和几名少有敌手的长老,这不得不让让众人陷入沉默。

“陛下..这北流雪武功高强,即便您能胜过他,可他身边还有七名老者,您根本无法近身,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以彻底将他们拦住啊。”

“是啊陛下,此事事关陛下安危,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众多大臣一时间纷纷劝诫起来,北流云的目光扫过众人道:“难道众位爱卿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两名将军已经率兵出发,即便是北流云难以对抗北流雪,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北流云再次将手中的兵马重新编排整合,分派给不同的副将,随后便带着三明猎人的长老前往战场。

楚洛衣将这三人留给他的时候,他也曾想过留下一人给她,可是如同这些士兵所说,他并不知道一直守护神龙宗的七名长老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抗衡,等到大楚的兵马将西凉攻破,所以,他想,对她而言最好的安慰是自己平安归来。

不过也许就如自己所说,有些时候,根本没有退路,容不得你选择。

带着三人站在众多开门迎战,并未只是像此前一般闭门防守。

北流雪骑着一匹战马,一身白衣,在西凉士兵之首,身后七名老者半浮在空中,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北流雪的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手中的缰绳攥的更紧了一些,北流云,你终于来了,四哥的仇,我一定会报。

“八哥许久不见,原来竟然跑到西凉当驸马去了。”北流云骑在马背上,扯着缰绳,吊儿郎当的开口。

北流雪神色淡薄,一如此前像冰山上的雪莲:“北流云,如今神龙宗已不认你为主,你若是将四哥交出来,我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北流云嗤笑一声,幽幽道:“交出北流海的尸体么?去城南乱葬岗里找找,兴许能找到他的骨头。”

北流雪眯起眸子,一双纯净的眸子仿佛一寸寸被冰封。

北流雪猛然起身,一柄莲花形状手柄的长剑瞬间浮现在掌心之中,带着银白色的剑气,宛若北极之上的雪峰,带着彻骨的冰寒,又似一阵飓风狂卷而过大地。

北流云神色不变,手掌缓缓张开,一片古铜色的光泽自远处的山头飞转而来,绕着他旋转一圈,最后稳稳落在他的掌心,带着一阵阵呜咽之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巨象,又像是宿命的召唤。

两人身后的侍卫们纷纷屏息凝视,原本举起的长刀也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忍不住看向这两个同样被称为天之骄子的男人。

北流雪目光凛冽,以往素雅清淡的眸子里如今多了一抹复杂,他没有想到,终究他没能逃掉这一切,天下之间,风云际会,历史洪流,波涛汹涌,他终究被卷入这场战争,面对着不愿面对的一切。

长剑横扫而过,自远处的山头劈来。

北流云凌空跃起,手中的象鼻古月刀也飞旋而出,铜色和白色的剑气交汇在一起,发出剧烈的碰撞。

远处的山头都随之发出一声巨响,开始颤动起来。

士兵们一时间被脚下摇晃的土地吸引住了心神,却再稳住身形后再次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天空中的两道身影。

神龙宗长老们的目光落在了北流云身上,为首的长老忍不住开口道:“气息沉稳,内劲雄厚,根本不像是筋脉断裂,命脉受损之状。”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风起云涌(二)

其余几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北流云身上,半晌后另一人开口道:“若是只看如今的形势,即便他命脉没有受损,内力毕竟也是我们后来强行给他提升上去的,如今少主修炼了神龙宗秘法之后,北流云依旧不会是少主的对手。”

另外几人纷纷点头,其中一名长老开口道:“不过北流云行事乖张狠厉,手段诡诈,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神龙宗的长老重新将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战局上。下面兵戎相见的士兵也纷纷驻足。

两人之间这第一战关系重大,胜负关联着两国的士气,是以,大楚的将领们一个个攥紧了拳头。

北流云看着迎面劈下的银色剑芒,眼神一凛,没有想到,神龙宗这些老家伙倒是真将神龙宗的秘法交给了北流雪。

凌空一跃,双腿猛抬,银色的剑芒擦着他的足边堪堪划过,宛若一条蛟龙,转瞬间从他的背后追击而来。

北流云在空中凌空一翻,像是一只梭子,让人看不清身影。

大楚的士兵纷纷止住呼吸,追寻着那道身影,北流雪这一刀的厉害他们看的清楚,那森白的剑气夹杂着凌厉的风芒,就连他们都能感受到那股冷意,一时间心弦紧紧崩住,生怕北流云就此落败。

“北流云,你杀我大哥,又杀我四哥,今日我便要为他们报仇!”北流雪双眼发红,纵然声音依旧如从前一般清澈如水,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身后涌起一片森白的雾气,同那剑芒交相辉映。

只见北流云瞬间消失在原地,众人追寻着他的身影却不知他在何处,一个见空茫的天际上只留下一个北流雪,还有一旁观战的神龙宗长老,哪里还有北流云的身影。

就在众人抬头寻找的片刻,北流云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远处的山头,看着双眼发红的北流雪,幽幽开口道:“蠢货,你确定杀了你大哥和北流海的是我,而不是你身后那群老东西?”

北流雪没有开口,看着面前的北流云目光幽深,不久前他才明白,大哥临死前画的那朵梅花,就是想要告诉他,他很可能是梅妃的孩子,而追查下来,却发现楚洛衣似乎同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而大哥之所以没有直接将这件事告诉他,一来是因为不能肯定,二来则是担心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会报复太后沐青,所以没有直接告诉自己。

曾经的亲人转眼之间却要派人来杀自己,不能怪北流叶担心自己知道真相会报复老国丈和太后,毕竟他们不再是自己的亲人却始终是北流叶的亲人。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真正的抛弃自己,还是选择告诉自己真相,对此,他怎能不感动。

即便他们不是一个母亲,可他就是他的哥哥,从小陪伴他的哥哥,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北流雪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头,并未有所动摇,即便北流云是北流叶的亲弟弟,可是他却同样是杀害他们的凶手。

手中的长剑再次转动,仿佛卷起天地之间的巨大力量,四面八方的黄沙卷起落叶,渐渐汇聚成一个漩涡,像北流云的方向掷去!

北流云自远处的山头飞旋而起,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锋利的剑芒,仿佛要刺穿这浑浊的天地。

两人再次交手,天地之间仿佛都开始颤动起来。

此刻的较量,似乎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武力上的较量,更是背后强大宗族渊源的支撑。

金光渐渐将北流云包裹起来,整个人化作一只蝉蛹,这蝉蛹滚动着带着如芒的锋利,穿过北流雪的漩涡,迎面直刺向他。

“不好!”神龙宗的长老快速出声。

与此同时,发丝黝黑的长老瞬间出手,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从他的袖口中飞出,转眼飞至那道金光。

原本将要刺向北流雪的北流云,一瞬间如遭雷击,整个身形发出剧烈的颤抖,仿佛在发出低声的呜咽。

随后,北流云挣扎了片刻,金光逐渐变得黯淡下来,整个人一瞬间跌落在地,踉跄着后退数步,一手捂住胸口,嘴角挂着一抹嫣红的血迹。

即便长老出手迅速,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却依旧有不少人瞧见了是神龙宗长老的方向所动的手,一时间怒目相视,眼中闪烁着怒火。

北流雪亦是抬头看向天际的另一个方向,几名仙风道骨的老人看起来就像是天外的神仙,武功更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老七!”头发花白的大长老转头看向刚刚出手的黑发长老,言语中带着不满。

“是我太过冲动,我只是担心少主不敌受伤罢了。”黑发老者低头道。

大长老扫过他一眼,没有再开口。

北流云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看着神龙宗长老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果然是背信弃义的杂碎,这种趁机偷袭的事也就你们能干的出来,亏你们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我真为你们恶心。”

几名长老的脸色有些难看,看向北流云的目光阴森了几分。

七长老看向北流云,甩着袖子怒声道:“黄口小儿,竟敢胡言乱语!简直是放肆至极!”

“呵,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狗屁长老,若是我没料错,勾结欧阳千城的人就是你!”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从当初江鱼儿一事开始,许多事情都开始变得怪异,欧阳千城对自己的事情几乎了如指掌,而自己最为依赖的便是神龙宗,所以神龙宗内一定有人同欧阳千城勾结。

而今看来,此人比起旁人更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必定同欧阳千城关系匪浅。

连同其余几位长老,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七长老的身上。

“满口胡言!”七长老暴跳如雷,一掌挥出,一道道森绿色的光焰便朝着北流云飞驰而来。

北流云张开双手,后退数步,绿色的光焰接连在地面上砸下一个个几米多深的大坑,所过之处,尘土一片,战马开始不安分的躁动起来。

因着动手太过突然,北流云的一条手臂被灼掉一块皮肉,涓涓不断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臂在半空中滴落,宛若一朵朵盛开的曼陀罗花。

“原来神龙宗的长老就是这么欺负人的。”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缓缓传来,声音不大,却能清楚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闻声看去,神龙宗的长老蹙起眉头:“你们是何人?”

只可惜,三名老太监却没有回答的意思,一瞬间,黑色的宫鞋没入地面,几人齐齐飞身而起,停留在半空,挡在了北流云面前。

“就凭你们?”七长老不屑的开口,随手一道森绿色的光焰便被抛掷出去。

居于北燕的老太监缓缓抬手,那绿色的光焰竟然渐渐慢了下来,一点点听从着他的指引,停落在他的手心。

下首的众人抬头之间,只瞧见这令人震惊的一幕,枯瘦的手掌上撑起一个森绿色的光焰,正酝酿着发出低低的呜咽。

就在这时,老太监突然出手,绿色的光焰被飞掷而出,直接砸向了神龙宗长老的方向。

七名长老快速闪身,一时间分散开来,而原本所在之处的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坑凹陷出来,仿佛能容纳下一座小山。

七长老看着老太监眼中带着一抹浓浓的震惊,刚要再次出手,却被大长老拦下:“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几名老太监修为不低,即便是他,也只能勉强看出其中一人的功力,而另外两人,他却只能大概的估量而已。

一时间,空中的局面大变,由原本的两人之争,转眼间变成了两伙人之间的较量。

北流云同北流雪面对面而立,神色严峻,七名神龙宗长老在北流雪身后依次排开,而三名老太监同样如枯瘦的骨头架子一般,默默的守候在北流云身后。

‘嘭!’的一声巨响,战事一触即发。

北流云同北流雪再次交起手来,而身后的十人也纷纷出手,一时间天地变色,五百斑斓的霓虹伴随着浓重的硝烟在这片土地上炸裂开来。

每名老太监应对起两名神龙宗的长老,剩下的七长老则是加入了北流云同北流雪之间的战局。

同老太监交起手来的神龙宗长老,一时间纷纷面色严峻,高手,难以想象的高手,几乎有大半辈子,他们未曾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

可是明明此前,北流云身边再无半点势力,那么这些高手又是从何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三长老后退数步开口道。

老太监只是麻木的看着他,枯瘦的手掌并不如长老们保持的光泽,反而斑点遍布,十分粗糙。

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下首的士兵们也纷纷加入战斗,只是依旧会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战局。

一名老太监应对两名神龙宗长老,这在众人眼中看来是必败无疑,只是,结果往往出乎他们的意料。

老太监虽然被两名长老纠缠的难以脱身,可在交手之中却并未落在下风,最多,便是应付起来有些吃力,可看着这种局势,神龙宗长老想要将他们打败却绝对不是易事。

相比之下,北流云则是显得有些吃力了,应对起北流雪倒是略胜一筹,可是加上一个七长老,就显得有些危险了,一时间场面上的形势难以估计。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风起云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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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应对北流雪,一面应对七长老,北流云显得有些吃力,大多时候选择避其锋芒,而不是直接同他们交战。

毕竟拖延时间才是最为重要的。

北流雪看着时不时从暗处出手,攻其不备的七长老,蹙起了眉头。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尤其像他的做法实在是更不像是一派宗族长老所为。

“难怪人人都称赞八哥超凡脱俗,不慕权势,有一颗慈悲之心,是当世有名之公子,如今看来,倒是与这偷袭的蛇鼠之辈是一家。”北流云有些狼狈的站稳身形,看着面前的北流雪毫不吝啬的出言讽刺着。

北流雪面色微动,开口道:“对付你这种人,难道还需要讲究什么道义之言?”

话落,不等北流云再次开口,长剑一瞬间划破空气,由远及近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北流云快速飞身转过,同时手中的古刀飞驰而出,森白色的剑气同古朴的古刀发出激烈的碰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而就在这时,一直伺机而动的七长老快速出手,墨绿色的火焰像是来自地狱的鬼火一般,在北流云的背部偷袭而来。

场面上的征战一直处在白热化状态,北流云和三名老太监的到来无疑为大楚的士兵们增加了不少信心。

战事一直僵持不下,虽然西凉向前驶进的步伐在一点点推进,只是大楚的将士们却浴血奋战,并未呈现出溃败之势,使得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而早在得知西凉出兵攻打北燕时,就央求自己的父亲让自己赶来的慕青,也终于在一路的舟车劳顿之后,到达了安阳。

“娘娘,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慕青身旁的丫鬟开口宽慰着。

自从当日北流云在同北流海的安阳一战中落败后,慕青一瞬间就苍老了很多,终日不安的派人打探着北流云的消息,对于这个错过多年的儿子,有着无尽的愧疚和歉意。

“希望如此吧,只是哀家始终不愿看到雪儿和云儿兵戎相见,不管怎说,雪儿也是哀家一手养大。”慕青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没有想到,她悉心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北流雪,竟然是仇人的儿子,她将梅妃的孩子视若珠宝,可她的儿子却被当成草芥,饱受折磨,她怎能不恨。

只是二十余年的感情,哪里是说恨就恨的?北流雪素来乖巧,虽然性子有些淡,待她却一直是孝顺谦恭,真心实意。

“娘娘不要想太多了,许多事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陛下是旷世之才,肩负天下,必定要经受旁人所不能经受的磨难。”一旁的丫鬟开口劝诫道。

马车一顿,戛然而止。

“娘娘,到达安阳了,前面不远就是两军交战的地方。”门外的将士开口道。

丫鬟赶忙掀起车帘,慕青焦急的走下。

伫立在原地,远眺着安阳城的战事。

只见天空之上,刀光剑影,飞舞着各色的火光,像是烟霞一样绚烂,只是不同于烟霞的转瞬即灭,这些烟火在掉落的瞬间,往往会伴随着一片惊天的巨响。

地动山摇,河水激荡,远山低吟,让人心头为之一振。

慕青抬起头,一眼便瞧见了北流雪和北流云的踪迹,伴随着两人的身影,只见一道道刀光剑芒幻化成龙腾虎啸之势,在空中纠缠不休。

一条紫色的巨龙绵延如远山,发出沉闷的吼声,片片紫色的龙鳞折射着七彩的霞光,直奔北流雪而去。

北流雪手中的长剑飞转,幻化出一朵巨大的白莲,一点点在空中绽放,白莲之上一头凶猛的白虎抬起爪子,仰天长啸,对着紫色的巨龙一跃而上。

慕青的手抓的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什么。

两人交锋的瞬间,七长老再次出手,森绿色的光焰化作一道巨蟒,从天幕中探出头来,直奔蛟龙而去。

慕青的心揪的紧紧的,看着被纠缠的越发难以脱身的北流云,大气也敢喘一下。

“快...我们快点过去,照这样下去,云儿迟早会落败。”慕青神色中满是焦急,对着身旁的丫鬟开口。

丫鬟点点头,连忙追随慕青大步前去。

没多久,空中的情景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北流云的古刀已经挣脱白虎和巨蟒的纠缠,幻化成了一头来自远古巨象,可是即便如此,应对起两人的夹击却仍然显得十分吃力。

白虎踏着莲花,仰头发出一声巨吼,巨象发出一声低吟,金光和白光两相交织,金色的光泽隐隐压过白虎,白虎的吼声变得越发低吟,渐渐的有些难以支撑。

北流雪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渐渐变得发白,似乎有些吃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一双淡漠中闪烁着诡异的紫色光火,一双清冷的宛如天山雪莲。

北流云,天下不该落在你这种人手中。

北流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这天下之间,仁人志士倒还真是不少,只可惜,放着奸佞不杀,却甘愿被人利用,来找他的麻烦。

巨象稳稳压制住白虎,古刀横亘在长剑之上,越来越低,两人的位置也渐渐下落。

北流雪双手执剑,眼中闪过一抹隐忍,蹙起眉头只觉得事情太过蹊跷,经脉尽断的北流云到底为何会有这般强大的力量。

可就在这时,站在身后的七长老从远处的湖面踏波而来,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一柄长戟自身后而出,夹杂着森绿色的光,直奔北流云而来。

随着七长老的加入,北流云的处境一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不得不放弃对北流雪稳稳的压制,转而应对起七长老。

面对七长老,比起面对北流雪则显得要吃力不少,几番交战下来,北流云的身上挂了不少血迹,狼狈不已。

看着面前的男人,北流云冷声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叛徒,欧阳千城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卖命!”

七长老没有说话,他确实是和欧阳千城合作,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他受够了这么多年来屈居人下的感觉。

当年神龙宗宗主意外英年早逝,可是这些冥顽不灵之人却开始寻找起神龙宗公主的孩子来继承宗主之位。

他北流云不过是凭借了一个好血统,凭什么对他颐指气使,他受够了这种卑躬屈膝的日子,他不想要这天下,可是他却想要成为神龙宗宗主,不想再为这所谓的血统而受人摆布。

“废话少说,你既非神龙宗少主,又有何资格来参与我宗族之事?况且,你以为以你如今的身份,有人会相信你的话么?”七长老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这北流云比他想象的要聪明的多,竟然能够洞悉他与欧阳千城合作之事。既然如此,就怪不得他下手无情!

话落,七长老的长戟带雷霆之势,携着狂风暴雨直对北流云的面门而来。

北流云凌空一跃,手中的长刀飞驰而去。几番交锋下来,北流云的身上挂起了不少血迹。

随着长戟的铿锵一阵,北流云同时躲避北流雪的攻击,砰的一声掉落在地面。

依靠着手中的古刀支撑,才站稳在地面。

一旁的副将们也纷纷提起一颗心来,只盼着左右两侧夹击的士兵早些发起攻击。

天地之间,一抹绛紫色横亘而立,衣袂飘飘,发丝吹打在脸上,无言而出一股苍凉。

七长老的戟紧追不放,不给人半点喘息的机会,北流云不得不再次起身而战,可是实力的悬殊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显现出来。

砰!的一声,北流云终于支撑不住,胸口被长戟刺穿,整个人被甩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紧随而致的绿色光焰也砸了下来。

北流云就地一滚,却还是被击中大半,一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大楚的将士们焦急不已,纷纷朝着北流云的方向奔来。

北流云踉跄着打算起身,可就在这时,脖子上一凉,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目光上移,北流雪手执长剑,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北流云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看着面前的北流雪冷笑出声:“想不到八哥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一转眼就变得这么厉害?”

北流雪的眸子又冷了几分,他始终不能明白,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一个人在视人命为草芥,是苍生为蝼蚁之后,还能笑得这般坦然。

慕青赶来的时候,穿过一地白骨,一双绣鞋染上涓涓血泊,正瞧见北流雪拿着长剑如天山之上的雪神一般,举手之间便会收割北流云的性命。

“雪儿,不要!”慕青悲痛欲绝,快步疾奔过去。

北流雪微动的手腕骤然停下,看着面前奔走而来的妇人,这个自己唤了二十余年母亲的女人,心头一紧。

而就在这时,神龙宗和老太监之间的争斗也随着北流云的落败而停止下来。

北流雪隐忍着看着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母亲,心头的复杂没有人能够理解。

这二十多年来,她待自己从不曾有半点虚假,如果说他着的被同北流云调换,那么这个始作俑者一定不会是她,而只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做,却知道她这样做改变了他的命运,如果没有慕青,也许他会成为皇宫之中最卑微如草芥的存在。

自小他性子就孤冷,说不好听的,便是带着几分清高,终其一生,也只能受人践踏,卑贱的生活在皇宫中的某个角落,甚至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

这个女人给了他一切,她不曾将他当做争权夺势的棋子,给予北流叶的东西从来不会少给他分毫,可是如今,他们所有人却告诉他,她不是他的母亲,这要让她如何接受?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神龙少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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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不要杀他,娘求你。”慕青眼中含着滚烫的泪珠,没有什么比这一刻让他更为揪心。

一个是一手养大亲如骨肉的养子,一个是倍受欺辱历经磨难的血肉,她无法抉择,如果可以,她宁愿用她的命来终止这场纷争。

“他杀了大哥!”北流雪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额上的青筋暴起,仿佛在隐忍着巨大的恨意。

慕青踉跄着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红着眼睛看向北流云。

北流云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漫不经心的抬眸对上慕青不敢置信的眸子。

慕青震惊的看着北流云,摇头道:“不..不可能的..叶儿还活着...叶儿怎么会死?”

慕青迟迟不肯相信北流叶已经身死的消息,若是知道叶儿已经死了,父亲怎么会失踪没有透露半点消息,难道...难道父亲早就知道了真相...

“他杀了大哥!他一路派人追杀大哥,大哥无路可走,被逼至皇陵投奔于我,可却遭到暗杀,最后死在我怀中。”北流雪眼眶通红。

丫鬟连忙搀扶住身姿摇晃的慕青,慕青不得不在极短的时间内接受着这以残酷的现实。

琉璃色的眸子对上那双发红的眼,平静的不起半点波澜,仿佛他的信与不信于他而言就像是天下之间陌路百姓一般无所谓。

可是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意的,在意这个错失自己二十余年的母亲,在意她的看法,他知道,如果她不信他,也许,他是真的就再也没有母亲了,永远也不会有了。

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慕青的心莫名的感到一阵阵抽痛,那些深埋于血脉之中的东西一瞬间喷涌而出,她仿佛看到了他心底深处的渴望,看到了他根植于心的善良,看到了他那百毒不侵之下的脆弱和惶恐。

“不..不是他..叶儿不是他杀的!”慕青红着眼笃定的开口。

北流雪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他宁愿相信那夏大师所言是真,母亲和外公是因为中了蛊虫,才会对北流云深信不疑。

“少主!北流云生性奸诈,诡计多端,此人不除,定是后患无穷。”七长老上前一步开口道。

话落,七长老袖口之中飞出一柄深绿色的袖箭,越过北流雪直奔北流云胸口。

慕青心头一紧,想也未想,快步跑上前去,挡在了北流云面前。

北流云瞳孔一缩,不顾横亘在自己颈间的长剑,一把将慕青推开。

长剑瞬间就割翻了北流云的皮肉,鲜血如注,袖箭同时没入了他的臂膀,绛紫色的衣衫被染的殷红如血,像是被血水浸泡后,干涸的土地。

慕青眼中闪过一抹剧痛,连忙扑向北流云,一手扶着他的脸,一手紧紧捂着他的伤口,眼中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云儿..云儿..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怎么样,嗯?怎么样?”

北流云也没理会她,不客气的将她扯到身后,目光阴森的看向的七长老,丝毫不掩饰眸子里的杀意。

七长老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气,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到头皮,莫名的生出几分惧意。

其余几名长老仿佛也察觉到了北流云的危险,一时间纷纷警惕起来。

只是有着三名老太监的牵制,其余几名长老也并不轻松,此前的一番交战下来,身上竟然也都多多少少的挂了彩。

一时间,七长老无人阻拦,长戟裹着森绿色的光焰一点点逼近北流云。

慕青瞳孔一紧,再次拦在了北流云面前:“住手,你们不能杀他!他才是真正的神龙宗少主!”

众人一愣,交手的几人几乎同时收手,看向突然开口的慕青。

“闭嘴!”而与此同时,北流云一声厉喝传来。

慕青张开双臂,像是老母鸡一般护着自己的孩子,面对着武功高深莫测的七长老,却毫不畏惧,一双眸子里满是坚毅,没有丝毫的妥协和退让。

也许这就是母亲,一个女人,无论善恶,无论是贪慕虚荣还是喜好权势,无论是非褒贬,可是当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她总是最英勇无畏的那一个枇。

也许有人是名垂千古的巾帼英雄,有人是载入史册的闻名贤后,也许有人是水性杨花的浪,荡妇人,有人是千古闻名的红颜祸水,可是只要一个女人的一生,不曾做过母亲,便不是完整的。

七长老眼中的杀意大起,可大长老等人却纷纷住手,目光落在了慕青身上。

北流雪也愣在一旁,迷茫的看着慕青,难道..为了保护北流云,她终究不惜牺牲自己么?

大长老的目光落在慕青身上,开口追问道:“太后娘娘可否明示?北流雪才是梅妃的孩子,而只有梅妃才是我神龙宗的公主,这也就表示北流雪确实是神龙宗少主无疑。”

慕青的眼中浮现起一幕幕往事,缓缓开口:“要知道,你们神龙宗应该不仅仅只有一位公主,还应该有...”

“我让你闭嘴!”北流云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身的血迹合着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慕青身形一颤,面对北流云的呵斥,却没有住口的打算。

而就在这时,七长老的手再次动了,又一只袖箭裹着深绿色的光焰自袖口中发出,直奔慕青的心口。

北流云眼疾手快,情急之下,周身之气暴涨,一瞬间,琉璃色的眸子变成了绛紫色,带着点点诡异的红,眸子里飘落着一朵朵银白色的琉璃花。

众人都愣在了那里,只见清澈的天空一点点被从远处而来的阴影而笼罩,原本的秀丽山河一瞬间被覆盖在一片紫红色之间。

大风起,出的树叶哗哗作响,在卷起一片片黄沙之后,天地之间飘落起银白色的琉璃花。

一朵一朵,在空中旋转着,缓缓飘落。

却如夏日飘雪,汇聚着所有的凛冽,天地之间,充斥着一股彻骨的寒气。

众人都愣在那里,只觉得连睫毛上都染上了冰霜,牙齿也开始打架,手中握着的兵器,开始变得冰寒,难以握稳。

可是没有人的目光愿意离开这一幕。

一身绛紫色的身影缓缓漂浮于天地之间,一头黑发竟然在转瞬间变成了同琉璃花盏一般的银白色,琉璃色的瞳孔变成了诡异的紫红色,紫红色的红尘宦海里飘荡着一朵朵白色的琉璃花,也不知是倒映着这天地之间的花盏,还是浮华雕绘着另一片世界。

每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只觉得一只妖孽从混沌初开的天地之中醒来,慵懒惬意的模样睥睨着人间,带着特有的高傲和尊贵。

北流云轻轻卷起发丝,银白色的发丝在他的指尖顽皮的跳跃着。

张开手指的瞬间,一朵朵满是煞气的琉璃花却在他指尖轻盈的飘落,安静乖巧的亲吻着他的手指。

七长老瞳孔一缩,没想到北流云不仅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练就了神龙宗失传多年的顶级秘法!

