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法官萌萌哒 - xp1024.com
《本法官萌萌哒》


第1章 怎么会是他

鹿微微看着一地狼藉,脑海里蹦出四个字——

大事不妙。

行李箱敞开摆在面前,衣服杂乱堆放着,里头还有她常看的书,用过的杯子,各种各样的证件和资料。

舅妈连她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可见这次是动了真火。

鹿微微垂头站着,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扯了下嘴角,无奈哂笑。

舅妈坐在沙发上,语气淡淡的说:“下午老师打电话来家里,她说恭喜你考上了,还说,华大的法学专业竞争很激烈,你给学校争光了。”

舅妈问她:“为什么更改报考专业?”

“金融专业的学费比较贵,奖学金也不好申请……舅妈,如果您不喜欢法学,等我去学校了,可以再申请调剂。”

鹿微微软声细语,让自己显得乖巧。

话说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站在杂乱的行李中,略微抬头看。

夕阳斜照进屋,拉出长长的阴影,舅妈的面容在逆光中模糊不清,只有轮廓清晰得宛如刀刻,冷锐锋利。

鹿微微心头跳了下,而后泛起一些酸涩。

自从爸爸去世,她就和舅舅、舅妈一起生活,只是再多的人间温情,也抵不过苦难的反复磋磨。

鹿微微明白,舅妈对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再次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尽可能表现出无害的温顺,“……舅妈,我知道错了,改专业的事,我应该先跟您和舅舅商量。”

“你哪有错?”舅妈的声音很冷,“是我们错了,以为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你多少会懂点知恩图报,可是你却要恩将仇报。”

她说完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鹿微微面前。

“微微,你老实告诉我,报考法学专业,是不是想给你爸爸翻案?”

像是道破了某个禁忌,空气变得滞重。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鹿微微缓缓吸气。

想和以往一样编个理由应付过去,却忽然觉得心酸。

她努力压制心底涌起的情绪,低声回答:“舅妈,我爸爸他……真的是被冤枉……”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

鹿微微的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半张脸都麻了,而后很快变得火辣刺痛。

“滚出去!”舅妈厉声怒喝,身体在发抖,“鹿微微!三年了,已经三年了!你再翻出那些陈年旧事,是想害死我们吗?!!”

“出去!”她大力推搡鹿微微,粗暴且不留半点情面,同时捡起地上的行李,狠狠扔出门外!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鹿微微依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被赶出去,行李杂物劈头盖脸砸过来,散了一地,她浑身疼,心里更是苦涩得难以言喻。

“舅妈……”鹿微微努力解释,“我不会害你们的,我保证,绝不会牵连舅舅和小瑞……”

舅妈根本不听她辩解,用力关上门!

鹿微微忙伸手去挡——

嘭的一声!防盗门在撞击瞬间发出闷响!

金属门板震开些许,又压迫得更紧。

鹿微微痛得险些咬碎牙龈,只觉得手指好似被碾碎一般,眼泪也蓄积满眶。

她没有抽回手,挤在门缝处不肯放弃,“舅妈!我只要两年!如果两年时间里,我找不出任何证据,我保证听你和舅舅的话,好好读书,找份安稳工作,将来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

门后的舅妈双目赤红:“鹿微微,你已经没有家了,难道想害我也没有家吗?”

鹿微微怔住。

按在门框上的手一时脱力,松了下来,与此同时,面前的防盗铁门紧紧关闭!

她怔怔站在门外,半晌回不了神。

是啊……

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有什么资格,把别人的家也牵连进来?舅舅和舅妈照顾她三年,算得上仁至义尽,她不该害他们。

可是,难道要就此认命么?将过去发生的一切统统忘记,若无其事的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直到过完这辈子?

她不甘心啊……

鹿微微颓然跌坐在地上,望着四周散落的行李衣物,心中充满迷茫。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越来越暗。

她终于意识到,舅妈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她赶出家门。舅舅在外地出差,小瑞去参加夏令营,现在没人能帮她,除非……

除非,她放弃去华大法学院就读的机会。

鹿微微无力的闭上眼睛。

如果放弃这个机会,才是真正的绝望。

她慢慢站起来,将地上散乱的衣物书本一件件装进行李箱,然后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寄居三年的地方……

要去哪里,她不知道。

夜晚的城市喧哗,车辆川流不息,斑斓的灯光广告牌密密匝匝,交映出繁忙的浮华夜景。

鹿微微漫无目的行走在街道上,回神时,发觉自己已经到了车站。

去往青江市的末班车快开了。

这或许就是命。

命运注定她在那里失去一些东西,命运也注定她要回去那里。回去,把失去的重新拿回来……

鹿微微坐上大巴。

大巴车轻轻晃动着,平稳行驶。

她惶惶不安的心,随着这晃动慢慢落到了实处。

青江是文州最大的城市,爸爸的医药公司建在青江,她的家也在青江。

三年前,医药公司以研发药物的名义,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结果因为医药废料意外渗漏,污染了当地的土壤和水源,以致附近村民接连染上怪病,死的死,残的残。

专案调查组前往实验基地调查,人体实验也因此被曝光——

当形态各异的尸体从实验场里拖出来,她的爸爸不再是人们眼中的优秀企业家、先进科研代表、知名慈善家。

他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

只是人们还没来得付诸行动,这个恶魔就已经了断自己,跳崖自杀。

所有人都认为是畏罪自杀。

但鹿微微知道,不是。

她的爸爸不会自杀。

她的爸爸,更不会参与非法的、丧尽天良的人体实验!

罪名为什么会落下来?

爸爸的汽车为什么会冲下悬崖?

她的家又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被毁得彻底?!

她分明已经看见幕后那一只只黑手,一张张大网,一个个阴谋和算计。可恨当时年纪小,她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鹿微微长大了。

她不会永远扮作懵懂无知的小孩,迷雾里究竟藏着什么,她终究要弄个明白!

……

大巴车晃晃荡荡几个小时,她从白城抵达青江。

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个时间没有公交车,出租车也很少。

一同下车的乘客被亲友接走,很快只剩下鹿微微孤零零一个,她抬头望向前方星星点点的灯光,一时间很迷茫……

盛夏的夜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清凉如水。

鹿微微看了眼手机,最后一格电也快没了。

路边的黑车司机招手揽客:“去哪啊?算你便宜点。”

鹿微微没有立即回应对方,望了望马路两端的尽头。

那司机又道:“这个时间很难打到车的。”

鹿微微看向对方,犹豫的问:“去燕西水岸要多少钱?”

“燕西水岸?你是说燕西山那边?”司机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嘀咕道,“那么远……怎么着也得二百吧。”

“能便宜点吗?”鹿微微问。

司机皱起眉头,显然不乐意,“我还得空车回来呢。”

鹿微微稍稍有些脸热。

两百对她而言太贵,但她也知道,燕西山确实很远,再加上司机还要空车回来,她不好意思继续还价。

夜幕黑沉沉的。

鹿微微略微颦眉,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等天亮,然后赶早晨第一班公交车。

黑车司机似乎看出她的难处,又道:“一百六吧,上车,跑完你这单我就不拉活了。”

一百六……

她踌躇了会儿,终于拉着行李箱上车了。

汽车驶离车站。

夜路冷清,一路上几乎没遇到其它车辆。

不知道是否因为三年没有回来,周边街景看起来有些陌生。

“师傅,我们是从四环路过去吗?”鹿微微问。

司机含糊回道:“这条路近……”

鹿微微狐疑的望向道路两侧,感觉好像越走越偏了,连建筑物都变得稀稀拉拉,更看不到人影。

她有点不安。

女孩子半夜孤身一人,确实有安全隐患,上车时她不是没考虑过这点,只是当时存着侥幸心理。

鹿微微见前面十字路口有家24小时便利店,对司机说:“师傅,我不去燕西山了,您在前面路口停车吧。”

司机没应声,车子也没有丝毫减速。

鹿微微默默握紧书包肩带,心中的不安愈加浓重,她正思索该怎样摆脱险境,眼前突然晃过刺目灯光!——

轰!

汽车的急刹和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前额猛地磕在车窗玻璃上,她眼冒金星!

司机也狠狠懵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立即意识到他的车被人撞了!

司机怒声咒骂,气急败坏要找对方算账,然而不等他下车,车门倏地被人拉开!

鹿微微将将抬起头来,就看见司机被一个男人用力扔了出去!

当真是用扔的。

她眼睁睁看着那具失去重心的身体撞上路灯杆,而后重重跌进绿化带的灌木丛,溅起碎叶与尘土,骂声也随之化为痛叫,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身形修长的男人几步迈过去,拎起司机的衣领就是一拳!

嘭!

鼻梁开裂,皮肉开花!

男人却不收手,一拳接一拳砸在司机身上!瓷实实的,宛若泄愤。

司机被他打得几近晕厥。

鹿微微瞠目坐在车里,早已经呆掉了。

她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无法思考……

……怎么会是他?

第2章 真是一个好人啊

夜色下,他终于停手,转身朝她走来。

鹿微微怔怔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耀眼的前车灯照在男人身上,衬得面容白皙冰冷,轮廓阴影深邃,俊美的眉眼在半明半暗中格外深沉。

白衬衫因为激烈的打斗而略微凌乱,上面有几点猩红,不是他的血。

“下车。”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

鹿微微依言下车……

双脚刚刚触及地面,突然落入一个滚热的怀抱——

他抱紧了她。

鹿微微彻底懵了。

他抱得那么紧,那么紧……紧得她不能动弹,呼吸也感到窒闷。

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宽广坚实。那里像有团火。

鹿微微浑身僵硬,觉得脸被烫热了,心口也一阵阵悸动。

天呐……

他抱住她了……

可问题是,怎么会是他?

……

一个小时后,鹿微微坐在警署里,仍感到不可思议。

她这一天好似坐过山车般惊心动魄——先是被赶出家门,接着搭乘不良黑车,危急时刻又遭遇车祸,然后稀里糊涂获救了……

最重要的是,救她的人竟然是——

眼前伸过来一杯水。

鹿微微愣住,杂乱的思绪中断。

她抬起头,眼前的男人身材颀长挺秀,样貌清俊轩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黑眸暗沉沉凝视着她。

鹿微微小心翼翼接过他手里的水杯。

水是温热的,她喝了一小口。

两人都没有说话。

静默了片刻,鹿微微试着喊他:“林……检事?”

“嗯。”他淡淡应道。

确定了身份,鹿微微心中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受震撼。

因为他是林琛!

被誉为天才检察官的林琛!

同龄的女孩或许对他不那么熟悉,可是鹿微微认识他!

这两年她几乎翻遍林琛办过的所有案子,收集与他相关的所有新闻,然后用她那点浅薄的知识,试图学习他那精湛的办案思路和策略。

她一直梦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伸张正义,除恶扬善,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林琛是鹿微微的偶像!

恶俗一点的说法:他是她心中的男神!

鹿微微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傻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手足无措。

仰慕已久的人,突然离自己这样近……

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走廊另一侧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几名警员走过来。

“检察官,那边已经录完口供了,我们还需要向这位小姐了解一些情况……”

“不用。”林琛打断对方,面无表情道,“情况就是我告诉你们的那样,对方欲行不轨,我发现后开车截住了他。现在我的妹妹受到了惊吓,需要休息,不适合继续问话。”

……什么?

妹妹?!

鹿微微飞快抬头,愕然看向林琛。

然而不管她怎么看,林琛的表情始终没有一丝变化,他平静,冷漠,淡定,甚至很坦然。

仿佛她真是他妹妹!

一时间,鹿微微的脑海活跃起来,各种念头像喷涌而出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他为什么说她是他妹妹?

他需要假身份掩护吗?

可是警员分明都认识他!这种遮掩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某个不能言说的绝密案件?

难道和那个黑车司机有关?

黑车司机身上藏着案件的线索,所以林琛跟踪他,却歪打误撞救了她?

说不定,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也是为了骗过藏在暗中的罪犯?

……嗯,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鹿微微展开了各种联想,谍战和刑侦类的电影情节在脑海里连翻上演,然后她默默的……牵住林琛的手。

林琛:“……”

鹿微微的睫毛轻颤,心虚的垂下头。

为什么这样看我?

难道我演的不对?

鹿微微内心挣扎了一小会儿,终于鼓起勇气,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哥哥。”

林琛:“……………………”

一旁的警员仍在说着:“……查出来是惯犯,之前几次因为女方不追究,最后都不了了之,这次我们会从严处理,不过他一直囔囔着要投诉,说您暴力执法,您看这事……检察官?……林检事?”

林琛回神,颔首回答:“给他一张表格,想投诉就按流程走。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警员应声称是,随后离开。

空荡荡的走廊里,剩下她和他。

鹿微微松开牵着林琛的手……

现在没人在,不需要演了吧。

林琛垂眸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鹿微微身上。

她低着头,故而他只能看见她的发顶和睫毛,以及泛红的耳尖。

“刚才为什么叫我哥哥?”林琛问。

“……嗯?”鹿微微愣了愣,抬头看他,有点糊涂了。

不是他跟警员说她是他妹妹吗?

鹿微微迟疑回道:“我……我以为你需要我配合……”

林琛听了,嘴角莞尔:“如果是叫老公呢?也愿意配合?”

鹿微微立时瞪大双眼!

“开个玩笑。”林琛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鹿微微呆乎乎的任他揉。

接着,她听见林琛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语气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年纪这么小,还是先叫哥哥吧。”

这句话来的突兀,有点莫名其妙,还有点不解其意,可她不知怎么,心跳得很快……

是因为偶像的光环作用吗?

为什么觉得,他说话时的眼神快要温柔到骨子里?

仿佛有绵绵情意……

还有深深疼惜……

面颊肌肤寸寸升温,鹿微微讪讪垂下头,忽然觉得自己特没出息,特别不经撩。

林琛轻轻拍她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转身往前走。

鹿微微望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有点纠结。她用力捂了捂脸颊,感觉不那么烫了,才背起书包匆匆跟上他。

两人离开警署,林琛的车就停在路边。

车头的保险杠凹进去一大块,带着明显撞击后的痕迹,他却好像不在乎,神情自若的打开后车厢,把鹿微微的行李箱塞进去。

鹿微微在车前踌躇,“我……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吧,不用麻烦林检事。”

怪不好意思的。

林琛拉开车门,言简意赅:“上车。”

鹿微微:“……”

好吧,她红着脸坐进去了。

心里暖暖的。

不愧是化身正义的检察官啊……

真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好人。

做了好事,还要亲自把她送回家。

第3章 回溯的规则

鹿微微的家,在燕西水岸。

那里是出了名的富人区,依山傍水,风景极好。

但是因为远离城区,所以富人们更多把这里当做度假的地方,一年到头可能只有几周、或几天住在这里。

汽车驶入燕西山附近后,灯火稀疏,四周逐渐变得静谧。山水景色沉在黑暗里,恍如天地融为一体。

林琛缓缓减速,把车停靠在路边。

他看了眼身旁,鹿微微在副驾驶位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小脸娇俏可爱,黑发浓稠莹亮,齐肩的发尾微微内扣,蓬松整洁,越发显得她乖巧。

——和印象里的容颜相比,她处处透出稚嫩。

林琛静静看她,良久,拿了包烟走下车,抽出一根,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肺腑间瞬息充溢烟草的苦涩。

拿烟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他看着眼前逐渐虚无的烟雾,片刻之后,用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沉寂的深夜里,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找到她了……”

久久的静默。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枯哑的男音:“你是个幸运儿……林琛,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还记得一切。”

林琛望了眼车里的鹿微微,声音低缓:“我也忘了很多,之所以还记得那些事,是因为我察觉到回溯的作用,所以立刻记下来。就像在删除电脑文件之间提前备份。”

他顿了顿,接着道:“没记的部分……已经想不起来了。”

“教授的预测是真的。”电话那头的人哑声说道,“当时间逆流,身体和意识会一起发生逆向变化,没道理身体回到过去,记忆却停留在未来。多余的记忆必然被清除掉,这就是时光回溯的规则。”

每一次回忆,相当于对记忆进行一次复制粘贴,如果没有及时备份,那段记忆会在回溯中消失,就像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聊到这里,对方问林琛:“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林琛没说话,神情淡漠的弹了弹烟灰,银白细屑零落纷纷,而后无声无息没入泥土……

“好好养着她。”他开口说道,宛若自言自语,“除非我死了,她才能死。”

“……林琛,你会得偿所愿的。”

这次,不叫她累,不叫她苦,不叫她疼,也不叫她受罪,一定要好好养着她,养到八十九十一百岁,圆圆满满的过完这辈子。

……

清晨,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烘烘的,皮肤还有一丝丝痒。

鹿微微睁开惺忪的眼睛,发觉自己竟睡在车里,心里顿时一惊!

她赶紧坐起来。

林琛就在她身旁,靠着椅背,姿态闲适的看平板电脑。

两人的座椅中间放着面包和牛奶。

连早餐都买好了,可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鹿微微满脸的尴尬。

睡了人家的车也就算了,居然还睡得这么死!

然而当鹿微微发现,林琛看的平板电脑就是她自己的,她的心情已经不仅仅是尴尬或难堪能形容的了。

她羞窘得只想去死一死!

电脑被借用没什么关系,但问题是!他看的那些是……那些是……

鹿微微咬紧牙关,抑制着想要尖叫的冲动,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林琛不紧不慢滑动屏幕,淡淡说道:“以前没发现,原来我办过这么多案子……”

屏幕上滑过一篇篇报道、照片、视频——

无一例外,全部与他有关。

……

第4章 为什么走不通

有几篇专门探讨林琛的新媒体文章,也被鹿微微视若珍宝的收藏起来,并在一些段落后面记下自己的心情感受。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想要跋山涉水去见你,就像追逐希望和光。”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而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战无不胜的勇士。”

“我的输入法已经深深记住了你。”

……

鹿微微实在听不下去了。

当初记下这些话时,她是满满的诗意与感动,而现在是满满的丢人和现眼!

她像一只沸腾的小龙虾,面红耳赤盯着林琛,声音委屈得像快哭了——

“林检事,请您……不要再念了……”

就算要念,也不要念出声啊!

林琛的唇角微翘,像是觉得有趣,笑着问她:“暗恋我?”

鹿微微:“……”

脸热得快要冒烟了啊啊啊!!!

她对林琛,有崇拜,有爱慕,当然也有懵懂少女对偶像的痴迷!

但若是上升到暗恋,就有点不合时宜。

因为“暗恋”这个词,过于暖昧了。

而且显得她好蠢。

“我一直……很钦佩您,您是我学习的榜样!”她真诚的说道,脸颊烧红,衬托着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光亮。

林琛又笑了。

笑容很淡,只是嘴角弧度的微妙变化,但鹿微微离他很近,看得也格外分明。

她觉得林琛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温柔亲切,和新闻里的冷漠严肃完全不一样。

这时,林琛轻轻点了点她电脑里的句子,问她:“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知道这句诗的下一句吗?”

鹿微微愣了愣。

她似乎记得,但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

“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林琛替她说出答案。

“嗯……是这句。”鹿微微懵懵的,觉得现在聊的话题有点奇怪。

林琛把平板电脑还给她:“打算从我这个榜样身上学习什么?将来做检察官么?”

鹿微微红着脸点头,语气很认真:“是的,想成为像您一样匡扶正义的检察官。”

“正义?”林琛失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正义?”

他的指腹有薄茧,而她的肌肤柔嫩,摩挲时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

鹿微微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脸颊被捏的那一下,大脑空空的,人也呆呆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琛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

他拿起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递给鹿微微,自己也打开一袋面包。

“学法律太枯燥了,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他吃着最简单的早餐,语气轻缓,“如果是为了你爸爸的案子,还是放弃吧,这条路走不通。”

鹿微微的脑袋嗡了一下。

……他知道我?

鹿微微脸上的红潮尽褪,甚至有些许苍白。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的问林琛:“为什么走不通?不试一试的话,怎么知道结果?”

“不会有结果。”林琛的语气很淡,却斩钉截铁给她判了死刑,“当事人如果是亲友,检察官是需要自行回避的,你想为自己的父亲查案,根本不可能。”

“不能做检察官,我可以做律师!”鹿微微立即道。

林琛的神情仍是淡淡的,没有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也不在意她的决心和勇气。

“你觉得,哪家律所会聘用你?”他问。

第5章 牵扯一生

鹿微微怔然。

林琛又说:“你是鹿青临的女儿,谁聘用你,谁就会成为全民公敌,你觉得哪家律所愿意冒这种风险?”

如果鹿微微毕业后,做会计,做文员,做设计师或者翻译员,都没有关系。

这些行业里的人群不会对她展开过分联想,甚至可能不知道鹿青临是谁,鹿微微完全能过上平静稳定的生活。

可是检察官、律师,还有记者和医药行业,全都不行。

当年的案子一经曝光,举国震惊。司法人员忙着搜集罪证,新闻记者忙着撰写报道,而医药行业就像遭遇飓风,从设备规制到制药厂的流水线整个被清洗了一遍!

这些人对鹿青临太熟悉了!

他们对鹿这个姓氏,也比任何行业的人更敏感。鹿微微一旦去应聘,必将暴露身份。

鹿青临被称为恶魔,鹿微微就是恶魔的女儿。

谁会聘用恶魔的女儿?

“当然……这世上的所有事都是利益至上,如果你给律所带来的利益远大过风险,难题自然迎刃而解。”林琛眸光淡薄看着她,“不过,就目前看来,你连自己的生活费都成问题,更不可能给别人创造利益和价值。”

鹿微微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哑口无言。

现实是这样残酷,社会关系永远由利益与偏见主导。考上大学是她仅能得到的最公平公正的待遇。

就如林琛所言,她没办法强制要求那些律所聘用自己,除非注资成为股东,或者她自己就是律所的BOSS!

可她没有钱……

兼职打工能让她不至于饿死,那么学费呢?怎样才能在开学前筹集到足够的学费?

鹿微微的手紧紧攥成拳,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依赖舅舅和舅妈太久,她连怎样独立生活都还没做到,却妄想进入司法机构为爸爸翻案。

林琛一定觉得她大放厥词很可笑吧?

“需要我帮忙吗?”林琛问。

鹿微微抬眸注视他,无声的抿了抿唇。

林琛在司法界的地位,犹如演艺圈里的大咖,如果他肯帮忙,她当然感激不尽,可是……他真的会帮她吗?

几秒钟前,他明明还在使劲打击她呢!

鹿微微感到迷惑。

她年纪小,生的雪肤明眸,哪怕思索时神情怎样严肃正经,表现出来就是一只发呆的软萌小白兔。

林琛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很想抱抱她。

他忍住了。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淡笑道:“你可以当我的助手,如果表现得好,将来你毕业了,我给你推荐律所。”

有这位大咖的推荐函的话,情况将大不一样。

鹿微微的眼睛登时亮了,情绪一瞬间山回路转。

“林检事,您是不是在查一桩大案??”她略显兴奋的说,“我会好好表现的!我看过很多刑侦的书,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您!”

林琛不禁啼笑皆非。

笑过之后,心里又泛起丝丝密密的苦……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燕西山,低声道:“嗯,我在查一桩大案……需要助手的配合。”

这桩案子,曾经牵扯了你我一生。

……

第6章 就从这里开始

林琛说,他在查一个很重要的案子。

林琛说,他需要一个助手帮他掩护身份。

林琛还说,为了保证案件信息绝对保密,查案期间,他必须和助手住在一起。

鹿微微满脑子全是林琛说的话。

她情绪高涨。

能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和学习大名鼎鼎的林检事查案,她激动不已,甚至忘了自己被赶出家门的凄凉,和遭遇歹徒的惶恐。

在车里简单吃过早餐后,鹿微微毕恭毕敬的把林大检察官,领回她三年前的家——

一栋被植物盘踞的废弃别墅。

打开院门,花园里杂草丛生,喷水池早已干涸,而门窗几乎看不见,整个建筑物被爬山虎等藤蔓植物包裹得密不透风。

鹿微微看着眼前快到膝盖高的野草,脸上讪讪的。

“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小声喃喃。

以前,这是一栋非常漂亮的别墅,也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家。

不像寻常豪宅那般大得没边儿,而是浪漫且精致。

小时候,爸爸问她想住在一个什么样的房子里,她拿出童话书告诉爸爸:想要住在林中仙子的魔法屋里。

于是有了这栋别墅——尖尖的屋顶,带圆角的木窗,鹅卵石铺陈小径,烟囱旁边还有一只复古的金属风信鸡。

最不能缺的,是围绕别墅生长的花草树木。

建造房子只花了一年时间,让这些蔷薇玫瑰紫藤棕榈天竺葵薰衣草长成理想的状态,却花了三年多。

可惜,曾经宛若仙子精灵们的居所,现在已经荒芜得不成样子。

当初实验基地的事一经曝光,数不清的人跑来这里泄愤——扔石头、浇粪、泼油漆、淋汽油……层出不穷的手段,拉横幅算是最斯文的。

她被困在家中,不敢出门,无法上学,接到的电话永远是无休止的谩骂,送到的快递可能是发霉的死老鼠,还有人把燃烧的酒瓶扔进厨房窗户,吓得她失声尖叫!

火势熊熊燃烧,穿透厨房直逼楼上的卧室。她被救出来时整个人已经傻掉,连哭也不会哭。

鹿家的亲戚们自顾不暇,没人管她,如果不是舅舅赶过来,还不知道她现在会怎样……

鹿微微想起这些往事,心中不禁怅然。

她望了眼身旁的林琛,欲言又止,这样的居住条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要不……”鹿微微轻声说,“去酒店开个房间?”

话音刚落,她立时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是是住酒店,单人间,比这里方便……”

仍觉得不对,她再次补充:“我住家里就好。”

林琛瞥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将她的行李箱拉过来,挡在身前推进院子。

鹿微微咬唇,纠结片刻,顺着他踩出的小径跟上去。

草丛茂密,每走一步就会惊起飞虫或蚂蚱,屋檐下有横爬的蜗牛,吊丝的蜘蛛。

这哪里像林间仙女的住处?分明是恶毒巫婆的老巢。

鹿微微越往里走越难堪,越往里走脸越烫。

她竟被男神目睹到自己最落魄窘困的处境。

林琛扯开缠绕的藤蔓,让鹿微微拿钥匙开门——

室内视野昏暗,灰尘的味道很重。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鹿微微发现四周的家具摆设,与她三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熟悉感如潮水涌上来。

她鼻尖发酸,缓缓吸气,将情绪压下去。

林琛似乎对这里很满意,开口道:“就从这里开始吧。”

什么?

鹿微微一脸茫然。

林琛嘴角微弯,食指轻轻划过覆着灰尘的桌面,说:“助手的特训,从这栋房子开始。”

第7章 再去除一遍

此后的三天,林琛找来水电工人和泥瓦匠,修整别墅里的水管电路和门窗。

房屋的问题不大。毕竟只是闲置了三年,而非三十年。

除了下水道有些不通畅、部分电路接触不良、门窗的防盗锁生锈老化等等之外,最显眼的问题,实则是屋外那些异常茂盛的植物。

想要恢复原貌,决计不可能了。

鹿微微只能粗暴的将它们全部清除。

——等将来有闲心了,再慢慢移栽合适的植物吧。

盛夏的季节,她在忙碌中大汗淋漓,还被蚊虫叮了好几个包。不过收获也很可观,她修剪了墙面上的爬山虎,除掉院子里的杂草,喷水池的池底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在池底的鹅卵石夹缝里,找到一枚泛着锈色的蝴蝶结发卡,是她儿时的旧物。

鹿微微拿着发卡进屋,打算把这件东西收起来。

林琛坐在客厅里,正盯着手里的笔记本出神。

这几天他没出门,手里时常拿着一个厚度快赶上字典的本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已经被写满了大半。

鹿微微曾经瞟过一眼。

只一眼。

瞄见纸页抬头的日期数字,就立即收回了目光。

因为写着日期,八成是日记。

看别人的日记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鹿微微不看了,心里却很困惑:林检事写日记做什么?写这么多,还天天捧在手里看……

这种事很少见,毕竟大家都习惯用电子文档,网络博客之类。

她觉得林琛身上仿佛藏着许多秘密,处处透出古怪。

不过那些名侦探、大律师、特派刑警,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至少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鹿微微没有过多纠结这点,她默默去浴室,打算冲个澡。这一身汗津津的黏腻,让她觉得自己像条快被烤化的臭虫。

刚走没两步,负责维修的师傅做完活过来,找林琛结算酬劳。

鹿微微有点尴尬……

故而步伐略微停滞。

房屋的修缮费用花了不少钱,按理说应该由她支付,但一直是林琛在“代劳”。

因为她没钱。

如果没有林琛的资助,这栋别墅连通水通电都成问题,更没办法久住。这让鹿微微有一种白占便宜的害臊感。

工人师傅收了钱,一边收拾自己的工具箱,一边对林琛说:“其实您应该找中介公司,让他们派人维修,保管给您打理得干干净净,还一分钱都不用掏。”

林琛随意回道:“中介不管,他们推荐了另外几套房子,不过没这里清静,也没这里便宜。”

师傅了然的点头:“肯定是要便宜些的,毕竟这里以前是鹿家的房子嘛。”

林琛的眸光微闪:“哦,你也知道鹿家?”