七长老见势不好,转身便想要逃离。

北流云高居于空中,手指轻动,那些贪婪着他手指的乖巧可爱的琉璃花,一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漫天之间的琉璃花一瞬间化作一柄柄尖刀,不安的躁动着。

北流云手指轻动,一朵琉璃花至指尖轻弹而出,飞快的就追击向七长老的方向。

而就在这时,成千上万朵琉璃花开始飞驰而去,每一朵花瓣仿佛都汇聚着天地之间最彻骨的冰寒,直奔七长老的方向。

七长老慌乱之中运起功来,一道道森绿色的光焰像是妖怪绿色的汁液。

‘嘭!’一声。

千万朵琉璃花和绿色的光焰发出剧烈的碰撞,原以为那浓烈的绿色可以摧毁细小晶莹的琉璃花,可谁知,绿色的光焰一点点淹没,掉落在地上,凿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来。

而琉璃花却在绿色的光焰中一点点浮现出来,飞快的甩去森绿的光焰,继续朝着七长老的方向追击而去。

七长老拿出长戟,运起功法,快速的在天空之中幻化出一条绿色的巨蟒。

一朵朵晶莹剔透的琉璃花,随着男人的指尖,再次朝着巨蟒的方向飞驰而去,一朵朵宛若寸骨之钉,深深扎入巨蟒的每一寸命脉。

参天的巨蟒在天空之中发出凄厉的伺候,浑圆的身子在空中疯狂的扭动,仿佛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七长老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苍白,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目光投向其余六位长老的方向,似乎想要寻求帮助。

慕青看着天空中的北流云,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个她从不曾给过半点关爱的孩子,甚至一度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孩子,如今却在群敌环饲之下,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也许他确实冷酷无情,可是终究在危及时刻将她推开,也许他待她确实还学不会怎样温柔和柔软,可是却让她的心一点点暖了起来。

大长老快步走到慕青面前,一名老太监如幽灵一般紧随而至,防范着大长老对慕青的突然出手。

大长老和其余几名长老也未曾在意,停在慕青面前开口询问道:“太后娘娘,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慕青的目光从空中收回,落在了面前头发花白的大长老身上开口道:“雪儿是神龙宗的血脉不假,可是云儿却也是神龙宗的血脉。”

慕青的话一开口,不仅惹的神龙宗的众多长老纷纷侧目,北流雪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太后此话何解?”二长老发问道。

慕青看着空中交战的北流云和七长老,缓缓开口道:“如果我记得的不错,神龙宗当年应该还有一位宗主才对,继承宗主之位的应该是宗主的血脉,只是宗主英年早逝,才会在迫不得已之下,寻找宗主的妹妹,神龙宗公主的孩子来接替宗族。”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神龙少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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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老的眸色深沉了几分:“看来太后娘娘对神龙宗的了解着实不少。”

慕青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雪儿却是梅妃的孩子不假,哀家也不知当年梅妃到底缘何要将两个孩子调换,只是,云儿虽不是梅妃的血脉,却是你们宗主当年的孩子。

几名长老,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慕青的目光从北流雪身上收回,她并没有欺骗众人,所言句句属实。

当年她为皇后,却也曾遭受陷害和冷落,而在被禁足的一日夜里,一名黑衣男子夜闯了她的寝宫。

黑衣男子身受重伤,她怕惹上事端,拒绝相救,他的属下想要威胁于她相救,男子却并未勉强,而是让人放她离去。

也正是因着他的做法,让她破天荒的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看着男人身上涓涓不断的血流,她终究还是将他藏在了自己的寝宫。

亲自为他更换药物,涂抹伤口。

日日相处下来,刚刚对帝王心冷的她却对他产生了丝毫异样的情愫。

虽不知他的样貌,可是她料定他长相俊美,能引来蝴蝶蜂鸟,鱼儿沉落。

他温柔之中带着一股王者的气息,比起浮躁奢华的北燕帝,更加符合她心中所期望的形象。

时日久了,她同他的关系也渐渐亲近了许多,只是却始终没有越过雷池半步,最多的,便是他站在树下凝望着某处,而她在树丛之后,凝望着他的背影。

他温和大度,能够吟诗作画,武功高强,知晓天文地理,风土人情,许多时候,她拄着下巴坐在河边发呆,便听着他干净的嗓音,为她讲些江湖上的奇闻趣事,血雨腥风。

时而她会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时而也会忍不住潸然泪下,时而肆无忌惮的放声欢笑。

那是自从入宫之后,她最开心的一段日子,那些日积月累的阴霾,随着这些欢笑和泪水,一点点散去,为她的心重新注入了一抹阳,他伴随她度过了最枯燥无味的时光,让她在许多年后,在藏起心思,可以随意收割一条条人命的时候,始终留存着心底的那一抹善良。

只是后来,他走了,没有任何道别,忽然间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让她恍然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惊梦,梦醒了,一切又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在阴谋诡计中努力存活,然后学着如何在一次次跌倒中捍卫这看起来轻而易举就得到的后位。

可是就在几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这麻木的宁静再次被打破。

他再次一身血迹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次他还中了媚药。

滚烫的胸膛拥抱着她,黑夜之中,她依旧没有看到他的容貌,却熟悉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那一日,他再次闯入她的生命,搅乱了一湖的春水,却在次日,再次消失。

她怔怔的坐在床上,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美好的梦,不真实的梦,可怕的梦。

可是,紧接着而来的反应,却让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怀了他的孩子。

因为此前有过北流叶,所以她对这一次的情况格外熟悉,情急之下,向北燕帝委曲求全,终于瞒天过海,成功的诞下了他的孩子。

这是她深藏于心底的秘密,除了她自己和他,再没有人知道,即便是老国丈,她也不曾相告。

也许正是这种小心谨慎,才使得她能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一路活到今天。

后来,他似乎曾来看过孩子一次,留下了一卷被黄布包裹着的羊皮卷。

她将东西收好,本打算等北流雪长大一些,再交给他。

只是这一路走来,她却发现北流雪性子单薄,不喜争夺,也鲜少参与皇权势力之争,她见这东西对他作用不大,又怕这东西为他找来杀身之祸,便始终没有急着将东西交给他。

一直到后来,她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孩子不是北流雪,而是那个在卑末之中挣扎了无数年的北流云。

“雪儿,娘不曾说谎,这些年来,如果你用心感受,定能察觉到娘对你的关爱更多,虽然对叶儿也不曾少,可是他却随了北燕帝的不少模样,于他,娘的心中更多的是复杂和愧疚,他见证着哀家从一个仰慕英雄的少女,变成一个心灰意冷的深宫怨妇。而云儿的出现,则给了哀家新的希望,那是这一片黑暗之中仅存的美好的记忆。”慕青仿佛回想起什么,缓缓开口。

北流雪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怎么会是这样,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长老们止不住的震惊起来。

当年找到北流云的时候,他们惊讶于他那样一双眸子,同当年的宗主竟然是如此的相似,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仔细调查他的身世,而后又取了他的血迹检验,才证实了他是神龙宗的少主无疑。

只是前不久,他们却得到消息,说是当年梅妃同皇后调换了孩子,这不由得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再取到北流雪的血迹检验,却发现两人的血迹竟然都是神龙宗的血脉。

随即七长老派人调查,最终得出的结果则是,北流云早就洞悉了北流雪的身份,当初的血迹被他所买通的宗族之人调换,才会确定他神龙宗少主的身份。

虽然大长老几人对此还是十分怀疑,毕竟北流云那一双琉璃色的眸子不似作假,只是七长老是他们一同相处了几十年的手足兄弟,他们更是从未怀疑过他是否会从中作梗。

直到今日,北流云使出了神龙宗失传已经的顶级秘法,他们才大为震惊。

再看今日七长老频频对北流云不利的做法,不难不怀疑些什么。

北流云本不打算将这个秘法暴露出来的,当日,从慕青告诉过他,她是他的母亲,而他拒绝承认之后。

私下里又曾单独见过慕青,慕青将当年神龙宗宗主留下的羊皮卷交给自己。

而翻看羊皮卷,他却发现,这一功法对修复经脉有着奇效,甚至是可以让废人起死回生,一旦练就成功,威力无穷。

也正是因为这本功法的存在,才使得他对安阳一战有了信心,即便是落败在北流海手中,也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只是,这个秘法他本打算留作底牌,等到日后对付欧阳千城时再用,只是不想慕青今日竟然要袒露自己的身份,情急之下,他只有提前暴露了。

慕青看着北流云,目光温柔,她不是傻子,她看的清楚,最初北流云被逼的狼狈至极,却始终不曾使用这等功夫,却在她要昭告天下,受到七长老威胁的时候,毅然出手。

也许,他还是不承认自己这个母亲,可是这却让她有了信心。

他让她闭嘴,不外乎是怕她将自己身为皇后,却私通外男的事情昭告天下,怕她为了证实他神龙宗少主的身份,不惜背上通奸 淫妇之类的罪名。

他怕她背负天下人的唾骂和嘲笑,所以他不惜声嘶力竭,出言阻止,不惜打破计划,决然出手。

想起当七长老的袖箭来临时,他将自己甩出去的场景,慕青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谁说她的儿子不爱她呢?

叶儿,你真的去了么?若是此刻你也能在,该是多好啊。

就在慕青失神的片刻,神龙宗的长老纷纷吐出一口血来,猎人所带来的老太监也脸色难看。

虽然外人看起来几人似乎没有什么重伤,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都受了极严重的内伤,这一次交手之后,只怕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难以修养回来。

神龙宗的长老神色复杂,没有想到自己宗族一向自诩上古第一大族,可是自己这些苦修的长老却比不得之后崛起的猎人,今日他们以二对一,却并无胜算,由此可见,神龙宗的实力早已不及当年。

“这么说来,北流云才是真正嫡系血脉!”二长老捂着胸口开口道。

“极有可能。”三长老也蹙着眉头回话道。

大长老思忖片刻继续道:“当年宗主遭奸人所害,英年早逝,我们都以为宗主不可能留下子嗣,可是从太后的话中,却不难得知,宗主当年极有可能也育有子嗣。”

几名长老纷纷点头,这北流云的血脉和身世确实都吻合,最主要的是他如今所用乃是当年宗主带走的失传多年的神龙宗顶级秘法。

如果不是同宗主有一定的渊源,想必这卷秘法是不会传承到北流云身上。

北流雪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向慕青。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是,大哥和四哥的仇该如何?难道真的连老天都要站在北流云一边?

激动的眸子渐渐平静下来,眼眶中的浅红也一点点褪去,变成那本来的冰雪之色。

数名长老后退一步,看向北流雪拱手道:“对不住了雪少爷,如今看来你虽是我神龙宗血脉,可归根到底,还是北流云才是我神龙宗的少主。”

北流雪垂下眸子,相对无言。

而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众人齐齐抬头望去。

原本武功高深莫测的七长老,终于在北流云使出潜藏的秘密后,不堪一击,重重的被甩在地上。

大长老等人神色有些难看,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本来同气连枝的手足兄弟竟然会是叛徒,难道说,历经了千万年之后,神龙宗注定也只能一点点走向消亡和毁灭?

北流云从天际缓缓落在地面,手中的琉璃花轻柔的舞动着,仿佛是母亲的手,温暖而柔和,却在自己的孩子遭遇攻击时,瞬间化做锋芒无比的利刃,毫不留情的还击。

七长老跌倒在地,狼狈的向后退着,北流云一步步逼近,七长老的眼中闪过一抹惶恐,只觉得周身的皮肉一点点被炸开了一般。

随着北流云的步步紧逼,七长老一点点退到了大长老等人的面前。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西凉战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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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几人眼中的痛惜,七长老眼中闪过一抹惶恐,抓住大长老的裤腿开口道:“大哥,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大长老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们兄弟几个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同生共死不知多少次,见证着旁宗的崛起和灭亡,仿佛超脱在这俗世之外,只想固守着宗族内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东西和信仰。

却忘记了,人会变,心会冷,诺言会消失,在面对着繁杂的世界,总有人会越走越远,直到最后反目相对,却不自知。

大长老等人没去理会七长老,虽然手足情深,可是在他们心中,宗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宗主的存在不可动摇,可是如今七长老却为了一己之私,欺骗他们,甚至谋害于真正的少主,其罪过可想而知。

瞧着七长老眼中的慌乱,北流云的眸子一点点阴冷起来,当初,虽然欧阳千城才是一切的主谋,可是没有七长老的帮助和叛变,他同洛洛的波折也不会这般多。

“少主...我知道错了..我愿诚心悔过,自废武功,求少主留我一条性命...”七长老见无路可退,跪地求饶。

周遭交战的士兵也随着这一幕的出现,渐渐停止了交锋。

谁也没有想到,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七长老如今却跪地求饶,哪里还有一点世外高人的风骨和气节。

北流雪的目光落在七长老身上,平静下来的新湖陡然间掀起一阵波浪。

等等...七长老叛变勾结欧阳千城...

而杀掉大哥的人正是神龙宗的人,难道说....

心湖平静后的北流雪一瞬间找回了理智,此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加上轻雪等人从中作梗,刻意的误导,竟然让他的眼中只看到了北流云是凶手的真相。

北流雪上前一步,一把揪起七长老的衣襟:“说,北流叶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欧阳千城勾结你杀的!”

一向淡薄温雅的男人此刻却像是发怒的狮子,在洞悉一切真相后所带来的愤怒让人无法忽视。

慕青的心也紧紧揪了起来,难道..说..叶儿真的死了...

七长老看着面前的北流雪,没有回话,抬眸看向北流云道:“少主,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北流雪狠狠甩出一拳,重重的打在七长老的脸颊:“我在问你话!”

北流云冷眼看着他,手中的琉璃花盛开的越发娇艳,银色的发丝无风自动,薄唇轻启:“宗族有宗族的规矩,留着你,该以何立威?”

话落,手中的琉璃花飞驰而出,直奔七长老眉心。

七长老瞳孔骤锁,一把抓起面前的北流雪腾空而起,手中的长戟裹着森绿色的光横亘在北流雪面前,俨然,北流雪被他当成了挡箭牌。

慕青眼中一紧,却见北流云连忙收手,原本攻势凌厉的琉璃花一瞬间温和下来,停留在半空之中,漂浮着,仿佛时刻听从着他的召唤,转眼间就能铺天盖地。

北流云胸口一阵,凌厉的攻势骤然间收回,就连他也瞬间遭到了那冰寒的侵袭,忍不住咽下喉中的一阵腥涩。

“北流云,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他!”七长老眼中阴狠之色大盛,拿着长戟的手颤抖个不停。

北流雪的喉咙被长戟戳破,殷红的血迹顺着脖颈流下,染红了那纯白的衣衫。

大长老眉头紧锁,沉声道:“看来老七刚刚留了后手,并没有使出全力,只怕早就有打算要挟持北流雪逃离。”

“七弟何时变的这般阴狠,实在是太让我等痛心!”四长老开口道。

从小开始,他们几人就一直感情不错,因为修炼辛苦,所以对待弟弟总是格外关怀,而七长老少时比他们要更艰苦一些,是以他们对他总是格外照顾。

却不想,几十年后,当他们都已经白发苍苍,他却变成了他们最陌生的模样,只怕这世间再没有人能了解他们的心痛。

北流雪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那颗琉璃花,原本才恢复清明的双眸再次红了起来,素来无喜无悲的他此刻却觉得鼻子一酸。

他以为他阴狠毒辣,只会顺势铲除自己,在这个时候无奈杀掉自己远比正面交手将自己斩杀于刀下,更有助于他的美名。

可是他没有,这个被他当做杀了大哥和四哥凶手的人,这个眨眼间从他的弟弟变成他的哥哥的男人,这个被他恨了许久,甚至让他一点点迷失起自己的男人,却在这个生死关头,不惜受到反噬,来护住他的周全。

他看的清楚他刚刚那一瞬间的皱眉,也看的清楚他刚刚的艰难。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眼睛看到的是假的,耳朵听到的是假的,就连大哥自己所以为的真相也是假的。

生在皇家,在天下之争里,他们都不过是一颗棋。

他们手足相残,成为欧阳千城手中相互厮杀的棋子,为别人的皇图霸业疲于奔命,却在一点点伤害着自己的亲人。

“放开这个蠢货,我留你一命。”北流云漂浮在半空,缓缓开口,发丝无风自动,满身尽是睥睨天下的气息。

七长老看着北流云,又看了看下首抬头仰望的士兵,一时间犹疑不已。

“机会只有一次,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北流云再次开口,幽幽的声音带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的从心底开始畏惧。

七长老犹豫半晌,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北流云的指尖,琉璃花再次跃动起来,他的心也开始慌乱起来。

北流雪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没有说话,手指也同时开始动了起来。

“你说话算话?”七长老盯着北流云开口询问道。

北流云冷笑一声:“信还是不信,由你自己选择。”

七长老再次低头看向下首的众多士兵,心想在西凉和大楚众人面前,北流云总该不会是一个言而无言的人,毕竟宗族也讲究言而有信,若是北流云当众食言,只怕日后也会遭人话柄。

七长老犹犹豫豫的放开了北流雪,北流雪快速闪身。

而与此同时,北流云指尖的琉璃花同时飞出,直奔七长老眉心。

七长老瞳孔一缩,心冷了半截,原本收回的长戟瞬间化作一道参天巨蟒,将刚刚闪身离开的北流雪紧紧围住。

北流雪快速动作,只可惜他来到神龙宗时日尚短,纵然学习了不少功法,却始终不敌势力强横的七长老,一时间雪白的脸色涨的通红,随后变成绛紫。

森绿色的巨蟒涌动着滑腻腻的液体,让人忍不住作呕,低垂下来的巨大的脑袋一点点凑近北流雪,尖利的牙齿一点点触及他的颈间。

下首的长老打算出手相救,却有些来不及了。

北流云心头一紧,手中的刘丽华说瞬间改变方向,放过七长老,直奔巨蟒而去。

一枚琉璃花如寸骨之钉,凌厉的射入巨蟒眉心。

七长老见机,凌空一跃,转身逃离,逐渐消失在远山之中。

随着巨蟒的跌落,天空中一柄罕见的长戟也重重摔落在地上。

逃离之中的七长老身形踉跄,吐出一口血来,捂着树干,回头观望远处的战局,眼中露出一抹狠色,跑入林中深处。

北流雪也随之重重的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雪白的衣襟上已经渗出不少血迹,可见伤的不轻。

北流云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的主导着战事。

原本听到北流雪受困,而跑出来的韩若汐,正巧瞧见北流雪从空中跌落的一幕。

站在城墙上的她,顾不得漫天的战火,提着粉色的衣裙,飞快的从城楼上跑下:“相公...”

穿过流矢,迈过血泊,不顾涓涓血流染红她的裙尾,直奔北流雪而来。

“相公,你没事吧。”清澈的眸子里涌起一阵阵水雾。

北流雪缓缓睁开眸子,脸色还有些发红,身上渗出的血丝有些骇人,足可见刚刚七长老可是使出了全力。

北流雪没有回答,抬眸看向北流云的方向,只见他正吩咐着几名老太监全力追踪七长老的踪迹,务必要将他杀掉,以绝后患。

于此同时,两侧潜入西凉腹地的大楚将士,已经纷纷发起攻势,彻底将西凉包围。

只是,不同于此前的计划,这一次,北流云并没有下令攻杀,只是命他们在原地待命。

原本厮杀的大楚国和西凉之间的战争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暂时停止。

“只怕..这一仗..要败了...”北流雪轻声开口,歉意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没有神龙宗的这一出闹剧,他也一样赢不了他。

从一开始,他就是遭人设计,为了为大哥和四哥复仇才娶了她,可是如今却发现,一切不过都是别人的计谋,他无疑成了最可恨的那一个。

而他一直误会着的,恨着的人,却在这个时候,给了他最好的退路,让他不必纠于选择。

当知道真相,他无法再面对这么多无辜士兵的厮杀,却也没有权力因为他的误解,带着西凉的士兵在这个时候选择对大楚投降。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天下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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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他给了他最好的退路,西凉兵败无关于他同他的身份,只是他计不如他罢了。

而他网开一面,没有大开杀戒,则是因为顾念着他同他的情谊。

如此一来,他便不再是西凉的罪人,而是拯救了西凉无数士兵性命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最后他才开始懂得这个男人,不,亦或者他还是不懂,也许,他终究会成为历史上最铁血的君王,可是也许终其一生,才会有人懂得他在铁血之下的柔情。

“相公..我知道..我都知道..母后会理解的,父皇也会明白的...他们都知道你尽力了..”韩若汐眼中的泪水不住的流了下来,一滴滴滴落在北流雪脸上。

北流雪歉意的开口:“对不起。”

韩若汐摇摇头,没有开口,而就在这时,远处的探子快马穿过战场,直奔北流雪和韩若汐面前道:“报!不好了,南昭大军攻入西凉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韩若汐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看着面前的探子不敢置信的质问着。

探子点头道:“正是如此!皇城内部出现了叛徒,南昭大军绕开了北燕,以盟友的身份接近西凉,却不想是狼子野心,真正的目的在于攻打我西凉!”

“那为什么才报!”北流雪也有些红了眼睛。

探子狼狈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知晓安阳一战艰苦,也没有料到南昭大军竟然来势汹汹,所以怕您有后顾之忧,让我等延迟再报,可是今日属下等人竟然同陛下和皇后娘娘失去了联系,才不得不报!”

韩若汐整个人如遭雷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前父皇和母后才嘱咐过自己,他们的叮咛还在耳畔,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西凉倾覆,父皇和母后下落不明?

“那皇姐呢,皇兄和皇姐呢!”韩若汐有些激动的开口。

探子继续道:“大公主正领兵作战,在沿江一带抵挡渡河而来的敌军。”

北流雪攥紧了拳头,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惨白。

韩若汐愣愣的回神,赶忙伸手将北流雪扶住,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让他们流下来。

北流云站在一旁静静的凝视着这边的动静,欧阳千城攻打西凉他是得到了消息的。

原以为欧阳千城是打算围攻北燕的,却不想他改变了计划,在这个时候转而开始攻打起盟友西凉。

北流云不知道的是欧阳千城最初的打算确实是利用北流雪拖住大楚,自己趁机攻打北燕。

只是到后来,他隐隐还是察觉到一丝不对的气息,凭借多年来敏锐的直觉,对北流云明明被废了经脉却安然康复一事心生疑虑,几次犹疑之下,毅然决定掉转枪头,趁机攻打守备松散的西凉。

北流云冷眼看着相互搀扶,狼狈不已的北流雪和韩若汐,半晌后,抬手,指挥着大楚的将士收缴西凉的兵器。

至此,因为欧阳千城对西凉的攻打,使得原本反目的兄弟,在解除误会之后,重新联手,北流雪所率领的西凉士兵归入大楚,依旧由北流雪率领。

安阳以内的大楚同北流雪所占领的三分之一北燕归入一体,欧阳千城顺势拿下了西凉三分之二的疆土,不断后退的西凉同北燕交接,天下版图重新划分。

一时间,天下几乎要形成两相对峙的局面,相信不久之后,天下格局,将会再次洗牌,到时,北流云和欧阳千城将会成为天下霸主,分庭抗礼。

因为土壤和兵马的交接,北流云不得不留在安阳,亲自处理。

可是天知道,他的心早就飞回了皇城,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自己心爱的女人。

合上奏折,走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脖颈上狰狞的疤痕,忍不住骂了一声。

伤在别处倒还好,伤在这里想遮都遮不上,只能等着疤痕消失在回去,以免吓到了洛洛。

“陛下,神龙宗长老求见。”小太监慌乱的跑进来开口道。

北流云蹙起眉头:“传。”

没多久,六名长老出现在书房之中,对北流云施行大礼后起身,今时不同往日,当日的北流云不过是一个凭借宗主血脉而得让他们不得不拥护的人,可是今日他却变成了一个一手掌控半个天下的男人。

强者为尊,永远是这世间不变的道理。

大长老神色有些复杂的开口:“少主...”

北流云微微抬眸,几名长老对视一眼开口道:“少主是宗族的血脉,可楚洛衣却是公主的血脉,如今陛下同楚洛衣....这实在是..”

北流云的眸子微微眯起,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淡淡的扫过,便让几名长老欲言又止。

“几位长老真是有心思,宗族内出了叛徒一无所知,倒是有时间来操心朕的私事。”北流云冷笑着开口。

“可是...这...少主同那楚洛衣可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啊。”二长老有些焦急的开口。

北流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古往今来,表亲堂亲结为夫妇的难道还少么?需要朕给你们一一列举出来么?”

几人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面对如此强硬的北流云他们似乎只能退让,毕竟如今的情况比起当初两人是亲姐弟的关系要好上不知多少。

“安阳一战,几位长老似乎都受伤不轻,以二敌一,却只是打个旗鼓相当,朕真是想要问问,这么多年来神龙宗都干了些什么?”北流云的语气一如以往的尖酸刻薄。

几位长老的脸色难看起来,这对于他们而言确实是极大的羞辱,许是多年涉世不多,却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他们确实该好好修炼修炼了。

“我等必将闭关修炼,不负少主信任。”大长老缓缓开口。

其余几名长老没有想到如今大长老竟然这般容易妥协,看向他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既然如此,朕就等待你们多好消息。”北流云挥挥手,有些不耐。

待到几名长老离开之后,北流云的眸子中带着难以撼动的坚毅。

历经沉浮,他早已经坚定,无论是生死,世事,还是命运的抉择,上天的捉弄,都再也不能有人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即便,他们真的成了血缘至亲,他也不在乎,哪怕天下之人都把他当做疯子。

几名长老离开后,几人都围上大长老开口道:“难道我们真的就放任不管了么?怎么能让宗主的孩子和公主的孩子在一起呢?”

大长老站在原地,看着远山轻叹道:“难道你们认为,如今我们还有能力管么?”

几人对视一眼,大长老叹气道:“那几名老太监是楚洛衣的人,若是再动手,我们也难分胜负,更何况,少主眼中的坚毅,不可动摇,若是执意如此,最后我们都逃不掉一个死的下场。”

“哎...罢了,不去管他们,我们还是回去好好休养一番,只怕没个几年,功力难以恢复啊...”

几人最终扬长而去,没再停留。

没多久,老太监回到宫内低头道:“没有找到七长老。”

北流云的眉头蹙的更紧,老太监平静的低着头,他们三人追到林中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七长老的踪迹,虽然地上有着不少血迹,可是却始终没有半点踪迹。

“下去吧,你们也受伤不轻,好好休养。”北流云轻声道。

老太监歉意的退下,北流云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当即命令神龙宗的人继续搜查七长老的踪迹。

而此刻,欧阳千城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

一盘精致的玉石棋子被他猛然掀翻,多年来伪装出的隐忍和气度终于在事情一次次脱离掌控后,开始暴露出来。

“北流云竟然还是神龙宗的少主!”得到消息的欧阳千城恼怒不已。

他本想借助北流雪,利用神龙宗的势力杀了北流云,以绝后患,可哪里想的到,他的身份比以往更尊贵了一层!

不仅如此,还断开了他同神龙宗的联系,让七长老暴露,甚至让当日刺杀北流叶的真相浮出水面。

欧阳千城恼怒不已,他本欲让北流云众叛亲离,让他们兄弟反目,鹬蚌相争,他坐收渔利,可是也不知是怎的,一向算无遗策的他,每次遇到北流云,事情便总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幸好陛下明鉴,提早攻打西凉,若是这一次我们进攻北燕,我们久攻不下,只怕大楚和西凉转瞬间就会联手攻打我们。”一旁的副将开口道。

欧阳千城眸中闪过一抹冷意,果然最怕猪一样的盟友,七长老早就知晓北流云的身世竟然藏在心中不说,否则,哪里至于造成今日的局面!

如今之计也只能改变策略,先争夺旁处的疆土,最后同北流云分庭抗礼。

欧阳千城依旧忍不住有些恼怒,自己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筹谋多时,处处牵制,为的不过是最大力量的保留自己的力量,消耗他们的实力,可是看看如今,东陵成了他的地盘,西凉的主力也同他联结在一起,再加上当日北燕所剩的兵马。

如今自己的处境倒是显得略占下风了。

欧阳千城第一次不得不真正的正视起北流云,以往他虽然将他看在眼里,可是从小到大的算无遗策,甚至是让他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让他认为这一次也一样都在自己手中。

却不想,北流云的心计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借力打力,屡屡让他以为自己成功,可最后却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北流雪身边的蛊师呢?”欧阳千城发问道。

“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便撤了回来,苍镰带着蝶舞也在同我们聚集的路上。”

欧阳千城眯起眸子,半晌后开口道:“给香江王送去消息,即刻出兵攻打北流雪,否则就等着给他的宝贝女儿收尸。”

“属下明白。”

“加速攻打西凉,务必在北流云和北流雪整合完整之后,将西凉彻底拿下。”欧阳千城继续吩咐道。

“太子殿下,我们南昭近来征战太多,损失巨大,恐怕不能再承受过多的战役了,应当修养一段时间才是啊。”

欧阳千城心下微沉:“照我说的做。”

副将退了出去,没再反驳。

而在几日前,楚洛衣便到达了边城。

纵然马车行驶的缓慢,可是接连数日的奔波却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蜡黄的脸色让小六子忧心不已。

来到边城之后,直接找上云国公。

“你怎么会来?”云国公一身战甲,满身烟火,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楚洛衣开口询问道。

“放心不下轻雪,便过来看看。”楚洛衣轻声开口。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对战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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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此前她和北流云所预料的一般,轻雪果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发起攻城,只是和最初的形势不同的是,欧阳千城没有在这个时候攻打北燕,也就让她处在了腹背受敌的境况。

“战况如何?”楚洛衣开口询问道。

“因着欧阳千城选择攻打西凉,北燕就能腾出手来帮我们夹击轻雪,只是看样子,轻雪似乎也不打算在此久留,一直有撤离之势。”云国公开口道。

楚洛衣点点头,按照局势的变化,轻雪再在这里阻断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为今之计,应该尽早撤离同欧阳千城汇合才对。

“国公大人,轻雪带人潜入了我们营地!”

“快,快去看看。”云国公蹙起眉头。

这块地带有一处天险,所以易守难攻,可是一旦有人潜入其中,就十分危险。

楚洛衣顾不得休息,也连忙跟了过去。

只见轻雪一身翠绿色戎装看起来英姿煞爽,丝毫没有连日兵败的架势。

轻雪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楚洛衣的存在,站在厮杀的战场中,高傲的扬着头看向一身海蓝色长裙的楚洛衣,沉默不语。

楚洛衣也站在那里,静静的同她对视。

时隔多年,昔日的姐妹再次相见,竟是如此的复杂。

“还以为你打算从此缩在那个男人身后安分的当只笼子里的小鸟。”轻雪扯起殷红的唇。

“看来你背信弃义,将我挫骨扬灰,费尽心思争的不过还是我不要的东西罢了在,只是如今看来,纵然是我不要的东西,也不会属于你。”楚洛衣轻笑着,比起当初少了几分轻狂,多了几分内敛,只是犀利却一如从前。

轻雪的手一点点收紧,看着楚洛衣咬紧牙关没有说话,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就是楚洛衣!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不是装神弄鬼,不是巧合,而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当初她亲手杀掉的女人!

“不得不说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将你挫骨扬灰你都还能回来!”轻雪的声音有两分冷意,当年的一幕幕和郊外寺庙里的祈福牌位相互交错在脑海洽。

“也许是老天看不惯你背信弃义,才让我活到今日。”楚洛衣的语气变淡了许多,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这几年来所经历的一切。

兜兜转转几年,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曾经以为一辈子可以生死相依的人,如今所不得不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也许是造化弄人,也许是阴谋跌宕,有时候与其埋怨现实的残酷,却不如说命运推动着你我早已做出了选择。

“呵!还真是虚伪,从前你嚣张跋扈,好歹敢作敢为,不想几年不见,却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鼠辈。”轻雪冷笑着,一身绿衣迎风簌簌,像是一竿翠竹,笔直的,坚挺的!

楚洛衣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轻雪再次道,声音中褪去了平日的妩媚,变得犀利而凛冽起来:“倒是我不对,我怎么忘了,你本就是这样一个心机叵测的人,若不是这样,怎么会出得毁了我这样的好主意!”

提及往事,轻雪的眼睛有些猩红,原本妩媚的眸子,变得浑圆,里面狰狞着狂风暴雨,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恨不得长吼一声,将心头的怨气尽数喷吐出来。

楚洛衣心头生起一抹悲凉,指尖轻颤,轻垂下眸子,回想起湘羽当日所说,在她死那年之前,轻雪曾遭受百般凌辱,痛失心爱之人。

当日在听到湘羽的话之后,她便派人仔细调查当年之事,虽然事隔多年,难有实质性的证据,可是看看蛛丝马迹再联系轻雪后来的反应和做法,倒是不难想到,她恨她!恨不得将她剥皮剔骨,挫骨扬灰!