“哪能不知道。”师傅拎起工具箱,抬手擦了把汗,“做人体实验的那个呗,杀了三百多号人,啧啧……够变态的。”

话说出口,似乎担心客户心里不舒服,师傅又接着道:“不过房子是好房子,我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一进屋我就能看出来,里里外外用的都是好材料,您安心住吧。”

维修师傅笑呵呵说完,拎着工具箱离开别墅。

林琛稍稍侧头,看了鹿微微一眼。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些年她听过太多类似的话,早已经麻木了。

其实这是最可怕的情形,因为人已经死了,一切盖棺定论——死人是无法为自己申辩的。

林琛问她:“除完草了?”

“嗯。”鹿微微打起精神回答他,“差不多弄干净了。”

林琛说:“再去除一遍。”

鹿微微:“……”

第8章 不要胡思乱想

鹿微微又去除了一遍草。

并且给花园里的树木修剪枝叶,刨开板结的土块,清除多余的石头和枯枝,然后拎着这些花园废料,去距离家门两百米外的地方扔垃圾。

做完这些后,林琛要她沿着湖岸跑两圈。

鹿微微一时无语。

这就是所谓的特训么?

可是,学查案有必要训练体能吗?

她没好意思多问,顺从的转身出门,将检察官大人的话奉若圣旨,真的沿湖岸跑了两圈。

跑完之后,浑身又热又黏,感觉像从滚烫的泥浆里爬出来似的,略微抿唇就能尝到咸涩的汗腥味,两条腿更是软得像团棉花。

鹿微微渴极了。

她顾不上喝水,低头进屋,脚步飞快往浴室走。

少女的矜持迫使她绕开沙发,不敢离林琛太近,唯恐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或是闻到她身上的汗味儿。

偏偏林琛叫住她——

“微微。”

鹿微微的身形顿住,然后极其不自在的扭过身体,面向林琛。

林琛端着一杯水走近,递给她道:“运动后不要立刻洗澡。”

“哦……”鹿微微接过水杯,“谢谢。”

喉咙火烧火燎,她多么想仰起脖子,痛痛快快一口饮尽,然而在男神面前,必须克制住冲动,于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

嗯……是温的。

还有一点点咸。

加了盐么?

她兀自想着,手腕上忽地一凉,是林琛握住了她的手。

皮肤相触,一个微凉,一个黏热。

鹿微微心跳如擂鼓,懵懵的任由他牵着自己来到沙发旁坐下。

事实上,在面对林琛的时候,她时常是懵圈状态。因为林琛总会在不经意间,做出某些不自然的举动,偏偏又是十分自然的态度,让她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譬如上次,他开玩笑的让她叫老公。

譬如此刻,他毫无预兆的和她手牵手。

……到底几个意思?

鹿微微安静坐着。不安分的念头,像一只只小飞虫从门窗缝隙钻出来,它们猖狂又欢畅的飞旋,搅得她心慌意乱。

他……他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呀?

鹿微微红着脸思索这个可能性。

应该是有的吧?

要不然,为什么对她这样好?可是怎么办……她才十七岁,一直以来只想安心读书,以后好给爸爸翻案。她从没考虑过个人感情问题,如果他再进一步表态,她该怎么办才好?

接受?

拒绝?

虽然是倾慕已久的男神,可这事……未免太突然了……

越想,脸越红。

幸好她刚刚跑完步,脸色本来就很红,这点羞涩实在微不足道。

少女正纠结着心事,林琛却放开她的手,说:“脉搏平稳了,去洗澡吧。”

鹿微微愕然抬头。

什么?

“……脉搏?”她喃喃重复,像是没听懂这两个字。

林琛轻描淡写的道:“以后每天跑两圈,跑前热身,跑后喝淡盐水、做放松运动。就算爱干净也要有点常识,别急着洗澡。”

说完,见她仍是怔愣愣的,林琛狐惑的挑眉:“怎么,不愿意?”

“没……没不愿意。”鹿微微干巴巴的回答。

“想要查案,合格的身体素质是基本要求。”林琛说。

鹿微微点头。

她站起身,默默去了浴室……

门一经反锁,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崩溃,贴着墙壁使劲撞了两下头!

丢死人了!!!

第9章 天降真命天子

什么牵手?!

人家只是在把脉而已啊!!!

鹿微微你够了!

真的够了!为什么又要自作多情?!

……不,不能怪我!好端端做检察官不好吗?作什么学老中医把脉啊!!!

双手用力拉扯头发,撞墙也不能平息抓狂的情绪,幸好没在他面前说出误会的话,否则真是没脸见人了!

“微微。”外面的林琛敲了敲浴室门。

鹿微微的动作停滞,抬头审视镜子里的自己——没有脱衣服,所以衣着整齐,发型虽然凌乱,但也符合准备沐浴的形象。

她深深吸一口气,捋了捋脸侧的头发,然后打开浴室门,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林琛狐疑的盯着她:“你的头怎么了?”

鹿微微一愣,随即捂住撞红的额头,“……可能是蚊子咬的包。”

林琛蹙起眉,再次打量她一眼,“你忘了拿浴巾。”

浴室外面的置物架上,摆着浴巾和洗漱用品。

刚才师傅要修理浴室的下水道,鹿微微怕弄脏这些东西,所以特意放到外面,现在急慌慌冲进来洗澡,却什么都忘了拿。

连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准备。

幸好还来得及……

否则等会儿她洗完澡,难道要让林大检察官给她递浴巾吗?

不能再想下去。

“谢谢林检事。”鹿微微低声道谢,将卫浴用品一样样往浴室里搬……

准备关门时,林琛突然按住门板。

鹿微微的一颗心又抖了抖,无辜的抬头看他。

“我一般不怎么在意称呼。”林琛站在浴室门口说,“林先生、林检事,或者直呼其名也无所谓。不过,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记得叫我哥哥,否则男女同居这种事不好解释,而且,让人知道你的身份,也会有点麻烦。”

原来是要说这个,差点以为他也要洗澡……

鹿微微乖巧的点头:“嗯,我记住了。”

林琛退开些,她关上浴室门。

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充溢四周,鹿微微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然而想到以后要叫他哥哥,又倍感负担……

……

晚饭时,家里厨房没开火,林琛点了外卖。

有辣子鸡、糖醋排骨、粉蒸芋艿和清炒小白菜,好巧不巧,全是鹿微微爱吃的菜。

鹿微微坐在餐桌前,心情复杂的看了林琛一眼。

林琛正用筷子拨弄餐盒里的辣子鸡,他皱着眉头,似乎对眼前这道菜里只见辣子不见鸡感到不满。

鹿微微默默收回目光,低头扒拉碗里的饭。

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住在一起是为了方便查案;

付钱维修是出于绅士风度;

把脉则是出于友善和关怀;

至于买了她爱吃的菜,也许是因为……他恰好也爱吃?

总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他的好只是一种礼貌,一种巧合,千万不要误以为他是为了你!

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自以为是,更不要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无助绝望时恰逢天降真命天子,从此生活变得幸福美满。

鹿微微,你十七岁了,不是沉迷童话的七岁女孩。

心里的念头杂糅成一团乱麻,饭菜吃进嘴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入夜睡觉,鹿微微理所当然的失眠了。

她也不想肤浅的犯花痴,只是林琛对她而言意义太过特殊。

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心里总会忍不住想:如果林琛在的话,爸爸的案子……是不是就会有转机了?

第10章 青春期的三年

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鹿家出事时,林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实习生,这两年接连破案,屡获奇功,才开始闯出名气。

何况,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真的很悲哀。

鹿微微不允许自己产生这种念头,因为那感觉好像她已经被生活压垮了、打败了,再也爬不起来去反击了。

……

第二天,鹿微微早早起床,依照林琛的要求沿湖岸跑步。

比起下午顶着烈日汗出如浆,她宁可少睡一会儿,趁着林间湖畔清爽时晨跑。

而林琛似乎对外卖失去了忍耐力。

吃过快餐式的早饭,他眼中的嫌弃再也不加遮掩,开始用鹿微微的平板电脑查菜谱,并列下清单,记录厨房缺少的调料和用具。

说实在的,他这个样子,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在查案。

鹿微微跑完步,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运动服,犹犹豫豫磨蹭到沙发边——

湖藻绿的单人沙发,林琛的身体大半陷在其中,修长手指轻划电脑触屏,两条腿随意搁在矮凳上,闲适慵懒,带着几分贵公子的颓靡。

鹿微微默默看了一会儿,试探问道:“林检事,我们什么时候去查案呀?”

林琛抬眸看她:“你很急?”

“没……我只是随便问问。”鹿微微盯着脚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每次看,每次都莫名紧张,还有点心虚气短。

等了一会儿,鹿微微发觉这个话题没下文了。

林琛翻着菜谱问她:“家里有五香粉吗?”

鹿微微愣了愣,“不知道……我去厨房看看。”

“算了,就算有估计也过期了。”林琛放下手里的电脑,起身说道,“我去趟超市,”

鹿微微很想问:你是打算下厨吗?

查案难道不是该争分夺秒吗?为什么要计较一两顿饭的口味?

她是真心疑惑,却不好意思开口。

林琛帮了她,还大发慈悲让她给自己当助手,如果她反而质疑他,未免太不识好歹。

林琛行动如风,他拿起车钥匙,几步走出门外,再过一会儿,鹿微微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她心中无语良久。

检察官大人要下厨,助手当然也要共同承担。

鹿微微轻叹一口气,走进厨房,翻找出久封未用的锅碗瓢盆,戴上橡胶手套,拿起清洁海绵,准备大干一场——

这时,手机铃响了。

知道她手机号的人不多,这些年除了舅舅、舅妈,再没有其他人打过这个号码。

鹿微微愣住好一会儿。

来电显示:乔依。

铃声持续响个不停,她却迟疑着在记忆里寻找这个名字。

尽管只是过去三年……

三年,对成年人而言,三年前或许跟今天没什么不同,但是对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来说,三年,是真的可以沧海桑田、天翻地覆。

乔依是她的同学、同桌、好朋友。

亲密的时候,在生理期讨论彼此的卫生棉品牌;疏远的时候,是鹿家出事后谁也不曾联系谁。

鹿微微盯着闪动的手机屏,末了,终于接通电话。

“……是微微吗?”手机那头的女孩,似乎和她一样犹豫。

鹿微微低低应了一声,“嗯,是我。”

第11章 鹿公主的朋友

“是这样……你舅舅从同学录上找到我的联系方式,问我要你的手机号,他说你离家出走好几天了……”

电话那头的女孩问得小心翼翼:“微微,你现在……还好吗?”

鹿微微听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心里闷闷的。

离家出走……

这是舅妈打发舅舅的借口么?

看来,舅妈不但骗了舅舅,还抢先一步删掉了舅舅手机里的号码。这年头没人记电话号码,从通讯录里删除一个人,就像从生活圈里剥除一个人一样。

校园网上倒是可以查询学生信息,但是爸爸出事时,校方出于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将她在网络上的信息删除了。

既然舅舅已经联系过乔依,就该问到她的号码,为什么没有打给她?

鹿微微隐约能猜到,舅舅和舅妈应该是爆发了一场争吵……而争吵的结果,是舅舅的妥协。

“你找她回来做什么?你劝得住她吗?那孩子能闷不吭声改掉志愿,就说明这念头在她心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们供她吃、供她住、供她念书,她却一门心思想替她爸爸翻案!”

“你要照顾她,可以!但她已经十七岁了,马上就要十八岁!你管不了她一辈子!”

“你说我们欠鹿家的,我们养了她三年还不够吗?难道要把小瑞的后半生也搭进去?!”

……

鹿微微闭上眼睛,仿佛看见舅妈在争吵中情绪崩溃,舅舅沉默而痛苦的垂下头……

这些年类似的争吵时常发生,以致表弟早早选择住校,连暑假也不愿呆在家里,跑去参加夏令营。

“……微微,你没事吧?”

乔依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嗯……”鹿微微尽量让语气轻松平常,“我没什么事。”

“你现在住哪儿?”乔依问她。

鹿微微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处。

“随便找了个地方住。”她含糊回道。

乔依沉默片刻,说:“我们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不如出来聚聚吧?”

她说完,似乎怕鹿微微拒绝,又补充道:“你舅舅有些东西让我转交给你,方便说一下地址吗?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鹿微微想了想,“不用麻烦,我去你家拿吧。”

她仍然没有透露自己的住处,哪怕对方曾是她最好的朋友。

三年没有联系,对于学生时代那点小女生之间的情谊,鹿微微实在没多少信心。

她不愿恶意揣测对方打听自己下落的目的,也不愿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会得到亲人的理解。友情也好,亲情也罢,在性命安危面前其实很薄弱,鹿微微非常清楚这一点。

约定见面后,鹿微微拎起包包出门。

下午的日头很烈,阳光晒在皮肤上是滚烫的温度。

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达公交车站,她搭上一辆公交车,透过车前的玻璃,可以看见前方马路在滚滚热浪中扭曲而模糊,像海市蜃楼。

鹿微微找了个位置坐下。

车里没有空调,出汗后座椅会粘黏皮肤,很不舒服。

她默默调整坐姿。

谁能想到,曾经被千娇万宠的鹿公主,如今能面不改色的吃外卖、坐公交?

以前她连汽车都很少坐,爸爸怕交通堵塞影响她上下学,每次都是直接派直升飞机接送。

乔依总会开玩笑的叫她仙女,说全校只有她是“飞”着来上学的。

渐渐的,更多往事浮现眼前……

鹿微微发现,虽然心里已经有努力克制,但是……对于即将见到昔日好友,她还是会忍不住有所期待。

第12章 别矫情了

有朋友终归是件好事。

毕竟,没人真的喜欢孤独,大家只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

一路颠簸,几次换乘,又徒步走了一段距离,鹿微微终于抵达目的地——

在她面前,是一个非常高档的社区。

透过外墙的欧式栅栏,可以看见里面修建得好似森林公园,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独栋的漂亮别墅分散在各处,落地玻璃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辉芒。

出入这里的都是富商名流,因此鹿微微到的时候,保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没有豪车代步,衣着打扮也很普通。

也许是某个低调的富二代?保安如此想着,礼貌的问她:“你好,请问找谁?”

鹿微微说:“我找乔小姐,我们约了下午见面。”

保安面露恍然,点头道:“噢,乔小姐跟我们打过招呼,您进去吧。”

鹿微微走进去。

里面很大,阳光投射出她孤零零的影子。以前来这里,每次都是众星捧月般,光保镖就前后左右簇拥一大片,哪像现在这样形影单只?

也许是敏感,也许是娇气,这种强烈的落差多少让她感到几分狼狈。

心里有一丝丝后悔,为什么要来乔家?

为什么没叫乔依在门口等她?或者两人另约一个地方?

鹿微微胡乱想了一会儿,赶紧打住念头。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别矫情了,你已经不是公主了,凭什么要求别人处处考虑你的感受?

凭什么呀?

如此调整心态,感觉才稍好一些。

沿着绿植环绕的道路继续往前,鹿微微来到乔依的家。

为她开门的佣人面带惊疑,花了些时间才认出她,“……鹿小姐?”

鹿微微礼貌的微笑:“乔依在家吗?我们约了下午见面,她说有东西要给我。”

“小姐她在……在……”佣人犹豫的看了眼身后的豪华别墅,语气支支吾吾,“要不,您改天再过来吧?我们家小姐她……她现在不方便……”

鹿微微眉心微拧,视线越过佣人,望向别墅里面——

那里分明有欢声笑语传出来。

她收回目光,没说话,只迷惑不解看着佣人。

与晦暗的内心截然相反,鹿微微有一张干净纯真的面孔,肌肤雪白,唇瓣樱红,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水润润的鹿眼,看上去懵懂又乖巧,哪怕一句话不说也惹得人心里发软。

佣人暗暗叹气,觉得鹿微微可怜,摊上那样一个父亲,这辈子算是完了。

“鹿小姐,你还是快走吧,小姐她现在真的不方便见你……”佣人再次劝道。

“刘婶,要你切的西瓜怎么还没送来?”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她看见院门口的鹿微微,笑容僵在嘴角。

鹿微微也看见了她。

自然是认识的,对方是乔依的妈妈。

鹿微微正要向她问好,乔太太却忽然冷下脸,不客气的呵斥:“门上的锁是摆设吗?也不看清楚是什么人就随便开门?!”

佣人是个朴实性子,以为乔太太离得远没认出鹿微微,忙解释道:“太太,是鹿小姐……”

“什么鹿小姐?!”乔太太打断佣人的话,脸色极其难看,“我们家不认识姓鹿的!赶紧关门,不要打搅到家里的客人!”

第13章 叶凌萱

鹿微微脸色微白。

她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可她没想到乔太太会这样不留情面。

佣人也傻了眼,尴尬又为难的僵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以前鹿微微是乔家的常客。乔太太每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叮嘱女儿向鹿微微学习。为了邀请鹿微微来家里做客,甚至大费周章改变客厅的布局,只为让鹿公主对乔家感到亲切。

如今这幅态度,却是180度的彻底颠覆。

也许是乔太太的呵斥声过于尖锐,客厅里的客人陆续走出来张望——都是些年轻活泼的女孩,妆容精致,长裙优雅,定期保养的秀发在阳光下泛出滢滢光泽。她们像一朵朵娇美的鲜花簇拥在檐下。

鹿微微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

那些女孩也认出了她。

她们纷纷露出惊愕神色,而后窃窃私语。

“……天呐,是鹿微微……”

“她怎么来了?”

“她胆子真大,居然还敢回青江……”

有个女孩难忍惊疑的冲屋里问:“乔依,你今天也请了鹿微微?”

像这样的高档别墅区,如果没有得到住户的允许,外来人士是进不来的。即便混进来了,佣人也不会轻易开门。

鹿微微能出现在乔家的家门口,说明她得到了主人的邀约。

客厅里的乔依没有出来,也没有给出回应。

女孩们神色各异。

有人厌恶,有人好奇,有人冷漠,也有人幸灾乐祸。

“乔依,你请我们来策划毕业舞会,怎么把鹿微微也叫过来了?”为首的女孩拿捏着腔调,不紧不慢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她和其他看热闹的女孩略有些不同,眸光似有似无掠过门口,带着明显的嫌恶。

鹿微微认得她。

这个女孩姓叶,叫叶凌萱,她是康元药业集团总裁的女儿,以前在学校里就跟鹿微微是死对头。

“是啊。”有人跟着抱怨,“要是被记者拍到怎么办?想想就瘆得慌。凌萱,一会儿我要跟你一起走,我可不想被这种人连累上新闻。”

另一个女孩说:“乔依以前就爱黏着鹿微微,是出了名的小跟班,我记得那时候她还有个绰号,叫什么来着……噢!叫鹿尾巴!哈哈……”

她们纷纷笑起来。

女孩们的笑声是娇俏而脆嫩的,音质悦耳,只是不合时宜的带着嘲讽,以及满满奚落。

乔太太有些急了,解释道:“你们别误会,乔依早就没和她来往了,谁想到她会厚着脸皮找过来!”

她暴躁的冲客厅里喊:“乔依!……你去哪?!赶紧出来解释清楚啊!”

噔噔噔的脚步声。

乔依跑上楼,似乎往自己房间去了。

乔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扭头对叶凌萱说:“毕业舞会的事不是还没商量好吗?叶小姐,不如先叫大家进屋吧,一边喝茶一边聊,这么热的天别都站在外面呀……”

叶凌萱笑了笑,语气轻飘飘的:“阿姨,毕业舞会的事还是改天再聊吧,要是让人知道我跟鹿青临的女儿呆在一块儿,记者还不知道怎么胡写呢。”

其他女孩纷纷附和,全部唯叶凌萱马首是瞻。

鹿家的名声太脏,她们一丁点儿也不想沾。

乔太太见贵客们要走,愈发情急,再看门口的鹿微微,更加火冒三丈:“堵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要我叫保安请你走吗?!”

第14章 心灰意冷

女孩子大多脸皮薄,被这样当众呵斥,是非常丢脸的一件事。

何况对方是曾经对自己大献殷勤过的人,羞恼与屈辱感自然更甚。

鹿微微面无表情看了一眼乔太太,目光再次投向客厅大门。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满脑子都在想:乔依想要做什么?

电话里的关心,都是假的吗?

约她见面,就是为了让她丢脸吗?为了欣赏她被众人踩在脚下的狼狈模样?……如果不是,乔依为什么会同时约叶凌萱这些人来家里?

鹿微微心里不是滋味……

也有点心灰意冷。

这点颓败,使她在面对乔太太的冷言怒喝时,激不起半点争辩的斗志。

她只想离开。

何况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处境,吵闹开来只会让自己更加举步维艰。

鹿微微转身准备走,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她。

“等等!”

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女孩,裙摆飞扬,长发微乱,她双手抱着一个盒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个箭步冲到门口,然后将盒子一把塞进鹿微微怀里!

“这些东西,还你!”乔依直盯着鹿微微的眼睛,语气狠绝,“你送我的衣服、首饰,还有生日礼物,全部还给你!”

鹿微微默然看着手里的方形储物盒。

她面前的女孩一改电话里的温婉态度,强横傲慢的道:“鹿微微,以后我们两清,你别再来找我了!”

不知怎么,鹿微微有点想笑……

她抬起头,平静看着乔依,而后,她看了眼不远处的叶凌萱。

“你今天约我过来,是为了讨好叶凌萱吗?”

鹿微微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我记得以前,你和叶凌萱的关系很差,现在要讨好她,一定很不容易吧?”她淡笑着说,“把我拉过来上演一出恩断义绝,借此向叶凌萱表忠心,这主意是谁教你的?真有新意。”

乔依语塞,涨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反驳。

乔太太大感恼火,女儿的迟钝反应也让她生气,张口就想开骂。

一旁的叶凌萱却慢悠悠开了口,带着轻蔑笑意:“瞧,公主殿下在训话呢。”

几个女孩嗤笑出声。

鹿微微如今算哪门子公主?乔家这样的大富之家,都要讨好巴结叶凌萱,鹿微微一穷二白,在叶凌萱眼里,只怕连路边的落水狗都不如。

“乔依,你可真是好脾气,难怪人家破产了也敢在你面前摆架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乔依给她当了好几年尾巴,怂惯了呗……”

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刺得乔依面红耳赤。

她攥紧了拳头,冲鹿微微喝骂:“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以为自己还是公主吗?!你连叶凌萱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没资格教训我!赶紧走!”

这些话像刀子,一刀一刀捅进鹿微微心里。

她想起自己在公交车上萌生的那点小期待,忽然感到异常难过。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鹿微微翘了翘唇角,笑容很淡,“再怎么讨好叶凌萱,都是没有用的……”

“别强撑了,鹿大小姐。”叶凌萱含笑打断她,眸光中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虽然我能理解,看见自己以前的小跟班跟了别人,心里肯定不痛快,但是呢,这世道就是如此,所以……你还是尽快习惯比较好,早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免得大家都尴尬。”

第15章 讨好你没用

叶凌萱说着冷嘲热讽的话,语调悠缓,隐隐透出几丝雀跃。

她心情不错。

看到曾经事事都压她一头的鹿微微,变得寒酸、卑微,灰头土脸,她心里头就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这个人,可是鹿微微啊。

被男生追捧,被女生奉承,被老师偏爱的鹿微微,现在像只可怜虫站在她面前,任她骂、任她踩,这感觉简直不能更好!

身旁的同伴附和道:“……她家的药厂害死那么多人,我要是她,趁早死了算了,给那些患者偿命。她居然还有脸跑出来见人,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就是,她爸爸拿活人做实验,连小孩子也不放过,说不定她也是知情的。”

女孩们想到这一层,全都恶寒不已。

酷暑的天气,鹿微微站在烈日下,却恍如身处冰窟,连呼一口气也感到森寒的冷。

她以为自己习惯了,麻木了。

但是当她再次直面这种恶意,还是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乔依狠狠瞪她:“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赶紧走啊!”

态度看似粗暴,反而有点像在为鹿微微解围。

鹿微微回神,眸光不知不觉变得疏淡。

“你真的不用讨好叶凌萱。”她缓缓对乔依说,“我知道你家里境况不好,你妈妈总让你巴结这个、巴结那个。趋吉避祸是人的本性,每个人都想要结交权贵,这没什么错,但是眼界要放开些,否则结交的对象层次太低,是帮不上你们家的。”

叶凌萱听了,脸色倏地一沉,柔婉的眉目顿显凌厉:“你什么意思?!”

鹿微微没理会她,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继续对乔依说:“以前在学校,我就不爱和叶凌萱来往,她这个人好面子、爱攀比,喜欢捧高踩低又容易得意忘形,你再怎么讨好她,她也不会记你的情分。学校里真正有钱有势的同学统共就那么几个,你与其讨好叶凌萱,不如跟三班的甄珠打好关系……”

叶凌萱雪白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脸色已经铁青。

三班的甄珠不名一文,还是个肥婆,鹿微微竟敢拿那种人跟她比较!

竟敢如此贬低她!

太可恨了!

鹿微微说:“甄珠平时的吃穿用品很普通,但她其实是星悦集团董事长的女儿……”

“星悦集团的CEO姓魏,根本不姓甄!”叶凌萱忍无可忍的打断她,“乔依,鹿微微这是在报复你,想要把你往黑路上拐呢!”

她怒极反笑,扭头看身旁的同伴:“简直疯了,为了挑拨离间,这种瞎话也编的出来!”

然而这次,无人附和叶凌萱……

女孩们彼此交换眼神。

她们虽然瞧不起落魄的鹿微微,但也都知道,鹿微微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何况这种谎言太容易戳破,实在没有胡编的必要。

难道那个胖子,真是星悦集团的千金?

这怎么可能呢?从没听人说过!

“甄珠是魏太太和前夫生的孩子,一直跟她妈妈姓。”鹿微微平静的解释道,“以前我去过魏家的家宴,看得出来,虽然不是魏先生的亲生骨肉,但是甄珠在家里很受宠。”

话音稍顿,她望向叶凌萱,淡淡的笑了:“我记得你好像叫过她几次肥婆?所以我没有说错,讨好你确实没用,得罪了魏家,反而惹祸上身。”

第16章 新目标

什么两清。

什么恩断义绝。

又不是演电视剧,有必要这样吗?大费周章的找出这些东西还她……

鹿微微兀自好笑,笑过之后又觉得没劲,她打开盒子,看见最上面摆着一块丝绸方巾。

她不记得自己有送过丝巾给乔依。

书签诗集这类倒是送过不少。

翻开丝巾,露出下面一叠钞票。

鹿微微怔住。

钞票很厚,目测有两三万,边上还有一条铂金项链,几对碎钻耳坠。

有一张纸条夹在中间,上面写着:微微,对不起……

字迹潦草,最后一笔收得过急,几乎划破纸面,可见写的人当时有多仓促。

鹿微微盯着这行字许久。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缓缓吸气,只觉得眼眶泛起热意,下一刻,滚烫的泪珠子顺势落下来——

鹿微微捂住眼睛。

真的不想哭,可是怎么也忍不住……

……

林琛匆匆赶到时,鹿微微已经在公交车站呆了很长时间。

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像只受尽委屈的小白兔。

林琛满腹的急火,一瞬间全平息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连句狠话也不忍心说。

……真是可怜。

不仅可怜眼前的女孩,更可怜心里的女人。

那个女人,冷酷无情又没心没肺,不曾流过一滴泪,没喊过一声苦,永远独来独往,孤僻沉静得像离群索居的暮年老人。

可原来,她也有这样软弱无助的时候。

林琛站在鹿微微面前,沉默打量,在这张稚嫩的面庞上寻找记忆里的痕迹。她们分明一模一样,却又那么不同……

鹿微微面露惊讶,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林检事?”

她开口想问他怎么会来,随后想起来,自己刚才在电话里告诉过他地址。

可就算如此,鹿微微也没想到林琛会横跨半个青江市来找她。一时间歉意涌上心头,哭过的脸颊更显绯红。

“我正准备坐公交车回去……”她小声说。

林琛盯着她的眼睛,问:“哭过?”

鹿微微愣了愣,“……没有啊。”

她若无其事的揉揉眼睛。这种事怎么可能承认?

林琛没有继续追问,目光微垂,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哪来的钱?”

“唔……同学借的。”鹿微微将盒子重新盖好,低声解释,“快开学了,她怕我手头不宽裕。”

林琛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又问:“你最近很缺钱吗?”

鹿微微不知该怎么答。

说缺吧,言下之意好像在向他哭穷,说不缺……显然不符合她的现状。

“我有存一些私房钱,但是,学费稍微……有点不够……”她斟酌着回道。

林琛没再说什么,望向前方道路,同时发动了车子。

汽车平稳行驶。

没开多久,鹿微微的手机就响了。

是乔依打来的电话。

“微微,刚才我……我不是故意的。”电话里的乔依吞吞吐吐,“叶凌萱她们是我妈妈邀请来的,本来我想跟你另约时间,可是电话没打通……”

可能是当时的手机没有信号。

鹿微微低声说:“我也不对,刚才不该那样说你……”

“你说的也没错……”乔依苦笑,“我们家本来就这样……不是巴结这个,就是巴结那个,被人看不起也正常。”

鹿微微听了,一时沉默下来。乔家的事,她不方便评判。

乔依又道:“你舅舅拿了两万块钱来找我,让我转交给你,我自己添了几千块,也一起放盒子里了。微微,别的事我帮不上忙,这些钱你拿着吧……”

第17章 小可怜

什么两清。

什么恩断义绝。

又不是演电视剧,有必要这样吗?大费周章的找出这些东西还她……

鹿微微兀自好笑,笑过之后又觉得没劲,她打开盒子,看见最上面摆着一块丝绸方巾。

她不记得自己有送过丝巾给乔依。

书签诗集这类倒是送过不少。

翻开丝巾,露出下面一叠钞票。

鹿微微怔住。

钞票很厚,目测有两三万,边上还有一条铂金项链,几对碎钻耳坠。

有一张纸条夹在中间,上面写着:微微,对不起……

字迹潦草,最后一笔收得过急,几乎划破纸面,可见写的人当时有多仓促。

鹿微微盯着这行字许久。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缓缓吸气,只觉得眼眶泛起热意,下一刻,滚烫的泪珠子顺势落下来——

鹿微微捂住眼睛。

真的不想哭,可是怎么也忍不住……

……

林琛匆匆赶到时,鹿微微已经在公交车站呆了很长时间。

她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像只受尽委屈的小白兔。

林琛满腹的急火,一瞬间全平息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连句狠话也不忍心说。

……真是可怜。

不仅可怜眼前的女孩,更可怜心里的女人。

那个女人,冷酷无情又没心没肺,不曾流过一滴泪,没喊过一声苦,永远独来独往,孤僻沉静得像离群索居的暮年老人。

可原来,她也有这样软弱无助的时候。

林琛站在鹿微微面前,沉默打量,在这张稚嫩的面庞上寻找记忆里的痕迹。她们分明一模一样,却又那么不同……

鹿微微面露惊讶,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林检事?”

她开口想问他怎么会来,随后想起来,自己刚才在电话里告诉过他地址。

可就算如此,鹿微微也没想到林琛会横跨半个青江市来找她。一时间歉意涌上心头,哭过的脸颊更显绯红。

“我正准备坐公交车回去……”她小声说。

林琛盯着她的眼睛,问:“哭过?”

鹿微微愣了愣,“……没有啊。”

她若无其事的揉揉眼睛。这种事怎么可能承认?

林琛没有继续追问,目光微垂,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哪来的钱?”

“唔……同学借的。”鹿微微将盒子重新盖好,低声解释,“快开学了,她怕我手头不宽裕。”

林琛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又问:“你最近很缺钱吗?”

鹿微微不知该怎么答。

说缺吧,言下之意好像在向他哭穷,说不缺……显然不符合她的现状。

“我有存一些私房钱,但是,学费稍微……有点不够……”她斟酌着回道。

林琛没再说什么,望向前方道路,同时发动了车子。

汽车平稳行驶。

没开多久,鹿微微的手机就响了。

是乔依打来的电话。

“微微,刚才我……我不是故意的。”电话里的乔依吞吞吐吐,“叶凌萱她们是我妈妈邀请来的,本来我想跟你另约时间,可是电话没打通……”

可能是当时的手机没有信号。

鹿微微低声说:“我也不对,刚才不该那样说你……”

“你说的也没错……”乔依苦笑,“我们家本来就这样……不是巴结这个,就是巴结那个,被人看不起也正常。”

鹿微微听了,一时沉默下来。乔家的事,她不方便评判。

乔依又道:“你舅舅拿了两万块钱来找我,让我转交给你,我自己添了几千块,也一起放盒子里了。微微,别的事我帮不上忙,这些钱你拿着吧……”

第18章 心情好多了

“我手上没多少现金,银行卡一直是我妈保管,你把盒子里的项链首饰卖掉,应该能换点钱……”乔依慢慢说着,声音渐渐低落,“本来想跟你好好聚一聚,没想到妈妈会突然回来,她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鹿微微的一只手搭着盒子上,下意识用力握了握。

鼻尖好像又开始发酸了……

她忍住泪意,侧头望向车窗外,“你妈妈现在还在吗?”

“她在楼下……”乔依犹豫的说,“她在打电话,找人打听魏家的事。叶凌萱那些人已经走了。”

鹿微微不禁莞尔,那点伤感也淡了许多。

这么迫不及待的开始打听了。

她回忆往昔,以前每次去乔家,乔太太都会嘘寒问暖,待她格外殷勤。再对比今天的冷遇,鹿微微心里非但生不出怨恨,反倒感觉亲切。

什么都变了,可是这样势利又自私的一个女人,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乔依问她:“我听你舅舅说……你报了法律专业,准备给你爸爸翻案?”

鹿微微抿了抿唇,在思索该怎么回答。

“微微,你真的考虑好了吗?”乔依轻声说,“其实……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你看,现在几乎没人再提那件事了,人们很快会忘记的。”

这话有点打击人,也让鹿微微心里感到窒闷,

“我不是非要给爸爸翻案。”她试着向好友敞开心扉,“我只是不想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让它过去,我接受不了……我必须做点什么,什么都好,至少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这件事很难,可是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

她的爸爸,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如果连亲生女儿也对他的冤屈视若无睹,还会有谁帮他?

乔依听了,沉默下来,片刻后她说:“你要小心叶凌萱。以前她就爱和你作对,今天你那样说她,她肯定会怀恨在心。”

“嗯。”鹿微微低低应了一声,握着手里的盒子道,“乔依,谢谢你。”

“唉,有什么好谢的,我今天还骂你了……”乔依心里过意不去。

今天,她为了迎接鹿微微,准备了精致的下午茶,没想到妈妈会突然回家。

乔太太平日下午都会去美容院做保养,乔依以为妈妈很快就会出门,于是随口胡诌,说自己准备下午茶,是因为约了同学来家里商量毕业舞会的事。

也就是这句话,搞砸了一切。

乔太太知道后,兴致勃勃的问她约了哪些同学,还主动留在家里,帮忙打电话邀请客人,最后导致鹿微微看到那一幕……

乔依畏惧人言,不敢明面上和鹿微微来往,可她心里觉得鹿微微无辜。

虽然不清楚事实真相,但是她觉得,再怎么罪大恶极,也是鹿青临一个人的事,跟鹿微微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鹿微微的舅舅联系上她,乔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问鹿微微的舅舅,为什么不亲自把钱给鹿微微,舅舅说:“我没脸见她。”

乔依当时不懂,现在却感同身受。

两人又聊了几句,终于结束通话。

打完电话后,鹿微微的心情明显变好许多,眼眶虽然还红着,脸上的神情却明媚起来,连眼睛也有了光彩。

林琛的余光掠过她的侧脸,默然减速,将车停在路旁。

鹿微微正觉得奇怪,就见他已经下了车,走进路边一家福利彩票站点——片刻后回来,将一张彩票递到她手上。

鹿微微:“???”

林琛说:“你不是缺钱吗?”

第19章 提早的祝福

我……

我是缺钱,可……可是……

鹿微微拿着那薄薄一张小纸片,内心犹如风中凌乱,一时之间,连语言也难以组织。

缺钱……

彩票……

缺钱……

彩票……

这个前后逻辑,她怎么就看不懂呢?

鹿微微心情复杂的瞄了一眼林琛。

林琛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语调轻松的说:“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可我的生日还没到……”鹿微微尴尬的回答。

“那就提前祝福。”林琛不以为然,“生日快乐。”

鹿微微:“……”

距离她十八岁的生日,还有整整五个月,他这一句生日祝福直接提前小半年!

不过……她还从没收到过彩票作为生日礼物。

想到这里,又有点忍俊不禁。

鹿微微的唇角微扬,将那张彩票仔细放进包包里,心想:哪天一定要让他在彩票上签名。

这可是林大检察官送的彩票呢。

……

晚饭两人吃的依然是外卖。

林琛今天买了不少食材,只是他们回来的太晚,再做晚饭显然来不及。

饭后鹿微微收拾碗筷,林琛坐在客厅里,翻着一本名叫《营养早餐大全》的书。

看样子他真打算下厨。

鹿微微有点想笑。谁能想到清高孤傲的林大检察官,居然会学习下厨?而且还学得这么认真专注。

真不可思议。

也许她也应该学学,总不能家里所有事都让他一个人做。至少家务活得平摊吧?

这么一想……莫名联想到新婚夫妇的同居生活。

鹿微微的脸开始发热。

她怎么又开始瞎想了?真是太不矜持了!

鹿微微在心里鄙视自己一番,默默回房……要找些事情做,避免自己胡思乱想。

她仔细清点盒子里的钱,把学费和生活费分开,那些珠宝首饰则单独收好。

想要发条消息给乔依。

可是如果被乔太太发现,乔依又要面临一场狂风暴雨,她便歇了念头。

想要给舅舅打个电话。

可是舅妈也许就在一旁,来电只会引发争吵,给舅舅添麻烦,便也没了打电话的动力。

鹿微微握着手机躺在床上,慢慢滑动通讯录,发现无人能联系……她终究还是孤零零的一个。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因为她回来了……

离开白城,回到青江,重新面对过去的人与事,被误解、被厌弃、甚至被憎恨、被报复。这些事,在她回来的那一刻,就该做好准备了啊……

鹿微微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将来,夜色愈发深沉,她终于慢慢睡着了。

然而此时在叶家,有个人却睡不着。

叶凌萱侧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不断刷着学生会群里的聊天记录。

房间没有开灯,华美昂贵的装潢沉在黑暗里,手机屏的冷光照着她的脸庞,苍白而紧绷……

“毕业生致辞的名单是怎么安排的?为什么没有三班的甄珠?”

“……不清楚,不过名单上选的都是优秀学生代表。”

“甄珠的成绩在年级前十,还不算优秀?”

“呵……因为叶大小姐说她外形不合适,上台致辞有碍咱们学校的体面呀。”

“什么叫不合适?非得像她那样穿得跟个妖精似的就合适了?”

“哎哟……赵茜,你平时不是跟叶凌萱玩得挺好吗?”

“别乱说,大家都是一个班的,不好撕破脸而已。我早就看不惯她了,自从鹿微微转校,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叶凌萱跟鹿微微比,眼界上差远啦。”

“别说了,当心她看见,叶凌萱也在群里呢……”

第20章 叶诚

“看见就看见,她本来就没什么见识……你们记不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有次英文演讲,她为了彰显自己高贵不凡,特意练了伦敦腔的发音,简直笑死人了,她难道不知道伦敦腔又叫伦敦土腔吗?怎么不去贫民窟做演讲,一定能让底层人民倍感亲切!”

聊天群里顿时一阵嘻嘻哈哈。

叶凌萱咬着唇,一下一下的吸气,她浑身发抖。

这时,有个不嫌事大的男生在群里上传了一个视频,附带一句话:敬请欣赏。

点开视频,正是当年叶凌萱英文演讲的片段。

校园网上有学校所有活动的视频,却偏偏截取叶凌萱这一段,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叶凌萱再也不能忍受,红着双眼将手机狠狠扔出去!

——砰!

手机砸在墙角,发出一声闷响,而后落在地板上。

她犹不解气,泄愤般扔了枕头,摔了花瓶,撕了床头精美的蕾丝钩花灯罩,满屋子稀里哗啦。

全是因为鹿微微!

“鹿……微……微……”叶凌萱咬着牙,齿缝里迸出这个名字,声音透出蚀骨寒意,恨不得将名字连带那个人一起嚼碎!

如果不是鹿微微说出那番话,没人会注意甄珠的身份!更不会有人拿她当笑柄!

“一群蠢货!不过是个没血缘的女儿,就迫不及待的捧高踩低……迟早有你们后悔的时候!”她咬牙切齿。

然而……她心里也明白,哪怕没有血缘,仅凭魏家千金这层身份,甄珠就比他们所有人都尊贵!

叶凌萱气极,怒极,也不甘心到了极点!她原本可以在毕业典礼上风光无限,可鹿微微的一句话,将这一切全毁了!

全毁了!

三年来所有的荣光,就这样被人踩在脚底!

太可恨了!

“凌萱?……你睡了没?”房门被敲响,同时响起叶太太的声音。

她的房门没锁,叶太太开门进来,只见一地狼藉,不由得愣住,“……这是怎么了?”

叶凌萱看见自己的妈妈,愤懑与委屈顿时一齐涌上心头。

“妈!”她红着眼眶喊了一声,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叶太太又是惊诧,又是心疼,赶紧走到女儿身边帮她擦眼泪,“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是那个甄珠。”叶凌萱流着泪回道。

“甄珠?”叶太太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哪个甄珠?”

“甄珠,星悦集团总裁的女儿。”叶凌萱哽咽道,“就因为我说过几次她胖,现在学校那些人为了讨好她,一个个使劲踩我!”

“不会吧……”叶太太惊讶极了,“怎么从没听人说过?再说……星悦集团的总裁,不是姓魏吗?”

是啊,姓魏。

就是因为甄珠不姓魏,所以她才没把甄珠放在眼里!

叶凌萱忍着心酸,正要把前因后果解释给妈妈听,一晃眼看见爸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不由得噤声。

叶凌萱的爸爸叶诚,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发起火来会打人那种。故而她再娇纵的脾气,在爸爸面前也会收敛几分。

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睡衣,高高瘦瘦立在房间门口,眉眼轮廓与叶凌萱有几分相似,但是上了年纪,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很深,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严厉感,难怪叶凌萱会怕他。

“既然是你弄错了,就去赔礼道歉。”叶诚皱着眉道,“跟同学拌几句嘴,就把屋里弄成这样,像什么话?”

虽然没发火,言语间已有不悦。

第21章 腥臭的鱼

与乔依的妈妈截然相反,叶凌萱的爸爸一向不在意子女的交际圈。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哪怕对方的家族是三大财阀,也不至于为孩子和同学之间的小矛盾而发难,否则未免太过儿戏,也太小家子气了。

商场如战场,利益才是决定立场的关键。

叶太太不愿触怒丈夫,忙叫佣人过来打扫,又软言细语对叶诚说:“你在公司忙了一天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凌萱。”

叶诚皱着眉点了下头,准备回房。

这边的叶凌萱拉住妈妈的手,委屈的哭诉:“都怪鹿微微,要不是她说出来,大家根本不会知道……乔依也是个蠢的,跟她那个妈一样蠢!”

已经走出房门的叶诚停住脚步,像是有点错愕,转身回来——

“凌萱,你刚才说谁?”叶诚忽然开口问。

叶凌萱愣了愣:“我说乔依……”

“不是乔依,前面一句你说了什么?”叶诚的语气略重,带着莫名的紧绷感。

叶凌萱和叶太太都很疑惑,不明白叶诚为何如此。

“我说……都怪鹿微微。”叶凌萱犹豫的回答,“她说甄珠是魏家的女儿,所以大家才会笑话我……”

“是哪个鹿微微?鹿青临的女儿?”叶诚似难以置信,接连追问,“你怎么会见到她?在哪里见到她的?”

“今天在乔依家见到她了……”叶凌萱觉得奇怪,“爸爸,你怎么了?”

她的父亲明显不对劲。脸色微白,神情紧绷,就像遇到大麻烦一样。

可是为什么?

明明刚才听见甄珠是魏家的女儿都没什么反应,为什么听见鹿微微的名字,就如临大敌了?

难道鹿微微比三大财阀还要厉害?

这怎么可能?!

“你没事吧?”叶太太担忧又不解的看着丈夫,“那个鹿微微,有什么问题吗?”

叶诚默然立在门口,像是没听见,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对母女俩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些事情,你们先睡吧。”

说完话,他转身去了书房,走时步子很重,像在极力压制什么。

叶凌萱实在想不通,已经家破人亡的鹿微微,能对她父亲造成什么威胁?

她心里好似梗着一块石头,无论如何也不舒服,扭头对叶太太说:“妈,我去看看。”

叶太太不赞同,但叶凌萱执意要去,也就由她去了。

叶凌萱悄然无声跟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着。

她正准备把耳朵贴过去,忽然听见房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用力捶击桌面。

叶凌萱被吓住,愣在原地不敢动,紧接着,她听见父亲极其压抑的低吼——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当然无所谓!可这事稍有差池,我就算把全部身家砸进去只怕都不够赔!说不定连命也丢掉,就像鹿青临那样!”

门外的叶凌萱闻言,整个人如坠冰窟,彻底僵住了……

她的爸爸究竟惹了什么事?怎么会说起鹿青临?

叶凌萱不敢细想。

“我当然知道她只是个孩子,翻不起什么风浪,可我赌不起,你明白吗?”书房里,叶诚握着手机,满面厉色,“任何一丝一毫的风险,我都不想看见!”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叶诚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如果是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不是我非要跟个孩子计较,你比我更清楚这事的轻重,一旦出事,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他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几分:“鹿青临就是一条腥臭的死鱼,骨头烂了也要恶心人。”

第22章 恶魔之女

后来,叶诚和电话那头的人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

他的情绪平复,声音也恢复如常,门外的叶凌萱听不清楚,也就没再听下去。

大脑茫然然的,心也揪成一团。她越想越糊涂,爸爸怎么会跟鹿青临沾上关系?电话里的人又是谁?他们……他们会怎么对付鹿微微?

不知不觉回到房间,叶太太还在。

她被叶太太拉住问:“怎么样,你爸爸说什么没有?”

叶凌萱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这不是一件小事。

刚才爸爸亲口说,稍有差池就会倾家荡产,连命也可能保不住!所以她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说出来?

就算告诉妈妈,又有什么用?万一泄漏风声,除了惹来爸爸一顿暴打,毫无意义。

叶凌萱摇了摇头:“书房关着门,我没听清。”

“这样啊……”叶太太没有多想,说道,“没事了就快睡吧,已经很晚了。”

房门关上,灯也灭了,室内重回黑暗。

叶凌萱蜷在丝缎薄被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心头仍在瑟瑟……

……

事情发生时,是在三天后。

半夜下了一场暴雨,电闪雷鸣很可怖,却给闷热的酷夏带来一缕清凉。

早晨鹿微微推开窗子,看见外面青山如黛,湖水澄金,水洗过的枝叶翠绿欲滴,她的心情便无端飞扬,特别的愉悦。

她换上晨跑的衣服,走出房间,然后跟林琛道了声早安。

“好香。”鹿微微闻到桌上早餐的香气儿,腼腆的笑了笑,“谢谢林检事。”

这几天他们渐渐形成了共识:林琛负责家庭采购和做饭,鹿微微负责打扫卫生洗衣服。

当然了,对于什么时候开始查案,林琛一字未提,鹿微微也不好多问,只当是林琛给她预留出的培训时间。

正要出门时,林琛叫住她:“今天不用跑了,过来吃早饭吧。”

鹿微微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昨天下雨没跑成,今天天气这么好,也不用跑?

林琛立在餐桌边,端着敦厚光润的陶瓷奶壶,稍稍倾斜,往玻璃杯里注入牛奶。

他语气淡淡的说:“最近这段时间都不用跑了,尽量留在家里,不要出门。”

鹿微微愣住,呆呆看着他。

林琛不言不语。

静默了一会儿,她脑海中蓦然浮现三年前那个早晨,舅舅打来电话对她说:“微微,不管什么人来了都不要开门,也别出去,知道吗?你要听话,舅舅马上就来接你,别怕……”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阳光明媚的早晨,一股冷气从脚心漫上来,鹿微微全身都绷紧了。

她深呼吸,而后拿出手机,打开网页——

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跳入眼帘。

手在不住颤抖,她紧紧攥住手机,呼吸也屏住。

“鹿青临之女意欲为父翻案”、“鹿家质疑司法公正”、“恶魔之女报考法学专业”……

视频弹出,里面被采访的人是她在白城的同学。

“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家是从外地搬过来的。”同学对记者说,“她那个人很怪,平时也不怎么跟大家说话……班上没人知道她是鹿青临的女儿,突然更改志愿,班主任也很意外呢。”

“……哎呀,看起来很乖的一个女孩子呀,怎么会存这种心思?”邻居在镜头里感叹,“太吓人了,大人怎么教的?”

第23章 真是可怜

记者蜂拥而至。

舅舅和舅妈也没有幸免。

记者在楼道口蹲守,一见舅妈露面,就纷纷上前:“鹿青临的女儿报考法学专业,请问这事您知道吗?报考志愿是你们的建议还是鹿微微本人的意愿?你们在养育过程中是否鼓励过她为父亲翻案?……”

舅妈铁青着脸色挤过去,再三重复:“不知道!……无可奉告!让开!”

“鹿微微现在在家吗?”

“她真的认为她的父亲无辜吗?”

眼前各式话筒来回推搡,耳边的声声追问接连不停,记者犹如挥之不去的苍蝇,舅妈几次想要关门都被阻止,她终于忍无可忍,冲镜头咆哮:“滚开!这里是我的家!全都给我滚!”

镜头里的女人如此歇斯底里,如此狰狞扭曲,可鹿微微看了只想哭……

视频上不断滑过弹幕——

“这种素质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姓鹿的全家都不是好东西!”

“记者太客气了,这种女人就该直接上手,不教训几次就不会好好说人话。”

“……”

视频逐渐模糊,鹿微微知道是自己的眼泪,它们悬而未滴,无能且懦弱。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看完了,就把手机关机,然后过来吃早饭。”林琛平静的说道,“用不了多久,记者就会查到你的手机号。”

这是必然的事。

查通讯录,查通话记录,查学生档案,各种手段和技巧,总能查出来。而在那之后,鹿微微将永无宁日。

她擦去眼泪,将手机关机,默默走到餐桌旁坐下。

热牛奶,燕麦粥,黄油果酱吐司,搭配一个单面半熟煎蛋,丰盛又精致的摆在她面前。

尽管没有胃口,她还是喝了牛奶,吃了鸡蛋,将果酱均匀的涂抹在面包片上,机械般进食。

窗外倏地闪过一道黑影。

鹿微微的手微颤,果酱滴在桌上。

“是一只鸟。”林琛抽出纸巾,抹掉那点果酱,“这栋房子现在名义上的住户是我,记者不至于跑来找我的麻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事情平息之前最好不要出门。”

鹿微微怔愣着,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她神思恍惚的垂下头,小口吃面包,果酱溢到嘴角也浑然不知。林琛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是可怜。

她怎么会这样可怜?

这种日子,她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

“别担心。”林琛用纸巾擦拭她的嘴角,淡漠的语气多了几分柔意,“我会处理好的。”

鹿微微神情苦涩,“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林琛轻笑。

鹿微微闭了闭眼,心中愧疚而痛苦,她连累了舅舅和舅妈,现在还要连累自己最敬慕的人吗?

“我……我当时应该再忍忍的。”她不想隐瞒,艰难的开口,把自己去乔依家发生的事说给林琛听。

“我和叶凌萱以前关系就不好,我又说了那样的话……她一定怀恨在心。”鹿微微咬唇,再次懊悔的喃喃,“我应该忍住的……”

她一向乖巧,家破人亡之后,她甚至比以前更乖——像团面泥任人搓来揉去,没有脾气,才能避免处境变得更糟。

可是那天,她没忍住。

小女生的意气用事,害了她,也害了她心中珍视的人。

全是她的错!

眼泪啪嗒啪嗒,再次滚落下来……

第24章 所谓公主

林琛安静看着鹿微微。

17岁的鹿微微;

脆弱的鹿微微;

夹缝求生,却仍对世间心存善意的鹿微微……

她被鹿青临养得太好,像柔顺美丽的公主,从小生活在富裕安逸中,没有疾苦,没有磨难,性格自然而然娴雅细腻,又因为受人尊崇爱戴,于是天生气质高贵。

因为是公主,每日无需操劳奔忙,写些无病呻吟的散文诗句,看见春花觉得浪漫,看见秋雨就惆怅感伤,如此无所事事的排遣心情。

最重要的是,公主永远保留着心灵的敏感与灵魂的天真。

然而,当这样的性子养成了,再把她推进尘世泥沼中,她骨子里的细腻、敏感、天真,连同伤春悲秋的矫情,都将日日夜夜折磨她!永无休止的折磨她!

这是公主最可怜可悲之处!

林琛轻轻伸手,将鹿微微揽在怀中,无声的抚摩她抽噎时颤抖的背脊,心想:做公主没什么好的,微微,你应该做女王,就像上辈子那样……高高在上,不假辞色,还有点凶……

可惜那些往昔,已经成为他一个人的空想,怀里的少女并不记得,也永远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林琛的心有点沉闷。

他松开鹿微微,沉吟片刻,对她说:“应该不是叶凌萱做的。”

鹿微微眼眸迷茫。不是叶凌萱的话,那会是谁?

“无论是媒体的反应,还是舆论的发酵,都需要时间。像这样几家媒体同时发作,文字、图片、视频一应俱全,显然是幕后有人操纵,而且势力不小。”

林琛略微停顿,语气肯定的开口:“有人想把你赶出青江。”

鹿微微怔怔的。

……什么人,会想要赶走她?

“是害死爸爸的人?”她喃喃,声音发哑。

“不一定。”林琛说道,“但一定和你爸爸的案子有关。对方也许担心你会对他造成不利影响,所以先下手为强。”

抢先一步控制舆论——将鹿微微塑造成一个心理失衡,且随时可能报复社会的恶劣学生,引发全网民众的反感与厌恶,最终使得鹿微微在青江无法立足。

这方法很粗暴,对一个女孩而言,也很残忍,甚至有些过分的兴师动众。

林琛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其实,这未必是件坏事……”

鹿微微不解。

林琛淡淡笑了笑,轻拍她的肩膀:“没什么,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里等我。”

他想到了十年后。

十年后的鹿微微,依然执着于追查鹿青临的案子,只是幕后者躲在暗处,鹿微微无从查起,她寻寻又觅觅,好不容易窥得冰山一角,却为此丢了性命。

现在幕后者提前现身了。

所以林琛觉得,这未必是件坏事。

若命运是棋盘,这次的舆论风暴,或许会成为他扭转局面的关键一棋。

林琛拿起车钥匙出门。

走了几步,他顿住脚步,扭头看了眼送他到门口的鹿微微,心想:怎么也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才能养熟啊……

林琛在心里叹气。

习惯了凶巴巴的鹿微微,再面对软绵绵的鹿微微时,他总感到棘手。

太热情,怕叫她起疑心;太冷漠,怕她不与自己亲近;太过干涉改变了命运,又怕连他记忆里那个女人一起改变——若鹿微微不再是鹿微微,那他回来的意义何在?