哦不,或者应该说她已经那样去做了,甚至于那样做之后,再见到她,依然是如此的恨着她。

联想她的遭遇,不难猜测,她这般恨她,定是将她的遭遇算在了自己头上。

再想想她会联手欧阳千城,这件事定是同他脱不了干系!

楚洛衣握紧了拳头,欧阳千城,你真是该被千刀万剐才对!

缓缓睁开眸子,看向轻雪开口道:“你还是那么不安,你也根本就从未真正的相信过我,你总把全世界当做害你的敌人,所以你注定被所有人离弃,注定成为欧阳千城手中的工具!”

“你闭嘴!”轻雪厉声道,不知是惧怕残忍的真相,还是在惧怕即将面对的不可知的未来!

楚洛衣冷笑一声:“怎么?怕了?怕我不是谋害你和冯季的凶手?怕这几年来你不过是为人所骗,怕你亲手杀了爱你关心你的人,怕你才是一无所有最可怜的那一个?你才是个可怜虫,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谁,即便有朝一日你拥有了一切,你也不过如此。”

轻雪剧烈的颤抖起来,难道...难道当年策划那一切的凶手真的不是她么?如果不是她...不..一定是她..当年她分明听见了她的声音,看见了她的背影...

背影...

轻雪的心越发的颤抖起来,两种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交错,背影,声音...

两种声音在脑海里不停的交战,一种仿佛戳破了深埋多年的阴谋,将真相一点点抽丝剥茧暴露出来,一种则是不断的告诉自己,是她,凶手就是她,她不过是动摇你罢了。

“你胡说,你为了帮欧阳千城不惜设计陷害于我,甚至杀了我心爱的男人,否则..怎么会那么巧...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轻雪有些声嘶力竭。

楚洛衣冷笑一声:“既然你愿意自欺欺人,那你就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真相里吧,时至今日,所谓的真相于我而言根本已经不再重要。”

楚洛衣的声音中带着抹冷意,如她所说,事情发展到今日,所谓的真相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楚家满门覆灭,即便真相昭然于天下,也无法换回那么多亲人的性命。

仇恨既然已经形成,悲剧既然已经发生,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为这一切再镀上一抹悲凉的色彩罢了,徒增伤感,却改变不了分毫。

轻雪的手剧烈的抖动起来,纵然理智在不断的反驳,可是她的心却不受控制的开始相信,曾经相信的那些东西,如今却开始有了理由推翻。

难道..难道真的不是她...是欧阳千城...是欧阳千城主导的这一切?

轻雪只觉得自己的心生疼,垂上眸子,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当年她一身红衣,她一身绿裙骑着骏马,招摇过市的样子,身后还时常跟着一个骑着小马驹的湘羽。

街上的行人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她们,虽然当年她曾帮助楚洛衣打了不少胜仗,可是大多只是按暗中出谋划策,远不及她的名声大。

所以百姓们更多的是对对她的拥戴,每当一场新的胜仗后,她的马匹前后常常被提着篮子的百姓围堵的水泄不通。

每当那时,一向嚣张跋扈,玩世不恭的她便会卸去不可一世的姿态,虽然不懂怎样同百姓亲近,却会真诚用心的接受每一位百姓的祝福,会变得比平常更加安静下来。

每当那个时候,她和湘羽就成了百姓塞篮子的对象,只是她性子高傲,常常一个眼神过去,百姓便讪讪的笑着,不再敢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

久而久之,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翻身下马,倚在一旁的栏杆上,淡淡的看着她,心中却忍不住为她高兴。

湘羽则像是个傻孩子一样,抱着被塞的满满的篮子,有些应接不暇,不住的对百姓们道谢,丝毫不在意百姓们想谢的追随和崇拜的人根本不是她。

恍然间,一切仿佛都在那个阳光正暖的午后,一切都回到了年少意气的当年。

看看如今,她们每个人都变得沧桑不堪,用越发鲜亮和奢华的外衣包裹着千疮百孔的心,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曾经真心拥有的祝福,如今开始却变成了拔刀相向的仇人。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她一手造成的么...

卷翘的睫毛长滚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回忆越美,便越是伤人。

轻雪缓缓睁开眸子,原本里面所起伏的万丈波澜,开始平静下来。

也许,诚如她所言,她和她不过都是欧阳千城阴谋之中的受害者,也许,归根结底这伤害源于她对她的不信任。

可是,世事变迁,即便如今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也改变不了她和她只能敌对,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事实。

灭门之仇,怎能不报?所以,她不会放过她。

而她,不想死,也就没有退路,所以这莫须有的仇恨只能继续延续下去,除了死亡,再没有办法收场。

“动手吧!”轻雪的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手中紧握着九节蛇骨鞭。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轻雪,再没有一丝心软,这世间的事,有时只看结果,历经背叛,失望,悔恨,绝望,痛不欲生,生离死别,她也终于明白,越是亲近的人,在背道而驰之后,越是难以相安无事。

除去她曾对她所做的一切,她让北流云在烈日之下,曝晒数月,饱受折磨,这一切,总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误会和原谅,就能终结。

轻雪骤然出手,凌空一跃,手中的长鞭熠熠生辉,直奔城墙之上的楚洛衣而来。

有时候,因为误会而变成敌人的两个人,在误会澄清之后,却依然只能是敌人。

楚洛衣也飞快的动起手来,手中的莲花一点点绽放,眉心金光闪烁,带着普照日月的光辉,点染着山河。

刺目的金光折射在众人眼中,让人忍不住想要俯首膜拜,一时间众人纷纷住手,仰头看向天上纠缠的两人。

轻雪眸色一紧,这是什么力量!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生死一线(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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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晓她武功近乎全废,前几次交手更是不堪一击,早已不复当年的威名,可是看看此刻,空中形成一朵朵巨大的金色莲花,上下浮动着,囊括着山河,她一身蓝色的长裙于金光之中,仿佛铺开了霞光万丈,不可触摸。

轻雪眉头一皱,不再迟疑,手中的长鞭飞旋着而出,带着凌厉的九道杀气,宛若一条条蝎子,挥舞着钳子,要生生将这些娇艳的花朵碾碎。

楚洛衣素手轻动,一朵朵娇艳的金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每当散落而来的九节鞭接近,瞬间化身食人花一般,睁开血盆大口,瞬间放大数倍,将九节鞭吞入其中。

轻雪的眸色深了几分,虽然不知道楚洛衣用的到底是什么,却也能够猜测到它的厉害。

手腕轻抬,九节鞭快速被收回,重新安插在一起,所过之处,带起一道道凌厉的风。

不等楚洛衣再次动手,轻雪再次抬起手腕,数条猩红的小蛇自蛇骨鞭的蛇骨之中飞奔而出,吐着鲜红的蛇芯子,仿佛面对着美味的珍馐。

楚洛衣目光深了几分,这红斑蛇有剧毒,难养,毒素扩散极快,碰之者几乎必死。

无数条小蛇朝着楚洛衣飞奔而来,仿佛转瞬间面前的佳人就会化身一架骷髅,成为这些小蛇的腹中之物。

楚洛衣抽出身侧侍卫的一柄长刀,注入心力,长刀被镀上一层金光,发出低声的呜咽。

金刀以破空之势飞旋而去,潋滟的光芒所过之处,数条小蛇被斩成几段。

与此同时,楚洛衣的手指再次动了起来,金色的莲花笼罩住半个天空,迎头而下,像是达摩法师手中的金轮,飞速转动着,朝着轻雪的面门而去。

轻雪手中长鞭再动,随着巨大内力的倾斜而出,仿佛空气都被扭动成漩涡,化作一只银白色的凤凰发出尖厉的啼叫。

金刀斩断数条红斑蛇之后,不少掉落在地面,昏黄的土壤瞬间被染成漆黑的一块块。

轻雪一面应对着越发猛烈的金莲,余光看向楚洛衣,迟疑了一瞬,目光却再次坚定起来,吹响一声口哨。

原本在半空中被斩断的红斑蛇,却再次活了过来,半截的身子纷纷蠕动起来,再次迸发出凌厉的杀气,朝着楚洛衣袭来。

楚洛衣心头一紧,没有想到,轻雪对红斑蛇的修炼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俗话说蛇打七寸,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将蛇斩断的大多时候,蛇并不会死,甚至仍然可以发起攻击。

只是红斑蛇太过细小,毒性太强,是以一般情况下被斩断后,便再没有攻击力,可是,没有想到,轻雪竟然会修炼到如此地步,斩断的蛇身竟然还能发起攻击!

一瞬间,原本的红斑蛇,骤然增多至数倍,一时间让她难以应对。

‘嘶!’的一声。

原本落在楚洛衣面前的一段蛇身,在重新得到轻雪的召唤下,猛然发起攻击,落在了楚洛衣手臂!

只见眨眼之间,楚洛衣的手臂上便黑紫了一片,手起刀落,蹙眉忍住剧痛,飞快的将手臂上沾染上红斑蛇的皮肉削去。

一块发黑的皮肉飞落出去,落在地上,却已经开始变得萎缩起来,地面上滴滴答答流下的血迹都变成了黑紫色,有些触目惊心洽。

心头一紧,不由得担心起肚子里的孩子,手臂上的鲜血不断被放出,一直到许久之后,流出的血液变成红色,楚洛衣才稍稍安心。

可也就是这犹疑的时间,因为心神不稳,空中漂浮的金莲已经一点点裂开,面对轻雪紧逼的九节鞭,逐渐落入下风。

随着体力的透支,楚洛衣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心中却对红斑蛇耿耿于怀。

她在这红斑蛇上不知吃了几次亏,没想到如今轻雪精进,连带着这些畜生也变得厉害起来!

收敛心神,目光变得犀利起来,看着目光灼灼的轻雪,凝神调动起心力。

一朵朵缭绕的金莲再次在指尖绽放,不同于此前的是,此次这些金莲变得虚幻起来,一朵接一朵,像是幻影一般逐渐漂浮升空,随着逐渐升高,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轻雪仰头看向高居于头顶的金莲,蹙起眉头。

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些金莲的力量虽然没有她想象中强大,可是每当这些金莲逼近,她的心便会不受控制的颤动,甚至难以聚精会神,让她不由得意乱心烦。

城墙下的士兵也纷纷仰头看向天空中的金莲,只觉得这奇幻之景见所未见,圣洁的仿佛佛光普照,一切伤痛都得以慰藉。

不顾手臂的剧痛,楚洛衣飞身而起,轻雪也一瞬间腾空。

一时间,两人分别置于半空之中,隔空相对,一人身后数朵金莲霞光万丈,一人身后九头龙蛇,掩盖了半面天际。

素手捻起,接连一道道金色的光线朝着轻雪射去,金莲顺着金线的轨迹,接连朝轻雪攻击而去!

九节鞭挥动,九条龙蛇交错而起,一瞬间,一半的天空处在阴暗之中,仿佛将来狂风暴雨,另一半则是金光潋滟,仿佛旭日初升。

‘嘭!嘭!嘭!’一声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轻雪的肩头鲜红一片,仿佛在碧绿的衣衫上盛开的红花。

轻雪脸色一白,瞬间从空中跌落数米,捂着肩头看向对面的楚洛衣,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这楚洛衣到底是修炼了什么功法,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紧接着,不等她反应,两朵金莲又紧随而至,砰然落在轻雪所在之处,轻雪眸色一紧,就地翻滚起来,身侧轰隆隆爆发出两声巨响。

飞溅的泥土掩盖了那抹翠绿,原本趾高气扬的人一瞬间变得狼狈起来。

楚洛衣也没有好到哪去,始终吊着一口气,对轻雪发起紧追不放,而就在这个时候,碧血抓住机会,九头龙蛇呼啸而至,巨大的身躯瞬间搭建成一座牢笼。

满目所见,只剩下一片片斑驳的蛇皮,密不透风中,看不见半点天际,只剩下黑黢黢的一片,散发着阵阵腥臭。

随着九条龙蛇的收紧,楚洛衣的处境越发危险,手指中的金莲再也无法飞转出去。

楚洛衣的心跳的越来越快,心力所支撑的莲花的劣势在这一瞬间就体现了出来。

在如此狭小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手中的金莲根本就不能施展,一旦炸裂开来,那就只能是自己与这九条龙蛇同归于尽!

随着龙蛇的收紧,巨大的蛇身就要逐渐缠绕在自己身上,楚洛衣知道,在这样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双手举起,一朵金莲在两手之间浮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触及的蛇身微微一动,似乎有一抹忌惮,可随后却还是不顾一切的逐渐收紧,收紧,再收紧。

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楚洛衣咽了口口水,凝神看着手中的金莲。

强稳住心神,十指轻轻动了起来。

快点...再快点...!

湿漉漉的蛇身缠绕在她的身上,像是一条坚韧无比的绳子,将她的腿逐渐捆绑在一起。

另一条蛇的尾巴顺着她的腰际一点点收紧,巨大的蛇身几乎缠绕了她整个身子,压迫着她的胸腔难以喘息。

楚洛衣的脸色有些涨红,黝黑的眸子却紧紧盯着指尖的金莲。

金莲一点点绽开,原本的花瓣渐渐脱离开花蕊,一片片娇嫩明艳,却闪烁着凛冽的光,像是一片片短刀。

又一条龙蛇的尾巴紧紧勒住了她的咽喉,下首的士兵此刻已经能够瞧见楚洛衣的身影。

不,确定的说,是一道被巨蟒缠绕着,只剩下零星几点的海蓝色。

轻雪抹了把嘴角的血迹,趴在地上,没能起来。

抬头紧紧盯着空中的人。

而就在这时,褐色的土壤里渐渐爬出一道道藤蔓,无声的蔓延着,一点点,爬上轻雪的腿。

轻雪反应极其敏锐,抬手一道短刀飞出,想要斩断藤蔓,可谁想藤蔓仿佛有意识一般,在轻雪反应过来时,以迅猛的速度生长着。

一瞬间,轻雪的身体竟然被牢牢的捆绑在地上,而不断蔓延出的藤蔓上绽放出一朵朵金色的细小的莲花,也逐渐开始收紧,情况竟同空中的楚洛衣不相上下。

小六子蹙着眉头看着如今不相上下的局面,两人纷纷被对方困住,而所困住的方式竟然如此相像,似乎都是想要将对方活活勒死。

一时间,小六子竟生出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慨。

云国公当机立断,挥手发起进攻。

一批精锐的士兵迅速冲向轻雪,企图将被困的她拿下。

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士兵,轻雪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哼,就凭你们也想困住我?”

轻雪眯起眸子,扭动起身子,袖口之中爬出数条红斑蛇,开始疯狂的撕咬起身上的藤蔓,而另一部分则顺着藤蔓逐渐爬到地面,竖起半个身子,警惕的看向逐渐靠近的士兵。

士兵们此前见识过这红斑蛇的厉害,一时间面面相觑,手中拿着兵器却随着红斑蛇的游走开始一步步后退。

转眼间,轻雪的周围便空出了一片空地,外圈围着不少人虎视眈眈,可一时间却没人敢上前半步。

这也就给了轻雪足够的时间,随着轻雪的指示,红斑蛇疯狂的啃噬着藤蔓,轻雪也开始剧烈的扭动起来,柔弱无骨的身体呈现出好看的浮动,吸引了不少男人的注意,一时间,咽口水声四起。

而就在这时,轻雪所带领的兵马,也冲了上来,应对起大楚的侍卫,一面护住轻雪,一面开始交锋。

小六子的目光落在空中,凭借敏锐的直觉察觉到楚洛衣处境的不妙,可是一时间却又没有办法。

而此刻,楚洛衣的处境确实也十分艰难,一条条皮糙肉厚的大蛇将她紧紧锁住,挣脱不开。

原本白皙的脸颊已经变成了绛紫色,一双凌厉的凤眼也有些涣散。

两手之间的金色莲花一点点散开,数朵精巧的花瓣整齐的排列在两掌之间,随着她指尖的轻动,也开始颤抖。

快了,就快了!

楚洛衣憋着一口气,只觉得大脑已经开始缺氧,眼前的世界也变得颠三倒四。

渐渐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身体的知觉也一点点消失,仿佛手脚都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

而随着楚洛衣处境的艰难,地面上缠绕着轻雪的藤蔓也开始变得暗淡而脆弱起来。

轻雪找准时机,运气内力,空气中产生强大的波动,剧烈的断裂声响起,轻雪一跃而起,直接飞奔出数米之外。

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重重的喘着粗气。

藤蔓断开后,渐渐枯萎下来,众人忍不住抬头看向空中的女子。

一道海蓝色的身影在风中簌簌,被九头龙蛇包围。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楚家身影

纤细的身躯同巨大的龙蛇相比,格外的渺小,若非是身上那一层黯淡的金光,只怕他们难以找到她的存在。

轻雪也抬起了眸子,看向空中苦苦支撑的楚洛衣,手指不自觉的攥了起来,没有动作。

昔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她们并肩作战的样子,她们生死相依的样子,她们一同许诺,跪拜天地的样子。

抿起双唇。轻雪的眼中闪过一抹隐忍,布满一片猩红。

楚洛衣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意识,完全凭借着最后一点毅力在支撑着。

一朵金莲已经彻底分散开来,只差一点点,仿佛就可以发起攻击。

黝黑的眸子已经垂下,混沌之中世界都变得寂静下来。

“洛洛,支持住,要等着爹回来..等着爹回来..”

混沌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仿佛穿透远山,从远处的昆仑之顶而来。

楚洛衣心头一颤,原本合上的眸子猛然睁开,爹!

一瞬间,数朵莲花花瓣化作一柄柄锋利无比的刀,穿过厚厚的蛇皮,循环往复着,仿佛在搅动着蛇的筋骨。

‘嘭’的一声炸响。

天际间被一片血雾笼罩,九条龙蛇一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洋洋洒洒的从天空中落下,落在地面发出巨响,溅起一地的尘埃。

众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一身海蓝色的长裙已经被染成鲜红。

龙蛇的血液飞溅了女子一身,楚洛衣也随着这一声巨响跌落下来,却在下垂之际,不忘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峦,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她刚刚分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是爹的声音,她一定没有听错,那就是爹的声音。

眼看着楚洛衣就要摔落在地面,小六子快速抬腿飞奔过去,直扑在地面上,蹭出两道划痕。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洛衣重重的砸在了小六子身上。

小六子眉头一拧,却紧紧接住了楚洛衣,待到回过神来,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坐在楚洛衣面前:“主子?你没事吧,主子?”

楚洛衣缓缓收回目光,原本在远山处坚毅的目光随之涣散开来,瞳孔中满满都是疲惫。

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

眸子渐渐恢复了一抹神采,目光落在小六子身上,沙哑着嗓子缓缓道:“谢谢。”

小六子猛然摇头,看向楚洛衣那张白皙的脸颊上布满了猩红的斑点和血迹,不难想象到此前的处境到底有多艰难。

搀扶着楚洛衣缓缓站了起来。

而出乎轻雪意料的却是,楚洛衣站起来后,并没有第一个看向她,而是眺望起远处的山峦,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轻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可是远处除了雾蒙蒙的山,便什么也没有了。

楚洛衣抹去嘴角的血迹,只觉得疲惫不已,可无论如何,却始终不肯收回目光。

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内心,舒展心胸,想起刚刚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所说的话,莫名中的信念,让她仿佛再次有了力量。

信手召唤出一朵金莲,脚踏金莲再次腾空而起。

金莲旋转着升空,金光普照,交织着血色的苍穹,一片诡异的和谐。

金莲渐渐上升到一定高度,楚洛衣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凭借直觉,判断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座高耸的山峦矗立在绵延的山脉之间,山峦间是缭绕的烟雾,笼盖着青松翠柏,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

再像前些飞去,仿佛能够看见山峦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被阳光折射成五彩斑斓。

终年不化的雪山,折射出七彩的霞光,笼罩着的薄雾,在楚洛衣眼中,皆是为这座山峦覆盖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难道刚刚的一切是幻觉?

不,不会的...一定是父亲..

一种巨大的激动让楚洛衣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一双黝黑的眸子迸发出耀目的光彩。

一定是爹,一定是爹没有死!

不知是希望还是信念,在瞧见山顶那蒸腾的云雾时,楚洛衣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而她,唯有耐心的等待着他们的再次相聚。

时间久了,楚洛衣不免感到有些吃力,如今自己在怀有身子的情况下,连日奔波,又经历一场恶战,实在是有些难以支撑。

心虽然是万物不息之源,却也是最为柔软和敏感的地方,它知人情冷暖,知世事险恶,易受伤,也容易被温暖,经历沧桑变迁,也易疲惫。

感觉到脚下的金莲渐渐变得虚幻起来,楚洛衣不得不收回远眺的目光,缓缓回落。而就在这时,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远处的山头。

停在半空的楚洛衣也忍不住激动的抬眸看去,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一个黑点从刚刚楚洛衣所注视的那个山头而来,众人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因着距离太远,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黑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渐渐的,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道黑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渐渐确定,这道黑影,正是一道人影!

看身形,像是一名男子,脚踏凌波,飞驰而至,足可见内力之深。

会是父亲么?会是爹么?可能么,这会是真的么?

楚洛衣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眼中闪过浓浓的期待,没有人比她更期待也更为畏惧这一刻。

爹,告诉我,这会是你么?

如果不是你,是谁,有这个本事从万丈远外的山巅而来,如果不是你,为何偏偏这么巧,在今日垂死之际听到你的召唤!如果不是你,那又是谁的声音!

楚洛衣的心在颤抖,她已经分不清理智和情感,到底哪一个更真实,可无论哪个,她无疑都是希望这个人会是自己的父亲!

就在众人全神贯注的时候,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比身影更先到达的是一道长戟所出的森绿色的寒光!

森绿色的寒光像是猛兽喷吐出的一抹烈焰,带着一片灼热席卷着大地。

楚洛衣蹙起眉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就在这转眼之间,一道长戟隔空刺来,划破九天。

慌乱之中,楚洛衣侧身一躲,却因为此前的疲惫瞬间跌落数米,有些摇摇欲坠,让小六子和云国公一阵忧心。

“主子小心,是七长老!”小六子记性极好,又同神龙宗的长老们打过几个照面,是以在看到那森绿色的光焰时便觉熟悉,随后再看那身形,瞬间就确定了来人不是什么天外飞仙,而是神龙宗的叛徒,七长老!

楚洛衣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失望,她分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是以心心念念期待着来人是父亲,却不想,险些因为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次受难。

父亲已经死了,怎么会再出现在这里,是自己妄想罢了。

心头这一股气力随着七长老的出现,一点点散去,楚洛衣落在地面,冷眼看着面前的七长老:“果然是鸡鸣狗盗之辈,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偷袭,倒是对得起你一代宗师的称号。”

七长老看起来也有些狼狈,一双明目中尽是怨怒:“楚洛衣,北流云坏我好事,害我身败名裂,让我像是鼠蚁一般人人喊打,饱受追杀!数十年间,我何曾受过这般羞辱,这份账定是要算在你们头上!”

楚洛衣尽量拖延着时间,平缓着自己的心境,只盼着心力能够尽快恢复,否则,应对起七长老必败无疑。

“你行苟且之事,还怕人说?你技不如人,还怕人打?难不成你以为天下之间,人人都要捧你的臭脚?笑话!”楚洛衣字字如刀。

七长老额上青筋暴起,他被神龙宗的几个老东西一路追杀,好不容易甩开他们的身影,却发觉到处都是猎人和神龙宗的眼线,除了深山老林,他几乎无处可躲,一怒之下,便直奔边城而来,想要拿捏住楚洛衣,一解心头之恨!

“孽障!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七长老怒不可遏,大脚一跺,身后的长戟破空而出,直奔楚洛衣而去。

一旁的轻雪趁机一点点爬了起来,捂着胸口警惕着四周,在众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两人身上的时候,悄然靠近着自己的兵马。

楚洛衣侧身一躲,可七长老的功力俨然不浅,再加上此前她同轻雪交战,已经筋疲力尽,才一交手,便劣势尽显。

七长老的长戟化为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像是祭祀时的面具,森绿色的面孔像是铜上了绣,让人忍不住厌恶。

楚洛衣心头一凛,没想到身为神龙宗人,竟然也会修炼这么阴邪的东西!

十指张开,无数金莲的花瓣从地面缓缓升起,漂浮在两只素手之间。

云国公的眉头紧蹙,直觉面前情况不妙。

虽然他不懂楚洛衣练就的到底是什么武功,但是却也判断的出,凝结成的莲花远比分散的花瓣威力要大。

可是眼下,楚洛衣却只是操控着零散的花瓣,原本那令人震慑的金莲已经难以聚集而成。

云国公的分析不错,此刻的楚洛衣确实十分吃力,若非离得远,众人一定能够发觉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还有额上细密的汗珠。

长戟幻化出来的恶鬼,不同于轻雪的青蛇,它仿佛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随着那血盆大口的张开,楚洛衣瞬间发力,无数零星的花瓣宛若一块块洒上金粉的陨石,带着无比的重量仿佛要将天砸出个窟窿。

恶鬼血口一张,吞掉数块陨石,另一些打在他的脸上,所触及的地方便化作一道道青烟,逐渐消散,却又在陨石降落时,再次渐渐凝聚成之前的模样。

仿佛永远也难以将其撕裂。

更为可怕的紧接着而来,吞噬过莲瓣的血口不断长大。

楚洛衣双手运起内力,只觉得喉中一片腥涩,一朵黯淡的莲花渐渐从她的指尖凝结而出,只是还不等发出,一片黑雾袭来,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黑蒙蒙的雾色,指尖的莲花也随之消失不见。

楚洛衣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漂浮在半空,边城的战场消失不见,云国公不见了,轻雪也不见了,七长老更是毫无踪迹,世界,一下子仿佛只剩下她一人了。

世界静悄悄的,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

她摸索着前行,料定是中了七长老的陷阱,只是不知这陷阱到底是什么。

忽然,远处亮起了一处灯火,楚洛衣看着亮灯的方向,却愣在了那里。

那...不是楚家么?

楚家怎么会还在?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幻境

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即便明知这是陷阱,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好好看看楚家当年的模样。

楚洛衣不知疲倦的走了许久,像是孤寂的游魂,最终,停在了楚家的大门之外。

门前的两座石狮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带着无比的威严和凛冽。

头顶一块圣上钦赐的金匾,镌刻着楚家两个大字。

她不由得回想起当日圣上钦赐金匾,她和哥哥一人抬着一端,飞身而上,牢牢将这金匾钉在了大门之上。

至此之后多年,风吹,日晒,雨淋,金匾岿然不动。

那时,在她和哥哥心中,这金匾就意味着楚家,意味着他们的家,历经风雨而不衰!

门嘎吱一声响了,楚洛衣从当年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从半掩的门缝中看去。

熟悉的一草一木,和记忆中的楚家一模一样,楼台水榭,香江瀑布,奢华明亮的灯火映照着粼粼波光。

“老爷,近来诸事繁忙,你可要注意身子。”一位梳着整齐发髻的妇人端着一只精致的瓷碗,放在了石桌上。

石桌前,男子丰神俊朗,一身青蓝色沧海明月的锦袍,衬得他肤如凝脂,俨然是一代天骄。

楚洛衣只觉得眼睛酸涩,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爹...娘...”

男人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拉过妇人的手,叹气道:“我实在是担心洛洛这孩子,青城是个男儿,性子沉稳低调,倒是不必费心,可偏偏洛洛是个女儿家,却张扬无忌,实在是让我放心不下。”

妇人安详的笑着,一面劝慰着:“老爷也不必太过忧心,洛洛虽然行事嚣张,却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智谋胆识都不逊色于老爷,老爷尽管放心便是。”

男子的眉头却并未松开,看了看面前的妇人,欲言又止,最终松开眉头叹气道:“罢了罢了,一切自有定数。”

妇人见男人松开了眉头,便也跟着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夜深了,我们也回去吧。”男人和妇人相携着走进了房间,空中一轮明月高悬,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格外的静谧和谐。

楚洛衣的手攥了起来,不由自主的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两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如往常的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楚洛衣站在院子中,没有再迈开步子,看着紧闭的房门,逐渐熄灭的灯火,还有父亲偶尔的咳嗽声,只觉得仿佛回到了当年。

一切如此的真实,就像是多年前的眸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夜晚,父亲和母亲唠叨着闲话家常,偶尔为她和哥哥操心些琐事。

她知道,为何母亲宽慰了父亲后,父亲的眉头却依然紧锁不放。

她想,父亲一定是觉得,她身为女子无妨,张扬无忌,骄纵任性也无妨,可偏偏她明明如此,却又有着不逊男子的胆识和智谋。

一个女人如此,在乱世之中,似乎注定了奔波劳碌,九死一生。

她不知道七长老的陷阱是什么,却不得不感谢他,让她再一次见到她所爱的亲人。

院子里的仆人和侍卫偶尔走动,却瞧不见她的存在,她便一直站在原地,如此肆无忌惮的将记忆与这里重叠。

她曾无数次的希望,一切可以重来,让她有机会好好感受父亲的臂膀,让她可以再好好端详一次母亲眼角的细纹。

她要将这些牢牢的烙刻在她的心上,深藏在她的记忆里,将那些日复一日的平常琐碎和唠叨,再好好用心感受。

而就在这时,面前的房间里突然迸发出冲天的火光,参天的火舌掀开了屋顶,直奔云霄。

一瞬间,熊熊烈火蹿到了半空,随着肆虐的风,仿佛要点燃半个天际,黑夜就像是一张大饼,而烈焰,就如同一只恶鬼,凶猛的将这张饼一点点吞噬。

楚洛衣瞳孔一缩,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一片火海,四下响起慌乱的呼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

仆人们一个个被从睡梦中惊醒,顾不得穿好衣衫,就朝着池子中跑去,提着木桶来回奔波。

楚洛衣站在原地,瞳孔紧缩,一面清楚的感受到那迎面扑来的热浪,一面却攥紧自己的衣襟,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哐啷!’一声,房间的窗子被吹开。

透过窗子,楚洛衣清楚的瞧见屋子里的情形,刚刚的男人正护着身旁的妇人四处躲避着坍塌下来的砖瓦和房梁,向门外的方向跑着。

大火带来的烟雾笼罩着房间内的一切,四处的火光倒映的两人脸色通红,楚洛衣忍不住上前几步,看着在火海中挣扎着的熟悉的面孔,一颗心揪了起来。

突然,妇人不知绊倒了什么,一下子摔倒在地,衣襟上也带起一片火光。

“娘!”楚洛衣瞳孔紧缩,忍不住再冲上前几步。

男人赶忙蹲下,将妇人腿上的火苗灭掉,瞧见那被火光灼烧的皮肉紧紧蹙起眉头。

楚洛衣的眉头也跟着蹙起。

“咳咳...老爷,你快走..不要管我了!”妇人似乎有些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推搡着男人,想让他快些离开。

“这是说的什么话!快起来。”男人的话语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妇人眼中溢出一片泪花,却没有滚落,瞧着男人眼中的笃定,咬牙忍痛努力从地上一点点爬起。

而此刻,在众人眼中的情形却全然不是如此。

众人只见楚洛衣所发出的莲瓣大半被长戟所幻化出来的恶鬼所吞噬,而另外的莲瓣穿透恶鬼的脸颊却朝着七长老的方向爆射而去。

七长老远远没有想到没有半点内力的楚洛衣竟然有着这么大的本事,瞬间喷涌出不少鲜血,在空中跌落数米后,迅速从地上爬起,狼狈的飞驰到远处的山崖上。

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七长老的目光更加阴森,他同北流云交手本就没讨得好处,后来又受到三个老太监的追杀,更是受伤不浅,所以才想着拿住楚洛衣,也就是北流云的软肋,来扭转局势,却万万没有想到,楚洛衣竟然有着这等本事。

此前瞧见她同轻雪交战,他只当轻雪无用,认为不管是内力还是功法,楚洛衣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炼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同轻雪交战如此狼狈之后,所发出的攻击竟然还是如此有力!