第25章 半夜行动

林琛走后,鹿微微无事可做。

她忍耐着不去碰手机,不去碰电脑,可窗外的动静时不时拨动神经,让她有种被窥视的恐惧感。

那些记者无处不在。

他们可能出现在门外,出现在窗下,出现在一切可能出现的地方,然后用高倍镜头对准这栋房子,只为捕捉她崩溃的一瞬间。

鹿微微拉上窗帘,用胶带封住猫眼,关掉所有照明灯具。

室内静谧无声,但她仍感到不安。

她打开一盏小台灯,在灯下翻看一本法学专业书籍,心始终静不下来。

然后她开始打扫卫生。洗浴缸、刷马桶,桌椅家具擦了一遍又一遍,床单被罩也全部手洗,用耗尽体力的方式,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洗到一半,她忽然想到自己没办法晾晒床单。

因为不能出门。

她不敢出去。

鹿微微看着水盆里的倒影……

她像阴沟里的一条落水狗,狼狈又卑微的藏在暗影里潜行,唯恐被人揪住尾巴,再迎来一顿暴打。

痛苦的情绪难以抑制。

手里使劲绞着布料,指关节勒得发白,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抱起湿漉漉的床单开始大哭——

没人看见,没人听见,昏天暗地的发泄一场,才后知后觉想起洗衣机有烘干功能。

真像个傻子。

她流下的眼泪毫无价值,只显得她愚蠢又可笑。

鹿微微哭累了。

她在洗衣机前蹲下,失神的凝视里面那个旋转不停的世界,大脑已然泛空,眼眶变得干涩,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快结束……

……

翌日,又是新的一天。

新闻发酵得更加厉害,全网都在抨击讨伐。

她不见踪影,大众的怒火便烧向抚养她的舅舅和舅妈,舅舅不得不请假回家,表弟暂时去了乡下外婆家,舅妈每日紧闭门窗忍受记者的一轮轮轰炸。

然而发生的这些,鹿微微并不知道,因为林琛不许她接触手机和电脑,他隔绝了鹿微微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并没有让她觉得好过多少,反而因为见不得光,她一天比一天压抑。

有时,她会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放弃吧,你一无是处,做不到和全世界为敌,你做不到……

可一旦决定放弃,脑海中就会浮现爸爸的脸,她想要狠扇自己一耳光——鹿微微,你没有良心!

那个男人养育了你,摘星捧月将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给了你,你却要放弃!

鹿微微日日受煎熬。

……夜晚,她从梦魇中惊醒,听到房门外有脚步声逐渐逼近,浑身不禁绷紧。

林琛打开房门,见鹿微微睁着眼睛坐在床上,有点意外。

他打量鹿微微的神情,问她:“是刚醒,还是一直没睡?”

鹿微微已经放松下来,“做了个梦,刚醒。”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林琛说道,“正好需要出门一趟。”

出门?现在?

鹿微微看向床头的时钟:凌晨一点十分。

“我们去哪儿?”她下床穿鞋,麻利的将头发扎起来,手机钥匙一股脑儿装进包包。

她把林琛的每句话都当成必须执行的指令,

林琛走到房门外等她换衣服,淡淡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查案吗?现在案子来了。”

鹿微微手里的动作一滞,随后默默加快了速度……

第26章 怎么打算的

“和你一样啊。”林琛随口回答,“工资太少,不够花。”

“放屁!”陈衍忍不住爆了粗口,“就你家那种背景,在我们这种工薪阶层面前说缺钱花,你不觉得害臊吗!”

“你算哪门子工薪阶层?”林琛好笑的道,“我们的陈法医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下次见了您,我得称呼一句陈总。”

“少来寒碜我!”陈衍瞪眼睛,“说正事!”

林琛却不接话头,他摆了摆手,转头往外走:“我去看看她。”

陈衍看着他走出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

鹿微微狠吐了一场。

哪怕一路上不断给自己做心理预设,可在亲眼目睹之后,胃里翻江倒海,生理反射根本控制不住!

她吐空了胃,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喉咙里充斥酸液淌过的灼烧感,鼻息间那股气味还在,诱使她一闭眼就想起刚才那副景象——

太可怕了。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死状会这样惨!

尸体倒在床和桌子中间,全身上下的软组织充满腐败气体,面部肿胀,眼球突出,嘴唇舌头外翻……浑身膨胀得如同一个人体气球。

而且尸体全黑了。

黑里有细小的什么在蠕动,应该是虫子,她不敢细看。

因为不敢看,所以垂下头,可脚下的地板淌满漆黑色的尸液,灯下反射着层层油光,那么粘稠,那么腥臭,那么……

不能再回想下去。

鹿微微无法抑制的再次呕吐,吐得眼泪也逼出来,她只想立刻逃走!

林琛站在她身后,平静的说:“进去吧。”

鹿微微撑着墙面,呼吸声发颤。

她不敢进去……

静了片刻,身旁的男人掏出手机,随手打开一条声讨鹿青临的新闻,递到她眼前——

网络新闻里,图文并茂的展示了当初实验基地发生泄漏事故后,那些被感染的无辜村民有多么悲惨。

恶性肿瘤,器官癌变,或是全身生满脓疮,药石无医,最后只能活生生的等死!

他们的痛苦,是实验基地带来的,而实验基地的主人,是鹿青临。

于是乎每个受害者以及身后的家庭,都恨不能将鹿青临生吞活剥!他们的仇恨与怨愤,远比屋里的情形惊悚恐怖一百倍!

如果连眼前的尸体都不敢面对,将来她怎么拿出勇气站在这些受害者面前,辩解她父亲的冤屈?

“真想查案的话,任何案发现场都有可能遇见,这份职业没你想的那么风光美好。”林琛收回手机,看着她,“如果做不到,就放弃吧。”

鹿微微死死咬着牙。

想要把恶心感压下去,想要变成没有知觉的机器人,想要克服人性中所有的弱点!

因为她不想放弃!

鹿微微闭了闭眼睛,擦去脸上的泪,重新戴上口罩,默不作声的走进屋……

陈衍见鹿微微眼睛红红的回来,觉得小姑娘怪可怜的。

他摆出前辈的姿态安慰她:“其实没什么的,以后你多见几次也就习惯了,就是这味儿太难闻,我闻了十年也没习惯……”

话虽如此,在之后近二十分钟的勘察过程中,鹿微微还是又吐了三四回。

结束后她近乎虚脱,几乎一上车就昏昏睡去。

陈衍扶着车窗对林琛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辞职了。”

林琛挑眉看他。

“你这是找到新乐子了,折腾小姑娘玩。”陈衍伸手,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你个变态。”

林琛笑了笑,发动汽车,驶入茫茫夜色……

第27章 放弃吧

“和你一样啊。”林琛随口回答,“工资太少,不够花。”

“放屁!”陈衍忍不住爆了粗口,“就你家那种背景,在我们这种工薪阶层面前说缺钱花,你不觉得害臊吗!”

“你算哪门子工薪阶层?”林琛好笑的道,“我们的陈法医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下次见了您,我得称呼一句陈总。”

“少来寒碜我!”陈衍瞪眼睛,“说正事!”

林琛却不接话头,他摆了摆手,转头往外走:“我去看看她。”

陈衍看着他走出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

鹿微微狠吐了一场。

哪怕一路上不断给自己做心理预设,可在亲眼目睹之后,胃里翻江倒海,生理反射根本控制不住!

她吐空了胃,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喉咙里充斥酸液淌过的灼烧感,鼻息间那股气味还在,诱使她一闭眼就想起刚才那副景象——

太可怕了。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死状会这样惨!

尸体倒在床和桌子中间,全身上下的软组织充满腐败气体,面部肿胀,眼球突出,嘴唇舌头外翻……浑身膨胀得如同一个人体气球。

而且尸体全黑了。

黑里有细小的什么在蠕动,应该是虫子,她不敢细看。

因为不敢看,所以垂下头,可脚下的地板淌满漆黑色的尸液,灯下反射着层层油光,那么粘稠,那么腥臭,那么……

不能再回想下去。

鹿微微无法抑制的再次呕吐,吐得眼泪也逼出来,她只想立刻逃走!

林琛站在她身后,平静的说:“进去吧。”

鹿微微撑着墙面,呼吸声发颤。

她不敢进去……

静了片刻,身旁的男人掏出手机,随手打开一条声讨鹿青临的新闻,递到她眼前——

网络新闻里,图文并茂的展示了当初实验基地发生泄漏事故后,那些被感染的无辜村民有多么悲惨。

恶性肿瘤,器官癌变,或是全身生满脓疮,药石无医,最后只能活生生的等死!

他们的痛苦,是实验基地带来的,而实验基地的主人,是鹿青临。

于是乎每个受害者以及身后的家庭,都恨不能将鹿青临生吞活剥!他们的仇恨与怨愤,远比屋里的情形惊悚恐怖一百倍!

如果连眼前的尸体都不敢面对,将来她怎么拿出勇气站在这些受害者面前,辩解她父亲的冤屈?

“真想查案的话,任何案发现场都有可能遇见,这份职业没你想的那么风光美好。”林琛收回手机,看着她,“如果做不到,就放弃吧。”

鹿微微死死咬着牙。

想要把恶心感压下去,想要变成没有知觉的机器人,想要克服人性中所有的弱点!

因为她不想放弃!

鹿微微闭了闭眼睛,擦去脸上的泪,重新戴上口罩,默不作声的走进屋……

陈衍见鹿微微眼睛红红的回来,觉得小姑娘怪可怜的。

他摆出前辈的姿态安慰她:“其实没什么的,以后你多见几次也就习惯了,就是这味儿太难闻,我闻了十年也没习惯……”

话虽如此,在此后的近二十分钟勘察过程中,鹿微微还是又吐了三四回……

结束后她近乎虚脱,几乎一上车就昏昏睡去。

陈衍扶着车窗对林琛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辞职了。”

林琛挑眉看他。

“你这是找到新乐子了,折腾小姑娘玩。”陈衍伸手,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你个变态。”

林琛笑了笑,发动汽车,驶入茫茫夜色……

第28章 生命是很脆弱的

翌日睡醒,鹿微微仍是恍恍惚惚的。

那些噩梦般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让她觉得不真切。

然而林琛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仅隔一天后,他再次把鹿微微送往案发现场——

这次,是一个女人自缢。

鹿微微到达现场时,尸体已经被人抱下来,安放在卧室的床上。

因为刚死没多久,所以尸体并没有腐烂,气味也并不难闻,只是死者的脸色死灰,眼珠圆瞪,半截舌头软软搭在鲜红的嘴唇边,恐怖狰狞,像索命的女鬼。

陈衍在她身边反复叮嘱:“手不要抖,相机要端稳……唉,你都拍虚了。”

他叹气,从她手里拿过相机,交给另一名助手:“小雷,你来拍,面部、手臂还有脖子上的痕迹都要拍清楚。”

交代完,转身见鹿微微仍是呆呆的,不禁笑了笑,“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烂掉的反而可爱点?”

鹿微微蓦然回神,看着陈衍轻松的笑脸,喃喃不知说什么好。

这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一种是直面生理感官的冲击,一种是让骨子里发寒的惊悚,硬要选的话……

……不,这两种她都不想选。

陈衍用镊子从地上捡起半截断裂的水晶指甲,装进无菌塑封袋里,叹了口气:“这么年轻,可惜了。”

鹿微微问:“她为什么自杀?”

“和男友发生争执,男友出门后,可能是因为气不过吧,用自尽的方式来报复对方……”陈衍对这类死亡已经司空见惯,又捡起上吊用的皮绳,交给助手一齐收起来。

鹿微微跟在他身边,仍然不解:“就因为吵架?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引起自杀的导火索,往往是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陈衍看她一眼,不以为然的说,“60%以上的自杀都是冲动性自杀,人走到那一步,不需要太多理由,反正就是想不开,就是想死。当然了,查案是检察官和警察的工作,作为法医只需要如实记录自己的发现。”

陈衍说完,有些玩味的盯着鹿微微:“你有没有想过自杀?”

鹿微微抿住唇,一时沉默下来。

陈衍笑笑,收回目光。

正要继续工作,又听鹿微微问他:“上次那个人,也是因为自杀吗?”

“上次?”陈衍回忆片刻,“……那个腐败巨人观?那是个孤寡老人,根据现场状况来看,应该是因为年纪太大,腿脚不便,在家里摔倒昏迷,苏醒后自己爬不起来,又没办法向外界求救,最后死了也没人知道。”

鹿微微听了,心理极为不适,“邻居也不知道吗?”

“那栋楼房年头太久,老化得很厉害,能搬的早就搬走了,剩下那些住户,都是没有子女照看的老人……邻居也死了,你那天可能没注意,隔壁门外贴着黄色的对联。”

他看向鹿微微,语气淡淡的说:“生命是很脆弱的。”

说到这里略作停顿,又接着道:“不过林琛把你送到我这儿,应该也就是见见死人、练练胆子,法医这活儿不适合女孩子干,太不阳光了。”

陈衍问旁边拍照的助手:“小雷,你为什么想做法医?”

腼腆内向的年轻助手冷不丁被提问,结结巴巴回答:“呃呃……做死亡的代言人,还世间一个真相!”

陈衍叹气:“没事少看点电视剧。”

第29章 接妹妹放学

工作结束后,林琛来接鹿微微。

陈衍在一旁打趣:“来接妹妹放学啦?”

林琛面不改色,从鹿微微手里接过包:“微微,跟老师说再见。”

“……”鹿微微无语。

默默纠结一会儿,她还是礼貌的跟陈衍道别:“今天谢谢您的指教,再见。”

陈衍嘴角微抽,“……连‘您’都用上了,我还年轻,我还没结婚呢。”

“是没结婚。”林琛拉开车门,让鹿微微上车,“离婚好几年了。”

“快滚。”陈衍立刻满脸烦躁,“跟你这人没法聊天。”

林琛笑笑,带着鹿微微开车走了。

……

汽车开出去很远,鹿微微的嘴角边仍保留着浅浅弧度。

林琛握着方向盘,余光瞟她一眼,笑着说:“适应能力不错,从现场出来还能保持微笑。”

“……”她嘴角的笑意微僵。

她不是适应能力好,而是刚才看见林琛和陈衍你来我往的互损,觉得有趣,于是暂时忘了惊吓和恐惧……

鹿微微闭了闭眼,不愿回忆女尸那张脸。

汽车平稳行驶。

后座堆放着林琛采购的商品,止吐药和电解质饮料显然是为她准备的,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零食糖果,让鹿微微有种变身小学生的错觉。

她喝了几口饮料,在购物袋里发现几本法医专业的书,不由得捧在腿上翻看几页。

如果能做个法医,似乎也不错。

法医同样可以查案,而且比检察官更早接触现场,也更细致严谨,更实事求是。

最重要的是,法医这个职业,不像检察官那么张扬,它安静而低调,不为外人所察觉,也不用面对公众带来的压力,唯一的障碍就是需要克服心理和生理反应。

鹿微微心思微动,有些感叹:“也许我应该考法医专业……”

“想当法医?”开车的林琛闻言颔首,“嗯……想法不错,准备侧重哪方面?”

鹿微微眨了眨眼睛,好学生一般眼巴巴望着他:“从哪方面入手比较容易?”

“从哪方面入手,都不容易。”林琛打破她的幻想,不紧不慢说道,“法医病理学、法医毒理学、法医物证学、法医牙科、法医人类学、临床法医学、法医精神病……”

他嘴里的专业名词还没念完,鹿微微的脸色已经青了。

林琛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对了,还有法医昆虫学。每个类别都够你研究半辈子,你想从哪儿开始?”

鹿微微:“……”

感觉自己好像被嘲笑了……

她闷闷不乐的合上书。

可能是觉察到女孩的情绪变化,开车的男人空出一只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语气含笑:“书还是要看的,基本的术语要能够理解,否则将来查案怎么跟法医合作?”

鹿微微面露愧色,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孩子气。

她乖乖翻开书,认真的看起来……

……

也许是因为确立了目标,鹿微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网络上的风波。

她也确实没时间、没精力去想。

白天要看书,要锻炼,要吃下林琛准备的一日三顿营养餐。

晚上则噩梦连连,忍受死尸、浮尸、腐尸各种尸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偶尔还会被带出去勘察现场,吐得死去活来再被带回来。

——托林琛的福,鹿微微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再也不萎靡了!

第30章 愉悦

早晨,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床尾洒下一道亮金色的辉芒,光柱中有细小的微粒,一亮一亮,宛若精灵。

鹿微微躺在床上,默默望着那一束迷幻静谧的光影。

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真是难得,这次居然一觉睡到天亮,没被噩梦惊醒。

看来人的潜力果真是无穷的,她正在一点点克服血腥与死亡带来的恐惧,也许再过不久,连呕吐也能免疫。

鹿微微想到这里,下意识捂了捂胃部。

她没敢继续想下去,起床洗漱换衣,然后去餐厅吃早餐。

早餐一如既往是林琛做的。他总是起的比她早,睡的比她晚,以致于鹿微微有时想要表现一番都找不着机会。

两人坐在桌边,鹿微微小口啃着吞拿鱼三明治,犹豫的说:“林检事,明天您多睡一会儿吧,我来做早饭。”

午饭晚饭帮不上忙,但三明治水煮蛋之类,她还是会做的。

“……嗯?”林琛像是没听清,抬头看她。

鹿微微认真的再次说道:“我做饭给你吃。”

林琛微怔,而后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像是想笑又憋着笑。

鹿微微感到莫名其妙。

不等她问清楚,林琛说:“将来会有机会的。”

他的口吻里透出愉悦,还有一丝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得意。

这让鹿微微更费解了。

这时,屋外隐隐传来车声。

林琛随意扫了眼玻璃窗,说道:“来得挺快。”

“谁来了?”鹿微微问。

他没答话,端起自己的餐具去了厨房。

鹿微微看着林琛的背影,又看看门外,完全是一头雾水。

她起身走到门口,见外面那辆车在花园外缓缓停稳——这可真稀奇,燕西水岸附近极少看见车辆经过,最近她除了见死人,几乎和外界没有任何接触,林琛究竟请了什么客人来?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男一女,穿着职业装,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鹿微微正疑惑着,见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年轻女孩,一袭水蓝色丝绸长裙,裙摆下是一双精致的鱼嘴高跟凉鞋,衬得脚踝雪白纤细,优雅十足。

只是女孩的姿态有些别扭,低垂着头,一只手还牢牢捂着宽阔的帽檐,仿佛害怕被人看见自己的脸。

鹿微微眼睁睁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摘下墨镜和帽子——

她有点傻眼:“乔依……你怎么会来……”

乔依终于到达目的地,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外面都快闹翻天了,我来看看你啊……唉,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四周。

鹿微微还是不明白,乔依怎么知道她住在这儿?

林琛招呼那对男女进屋坐,他沏了一壶花茶,往小巧透明的茶杯里依次倒入茶汤,俨然主人招待客人一般自然。

乔依和鹿微微没进屋,两人站在屋檐下,手拉着手倾诉缘由:“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只要跟着他们就能见到你。你现在怎么样?这地方安全吗?你舅舅都急得不行了,偏偏你的电话又打不通……”

鹿微微被乔依胡乱一通问红了眼,想起近来的遭遇,她压下鼻尖的酸楚,问乔依:“我舅舅家现在还好吗?”

乔依抿抿唇,声音低下去:“怎么可能好……”

第31章 远房表哥

出了这种事,如果还说好,无疑是自欺欺人。

鹿微微心里沉甸甸的。

想告诉舅舅自己没事,可这样轻飘飘一句话,真的足够安抚舅舅一家人吗?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她却安然无恙,舅妈如果知道,只怕更加意难平。

别说舅妈,就连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这事一定是叶凌萱搞的鬼。”乔依为她打抱不平,“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你才刚露面,记者就知道你来青江了!她可真恶心人,以前关系虽然不怎么好,好歹也同学一场,至于这样落井下石吗!”

其实鹿微微也怀疑过叶凌萱,毕竟这一切太过巧合,但她更相信林琛的判断,这事……确实不像叶凌萱做的。

即便真是她,背后也肯定有人推波助澜。

“算了……”鹿微微勉强笑笑,“我们没有证据,也拿她没办法。”

“现在是放暑假了,大家见不着面,要不然,我一定得好好说说她!”乔依气鼓鼓的,带着少女的稚气和天真,她眼波流转,不知想到什么,倏地一笑。

“我跟你说哦……”乔依忍着笑说,“叶凌萱现在特别怕我,可怂了。”

鹿微微不解的眨眼:“她不是一向很嚣张吗?”

“因为甄珠啊。”乔依骄傲的抬起下巴,“她害怕我跟甄珠说她坏话,所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咯。”

鹿微微失笑:“你这么快就跟甄珠搭上关系啦……”

乔依微愣,随后有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有那样一个妈,乔依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哪怕内心深处非常排斥趋炎附势的做法,可她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见风使舵,抱住一个大腿然后狐假虎威。

人无完人,鹿微微觉得这样的乔依也有可爱之处。

林琛在客厅里喊她的名字。

鹿微微便不再闲聊,和乔依一起进屋。

乔依拉住鹿微微的手,好奇的询问:“微微,他是谁啊?你们俩怎么住在一起?”

鹿微微略微脸红,强作镇定的回道:“他是我哥哥。”

乔依疑惑的拧起眉。

她和鹿微微从小学起就是同学,怎么不知道鹿微微有个哥哥?

鹿微微清咳一声,补充道:“……是远房表哥。”

“看起来有点面熟……”乔依小声嘀咕。

两人的说话声不大,但足够让人听见,林琛始终淡然自若,平静得不见丝毫反应。

他看起来冷漠疏离,可鹿微微心里却暖洋洋的。

出事这么久以来,她断了与外界所有联系,除了和林琛、陈衍打交道,平日里不看手机,不看电脑,连电视也不能看,日子真的很难熬。今天能和朋友见上一面,鹿微微心里很感激林琛。

几人聚在客厅里,林琛跟两个女孩介绍:“他们是朗博时代传媒公司的总监和策划,擅长应对各种公关危机,最近网络上的事闹得很大,我请他们过来商量对策。”

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将几份文件放在茶几上,语气温和有礼:“以前报纸是主流媒体,24小时更新一次,那个时候讲究黄金24小时,现在有了网络,社交媒体时代,就不再是黄金24小时了,而是黄金24分钟,危机处理越快越好,不过……”

他笑了笑,接着道:“现在的网民喜欢看各种反转,等事态发酵一段时间后再处理,反而会有奇效。我们针对鹿小姐的情况,拟了一套方案,几位可以看看。”

第32章 她真的做不到

鹿微微怔愣愣的。

她想起林琛曾经对她说:“我会处理好的。”

她以为只是一句安慰,或者一句客套,却没想到他真的去做了……

……为什么?

她不过是个临时助手,为什么对她这样好?何至于此?

鹿微微真的不懂了。

乔依在身旁用胳膊肘轻轻推她,小声道:“你哥哥好厉害啊。”

鹿微微翘了翘嘴角,拿起茶几上的策划案翻看。

坐在对面的策划人员细细解释:“经过开会商讨,我们认为这套方案见效最快,也最稳妥。当然,还有一些简单的方法,比如制造更大的热点转移民众视线,但是这样容易留下隐患,一旦后期反弹,舆论将会难以压制。”

林琛问他们:“和记者都联系过了吗?”

“是的。”对方笑着点头,“林先生请放心,后续工作由我们公司全程操作,只要鹿小姐这边没有异议,我们可以立刻着手安排。”

林琛略微侧头,看向鹿微微。

鹿微微的脸色有些苍白……

乔依紧挨着她坐在旁边,表情也很凝重。

文字一个个,一行行,一段段……映入眼帘,跃入脑中,鹿微微却仿佛看不懂,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明白了林琛的意思。

她抬起头,与林琛四目相接。

林琛依旧是平静的模样,淡淡问她:“这样安排,你觉得可以吗?”

鹿微微呼吸渐沉,感到窒息。

她用力呼吸,想要说点什么,嘴唇无声的张合,最终却改口道:“我……我失陪一下,抱歉……”

无视所有人的惊诧,鹿微微脚步飞快的回到房间,关上房门,紧接着所有情绪涌上来!——她像战败的士兵,慢慢走到床边,无力的坐下……

如果以前看到这种文件,无论对方是基于哪种理由,她一定毫不犹豫的甩对方一巴掌!

然而现在,那个人是林琛,是她最尊敬、最仰慕的检察官!

而且她知道,林琛是为了帮她!

她不该不识好歹!

可是!……可是,所有道理她都懂,却还是无法接受。

——砰、砰。

房门被敲响。

“微微,我可以进来吗?”乔依在门外轻声问。

鹿微微心里酸涩的厉害。

林琛把乔依找来,不是为了让她与旧友重逢,而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所以叫乔依过来劝她……

鹿微微深深呼吸,强压着情绪走到门边,打开门。

“微微……”乔依站在门外,担忧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但是仔细想想……他们给的方案,确实能够解决你现在的困难,还有你的舅舅和舅妈,以后也不用再顶那么大压力……”

“他们把我爸爸写成了一个魔鬼……”鹿微微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这一点,“他们把我爸爸,写成了一个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杀人魔!”

乔依脸色为难:“那是为了帮你……”

“可我爸爸不是那种人!”鹿微微没有哭,眼眶却已经通红,“别人不知情,所以诋毁他、侮辱他,但我是他的女儿!我不能这样做!”

要她在媒体面前公开指控自己的亲生父亲,她真的做不到!

第33章 更加残忍

“就当做一场戏。”乔依继续劝她,“现在想要立刻扭转大家对你爸爸的印象,几乎不可能……只能顺水推舟,你爸爸的罪越重,才能显得你越无辜,越值得同情……”

“不要说的那么轻松!”鹿微微悲从心来,“你根本不了解我爸爸!”

乔依也难过,眼眶也红了,“我是不了解鹿叔叔,可我了解你啊……我不想看到你被人骂,也不想每次和你联系都要偷偷摸摸,微微,你没有罪,我想光明正大的和你来往,我相信你的舅舅和舅妈也不愿意过躲躲藏藏的生活。”

鹿微微想反驳,可她哑口无言。

因为乔依说的没错,爸爸已经死了,往一个死人身上泼再多脏水,死人也不会觉得疼,可是活着的人不一样。

她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她的朋友,考虑照顾她三年多的舅舅和舅妈。

鹿微微闭上眼睛,心狠狠揪紧。

她想要咬牙同意,然而脑海立即浮现文件上那一行行文字,便怎么也张不开口!

“那份策划案……要我指控爸爸从小虐待我,指控他……是个六亲不认,没有人伦的凶徒……”鹿微微深深吸气,只觉得心头在滴血,“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说不出这种话……”

乔依抿了抿唇,没作声。

她也觉得这样很残忍。

鹿微微坚持了三年,心理和精神没有垮掉,是因为想为父亲洗刷冤屈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可现在,却要她亲手摧毁这份信念,多么荒谬。

乔依勉力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也许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说不定过几天,大家就去关注别的新闻了,现在那些明星,不是吸毒就是出轨,各种新闻很热闹的。”

她安慰鹿微微:“没关系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微微,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鹿微微无声的摇了摇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不会好起来的。

如果是幕后有人操控,热度没那么容易退下去,而且,想要把她赶出青江,对方只需要撑到开学那天——

到了那天,她躲不了,藏不住,现身于青天白日之下,承受众人的声讨与谴责!

如此……直到她无法正常上学,逃去外乡,这件事才算终了。

难道,她必须通过牺牲爸爸的名誉,才能换来一时的太平?

鹿微微太痛苦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选。

……不,也不对,她是根本没得选。

有人走进房间,慢慢靠近,颀长的身形在她面前投下半片阴影。

鹿微微知道,是林琛。

“我做不到……”她低垂着头,哑声说,“策划案里那些话,我说不出口。”

林琛沉默一会儿,对她说:“也许有点难,如果接受不了,这段时间暂时不要接触媒体和外界,能做到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语气很平静,可鹿微微却觉得分外残忍。

比他强迫自己观摩尸体更加残忍!

他这是在告诉自己,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哪怕她不配合,他也要彻底根除鹿青临带来的隐患!

鹿微微不说话,林琛没有勉强她。

他和乔依一起退出房间,留给鹿微微独自冷静的时间。

第34章 林琛的回忆

在林琛的记忆里,危机来的没有这样早。

自他把鹿微微从出租车里救下开始,命运已经悄然改变。

当时她上了那辆黑车,司机见她年纪小,去的又是荒僻的地方,于是半路起了歹念。

可司机没想到,鹿微微会反抗的那么厉害,车还开着,她就强行要跳车,车门被锁住,她就去夺方向盘。

两人在厮打中发生车祸,双双受伤,鹿微微在医院里休养了大半年,舅舅帮她办理休学,等到正式入学,已经是第二年秋天。

危机也是在那个时候爆发——

面对网络上的指控,鹿微微无可辩驳。她独自承受外界异样的目光,和有意无意的排挤,车祸的后遗症与生活的压力使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性格也越来越冷硬,就像给自己披上一层钢铁外壳,才能抵挡住外界的伤害。

后来,她终于熬到毕业,如愿成为一名律师,却没有任何一家律所愿意聘用她。

她的老师出面,为她推荐一家律所,但对方只肯接受鹿微微挂名,不接受她承接案子。

职业生涯陷入瓶颈,鹿微微没有就此气馁。

在律所挂名两年后,她通过了公务员考试,成为一名实习法官。

——从此拨开云雾见月明了么?

不,并没有。

磨难仿佛没有尽头。哪怕她拥有优秀的职业素养、专业知识、坚定意志,但只要背负着鹿青临的女儿这层身份,就注定她永远不被世人理解。

林琛认识鹿微微时,鹿微微是一个十八线偏远小城的法官,那里没人知道鹿青临,那里也没有完善的司法环境,连一间像样的法官办公室也没有。

她一生的抱负,就要葬送于此。

而鹿青临的自杀之谜,也将长埋地底……

……

林琛在脑海中默默捋着一件件往事,面上不显一丝波澜。

他平静得让一旁的乔依觉得冷血。

看到鹿微微痛苦挣扎的模样,乔依觉得是个人都会心软,根本不忍逼迫。而且换位思考,如果要她说自己妈妈的坏话,她恐怕也开不了口。

哪怕她妈妈是出了名势利小人。

……

林琛和乔依重新回到客厅,传媒公司的人起身问道:“鹿小姐还是不同意吗?”

林琛没答话,坐下后重新翻了翻那份文件,放回茶几上。

“把记者采访的环节调整一下,就说她……”林琛停顿片刻,继续道,“就说她病了,正在接受心理辅导。”

对面两人互相交换眼神,同时点了点头,“这样也可以。不过,如果鹿小姐不能出面,就需要多一些的佐证才能让人信服。”

林琛说:“钱这方面不用担心。”

想找人替鹿微微说话,总要付出些代价。

“您放心,最迟明天早上就能看到结果。”

事情谈定,林琛送他们离开。

乔依也趁机告辞,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得掐着时间回去,否则被乔太太发现又是件麻烦事。

汽车渐行渐远。

林琛送走客人们,转身回来,一抬眸,看见卧室窗户后立着一个人。

夏日的阳光太过灼目,使他无法看清她的脸,但林琛觉得,她现在大约是迷茫的。

她年纪还小,没有经历后面的磨难,自然无法理解这一切。

他的做法虽然对鹿青临不公,但说实在的,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鹿青临。

他只在乎她。

第35章 舆论反转

处理公关危机的人,效率极高,当天晚上网络上就有了波动。

经过一整晚的转发和热评,鹿微微事件在第二天一早上了热点新闻。

林琛打开电视机,把早餐移到客厅的茶几上,关注事情进展。

他们安排的人正在接受记者采访,是鹿微微的小学同学,十六七岁的女孩,在镜头面前义愤填膺——

“鹿微微很可怜的!她爸爸几乎没管过她,接送上学从来不见人影。看到新闻我们都好吃惊,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迁怒她!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啊!”

“你认为鹿青临设立人体实验基地的事,鹿微微知情吗?”记者问。

“怎么可能?那个基地至少有十年了吧?鹿微微那个时候恐怕连幼儿园都还没上!”

林琛默然注视电视,不紧不慢吃着三明治。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侧头看,是鹿微微从房间里走出来。

林琛不希望鹿微微接触这些,因为怕她受不了,心里白白难过一场,真没必要。

但如果她愿意,如果,她想要去面对、去承受,他也不会阻止。

“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她却记得我爸爸没有接送过我上学。”鹿微微在他身边坐下,呆呆望着电视屏幕,“这种话,真的会有人信吗?”

有几个人记得清小学同学?还能记住同学的父母?

她盯着屏幕,喃喃自语:“……学校的顶层设有停机坪,我一直是从那里下机进入教学楼,她当然没见过我爸爸……我爸爸每天都有送我上学,不管多忙,他都会送我上学……”

林琛没作声,默然倒了一杯牛奶,递到她手中。

采访仍在继续,区别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

他们在电视里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一点点逆转舆论的风向:鹿青临罪大恶极,而鹿微微无辜又可怜。

记者采访一名曾经就职于鹿青临公司的研究员,那人在镜头里说:“我觉得鹿青临就不配做父亲,别的小孩到了寒暑假,要么带出去玩,要么给孩子报个兴趣班,可他忙起来根本不管孩子,每次在实验室忙,就把孩子也关在实验室,一关就是一整天,小孩子哪里受得了?……”

鹿微微捧着牛奶杯,低声解释:“不关爸爸的事,是我喜欢黏着他,非要去他工作的地方玩……”

不知是说给电视里的人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林琛说:“没人拥有上帝视角,任何人的视角,都是狭隘而片面的。”

而舆论操控中最重要的一环,是操控者究竟想让大众看到哪一个视角。

镜头闪过,这次是一位容貌靓丽的年轻女性。

鹿微微的神情有一瞬凝滞,她蹙起眉,疑惑的呢喃:“……宁姐姐?”

“鹿青临是个科研疯子。”电视上的女人声音柔软,神色感伤,“没想到在他死之后,人们对他的怨恨,会转嫁到他的女儿身上,这是不公正的……事实上,他的女儿也是受害者,至少我自己就目睹过很多次,鹿青临把没有经过审批的药物,假称是糖果让女儿服下,太可怕了……为了科研,他毫无底线……”

鹿微微脸色雪白,难以置信看着屏幕:“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

鹿微微急迫的看向林琛:“她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林琛也感到意外,他掏出手机给传媒公司的人打电话,那边却是忙音,打不通。

第36章 沈歆宁

电视里,记者问道:“沈小姐身为知名歌手,一直以来极少在媒体面前露面,这次为什么会突然替鹿青临的女儿说话?”

“我们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微微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并不是网上所说的那种人。”沈歆宁微笑着说,“我相信她报考法学专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绝非大家揣测的那样。”

“想必沈先生也看到网上那些新闻了吧?”

“是的,爸爸很关心微微的近况,不过他身体不好,目前还在国外疗养……”

“沈先生是我们国家宝贵的医药人才,希望沈先生早日康复,将来回国为医药行业带来新气象。”

“多谢,承您吉言……”

“……”

采访结束,镜头画面切换到了别处,鹿微微仍旧呆呆注视着电视。

林琛那边的电话终于打通,和对方短暂交流几句后,他告诉鹿微微:“不是他们安排的。”

鹿微微的脑子很乱。

不是他们安排的,就意味着沈歆宁是自主站出来为她说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种情况也算正常。”林琛抬手按下遥控机,关掉电视,“人云亦云,之前不出现,是害怕自己被波及,现在有了其他人出头,所以产生了发声的意愿。”

真是这样吗?

鹿微微不确定。印象里的宁姐姐,不是一个会凑热闹的人。

林琛端详她的神色,试探着问:“你喊她宁姐姐,你们以前很熟吗?”

在林琛的记忆里,没有沈歆宁这个人。

“宁姐姐的爸爸,和我爸爸是大学同学,也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鹿微微跟林琛解释这层关系,“小时候我去爸爸的公司玩,都是宁姐姐带着我,她比我大几岁,把我当妹妹一样照顾。”

既然两人的父亲同属于一家公司,也都是创始人,为什么鹿微微沦落成过街老鼠般狼狈,这个沈歆宁却丝毫没受影响?

鹿微微心中疑惑宁姐姐为什么在采访中说谎,林琛却在想,这里头是否有某些……某些哪怕是鹿微微也不知道的隐情?

也许,他应该着手查一查这个沈家。

两个人各存心事,没有再聊下去。

……

沈歆宁为鹿微微发声后,网络上陆续出现其它附和的声音,就像林琛说的那样,人云亦云。

认识鹿微微的,说她人好,不认识鹿微微的,也报以同情,甚至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护士,信誓旦旦的声称:鹿微微从小就被她爸爸当试验品一样折磨!

全民哗然。

什么样的父亲这样灭绝人性,竟在亲生女儿身上做药物实验?!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抨击鹿青临。

再也没人讨伐鹿微微了。

明明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明明都是些不了解事情真相的人,你言我语却分外热闹。

鹿微微站在这热闹之外,不禁感到荒谬。

又过几天,这些热闹终于也停了。

一切如过眼云烟,人们被其它热点吸引,没人再关注鹿微微,也没人再提鹿青临。

……

这是鹿微微回到青江的第一个危机。

像一种考验,万事太平,她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

只是这看似胜利的一仗,无法令她开怀,因为代价是如此刺骨。

鹿微微也曾试图联系沈歆瑶,想问一问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但这几年过去,沈歆宁早已换了联系方式,她现在是歌手,是明星,微博状态下挂着几百几千的留言,鹿微微的留言如同石沉大海。

正当她感到无望时,沈歆宁却突然找上她——

第37章 什么样的女人

“沈歆宁要跟你见面?”林琛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眉头略微蹙起,“有说什么事吗?”

鹿微微茫然的摇头,再次看了眼手机,“前几天我在微博上给她发了私信,没想到她会回复我……她说最近刚回国,约我下午见面。”

顿了顿,鹿微微迟疑的道:“她还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会不会是和爸爸有关的事?”

林琛走过来,从鹿微微手里直接拿走手机,动作自然的就像那手机是他的,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无礼。

鹿微微也没意识到。

沈歆宁的回复言简意赅,前两句说几年不见很是想念,后两句约鹿微微见面,并留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没有手机号码。”林琛皱着眉说。

鹿微微愣了下,解释道:“可能因为宁姐姐的身份比较特殊,毕竟是明星嘛,现在黑客技术又那么厉害,万一泄露了私人号码,会很麻烦吧。”

林琛沉吟着没作声。

他着手调查沈家的事,暂时没什么进展,所以他其实不太愿意让鹿微微见对方,因为感觉会有点被动。

不过现在一时要他拿出拒绝的理由,又很勉强。

沈歆宁对鹿微微的态度,看起来充满关心,也很体贴,但是擅自做主定下见面的时间地点,完全没打算问一下鹿微微有没有空、方不方便,可见这个女人行事有自己的一套方式,并且作风很强势。

林琛问鹿微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鹿微微听林琛这样一问,感觉怪怪的,好像这次见面有什么阴谋似的。

“我不太记得了……”她犹豫的说,“宁姐姐16岁就出国了,那个时候我大约8、9岁,只记得她对我很好,教我梳漂亮的辫子,给我搭配不同的裙子,还会和我一起做学校布置的手工作业,有时爸爸忙起工作晚上不回家,宁姐姐就会来陪我。”

林琛的眉头皱得更深。听鹿微微的形容,怎么像是他半个丈母娘似的。

不管如何,先见一面看看再说。

晚上九点,林琛送鹿微微去见沈歆宁。

见面地点在市中心一家规格极高的豪华酒店。至于时间选在晚上,也许是为了避人耳目。

林琛没有和鹿微微一起进去,毕竟沈歆宁只邀请了鹿微微一人,像她那样的女明星,想必很忌讳见生人吧。

鹿微微坐电梯上楼,找到沈歆宁的房间,而后敲响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门后的女人美丽精致,哪怕未施粉黛,一头天生浓黑的秀发与饱满的红唇也足以令女人嫉妒。

“微微!”沈歆宁脸上露出笑容。她笑起来更美,像一朵绽放的玫瑰。

鹿微微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仿佛在沈歆宁面前,她仍是当初那个懵懂稚嫩的小女孩。

“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沈歆宁情不自禁的抱了抱鹿微微,又松开她,满眼笑意,“也长高了。天啊,我们到底有多少年没见了?七年,还是八年?”

鹿微微的嘴角略微翘起,她的笑容与沈歆宁相比,显得腼腆而青涩。

“……是八年半。”她轻声回答,“宁姐姐,我已经十七岁了。”

“时间过的真快……”沈歆宁看着鹿微微,忍不住感叹。

她牵起鹿微微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说:“爸爸看到新闻后,一直催我回国看你,刚好有张专辑需要回国录制,我就回来了……如果早知道你在国内过这种日子,当初我无论如何也要带你走。”

第38章 选择

事过境迁,如今再说这些话,毫无意义。

沈歆宁轻声叹了口气:“算了,不提这些了……你喝点什么?我这里有咖啡、红茶、香槟……唔,你还是等十八岁了再喝酒吧。”

她走到吧台边准备茶水。

鹿微微在沙发上落坐,略感局促。

毕竟八年多没见面,两个人的变化都是巨大的,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当初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我们还是喝牛奶吧。”沈歆宁端来两杯牛奶,笑着说,“现在太晚了,喝了咖啡和茶,晚上该睡不着了,我可不想你明早起床发现自己变成了熊猫。”

鹿微微失笑,道了声谢谢。

沈歆宁不无怀念的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喝牛奶,不管什么食物都要牛奶味的,有一次非要佣人用牛奶煮饭吃,把你爸爸吓了一跳。”

“因为佣人用的是巧克力牛奶。”鹿微微的嘴角也翘起来。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融融。

沈歆宁在鹿微微身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感慨万千。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她问。

鹿微微想了想,轻声回道:“其实也没什么打算,上大学,然后毕业,找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跟我出国怎么样?”沈歆宁问。

鹿微微愣住,看着沈歆宁。

“人这一生很长,这次的事虽然平息了,难保以后不会被人再翻出来。”沈歆宁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你爸爸在世时,几乎垄断了国内的医药行业,仇家不少,你留在国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鹿微微怔愣着,“可是……我刚考上华大,这个时候出国……”

沈歆宁笑了笑:“你还小,耽误一年也没什么,我会帮你申请国外的大学。你以前不是总想当幼儿园老师吗?如果怕无聊,也可以考一个幼师资格证,女孩子不要让自己活得太辛苦,会提前变老的哦……”

鹿微微仍是发愣,这个提议来得太突然了。

“我爸也很担心你,如果不是身体状况不好,他都恨不得亲自来接你。”沈歆宁苦笑着叹了口气,“当年发生那种事,每个人都慌了神,爸爸心梗发作差点去了,等我们安顿好,才知道你已经被舅舅接走了……微微,你不会怪我们吧?”

“怎么会……”鹿微微轻轻摇头。

两家人的关系再好,也没有亲缘关系,对她更没有赡养义务。

鹿微微问:“沈叔叔的身体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沈歆宁淡淡一笑,“不过对他来说,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了,说起来那边的空气气候真的蛮不错的,适合养身体。”

说完这些,沈歆宁再次看着她:“微微,我和爸爸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就像以前那样,就像一家人那样。”

鹿微微抿了抿唇,犹豫,迷茫,疑惑不解……

沈歆宁定定凝视她,良久,轻声问:“怎么了?你是舍不得国内的亲人,还是有别的原因?”

亲人……如果不是经济条件不允许,舅舅和舅妈大约早就送她出国了。

每个人都觉得出国是她最好的出路。

从此不用背负那些压力,没有骂声,没有敌视,没有提心吊胆和半夜惊醒。

出国,确实可以让她过得很好,可是出国,也意味着彻底远离真相。

女孩子不要让自己活得太辛苦……

丰衣足食可以让她生活舒适,然如果查不出真相,她的心,会一直觉得辛苦,无比辛苦……

鹿微微喃喃开口:“宁姐姐,我……”

第39章 我只是想知道

似觉察出鹿微微的抵触,沈歆宁抢先开口:“不用急着回复我,你可以再考虑几天。”

拒绝的话停在嘴边,她一时说不出口。

感觉自己似乎在辜负一份好意。

“这段时间我会暂时留在青江,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沈歆宁递给鹿微微一张名片,“什么时候决定要走,打这个电话。”

鹿微微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号码没作声。

沈歆宁说:“微微,我和爸爸都希望你能过上好的生活。”

鹿微微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时间已经很晚了,沈歆宁送她出去,两人走到电梯间,停下来。

鹿微微心里掂量再三,终于问出口:“宁姐姐,之前你在采访里说的话……”

沈歆宁看着她。

鹿微微犹豫,再次鼓起勇气:“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就算是为了帮我,也没必要用那种借口……”

沈歆宁笑了下:“你觉得我在说谎?”

鹿微微面露怔然。

“记忆是会欺骗大脑的,尤其是童年的记忆。”沈歆宁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声音温柔而低缓,“……那个时候,你只有几岁大,不记得也正常,但是那时我已经十几岁了,所以记得很清楚。微微,你爸爸也许很爱你,但是在他心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他的实验。”

这种说法,鹿微微当然不能认同。

她开口想要解释,沈歆宁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爸爸不是那种人,对不对?可是微微,以一个孩子的视角,真的足够去了解一个成年人吗?”

沈歆宁淡淡笑了下,看着鹿微微:“其实你并不了解你爸爸,即便他真是冤枉的,可事情发生在他设立的实验室,他签署的合同,他雇佣的员工,他就一点儿责任没有吗?微微,不能接受自己唯一的亲人犯下滔天大罪,这我能够理解,但是三百多条人命……想想看,他真的无罪吗?”

沈歆宁拍了拍鹿微微的肩,说道:“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微微。”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门缓缓打开。

鹿微微走进电梯。

这次见面,没有她想象中的美好,有什么东西……在崩裂,在溃散,像岸边的沙堡消融无形……

电梯门即将关上时,沈歆宁朝她微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鹿微微抿了抿唇,伸手按下开门键——

沈歆宁微愣,不解的看着她。

“宁姐姐,其实我不是不能接受,我只是不能稀里糊涂的接受。”鹿微微对她说,“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爸爸为什么自杀,实验基地为什么存在,泄漏事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这些我全都想知道!有罪也好,无罪也罢,我只是想知道。可是如果出国……我什么也不会知道。”

鹿微微说完这些话,松开手,任由电梯门缓缓合上。

“宁姐姐,谢谢你。”鹿微微的唇角微翘,笑容很淡。

门合上的最后一秒,她隐约听见沈歆宁轻轻叹了口气……

……

离开酒店,鹿微微去停车场找林琛。

让他给自己当车夫,还要在外面等这么久,鹿微微怪不好意思的。

拉开车门,她听见林琛问:“都聊了些什么?”

“唔……宁姐姐想带我去国外定居。”她回答。

林琛发动汽车的动作一滞,扭头看鹿微微:“什么?”

他的表情有点惊诧,有点紧绷,还有点严肃,这让鹿微微愣了愣,突然看见一天24小时都淡定从容的林检事露出这种表情……好不习惯。

第40章 一家书店

鹿微微瞄着林琛的脸色,慢慢重复:“宁姐姐说,希望我能去国外,和她还有沈叔叔一起生活。”

“你怎么答复她的?”林琛紧盯着她问。

鹿微微感觉有点怪异,林琛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很重视她似的。

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表现得惹她误会了。

她不再乱想,正色回答:“我婉言谢绝了,去国外生活虽好,但是偏离了我的人生规划,所以暂时不考虑。”

瞧瞧,小模样多认真,才17岁就知道人生规划了。

林琛定定看着她,须臾,忽然笑了。

他在担心什么?鹿微微既然能爱上他一次,就能爱上他第二次,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

心放回到肚子里,林琛的嘴角微翘,他双眼注视前方,发动汽车,脸上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冷淡。

鹿微微望了眼车窗外,问林琛:“我们去哪?不用掉头回去吗?”

“带你去个地方。”林琛的嗓音微低,像大提琴浑厚低沉的余音,带着莫名的愉悦感。

鹿微微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明明每天都有聊天对话,可他每次一这样,她就很受不了……

她果然还是更习惯电视上教科书式的林检事。鹿微微心想。

……

汽车穿梭于高楼林立之中,尽管夜已深沉,城市街景依然喧嚣繁华,道路两侧的斑斓灯火,如同永无止境的火树银花。

汽车前行拐弯,进入一片略显清静的商业街。

林琛把车停在路边。

鹿微微跟着他下车,打量四周环境,不明白林琛为什么大半夜带自己来这儿。

如果是吃夜宵……也不像,附近没看见有餐厅,只有咖啡店、书店、便利店,还有几家名品店,橱窗的灯大多是灭的,显然已经打烊。

虽然店面打烊的居多,但是因为这里地处商业中心,故而路灯高大且明亮,步行街中央的绿植旺盛,环境干净雅致,丝毫不显僻静冷清。

有一对情侣在街边长椅上卿卿我我,鹿微微不小心瞧见,讪讪的偏开视线。

看来,这里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地方……

“过来。”林琛叫她。

鹿微微回神,赶紧跟上去。

“我们来书店做什么?”鹿微微发觉林琛往书店里走,不禁提醒他,“林检事,书店已经关门了。”

林琛说:“带你过来看看。”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外面的铁栅栏,接着是里层的落地玻璃门,再反手挂上一个停止营业的牌子。

鹿微微吃惊的睁大眼睛,心想:难道他是书店的老板?……检察官兼职书店老板???

林琛走在前面,将灯逐一打开,室内全景映入眼帘——

这家书店很大,装修风格偏文艺小清新,各种几何图形式的书架将书店分割成若干区域,点缀一些大型绿植,使视野开阔而不空荡,丰富又不会显得拥挤。

左侧有一个漂亮的旋转楼梯,林琛领着鹿微微上楼。

楼上的空间略小,书架少一些,也更趋于私密性,似乎是适用于白领们喝茶谈事的地方。

所以他们是要在书店促膝长谈吗?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林琛问她。

第41章 扶弱济贫

鹿微微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林琛。

不就是一家格调比较高的书店吗……还能怎么样?

林琛打开一扇窗户,可以更清晰的看见外面的夜景,“步行街外围挨着地铁站,去华大只有5站地,不用换乘,上下学很方便,附近有购物商场和大型超市,买东西也方便……”

他转过身来,一边走着打量环境,一边慢慢说:“楼上的空间足够分隔出一个三居室,街道两边的店铺打烊时间比较早,所以也不用担心影响睡眠。”

鹿微微心里隐隐有个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太大胆了,她有点不敢想……

“如果觉得合适,我们就买下来,尽快找人装修,等到开学那几天应该差不多能完工。”林琛不紧不慢的说,“隔出几间房,再添置一些家具,卫生间的改动会比较大,书店的卫生间没有浴室……等完工以后,你就能搬过来,不用住在学校宿舍。”

燕西水岸那边的别墅太偏僻,上学的话,家在异地或者住处太远的学生需要住校。

鹿微微感到很不自在……

她低垂着头,没看林琛,只默默盯着身旁黑桃木栏杆扶手上的细密纹理,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好像要包养我似的……

别的事,还能找找借口,比如林检事心善,比如林检事同情弱小,可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买房子,实在是超出了“心善”和“同情弱小”的范畴。

再怎么扶弱济贫,也不至于送套房子啊,而且还是步行街上的loft商铺,寸土寸金……

鹿微微想着想着,脸颊微微发热,心也噗通噗通跳起来。

……肯定是要拒绝的。女孩子哪能平白受人恩惠,就算助手必须随时和检察官保持联系,也没必要住在这里,她可以在附近租个单间,小一点,便宜一点……

鹿微微兀自想着心事,半天没吱声。

林琛略微皱起眉头,问:“怎么,不喜欢这里?”

鹿微微回神,吞吐着回道:“我……我觉得,这里好像有点……太大了……”

林琛狐疑的看了眼四周。

哪儿大?难道还能大得过燕西水岸那套别墅?

鹿微微小声说:“这里有两层,楼下其实完全没必要……我可以租个小……”

“楼下我另有用处。”林琛打断她的话,口吻不容置喙,“这里唯一的问题,就是开车不方便,因为在商业中心,很容易堵车,不过附近商场有地下停车位可以租,而且地铁四通八达,完全满足你上学的需求。等你将来毕业了,转手卖出去,还能再赚一笔。”

字字句句都在为她考虑。

鹿微微的脸更烫了,心跳也更快了……

林琛说:“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你去把钱付了。”

鹿微微愣住,抬头看他:“……”

……要……要她付钱?

这么好的路段,这么大的面积,还是loft上下两层!不得好几千万?!

他确定没有在开玩笑?!

“不喜欢这儿?”林琛疑惑的注视她。

鹿微微窘迫的涨红了脸,艰难启齿:“我……我没有那么多钱……”

林琛沉默下来。

他不说话,鹿微微也自觉没脸,无语的要死!

——原来要她付钱!

第42章 呵呵

尴尬的冷场时间,持续了一小会儿。

林琛问:“我送给你的彩票呢?”

鹿微微下意识吸气,睁大双眼。

难道……

不会吧……

林琛见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仿佛预料到了结果,他闭了闭眼,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送的彩票肯定中不了奖,所以没必要关注开奖信息?”

“……没有。”鹿微微红着脸,讪讪解释,“我只是……一时忘了……”

林琛:“呵……”

鹿微微越发紧张了。

她正局促不安,林琛忽然俯身,直视她的眼睛!

鹿微微顿时屏息,惊疑不定看着他。

离得太近了,就快碰到鼻子了……

鹿微微小心翼翼往后缩,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鼻尖上冒出的细汗……

“鹿微微。”林琛盯着她,喊出她的全名,“你该不会……把我送给你的彩票扔了吧?”

“没有。”鹿微微既尴尬又紧张,“我没有扔。”

“那你心虚什么?”

“我没心虚……”

“你鼻子都出汗了!”

鹿微微:“……”

她真搞不懂,林琛干嘛非得跟她计较这个!

……好吧,应该计较。

毕竟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彩票,那是一张中了大奖的彩票!

深更半夜,林琛沉着脸开车返回燕西水岸,要鹿微微立刻找出那张彩票。

鹿微微难堪的站在房间门口,再次为自己辩解:“我真的没有扔……”

林琛没理她,目光冷淡的越过她,落在房间墙角的纸篓里,大有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的意味。

鹿微微简直要抓狂。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可理喻?!成熟稳重呢?缜密严谨呢?堂堂检察官大人这个样子真的合适吗?!

眼看他就要亲自去翻废纸篓了,鹿微微绝望般闭上眼睛:“在书架上!”

林琛的动作顿住,他直起身体,定定看着她。

鹿微微认命的走到书架前,拿下来几本书,露出书后面的木盒。

居然藏得这么隐蔽?

林琛的冷脸终于有了点儿温度。

“在这里面。”鹿微微把木盒塞进林琛怀里,带着几分赌气。

林琛不以为意。

他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是个小一号的铁盒,铁盒打开,还有一个桃粉色的硬纸盒。

里三层外三层的,如此慎重其事。

林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心里有了期待,动作也变得温柔,像在拆解一份礼物。

最后一层硬纸盒打开,里面有一张心形贺卡,和一枚锈迹斑斑的珍珠发卡,

没看见彩票。

林琛略微挑眉,疑惑的瞟了眼身旁的鹿微微,发现她的整张脸通红。

彩票应该在这里,否则她不该是这个反应。

林琛打开贺卡,彩票果然夹在里面,旁边还有一段文字——“我想,这张彩票不会中奖,因为我把所有运气,用在与你相遇。”

林琛:“……”

他依旧淡定。

……也就默默看了七八遍吧。

鹿微微咬着唇,面红耳赤扭开脸,“你别笑。”

“我笑了吗?”林琛摸摸自己的脸。

鹿微微:“……”

好气哦……

为什么会这么气……

是因为恼羞成怒吗?

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

最私密的心事被当事人这样大喇喇的看见,真的好羞耻!……

林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和颜悦色道:“文采不错,还有吗?”

鹿微微紧紧握拳。

没有了!

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了!

第43章 一人一半

第二天,林琛带鹿微微去兑奖,接着办理房产过户手续。

鹿微微一路跟着他,脚下好像踩着棉花,整个人云里雾里,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拥有了人生第一套房产。如果不算爸爸留下的遗产的话。

手续一天办不完,到傍晚时,两人还没有回家,索性在外面吃晚饭,也有点庆祝的意思。

西餐厅里,桌上的菜谱装帧精致,鹿微微翻看菜谱上一行行菜名,文字映入眼帘,却没进入大脑,看了半天也不知该点什么。

“发什么呆呢?”林琛抽走她手里的菜谱,随后效率极高的点餐。

他要了双份的牛排、餐前沙拉、香煎红虾、甜品和特色玫瑰饮。

“还有其它想吃的吗?”林琛问。

鹿微微缓缓摇头,眼神有点呆,她仍处于兑奖时的震惊中……

虽然昨晚就知道中奖的事,可她没想到……会中头奖,更没想到,奖金高达三千万。

这不科学啊……

难道奖池是被人为操控的?难道检察院有彩票中心的内幕消息?总不能是林琛预知未来吧!