众人只见七长老受伤后逃离至山崖,而楚洛衣则是紧追而去,也随之落在了山崖上。

只是与众人所想的截然不同,楚洛衣并未再次出手,七长老则是靠在一颗树干上重重喘息,目光不离楚洛衣,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云国公蹙起眉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朝着山崖的方向跑了几步,看的更真切些。

楚洛衣站在了原地许久,迟迟没有动作,不久,下面便骚动了起来,议论声纷纷,不知眼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小六子四下找了颗树,借着自己的功夫几下就爬了上去,站在高处,瞧的也就更清楚了些。

小六子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只觉得楚洛衣莫名的悲怆着,似乎满脸泪水,不知在难过些什么,情绪颇为复杂。

小六子熟知楚洛衣的性子,知晓她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会这般反应。

紧接着,小六子就发现了楚洛衣的不对,她时不时的挪动着步子,而所挪动的方向正是悬崖边上!

看着距离悬崖越来越近的人,小六子惊的连气都不敢喘:“主子啊...你..你可别想不开啊...”

小六子的脸颊都开始颤抖起来,咽了口吐沫,这么远的距离,就是他会飞,只怕也来不及啊...

渐渐的,众人也都发现了端倪,随着楚洛衣一步一步走向悬崖峭壁,大楚的士兵纷纷开始呼喊起来。

“皇后娘娘!您快回来啊!皇后娘娘!”

纵然呼喊声震天,楚洛衣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云国公看着离万丈深渊不过半寸远的楚洛衣,素来镇定的他也再也镇定不下来,连忙吩咐道:“快!鼓呢,敲鼓!”

不等士兵应下,云国公连忙运起内力,跳跃着向山崖的方向跑去。

而此刻,在楚洛衣的眼中,世界依然是一片火海。

妇人踉跄着起身后,坚持着走了几步,可没多久,却再次跌倒在地,腿上一片血肉模糊。

男人一面撕扯开衣襟,一面开口道:“我背你,快来。”

不等男人动作完毕,一根巨大的房梁忽然倒塌,砸向妇人,男人瞳孔一缩,冲了上去:“夫人,快趴下!”

楚洛衣红着眼睛:“不!”

眼见着燃烧着的粗壮的房梁坍塌,即将砸倒在男人身上,楚洛衣挣扎着迈出一步。

众人的心皆是提了起来,七长老的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就在这时,几道红光一闪而过,自山崖一端撞击在楚洛衣腿上,原本奔向前方的人,因为这巨大的冲力,一瞬间跪倒在地上。

尖利的砂石划破腿上的皮肉,巨大的疼痛袭来让楚洛衣一下子清醒过来。

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万丈深渊,有一瞬失神,脑海中却不断的回放着刚刚所见的情景。

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风吹过,带来一抹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

众人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的跪在山崖边上,风吹得长发纷飞,衣袂簌簌,莫名的荒凉。

垂下眸子,她不得不承认七长老真是练的一手好本事,也不得不承认神龙宗不愧是积淀百年的大族,刚刚所营造出的幻境,竟然如此逼真。

楚家的灭亡始终是她心中难以磨灭的痛,当日的无能为力更是深藏于她心中的毒瘤,而他一手营造出的幻境直击她最脆弱的地方,竟然将她一步步引入到悬崖之上。

回想刚刚那烈火焚身的一幕,那般境况之下,要她怎能再一次对着自己父母的死无动于衷,可若真的冲了过去,只怕如今自己已经跳下了这万丈悬崖。

想到此处,楚洛衣心头惊出一身冷汗,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几条红斑蛇之上。

抬眸看去,却发现轻雪已经带着人撤离,只剩下随风摇曳的旌旗和一道翠绿的身影。

不等楚洛衣从巨大的悲怆之中回过神来,七长老已经再次动作。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坠落悬崖

看着地上阻碍自己大计的红斑蛇,七长老恼羞成怒,长戟一指,数条红斑蛇纷纷爆裂。

紧接着,七长老的长戟再次指向楚洛衣,一道道深绿色的烈焰呼啸而至。

楚洛衣狼狈起身,却明显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刚刚那一场生离死别实在是太耗费心神,巨大的心绪波动让她再没有力气来应对七长老,只能仓促之下,狼狈应对。

众人看着悬崖边交战的两人,不由得都提起了一颗心。

一朵朵金莲在指尖绽放,却远不及此前的光芒潋滟,花朵也不知小了多少,仿佛每一朵都掺杂着她的心头之血。

楚洛衣已经明显察觉到自己的体力不知,若是这般下去,自己大抵只有跌落悬崖一个下场。

两人的交战越发进入白炽阶段,楚洛衣频频后退,接连不断游走在悬崖边上,几次被逼无奈之下不得不拼死飞升而起,可面对七长老的紧追不放,却支撑不了太久的时间。

渐渐的,楚洛衣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无论怎样咬破舌尖支撑,都阻挡不了指尖的莲花变得越来越虚幻,随之的攻击力也就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长戟破空而来,轻易穿透了楚洛衣设下的防护,直奔她的胸口而去。

而云国公也终于在许久之后,到达山巅,瞧见这致命的一招后,一跃而起,凌空挥出一掌,似乎想要震散长戟的力道。

可是云国公实在是低估了七长老的本事,纵然是受伤不浅,可到底是从小接受上古传承的一脉,又身负多种秘法,自然不是常人。

因此,云国公的拼力一掌,也只是撼动了长戟的方向。

夹杂着深绿色光焰的长戟穿透层层阻碍,狠狠刺入楚洛衣的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仿佛从天而降的惊雷,席卷着狂风暴雨带着致命一击尽数砸向楚洛衣胸口。

一口猩红的血自嘴中喷出,楚洛衣整个人被甩了出去,跌落万丈悬崖。

随着这奋力一击,七长老的身形也踉跄起来,唯有一双眼睛看着楚洛衣跌落的地方闪烁着一抹凶狠的光。

凭借这几年来对北流云的了解,他相信,楚洛衣的死对北流云的打击是致命的!

瞧见楚洛衣自悬崖之下跌落,小六子顿时便从树上滚了下来,眼中闪烁着浓浓的不敢置信,跌跌撞撞的起身,红着眼朝悬崖边上跑去。

云国公顾不得一旁虎视眈眈的七长老,直奔悬崖边上,可七长老却偏偏处处阻挠,一时间,使得云国公狼狈不堪。

“卑鄙小人,还不受死!”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空中而来,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只见三名身形佝偻的老人自空中而出,相比起七长老的仙风道骨,更像是市井街头最平凡不过的老人。

可那一身粗布麻衣,在风声呼啸中,却偏偏带着难以比拟的气势。

七长老抬头一见,脸色瞬间一变,没有想到这三个老东西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师父!快救主子!”小六子扯着嗓子,对着空中嘶吼起来。

老太监反应极快,没有理会七长老,直奔山崖之下而去。

七长老见势起身要逃,可另外两名老太监却纷纷拦住了他的去路。

空中瞬间再次爆发出激烈的战斗,比起此前所见,空中之景更为绚烂,散发出各色光芒的招式像是一只只画笔,沾染着五彩的颜料,挥洒在天际,将天空渲染成一片锦绣芬芳。

不出几招,七长老的败势便不可逆转,看着面前的两名老太监,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云国公不得不承认,在自己同这些人的差距是真实存在的,也许在此之前,他始终不会承认这些宗族的存在,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需要直面现实,这世间总有些东西,你接触不到,却不代表着不存在,一味的拒绝和否定,只能证明你的无知和可笑罢了。

没多久,七长老就跌落在地,所向披靡的长戟在短短时间内断成两截,安静的躺在地面,再也看不出半点此前的威风。

一手捂着胸口,嘴中一片腥涩,想要抬手,却发觉手骨似乎已经碎裂。

一双清明的眼睛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只能仰视着逐渐走来的两名老太监:“咳咳...你们同我又有什么两样?还不是以多欺少。”

两名老太监目光平静的看着七长老,并没有辩解的意思,其中一人已经缓缓抬起手掌,掌中逐渐升起一簇火焰。

看着逐渐逼近的两人,七长老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恐:“我到底何错之有,我只是同你们所追求的不同罢了!”

两名老太监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七长老的脸上,所带来的恐惧,就如同前一刻楚洛衣所感受到的那熊熊烈火和惊惧一般。

看着两人依然无动于衷,七长老不由得向后蹭了蹭,想要避的更远一些:“留我一命,我可以为北流云效力,我可以永远忠于他永不背叛,我还知道就连欧阳千城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只要你们留我一命,我可以将这个秘密告诉给你们。”

老太监的手掌已经举起,飞舞的火苗在七长老的头顶跃动着,滚烫的热浪烧焦了七长老的发丝,眼中倒映着橘红色的火焰,夹杂着无尽的惊恐。

“我真的知道欧阳千城的秘密,我可以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你们,对,楚洛衣也一定不会出事,刚刚那一式并未击中她的要害,她也会安然无恙的,你们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留下我为你们效力。”七长老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两名老太监依旧不为所动,仿佛他所说的一切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看着那冒着烈焰的手掌,七长老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就在那赤色的火焰将要覆盖在七长老头顶,七长老整个人化作一汪绿色的光束炸开。

另一名老太监眼疾手快的将同伴快速拉扯到一旁,可即便如此,七长老自焚的威力依然不可小觑,地面上炸开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坑。

两名快速躲开的老太监,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似乎没有想到七长老竟然会选择这样同归于尽的方式,两人也纷纷受了不轻的伤,毕竟神龙宗长老自爆的威力是震撼的。

见着七长老自爆而亡,两人起身后纷纷盘膝坐下,调息起来。

而另一侧,楚洛衣坠落山崖不久,便撞上了璧韧上斜伸出的峭壁,锋利的岩石划破她的背脊,瞬间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

楚洛衣脸色苍白,一双黝黑的眸子努力寻找着崖壁上可以依托的东西。

悬崖里冷风簌簌,吹打着脸上滚落的汗珠,让人觉得心口发凉。

急速掉落中,四周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了起来,纵然无数次在生死间徘徊,她却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般想要活着,不是因为心中的仇恨而活着,不是为了想要复仇而活着,而是因为心中越来越多的美好,因为对美好未来的希冀而活着。

电光火石之间,楚洛衣脑中快速衡量着利弊,奋力一跃,侧着身子扑向树干。

为了保护自己的肚子,楚洛衣直接以背部撞向树干,身体碰撞到树干发出巨大的颤动,树干上的叶子簌簌掉落个不停。

飞伸出的树枝穿过背部的伤口,再次加深了痛感,一滴滴殷红的血迹顺着楚洛衣的衣襟流淌着,远远望去,女子挺拔的脊背已经血流成河。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咬破唇角,半仰着头,两手环抱住树干,借助着臂力一点点将自己的身子向上移动上去,想要趴倒在树上。

身上的血迹越流越多,楚洛衣的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重幻影,小腹处也传来一阵阵微痛,让她的心也随之开始不安起来。

宝宝,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爹那么厉害,你怎么会轻易就出事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的安慰起到了作用,那轻微的阵痛被楚洛衣忽略掉,全力向上一跃,整个人终于牢牢的靠坐在树干上。

只是才刚刚靠坐稳,便察觉到树干也发出了轻微的颤抖,树干从土壤中抽离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仿佛穿过鼓膜,清晰的到达楚洛衣的心脏,才刚刚松开的心,一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额上的汗已经顺着修长的玉颈流下,打湿了衣襟,干裂的唇彰显着此刻她的狼狈。

若是往日,大可放手一搏,只是如今却不得不顾忌起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仍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这是她和北流云的孩子,她相信他们的孩子经得起风浪,相信她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勇敢坚强,相信她会陪着自己克服所有的难关和磨难,一切迎来属于他们的幸福。

当一切都开始变得美好起来,她开始认为,宝宝的存在不该是她和他的负担,也不是他们前行的阻碍,他们依旧要去完成没有完成的责任,去做一直以来坚持要做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不该因此而有什么变化,若是执意要说变化,那么这变化只能是孩子的出现让她们有了盔甲,更加坚强。

树干越来越不稳,楚洛衣眼前的晕眩也越来越严重,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不忘打量四周,寻找保全性命的办法。

短短的几息之间,却像是隔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透过朦胧的双眼看向身下的万丈深渊,楚洛衣不由得将双手抓的更紧了一些。

‘哗!’一声,树干突然间断裂,树根从峭壁中连根拔起,楚洛衣整个人也顺着树干跌落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太监终于寻到了楚洛衣的身影,脚踏飞岩,单手扣住楚洛衣的肩膀,奋力向上攀登。

因着山石陡峭,四处平凹,无可落处,是以一向深不可测的老太监也显得有些吃力。

就在老太监拉扯着楚洛衣缓缓向上攀登时,从峭壁之上扔下了一根绳子。

“师父!接住!”小六子扯着嗓子喊道。

只见云国公和小六子连同数名副将正趴在山崖边上,一根婴儿手腕粗细的绳子被扔了下来。

老太监单手接住绳子,快速在手腕上缠绕了数圈,借助着众人向上的拉力,几个飞身之间,终于顺利将楚洛衣带回了平地。

到达山顶时,楚洛衣已经彻底昏厥了过去,小六子一下子扑倒在楚洛衣面前,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惊的不轻。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生死之间

云国公在一旁指挥着:“快!将皇后娘娘送回营帐,命所有御医做好准备。”

楚洛衣很快被抬到担架之上,数名士兵火速将她送往军营。

小六子看着安然躺在担架之上的楚洛衣有些红了眼睛,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来,主子游走于刀山火海,在生死之间往复徘徊,却很少这般安静的躺在一副担架之上。

想到此处,小六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楚洛衣受伤的消息,终究是没人敢瞒着北流云,不出一个时辰,北流云就得到了消息,当即大发雷霆,即刻命人准备前往边城。

而北流雪听闻楚洛衣因七长老受伤的消息后,心中愧疚不已,直将这份罪名扣在了自己身上。

“相公,你不要太过忧心,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韩若汐开口劝道,看着满心自责的北流雪心疼不已。

“若非是我不明是非,受人挑唆,听信谗言,也就不至于害她受伤。”北流雪心中苦涩。

“这怎么能够怪罪于你呢?当日太子殿下死在你的怀中,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北流云,你怪罪于他也是自然,更何况有人存心设计挑拨,你又怎么会算无遗策?”韩若汐焦急的劝解道。

北流雪看着韩若汐露出一抹苦笑,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

北流雪带着韩若汐与北流云一同赶往边城,因着心中焦急,几人接连使用内力,全速赶路。

终于在次日下午,到达了边城。

听闻北流云赶来,士兵们早已准备好分列成排,垂首恭迎。

云国公也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赶了出来,想起面对北流云,一颗心却有些不安。

“老臣参见陛下。”

北流云看也未看云国公,直接从他身边穿行而过,开口道:“人呢?”

“皇后娘娘正在主营帐之中。”云国公连忙开口。

大步走向主营帐,掀开门帘,便瞧见了一屋子的御医三三两两的在商讨着什么。

“参见陛下...”

众人纷纷噤声,北流云却没有理会,直接奔向床铺。

床铺之上,一身素白的楚洛衣安静的躺在那里,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眸子,唇角没有一丝弧度。

一路风尘仆仆的男人,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安静下来,坐在床边,琉璃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女子的身影。

手指轻轻握紧楚洛衣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吻了几下,心中道:洛洛,我来晚了。

北流雪和韩若汐也紧随着跟了进来,远远的瞧见昏迷不醒的楚洛衣,纷纷蹙起了眉头。

韩若汐担忧的看了看北流雪,抓着他的手紧了紧。

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北流雪收回目光,对着韩若汐挤出一抹浅笑,仿佛在告诉着她他没事。

走向一旁的御医,开口询问道:“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何?”

御医思虑了片刻,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娘娘的情况有些复杂,胸口处的伤最为致命,十分致命,此外背部因为撞击到山岩和树干所造成的伤势,也颇为严重,这些伤势虽然暂时得到了诊治,但是却使得娘娘身体虚弱,极度疲惫,甚至引发了发热昏厥等症状,若是不及时醒来,只怕是有性命之忧...”

北流雪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都是因为他的鲁莽,才会中了歹人的奸计,使得楚洛衣遭受性命之忧。

韩若汐轻叹了口气,一双水眸看向床上安静的沉睡着的女子,只盼着她能吉人天相,早日醒来。

御医顿了顿,继续道:“因为娘娘是有孕初期,情况并不稳定,加上如今昏迷不醒,皇嗣的情况也并不乐观,还请陛下早做准备。”

北流雪身形有些摇曳,讶异的转头看向床上的女子,她..她竟然有了身子?

听着御医有些无奈的叹息声,北流云将楚洛衣的手腕握的更紧了,洛洛,你告诉我,你不会有事的,我们的宝宝也不会有事的。

楚洛衣依旧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就连呼吸都轻微的像是门外的蝉翼。

北流雪的手一点点收紧,曾近一贯云淡风轻的面容,如今越来越多的波动和裂痕。

一时间,北流雪有些无所适从,松开了韩若汐的手,转身走出了营帐。

韩若汐追了上去,可北流雪的步子太快,转眼之间,就没了他的身影,韩若汐有些心疼的站在原地。

北流雪一路飞奔至远处的矮坡,坐在一块岩石之上,久久没有动作。

风吹翻他雪白的衣衫,男子的眸一如天山的雪莲,只是却多了几分惆怅和自责。

若是楚洛衣真的因为七长老而失了孩子,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如今,他似乎只能祈祷,祈祷他们母子平安无事,这世上的事似乎总是会成为笑话,被伤害的总是最想要保护的人。

夜色一点点降临,天空中铺满着繁星,北流雪依旧坐在这,久久未动。

韩若汐不知什么时候找了过来,远远的瞧见神色寡淡的北流雪,一如从前,依旧是白衣胜雪,却多了几分哀戚。

从树干后走了出来,她却不知该安慰些什么,最终静静的坐在了他身旁。

察觉到来人,北流雪并未抬眸,只是轻声:“我是不是很蠢,一直拼了命的想逃离这些纷争,却终究还是成为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拼命的挥舞着刀剑,以为这是自己该做的,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在伤害着一个又一个亲人,朋友。”

韩若汐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声开口道:“人生哪里是处处能够被我们所掌控的,只要在每一段时间,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够了。即便迷路过,丢失过,一意孤行过又能怎么样呢?有爱,有恨,有无奈,有悔过,这才是人生啊。”

北流雪抬眸看向身旁纯净的女子,半晌后缓缓开口道:“谢谢。”

韩若汐轻轻勾起唇角,没有开口。

是啊,无论是强悍如北流云,还是奸诈如欧阳千城,亦或者卑贱如百姓,人这一辈子,谁能没做过错事,谁又不曾悔恨,谁的一生波澜不惊,大小起落沉浮飘荡也许才是人生。

月光洒落在两人身上,飞鸟徘徊,树影婆娑,微风吹来一阵阵凉意。

“当初我救你,以至于后来娶你,都不过是为了西凉的兵力罢了。”北流雪淡淡的开口。

韩若汐微微一愣,她不是傻子,过了这么久,她早就明白了,可是却还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亲口承认,亲口对自己说出这些。

“我知道啊。”韩若汐笑笑。

北流雪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她会是这般回答,转过头去,对上女子那双晶亮的像是宝石一般的眸子,里面涌动着最纯净的河流,不汹涌,不澎湃,带着点点的狡黠和宁静,让人忍不住想到...岁月静好。

韩若汐扯出一张大大的笑脸,无所谓的说道:“父皇和母后早就怀疑过这一点,再加上在你身边这么久,我也就发现了。”

“那..为何?”北流雪有些问不出口,一瞬间觉得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卑劣。

“因为像父皇所说的,你有良心。”韩若汐轻声开口。

北流雪有些哽咽,不知该怎样接话,韩若汐无所谓的耸耸肩笑道:“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更是个善良的人,纵然世事难测,却始终改变不了这一点。”

北流雪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惊愕之余竟然觉得哑口无言。

他算的上哪门子的善良,为了逃避这皇权的倾轧,他甘愿躲在一隅冷眼旁观,以为手不沾血便是最大的良善,却不知有人屠尸百万,只为还一个盛世太平!

“相公,若是我愿意放下国仇家恨,你可愿意同我远走高飞?”韩若汐抓紧了手中的帕子,一双闪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北流雪的面庞。

北流雪转过头,许久许久以来,第一次正视着面前的这个在美好中长大的女子。

要有多大的智慧和胸襟,才能放下一切国仇家恨。

至少他不曾做到,至少楚洛衣和北流云也不曾做到,他们在仇恨里厮杀拼搏,到头来不仅一次次伤害着亲人,更是弄的自己遍体鳞伤,一切所为,不过是因为放不下。

北流雪没有回答,而就在这时,远远望去,营地之中主营帐处一片慌乱。

北流雪蹙起眉头起身,韩若汐开口道:“我们快过去看看。”

两人快速奔赴到营帐外,素来镇定的北流雪抓起一名御医的衣襟追问道:“发生何事?”

“皇后娘娘...形势危及...怕..怕是..”御医的话有些磕磕绊绊。

北流雪红了眼睛,直接冲进了营帐。

“洛洛..你不会有事的..”北流云颤抖着开口,一身的帝王气息卸去,只剩下满满的疲惫,这一场天下之争,谁又能安然无恙笑到最后。

北流雪放慢了脚步,走近床前,却瞧见楚洛衣的嘴角不断的吐出血迹,殷红的血液和苍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一定不能有事...”北流雪缓缓开口,眼中布满了血丝,若是楚洛衣真的因此而出事,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北流云一遍又一遍的为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修长的手指也被染上了胭脂的颜色:“你怎么这么不乖呢...让你乖乖的等我回来,你却到处乱跑,看你醒来我不打你屁股。”

韩若汐站在一旁,看着北流雪只能站在一旁,感到一阵心酸,却也在他的眸子中,得到了答案。

她知道,他不会同自己离开了,无论是爱还是亏欠,他会守在这个美好的女子身边,护她周全。

韩若汐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开,走出营帐,看着天空中的寒星,挤出一张笑脸,这样也不错,至少他不曾赶她离开。

没过多久,小六子加快着步子随着老太监赶来。

“师父,你可一定要救救主子啊...”小六子忧心道。

老太监没有说话,转眼间就出现在了床前。

拿起楚洛衣的手腕,蹙眉诊治了一番,随后一挥手,让众人纷纷退下。

北流云看着老太监开口道:“怎么样?”

“应该没事,是红斑蛇的蛇毒未除干净,加上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心脉劳损才会如此。”老太监让北流云扶起楚洛衣,苍老的手指快速在楚洛衣胸口点下几处大穴。

随即,老太监盘膝而坐,掌心渐渐浮起一簇金光,同楚洛衣当初所施展的莲花竟是一般色泽。

金光渐渐扩大,将楚洛衣笼罩其中,温暖而圣洁的光辉带着治愈人心的力量,让人感到一阵舒畅。

老太监另一只手的掌心也渐渐凝起一簇金光,不同于另一只手心扩散开来的金光,这只手掌的金光一点点凝实起来,渐渐凝聚成夜明珠的大小。

几人只见那一团金光越来越亮,再亮到极致之后渐渐暗淡下来,却四处滚动着莹润凝合的光,让人无比舒畅。

北流云微微蹙眉,这光团似乎凝聚着老太监的某种力量,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中,光团在老太监的操控下,一点点,缓慢的飘落在楚洛衣的体内,与她的心脏重合。

一瞬间,楚洛衣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周身仿佛透露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老太监缓缓收起手,对着北流云躬了躬身子道:“还请殿下帮忙转告,只怕我们三个老骨头暂时不能为主子效力了,待到皇子殿下满岁,我们一定归来为主子贺喜。”

北流云看着老太监,抿起唇点了点头,当日与神龙宗长老交战,几人应该损伤不轻,而后老太监又为楚洛衣费心诊治,另两人则在七长老的同归于尽中受到重伤,只怕是要修养上一阵子才能恢复。

“还请殿下好生照顾主子。”老太监最后缓缓开口。

未等北流云回答,老太监便转身离开,北流雪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中轻道,多谢。

脸颊摩挲着楚洛衣的额头,北流云的神色终于稍稍好转。

三日后,楚洛衣转醒,只觉得周身充满了力量,窗外阳光正好,洒落在身侧男人的脸颊上,让人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浅笑。

仿佛有所察觉,北流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紧紧将他揽入怀中。

楚洛衣也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神龙宗的探子急冲冲的在门外道:“少主,苍镰传来了消息!在南昭桔阳城找到了有关欧阳千城身世的线索!”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调查身世

两人纷纷一怔,北流云率先回过神来,开口道:“知道了,下去吧。”

顾不得温存,楚洛衣便开口追问道:“欧阳千城的身世?”

北流云收回思绪,微凉的目光落在楚洛衣的眸子上,看的她一阵心虚。

挤出一张讨好的笑脸,楚洛衣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听说与北流雪的误会已经解除了?”

北流云依旧定定的看着她,没有回答的意思。

楚洛衣被看的有些发毛,目光一时间也变得闪烁起来:“让你担心了,我知道错了..可是有些事不去做我永远也不会甘心。”

北流云依旧没有开口,目光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无奈,叹息着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见此,楚洛衣不由得松了口气,继续讨好道:“再说我有这么英明神武的相公,怎么会出事呢?”

看着怀中越发柔软的女子,北流云只能无奈的叹息,从前她强势锋利,他可以不顾一切的撬开她的心门,可如今她柔软下来,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下不为例。”北流云最终轻声开口,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

即便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可是某些时候,他还是要振振夫纲才好。

“嗯。”楚洛衣轻轻应了一声。

闭上双眸,靠在他温暖的胸膛,感受着他身上清冽的香气,无比的踏实和心安。

两人温存了片刻,楚洛衣抬眸问道:“刚刚来人所说是怎么回事?”

北流云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把玩着她柔软的发丝,一面道:“此前轻雪将蛊师安插在北流雪身边,为了挑拨我和北流海的关系,先对黑斧下蛊,使得北流海当日撞破黑斧和阳山王交易的一幕。”

楚洛衣抬眸看向他道:“也就是说老皇帝不是你杀的?”

北流云不置可否,他确实没有参与谋杀老皇帝一事,只是当初为了夺回楚洛衣,掌控东陵的局面,确实同太子有些合作。

“苍镰最先发现黑斧中蛊,为了拿回黑斧的解药,我便让他将计就计,佯装中蛊,配合他们演完这一出好戏。”北流云轻声开口道。

楚洛衣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北流海长剑直指北流云的那一幕,心中忍不住叹息,北流云,你究竟是有多能忍呢,面对着这般指责和误解,却冷笑着欣然担下。

不过话说回来,北流海真的被抛尸郊外了么。

楚洛衣黝黑的眸子落在男人身上,却终究没有开口询问。

北流云似乎知她所想,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欧阳千城的身世难道有什么问题?”楚洛衣重新将话题落在了欧阳千城身上。

北流云眯起眸子开口道:“起先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欧阳千城攻于心计,难以对付,我便想着另辟蹊径来对付他。”

楚洛衣没有急着开口,另辟蹊径?

半晌,楚洛衣也没有明白北流云的用意,北流云浅笑着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声开口道:“本想着捏造欧阳千城的身世,挑拨他同南昭皇室的关系,可是真的调查起来,却发现似乎并不需要捏造。”

楚洛衣微微一愣,不需要捏造,那就是意味着欧阳千城的身世真的有问题?