鹿微微犹豫着抬眸,看向对坐的林琛。

暖色的灯光映照着四周,像一层薄而缠绵的蜜,使气氛洋溢出甘甜与暖昧的味道。

他清俊的五官在灯下更显倜傥风流,又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

“林检事……”鹿微微迟疑的开口,“检察院……有彩票的内幕消息吗?”

林琛笑了下,缓缓摇头:“没那么好的福利。”

那怎么会中奖呢?!没道理啊!

“好了,别瞎想了。”他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下,笑着道,“运气好而已。”

鹿微微抿了抿唇,有点小憋屈,感觉林琛把她当小孩哄似的。

“那……奖金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得。”鹿微微一本正经的说,“虽然彩票是送给我的,但是号码是你选的,也是你出钱买的……”

说着说着,不由得停下来。

三千万奖金,扣完税后全用来买那家书店了,现在没剩多少……后期还要装修,添置家具用品,物业费,水电费……商业区的水电贵的吓人。

所以,她想分给林琛一半,拿什么分啊?

鹿微微很发愁。

“上次我不是说,楼下我另有用处吗?”林琛提议道,“房产证上可以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对哦,这样正好一人一半。

这个方案简直完美,鹿微微立刻就点头答应了,否则她一个人占这么大便宜,心里真是不踏实。

……只是后来,偶尔回想起这件事,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书店的改造工程“浩大”,至少对17岁的鹿微微而言,是件大事。

林琛负责一楼,她负责二楼,要跟设计师沟通意见,要亲自选购材料,每处细节都要随时跟进。

她忙得脚不沾地,浑然不知自己又上了新闻。

林琛将一篇新闻资讯转发到她的手机上,笑得意味悠长:“你前脚去见她,后脚就被人拍了照片,下次她再劝你出国的时候,最好动动脑子。”

鹿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宁姐姐故意设计我?”

“不然呢?”林琛笑笑,“否则怎么会这么巧遇上记者?时间和地点可都是她定的。”

第44章 文青病

那不是一篇正规报道,有点像娱乐版的花边新闻,说网传正在接受心理辅导的鹿微微,深夜与陌生男人出入酒店。

照片拍得不专业,模模糊糊,看不清鹿微微的脸,而所谓的男人,也只是林琛的半个背影而已。

这篇报道可能是想改变民众对鹿微微的怜弱心理,但是因为没什么力度,加上鹿微微的热点已经过去,所以没掀起什么风浪,也没对鹿微微造成任何影响。

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林琛认为是沈歆宁搞的鬼,鹿微微却觉得不是。

虽然几年没见,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宁姐姐温婉大气,不像是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的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鹿微微总觉得,林琛好像对宁姐姐很有意见似的。

鹿微微把报道里的照片下载打印,仔细裁切边缘,拿在手里端详。

也许是角度的关系,照片里的男女挨得特别近,周遭光影迷离,又恰好在酒店门口,仿佛两人之间真有什么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

唔……拍得是差了点,但好歹也是第一张合影,很有意义。

鹿微微想了想,提笔准备在上面写点什么。

刚要落笔,动作却停住,想起林琛发现彩票时她的窘境……

……不会又那么倒霉吧?

总不能次次都被他发现。

少女情怀总是诗,文青病一发作,就控制不了。

鹿微微开始写。

写什么好呢……

“我的钱包有点寂寞,我往里面塞了很多钱,可是还缺一张你。”

哎呀,好肉麻……

鹿微微捧住自己变红的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写下的句子,心里一阵一阵的甜。

虽然肉麻了点,可是好浪漫,她舍不得改。

思来想去,最后小心翼翼把照片藏在相框背面,又贴上一层胶布,觉得这回肯定不会被林琛发现,才终于放下心来。

……

鹿微微没有把新闻报道的事放在心上,但如果是有心人,自然会看见。

昏暗静谧的房间,只有键盘点击的声响。

叶凌萱坐在桌前,浏览着新闻下的评论。

她的手指搁在唇边,牙齿咬着指甲,一点一点的啃着撕着。

每当她焦虑时,就会有这个毛病,尽管知道不雅观,却一直改不掉。

新闻下的评论寥寥无几,有人质疑照片的真实性,有人问鹿微微是谁,演过什么剧?还有人嘲讽:热点早就过了,小编发这种文章当心被炒鱿鱼啊。

嘭!

叶凌萱愤怒的合上笔记本电脑!

鹿微微,你怎么能这样好运?

——从转入新学校的第一天起,就有人告诉叶凌萱:鹿微微是学校的公主,谁都比不上鹿微微。

从此她被压了一头,成绩不如鹿微微,人气不如鹿微微,班委竞选依然不如鹿微微!哪怕包下全城最贵的餐厅办生日宴会,可只要鹿微微来了,焦点就永远轮不到她!

叶凌萱心里真恨!

现在,鹿微微不过是报考某个专业,就引来全民热议,不过是被骂了几句,知名歌手为她发声,就连叶凌萱自己的父亲,也对鹿微微“另眼相看”!仿佛是什么要紧人物!

凭什么?!

第45章 八月

房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叶凌萱微愣。她知道,是爸爸回来了。

上次那通电话之后,网上就开始热议鹿青临的案子。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叶凌萱非常肯定,她的爸爸一定参与了这件事。

只是可惜,他们失败了。

他们没能把鹿微微赶出青江,反而滋长了她的气焰!如今所有人都同情她、怜惜她,甚至还有人想为她募捐筹集学费!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叶凌萱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叫住正要回房休息的叶诚:“爸爸。”

叶诚转身看她,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态。

是在烦恼鹿微微的事吗?

要解决掉一个人很容易,可是要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后顾之忧、不留下任何把柄的解决一个人,很难。

对她爸爸来说,也许鹿微微就是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爸爸。”叶凌萱说,“这周末学校举办毕业典礼。”

叶诚微愣:“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这个是联校活动,很多以前毕业的学长学姐也会来参加。”

“让你妈妈陪你去吧。”叶诚皱了下眉头,“最近公司事多,爸爸没时间。”

预料之中的回答。

反正她的事不重要,鹿微微的事才重要,对吗?

叶凌萱心里在冷笑。

她面上不显半分,再次开口:“可是别人家的爸爸妈妈都去,到那天会有很多活动,舞会部分是我主导筹办的,只有妈妈去的话,爸爸就看不到我跳第一支舞了……”

她的絮絮叨叨让叶诚有些不耐烦,正要开口打断她,这时,听见叶凌萱说:“乔依自从巴结上甄珠,就总爱跟我作对,听说她还要把鹿微微叫来参加典礼,真让人恶心……”

叶诚微愣:“鹿微微……”

叶凌萱佯装听不出父亲话里的深意,对叶诚说:“就是那个鹿微微,乔依以前是她的小跟班,现在大概看鹿微微没事了,又重新巴结上了呢。”

叶诚沉吟了会儿,说:“……等典礼那天,我看看能不能腾出时间,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会和你妈妈一起去。”

没有直接应诺,但听语气,应该是答应了。

叶凌萱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可是没有。

她非但没有感受到得逞后的快意,反而更加忿恨!

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一想起爸爸是为了鹿微微才会松口,叶凌萱几乎气红了眼!

说鹿微微去参加典礼,只是她一时气不过编造的谎言,可现在,她真希望鹿微微那天能到场!

——鹿微微!我绝不会放过你!

……

八月,距离开学日越来越近,鹿微微的装修工程也逐渐进入正轨。

乔依高高兴兴打来电话,言语间透着浓浓的孩子气:“微微!我妈妈同意我来找你啦!”

以后想要见面,再也不用绞尽脑汁的编理由了!

鹿微微听见电话那头雀跃的声音,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还有啊,这周末是学校的毕业典礼,学生会那边想邀请你参加。”乔依热情满满的说,“有很多项目,毕业生致辞,毕业作品展,毕业餐会,毕业舞会,你要不要来玩?”

学校走的是贵族名流路线,有小学部、中学部、国际高中部,鹿微微是在中学时转学离开的,勉强算半个毕业生。

现在回忆起来,有几位老师她还挺怀念的。

不过……

“还是算了吧。”鹿微微嘴角噙着浅笑,“几年没见了,突然跑去参加毕业典礼,感觉怪怪的。”

第46章 青梅竹马

“那好吧。”乔依没有强人所难,继续说道,“学生会的人找我时,我也觉得不合适,你要来了,如果被人围观,那该多尴尬啊,毕竟上次的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鹿微微现在算是有点名气,即便没有遭到围观,要忍受那些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也会感到不舒服。

这次邀请显得突然,不过乔依听说,学生会也邀请了往届的学长学姐,想来大概是例行邀请,她没放在心上。

“好可惜,我这次准备的舞会裙特别漂亮,你看不到啦。”乔依在电话里说。

鹿微微笑道:“你拍照嘛。”

“不行呀,拍不出那种珠光的效果……”

“拍视频呢?”

“那样拍出来会不会显胖啊……”

女孩子闲扯着没营养的话题,聒噪中透出可爱。林琛坐在不远处翻阅书本,偶尔听见她轻笑出声,抬头看一眼,翘了翘唇角,再次低下头去。

真是舒心的日子啊……

“什么?你说苏洛泽也会来?”

不知道聊起了谁,林琛听见鹿微微的声调忽然高了半度。

她握着手机,吃惊的问:“苏洛泽不是去京陵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好的,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鹿微微挂了电话。

林琛扬眉问她:“要去哪儿?”

“周末要和乔依出去一趟。”鹿微微笑着说,“学校举办毕业典礼,我去看看。”

“刚才不是说不去吗?”林琛略感疑惑。

鹿微微闻言一愣,她刚才讲电话很大声吗?怎么全被他听见了?

“本来是不打算去的……”鹿微微想了想,跟林琛解释缘由,“但是,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回青江了,也会参加这次典礼,所以想去见见他。”

“男同学?”林琛问。

鹿微微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嗯。”

“关系怎么个好法?”林琛挑了下眉,面无表情看着她。

鹿微微有点被囧到。关系好就是关系好呗,还能怎么形容?

看他这个表情,好像她读书时多么不务学业,每天和男同学不清不楚似的……

“就是……比较聊得来。”鹿微微认真的组织语言,试图解释清楚,“常在一起写作业,一起背书,一起复习……爱好也差不多,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办了个诗社,他是社长,我是副社长……”

“我知道了。”林琛不想再听了,凉凉的道,“青梅竹马的关系,是吧?”

鹿微微:“也不是……”

这个词,有点不合适……

“不然呢?两小无猜?”林琛嘴角的笑意更冷。

鹿微微不吱声了。

什么嘛……聊个天也阴阳怪气的……

气氛僵持片刻,林琛忽然笑了笑。

他不紧不慢的翘起腿,更舒服的靠在沙发上,脸上神情缓和:“最近一直忙装修的事,是挺辛苦的,出去玩玩也好,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鹿微微有点意外。

毕业典礼那天也是校园开放日,学生的亲属朋友都可以来参观,林琛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她只是觉得他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

“你那个诗社还在吗?”林琛心情颇好的说,“正好可以看看你以前的作品。”

“……”鹿微微咬唇,内心郁结万千,“不在了!”

第47章 小小年纪

一晃眼便到了周末。

即将回到母校的鹿微微,特意穿了一件漂亮的连衣长裙。

当然了,贵族学校的千金小姐们去参加典礼,通常会换好几身行头,譬如:上台致辞的时候穿校服,餐会服装偏休闲风格,舞会又是另一套衣服。

鹿微微这次去,主要是为了找人,没打算参加活动,所以一套裙子足以。

换好衣服后,她将头发打理整齐,在脑后别上一枚发卡,最后提起小拎包,准备出发。

林琛早已在外面等她。

今天的他和平时略有不同,穿着一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服,衬得身形挺阔修长,气质雍容轩昂,洁白的衬衫衣领交叠在黑色西服下面,形成具有极致吸引力的线条。

鹿微微的小心脏砰砰乱跳。

好帅……

他朝她伸出手,金色袖扣闪过一瞬光泽,像某个不可言说的讯号,令人怦然心动。

鹿微微不知不觉放缓脚步,害羞的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处——

林琛把她拉到身前,端详她的脸,皱了下眉,“这么素淡?”

鹿微微愣住:“啊?”

“要去参加典礼,怎么不打扮打扮?”林琛问。

鹿微微讪讪道:“不用那么正式吧……”

“涂点口红,看着气色好点。”他语气淡淡的问,“有口红吗?”

“有……”鹿微微打开自己的小拎包,“我装包包里了。”

小巧可爱的女士拎包里,装着口红腮红眉笔眼线笔眼影盘小镜子等等一应俱全——

她原本想和乔依一起弄的……

以前她们俩总爱凑一块儿给彼此化妆,自己化反而不顺手。

林琛从里面拣出一支口红,另一只手捏住鹿微微的小下巴,略微抬起。

鹿微微有些怔愣。

不等她反应,下一瞬,细腻滑润的膏脂滑过唇瓣,带着清新的果香味儿。

鹿微微屏住了呼吸。

她能感觉到林琛的指腹唇边摩挲,温柔,细致,带着几分挑逗。

天啊……

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令人遐想的事情!她又会胡思乱想的!

林琛眼中闪过一丝焦躁,指腹忽然用力,粗鲁的在饱满红嫩的唇瓣上擦了两下,抹掉刚刚涂好的口红。

鹿微微有点疼,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嘴巴,问他:“涂歪了吗?”

“颜色艳俗,俗不可耐!”林琛给出极低的评价,冷着脸把她包包里的化妆品全部掏空,语气生硬,“小小年纪最好别化妆,将来皮肤会变差!”

鹿微微:“……”

她默默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上面残留着一点红。

这支口红的颜色是她最喜欢的,粉嘟嘟的可好看了,才不会艳俗呢……哼,肯定是他涂歪了!觉得没面子所以才抹掉口红!

林检事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总不能正确面对自己的错误,这点真的很不好!

鹿微微如此想着,看向林琛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不满。

林琛丝毫没注意。

他径直走出门外,在鹿微微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捂了捂心口,无声的舒了一口气——

好险……

刚才差点亲下去……

第48章 典礼

林琛略感自得。

寻常人哪有这样坚定的意志力?

他轻松的坐进驾驶位,瞥眼见身旁的鹿微微一脸嫌弃。

“你那是什么表情?”林琛问。

“没什么。”鹿微微板着小脸,闷闷的说,“就是觉得林检事作为检察官,应该严以律己才对,可是林检事好像总爱给自己找借口。”

林琛错愕的看着她:“你确定自己说的人是我?”

鹿微微轻撇嘴角:“本来就是……林检事说身体是查案的基础,叫我每天跑步,可是我从没见过您跑步……要我熟悉案发现场,我也没见您进去过,每次都是在车里等……还有书店的装修,说好了负责一楼,可我看一楼除了多添两张沙发,和以前相比根本没有变化。”

林琛很震惊,脱口问道:“你是叛逆期到了吗?”

鹿微微被他的话噎住。

脸色更难看了。

林琛打量她忿忿不平的脸,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不跑步,是因为我的体能足够优秀。我不进入现场,是因为要培养你独自应对的能力,至于装修的事……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我的口红呢?”鹿微微瞪起眼睛,“为什么抹掉我的口红?!”

“因为……”他语塞,目光不知觉下移,落在她柔软芬芳的唇瓣上,“因为……”

“因为什么呀?”鹿微微再次撇嘴,“林检事又要开始找借口了,明明就是因为——”

涂歪了。

“因为我在救你。”怔愣只有一瞬,林琛很快恢复从容自若,正色道,“如果不是我给你抹掉口红,你现在已经窒息而亡了,知道吗?”

鹿微微一脸莫名其妙。

又是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扭开脸不再看他。

林琛见她气鼓鼓的,有点好笑,心想:以后要让她好好感受一下窒息而亡的滋味。

嗯,以后……

……

十点,鹿微微和林琛抵达学校。

毕业典礼隆重而盛大,又是难得的校园开放日,各类豪车在校区内穿梭不止,放眼望去,数不清的少男少女,洋溢着青春朝气。家长也不少,华衣美服,打扮讲究。

看得出,这里的学生个个出身不低。

鹿微微很快和乔依碰头。

两个女生一凑在一起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林琛显然融入不了,索性自己去校园其他地方参观。

乔依拉着鹿微微的手,一边走,一边兴致盎然的说:“我们先去找甄珠,然后去大礼堂看毕业生致辞,结束后去二楼用餐,舞会在小礼堂举行……啊,对了,你要去找苏洛泽对不对?他现在应该在大礼堂那边,他是优秀毕业生代表,现在肯定在做演讲准备。”

说完,她突然冲鹿微微挤了挤眉眼。

鹿微微失笑:“干嘛啊?”

“我有一个小道消息。”乔依笑嘻嘻道,“听说,我们的苏大才子原本没有接受学生会的邀请,但是呢,他听说你回青江了,于是改变了主意!”

“果然是小道消息。”鹿微微也跟着笑起来,“小道消息大多不能当真。”

“你别不信呀。”乔依瞪眼睛,“我看他就是特意回来找你的!”

第49章 看好戏

鹿微微啼笑皆非。

那个时候大家才多大,哪懂什么情情爱爱?她和苏洛泽分明是再纯洁不过的朋友关系,可大家总喜欢把他们俩凑成一对。

不过也没必要当真,有时候只是人们的玩笑话罢了。

鹿微微和乔依去了学生餐厅。

远远的,她们就在拥挤的人堆里看到了甄珠。

甄珠的体型十分显眼,白白胖胖的坐在就餐区喝奶茶,一个人几乎占了两把椅子。

乔依凑过去说:“甄珠,我们去大礼堂吧,一会儿你要上台发言的,演讲用的稿子背下来没呀?。”

胖女孩闻言皱起眉,抿着嘴巴摇了摇头。

“走嘛走嘛。”乔依搂住甄珠圆滚滚的胳膊往外拉,“要上台致辞的毕业生都在大礼堂,你要是没背好稿子,正好可以去那边背背嘛。”

擅长巴结讨好的人,总要有股没脸没皮的热乎劲。

像甄珠这样沉默寡言的女生,如果乔依不是又缠又磨,还真是很难打上交道。

一开始可能会有点烦,但是接触多了以后,又会觉得她有趣,甚至她不来烦几下,都会有点不习惯。

鹿微微想起自己和乔依的相识,嘴角不禁莞尔。

三个女孩一起去了大礼堂。

毕业生致辞就快开始了,礼堂里人不少,没看见苏洛泽,可能是因为一会儿要演讲,所以在后台休息室做准备。

她们准备去后台找人,却被一个人拦住——

“非本校学生不得进入。”

从礼堂前厅去往后台的通道口,被横了一张桌子,桌面上摆着一些表格,而桌后的人正是叶凌萱,看样子是在负责人员出入的登记工作。

今天是毕业典礼,也相当于是学校的节日,鹿微微不想跟任何人产生争执。

“我在外面等他吧。”她对乔依说,“反正也不是非进去不可,你帮我叫他出来,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好。”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乔依还是气不过,她横眉冷目看向叶凌萱:“少拿鸡毛当令箭!你明明就是故意针对我们!”

乔依自从跟甄珠混熟了,气焰就很嚣张,说话也很不客气。

“就算微微转校了,可她以前也是这里的学生,怎么就不能进去?”

“这话你应该去跟校长说,跟我说可没用。”叶凌萱冷笑看着她们,“今天学校人多,老师让我帮忙维持秩序,没有佩戴校徽胸针的,一律不许进后台!”

叶凌萱说着,目光从三人胸前轻轻扫过,嘴角的讥笑更甚:“一个也没戴。”

乔依扭头看甄珠,顿时吃惊:“甄珠,你的校徽呢?你一会儿要上台演讲,要戴校徽的啊!”

毕业生致辞环节,上台时必须穿校服、戴校徽!可甄珠的校徽呢?

甄珠的一张圆脸皱起来,随后慢吞吞的在校服口袋里掏了掏……

掏出一把糖。

校徽胸针夹在五颜六色的糖果中。

“戴不上。”甄珠说。

她的手指粗肥,校徽后面的别针对她而言太过细小。

乔依想帮她戴上,一拿起来却发现又粘又滑。

天气太热,甄珠口袋里的糖快被她捂化了,偏偏有几颗包装纸不那么严密,弄得满口袋黏黏答答。

“不如你把自己的胸针借给她?”叶凌萱冷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可怎么办?鹿微微也需要用校徽呢,一个是旧主,一个是新主,乔依,你打算借给谁?”

第50章 入瓮

乔依顿时竖起眉毛:“叶凌萱,你!……”

“乔依。”鹿微微拉住她,轻轻摇头,“算了,没必要跟她争这些,我在外面等好了。”

鹿微微这些年习惯了低调,而且她今天确实不想惹事。

乔依恼火得很:“一会儿人更多,说不定苏洛泽的父母老师也在,到时候再找他说话反而不方便。”

“依依,好黏。”甄珠在旁边对乔依说。

她手里还抓着那一把糖,黏黏的触感使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非常的不舒服。

“你先带甄珠去洗手间洗一下吧。”鹿微微安抚乔依,“反正我也没有急事,什么时候见苏洛泽都一样。”

乔依心里不高兴,却也没办法。

这时,一个女生路过,随口道:“我说你们至于吗?不就是一个校徽胸针吗?喏,我的给你们用。”

“啊,谢谢你!”乔依赶紧接过来,“你是哪个班的?我们一会儿就还给你。”

“不用了,都毕业了,要这个有什么用。”女生不在乎的摆摆手,转身走了。

乔依有了胸针,立即变的得意,她似笑非笑看向叶凌萱:“我们的叶大小姐真是出息了,是不是因为从演讲名单上被刷下来,所以气得连这么幼稚的把戏也用上了?我说,你整人的方式太没格调了,不就是一个胸针吗,我们随便找人借一个就有了。”

叶凌萱只是冷笑:“偶尔走运而已,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乔依把胸针给鹿微微戴上,心情特别舒爽,“走,我们进去。”

“嗯……”鹿微微看了眼那名走远的女生,不知怎么有点在意。

正准备进去,甄珠再次开口:“依依,我的手黏。”

差点把这茬忘了。

“你还是先陪甄珠去洗手间吧。”鹿微微说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一会儿再碰头。”

“那好吧。”乔依点头,“一会儿电话联系。”

两人在前厅分别。

鹿微微在原地踌躇片刻,去了礼堂后台。

叶凌萱看着鹿微微走远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怎么可能让鹿微微如愿见到苏洛泽?

即便要见,也得先迎接她为鹿微微精心准备的“节目”!

这个“节目”,会让所有人看清鹿微微的真面目!也会让爸爸知道,他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

叶凌萱和鹿微微没有深仇大恨。

可是怎么办?她就是看不惯鹿微微,就是想撕烂她那张恬静无辜的脸,就是想看到她不好过!

以前鹿微微是云端上的公主,自然压她一头,可现在,鹿微微家破人亡了,凭什么还能强过她?!

叶凌萱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冷却。

她面无表情起身,转身往里走,来到楼道拐角的僻静处——

安静等待了一会儿,一个清洁工模样的男人低着头走过来。

“事情办好了?”叶凌萱略抬下巴,倨傲的问。

“在106室,这是钥匙。”男人把钥匙递给她。

“她有没有喊人?”叶凌萱又问。

“喊也没用,106室是录音房,房门和墙壁都做过隔音处理,而且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在准备上台演讲,不会有人发现她。”

叶凌萱翘了翘唇角,拿了钥匙准备离开。

“叶小姐,您的交代我一字不落都做到了。”男人小心翼翼问她,“您答应我的事……”

叶凌萱冷笑,从包里扔出几张照片,“给你。放心,我没有留底片。”

第51章 上当了

男人急忙捡起照片,没细看就揣进怀里,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

叶凌萱轻蔑的一笑。

他是学校里一个上了年纪的清洁工,暗地里有偷拍女学生裙底风景的癖好,干着胆大包天的事,性格却懦弱不堪,轻易就被叶凌萱利用。

叶凌萱笑了笑,垂眸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演讲就要开始了。

“节目”也该开始了。

叶凌萱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的往大礼堂走去……

……

大礼堂已经坐满了人,毕业生致辞即将开始,每一位家长都望着舞台方向,期待着从那里看到自己的子女的身影。

“爸爸,妈妈。”叶凌萱与父母打过招呼,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他们家一家三口在礼堂第六排中间,是非常好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舞台全貌。

“就要开始了。”叶凌萱微笑着说,“学生会那群人为了巴结魏家,特意把甄珠安排在第一个,不知道一会儿致辞会说些什么。”

叶太太闻言皱了下眉。

原本第一个发言的人,是叶凌萱,现在改了人选,作为家长,她心里肯定不舒服,只是对方是魏家……也只能算了。

叶太太温婉的拍了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慰。

叶先生则是心不在焉的神情。自从他来学校后就是这幅样子,没问过鹿微微的事,对学校这类活动,也丝毫不感兴趣。

只有叶凌萱兴致盎然看着舞台,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

舞台的灯光变暗,几柱灯光从不同方向打下来,聚焦在花梨木的演讲台上,犹如为美丽的木纹镀上一层油蜡。

“看,那个就是甄珠。”叶凌萱指给叶太太看。

舞台一侧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圆胖女孩,她穿着统一的校服,手里捏着演讲稿,嘴唇紧抿着,既紧张又有些烦躁。

坦白讲,她长得并不丑,只是有众多窈窕优雅的少女对比,显得格外短肥笨拙。

叶太太很吃惊,虽然早就听说魏家的千金相貌平平,可这也太胖了……

“看上去……倒是挺有福气的。”叶太太委婉道。

叶凌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心道:这么蠢的人能长在魏家,当然有福气,不过再等一会儿,是福是祸可就不好说了。

叶凌萱想叫鹿微微名声扫地,也想要甄珠丢尽颜面!最好还能叫魏家迁怒于鹿微微和学生会!

如果没有鹿微微的“节目”,甄珠不会丢脸,如果不是学生会更改演讲人员名单,甄珠根本不需要上台!

现在,她就要一箭双雕,也可能是三雕?

叶凌萱嘴角上翘,几乎要为自己的精心谋划喝一声彩!

“演讲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叶诚已经有些不耐了。

他是一个把生活重心放在工作上的人,学校这些活动在他看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很浪费时间。

叶凌萱眸光微闪,笑着没说话。

这时,甄珠在主持人的陪同下走上台,来到演讲台前——

要开始了。

叶凌萱的心脏砰砰急跳。

她满怀激动望了眼四周,发现台下所有观众几乎全都注视着台上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她的心跳不由得变得更快。

看吧,都看着吧……

你们很快就会看到,鹿微微欺骗了你们!消费你们的信任,愚弄你们的善心,她根本不知悔改,不配得到任何人同情!

悠扬的乐声止住,礼堂从嘈杂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停住话声,等待甄珠开始她的毕业致辞。

麦克风打开,一个急促的声音传遍全场——

“我爸爸不是那种人!”

叶凌萱差点笑出声,鹿微微上当了!

第52章 毕业演讲

她先安排人把鹿微微关进录音房,至少两小时内不会有人经过,更不会有人听到鹿微微的呼救。

那地方手机接收不到信号,鹿微微必定会又惊又吓六神无主,等到情绪崩溃,随便加以语言刺激,鹿微微便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说吧,统统说出来吧!

让大家都听听你的心里话!

让所有人都亲耳听听,你是怎样维护一个残杀三百多条人命的恶魔!

叶凌萱眼神阴毒的盯着演讲台,心中的快意澎湃高涨!

全场皆是哗然。

就连台上的甄珠也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她不解的看看手中的麦克风,又左看右看,不明白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鹿微微的声音仍在继续——

“你没有资格评判我爸爸的罪过,你也没资格教我应该怎样生活!我愿意报考法学专业,我愿意相信他蒙冤受屈,我愿意做这一切!我也愿意承受这一切的后果!”

“哈……”终于抑制不住,叶凌萱轻笑出声。鹿微微果然说出来了!

主持老师紧张的叫工作人员去设备室,而台下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大部分人还没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鹿微微,不过叶凌萱不在意,因为她还安排了记者,等到明天……不,最迟今天晚上,网上就会掀起新的一轮风暴!