北流云眯起眸子,当日他动用了极大的势力暗中调查欧阳千城的身世,只有详细了解他的身世之后,才能在其中动手脚,借此动摇欧阳千城的心神,挑拨他同南昭皇室的关系。

可是在调查之后,却发现有太多的蹊跷之处难以解释,再联系欧阳千城同楚家的仇恨,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欧阳千城的母亲十六岁入宫,十八岁开始承蒙盛宠,久承盛宠,却迟迟未有身孕,随着新晋美人的增加,再受宠的妃嫔没有子嗣,也不会心安。”北流云缓缓到来,仿佛通过那沉重的宫门,看到了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你是说当年的宠妃无法诞下子嗣?也就是说欧阳千城是她抱养而来的孩子?”楚洛衣的目光中满是惊愕。

怎么也无法接受欧阳千城不是南昭皇帝的儿子的这个猜想。

“具体的还不得而知,毕竟是尘封多年的往事,如今正在派人调查当年欧阳千城母妃不能生育一事。”北流云沉声道。

楚洛衣点点头,足以想象这件事调查起来并不容易,尘封多年宫闱秘事,最是难有依据,宫中诸人,最是不乏心狠手辣之辈,只怕调查起来要费上一番功夫。

“除此之外,苍镰受蛊师所控,却被深信不疑,因此借助行事之机,却一直在暗中调查他的身世,看样子,如今有了些线索。”北流云开口道。

楚洛衣没有开口,如今的线索虽然有些混乱,真相却似乎越发清楚,将这些断断续续的线索联系在一起,一个令人震惊,却又最合乎逻辑的真相呼之欲出。

闭上眸子,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南昭那个对她格外宠爱和欣赏的皇帝,终日挂着一张笑脸,像是和善的弥勒佛。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叵测的阴谋,一条条鲜红的性命,昔日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变幻,真相抽丝剥茧一点点浮现,可一个真相背后,却又深藏着另一个真相,到底哪里才是这一切爱恨的尽头?

修养了几日后,北流云带着众人返程,边城一代仍然交给云国公处理。

北流雪带着韩若汐一同跟随着北流云的队伍前行,瞧见楚洛衣安然无恙,一颗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相公打算帮北流云争天下?”韩若汐骑在马背上,侧过头对着北流雪询问道。

北流雪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这乱世一日不止,便会有无数生灵涂炭,我们为王孙贵族,却仍然饱受爱恨离别之苦,若水平民百姓,又该是何等境遇。”

韩若汐点点头,一双纯净的眸子含着盈盈的光彩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相继无言,沉默了许久后,韩若汐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道:“相公如今已经不需要西凉的兵力。”

“嗯?”北流雪抬眸,长长的睫毛上染着一抹风雪,美的惊人。

韩若汐欲言又止,在那纯粹的目光下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相公如今已经不需要西凉的兵力,我对相公而言也没有了作用,那么...那么..相公会休了我么?”

抓紧着缰绳的小手收的更紧了一些,手心全是汗水,看得出此刻女子心中的紧张。

饶是北流雪也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微微一愣后,不由得朗声笑了起来。

韩若汐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纵然不知道结果如何,可那一瞬,却觉得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北流雪伸手揉了揉韩若汐的头:“你是想休了我么?”

不等韩若汐再次陷入呆滞之中,回过神来,看着北流雪慌忙摇摇头道:“不是的,我怎么会....”

不等她解释清楚,北流雪便笑开了声,随即轻声道:“不会那就安心的待在我身边吧。”

因着这一段呆滞,韩若汐座下的马在原地停留了许久,一直到整个队伍前行出去,才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一抹雪白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欢喜的笑容,追了上去。

而前行的北流雪,却将目光落在了前面不远处的马车之上。

他知道,这辈子他同她再无可能,就像是从来没有开始过一样。

他不怨也不觉得遗憾,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从一开始他便不曾努力争取过,便注定了只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而当他为了替北流叶复仇而选择迎娶韩若汐的那一刻开始,就更加注定了这个结局不会再改变。

他天生不是恶人,无论爱或者不爱,终究是做不来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的事情,说他优柔寡断也好,说他妇人之心也好,他成不了杀伐果断的帝王,却从小就懂得责任两字。

也许他仍然不爱韩若汐,可是却可以做到嘘寒问暖,伴她终老,亦或者,终有一日,他也会爱上她。

只是无论如何,在这天下未平之日,他还是想要守护在那个女人的身边,纵然这一生,她都将是越来越远离他的存在。

一路奔波数日后,在毗邻边城的郊外,所行一行人纷纷安营扎寨。

看着在烛光下,安心为自己的孩子缝补着小衣服的楚洛衣,北流云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柔。

静静的凝视了片刻,北流云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营帐外月明星稀,一如当年她在广寒院中敲打着金钗,为自己缝补衣物的模样。

纵然她的手一如从前般颤抖,可不同的是,如今却有了力量,是美好和希望所带来的力量,是宽容和仁爱所带来的力量。

趁着夜深,北流云潜入了北流雪的营帐。

原本在翻看书籍的北流雪听闻动静,极快的出手。

昏暗之中,两人交手数招,北流雪才看清面前的人。

北流云站定后缓缓开口:“有点事要拜托你,所以只好深夜造访。”

就在北流雪打算开口的时候,营帐里的屏风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北流云挑挑眉,转过头望去。

北流雪却瞬间一动到了北流云的面前,声音中少见的带着一抹愠怒道:“不知道进别人房间前应该先敲门么?”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前往南昭

北流云撇撇嘴,不置可否,转身先走出了营帐,却在心中暗道,这天下的女人哪里还有比得上洛洛的好身段,瞧他那小气吧啦的样子,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好了。

北流雪随后跟着走了出来,营地生活多有不便,他同韩若汐又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若是分住两处,他担心会让她遭人话柄。

所以连日来,两人一直同处一室。

刚刚北流云闯入之时,正逢韩若汐在洗澡,是以素来平静的北流雪,面对着这不速之客,一时间也难以镇定。

“什么事?”北流雪淡声开口。

北流云扫了他一眼,随即正色低声同他说了些什么。

北流雪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北流云对上他的眸子点了点头。

两人大概低声商讨了小半个时辰,北流云终于扬长而去。

北流雪看着北流云的背影,久久无言。

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正瞧见小六子从营帐里出来,惊的北流云瞬间上去,一把拎起小六子的衣襟:“这么晚你怎么从我家洛洛的房间里出来?”

小六子被惊的不轻,无奈的歪着脖子一副认命的样子:“陛下...陛下...奴才这..奴才可是...”

“上次鼓动洛洛前往边城一事朕还没跟你算账,如今你竟敢夜闯深闺,你是有几个脑袋够砍你!”北流云压低了声音,防止屋内的楚洛衣听见。

“陛下...饶命啊...”小六子也机灵,当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只盼着主子能将自己救出火海。

北流云反应极快,拎着小六子飞快的闪到一旁的墙角:“闭嘴!再叫朕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六子的一张苦瓜脸,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小眼神中端的是无比的纠结。

“陛下,您能不能放奴才下来。”小六子喘着粗气道。

北流云微微一愣,小六子哭丧着脸道:“奴才的名声可都被您毁了,这让人瞧见,还以为奴才跟您...”

北流云瞬间松开了手,一脸的嫌恶:“朕...跟你...?”

小六子低着头,兀自整理自己的衣襟,抬头看向北流云的小眼神要多哀怨有多哀怨,搞得北流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背过双手,北流云强作严厉道:“咳咳...上次你令洛洛深陷险境,更是知情不报,实在是罪大恶极,简直罪不可赦!”

小六子点着头,听着北流云数落他,却也没有太过害怕。

如今他也算是摸清了,只要主子没事,别看他是皇帝,照样不敢动自己分毫。

“不过念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朕就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北流云缓缓开口。

小六子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渗透着丝丝的阴寒之气。

抬起一双狐疑的眸子看向眼中精光大盛的北流云,浑身哆嗦。

北流云一把揽过他的肩头道:“去,朕看北流雪和那西凉小公主的夫妻生活不太和谐,你去问太医拿点医治的药物。”

小六子满眼震惊的看向北流云:“陛...陛下...这不好吧...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

‘啪!’的一声,北流云对着小六子的脑袋就给了一下:“朕让你去你就去!”

小六子哭丧着一张脸道:“陛下..没有您这样的...哪能逼着奴才去给人下春,药啊...”

瞧见小六子堂而皇之的开口,北流云眉毛一竖,甩手又给了小六子一下:“胡说些什么!朕这是为了八哥..哦不,九弟的幸福着想!”

小六子站在原地,看着北流云,半天不动,最终在北流云那灼热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离开,心中却仿佛瞧见了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北流雪,明个会怎么将他大卸八块。

瞧着小六子慢吞吞的步子,北流云心急的对着他的屁股便给了一脚。

气的小六子红着眼怒视了北流云许久,心中暗道,等着有机会的,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瞧见小六子离开,北流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回想起刚刚北流雪那副冷淡的样子,心中冷笑道,让你跟朕装,看你明天还装不装的起来....

心情大好的北流云吹着口哨回到了营帐中,掀起营帐,正对上楚洛衣那疑惑的目光。

顿时挤出一张笑脸屁颠屁颠的凑了上去。

“怎么这么高兴?”楚洛衣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北流云咧开嘴笑道:“为夫刚刚促成了一件造福苍生,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

次日一早,楚洛衣行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一辆马车上了,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发懵。

自己即便是睡的再死也不至于连大军行进都没有半点察觉啊。

有些发懵的坐起身子,身上的薄被一同被掀了开,入目瞧见的便是坐在车厢里一侧的男人。

昏暗的烛火随着颠簸的车厢发出轻轻的颤动,华光般的秀发如瀑一般披散着,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本书卷,北流云低头正看的认真。

楚洛衣安下心来,只要还同他在一起就会安心。

她没出声打断他,抬手掀起车帘向外望了望,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带着清晨的薄雾,让人的心情沉静下来。

楚洛衣捋了捋思绪,昨夜睡前不是还在营帐中么?行军的士兵怎么也消失不见了。

就在出神之际,北流云抬手将车帘放了下来:“早上寒气重,不要这么久的对着窗外。”

楚洛衣转头,目光落在北流云身上:“这是...”

北流云揉了揉她的脑袋沉声道:“苍镰查探的消息有限,我们便亲自前往桔阳查探一番。”

楚洛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北流云并未打算带他前去同欧阳千城交战,而是避开纷飞的战火前往留有线索的桔阳。

“可是欧阳千城能征善战,又正值前方交战,难道不会出事么?若是前方接连被欧阳千城攻克,你连日来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楚洛衣有些忧心的道。

北流云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将她揽在自己怀中,扯了扯薄被,围在了她的身上:“你总是这般操心,如今你有了身子,又接连受伤,受不得劳累,就不要再忧虑这些事情,凡事有为夫,你只管安心休养就是。”

楚洛衣抬眸看向他,有些欲言又止,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就是这操心的命,即便他如此说了,却还是放心不下。

最终,楚洛衣还是没有再开口,既然他这般说了,她便这般去做,总之,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陪在他身边就够了。

楚洛衣靠在北流云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垂下了眸子。

北流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一面想到前方的战事。

此番前往桔阳可以说是秘密出行,不然也不会选择如此大早的天色。

军队今早天色未亮便开始出发,而他则是早早准备了两辆相同的马车。

起先在众多双眼睛之下,将楚洛衣抱上了马车,而后没有行进多久,便遇到了小股伏兵。

混乱之中,移花接木,趁着天色尚暗,将早就准备好的同样的马车混入队伍之中。

自己则带着楚洛衣趁乱离开大军。

待到叛乱平息,军队恢复正常,便无人察觉马车中的人马已经换掉,更不会有人知晓自己离开。

因为临近平壤城的郊外,是以一旦大军驶入平壤,他回归主营帐之中,欧阳千城的探子便很难探查到自己是否在这营地之中。

只要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亲自在平壤中指挥,便不敢大肆举兵进攻。

此外,即便是他出兵试探,也尚有北流雪坐镇其中,搅乱视线。

退一万步讲,即便欧阳千城真的知晓了他不在平壤城中也无妨,就算他真的大举出兵攻打大楚,他也早有准备!

马车接连行驶了数日,车外赶车的不是旁人,正是因为离开营地而心情大好的小六子。

自从那晚被迫受北流云指使之后,小六子一夜几乎都未能安眠。

半夜不知起了几次身,每每都是朝着北流雪营帐的方向看去,中途有一次甚至没有忍住终究是跑到了两人营帐外,贴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这一听,小六子不由得更加面红耳赤,只觉得两人热闹不已,此起彼伏声不断。

羞的赶忙一路小跑跑了回去。

待到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声音散开,翻来覆去却依旧难以入眠。

反复猜测着次日清醒之后一贯温润的北流雪会怎样对待自己,会不会黑着脸报复,毕竟他可算是看清了,这北流家的兄弟几个,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谁知,没多久,他便听见了附近营帐里传来了动静。

顿时警惕了不少。

他一直跟在楚洛衣身边,地位自然是越来越高,是以旦凡出门在外,大多他自己一人也有着一座帐篷,平日里也有不少奴才的伺候,基本是累不到什么的。

营帐距离楚洛衣的营帐很近,一来是防止有什么图谋不轨之人,而是主子有什么动静或者需要他也好在第一时间赶到。

因此,楚洛衣的营帐里刚一亮起微弱的珠光,小六子就警惕的发觉了。

披上外袍,掀起营帐的帘子,看向对面。

没过多久,自己手下的心腹便匆匆跑来道:“盛公公,陛下有令,四更天大军就会出发。”

“这么早?”小六子蹙起眉头。

“是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得早作准备才是。”

小六子点点头,挥退小太监。

穿好衣服,没多久,就听见兵马集结的号角声响起,声音虽然很大,但大多是从远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传来的。

小六子猜测,北流云大抵是担心会吵醒了楚洛衣才会如此。

就在这时,小六子瞧见几名神龙宗的侍卫正点头同北流云汇报着什么,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疑虑。

待到神龙宗的侍卫离开之后,小六子匆忙跑到北流云面前一脸讪笑道:“陛下,奴才对主子衷心耿耿,您若是有什么打算,可不能抛下奴才不管啊...”

北流云冷着脸看着这甩不掉的跟屁虫,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了营帐。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生米煮成熟饭了

小六子可不傻,知道北流云存的什么心思,可他才不想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呆上那么久,更不想背下北流雪那个黑锅,因此,自从北流云重新进了营帐之后,小六子就一直蹲在门口候着。

直到半晌后,士兵集结完毕,马车停在营帐前,北流云才抱着楚洛衣走了出来。

整齐的大军在黎明之中,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许是前些日子奔波劳累,楚洛衣睡的依旧很沉。

北流云刚一进入马车,不等随性的侍卫坐上,小六子便先一步跳到了马车之上。

另一名被抢占了地盘的侍卫,眼睛通红,拉扯着要将小六子拽下去。

小六子双手扯住缰绳,死死的不肯松手。

拉扯之间,马车发出轻微的摇晃,惹得车内的北流云掀开了车帘,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瞬间,几人都消停了下来,只剩下被抢占了的侍卫站在原地,怒视着小六子,恨得牙痒痒。

大军出发之后,小六子志得意满的向后看了一眼,却瞧见撤离之后的营地上,还立着光秃秃的一顶帐篷。

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帐篷外还守着不少的士兵,时刻警惕着附近的猛兽。

只是怎么看,小六子怎么觉得怪异。

想了半天后,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这才想起那顶帐篷不是旁人的,正是北流雪和韩若汐的....

抹了把冷汗,缩了缩脖子,小六子心想,只要死死跟住主子和北流云就好了。

次日一早,北流雪率先醒来。

却发觉怀中有着温热的温度,柔软的发丝滑落在自己胸口,有些痒,像是春风拂过。

目光一点点移落在怀中的娇躯身上,那张清纯干净的面庞映入自己的眼帘。

北流雪脑子嗡的一热,当下不由得回想起昨夜的事来。

一张雪白的脸瞬间充血,变得通红。

起身快速穿好衣服转身,恨不得马上冲了出去。

走到门前时,侧目瞧见那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腿,不由得重新回到床边,为她盖好被子。

却瞧见床上一抹嫣红的血迹,北流雪怔怔发愣许久,再次转身逃了出去。

待到屋子里恢复平静,韩若汐缓缓睁开了双眸。

其实他一动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只是想起昨夜的一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可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情是愉悦的,却又是忐忑的。

她怕他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做了手脚,又或者她怕他是不是不希望发生这一切,只会开始厌恶和远离她。

待到他起身穿戴后扭头离去的时候,她的心都扭成了一团,他果真如此讨厌她么?果真如此厌恶她么?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紧闭的眸子下,一片水雾。

当他再扭头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慌了,生怕噙不住的泪水在这一瞬间滚落,让他察觉。

他为她盖好了被子,小心翼翼的,温柔的,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却猜不透他的心绪。

直到他再次离开,她才敢缓缓睁开双眼。

她想,他还是在意她的吧,虽然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是不是爱,但是她想,至少是在意的吧,又或者说,是不讨厌的吧。

她曾问过皇姐,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皇姐告诉她,虽然她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当你不喜欢一个人,你总会清楚的知道。

就如同当初父皇为她选取驸马,选到一些英年才俊时,她会言辞拒绝,可当选到韩将军的时候,她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就如同如今北流雪对她一样。

韩若汐的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脸,至少他是在意自己的不是么?

她相信,在漫长的岁月里,总有一日他会爱上自己,又或者,即便没有爱,就这样相濡以沫的过完一生,也是好的。

北流雪冲出营帐之后,着实呆愣了半刻。

原本安营扎寨的一片营地,在一夜之间变得空空如野,就连士兵吃饭用的锅罩,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片林子中,只剩下一堆熄灭的柴火,和他们这唯一的一处营帐。

“这是怎么回事?”北流雪转头对着一旁的士兵开口询问道。

侍卫抬头看了看北流雪,最后开口道:“大军已经在今日四更天的时候就出发回到平壤了,陛下本是派人来询问王爷,见王爷似乎..似乎过于疲惫...便没有让人催促。只让奴才转告王爷,待王爷转醒后,加快速度追上大军即可。”

侍卫将头埋的更低了一些,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北流雪,北流云让他转告他的是,功力虽然不错,不过同他相比还是差些火候。

北流雪的拳头攥的嘎嘣嘎嘣作响,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北流云搞的鬼!

素来云淡风轻的男子,如今可谓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北流云的皮。

相比于北流雪黑着的脸色,北流云这一路可谓是春光明媚,心情大好。

一来是除掉了北流雪这个大情敌,一来是终日陪着楚洛衣游山玩水,倒是乐的清闲。

当然,美中不足的就是还有着小六子这个走哪跟哪的跟屁虫。

面对着北流云的鄙视,小六子心中不屑的嘀咕道,说什么调查欧阳千城的身世,我看就是为了逃避北流雪的追杀,躲起来游山玩水罢了。

不愧是厚颜无耻的皇帝,竟然顶着这么道貌岸然的理由出来鬼混。

楚洛衣倒是没有在意北流云和小六子两人终日的眉来眼去。

只是不得不说,许久没有这般悠闲清净的出来走一走了。

虽然流火遍地,但是不得不说,这大陆之上,还是有着许多未曾被波及的净土。

看着一片片和睦美景,不由得让她无形之中更加希望还这大陆一个盛世太平。

“前面是这福成中最有名的酒楼,每日说书的,卖曲的,比拼文墨的人络绎不绝,菜色和杏花酒也是极有名的。”小六子对着楚洛衣开口。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前面不久的一家酒楼上,迎风飘荡着的酒字棋已经有些年月了,布满着灰尘店家却没有忙着擦拭。

也许正是如那最醇香的酿酒一般,历久弥新。

“走吧,过去看看。”楚洛衣开口道。

一行人进入客栈并未吸引来太多的目光,为了避开四处的眼线,楚洛衣和北流云几乎终日带着斗笠,虽说也有些引人注意。

但是来往之间,带着斗笠面纱的人却也并不新奇。

北流云将菜牌放在了楚洛衣面前,楚洛衣随便点了两道清淡的菜肴便将菜牌放在了小六子面前。

北流云气的眼角抽搐个不停,小六子却志得意满的炫耀着。

“你点的你自己付钱!”北流云掀开斗笠露出嘴,对着小六子无声道。

小六子挑挑眉头:“真抠...”

北流云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小六子却神色自若的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金元宝,张嘴无声对着北流云道:“小爷有的是钱。”

楚洛衣倒是没想到自己随手的举动,竟然引起了两人之间这么久的较量。

不过转眼,她的注意却被一旁的说书人吸引了过去。

“那大楚国的皇后娘娘,才是实打实的红颜祸水,引得几代帝王追逐,那经历更是跌宕起伏。”说书人留着八字胡,面前摆着一处桌案,手中拍着案板,面前聚集了不少的百姓,一旁吃饭的人也频频被他吸引去目光。

“咱们上回说到哪了?”

“说到这皇后娘娘和南昭太子的渊源。”

“对,正是说到此处了。”

“快说说那大楚的皇后娘娘和咱们南昭太子怎么会扯上联系,我只听说过皇后娘娘同北燕皇族的几代帝王纠缠不清,怎么会又同咱们南昭太子扯上关系?”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听说这皇后娘娘并非是北燕人士,而是地地道道的南昭人。”说书人一脸的神秘莫测。

“是南昭人?若是这等美人是我们南昭人士,怎么会流落到北燕去?”

“这大楚的皇后不是旁人,正是我们南昭当年被灭门的楚家一族的小姐,楚洛衣。”

楚洛衣放下筷子,目光落在了说书人身上,带着打探。

“简直是胡说,家父在朝中有些关系,听闻朝臣所言,这楚洛衣乃是当年北燕云国公之女,她的名字其实叫做云洛伊。”另一名锦袍男子争辩道。

“若是真如这位兄台所言,那为何人人都道如今大楚皇后姓楚,却并非姓云,而且据闻当年这大楚的皇后娘娘乃是从一座监牢中走出,若真是云府的千金,又怎么会跑到监牢那种地方。”说书人也不恼,似乎见惯了这般的情况。

渐渐的,两方人争论不休。

楚洛衣一行人虽然未言,却也一直在留心着这边的动静。

本是想看看是否能从其中打探些关于欧阳千城的市坊传闻,却没想到,消息最后竟然都扯到了自己身上。

给小六子使了个眼色,小六子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了过去拱手道;“诸位兄台,我虽然今日初来南昭,早先却也曾听闻这楚洛衣乃是太子殿下心心相印之人,若如今大楚的皇后娘娘真的是那楚洛衣,岂不有可能同太子殿下再续前缘?”

小六子眯着眼睛笑问,仿佛真的只是好奇罢了,可余光却挑衅着北流云。

北流云蹙起眉心,眼中闪过一抹戾气,正要发作。

‘啪!’

一只酒碗被摔了出去。

“放屁!”

醇香的汁液飞溅出来,越发浓烈的酒香浸染着突然安静下来的酒楼。

小六子率先将目光落在来人身上,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悦,微蹙起眉头。

这人是谁?行事竟敢如此张扬无忌?

众人转过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陌生少年

霞光笼罩着一位紫衣少年,少年一脸英气,剑眉斜飞入髻,束着金玉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凭添了几分稚气。

“欧阳千城就是个虚伪下贱的小人,枉你们这些愚蠢的贱民竟然还当他是圣人,呸!真是亮瞎了本少爷的眼!”

少年掀起衣襟,显得有些义愤填膺,一脚落在细长的椅子上,稚气未脱的小脸憋的通红。

众人一时间反应各异,有人觉得这少年是不是脑子有病,目露同情,有人心头生出几分怒火,毕竟在大多数人心中,太子是他们心中最为神圣,不可辱灭的存在,也有人面露不悦,一个黄口小儿,竟然敢在这里对他们评头论足,更何况是扣上一顶愚蠢的贱民的帽子。

小六子的眉头松展开,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有趣,真是有趣!

这少年倒也是个妙人,看着倒像是达官显贵,却丝毫没有他们的圆滑,一张嘴便将这酒楼里所有人都骂了个便,好生的狂妄!

北流云没抬头,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没想到小六子对他的挑衅竟然惹出这样一个少年。

“你这黄口小儿,是还没断奶吧,在这里口出狂言,也不怕太子殿下砍了你的脑袋!”

南昭的民风素来比较开放,而欧阳千城所营造出的形象更是深得人心,即便是有人当街扬言太子的过错,批判太子的行为,欧阳千城也不会动怒。

相反,一旦他听闻,反而会派人将其请入府中,悉心询问,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也因此,文人墨客对其大加追捧,市坊百姓议论起他才能肆无忌惮。

然而,总是如此,众人却也未曾见过这般不分缘由,张口就骂的人,一时间,都有几分义愤填膺。

“哼,那狗厮若是真慈悲,大圣人,又怎么会砍我一个黄口小儿的脑袋,若是他这都要斤斤计较,那还是个屁圣人,惺惺作态,恶心!”少年毫无惧色,反而提起欧阳千城满脸厌恶。

大多人都蹙起了眉头,这少年实在是有些强词夺理,若他真是能道出个一二三四,说出太子到底哪不好,有理有据,大家也能够接受,可如他这般口无遮拦,就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你这小儿,实在是不讲道理,太子殿下勤政爱民,精兵简政,到底是哪得罪你了!”

“哼,愚蠢,还真当他是个良善之辈,当年楚家一力助他,结果他却灭了楚家满门,也不知道这太子之位坐的是否安心,夜里是不是常有恶鬼缠身!”

少年嗤之以鼻。

楚洛衣微微蹙起眉头,这人是谁,

为何将楚家牵扯出来,难道同楚家有所渊源?

可是当年楚家被灭,亲信势力大多牵连受罪,侥幸存活的也纷纷三缄其口,哪里敢这般大肆张扬。

提起楚家旧事,少年显得有些激动,而百姓们也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少年双目瞪的溜圆,一声带着几分不符的阴毒,对着窗外的晴空厉声道:“狗厮!你必受天打雷劈之刑,不得好死!”

闹哄哄的酒楼再次安静下来,众人一时间有些无言,看着少年的目光有些复杂。

要知道,虽然桔阳城并非南昭国的帝都,可毗邻都城天水也不过几座城池,更是因为风景如画而闻名,据传日落时桔色阳光笼罩着全城,染得砖瓦好似琉璃,柳叶薄似蝉翼,因此不少朝中重臣甚至退役的阁老,以及一些王孙贵族的少爷小姐,侯门老爷的爱妾纷纷在桔阳城修建别院。

也因此,这桔阳城虽然不是帝都,却也是政治经济极为发达的一座都城,消息之灵敏更是如风一般来去无踪。

而如今,一介少年却在此厉声痛骂南昭的太子,指天,怒斥当今太子,可想而知,众人怎能不讶异。

楚洛衣微微侧脸,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

仔细打量他的容貌,她确信,无论是此前的楚洛衣,还是而后的云洛伊的记忆里,都不曾认识这个少年。

虽然她生长于南昭,记忆里却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小六子摩挲着下巴,觉得有趣,心中盘算着得去查查这少年的来历。

就在这时,一群小厮紧张的跑了进来,来到紫衣少年的神色,神色紧张:“少爷,您可快别闹了,再闹下去,奴才们的脑袋可就都不保了。”

一众小厮面露苦色,自从少爷大病痊愈后,也不知怎的,突然像是得了什么疯病,没事就要痛骂上一顿当今太子,逼得自家老爷和夫人不得不派着他们一众人等仔细看着这小祖宗,生怕惹出什么乱子,一个不查,全家老小的脑袋都不保。

“滚开!”少年似乎极为厌烦这群小厮的追随。

“少爷,老爷命奴才等一定要寸步不离您左右,若是...若是您犯这疯病,就算是绑也要将您绑回去。”

小厮一脸为难的开口道,眼中却在不断像周遭的几名同伴打着眼色,似乎想要强行将这他们口中得了‘疯病’的少爷带走。

闻言,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我说这人怎么这般大胆,原来是得了疯病啊。”

“是啊,这也就难怪了,难怪他竟然连如此仁爱圣明的太子都要痛骂,原来是个疯子!”

......

少年气的不轻,怒瞪着面前的几名小厮。

小厮陪着笑脸,却在忽然之间一哄而上,想要将这紫衣少年控制住。

谁知,少年反应极为灵巧,就在他们扑上来的一刹那,腾空一跃,踩着长椅一跃而上带着几片刀痕的木桌。

小厮扎在一团,纷纷倒在地上。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排斥:“少拿那个懦弱的老头子来压我,竟然说我疯病,我看他才是得了羊癫疯吧!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月月跑到万红楼去找姑娘,那万红楼的姑娘倒真是一双‘巧手’,竟然也能妙手回春!”

众人听到这不咸不淡的笑话,闷笑起来,忍不住竖起一个拇指,道一个‘牛!’字。

原来这少年不仅骂太子,竟然连自己的老子也不放过,只是说他有疯病,看着伶牙俐齿的模样又着实不像,众人一时间纷纷揣测起这帝都谁家的公子是这样一号人物。

一众小厮却苦了脸,这关于老爷去万红楼的谣言一出,他们回去少不得又要挨上一顿板子。

小厮们不敢再贸然上前,纷纷作揖道:“少爷,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愚钝,少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小的一般计较。”

“哎呦,少爷我有疯病,你最好先找个大夫再来,免得本少爷一不小心又发起疯来。”

少年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桌子上,脚上的一双锦鸡白色玉靴也沾染上不少尘土。

小厮们纷纷苦苦哀求,那模样仿佛饱受折磨。

就在少年感到无趣时,几名跟随而至的小厮暗中对视一眼。

为首的一人拱手道:“少爷,对不住了!”