叶诚似乎听出点端倪,神色变得微妙。

叶凌萱自然也在默默观察父亲的反应。

她心中暗想:只要等典礼一结束,鹿微微就再也没法呆在青江,爸爸也将会明白,她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她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目光重新回到台上,叶凌萱安静坐在嘈嘈切切的观众席里,脸上是胜券在握的从容安定。

“……即使失败了又怎样?即使他真的有罪又怎样?我要追寻的真相不是法院那一张冷冰冰的通知函,不是被媒体和舆论大肆渲染的报道,我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自己的思想!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鹿青临是个什么样的人!”

观众席上的议论声更大了。

“怎么回事?”叶太太小声问叶凌萱,“不是说演讲的人是甄珠吗?我怎么听着说话的人好像不对……”

“是鹿青临的女儿,鹿微微。”旁边的叶诚说道,余光轻轻扫过叶凌萱,锋芒中夹带着审视。

叶凌萱愉悦的注视演讲台,满脸享受。

鹿微微的声音响彻全场。

“……就算他真的罪恶滔天,我也要自己去看,自己去听,自己去思考!我不接受别人的期望、标准或者价值观!因为这是我的人生!这是我的路!

即使,即使它是一条千重磨难坎坷的路,也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路!每个人都会走上各自不同的路,我选择真实的生活,我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觉得我错?!

由社会评价来定义一个人是否成功,本身就是虚伪的!我的价值将会来自于追寻真相的过程,我会自己定义自己的成功,而非屈服于你们的压力!我不怕你们!我不怕!我现在只怕自己会半途而废,让真相永远不见天日!”

女孩的声音既快且急。

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而语气里隐隐透出悲怆,令人动容。

礼堂内的议论声不知不觉弱下去,逐渐趋于平静,仿佛每个人都在认真倾听。

叶凌萱心里隐约觉得不对,错愕的望了望四周。

怎么回事?

这些人难道不觉得鹿微微可耻吗?

还有鹿微微,为什么不继续袒护鹿青临了?做什么即兴演讲?!

第53章 林二公子

“……被不公正的对待过,才会懂得公正的价值。

遭遇过背叛,才会领悟忠诚的重要。

体会过孤独,才会明白朋友的可贵。

遭受切肤之痛,才能学会感同身受,学会理解他人的不幸。

无论你怎样看待我,这些都将在我的生命中必然发生。也会发生在你的、他的、所有人的生命中……

至于能否从中获益,取决于你想要什么,是世俗的成功,还是人生真正的意义?”

语言,仿佛带着光,吸引着每个人的注意力。

全场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人们仿佛还沉浸在演说的力量里。

良久,鹿微微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而这次只有两个字——

“谢谢。”

带着一丝犹豫的,不自然的结束。

大家仿佛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有个男人站起来,大力鼓掌:“好!很有力度的演讲!”

全场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台上的甄珠仍是懵懵的,她听见鹿微微说谢谢,又见所有人都在鼓掌,便想当然的放下话筒,朝观众席鞠了一躬,下台。

魏家的千金在鞠躬谢礼!

掌声更响亮了!

所有人纷纷鼓掌,整个礼堂全是振聋发聩的掌声!

“作为毕业生致辞开场,非常新颖,非常好!”一位不知情的老师如此评价。

还有人以为是甄珠故意为之,奉承道:“不愧是魏家的孩子,既结合了时下热点,又契合了毕业后人生抉择的主题,很有感染力的演讲!”

所有人都在给予褒奖。

唯有叶凌萱震惊的看着演讲台,无法接受眼前的结果。

“怎么会这样?”叶凌萱脸色青白,“……不!不该是这样!”

她不能接受!

为什么鹿微微非但没有遭到谴责,反倒获得了掌声?!

鹿微微!

她要去找鹿微微!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凌萱起身就要走,身体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住!

她回头看,见叶诚脸色黑沉的握住她的胳膊,语气森寒:“跟我回去!”

“爸爸……”

……不,爸爸,你听我说,还有记者!我还安排了记者……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惊呼:“天啊!是林氏集团的二公子!”

轰!

叶凌萱的脑袋狠狠嗡了下。

刚才那个带头鼓掌的男人,是林氏集团的二公子!

林氏集团,三大财阀之首!

除非记者是傻子,否则怎么可能舍弃林二公子这样一个新闻热点,跑去关注鹿微微?!

像最后一根稻草,有什么东西在叶凌萱脑中轰然倒塌,她彻底失了神,犹如破败的布偶任由叶诚拖出礼堂。

她眼前不断有人影跑过去。

男人或女人,大人或孩子,他们纷纷冲向林家二公子,想要一睹金字塔顶尖人物的风采。

叶凌萱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

礼堂外的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汽车。

一个男人突然拉开车门,飞快的钻进车内,长舒一口气道:“这里的人太热情了,衬衫上的贝母扣差点被扯掉!”

驾驶位上,林琛悠哉的笑了笑:“学校里不少女学生是你的粉丝。”

话音微顿,他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当然,你的男粉丝也不少。”

林然被噎住,而后一张俊逸风流的脸上露出笑意:“我的好弟弟,刚才那个演讲的女孩是谁呀?”

第54章 英雄救美

“刚才演讲的,不是魏家那位吗?”林琛佯装听不懂。

“你是当我瞎,还是当我聋?”林然没好气的说,“魏家那胖妞全程就没张过嘴!”

林琛淡淡道:“是吗,我离得远没看清。”

林然被他的态度气笑了,“喂,想过河拆桥还是怎么着?要不是我在下面帮她喝彩,效果能有这么好?”

“如果你没有帮她喝彩,我大概已经把你在新加坡的住址告诉大哥了。”林琛道。

林然闻言吸气,不甘示弱道:“你要敢那么做,我也会把你的行踪告诉大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兄弟就该一起回去继承家产!”

林琛不咸不淡瞟他一眼,“如果你敢把我的行踪告诉大哥,我就把你在新加坡、美国、法国、意大利、新西兰的住址告诉大哥。”

狡兔三窟,林然在全世界有多少“窝点”,林琛一清二楚。

“靠!检察官了不起啊?!”林然控诉他的卑鄙,“把自己亲哥当犯人一样查,你也好意思?”

林琛轻轻摇头:“查你犯不着去浪费司法资源,只需要看看你那几个女友的网购收货地址。”

林然被噎住,只能瞪眼睛。

“算你狠!简直就是吸血鬼!”他低声骂了一句,忿忿的从后座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墨镜、口罩和假胡子,全副武装。

林琛下车,而林然换到驾驶位上。

“车我先开走了,回头还你。”林然隔着车窗摆了摆手,再也不想多看林琛一眼,驾车匆匆离开。

而他自己的车,早已成为记者紧盯严守的靶点。

林琛站在路边,看着车影远去,无声的翘了翘嘴角,转身朝大礼堂方向走去。

接下来……

他的嘴角上扬,有种轻松愉悦的意味。

接下来,自然轮到他英雄救美了。

他可怜的小白兔被人算计了一场,连他也颇感意外,本以为只是女孩子之间的争锋相对,没想到对方的排场会铺得这么大。

现在的小女生,还真是不能小觑。

当然,鹿微微也不能小觑。

林琛回想起鹿微微那一番让形势急转直上的演讲,嘴角的笑意更深。

当时他也在观众席上,听着她铿锵有力的每一句话,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年后的她……

以大义凛然的气势说出冠冕堂皇的话,这简直就是她的天赋技能。

不知有多少次,他抓获的犯人在证据确凿之下依然拒不认罪,却被鹿微微几句话打击得身心崩溃。

所以,会回来的……

他的鹿微微,终究会回来的。

林琛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快到礼堂大门时,他的步履一滞。

鹿微微和一个男学生肩并肩从礼堂里走出来。

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他破门而入,然后她哭着扑进他的怀里吗?!

那个男的是谁?!清秀得就像没断奶的小奶狗,尿片摘了吗?牙长齐了吗?这么小年纪就撬人墙角,当心把自己撬个狗啃泥!

林琛满面阴云密布,然而鹿微微并没有看见。

她和苏洛泽有说有笑,十分投入,完全忽略了四周环境。也不知聊到什么,她的眉眼里全是欢喜。

林琛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到路边,苏家的司机为两人拉开车门,她就要坐进去——

哪里还能忍?

“鹿微微!”林琛提声喊她,黑着脸走过去……

第55章 反省反省

鹿微微吓了一跳。

她看见林琛,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仿佛对刚才的遭遇仍心有余悸。

“微微,这是谁?”身旁的苏洛泽问。

“这是……”鹿微微犹豫。

苏洛泽和她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也不知道远房表哥这个身份能不能糊弄过去……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介绍了。

“这是我哥哥。”鹿微微正色道。

“你们要去哪儿?”林琛丝毫没有寒暄的意思,冷肃的目光扫过两人,“活动已经结束了吗?”

苏洛泽略微怔愣,莫名觉得对方似乎对他有敌意?

鹿微微说:“活动还没结束,我正要跟洛泽去他外公外婆家。以前搬去外地时,走的很仓促,家里几只宠物多亏了他们家帮忙照顾……现在想接回来养。”

原来是接宠物。

林琛的脸色和煦了几分。

然而紧接着他又想到,他的车被二哥开走了,鹿微微要跟这家伙走了,接了宠物后,岂不是还得让对方开车送回来?

路途遥远,这一接一送,路上两个人只怕有聊不完的话,追忆不完的青春年华。

他的脸色又阴沉下去……

鹿微微不解的看着他的脸,只觉得林检事奇奇怪怪。

“怎么了呀?”她问。

林琛笑了下,轻轻揽住她的肩头,语气温和:“没什么,下次有这种事记得提前告诉我,你看,我不知道你要去接宠物,所以下午安排了其他事,要不然改天再去?”

“可是……”鹿微微迟疑的看向苏洛泽。

苏洛泽并不是常住青江,说不定明天就回京陵了,再约时间的话,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都是些什么宠物?”林琛又问。

鹿微微回道:“一只鹦鹉,一只狗,两只猫,还有一只小兔子……”

林琛的嘴角微抽。

真够多的。

他更加“和颜悦色”:“家里什么都没准备,接回来只怕养不好。而且,你刚才不是说,宠物都在他外公外婆家吗?老人照顾了这么多年,登门拜访应该提前准备些礼物,对不对?”

鹿微微听了,脸色微红,感觉很惭愧。

刚才她一想到可以把小宝贝们接回来,兴奋得忘形了,完全没考虑到林琛说的这些。

“洛泽……”鹿微微眼巴巴望向身旁的男孩,“你还能在青江呆几天?”

苏洛泽倒是好脾气,微笑着说:“难得回来一趟,会多陪外公外婆几天,你不用着急,下周末以前联系我都行。”

意思是会呆一周。

鹿微微脸上重新有了笑意,“那你外公外婆都喜欢什么?”

“真的不用准备礼物。”苏洛泽笑道,“外公外婆什么都不缺,宠物用品你也不用准备太多,那边都是现成了,可以直接拿去用。”

鹿微微听了更愧疚:“你外公外婆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帮我照看宠物……”

“它们都很可爱,没给我们添麻烦,外公外婆在庄子里生活,有它们陪着也不怕寂寞。”

两人客套了几句,终于分别。

苏洛泽坐车离开,鹿微微望着远去的车影,想想自己三年没露面,也不知道原来养的宠物,还认不认得她……一时之间,几分高兴几分忧愁。

唉……

她转身抬眸,发现林琛那双漆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盯着她,顿时被唬了一跳!

“怎么了?”鹿微微有时真怕他。

林琛面无表情的说:“鹿微微,今天这事,你不打算反省反省吗?”

第56章 看起来像个好人

反省?

嗯……确实应该反省。

当她看见那个女孩主动拿出胸针时,就觉得古怪,可她当时没有多想。

当清洁工告诉她走错了方向,并带她去106室时,她也感觉异常,可她也没有多想。

当她走进106室,发现这里根本不是所谓的学生休息室,没能及时反应,以致被人锁进屋里……

鹿微微心虚的垂下头。

附近有人进进出出,林琛牵起鹿微微的手,带着她往僻静处走。

大礼堂旁边,与操场相连的地方栽种着大片银杏树林,此时树叶还绿着,葱茏繁茂,树荫下凉爽又清静。

林琛找了张无人的木质长椅,自己先坐下来。

“说吧。”他向后仰靠,漫不经心的问。

鹿微微抿了抿唇,默默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应该是叶凌萱搞的鬼。”

“嗯。”林琛点头。

他当然知道是叶凌萱在搞鬼。媒体记者那边有他的人,听说有人出钱请记者写鹿微微的报道,他就立即派人去查了,本来以为会查出什么牛鬼蛇神,谁知竟是个女学生。

“叶凌萱说没有佩戴校徽胸针的人,不能进后台。”鹿微微对他说,“然后刚好有个女生路过,借了胸针给我用,其实我当时是有点怀疑的……”

林琛好整以暇看着她:“嗯,为什么会怀疑?”

“头发……”鹿微微犹豫的说出原因,“我们学校里的女生,家里经济条件都很好,她们的头发也会定期保养,但是那个女生的头发……有些粗糙,校服也不太合身。”

林琛依旧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发觉端倪了还能中计上当,你的智商呢?

鹿微微的脸微微红,继续小声解释:“我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而且……没想到在学校里会出事……”

“嗯。”林琛慢慢点了下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后台了。”说起后来发生的事,她越发难以启齿,“……遇到一个打扫卫生的人,说我走错了地方,我想着三年没回学校,礼堂的布局发生改变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就跟他去了。”

林琛忍不住问:“你就不怕对方是变态色晴狂猥琐流氓强仟犯,专挑你这种无知少女,先骗到没人的地方再用药迷晕,然后关在地窖里没日没夜的为所欲为吗?”

鹿微微被他的话吓到,怔愣愣的:“我……我看那个人长得挺老实的……”

“老实?”林琛不禁冷笑,“你看我长得老实吗?”

“……”鹿微微默默摇了摇头。

林琛:“……”

沉吟片刻,他换了一种问法:“你看我的长相,正派吗?”

鹿微微有点莫名,为什么要这样问?

林琛气乐了,“怎么,这个问题你还用得着想?”

鹿微微抿唇,小声道:“林检事的长相很正派,很英俊……看起来像个好人。”

这个回答终于让林琛心里舒坦了点。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突然欺身压过来,将她压在身下——看着鹿微微惊愕的睁大眼睛,内心挣扎几秒,最终还是退缩了半分,吻在她唇边的脸颊上。

软弹弹的触感。

林琛松开她,兀自回味了一会儿,见鹿微微仍是一副震惊的样子,清咳一声,说道:“现在懂了吗?只要是男人,就有潜在危险,别以为长得老实就是真老实!”

第57章 很喜欢

鹿微微难以置信。

她缓缓回神,伸手摸了摸林琛亲过的地方,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琛看她这个反应,心里有点疑惑,难道他的行为太突兀?

他用余光扫了眼四周,看似僻静无人的银杏树林里,前后左右粗略计算至少有三对情侣,譬如东南角灌木丛后隐隐耸动的脑袋,显然比他的举动更加激烈。

所以怎么会突兀呢?这种地方,这种气氛……大家不都这样吗?

林琛略感费解。

这时,听见鹿微微不高兴的说:“林检事想教我人不可貌相的道理,直接告诉我就是了,干嘛还非得……”

她顿了顿,抿抿唇,有点郁闷的小声嘟囔:“干嘛非得亲人家……”

女孩子是很矜持的,越是面对自己在意的人,越是不想被轻浮的对待。

林琛端详着她的表情,回答:“这样可以让你记忆深刻。”

鹿微微:“……”

她无声的撇了撇嘴角。

“好了。”林琛轻咳一声,说道,“说说后来吧,在录音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录音室里……”鹿微微皱着眉回忆,“我喊了几声,没人应,想打电话又没信号,心里就知道自己被叶凌萱算计了,后来录音室的电话响了。”

“谁打来的?”林琛问。

鹿微微轻轻摇头,“不知道,用了变音器,听不出男女,那个人一直在电话里说我爸爸的坏话,用的词特别可恨,特别歹毒,我气不过就跟对方理论……当时也觉得奇怪,叶凌萱把我弄到这种地方,就是为了气我一顿吗?”

林琛轻笑:“倒也不傻。”

鹿微微不高兴的看他一眼。

“后来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林琛笑着问。

“叶凌萱千方百计让我戴上胸针,问题肯定出在胸针上。”鹿微微慢慢说道,“一开始,我以为胸针上安装了窃听器,或者录音器之类,可又觉得不对,如果真是录音器,把我说的话全部录下来,那她该怎么做才能把胸针拿回去?”

鹿微微想起当时自己的惊慌,心里发寒,仍有些后怕。

“后来我想起,大礼堂正在举行毕业致辞的活动……”她闭了闭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枚胸针不是录音器,而是一种隐藏式麦克风,我说的每一句话,很可能已经通过这枚胸针,传遍了全场……”

林琛记得,当时她的发言有一个很生硬的拐点,想必她就是在那时察觉到不对,及时改口。

“我本来想把胸针踩碎,可是话已经说了,不做点什么的话,只怕很难收场,所以就……”

鹿微微再次叹气,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自省:“以后我会提高警惕,再也不敢大意了。”

林琛笑了笑,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夸奖道:“虽然承上启下有点生硬,但也算成功,应变能力出色,毕业演讲的临场发挥也很不错。”

鹿微微讪笑:“我哪编的出来,借用了一下美国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的演讲稿而已。”

林琛叹服:“你还真是喜欢当法官啊。”

鹿微微闻言一愣。

林琛也愣了愣。

现在的鹿微微一心想成为检察官或律师,好为父亲翻案,她从未考虑过法官这个职业,甚至不曾关注过,更谈不上喜欢。

林琛淡笑道:“我是说……你真的很喜欢司法界的人。”

比如我。

鹿微微腼腆的笑:“嗯,很喜欢。”

林琛深深的看她一眼,默然收回目光,望着葱茏绿叶间筛落的光芒,低声说:“我也是。”

第58章 嫉妒

——叶家。

书房里传来桌椅磕碰的巨大声响。

哭声喊声阵阵传来,楼下的佣人们噤若寒蝉,个个敛声屏气的做事。

“……别打了!别打了啊!!!”

叶太太哭着抱住丈夫的手臂,“凌萱!快跟你爸爸道歉,告诉他你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话音未落,被盛怒难消的叶诚一把推开!

“混账东西!”叶诚抬脚朝叶凌萱狠狠踹去,“不打你一顿就不长记性!”

叶凌萱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桌案上的书本文件也散了一地。

“谁给你的胆子?!”叶诚脖子涨红的怒吼,“自作聪明的蠢货!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不会查吗?只要查到你头上,人们会怎么看我?!只怕都以为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到那时记者会怎么写他?——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何必作践昔日竞争对手的女儿?

越想越怒,叶诚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要砸!

叶太太扑到叶凌萱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别打她了!凌萱,快跟你爸爸认错啊!”

叶凌萱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她紧咬着唇,两侧面颊红肿,额角与胳膊均带着淤青。

叶太太看着心疼得不行,眼泪掉得更急。

她的丈夫在外面衣冠楚楚,实际上粗暴而残忍,这些年来对母女俩拳脚相加已是常态。平日里叶诚脸色稍冷,叶凌萱就会忙不迭的道歉认错,这次却始终一言不发。

叶凌萱在想鹿微微。

——鹿家的星诺生物制药,和叶家的康元药业一直是劲敌。两家的女儿同在一所学校,也自然而然成为死对头。

不……也不对,准确的说,是她一直以来把鹿微微视为敌人,而鹿微微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一次在厕所里,她听见女生们暗地议论她。当然不是什么好话,说她跋扈,高傲,目中无人。

她正准备出去教训她们一番,却听见鹿微微的声音:“你们别这样说她,她其实挺可怜的……上次参加宴会,我听几位夫人说,叶凌萱的爸爸在家里经常打她……”

女孩们纷纷惊呼:“天啊,那她也太可怜了,我爸爸从来不打我。”

叶凌萱站在厕所门内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不敢出去。

她宁可成为众人眼中跋扈傲慢的恶女,也不愿意被可怜!被同情!

很奇怪,挨打的时候想起这些往事……

叶凌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嫉妒鹿微微了。

是的,真嫉妒……

哪怕鹿青临是人们眼中罪大恶极的恶鬼,可他对鹿微微是真好啊……无微不至的父亲,百般宠溺的父亲,为了女儿的童话梦,不惜斥资打造林间小屋的父亲……

耳边传来母亲的尖叫,她眼前昏黑,额角渗出丝丝鲜血。

是叶诚的烟灰缸砸中了她。

“你还有脸笑?!”叶诚脸色铁青,“你最好祈祷没人追究这件事!否则就给我滚出家门!”

叶凌萱扶着额头,慢慢站起来,喃喃自语:“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叶诚皱起眉:“你说什么?”

“我说,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们一个个这样看重!”叶凌萱忽然崩溃,双目赤红的朝父亲嘶声大喊,“我不过是整治了一个同学,爸爸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叶诚倏地睁大了眼睛,“你……”

然而不等他问,叶凌萱狠狠推开身旁的妈妈,跑了出去——

第59章 他是谁

叶凌萱冲出家门,压抑已久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沿着道路奔跑,漫无目的,说不清在委屈什么,也说不清在悲愤什么。跑累了,停下来,一步一步继续向前走。

路边有一个无人的公交站。

叶凌萱在等候区的长凳上坐下,眼泪早已干了,意气用事的跑出来,现在心中又顿生悔意。

她无处可去,迟早要回去的,回去后还不知爸爸会怎样教训她。

眼前伸过来一块白色手帕。

叶凌萱疑惑的抬头,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衣,手持黑伞的男人。

说实在的,在这样的盛夏,看见一个人全身上下裹得严实,还打着一把黑伞,难免会笑话对方是傻子。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很不一般。

他长得异常俊美。

宛若圣殿里的雕塑,五官完美得不似凡人,尤其那双深邃暗沉的双眼,似星辰大海般幽深莫测,连带着那一身黑色装束也显得妥帖优雅,清清冷冷,仿佛他天生属于这个颜色。

帅哥见得太多,不知凡几,像这样美到极致的,却是第一次遇见。

叶凌萱怔怔看着对方。

男人见她没接手帕,便轻轻为她擦拭额角。

碰到伤口,刺痛使叶凌萱回神,她狼狈的夺过男人手里的帕子,低低说了一声“谢谢”。

自己擦了擦伤口,雪白的手帕上立即一片脏污,血迹,汗渍,泪水……

她低垂着头,看见自己脸颊两侧散乱的发丝。

原来她的模样现在这样不堪么……

“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男人问她。声音出人意料的好听。

叶凌萱警觉的抬头:“你在说什么?”

“你很用心,也足够大胆,可是有一点你弄错了。鹿微微能从声名狼藉中站起来,说明名誉的打击不足以伤害她。”男人又道。

叶凌萱神情紧绷,忽然没来由的感到惊悚,“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男人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想想她最害怕的是什么,想想她最想做的是什么,只有弄清楚这些,你才能真正击倒她。”

叶凌萱霍然站起身,脸色青白,“简直莫名其妙!我从没想过要击倒谁,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不敢再听下去,仓促的转身往回走,疾步匆匆,唯恐对方追上来!

走了几步回头再看,却发现那个公交站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叶凌萱的心像浸入湖水,一阵阵的凉寒拂过心头。

……他到底是谁?

……

叶凌萱回到家里。

客厅悄无声息,佣人见她回来,小心翼翼的道:“小姐,先生在书房等你。”

叶凌萱冷笑,还没打够她?

她面无表情上楼,在书房门口看见正在抹泪的妈妈。

叶太太见叶凌萱回来,立即拉住她:“你跑去哪里了?!快进去跟你爸爸道个歉,说几句软话,别再跟他顶嘴了,知道吗?”

叶凌萱一脸漠然。

“是凌萱回来了吗?”书房里传来叶诚的声音,“让她进来。”

叶太太轻轻推了推叶凌萱,再次叮嘱:“进去了说几句软话,记住了啊。”

叶凌萱不置可否,开门进去——

书房里有淡薄的烟雾萦绕,她的父亲坐在桌后,瘦削的身影在逆光中晦涩不清。

“坐吧。”叶诚淡淡道。

没有想象中的盛怒,平静中甚至有些温和的意味。

叶凌萱心中疑惑,不动声色的在桌前坐下。

“凌萱。”她的父亲再次开口,“告诉爸爸,上次那通电话……你听到了多少?”

第60章 要命的合同

叶凌萱心中一凌。

她知道,她的爸爸猜到了……

他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瞧出了端倪。毕竟,除了那通电话,叶诚在家中从未提过鹿微微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什么电话。”叶凌萱否认了。

她并不信任父亲,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她不会承认任何可能对自己造成不利的事。

叶诚沉吟片刻,手指间的香烟落下银白碎屑,轻轻弹落,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沉声说道:“刚才爸爸打你,你说爸爸害怕鹿微微,其实……是有些忌惮。”

话音稍顿,他的眉头紧锁,沉默了良久,才再次开口:“有些事,我不想你和你妈妈担心,所以从来没在家里提过。凌萱,你知道我们叶家为什么能够成为文州医药行业的龙头吗?”

叶凌萱犹豫片刻,回道:“因为鹿家倒了。”

叶诚闻言笑了笑,“没错,因为鹿家倒了。树倒猢狲散,是我收购了鹿家,才使叶氏医药发展成今天的规模。可你知道鹿家为什么会倒吗?”

“因为鹿青临私设人体实验基地……”叶凌萱狐疑的看着父亲,慢慢说道,“他用活人做实验,名誉扫地,公司破产,所以……鹿家倒了。”

叶诚说:“如果我告诉你,实验基地……是我和鹿青临一起建的呢?”

叶凌萱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可是……爸爸,我们家和鹿家不一向都是死对头吗?”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叶诚叹了口气,“鹿青临的实验基地有我一份,但我并不知道他拿活人做实验,从签下合同到事情爆发,我以为实验基地只是在研发一种新型抗癌药物,却没想到……”

“爸爸,你签了合同?”叶凌萱闻言心惊,“那合同呢?!合同在哪?”

叶诚抬眸看她一眼,神色沉重,“合同不见了。”

“……不见了?!”叶凌萱的脸上的血色褪尽。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心里很清楚,这份合同如果落在有心人手里,叶家将和鹿家一样在劫难逃!

“合同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叶诚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有人把它藏了起来,一旦鹿微微势起,这份合同就会变成我们叶家的催命符。所以爸爸不希望看到鹿微微在人前出现,世人都是见风使舵的,鹿微微越势弱越好,越不起眼越好,这样我们叶家才越安全,你明白吗?”

叶凌萱怔怔听着。

不知怎么,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神秘男人对她说的话——

想想她最害怕的是什么,想想她最想做的是什么,只有弄清楚这些,你才能真正击倒她。

“爸爸,你放心吧……”叶凌萱深深呼吸,“我不会再做蠢事了。”

叶诚脸上的皱纹略微舒展,淡笑着道:“距离开学没多少日子了,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放松放松,鹿微微的事……爸爸会再想办法的。”

叶凌萱点头,离开了书房。

叶诚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褪去,再次变得烦躁起来。

如果女儿事成,他不会大动肝火,偏偏事情没成!鹿微微借此出彩,又威风了一回!

鹿青临这个女儿,实在让他头疼,不如……

一不做,二不休……

第61章 辞职了

不行!

念头将将浮起,就被叶诚压了下去。

这件事非同小可。

叶凌萱整治鹿微微,还能解释成小女孩之间的争执,可如果是他朝鹿微微下手,一旦暴露,势必会被认为做贼心虚!杀人灭口!

到那时,鹿青临身上铁板钉钉的罪名也会被舆论洗干净,统统转嫁到他身上!

他不能冒这个险!

叶诚越想越心烦,再次点燃一根香烟,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解决一个十七岁的女学生?

……

此时的鹿微微,已经被林琛带去了陈衍的私人诊所。

陈衍辞职后自己单干,开了一家私人验尸诊所,生意还行,就是缺少帮手,劳心劳力很辛苦。

鹿微微过来后,帮他做些体力活,拍照片、看仪器、递工具、抠器官……嗯,因为她手小,抠起来方便。

“小雷呢?”鹿微微抬起胳膊擦了擦汗,问陈衍,“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在这儿忙?”