少年微蹙眉头,还未等反应过来,便从天而落一张大网,至少年头顶而落,在他如星的眸子中倒映出一朵蛛花。

少年盘踞在桌子上,正巧落入这一张大网之中,交错的网痕衬在紫衣之上,几名小厮顿时飞起,收紧绳索,其余几人一拥而上,将少年困在其中。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了目光,楚洛衣微微侧头看向少年的方向,在大网之中挣扎的少年,在扭打中正巧面对着楚洛衣的方向。

四目相对,一双沉寂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少年的面庞。

瞧见楚洛衣的一刹那,少年瞳孔微缩,一双眸子瞪的溜圆,阳光下,折射出一片琳琅的水光。

楚洛衣虽然不懂,却也瞧见了少年眼中的激动,心中有些不解,莫非这少年同当初的她有些渊源?

再次仔细思量一番,却依旧没有丝毫头绪,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少年双手紧紧的抓住大网,粉唇轻颤,看着楚洛衣的目光中满是激动。

其中一名威武的小厮上前将少年扛在肩头,少年的世界一瞬间颠倒,在颠倒着的世界中,目光灼灼盯着,一双眸子亮的让人难以忽视。

“放开我!我还有事!放开我!”少年格外激动的踢打起来,强壮的小厮一动不动!

瞧见自己的动作根本不管用,倒着的头找准壮硕小厮的背膀,亮出雪白的玉牙,狠狠咬了下去。

“啊!”的一声,小厮步子一个踉跄,手一松,少年便从他手中摔落到地上,开始挣脱起大网。

可是因为大网已被封死,不等他逃脱出来,其余几名小厮已经眼明手快的接过大网,带着少年火速离开。

另一名小厮转头对酒楼中的众人拱手道:“对不住大家了,今日诸位的酒钱就由在下请了,还望诸位海涵!”

话落,小厮向掌柜的方向扔出两个金锭子,很快离开。

酒楼里一时间再次热闹起来,楚洛衣微微蹙眉,这少年的来头显然不凡,姑且不论一身行头,身边追随的小厮几乎个个都是好手。

在南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年不少,只是若是行事乖张如这般,又对欧阳千城深恶痛绝的早该为众人所知,可观周围百姓的反应,却也没有几人能明确道出这少年的来历。

小六子也从人堆里坐了回来,对着楚洛衣询问道:“主子……”

楚洛衣微微颔首:“查一下他的来历。”

“奴才明白”

北流云的目光扫过小六子,没再同他计较刚才的事,心思也在刚刚那少年身上,毕竟刚刚那刺目的目光他瞧得一清二楚。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幕后之人

几人没再继续逗留,而是回到楼上的客房做短暂的休息。

楚洛衣坐在桌边,开口道:“关于欧阳千城的身世可有什么头绪?你打算从哪查起?”

北流云沉默片刻开口道:“先从欧阳千城的母族查起。”

楚洛衣沉默片刻,从欧阳千城的母族入手也就意味着是从当年南昭帝对楚家所下的命令开始。

“如果是要追查欧阳千城的母族,我们先从两点入手,一点则是当年宫中为欧阳千城母妃诊断的御医,二来则是这一族灭门的缘由。”北流云开口分析道。

楚洛衣点点头,心中知道,尘封多年的历史将再一次被掀开,埋藏许久的真相也将一件一件昭然于天下。

没多久,小六子敲门进来,低声道:“主子,奴才已经探明了今日那紫衣少年的来路。”

推门而入后,小六子来到楚洛衣面前,神色中带着几分犹疑道:“主子,这少年乃是南昭的端靖小王爷。”

楚洛衣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一人物,若有所思反问道:“端靖小王爷?”

北流云在一旁开口插话道:“端靖小王爷乃是南昭的明瑞王爷之子,明瑞王爷乃是当今南昭帝的堂弟,在朝中地位不低。”

楚洛衣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两人所言之人,甚至想到这端靖王爷同太子欧阳千城的关系也是极为不错,若是有这样一个儿子,众人想必该是早有所闻,可思前想后,楚洛衣对这个少年依旧没有什么印象。

小六子似是知道楚洛衣的疑惑,解释道:“这端靖小王爷说来也巧,此前京畿之中虽然也有他的名号,可是众人对于他的印象则是个有几分才学,略有纨绔的皇子王孙,深谙官场的逢迎手段,除了自来体弱多病以外,并未给众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楚洛衣同北流云静静的聆听着。

“可就在大约一个月前,这端靖小王爷突然病重,明瑞王爷不仅请了宫中的诸多太医,还重金悬赏,旦凡能够医治得了小王爷的人,一律加官进爵予以赏赐。”

小六子顿了顿:“可怪就怪在这,群医纷纷束手无策,只道这小王爷已经无药可医,可就在有人宣布小王爷已经没了气息之后不过半刻中,在众人的哭声中这小王爷突然又活了过来。”

楚洛衣蹙起眉头,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思忖了片刻,楚洛衣问道:“那这端靖小王爷醒来之后,身体的状况如何?多年的隐疾难道已经痊愈,至于那些所谓的名医又是如何诊断的?”

小六子转了转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着,开口道:“这端靖小王爷醒来之后身体并未痊愈,依然虚弱,大夫诊治,只道他体内的宿疾还在,却也说不清他是为何突然就死里逃生,只将一切归咎于是他的造化。”

楚洛衣点点头,这明瑞王爷想来是十分疼爱这个儿子的,不然一个身体虚弱的孩子,断然是不会安稳长大到这般年岁的,光是那些珍稀的药材就需要不少的银子,更何况,病发时,这明瑞王爷广贴告示,为自己的遍访名医,由此可见对这个儿子疼爱至极。

因此想来,那少年醒来之后,老王爷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追究儿子到底为什么突然又活了,只怕是喜极而泣还来不及。

小六子有些不解的开口道:“也不知是不是乐极生悲,这端靖小王爷醒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短短几日里就惹出不少祸事,且桩桩都是因为欧阳千城的。”

几人都蹙起了眉头,有些想不通事情的缘由,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实在是没什么理由同欧阳千城有深仇大恨,不顾父亲和家族的立场,几次三番给当朝太子制造麻烦。

楚洛衣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坐在桌案边,轻抿了一口。

一股暖流从胃里扩散开来,格外舒服。

小六子也沉默了片刻,没有急着继续,瞧见自家主子眼中明暗的光芒似乎知道她在思考些什么。

不错,楚洛衣正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既然她当日那般惨状的死去,都能够重新在北燕复活,那么会不会这个少年也会有这样的际遇。

如果他也是当年楚家中人,亦或者是同楚家有关联之人,那么同欧阳千城的深仇大恨自是不用说的。

想了想,楚洛衣又摇了摇头,只觉得不大可能。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北燕重生尚且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世界上的人大多死了便是真的死了,她相信,没有多少人会如她一样,死后却可以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继续活下去。

即便是这少年真的是当年楚家中人,可这时间未免也有些对不上。

小六子此前言明,这少年是在一个月前才突然转了性子,可若真的是楚家当年的人同她一般借尸还魂,那么早该在将近四年前这少年就应该转了性子才对。

思前想后,楚洛衣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所在。

小六子继续道:“奴才还探听了些趣闻,据说这明瑞王爷郁闷的不行,原本极为喜爱的儿子醒后像是换了个人不说,更是因为他支持欧阳千城一事,站在桌子上,对他指着鼻子骂,险些将他气的吐血,那少年舒醒后不到七日,还烧了明瑞王爷精心修剪多年的胡子,几次更是混进程明瑞王爷的书房,翻看他同欧阳千城来往的书信,对其计划进行破坏。”

楚洛衣接道:“所以,这明瑞王爷既是恼怒他的做法,又担心他同欧阳千城真的有所冲突,便将其安置在桔阳的别院里,命令小厮加以看管。”

“正如主子所言。”

楚洛衣点点头,这事情虽是蹊跷,但是单从目前所知道的这些事来看,却并不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几人讨论了一番,便将这件事暂且搁置一旁。

北流云开口道:“苍镰传来消息说,当年知晓欧阳千城母妃产子一事的人如今大多已经不在了,桔阳城内原本有一位妇人,据说是当年宫中退下来的乳娘,曾经养育过欧阳千城,可就在前几日,却也忽然暴毙。”

楚洛衣隐隐觉得,越来越多的真相将要浮出水面,同时也深深感觉到,当年这一切,一直有一只大手在背后操控着。

而随着真相的逼近,这幕后之人又开始了一次次动作,似乎想要继续将真相隐藏下去。

“小六子,你从南昭皇宫入手,皇宫虽然著有世界上最高广的城墙,却也圈禁着世界上最肮脏的秘密,当年的人,想必已经都被除去了七七八八,但是却不难保证,这宫中的流言蜚语之中隐藏着真相。”楚洛衣嘱咐道。

“主子放心,奴才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了。”

楚洛衣放心的点点头,如今的小六子已经不必她再多费唇舌了。

“明日我们便前往天水。”北流云上前揽住楚洛衣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似乎知道她的心绪有多么复杂。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心中对于真相都有一个自己的猜测,可是,也正因如此,心情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次日一早,一行人准备妥当,纷纷乔装打扮了一番。

楚洛衣也化身为一名男子,脸颊上稍作修饰,倒是多了几分沉稳的英气。

小六子在外赶着马车,楚洛衣靠坐在车内的软榻上,闻着淡淡的熏香,心头却并不宁静。

北流云摸了摸她的头,开口道:“在想什么?”

楚洛衣睁开双眸,眼中带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和惆怅:“你说,这幕后之人...真的会是他么?”

北流云沉默着,将她牢牢的揽在自己的怀中,鼻息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颊,半晌后开口道:“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楚洛衣垂下眸子,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头五味陈杂,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是啊,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只是,若真是他所为,这一切的一切,竟然不过都是一场天大的笑话,所有的爱恨看起来竟然都是那么滑稽可笑。

而在这一场场白骨堆积的血腥之中,艰难前行的她们又显得多么愚蠢,而她那深入骨髓的恨又有什么意义?

真相不容触碰,因为往往太过揪心,就像是现实用血淋淋的大手一个巴掌将你掀翻在地之后,却在你一次次爬起来之后,毫不留情的摧毁你所有的信念和坚持。

车厢里流淌着淡淡的熏香,温暖的胸膛,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脑中不断反复倒映着昔年的一幕幕,真相呼之欲出,却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当日傍晚,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楚洛衣也从昏昏欲睡中舒醒过来,掀开车帘,天水城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巍峨的城墙上驻兵来回巡视,铠甲发出簌簌的声响,南昭的军旗斜插在高墙之上,迎风而舞,让她鼻子一酸,忍不住再次想到当年她挥舞着军旗,指挥着大军,一次次厮杀在战场之上。

只是,这天下百姓,这无数铁血的将士,可曾知道,有时候,那一次次浴血奔赴疆场,却并不能实现他们心中保家卫国的崇高理想,也不能达成他们建功立业的宏伟夙愿。

只是,猜测终究是猜测,一切尚需要证据来说话。

幽幽叹息一声,楚洛衣对小六子开口道:“先去郊外的灵音寺。”

小六子重新驱使马车,经过城门时,拿出了此前北流云买通的一名南昭官员的文书,顺利进入天水。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故人之妹(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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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笼罩着一座并不繁盛的寺庙,但是因为毗邻帝都,它的香火却极为旺盛。

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淡淡的从寺庙内飘散至马车之中。

北流云小心的扶着楚洛衣从马车中走了下来,在她身上系上一件披风。

楚洛衣站在寺庙门口,看着小和尚扫着门前的落叶,不再耽搁,直接走了进去。

寺庙里传来浅吟的诵经声,让人心绪渐渐变得宁静起来,缓缓走入佛堂,佛堂中间竖立着三座金身的巨大佛像,庄严肃穆,却又怜悯苍生。

佛像两侧则是摆放着许多供奉和祈福的牌位,上面记载着一个个人名,牌位前后被清扫的没有一丝灰尘,可见寺庙的用心。

牌位一侧有一张桌案,桌案旁坐着一位身着黄色僧袍的老僧,正在执笔记录着什么,而一旁的小和尚手中也捧着一本册子,不断翻看着并同老僧核实。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祈福的牌位之上,冯季的名字依旧陈列其中,寺庙并未因为这几年她不曾继续供奉香火钱,就将其移走,反而牌位崭新,发出润泽的光芒。

当年得知轻雪和冯季出事,她忧心不已,曾为他们在这寺庙祈福。

只是不曾想,未过多久,她这祈福人却也身首异处。

无论她同轻雪有怎样的恩怨,当年她同冯季却是挚友,因为冯季是年少有为的将军,她同他甚至几次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所以感情自然不浅,后来他同轻雪两相有意,她也乐得欢喜,却不想,昔日把酒言欢的三人,如今阴阳相隔,反目成仇。

冯季,你在另一端可否一切安好?你的一腔热血抛洒在南昭的每一寸土地,我相信,终有无数的百姓和将士会记得你曾存在过。

来到老僧面前,楚洛衣拿出一万两银票,交给老僧。

“我来续香火钱。”楚洛衣轻声开口。

老僧点点头,翻开手中的册子,询问道:“敢问施主,是为何人祈福?”

楚洛衣的目光落在冯季的祈福牌上,开口道:“冯季。”

老僧翻找了许久,却并未在这本册子中找到,楚洛衣见他找的辛苦,再次开口道:“上一次交付香火钱大概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老僧微微一顿,点点头,缓慢的起身道:“原来是是这样,施主请稍等,这册子一年就要变更一次,施主是四年前前来祈福的,理应在别的册子上。”

果不其然,没多久,老僧就在另一本册子上找到了冯季的名字。

楚洛衣将一万两银票交给老僧,开口道:“这几年多谢你们的悉心照料,我怕是不能常来,下次供奉香火钱也不知要到何时,所以这一万两银票你们便先收下吧。”

老僧一旁的小僧清点银票之后,瞧见冯季的名字开口道:“哎?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为这位施主祈福的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施主,如今想来,这施主已经几年未来了。”

小僧看向楚洛衣和善道:“这位施主,您同那位女施主是朋友么?”

老僧在一旁规劝道:“不要随意过问施主之事。”

小僧解释道:“是,师父,弟子只是想起那位女施主多年未来,不知她是否安好。”

楚洛衣微微晃神,没想到一个小和尚竟然还会记得当年的她:“小师傅的记性真是好,那女子如今..一切安好。”

小僧继续道:“本非是我记性好,只是正巧不久前,另一位女施主前来查找过当年为冯季祈福的记录,问及当年那位女施主,所以小僧才有些印象。”

楚洛衣微微一愣,另一人?

北流云在一旁轻声道:“想来该是轻雪。”

楚洛衣点点头。

这时,老僧将笔递给楚洛衣,请她在时间和名字的地方留字。

楚洛衣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在落款处留下了她的名字,楚洛衣。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何,许是当年同如今的心境不同了吧,如今几经生死,她被南昭驱逐而出,身死于此,最终却再次回到这里。

她仿佛只是想借着这个名字来证明着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证明自己曾经留下过痕迹。

“走吧。”放下笔楚洛衣仿佛将这些陈年往事一一放下,了却一桩心事,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一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身着一身素纱罗裙,头戴几只银簪,皆是过了时的款式,可见或者并非名门,或者地位不高。

楚洛衣本不打算理会,却在瞧见女子的动作时一顿。

女子眼含热泪,扑在了冯季的祈福牌之上:“哥哥,你为何扔下我和娘不管?哥哥..为什么你这么狠的心肠...”

女子脸上的泪珠不似作假,一滴滴滚烫晶莹的水珠扑簌而下。

楚洛衣站定脚步,仔细端详起女子的容貌,却是同冯季有几分相似,回想起来,冯季正是有一个妹妹,看起年岁,也是符合,如此说来,此人倒真是冯季的妹妹了。

楚洛衣微微蹙眉,看其穿着,不难想象,这女子在家中的地位并不好过。

女子失声痛哭了许久,终于再次断断续续的开口:“哥哥,你可知道,爹竟然要将我嫁给刘太守那个混账儿子,我该如何是好啊?哥哥,若你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我跟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府中的姨娘如今都已经骑到娘的头上去了,哥哥,若是你在,一切必然不会是这样。”

楚洛衣沉默不语,可以想象,在这样的世阀门亭,失去了儿子的当家主母地位并不会太好,再加上冯季的母亲并不擅长心计手段,想必日子很是艰难。

女子失声痛哭了许久,想来是常来这里。

就这样,女子在那里痛哭了许久,终于缓缓站起身来,擦干眼泪,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却无动于衷。

来到老僧面前,女子拿出了十余两碎银,交给老僧,一面道:“我要为我哥哥冯季祈福。”

老僧翻开刚刚的那本册子,将女子的银钱写了上去,继而将笔交给女子,让她留下字迹。

女子正要落笔的时候,却恍然瞧见了一旁的落款,楚洛衣...

三个字如此刺目,让她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一步,喃喃道:“怎么会是楚洛衣,她不是死了么?不是死了么?”

女子的双目越发的红了起来。

‘撕拉’

女子上前毫不犹豫的将整页纸都扯了下来:“楚洛衣!楚洛衣!我哥哥才不需要你的假仁假义!你这个虚伪恶毒的女人!”

看着忽然有些疯癫的女子,老僧举起一只手掌,垂目道:“阿弥陀佛。”

小和尚也安静的看着,待到女子稍稍平静下来后,轻声道:“施主请息怒,佛门重地,还请保持清净。”

女子一点点回过神来,眼中挂着泪痕,看着手中的被揉成一团的纸张,缓缓开口道:“刚刚是否有来为我哥哥祈福的人?她人在哪?长什么模样?”

女子越问越急切,小六子看着这一幕想要上前,却被楚洛衣拦住。

老僧缓缓道:“阿弥陀佛。”

见着老僧并不告知,女子将揉做一团的纸团缓缓打开,细细的打量着楚洛衣三个字,似乎想要深深烙刻在脑海。

半晌后,女子闭目垂眸,将纸张叠起来收于袖口,对着老僧道:“今日多有得罪了,还望大师海涵,这张纸暂且借用一番,不日后,我定将归还。”

老僧没有为难她,想必是看出她有着不小的苦楚。

女子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从楚洛衣的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快步离开。

“主子..?”小六子轻声道。

楚洛衣将目光从她的背影中缓缓收回,沉声道:“没有想到,自冯季死后,她们母女竟然过着这等日子。”

楚洛衣的目光再次落在冯季的牌位上,眸子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光,幽幽开口道:“冯大哥,你且安息,我自会照顾你的母亲和妹妹,将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公道。”

楚洛衣不再留恋,决然的转身离去,像是一个英勇的战士,一次次奔赴疆场,无法停歇。

回到马车上,北流云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为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后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回去你先休息,我去安排一番,明日我们便入冯府,想必这件事同当年你所经历的一切也有所关联,入得冯府,也许会查出蛛丝马迹,未尝不是一个突破口。”

楚洛衣转头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温柔,带着盈盈的水润,像极了盛放的栀子花:“北流云,谢谢你。”

妖异的面庞越来越大,倒映在女子黝黑的瞳孔中,一张冷冽的薄唇狠狠覆上女子粉嫩的小嘴。

“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人我替你杀,天下我为你争,刀山火海我陪你去,你只管胡作非为,而我来万里厮杀,金戈铁马。”北流云的眼角流淌着一抹温柔。

楚洛衣微微动容,却也早已习惯了不溢于言表,睫毛轻颤:“我何德何能,竟得你所爱。”

两人相互依偎着,窗外吹来轻柔的风,两双如炬的目光飘落在繁华的街道上。

北流云未再作答,心头轻道,我的洛洛啊,无需你何德何能,只因你是你,仅此而已。

也许,从多年前你闯进我生命的那个夜晚开始,我便再也逃不掉你那双黝黑的眸,再也忘不掉你掌心的温度,也许,早已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便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做好了与你纠缠一辈子的打算。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许是有了身子的缘故,亦或者是抽丝剥茧后真相越发逼近的缘故,回到酒楼没多久,楚洛衣便沉沉的睡去。

小六子被留在楚洛衣身边守着她,北流云则去安排进入冯府一事。

当年的事情,早已被厚厚的尘土掩埋,他们一直悉心调查,却也只是管中窥豹,得见一隅,再加上今日所见冯季妹妹的状况,想必洛洛放心不下,所有他打算进入冯府。

而此前他们暗中调查许久,却一直未能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所以这一次,他打算换一种方式,光明正大的进入冯府。

次日一早。

楚洛衣在温暖的怀抱中缓缓醒来,看着身侧的俊脸,向他怀中拱了拱。

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精致的脸颊仿佛是鬼斧天工雕琢而成,果然还是这般好看,惊艳的让女子都黯然失色。

一缕阳光从窗外投射而进,铺满了整间房间,成串的水晶珠帘折射着七彩的光。

楚洛衣披了件外套,靠坐在斜对着窗子的躺椅上,嗅着淡淡的花香,只觉得满足。

也许,这就是生命,它总会无情的剥夺你一些美好的东西,却也总会慷慨的赠予你另一些温暖和美好,唯有坚持希望,心向美好,才能坦然拥抱这一切来之不易的珍贵吧。

北流云醒来之后,坐起身,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睡眼,看着笼罩在阳光之中的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迎上前,从背后揽住了她。

楚洛衣感应到来人,闭上眸子,十指同放在自己腰身上的大手重叠起来。

“娘子,我们家小不点乖不乖?”北流云蹭着她的颈窝。

“日子还短,哪里会闹腾。”

北流云笑嘻嘻的蹲在楚洛衣面前,侧着耳朵靠在楚洛衣的肚子上。

“宝贝,你可要乖乖的,不能折腾你娘,不然等你出来,爹非把你吊起来打。”

看着北流云一脸的自豪和骄傲,楚洛衣不禁莞尔,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一阵反胃,呕吐起来。

北流云连忙慌乱的帮她拍打着背部,拿来温热水递给她服下。

稍稍缓和后,楚洛衣看着某人漆黑的脸色,连自己的不适也忘记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北流云黑着脸摸了摸鼻子,只觉得没面子,他这才刚说完不许折腾他娘,楚洛衣就开始害喜,简直是从娘胎里就开始跟他唱反调。

正逢小六子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有些调笑的开口道:“小主子如今便知道开始同殿下争宠了,这日后出来可了不得。”

北流云的脸色成功又黑了几分,心头一直盘算着日后这小不点出来定是会同他争宠,一直到几人出发,北流云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楚洛衣劝了半天才算是暂时安抚下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进入冯府

北流云原是打算让洛洛继续扮做男子但是因为担忧她再次出现害喜的状况,便让人帮她略微修改了容貌,看起来成熟了一些,扮做他的夫人。

而他经过安排,则成了南昭从地方归来,即将升任的一名官员。

“娘子,为夫日后真的不会失宠么?”北流云眨巴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面升起一层水雾,紧抿着薄唇,让天地失色,任是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你可是如今大楚的天子,谁敢冷落于你。”楚洛衣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

北流云似是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小嘴一扁:“不行,娘子你得发誓你不会冷落我,不会因为宠爱小不点就失宠于我....”

“好,我发誓一定不会冷落你,不会...”楚洛衣一头黑线。

就在打打闹闹中,马车缓缓在冯府门前停下。

小六子很快拿着文书让门前的小厮前去通传,北流云悉心的将楚洛衣扶下车来。

没过多久,一身松枝锦袍的冯大人便带着几名家眷出来相迎。

“于大人一路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在下有失远迎,还望于大人海涵。”冯季的父亲开口道。

楚洛衣并未开口,像是一个寻常官妇一般静站在一旁。

这于大人便是北流云安排的身份,乃是几年前南昭帝派往浔州的督察御史,近来返还帝都,因着不明朝中的状况,便先寻个落脚的地方。

这样的理由倒是不至于让人生疑,毕竟外出的官吏,离京多年,一来圣心难测,不知道陛下是否依然对自己信任如初,二来朝堂风云莫测,势力明暗纵横,提前打探些消息倒是入情入理。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这一众人等,冯季的父亲体态魁梧,眉目粗犷,单是一个照面,只觉得是个性情中人,倒是看不出太多旁的。

一旁站着一位玉树临风,颇为俊美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面相却要精致许多,倒是有几分侠客风范,举手投足间多有几处像极了这冯大人,想必是他的儿子。

对比那日在寺庙中瞧见的冯季的妹妹,想来他在这冯府之中是极为受宠的。

另一旁站着一位美妇,身段妖娆,眼中带着万种风情,可言辞接待之间却又极尽礼数,让人如沐春风,挑不出半点差错。

倒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

不过楚洛衣曾与冯季的母亲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帝都京华诗酒成行,最是少不了的便是各色的诗酒宴,而她曾在一次宴会之上见过冯季的母亲。

与面前的妇人相比,冯季的母亲要朴素上几分,带了几分英气和硬朗,据闻早年曾帮着这冯大人征战疆场,因此极为受其敬重。

可眼下,冯季的母亲和妹妹都未出现在这里,可想而知,两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于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快快里面请。”冯大人侧身,面对着易容过后的北流云道。

北流云拱手客气道:“冯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下官离京多年,许多事情都不了解,还要仰望冯大人指点一二才是。”

“于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这是本官分内之事,于大人为国奔劳,本官哪有不尽绵薄之力的说法。”

楚洛衣跟在身后,同那名美艳的妇人闲谈着,却也一直在暗中留心北流云同冯季父亲的对话。

寥寥数语,便知晓这冯大人并非是一名纯粹的武将,虽然当年冯季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可是如今这冯大人,观其言行,却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

“不知夫人此次回京可有什么打算?”美艳的妇人对着楚洛衣开口试探道。

“倒是也没什么打算,离京多年,对京畿的事情多有不了解,日后还是要靠夫人指点。”楚洛衣同她打着太极。

那美妇笑道:“夫人年轻貌美,想必一定是贵族之家的小姐,不像是我这般乡村野妇,上不得台面。”

楚洛衣知晓她这是在打探着自己的身世,心中对这名妇人又高看了一分,却也没有慌张:“哪里是什么贵族,不过是微末之家罢了,不说也罢,这位公子一表人才,一看便是人中之龙,想必是夫人的爱子。”

妇人见楚洛衣不愿多谈,便也没有多问,而是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满眼自豪道:“宏儿虽然上进,却也只能算是足够努力,可离人中龙凤却是要差上十万八千里。”

一旁俊朗的男子谦逊的低头拱手道:“母亲大人说的是,儿子定当更加努力,不会让母亲失望。”

楚洛衣瞧见男子,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此人看起来谦逊上进,颇有名门之风,外表俊朗,谈吐得当,眼中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和明显的性情,仿佛真的就是这般的人物。

可楚洛衣凭借多年的经验,却总是觉得这男子并不是一个简单,甚至比他的母亲更为深不可测。

因着自己的猜测,楚洛衣再次开口道:“公子实在是谦虚,我跟随夫君一路游走,也算是阅人无数,如今观公子言行,想必已经封侯拜相。”

美妇似因楚洛衣的话变得心花怒放,却推拒道:“夫人这话切莫再说,传了出去,让人听了可是笑话。小儿如今官至从三品,离封侯拜相可差的远了,我倒是也不希望他太过优秀,毕竟南昭是大国,俊杰无数,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到时只怕还要忧心我这孩儿的安危。”

楚洛衣浅笑着,如此年纪,又非王侯之后,能够官至从三品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

不过虽然知道此子不简单,楚洛衣却并不能判断出他是好是坏,又是否同当年的事情有所瓜葛,这一切,还得等一番查探才能知晓。

一路走进冯府的院子,假山嶙峋,流水清幽,林木成行,虽然称不上精美绝伦,却有一股怡然的自然风趣,少了些禁锢,多了几分自由,倒是颇为不错。

楚洛衣几人被安置在一处庭院。

北流云坐下后开口道:“这冯季的父亲言谈之中虽然感觉是混迹官场的老人,却并非诡计多端的狡诈之人,交谈下来,也并未感觉到有太多心思。”

楚洛衣点点头,也开口道:“这美妇和她的儿子却并不是简单之辈,这冯府的当家夫人尚在,可此番看来,如今在府中当家做主的却是她,而他的儿子几句话交谈下来,我也并没有试出深浅,只是下意识觉得并非是个简单的角色。”

小六子在一旁开口道:“主子,奴才这就着人打探一下这冯府少爷的消息。”

“再留意一下府中的动静,打探一下冯季的母亲和妹妹到底是缘何受到冷落,如今境遇如何?”

当日夜里,小六子还未归来,冯大人派人前来相邀北流云同楚洛衣前往赴宴。

楚洛衣打算在宴会上试探一番,看看几人反应如何。

宴会在冯府的水林间进行,月明星稀,鸟鸣清脆,灯火通明,轻风袭来,带起阵阵香气。

“于大人,请。”

觥筹交错间,流光暗影,一片其乐融融,仿佛是多年的至交。

这一切还得感叹北流云这个身份选的好,一来冯大人心中忧虑,不知这外派归来的御史此番入住冯府是真的如表面那般简单,还是陛下对自己也是心有疑虑,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应对着。二来,外派归来的御史往往多会有升迁的迹象,所以无论如何,冯大人也会悉心招待。

酒至微醺,几个推杯换盏之间俨然与冯大人关系不浅,北流云微红着脸蛋,似乎不解的开口道:“本官怎么记得,当年离京的时候,冯大人有个儿子似乎叫冯季的,是个年少有为的将军,为何今日迟迟不曾相见?”

冯父一愣,沉默了片刻。

楚洛衣则仔细注意着美妇的儿子,他的目光也是有些黯然,却并不过分,一切似乎十分顺理成章,没有什么蹊跷。

席间一片沉默,冯大人脸上也少了几分欢喜,一瞬间带着几分沧桑。

美妇的儿子冯宏见着自己父亲不愿多言,便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大哥早在四年前就已经被小人所害,一腔热血,却付了流水。”

“是何人如此大胆,可有查处凶手?”北流云做恼怒状,蹙起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玉盏燔。

冯宏再次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矛头纷纷指向几名市井之徒,可依照下官来看,此事定有蹊跷,本是猜想,大哥军功卓绝,为人耿直,得罪了朝中权贵,奈何查询多年,却迟迟找不到半点证据。”

“宏儿不得胡言。”美妇开口轻斥道。

“天子脚下,竟有这等事情,实在是令人恼怒,冯季将军一腔忠义,最后竟被奸人所害,实在是天妒英才。”北流云故作老成的叹息道。

“是啊,可怜事情发生之后,主母一病许久,更是不愿接管府中诸事,每日吃斋念佛,妾身这才帮忙打理起府中诸事。”美妇开口解释道。

楚洛衣心中冷笑,不怪美妇能够如此光明正大的掌管冯府,替当家主母而代之。

就这几句话来说,一般人是不愿解释的,旁的女子巴不得别人把自己当做当家主母,谁会再解释一翻自己不是正妻,很明显,美妇这是为冯大人解释的,怕让人认为他是个捧妾杀妻之人,因此不惜放下自己的私心。

如此细腻的心思,姑且不论手段如何,冯季的母亲又怎么会是对手呢。

果不其然,冯大人听后开口道:“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没了你,还不知这府中会乱成什么样子,你同这府中的主母又有什么分别,切莫再妄自菲薄。”

“老爷,这礼数是不可废的...”

仿佛忘记了刚才的感伤,气氛再次热络起来,北流云没有再贸然试探,楚洛衣则是在含笑中默默观察这对母子。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尔虞我诈

酒宴散去,楚洛衣同北流云先行离去,回到房间,北流云才开口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楚洛衣摇摇头道:“只是觉得这对母子并非常人,可是并不能证明同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关联,毕竟在这后宅之中为了争夺地位倒是也不足为奇。”

北流云点点头:“这冯大人眼中的感伤不似作假,只是这般对待冯季的母亲和妹妹有些不合常理,反倒是那冯宏眼中并没有太多伤感。”

“想必美妇在其中一定做了不少手脚,而且这冯宏面色并不过于伤感才显得正常,毕竟嫡庶有别,只有嫡子死了,这庶子才有出头之日,所以若是他真的满眼哀戚,才显得奇怪。”

没多久,小六子便回来了。

“主子,根据咱们线人的调查结果来看,这冯宏确实同宫中的某人有些联系,只是具体是何人,我们的人竟然也难以查探到。”小六子微微皱着眉头道。

楚洛衣点点头:“查不到也属正常,毕竟当年猎人发迹于南昭,可随着楚家的灭亡,在南昭,猎人的势力反而成了最为薄弱的一处,不仅如此,猎人中依旧有一些势力是效忠于南昭帝的,也因此,想要在南昭调查出一些核心的秘密并非易事。”

小六子点点头:“奴才明白,而且此前为了营救九殿下,我们也暴露出了大半势力,引起了一些人心生警觉。”

“你再仔细查探看看,看看这冯宏究竟是同宫中的何人有瓜葛?”楚洛衣嘱咐着。

“奴才明白。”

“这冯府中的事情可有眉目?”楚洛衣追问道。

“冯季死后,他的母亲确实是大病一场,一面是冯府,一面连同自己本家调查冯季之死,但是却没有什么眉目,反而是过了不久,这夫人的本家也惨遭意外,在朝中的势力一落千丈,而冯府后院的几位姨娘,勾心斗角,最后几经构陷,使得冯大人同夫人之间有了不小的隔阂,冯大人对夫人误解颇深,而夫人显然也有些心灰意冷。”

小六子简单的解释了一番冯府的现状。

楚洛衣点点头,确实是后宅之间的争斗,只是如今她有些怀疑一件事。

“主子可是怀疑什么?”小六子的眼睛滴流转,似是没有想通楚洛衣在怀疑些什么。

目光落在小六子开口道:“我只是在想,到底是有人设计了冯季之死,而后趁乱夺权,还是因为冯季死了,所以才乱中生事。”

“主子,这两者有何区别...”

小六子刚想开口问这两者有何区别,可是转瞬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若是有人设计导致了冯季的死,而后连同轻雪对主子的怨恨,必然都是有人一手操控,那么只要在冯府之中找到这个曾经参与设计冯季的人,那么便也就抓住了一条线索。

可若是冯季的死于此无关,是旁人精心设计,而后冯府的后宅眼见冯夫人失势,才乱了起来,生出这一系列事端,那么怕是在这冯府之中,就难以找到当初设计冯季一事的线索。

“不管怎么样,姑且先在此处查下去,毕竟多年前的旧事,又有人可以抹去痕迹,怕是很难发现蛛丝马迹。”楚洛衣继续道。

小六子点头道:“奴才会派人仔细注意冯宏和这赵姨娘的动静的。”

楚洛衣细细思量,而后开口询问道:“那冯季的妹妹如今情况如何?”

“冯季的妹妹情况并不太好,因着冯大人对夫人的冷落,她的地位也因此一落千丈,便是府中平常的庶出子女,也会偶尔欺辱一二。”

楚洛衣微微颔首,打算是否能够从冯季的妹妹这里打探出些消息,毕竟当年轻雪同冯季是真心相爱,冯季死后,轻雪没有理由不来照拂他的家人,甚至,冯季的妹妹很有可能知晓当日发生的事情。

次日午时,楚洛衣走在冯府的池塘边,晒着太阳,看着一朵朵莲花,心情不错。

在奢华的皇宫待得久了,便就觉得宫外的小门小院别有一番风情,虽然比不得庙宇琳琅的奢华,却别有一番怡人的风景。

北流云不知去忙些什么,似乎也同调查冯宏有关,小六子便陪在楚洛衣身边。

“主子若是喜欢,日后奴才便在主子的宫殿外建上一座莲花池,从宫外引进流水,养上一池的莲花,想必夏日的时候开起来,接天连日定是一番美不胜收的景象。”小六子笑着道。

“就数你这花花肠子多,不过如今心境有所不同,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楚洛衣轻轻点着小六子的头。

兜兜转转这么久,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变化,所幸的是,他们还在。

没多久,一片喧嚣声打破了宁静,惊的池塘里的鱼儿慌乱游走。

池塘边的一排排假山附近,几名衣着普通的男女,朝着其中一名女子奚落道:“真不知你还有什么可骄傲的,简直就是不识好歹,若非是冯宏哥哥一直照顾你,今时今日,这府中哪里还有你们母女的地位。”

一名粉色罗裙的女子有些不满的开口,头上戴着两只粗制的银环和花簪,可以看出其身份并不太过尊贵。

楚洛衣没有急着过去,站在原地忘了去。

小六子仔细看了看,低声道:“主子,被针对的人似乎是那冯季的妹妹冯莺。”

楚洛衣点了点头,仔细观察着。

“不过话说回来,她就要同刘大人的儿子完婚了,离了这里,到时候自是不需要再把我们放在眼里。”另一名男子开口道。

“呵,姐姐可有福了,虽然这刘大人的儿子是个疯癫的傻子,可这刘大人官职不低,姐姐嫁过去以后的日子可就飞黄腾达了。”另一名翠绿罗裙的年轻女子开口道。

众人三言两语,冯莺显然已经习惯于此,整个人对此都显得十分漠然。

“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请让开。”

冷淡的话语,让那些妄图耀武扬威寻找成就感的庶出之女,一时间倍感受挫,更加不甘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因着几人离的距离近了不少,粉色罗裙的女子眼尖的瞧见冯莺的头上有一只嵌着白玉的精致八宝簪,因为白玉色泽低调,又少嵌以宝石,是以并不显眼,可却因做工精致,玲珑剔透,在仔细观察之下,又让人心生喜爱。

“妹妹的八宝簪好生漂亮,不知借给姐姐观赏两日可好?”粉色罗裙的女子开口道,眼窝深处藏着一抹贪婪。

冯莺紧了紧头上的八宝簪,眼角露出一抹冷笑:“你得的好东西素来不少,切莫贪得无厌,小心撑破了肚皮。”

粉色罗裙女子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勉强你,那便拿这只小簪同你交换,也免得让人说我欺负你。”

话落,粉裙女子从头上拔下一只零星小簪,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亦或者是用料,比起冯莺的那只便不知差上多少。

“岂有这强买强卖的道理!”冯莺挥开女子递到自己面前的小簪。

楚洛衣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心中五味陈杂。

一来是没有想到当年为国进忠的冯季的亲人,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二来则是有些感叹,无论是皇城内外,大小门阀,期间都少不了明争暗斗。

她曾一度以为自己身处皇宫,享受着世人难以享受的荣华富贵,却也遭遇着世间最残酷的人情冷暖,尔虞我诈。

曾一度认为,离开了权力的漩涡,才可能一切随心,来去自由。

可如今瞧见冯莺的遭遇,她才恍然明白,人生在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王子皇孙为皇位厮杀,关陇门阀为家族谋算,商人百姓为利益奔走,因为所求的东西不同,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所以境遇往往会不同,可是相同的却是人的私欲,人的贪婪。

身处滚滚红尘,又有几人能够明净己身?

就如面前所见这一幕,庶出的之女在争地位,也如此前所见的美妇赵姨娘在争权力和宠爱。

不过话又说回来,冯莺的性子倒是有几分让人欣赏,虽然是个女子,却同当年的冯季有几分相似。

“冯莺,你还以为你是当初府中呼风唤雨的三小姐?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如今的你,在这府中没有半点地位可言,即便是爹爹,对你怕是也只有厌恶!”粉色罗裙的女子冷声道。

冯莺的手指微微蜷起,青筋震动,最终压抑了下来:“爹被你们这等虚伪之人所蒙蔽,终有一日会醒悟,你们的好日子也总有一天会到头,夜路走多了,就不怕鬼敲门?”

“哼,好一张利嘴!”

话落,粉色罗裙的女子将手中的零星小簪扔到地上,对周围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上前,开始抢夺起冯莺头上的发簪。

冯莺虽然会些武功,奈何并不精进,再加上对她动手的人中还有几名男子,是以被多久便落了下风。

小六子在一旁看着,询问楚洛衣的意思:“主子,我们要不要...?”

楚洛衣摇摇头:“先不要妄动,这个时候出手,只怕也得不到任何消息,倒是不如看看事态的发展,静观其变。”

小六子点点头,知道楚洛衣的打算,虽然冯莺是冯季的妹妹,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多时功夫,冯莺便已经被人推到在地,紫色的罗裙之上布满了脚印,发髻凌乱,脸上还有着两道浅浅的抓痕,青丝凌乱,原本整齐的发髻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唯独女子脸上的神色,带着一丝高傲的倔强,一双坚定的眸子里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坚持。

此刻,粉色罗裙的女子手中握着冯莺的那只八宝簪,面露喜色,不住的把玩着,有些爱不释手。

就在这时,一名奴才从远处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二小姐,快,老爷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

众人脸色一惊,似乎听闻冯大人来此有些慌乱,纷纷看向粉色罗裙的女子。

冯莺眼露一抹讥色:“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次怎么为自己开脱。”

粉裙女子目光中露出一抹狠色,当机立断,将冯莺的簪子扔在地上,弄乱了自己的发髻,一咬牙,将手上一只价值不菲的金镯也丢在了地上,轻踩了两下。

“待会瞧见父亲就同父亲说冯莺想要拿那只簪强换我的金镯,谁曾想她拿到了金镯却不肯交出凤镯。”粉裙女子嘱咐道。

明显其余几人都以她马首是瞻,慌乱之中忙着点头。

随后,粉裙女子看向绿裙女子开口道:“五妹,此番委屈你一次,待到拿到好处,姐姐断然是不会忘了你的。”

绿色罗裙略显年轻的女子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轻,身后一股极大的推力袭来,转眼间,她便掉入了开满荷花的池子里,扑通着开始挣扎起来。

楚洛衣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颠倒黑白的一幕,就像是亲眼瞧见有人杀人越货之后,却开始处理现场,将现场伪装成另一个现场,嫁祸给她人。

不过,按照年纪来说,这粉裙女子确实是个极有心计的,倒是难怪冯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不出几息的时间,绿裙女子尚在扑腾时,冯大人便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瞧见这一片鸡飞狗跳,当即走了过来,先是让人将绿裙女子救了上来,随后背起手厉声道:“如今府中有贵客,你们在这府中胡闹些什么!”

绿裙女子被人捞上来后,浑身湿漉漉的,发髻也是摇摇欲坠,轻风拂过,惹得她打起一阵阵冷颤。

绿裙女子先是怨恨的看了粉裙女子一眼,而后垂下头,眸中溢出两串泪珠,开口道:“爹爹,你可要为燕儿做主啊...”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到水中?”冯大人蹙起眉头。

“是...是女儿失足不慎落水。”绿裙女子看了眼冯莺,随后低头嗫嚅道。

“到底发生何事,还不快些交代!”冯大人怒声道,似乎对她的迟疑很是不喜。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出手相救

随着这一声质问,绿裙女子赶忙跪在地上,轻啜起来,如竹筒倒豆子般道:“是三姐今日瞧中了二姐的金镯,非要拿头上的玉簪强行交换,二姐不愿,谁知三姐好言劝说一番后,就动起手来,二姐自是不愿,两人便扭打起来,我...我好心劝阻,谁知却..却被三姐甩手推入河中。”

泪眼婆娑,绿裙女子好不委屈,加之一身的湿漉,显得有几分我见犹怜。

冯莺闻言后,先是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抹冷笑,开口道:“哼,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巧嘴,倒真是能把这黑的说成白的。”

冯大人蹙起眉头,扫了一圈狼藉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同样狼狈的冯莺和粉裙女子身上,来回打量着。

“莺儿,对于此事你有什么可说?”冯大人看向冯莺开口道,眸子深处藏着几分复杂。

闻言,冯莺抬起头,看向这个所谓的父亲,凝视许久。

两道血红的抓痕在那张白皙的脸蛋上格外眨眼,滚动着细微的血珠,在阳光下有些潋滟。

冯大人的眉头又蹙起了一些,却依旧在等着冯莺的开口。

半晌后,冯莺嗤笑一声:“我没什么要说的,父亲若是要相信谁,她便是不解释父亲也会信,父亲若是不信谁,即便是费尽口舌,也不过都是徒劳罢了。”

察觉到她眼中的怨恨,冯大人心中微痛,可是却没有开口解释,将目光移到其余几人身上:“你们几个可瞧见是怎么回事?”

“回父亲大人,儿所见正如五妹所言,三妹想要同二姐交换首饰,无奈两人却动起手来,儿本欲劝阻,奈何父亲便已经到来。”

“回父亲,女儿也是瞧见,这三姐姐有些欺人太甚,实在是跋扈的狠。”

其余几人纷纷开口,冯莺的眼中闪过浓浓的嘲讽,还真是讽刺,明明被人欺辱的是她,可最后她却成了那强取豪夺,十恶不赦之人。

冯大人没有再做询问,看向冯莺,开口道:“既然如此,便罚你到祠堂面壁三日,罚抄经文十遍。”

几女低着头,只觉得这惩罚未免轻了些,却又不敢冒然开口。

楚洛衣看着面前的一幕,心中知晓,想必是在当年诸多构陷之中,这冯大人对冯夫人的怀疑以及对赵姨娘的信任,甚至是这些年来冯大人对冯夫人的冷淡以及对赵姨娘的信任,使得冯夫人和冯莺这对母女对冯大人伤透了心。

因此,这冯莺甚至是连解释都不愿解释,只觉得可笑。

楚洛衣走上前去,开口道:“冯大人此举未免有些严厉了。”

冯大人只见远处一道迤逦的身影缓缓走来,一身清透的粉色抹胸长裙,胸口绣有大朵大朵的芙蕖,细致的水晶如同滚动着晶莹的露珠,两寸来宽的金玉腰带高高束起,小腰盈盈不堪一握,只觉得这于夫人虽然容貌平平,可这气韵却有着少见的风华。

“原来是于夫人。”冯大人拱手道。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几女,开口道:“此前闲来无事,瞧见这里风景独好,便来逛逛。”

“刚刚本官的家眷在此争吵,实在是让于夫人看笑话了。”

“无妨,只是刚刚我远远瞧着,觉得两方并无太大的争吵,不过是寻常姐妹间偶尔的小矛盾罢了,冯大人端正家规固然是好的,只是如此怕也是会破坏她们姐妹的情谊,倒不如年轻人的事,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去吧。”

楚洛衣并未帮谁说话,可是冯大人混迹官场多年又哪里不明白。

楚洛衣这一番话的意思,岂不是在说,刚刚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正巧目睹了全程,眼下她这般处置冯莺,明显是有失偏颇,怕是冤枉了她。

“于夫人说的是,夫人目光如炬,不愧为御史大人的贤内助。”冯大人躬身道。

楚洛衣浅笑着没有再开口,毕竟有时候寒暄也需要适可而止。

不过话说回来,她瞧这冯大人虽然是武将出身,却对官场一道也颇为精通,若说他到这等年纪,依旧只能在如今的地位,只能说这个人心计不够,没有太大的谋略,因此才一直止步不前。

“既然于夫人都开口了,你们就都各自散了吧。”冯大人挥袖道。

几名庶出的子女心中不愿,却不得不就此散去。

粉裙女子抬眸看了楚洛衣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恶毒和怨恨。

楚洛衣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果然是许久未曾遇见这般‘单纯’的人了。

就在粉裙女子转身离开的刹那,楚洛衣缓缓开口:“这位姑娘请留步。”

众人纷纷顿住步子回头,楚洛衣的目光正落在粉裙女子身上。

粉裙女子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只觉得心头莫名的发颤,那漆黑的深潭仿佛漩涡一般,让她连心跳都快了,呼吸也加重了。

楚洛衣浅笑着开口,抬起葱白的玉指从头上摘下一只小巧的玲珑簪,伸到粉裙女子面前:“这位姑娘觉得这只玲珑簪如何?在下想交换姑娘手中的金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众人有些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不太知道这女子是谁,却也知道她是如今府上的贵客。

粉裙女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只玲珑簪虽然精致,可是却只一朵指甲大小的玲珑花苞而已,怎能同她满是宝石的金镯相比。

心中知道定是刚才她拿素银小簪逼迫冯莺的那一幕让她瞧了见,才会有如今这一番场面。

再看楚洛衣的皓腕上一只精致的嵌满蓝宝石河带的金镯,就知道她断是看不上自己手中的这只。

冯大人看着这一幕,自是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看向冯莺的眼中闪过一抹歉意。

冯莺对此无动于衷,只看了楚洛衣两眼,便事不关己的冷眼站在一旁。

“既然于夫人能看中你这只镯,这是你的福分,你便换了吧。”冯大人对她再没有什么维护。

粉裙女子红了眼,僵持在那,抿着唇,眼中满是不舍,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心中知晓她这是为难自己,可这只镯可以说是她所有首饰中最喜欢最珍贵的一件了。

她是庶出之女的身份,近年来母亲也并不受宠,若非她自己心眼多些,只怕是如今在这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这般质地的金镯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珍贵,今日若非突发意外,她断然是不会利用起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粉裙女子始终未动,气愤一时间有些尴尬,冯大人眼中有些恼怒,一面警告着粉裙少年,一面对楚洛衣陪着笑脸。

粉裙女子的目光在自己的金镯和玲珑簪中来回徘徊,却迟迟不肯松手。

半晌后,楚洛衣轻笑着开口:“看来这位姑娘不太愿意,也罢,我又怎能强人所难。”

粉裙女子心中一阵欣喜,细心修剪过的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金镯。

“让于夫人见笑了,小女实在是不懂事。”冯大人只好歉意道。

“无妨,倒是我有些夺人所爱了。”楚洛衣温和开口。

一旁的小六子贯是会见缝插针,不屑的开口道:“哼,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我们主子能对你的东西感兴趣那是你的福气,这等俗物又怎么配得上我们主子。”

“是是是,这位小哥说的有理。”冯大人依旧赔笑道。

其实在冯大人的心理,一直对几人的来头有些拿捏不准,近几日,他也一直在派人打听这几人的来头,真真假假,一时间他也拿捏不准,不过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凭借这几人的气度足可断定他们绝非凡人。

也因此,他才会对他们如此上心,毕竟他混迹官场多年,如今已经滞留在这个职位十余载,若是再没有机会晋升,怕是他这一辈子都将止步于此。

不过固然他是附和,却也只是认为小六子不过是嘴硬罢了,毕竟那一小只玲珑簪在他看来确实是朴素了些。

小六子仿佛知道众人想什么,冷笑着开口道:“这几只小簪看起来朴素,却是我家老爷请尽了帝都的能工巧匠,采用西海深处的白玉雕琢而成。”

几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楚洛衣刚刚插回发髻的小簪上,依旧未感到有什么稀奇。

这样的小簪在楚洛衣头上大概有四五只,只能算是点缀作用,比起一旁的白玉孔雀步摇不知要差上了多少。

因此,一阵窃窃私语声传来,几人目光中明显都带着不耐。

然而随着日头逐渐升高,一人惊呼道:“快看!”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几只小簪,竟然一点点盛开,原本精巧的玲珑花苞,随着太阳的照耀一点点盛开,原本并不透彻的玉质在这一瞬间,晶莹剔透,仿佛能看到里面涌动的水波。

一片片花瓣层层叠叠的落下,鸽子蛋大小的一朵朵白玉花透亮的折射着日光,仿佛快要滴出水来一般。

几人这才明白,小六子所说的话原来是真的,这一只小小的素簪绝对当得上是价值连城。

刚刚落水的绿裙女子看着脸色难看的粉裙女子开口道:“哎呀,姐姐,这可真是可惜,单是这花簪的质地,就不知能换上多少只金镯了,这大好的机会刚刚就摆在姐姐眼前,怎奈姐姐却没能把握住。”

粉裙女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楚洛衣的发髻之上,在几只剔透的花簪的衬托下,这才发觉她发髻之上的几只饰品,竟无一是凡物。

想到此处,心中升起一抹浓浓的懊悔,盯着那让人心动的小簪,眼中满是贪婪。

冯莺站在一旁,淡淡的瞧着这一幕,即便是知道面前的这位于夫人是在为她讨个公道,却也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

“如今临近午时,我就不叨扰了,就此先行告退。”楚洛衣轻声开口。

话落,楚洛衣带着小六子转身离开。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上门提亲

那粉裙女子追上前两步,张了张嘴,半天却没有说出话来,脸色涨的通红,心中懊恼不已,只道自己竟然错过了那等绝世的珠宝,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甘和后悔。

楚洛衣走后,冯大人张了张嘴,想要对冯莺说些什么,可触及她那冷淡的目光,最后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冯大人走后,粉裙女子瞧着冯莺冷笑道:“这次就先放过你,反正你的婚事也就要到了,日后便不会再在这府中碍着我的眼了。”

冯莺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虽然在设计之下,她的婚事成了刘太守那个傻儿子,不过韩大哥答应过几日便抢在刘太守家之前来提亲。

回到休息的庭院,小六子笑道:“只怕那粉裙女子要被气的吐血了。”

楚洛衣捶了捶他的头:“你啊,真是越来越顽劣。”

“不过主子,奴才见那冯莺似乎很是不好接近,看来我们还得等等机会。”

楚洛衣点头:“冯莺虽然对冯大人心灰意冷,可到底还是有些防范之心的,否则,早就被府中的豺狼吞入腹中,哪里还能平安活到今日。”

小六子跟在一旁点头。

“此番能够引起她的注意便够了,这几日你多盯紧她的动静,不管从她身上能不能找到些线索,毕竟她是冯季的妹妹,我与冯季有过命之交,如今阴阳两隔,总是要护她周全,才能让他九泉之下安心。”楚洛衣目光幽幽,轻声道。

“奴才明白。”

而此刻,天水城的一座老宅,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名身穿黑色长衫,脸带银色面具的男人缓缓走入。

男子右手持一把为出鞘的剑,剑柄处是一头龙首,仿佛时刻准备着引血。

男人浑身凛冽,宛若数九寒冬过境,黑色的发丝无风自动,压抑的气息如狂风海啸般席卷而来,面具之下一双冷漠的眸,宛若一座囚禁无数白骨猛兽的牢笼。

老宅内有几名杀手般模样的男女在交手,空气中涌动着浓重的血腥气。

“你这个小娘皮!今夜就等着给老子暖床吧!”一名独眼秃头大汉,看着对面脸上有一道疤的女子得意道。

“哼,你也得有那个本事,能让我吕四娘伺候的男人可没几个,当心死在床上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

庭院内吵闹不已,人虽然不多,却一个个面目狰狞,只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无不是好狠斗勇之辈,每一个都绝非善类。

带着面具的男子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几人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垂首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霎时间压抑而令人窒息。

黑衣男子后堂,带着厚茧的手扭动起一只瓷碗。

嘎吱!

地面上一块不小的木板移开,露出一排石阶,男子大步走了下去,木板应声落下,再次关闭。

走下石阶,是一条暗道,暗道有些阴森,墙壁两端垂挂着昏黄的油灯,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大步向前走着,走到暗道的尽头,视野便开阔起来,入目的是一座偌大的石室,一根根几人环抱的石柱巍然耸立,石柱上雕刻着一幅幅狰狞的猛兽图。

地上的火把堆成几堆,偶尔有轻微的风吹过火苗灵活的跳动着,诸多的黄铜器皿被打造成猛兽的图案,镶嵌在石壁上,有的作为装饰,有的则是密布的机关,真真假假,若非这里的主人,想必不会清楚。

靠近石室中央的地方有一座石椅,石椅并不简陋,上面铺陈着一块兽皮,两端的扶手上各有一只嵌满珠宝的骷髅,看起来有些骇人。

石椅的背面堆着摞成摞的骷髅,森森的白骨横七竖八的随意摊开,地面上有一条一寸来宽的,弯曲的小槽,环绕着大半间石室,里面涌动着猩红的液体,散发着浓浓的腥气。

面具男子走向石室一头的几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拧动墙上的黄铜机关,石室的门缓缓打开,面具男子走进去后门自动关上。

这间屋子不大,最瞩目的当属位于屋子中间的一张美人武剑的屏风。

“这次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叫你做。”一道平和的声音在屏风内响起。

面具男子抬起头,目光落在从屏风上倒映出的一道身影上,没有开口。

“你可知如今大楚的皇帝是谁?”屏风后的男人开口问道。

“北流云。”银色面具的男子简单干脆的答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杀伐之气。

“如今北流云和她的皇后云洛伊来到了天水,入住在冯府,正在调查当年之事,我要你阻止他们正在调查的一切,取得他们的性命!”男人的声音很平和,却有一种运筹帷幄之感。

“属下明白。”

“你要知道,这二人都非常人,背后有神龙宗和猎人两大上古宗族的支持,并非简单的刺杀就能达到目的。”男人再次开口,似乎对两人颇为了解。

带着面具的男子没有回话,而是继续等着屏风后之人的吩咐。

“所以此次你务必要精心谋划,切记要万无一失,即便未能取得两人的头颅,也万不可暴露身份。”

那双凛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蔓延出一室的杀气,他没有再作答,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脚下因着此前踩到过地上的血迹,留下一排排血色的鞋印。

回到之前的石室,早先在院子里打杀的人已经在此等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生面孔,但是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绝非善类。

带着面具的男子甩起衣襟,落坐在石椅上,银色的面具被墙壁上的烛火折射出刺眼的寒光,一众人等皆是屏息垂眸,不敢放肆。

“我要冯府,大楚帝后的一切资料。”男子沉声开口,言语间是目空一切的霸气。

冯府。

此刻的冯府热闹不已,一队敲锣打鼓的人马刚刚进入,这些人穿着明亮色泽的衣服,肩扛一只只硕大的红木箱子。

箱子将挑杆压的颇弯,挑杆上红绸系出的礼花左右乱窜,小厮们满头大汗,只是无论如何却也掩饰不了面上的喜气。

冯大人接到消息后,赶忙走了出来,看着停放在自己院子里的一箱箱聘礼,有些发蒙,随后不出片刻的功夫,这府中的众人都得了消息,就连楚洛衣和北流云也来瞧瞧热闹。

“启禀冯大人,下官乃是韩国公的家臣,奉国公大人之命,前来为国公大人之子韩副将军向贵府提亲。”家臣站在众人面前对冯大人拱手道。

冯大人尚未反应过来,一旁的美妇便是赵姨娘开口道:“这..可是这国公府此前并未下婚书啊...再者,请恕妾身无礼,敢问国公府是像我们府中的哪位小姐提亲的?”

冯大人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似乎也想知道这国公府是想迎娶他的哪位女儿。

楚洛衣心思微转,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国公府想要迎娶的应该不是旁人,正是冯季的妹妹冯莺。

虽然是多年前的事情,但是她隐约还是有些印象,冯季当时为年少有为的将军,同韩国公的二子韩星辰有着极好的交情,两人同时年少有为的将才,曾一度闹过不小的矛盾,互相欺压攀比。

可是一次在战场上的危局却迅速转变了两人的关系,两人并肩作战,浴血厮杀,九死一生之后虽然嘴上依旧针锋相对,可心中却已经惺惺相惜,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兄弟。

她虽然时常与冯季并肩作战,可是巧的很,却一次也没有同韩星辰在同一战场,不过从冯季的口中,对这个人她倒是也有着一些了解。

“我家二公子与贵府的三小姐冯莺两情相悦,特此前来下聘礼,还望冯大人不要觉得唐突。”家臣拱手道。

前两日的粉裙女子一干人等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眼露不甘,狠狠的拧着手中的帕子,看向一旁眼眶微湿的冯莺,笑道:“三妹妹真是好福气,只是什么时候开始,竟同国公府的将军有所往来,这消息实在是突然的很。”

粉裙女子暗指冯莺不守闺阁,竟然私下同男子便订了终身。

冯大人眉头微蹙,一时半会没有开口。

赵姨娘这时上前一步道:“这婚约之事乃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韩副将军虽然出身高贵,但是此前未曾下过婚书,又这般草草来下聘礼,未免显得有欠诚意。”

赵姨娘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可是到底是想为冯莺讨取公道,还是想要阻止这场婚事,怕是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这位姨娘说的对,只是想必冯大人也知道,近来世道颇乱,战乱不止,前些日子我家老爷外出征战,近些时日才回来,二公子虽然早就想下了婚书,却还需等老爷决定,而几日后,老爷将再次前去边疆征战大楚,二公子的婚事又拖不得,故此才如此冒失,想必冯大人能够理解。”家臣字字入理,句句入情,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不妥。

冯大人依旧蹙着眉头,半晌后开口道:“国公大人怕是有所不知,前些时日,刘太守曾来下了婚书,如今两家婚事已经敲定,这刘府的聘礼我们也已经收了,眼看婚期将近,若是此时答应国公府,不仅于理不合,更会限下官于不义之中啊。”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玷污清白

家臣眼中并无不耐,继续开口道:“国公大人知道冯大人在担心什么,刘府的聘礼国公府愿双倍赔偿,至于国公所担心之事,国公府已经同刘府妥善接军,冯大人不必再为此担心。”

冯大人微微一愣,看着家臣别有深意的目光,心中的一颗石头落下。

目光转向冯莺,开口问道:“莺儿,这件婚事你可愿意?”

冯莺抬眸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冷笑着开口道:“若是让父亲在一个傻子和一位副将中选你会选谁。”

冯大人脸色有些难看,此前刘府忽然上门前来提亲,要将冯莺嫁给他的傻儿子,他自是不会同意,可谁知这刘大人手上不知怎么竟得了他前不久吞下一笔银子的证据,百般为难之下,面对着刘府承诺给冯莺的锦衣玉食,他终于点了头,答应将这个已经多年未曾亲近的女儿嫁给了他的傻儿子。

如今,国公府的家臣暗示他不必担心刘府所掌握的证据一事,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定下吧,还请屋内详谈。”冯大人侧身请国公府的家臣进去。

赵姨娘连忙命人奉上茶水,一双眼眸里带着淡淡的欣喜,仿佛是真的为了冯莺而开心。

楚洛衣越发觉得这赵姨娘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甚至几次怀疑是不是这赵姨娘真的并非险恶之人,只不过颇有手腕和心计罢了。

看着瞬间遭受各种逢迎的冯莺,楚洛衣眉头微蹙,这婚事是否真的会这般顺利,若非如此,不知这一池春水被搅乱了之后,是否会牵引出当年的蛛丝马迹。

冯莺的婚事就这样敲定下来,脸上素来冷淡的冯莺,眼中也闪过几抹温情。

如今不用嫁给刘太守的傻儿子,想必母亲也会放心许多。

冯莺湿润着眼眶抬眸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像是水洗过一般,又如同最好的玉石,清澈透亮姣。

哥哥,是你听到我的乞求了么?

冯莺收回目光,避开那些墙头草一般的庶出之女,这些人笑里藏刀,心思恶毒,她不愿与这些人为伍。

瞧着冯莺离开,楚洛衣和北流云也回到了暂住的庭院。

“也不知这冯莺能否顺利嫁给韩国公的儿子,若是真能如此,也算是飞上枝头了,这日后她和冯夫人的日子也就会好过上许多了。”小六子开口道。

楚洛衣点点头:“若是有韩国公的认同,韩副将军的护持,他们母女的日子确实会好过许多,只是侯门之中,哪个有没有几分肮脏龌蹉,到了那时,一切还是要看她们自己。”

没多久,几人便在一颗桃花树下看到了衣着素雅的冯莺。

长发轻飞,淡淡的面色中几多感慨,她不算是个标准的美人,眉目中带着几分硬朗,可是却也正因如此,她却长得极有味道。

楚洛衣信步上前,看着失神的冯莺开口道:“如今婚期将近,望你一切谨慎,不要生出什么变故才是。”

冯莺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楚洛衣身上,怔怔的有些失神。

这几日来,她也算是弄清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只是无端的,她却总能从她的身上感到几分关注,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她似乎并未感受到什么恶意。

点了点头:“多谢。”

楚洛衣没有再多言,没想到冯季一死,冯家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再想那冯宏取代的正是当初冯季的地位,赵夫人亦是取代了冯夫人的身份,想来,这赵姨娘母子可是夺走了他们的一切,又怎么会是善类。

楚洛衣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对身侧的小六子道:“这两日你要尤其注意冯莺的动静,切不可疏忽。”

“奴才明白,主子就放心吧。”

楚洛衣叹了口气:“当年冯季身死,我未能为他找出真相,如今若是再放任他的母亲和妹妹不管,他泉下有知,定是会怪我的。”

次日夜里。

楚洛衣正在低头缝着一件小衣服,目光里尽是温柔,北流云躺在一旁的躺椅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书卷,抬头正巧能够瞧见楚洛衣。

“洛洛,再过两日若是还没有线索,我们就该离开冯府了,如今南昭的探子不少,若是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惹得怀疑,到时处境就变得危险了。”北流云轻声道。

“嗯,等到冯莺出嫁,无论事情有没有进展,我们都离开冯府。”楚洛衣开口道。

就在这时,小六子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主子,那冯莺似乎收到什么消息,从她的院子里出来了,好像是朝着后院的方向去的。”

楚洛衣放下手中的针线:“这么晚的时辰去后院做什么?”

北流云也放下书卷,坐起身来:“她身侧可还有旁人?”

小六子摇着头:“没有了,她孤身一人去的,步子有些急,我们要不要跟去看看?”

楚洛衣摇头道:“再等等,若是府中其他人未动,我们贸然出现在哪里,不仅冯莺会怀疑,冯大人等对我们也会心存疑虑。”

小六子点了点头,楚洛衣继续道:“可有叫人暗中盯着?”

“有的,奴才让两名猎人的护卫暗中盯着,若是有人对她不利,便会暗中帮她一把。”

楚洛衣这才放心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静的有些骇人。

就在这时,一阵阵惊呼声响起:“后院起火了!”

敲锣的声音有些刺耳,在夜色里荡漾开来,随后一阵鸡飞狗跳,便听见匆匆的步子和奔走声。

小六子推开,房门,只见庭院内外的仆人纷纷麻利的穿好衣服,跑向后院的方向。

楚洛衣抬眸望去,这后院的火势还真不小,黑烟都冲天而起,浓烈的火光映衬的半个冯府都亮了起来。

瞧见冯大人和赵姨娘匆匆从院子门前经过,楚洛衣便也跟了上去。

北流云给她披了件披风,仔细系紧,才同她一起走向后院的方向。

三人到达的时候,正巧瞧见一名婢女急匆匆的跪在冯大人的面前开口道:“老..老爷..三小姐好像在里面?”

“什么?她怎么会在这!”冯大人怒声道。

“奴婢也不知,不过里面似乎还有一名男子,衣着华贵,不知是谁...”婢女的声音变小了些,可周遭的人却还是听的清楚。

一旁的赵姨娘一脸急色:“这...这不会是韩副将军吧。”

冯大人的脸色一变,这还真是极有可能,既然昨日韩家来提亲,那么就说明这莺儿同韩家那小子定是有联系。

“快!务必要将两人全力救出。”冯大人眼中带着几分焦急。

楚洛衣淡淡的收回目光,当年冯季是个重情义之人,只是如今看他的父亲,却是不及他的一半,纵算不上忘恩负义的薄情郎,却也不是情字为首的痴情汉。

约么一盏茶的时间后,火势才彻底被熄灭,一众仆人在一旁喘着粗气。

地面上横放着一脸灰黑的冯莺和一名容貌略佳的男子。

尚且来不及问冯莺的情况如何,冯大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男子身上,这人的身段瞅着怎么有些不像韩家那小子?

待到婢女将男子的脸颊擦拭干净,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再看冯莺略显凌乱的衣衫,众人猜测不已。

赵姨娘蹙起眉头道:“此人似乎并非我府中人...”

先是请大夫为两人诊脉确认无恙后,婢女向两人脸上掸了点水,两人纷纷舒醒过来。

冯莺睁开眼,便瞧见一片地转天旋的世界,一双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目光中带着好奇甚至是...鄙夷。

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周身虚软无力,偶尔传来一阵阵痛感,低头看向自己的一紧,布满烟尘,凌乱不已。

晃了晃脑袋,似是在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而就在这时,刚刚转醒的陌生男子,则是极快的跑到了冯莺面前,不等冯莺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莺儿,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

冯莺先是一愣,随后好似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拼命推开男子:“滚开!你这个登徒子,你到底是谁!”

男子满眼悲痛,却死死抓着冯莺不放手:“莺儿,你可不要吓我啊,你可不能吓我啊...难道你不记得我了么?”

冯大人看的满眼怒火,任是谁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怕都会觉得是冯莺私会情郎而后被发现,因此拒不承认:“还不将他们拉开!”

楚洛衣的目光幽深,目光在冯宏和赵姨娘身上扫过,只怕此事当是这两人的杰作。

眼见着冯莺不仅不用嫁给刘太守的傻儿子,还能飞上枝头,两人便再次想要毁了这可怜的女子。

如今若是传出去,这冯莺竟然同人私会,只怕是韩国公府不会再认可这门婚事。

冯府的地位本就同国公府相差不少,韩国公当初能够同意这门婚事,想必那韩副将军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如今私会一事传出,众人只会道冯莺不知廉耻,不甘寂寞,私会情郎。

这样一个未来媳妇,韩国公又怎么会要!

“莺儿,莺儿...不若今日便告诉你父亲我们的事吧,想必他会同意的。”男子虽然被人拉开,嘴里却依旧在叫喊着。

“放肆!”冯大人气的不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以死证明

男子看向冯大人的目光并无惧色:“冯大人,我知道你们冯家位高权重,我只是一介商贾,可是我与莺儿是真心相爱的,希望你能成全我们,不要再做那恶人了!”

“放肆!简直是不知廉耻!你到底是何人!”冯大人气的不轻,赵姨娘细心的帮他顺着气,劝他冷静下来。

“你一派胡言,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冯莺脸色涨的通红,怒斥道。

“莺儿,难道连你也不认我了么?难道这个时候你还要瞒着你父亲么?”男子眼中满是伤痛,苦苦质问。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素来镇定的冯莺此番语气中也带着哭腔,似是焦急不已。

“若是你不想见我,若是你真的要嫁给那有权有势的韩副将军,今日为何还要来见我,倒不如索性断了我的念想,我也心死如灰,不再纠缠你,成全你幸福!”男子眼中流下一行清泪,心痛欲绝。

冯莺急的也落下了几滴泪水,咬着唇,似乎不知怎样为自己开脱,

她今日确实是收到了字条才来的,她平日里确实也偶尔同韩副将军在这里见面,是以今日才一收到字条,她便急匆匆的来了,谁知,分明一样的字迹,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韩副将军。

冯大人却是将她的沉默当做是默认,更将她的眼泪当做了对着陌生男子的心疼。

当即气的不轻,整个人的身子都有些摇晃,若非是赵姨娘在一旁扶着,怕是都站不稳的:“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简直是不知廉耻!”

冯莺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似乎早已对他不抱什么期望,垂着头喃喃道:“我没有..我没有啊...”

冯宏这时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将冯莺扶起:“三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将事情的过程详细讲述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也许能够证明你的清白。”

冯莺抬头愣愣的看着冯宏半天,最后垂下眸子讲述道:“今日我本是在房中歇息,丫鬟送来了一张字条,上面邀我速速来后院一聚,我瞧着字迹同韩副将军的一样,便没有多想,到后院之后....”

冯莺讲到此处停了下来,似乎不知该怎样继续。

“到后院之后发生了何事?”冯宏追问道,眼中带着淡淡的焦急,似乎想要为冯莺开脱。

冯莺咬紧嘴唇,到后院之后,这男人便在后背一把抱住她,妄图轻薄与她,她起先以为是韩副将军,有些羞涩的挣脱着,可是不出片刻,便察觉到这名男子身上带着一股异香,且手脚下流,妄图轻薄于她,全然不是韩副将军的样子。

可谁知没多久,她便觉得身子发软,纵然拼命喊叫,却还是难以挣脱。

就在她欲哭无泪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后的人动作一僵,整个人慢慢松开了她,而后倒地不起。

她正欲跑开,颈间一痛,挨了一记手刀,人也晕了过去。

只是,如今这样的话她要怎么说,说了出去众人也只会觉得她清白不保,即便是不这样认为,也会认为她同韩副将军私会,到时若是韩副将军认了,有人会说他承认是为了掩盖她私会情郎一事,维护韩府的面子,若是他不认,那自己便是落定了私通的罪名。

无论哪一个,从今以后,似乎都再无翻身之日。

楚洛衣看着冯莺的反应,还算是欣慰,虽然这冯莺不擅长耍些手段,可到底还不是一个无脑的傻子,在这种时候,并没有像冯宏引到的那般开口将一切都说出来。

原本猎人的护卫在敲晕那名陌生男子后,是可以让冯莺趁机跑掉离开的。

只是小六子担心如此一来,将冯莺的灾难化解于无形会破坏主子的打算,便也就将计就计,看看这府中众人的真面目。

如今,楚洛衣已经断定这件事同赵姨娘和冯宏脱不了干系,尤其刚刚两人的寥寥数语,就将冯莺推向了不利的方向。

“还请冯大人成全我们二人!”一旁的男子仍旧在煽风点火。

冯大人气的已经说不出话来,指着冯莺,似乎怒其不争。

一旁的赵姨娘蹙着眉头开口道:“老爷,如今这事要怎么办?韩府那边我们要如何交代?”

思及此处,冯大人只觉得一阵头疼,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怕是这场婚事要不成了,到时亲家没结上,他们冯府还要被韩国公府记恨上。

冯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结局,悲从中来,嘴角露出一抹惨笑,却仍然记挂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娘啊,日后莺儿怕是不能陪着你了,莺儿想哥哥,一直都想,你总让莺儿忘了,可是莺儿怎么也忘不掉小时候哥哥出征回来,总会给我带漂亮的首饰,和朋友们上街喝的烂醉,回来却还不忘给莺儿带上最爱吃的糕点,哥哥给我买的木偶我也一直留着呢,只可惜,上次被韩燕给弄坏了。”

别人听不清冯莺在自语些什么,只当她是疯了。

就在冯大人即将开口的时候,冯莺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凄凉,面对着冯大人冷笑道:“ 爹,当年娘无法证明哥哥是您的亲骨肉一样,因为这,您疏远冷淡了我和娘这么多年,任我们在府中饱受欺凌,今日,我依然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整个后院一片鸦雀无声,空气里还涌动着浓浓的烧焦味,令人如此不安。

冯大人似乎很受触动,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当年府中谣言四起,说是冯季不是他的孩子,而后他准备滴血验亲堵住悠悠之口,可谁知那血竟然真的不曾相溶。

也有着此事,他看冯季的目光也有了些变化,越发觉得那精致威武的少年,不是他的血脉。

这件事传开后,令他颜面大失,枉费他如此信任他们母子,甚至没有任何准备就滴血认亲,可谁知最后他却成了京畿的笑柄,连带着他对原本敬爱有加的夫人也生出了隔阂,认为她定是背叛了自己。

后来,冯夫人一力查探事情真相,言之凿凿自己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纵然他想要相信,可是日复一日的隔阂却形成了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不可逾越,造成难以修补的裂痕。

随后不久,冯季便出事了,彻底和他断了父子的缘分。

年少威名的男子最后却惨遭市井之徒的伎俩,最终尚失了性命。

得知他身死的消息,他心中五味陈杂,毕竟冯季是他一手养大,悉心教导出的儿子,多年相伴身侧的感情从他开始滴血认亲那一刻起,便注定走向覆灭,只是没想到,那日一别,便成了永别。

当时,帝都之中关于冯季并非是他血肉一事的谣言并未散去,随着冯季丧命,又有新的谣言传了出来,说是他冯大人因为夫人有私情一事恼怒不已,暗中设计了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别人的儿子,杀了他以此来洛回自己的颜面。

而冯夫人本是不信,可在痛失爱子的过程中,却瞧见他对于追查一事的冷漠态度,渐渐心灰意冷,而随着冯季的死,她再也无法证明冯季真的是他的儿子,于是开始闭门礼佛,从此不再与他相见。

而他当时又何尝不是处在巨大的打击之中,先是身处四起的谣言,得知自己悉心教导的并非自己的子嗣,随后又听闻他身死陨落的消息,他又怎能不受打击。

就在不久之后,他瞧见了奋发努力的冯宏,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他努力上进,知书达理,看着他时常会让他想起当初冯季习武读书的样子,渐渐的,他对冯宏开始了格外的宠爱,更是对他寄予了满心的期望。

而赵姨娘的进退有度,温婉贤良也让他孤寂落寞的心变得温暖起来。

回想着当初的一幕幕,看着近在面前欲要拔剑自杀的冯莺,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早先的怒意早已被一种凄凉所取代。

然而,冯莺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依旧只是冷笑着,看着冯大人略有悲戚的眼神,无畏的笑着:“曾经这冯府于我是父慈子孝的家,可如今这里不过是一个让我厌恶的地方罢了,此番我去了阴间,也定是会在地狱里看着,看着你是怎么后悔的,看着你余生是怎样在悔过里渡过的!”

冯莺看着冯大人一字一句道,话落便横起刀剑:“今日我便一死,以证清白!”

长刀横起,一阵寒光划过,像是白雪遍地的场景,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莺儿!”冯大人眼眶微湿,上前一步想要拦住。

可是距离实在是有些远,转瞬间冯莺的颈间已经有了一小道划痕。

森寒的白刀子划过修长的玉颈,刚带出一道血痕,当!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这把寒刀之上。

冯莺只觉得一股生猛的冲击震的她虎口生疼,手中的刀偏离了她的脖子后,她便也拿不稳了,晃晃悠悠的从她的手中垂落了下去。

冯大人这才松了口气,可旁的人却只觉得可惜,几名庶出的子女眼中流露出失落的神色,只想着这冯莺早些死了才是。

楚洛衣将众人的目光收在眼里,不由得冷笑起来,果然世家大族的人都薄情,冯莺不管怎么说也是她们同父的亲姐妹,平日里争斗也就罢了,一个个却真都是暗存了要将她害死的心思。

不过话也说回来,这门阀世家之中,又有几个是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少女,亦或者也许曾经有过,只是最后都成了那池塘里的花泥。

不少人眼尖的瞧见了刚刚那一物飞来的方向,转身瞧像了楚洛衣的身畔。

小六子慢条斯理的收回手中的柳叶刀,因着光线太暗,众人未曾瞧见柳叶刀上的蚕丝,只瞧见一柄拇指大小,极为轻薄的小刀正在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手中。

楚洛衣看向冯大人开口道:“是我的奴才唐突了,还请冯大人不要见怪。”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步步紧逼

冯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谢道:“夫人哪里的话,此番多亏夫人的手下鼎力相助,才救了莺儿一命,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

一旁的赵姨娘也将目光落在了楚洛衣身上,面对着这个女子,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

感觉,这个女子相貌平平,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几次同她交手寒暄,面对着自己的试探,她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她也曾母家的人前去调查了一番,当年这个被派出外地巡视的于大人,到底迎娶了哪家的小姐?为何她对楚洛衣竟然没有半点印象。

好在北流云早就悉心安排好了一切,于府只道于大人出去之后,在巡视途中,因为掌握了部分官吏贪污枉法的证据,曾一度面临追杀,一次在逃亡途中,侥幸得了这名女子相救,随即两人便生了情谊,于家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便同意了她们的婚事。

赵姨娘对这个说辞颇有怀疑,毕竟这位于大人可是督察御史,无论大小官吏都是要逢迎着的,若是此番能够平安归京,定是还要加官进爵的,难道这于府真的就甘心让他娶一个商贾女子为正妻么?

世族门阀多以利益为重,这于府又素来没有什么仁义的美名在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一点赵姨娘百思不得其解,放心不下,犹豫了一下,便派了亲信前往于府所说的楚洛衣的本家处前去查证,看看那处地界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赵姨娘有些异样的神色楚洛衣看在眼底,这么久的时日,她也没有看透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就连北流云也没有想到,赵姨娘竟然真的派人远去万里之外调查他夫人的身世。

毕竟当初他认为,此去路途遥远,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回不来,不似楚家就在毗邻帝都的都城,所以赵姨娘一定不会真的派人去查的。

反观冯宏,次子的眼中却无半点异样,对于小六子的出手也只是先闪过一抹惊异,随后便没了踪迹。

楚洛衣不由得觉得有些头疼,后宫中的女人她也见过了不少,只是如今这对母子却让她感觉格外的伤神,他竟是不知,一个小小的冯府,竟然能有如此厉害的一个姨娘和少爷,若说是当年冯季死于此二人之手,那么这冯季倒是死的不冤。

冯大人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惊异于楚洛衣的身边竟然会有一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人,细细打量起小六子,只觉此男子面白无须,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冯莺身上,冯莺看着这个出手救她的女子,并未开口感激,只是轻声道:“如今冯莺清白已毁,夫人救在下又有何用?”

楚洛衣轻叹一声,若有所指的道:“被人冤枉就要澄清自己,被人轻贱就要看中自己,被人陷害就要证明自己,被人伤害就要保护自己,你既言你今日乃受屈辱,为何不静下心来证明自己,一味求死就真的能够保全你的名声?若你身死,是非功过岂不由后人说?”

冯莺有些怔怔失神,她与母亲生来性子都硬,面对父亲的误解和怀疑,她们在努力辩解两次之后,父亲依然不信,便都心灰意冷的承受了所有的构陷,以至于在后来面对着父亲,她们却是连解释也不愿解释,便是父亲想要帮她们,似乎也没有理由。

楚洛衣就是要她学会服软,学会冷静,一个女子可以刚烈,却绝不是像冯莺这般的清高,她如今的高傲,不仅救不了自己,总有一日,会成为她命丧黄泉的匕首。

冯莺低垂着头,听着楚洛衣的话喃喃自语道。

冯莺仿佛一瞬间顿悟,这些年来,她的心中始终怄着气,面对自己越发艰难的处境,也只是咬牙忍着,甚至是自己嫡女该有的一切一次一次被夺走,她也只是怨恨着自己的父亲对她从不维护。

甚至连一次自己病重,府中的大夫不愿来,她也咬着牙不曾找过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只是对他彻底死了心。

看着有些失神的冯莺,楚洛衣再次开口:“人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不是你坐在那里便能拥有的,清白与否,你不说,旁人又怎会知道,对错与否,你不讲,谁会明你心中所想?愿与否,你不拒绝,谁又知你的真心。”

冯莺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只觉得她一双黑眸好似漩涡,沉寂却让人心安。

楚洛衣直视着她,没有在意此处旁人的目光。

不错,她就是要教这冯莺,她和她母亲性子太烈,绝非生存之道,若是依旧如此,只怕早晚朝不保夕。

如今她身在冯府,能够护得她一时,可一旦她离开,这种事情断然不会少有发生,她又怎么能护她一世?

冯莺垂下眸子,眼角划下一滴泪珠。

空气里涌动着诡异的静谧,没有人开口,却也因着楚洛衣这番话,没有人再逼问。

冯莺不是个笨的,冷静了许久,抬眸看向面前的陌生男子,轻抿着唇。

众人都在等她开口,似乎想要看看她能说些什么,毕竟这男子如今一口咬定他同冯莺两情相悦。

“你说我同你之间有私情,你又如何能够证明?”冯莺开始发问。

男子似乎也没想到楚洛衣几句话就导致了局面的转变,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开口道:“莺儿,你真的如此不愿承认我们的感情么?”

“少废话!今日你若是不能证明你我之间有私情,回头我便绞了你的舌头!”冯莺眼中露出一抹狠意。

楚洛衣心头欣慰,看来冯夫人虽然性子刚烈,却还是将冯莺教的极好,如此短的时间,就能够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看来,冯季的在天之灵也能够安心了。

陌生男人含泪摘下腰际的一只荷包,开口道:“莺儿,这只荷包是你亲手所绣,是当初你赠予我的定情信物,难道你已经不记得了么?”

这次冯莺没有动怒,细细的打量着男人手中的荷包。

如果没记错,这确实是她所绣的一副绣图,只是似乎并未将其做成了荷包。

“你去看看这荷包是否出自三小姐之手?”冯大人对府中的管事嬷嬷开口。

管事嬷嬷接过荷包细细查看,半晌后开口道:“三小姐的绣工一般,走线之间略有凌乱,但却胜在起手和收尾之间的干净利落,是以这荷包确实是出自三小姐之手。”

冯大人微微蹙了眉头,将管事嬷嬷手中的荷包拿在手中反复查看,随后交给了冯莺道:“你仔细看看,看看是否记得自己绣过这只荷包,又是否曾将其遗落?”

冯莺这才抬头好好看看她如今已生了白发的父亲,心中酸涩,其实,也许父亲从未真的放弃过她和母亲,只是面对着自己和母亲的一次次冷言相对,他自己一人如何抗衡四面八方的算计和陷阱,即便是想要帮忙,在自己和母亲的态度下也是有心无力,长此以往,父亲又怎么不会寒了心?

冯莺仔细查看荷包之后,心中笃定这刺绣确实是出自自己之手,只是细细想来,自己似乎是将这副鸳鸯戏水的绣图刺绣在了一张帕子上,并未将其做成荷包。

“怎么样?若是想起了什么,尽管说出来,为父自会为你做主。”看着冯莺柔和下来的眸子,冯大人的心中也是一暖。

“这刺绣确实是我绣的,只是我从未将其做过荷包。”

“那绣帕何时丢落的,可有印象?”冯大人追问道。

冯莺细细想了许久,却依旧不知这方帕子何时丢了,只是隐约记得,一次与这府中的二小姐发生争执后,过了两日再寻,便已经没了。

看着冯莺摇了摇头,冯大人蹙起眉头。

如今看着冯莺的样子,他已经相信此番冯莺是受人陷害,可是她却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楚洛衣轻叹一声,这冯莺长在深闺之中,到底还是嫩了一些,虽然谋略和性子都不错,可毕竟年纪不大,又没有人悉心调教过。

后院再一次静谧下来,冯莺坐在地上,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再次投向楚洛衣,似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楚洛衣从她手中拿过香囊,仔细查看之后,目光一眯,这香囊的缎子可是宫中的寒山锦,市面上通常是买不到的,而冯大人几年未得晋升,冯府怕是也不会有这种东西。

楚洛衣的目光扫过冯莺,你且看着。

信步走到陌生男人面前,淡声道:“你说你与冯莺往来许久,藏有私情?”

“正是..”

“你们此前在何处私会?是这府中西面的厢房?还是东面的竹树林?还是帝都有名的客栈,宏福馆?万盛堂?”

那男子头上溢出些冷汗:“东面的树林。”

“冯莺的胸口有一处红痣,你说是一颗,两颗,还是三颗?”

“三颗...”

“你说这荷包是冯莺送予你的?”

“正是。”

“那为何用的是只有宫中才有的寒山锦?难不成你自己带了布料?”

“你说你是真心爱着她,为何她今日言辞否定,你却还死咬不放?”

“为何她举刀自尽,你不曾上前阻止,甚至眼中没有半点悲痛?”

“为什么你现在不回答!”

楚洛衣越问越快,到最后,步步紧逼,厉声之中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证明清白

男子的头上已经有汗珠滚下,面对着楚洛衣漆黑的眸子,无端的生出一股惧意,便是连话都要说不利索了。

这个时候,府中的众人便是已经知晓这男子口中所说不过是一片谎言,怕是别有用心之辈想要破坏三小姐的婚事。

因为,这冯府的东面才是厢房,西面才是树林,所以这男子不过是信口胡诌的罢了。

可是即便如此,楚洛衣也没有就这样算了,厉声道:“为何不说话了?”

“这...这寒山锦确实是我从宫中带来的...交予莺儿后她亲手绣给我的...”

“哦,你是宫中之人?”楚洛衣眯起眼睛反问道,一双黑眸折射出骇然的精光。

“不...我不是...我....”

“如若不是,那你手中的寒山锦又从何而来?”楚洛衣声声逼问,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气度让整个冯府的人大气也敢喘一个。

众人从来不知,这个在府上住了一段时日的夫人,看起来一向温婉,可实际上竟然这般厉害,想到此处,一个个不禁打了个寒颤。

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自己谎言轻易就被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拆穿。

楚洛衣站直了身体,不再居高临下的逼问面前的男子,而是开口道:“不妨告诉你,你若不是宫中之人,断是拿不到这寒山锦的,你若是宫中之人,有何惧冯大人不会同意你与冯莺的婚事?此外,这府中的东面是厢房,西面才是树林,你所说的痛她在东面的树林私会简直是一派胡言!至于冯莺的胸口也根本就没有红痣,你却咬定是三颗,莫非你的眼睛长在了屁股上!”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楚洛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藏在袖中的手暗动,似乎想要对楚洛衣想要下手。

楚洛衣判断着此人究竟是谁所派来,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破坏冯莺的婚事?亦或者此人真的来自宫中?

细细观察之下,楚洛衣却并未从男子的面容之中发现蛛丝马迹,想必是他的主人已经细细叮嘱过他,让他不要露了马脚。

男子的手脚自然也没有逃脱楚洛衣的眼睛,知晓他对自己动了杀意,楚洛衣也没有在意,小六子和北流云都在自己身侧,他还真就不信这样一个普通的习武之人能够伤了自己。

心思斗转,楚洛衣有些想不通事情的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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