她记得陈衍有个叫小雷的助手。

“休假啦。”陈衍摇头感叹,“现在招个员工不容易,要五险一金,要双休放假,要餐补交通补,还要年假婚假产假带薪病假……好不容易踏踏实实干了几天活,超时了还问你要加班费。”

陈衍捏着十厘米厚的肚皮,一边缝,一边叹气:“当年我找工作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的待遇……”

脂肪层太厚,满手都是油脂,滑得他一直缝不上。

鹿微微递给他一副新手套,问:“缝完这个就完事了吧?”

“没呢。”陈衍摇头,“家属还要我把他的两颗金牙卸下来。”

作为私人诊所,客户的要求总是千奇百怪。

陈衍忙忙叨叨,又问鹿微微:“你今天怎么会过来?今天又用不着去现场。”

鹿微微愣了下:“……我哥哥要我过来帮忙。”

停顿两秒,又小声道:“我以为你知道……”

因为林琛说约好了,她才没跟苏洛泽去接宠物,跑来这里干活。

陈衍没想太多,他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跟鹿微微拉家常:“你也太老实了,他要你来你就来,你就没点脾气?这种活哪是小姑娘干的……”

鹿微微瘪瘪嘴:“我是来学习的,等我学好了,要跟他一起去查案的。”

“噗!”陈衍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查案?他都辞职了还查什么案?我看他是闲的没事干,尽祸害小姑娘!……哎,这话你千万别跟他说,我还指着他给我拉生意。”

陈衍不怕林琛,但他知道林琛小气又记仇,所以最好还是别得罪。

他说完话,不见鹿微微搭腔,抬头一看,发现鹿微微呆呆看着自己。

“怎么了这是?”陈衍抬起血糊糊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鹿微微眨了下眼睛,“您刚才说……他辞职了?”

“我说了吗?”陈衍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放心,就算他辞职不干了,也教得了你……不过你学查案做什么?还不如跟着我学验尸,管五险一金,出现场有餐补和交通补助,双休日加班可以调休……”

后面的话鹿微微全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在想:林琛辞职了。

辞职了……

不是检察官了……

那他找自己做助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62章 看够了没有

鹿微微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一个无论怎样寻找方向,都走不出去的怪圈。

——如果林琛不是检察官,意味着他并没有在查案,那么他为什么会开车撞上那辆黑车?仅仅是巧合吗?那么后来呢?救下她,搬进她的家,给她做饭,叫她锻炼,带她去现场……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顺理成章得不可思议。

他们从认识的第一晚就住在一起,后来再也没分开过……假若林琛真是有意为之,那么目的何在?总不可能是对她一见钟情吧?

他们以前连见都没见过!

鹿微微糊涂了。

陈衍在一旁缝好尸体,卸下金牙,尸体推去冷藏室,工具逐一消毒清洗,回来后发现鹿微微仍安静站在验尸台边上。

“可以啊。”陈衍说道,“今天你一次也没吐。”

鹿微微回神,发现已经结束了。

“比小雷强,他在我这儿吐了快两个月才适应。”陈衍望了眼玻璃门外,正好看见林琛进来,轻笑一声,“又来接你了。这家伙,时间掐得真准。”

林琛隔着玻璃朝鹿微微招了招手。

鹿微微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下罩衣,到梳洗台边清洗干净了,向陈衍道别。

陈衍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随意坐在收纳箱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习惯在收工后抽一根烟,据说是为了熏熏气味,否则满胸满肺全是腐尸味儿。

林琛接过鹿微微手里的包,随口问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陈衍笑了笑,吐出一团烟雾,“生意再好也要人干得过来才行,你赶紧帮我找几个助手,要不然下次微微来了,我就不让她走了。”

林琛闻言皱了下眉:“钱还是不够?”

“还差得远啊……”陈衍苦笑。

林琛没再说什么,只叮嘱道:“你悠着点,别把身体熬坏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陈衍朝两人摆手,“赶紧走吧。”

……

离开陈衍的诊所,鹿微微问林琛:“陈衍急用钱吗?我们要不要借点他?”

上次彩票中奖,还剩一些,就是不知道陈衍缺多少。

“没用。”林琛拉开车门,“能借的话我早就借了。”

鹿微微疑惑的皱起眉。

林琛在她眉心处戳了一下,“别人家的事,少操心,先操心你自己吧。”

“……”鹿微微摸摸自己的脑门,不禁瘪嘴。

她倒是想操心一下自己,可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日程也满满当当,每天被他呼来喝去,哪有空操心?

鹿微微又想起林琛辞职的事,心里愈发郁结了,还有点委屈。

想开口问问他。

有点不敢问……

她胆怯了,不知不觉中已经产生了依赖,心情也变得患得患失。

现在至少在名义上,她还是他的助手,可若是戳破这层窗户纸,那她和他之间……是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鹿微微悄悄看林琛。

他会走吗?

离开了他,她要怎样继续走下去?

说好了要向他学习坚强,怎么和他在一起后,反而变得更脆弱了呢……

鹿微微的少女心在忧愁。

“看够了没有?”开车的林琛忽然出声。

“……”鹿微微愣住。

林琛握着方向盘,双眼注视着前方路况,淡淡道:“喜欢我就直说。”

第63章 话赶话

鹿微微的脸顿时涨红,握拳道:“我对林检事是仰慕!是敬仰!林检事总是拿这件事取笑我,让我非常困扰!”

这么激动做什么……

林琛用余光瞟她一眼。

心想告个白怎么了?上辈子嘴硬,这辈子也嘴硬……

准确的说,也不能算是上辈子。

对他而言是几年前,对她而言却是十年后……

时间啊,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林琛默然开车,鹿微微却被激出了火气,意难平的继续说道:“林检事总是这样!突然说些让人没头脑的话,又突然做些让人想不通的事!说好了教我查案,可是每次都推三阻四,说我还没做好准备!我现在身体挺好的,看尸体也不会吐了,到底还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鹿微微越说越气:“如果没有案子,我也不会硬逼着、硬赖着非查不可,但是林检事为什么要骗我?把我当小孩子哄很好玩吗?!”

哧——

林琛踩下刹车。

他侧过头,蹙眉看着气鼓鼓的鹿微微:“越说越离谱,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鹿微微抿唇,眼眶有点红。

其实不想说的,话赶话,赶到嘴边,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你明明不是检察官了……根本不需要助手,为什么还要我做那些事?”

跑步锻炼进现场,到底有什么意义?

林琛微愣,随即意识到鹿微微知道他辞职的事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迟早要知道的,原本看她对“林检事”这个身份满怀崇拜敬仰,所以没特意告诉她,不想打破少女的美好幻想。

现在被她知道了,也无所谓。

林琛问鹿微微:“谁说不是检察官,就不需要助手了?”

鹿微微:“……”

林琛笑了笑,收回目光,再次启动汽车。

鹿微微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心中简直凌乱!

这就完了?

就这么一句话,打发她了?

不了了之???

“噢,还有一件事……”林琛慢腾腾空出一只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把你当小孩子哄,是挺好玩的。”

说完话,他继续专注开车。

鹿微微:“………………”

天呐……

她粉了三年的男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

鹿微微的忿忿不平,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第二天,林琛带她去采购宠物用品,第三天,他们去买了一辆新车,第四天,林琛订购的家具到了,他们去书店收货——

每天都很忙,她根本没空闹情绪。

书店一楼还是那些书,布局和气氛却有微妙的改变。

鹿微微看见了电脑、打印机、复印机、文件柜等一系列办公用品。

她稍微有点反应过来,问林琛:“你要在这里开公司?”

“嗯。”林琛不置可否,颔首道,“准备办个律师事务所。”

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后感受片刻,手指轻轻扣响桌面,上等的黑胡桃木长桌发出沉实的咚咚声响。

“律师也需要助手。”他似笑非笑看着鹿微微。

鹿微微愕然:“你有律师执照?!”

“没有。”林琛坦然回答,“这个不急,可以等你以后考。”

鹿微微更加震惊:“那你做什么?!”

林琛说:“我负责收钱。”

鹿微微:“……”

一句“无耻”生生噎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憋得她满脸涨红。

鹿微微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我都还没成年……”

“快了。”林琛不急不慢说道,“你不是急着查案吗?先接几件练练手,等到正式开庭,排排日期,你也该十八了。”

第64章 沉默的螺旋

鹿微微只能干瞪眼看着他。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琛轻描淡写几句话,每一句拆解开来,对她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事!

开律所,连律师执照都没有开什么律所?!

接案子,她才17岁,谁愿意给她案子?!

就算等她成年了……

不不不,这不是她成不成年的问题,是林琛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开律所?”鹿微微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辞职?做检察官不好吗?”

“谈不上好不好。林琛漫不经心回道:“不过确实不够自由,福利待遇也很一般,工作累,收入少,压力大,伙食差……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我主要是为了……”

为了……

莫名的,林琛停下来,看着她。

鹿微微有些发怔,定定凝视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

林琛说:“为了体验不同的人生。”

鹿微微:“……”

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林琛不解的看她一眼,“怎么了?”

他没说错啊,他这么做,确实是为了两个人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鹿微微抿着唇,异常憋闷,“……根本就做不到……”

每件事都很难……

每件事,都像在异想天开……

她只有17岁,她还没有成年,仅仅读了几本法律专业的书,甚至没参加过正规的司法考试……所以,她怎么能打官司?怎么能开律所?

说出去要笑掉别人大牙!

“很难吗?”林琛兀自望了望周遭环境,不以为然的说,“招几个员工,再注册上名称,就能挂牌营业了。比起给鹿青临翻案可要容易太多了。”

真扎心。

鹿微微幽怨的看着他。

林琛想了想,又道:“其实翻案也不难。”

鹿微微愣住。

“你知道沉默的螺旋吗?”林琛问她。

她轻轻摇头。

“这是一个政治学和大众传播理论,意思是,当人们发现自己赞同的观点,并且这一观点很受欢迎时,人们就会积极参与进来,于是这类观点被更加大胆的发表和扩散;而发觉某一观点无人或很少有人理会,甚至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即使自己赞同它,也会保持沉默。”

林琛起身倒了一杯水,轻轻晃动,杯子里出现小小的涡旋。

“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的增势,循环往复,最后一方的声音越来越强大,另一方越来越沉默下去,就像这个螺旋一样。”

他看着鹿微微,说:“人们在潜意识里,会尽量避免被社会孤立,宁肯沉默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好比你爸爸这桩案子,骂鹿青临已经成为政治正确,即使有人想帮你,也不敢站出来。

但如果你能改变螺旋的方向,将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帮助你,有利的物证和人证也会一样样自动出现在你面前,翻案,也就不再是件难事。”

“可是该怎么做……”鹿微微看着杯子里逐渐消失的涡旋,有些失神。

要怎样做,才能颠倒它的方向?

他的话总是令她心动,也总是让她变得更加迷茫。

“你必须接手一件大案。”林琛的嘴角略微翘起,“一件可以轰动青江,乃至轰动全国的大案。你要一举成名,要非常高调,只有你越张扬,越强横,那些想帮你却又胆怯犹豫的人,才会一个一个冒出来……”

第65章 梅姐

林琛的构想十分完美。

但他忽略了一点,眼前的鹿微微,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鹿微微。

哪怕她们是同一个人,拥有同样坚韧的品质和不屈的意志,可缺少了那十年历练,现在的鹿微微,没有那份勇气和自信。

换作任何一个17岁女孩,恐怕都做不出来。

连庭审流程都没经历过,却妄想挑战能够轰动全网的大案,这本身就是荒谬的。

鹿微微喃喃摇头:“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做到……”

林琛想了想,突然抓住她的手,道:“走,跟我去个地方。”

鹿微微错愕:“去哪?”

“去接案子。”

……

鹿微微以为,他们会去某个律所,或是某个公司,哪怕去法院门口发传单,也要比这种地方靠谱啊!

眼前是一栋金碧辉煌的庞大建筑,位于灯红酒绿之中,里面莺歌燕语,纸醉金迷,热闹得让鹿微微脸红!

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林琛带她过来,她只怕一辈子也不会来!

“我们到底要去哪?”鹿微微僵硬的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接案子。”林琛仍是如此回答。

身边不断有客人进出,白衬衣红马甲的迎宾员也在一旁看着,林琛又拉她一下,鹿微微终于硬着头皮走进华丽的锻金玻璃自动旋转门——

一股香甜气息混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

说不清是花香、酒香,还是漂亮小姐姐们身上的香水味儿,又或者全部都有。

鹿微微心头瑟瑟,只敢低头看自己脚尖。

“怎么怂成这样?”林琛好笑的揉她的脑袋,“就是个吃喝玩乐的地方,紧张什么?”

鹿微微闷不吭声。

林琛拿出一张会员卡,仍在前台,一副熟稔的模样:“要个豪包,叫梅姐过来见我。”

服务生彬彬有礼的带他们去房间。

周遭环境装潢得奢华而浮夸,处处能看到鲜花怒放,偶尔一扇门打开,男人女人的笑声也随之传出来。

鹿微微紧跟在林琛身旁,一步也不敢落下。

到了林琛要的豪华包厢,服务生为他们摆上酒水,礼貌的退出去。

门合上。

鹿微微终于松了口气。

呆在这种地方,让她很不自在,尽管没刚才那么局促了,可还是各种别扭。

林琛倒是放松得很,坐下后先给她倒了一杯果汁,然后把屋里晃眼的彩灯设备关了。

鹿微微忍不住问:“你以前来过?”

“嗯。”林琛随意回道,“以前常来。”

常来?

鹿微微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来……来做什么?”

“你觉得,我来这里能做什么?”林琛饶有趣味的看着她,说道,“当然是……来扫黄的。”

鹿微微:“……”

……等等,不对啊,检察官还要负责扫黄吗?

他是不是又在拿她寻开心?!

鹿微微正要问,包厢门忽然打开,一个妖娆女人走进来——

“我说林检事,您不是吧?都辞职了还来找我的麻烦……”女人的嗓音绵软沙哑,像羽毛钻进耳朵,痒痒的,让人莫名联想到调情。

鹿微微脸红心跳,心想:他们是老相好……不,是老相识吗?

林琛跟她介绍道:“梅姐,全职是这里的妈妈桑,兼职买卖情报,想接案子可以先找她打听打听。”

梅姐笑盈盈看向鹿微微:“啧啧,好可爱的小姑娘,林检事,你这个人虽然不地道,但是找女朋友的眼光还不错嘛。”

一句女朋友,让鹿微微的脸更红。

林琛也难得的流露出尴尬,轻咳一声回道:“这是我妹妹。”

梅姐长长的哦了一声,笑了:“就是你的林妹妹嘛。”

第66章 差点被呛死

欢场上混迹的女人,总能将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说得让人想入非非。

这一点,就连林琛也要甘拜下风。

真要跟梅姐掰扯下去,除了荤段子满天飞,谈不了几件实事。何况鹿微微的脸已经烫得快要熟透了。

林琛没接梅姐的话茬,直接说明来意:“我攒了一个律师事务所,你留意一下平时接触的客人,有没有需要打官司的。”

话音稍顿,他看了眼身旁的鹿微微,接着道:“我带我妹妹练练手。”

意思是,打官司的人不是他,而是鹿微微。

梅姐听了,歪头打量两人片刻,慢慢开了口:“想打官司的客人,那可就太多了……但是你也知道,有钱人大多有自己的律师和顾问,就算要请别的律师,肯定也要请名气大的,身份能镇得住场子的。”

林琛恍若未闻,继续说:“佣金最低不能少于一百万,酬劳太少会拉低我妹妹的格调。”

鹿微微只想把头埋进脖子里!

她有什么格调?!她连法庭都没去过,哪来的脸要价一百万?!

见了客户怎么解释?——先生,您好,我是一个17岁的女学生,没有律师执照,没有参加过司法考试,但是请相信我能打赢官司,现在请您给我一百万……

啊啊啊啊啊!!!

鹿微微捂住自己的脸!

偏偏这两个人聊得还一本正经。

“不接离婚案,不接专利诉讼案,最好是索赔金额巨大的案子。”林琛说。

“有一个客人,刚好符合你的条件。”梅姐微笑着说,“不看年龄,不看身份,只要帮他打赢官司,佣金抽成百分之百。”

鹿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律师收费方式有很多种,有固定收费,也有风险代理收费,而风险代理收费里,最大的赚头,就是从法院判决的赔偿里抽取一定比例的佣金。

佣金的抽取比例,一般在15%至30%之间。

而刚才梅姐说,佣金抽取,百、分、之、百!

雇主是傻子吗?

“程先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他这个人一向不在意钱多钱少,这次纯粹是想出口气。”梅姐笑道,“你们如果觉得行,我一会儿就联系他,迟了的话,可就要被其他律所截胡了。”

林琛沉吟片刻,问:“是什么案子?”

“程先生是位艺术家,原本在青江市有场画展,但是被资方临时取消了,程先生为这次的画展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所以现在要向资方索赔。”

听起来确实冤枉。

只要有理有据,代理索赔应该也不是难事。

鹿微微忍不住问:“资方取消画展的原因是什么?”

梅姐闻言勾唇一笑,万般妩媚。

“资方是一所名校,画展场地也被安排在学校里,不凑巧的是……程先生与有夫之妇偷晴,被校内学生看见,资方考虑到学校声誉,为避免影响扩大,所以取消了画展。”

鹿微微的脸色青白交加,好似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偷晴……跟有夫之妇……还是在学校里!那可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活该被取消画展好不好?!

她端起水杯,想压一压心中的恶寒。

身边的林琛淡淡道:“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应该不至于拿出佣金抽成百分百的条件。”

“哎,真是什么也瞒不了我们的林大检察官。”梅姐满面笑意,眼波潋滟,“那我就直说了,那个和程先生在一起的有夫之妇,正好是资方的……太太。”

“咳!咳、咳咳咳!!!”喝水的鹿微微差点被呛死。

第67章 欢迎来到人间

林琛轻拍她的后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鹿微微咳嗽一阵,终于停下来,呼吸还在大喘,内心无比凌乱!

拿着别人的钱,用着别人的场地,还要睡别人的老婆!

她要是资方,她也得取消画展啊!!!

但是显然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想,因为林琛已经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梅姐——

“如果程先生有意,你联系这上面的号码找我。”林琛说道。

“浮岛……书屋?”梅姐挑眉看林琛,带着疑问。

“以前是家书店,店里的电话还能用。”林琛淡淡解释道,“等以后律所印了新名片,大概只需要改个名字。”

……太随便了。

鹿微微心中腹诽。

“好吧。”梅姐笑眯眯收下名片,“哪天律所正式开张,我一定要去捧场。”

林琛也笑,看了眼身旁的鹿微微,“什么时候开张,就要看她什么时候拿到执照了。”

“加油呀,林妹妹。”梅姐笑道。

鹿微微百结愁肠,心想加什么油啊?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鹿微微心里是真不乐意……

她特别鄙夷这种没有节操的男人,寻花觅柳、偷香窃玉,居然跟有夫之妇搞在一起,听梅姐说,他还是这里的常客——简直就是道德品质败坏!

回去的路上,鹿微微闷闷不乐。

一来,她对打官司这件事毫无把握。

二来,她对那个程先生没有一点儿好感,也就更加缺乏动力。

红绿灯的路口,林琛缓缓减速停车。

他看了眼鹿微微,问:“心情不好?”

鹿微微闷闷的道:“按照梅姐的说法,校方请邀请程先生来学校办画展,是为了让学生受到艺术作品的熏陶,得到积极向上的启发,可是程先生……不但没有为学校带来正面影响,还做出这种事,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取消画展都是合情合理的……”

这种官司,到底该怎么打?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说服法官?

鹿微微很沮丧。

林琛想了想,说:“我大概知道你现在的想法,你希望你的当事人无辜又可怜,能让你没有心理负担的同情他、帮助他,内心深处激发出想要伸张正义的强烈欲望,并产生相应的斗志。”

鹿微微闻言皱起眉。

虽然这么说显得她好肤浅,但是……嗯,她确实希望如此。

“我……我会尽量克服。”鹿微微咬唇,认真的说道,“我会尽量客观的面对这件案子。”

林琛点头:“最好是这样。”

鹿微微又不甘心:“难道我们不能找找其他人吗?无辜的,弱势的,值得我们同情的那些可怜人!”

林琛略感烦恼,“当然不行。”

“为什么?”

“因为那些人没钱。”

鹿微微:“……”

三观炸裂……现在粉转黑还来得及吗?

“你现在需要大案来打响名气,也需要大案来提升自信心。”林琛握着方向盘,眼睛平视前方,“知道什么样的案子算大案吗?”

不等鹿微微回答,林琛接着说道:“只有两种案子算大案,要么,死了很多人;要么,赔了很多钱。

你的想法很好,伸张正义,除暴安良,只是过于理想化……要知道,那些打官司的人,无论原告或被告,通常都会无法避免被挖掘出污点。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丑恶。”

不知怎么,林琛忽然莞尔,余光瞥向鹿微微:“公主殿下,欢迎从理想国来到人间。”

第68章 每个人

公主,是一种昵称,也是一种调侃。

鹿微微身上确实带着某些“公主病”,比如,她不希望自己为了钱做事。

虽然她知道钱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但如果一切努力都是为了钱,她会看不起自己。

这一点她从未改变。

无论是17岁的她,亦或是27岁的她,始终保留着最初的那份天真纯善,还有文青专属的一点执拗。

林琛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一面春花秋月感性得不得了,一面拼命维持公正客观,努力不让私人情绪带来偏见、杂念等不良影响,那种左右为难的模样,真是可爱得要命。

大约是心情太好了,开车回家的路上,林琛哼起了歌。

鹿微微听了愈发幽怨……

她都快愁死了。

……

第二天,不等林琛开口要求,鹿微微主动抱出一堆法律专业书籍,认真看书。

这些书她以前就常看,但那时是因为她想了解这个领域,却没想过要给人打官司。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哪怕那个姓程的画家不接受,看林琛这个架势,也肯定会给她找别的案子练手。

练就练吧……

重在参与……

鹿微微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坐在书架与书架之间,木地板干净油润,靠枕和坐垫柔软舒适,手边放在冰镇的咖啡,抬眼便是翠绿的垂挂青萝。

林琛挑的这个地方很不错,不知道将来律所的生意会怎样,至少现在看书非常方便,随便一处,就很清静自在。

她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光是纸上谈兵还是不行,得找个时间,亲自去看看庭审过程。

心里正计划着,林琛拿着手机走过来,说:“他答应了。”

鹿微微:“嗯?”

“那个姓程的画家。”林琛说道,“他同意你作为他的代理人进行诉讼索赔。”

鹿微微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

她以为林琛已经够疯了,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比林琛更疯的人!——让一个17岁的女孩帮自己打官司,现在的艺术家都这么随性吗?!

“约了明天见面聊。”林琛顿了顿,又道,“明天晚上,他白天要睡觉,不喜欢被人打扰。”

“……”鹿微微嘴角微抽,“希望庭审那天他不会在法官面前睡着。”

林琛轻笑,摸摸她的脑袋说:“不错,你开始变得和我一样幽默了。”

鹿微微心中狂翻白眼!

什么鬼?!啊啊啊?!!

……

是夜,叶家的书房里依旧亮着灯。

叶诚的脸阴沉而肃穆,在电脑屏光芒的映射下更显苍白,鼠标停留在一处,他沉沉叹气:“鹿微微,你为什么不消失……”

……

静谧无声的卧房,叶凌萱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她看着网页上的新闻,若有所思:鹿微微,你想做的事,就是这个么……

……

华美雍容的酒店房间,沈歆宁倚在玻璃窗边,俯瞰城市夜景。

手机那头终于接通,她怅然的笑叹一声:“微微长大了,不再听我的话了……是的,爸爸,这些天她并没有联系我,看来是不打算出国了……”

……

今晚,每个人注定无眠。

第69章 文艺名

鹿微微是在次日早上,才知道自己又上了热搜——鹿青临之女状告母校。

她坐在餐桌边,瞠目结舌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吐司片上的果酱抹歪一片,悬而欲滴。

“……母校?”鹿微微震惊。

程画家要告的资方是她的母校?!

“嗯,挺巧的。”林琛也看到了那条短讯,淡淡道,“青江市财力雄厚的学校就那么几个,遇到你的母校也不稀奇。”

“不要说的那么轻松好吗?”鹿微微很抓狂,状告母校这种事说出去,名声真的很难听啊!

……虽然她现在也没什么好名声。

“这上面写,我唯利是图,为了给流氓画家程吉索赔,将昔日母校告上法庭!”鹿微微简直冤死,如果不是看到这篇报道,她甚至不知道画家的名字叫程吉!

“而且记者是怎么知道的?!”鹿微微问林琛,“程吉昨天才联系上我们,今天记者就知道了?!会不会有阴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鹿微微有阴影了。

林琛略微皱眉,手指在手机屏上滑动几下,说:“看看这个。”

他将手机放在桌上,推到鹿微微面前,轻轻点了点桌面,“昨晚程吉发了微博。”

鹿微微拧眉细看。

“日|你女人怎么了?又没日|你,你急个蛋!想整我就来吧!老子奉陪到底!”

文字附图是一堆杂物,有画,有笔,有酒,中间清清楚楚摆着一张浮岛书屋的名片。

鹿微微脸色绯红,微恼的咬住下唇。

这到底是艺术家还是臭流氓?!

底下居然还有粉丝点赞叫好:程大师威武!程大师真性情!

真性情个屁啊!

……不好,她也爆粗口了……

鹿微微闭眼,沉默着安抚情绪。

“程吉公开名片信息,有点向对方宣战的意思。”林琛说道,“他也算是个名人,只要记者有心,查到你并不难,别忘了,买下这家书店的一系列手续,签字落款全是你的名字。”

说到这里,林琛淡淡一笑:“也挺好的,免费的广告,我看律所的名字也别改了,就叫浮岛吧。”

鹿微微犹豫:“会不会太文艺了?”

网上随便搜一搜,知名的律所都叫什么金诚、康达、盈科、中伦、大成……

林琛奇怪的看她一眼,心道:你不就喜欢文艺吗?

“如果不喜欢,就起个名字,这也算我们俩第一次创业,鹿氏律师事务所?鹿微微法务咨询工作室?……”林琛提议道。

鹿微微的脸色不好看。

……难听死了。

“其实浮岛也不错……”她若有所思的说,“每个人都像浮岛,生来孤独,我们漂泊在这个广袤的世界,无处可依,无法靠岸……只有我们自己,是自己唯一的彼岸。”

林琛:“……”

又来了,诗意又来了……

他默然回想那个老板说的话——

“这样的地段,这样的装潢,这样的价格!全款一次性付清还附赠两层楼所有书籍!年轻人,书就是知识,知识就是财富,我这家书店就是知识海洋里的黄金岛,你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啊!……”

鹿微微感慨完,看向林琛:“书店以前的老板,一定是个很有涵养,很有深度的人。”

“也许吧。”林琛淡淡道,“你要是喜欢,我这几天找人先注册下来,浮岛……律师事务所。”

鹿微微又纠结:“我们真要开律所?”

“不然呢?”林琛斜睨她一眼,“你觉得自己还有退路?”

鹿微微:“……”

没有了。

她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第70章 接宠物

程吉发了微博以后,@了一大圈人,仿佛义愤难平,想要把事情闹大。

一部分网友吃惊于程吉竟找个小姑娘打官司,也有更大一部分网友,质疑整件事的真实性。

毕竟名片上没有鹿微微的名字,也没提律所两个字,说不定是程吉喝醉了发错照片?

就连乔依看到新闻后也嗤之以鼻,认定有人恶意炒作鹿微微。

都快开学了,鹿微微哪有空管这种闲事?即便有空,她也不可能帮一个流氓对付自己的母校啊!

乔依自信满满,还给鹿微微发了一条“清者自清”的消息,以示鼓舞。

可她不知道,鹿微微现在是真发愁!

身边的法律书籍几乎堆成了小山,可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够,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输定了!

林琛收拾妥当,喊她出门。

鹿微微昏沉沉坐进车里,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问林琛:“程吉不是说白天要睡觉,晚上才见面吗?”

林琛看她一眼,“我们现在去接你的宠物。”

宠物……

鹿微微一拍脑门,懊恼的闭眼。

真是昏了头了,她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放心,笼子箱子都准备好了,全在后车厢。”林琛略微皱了下眉,低声嘀咕,“不知道能不能装下……”

他特意买了一辆新车,后车厢空间很大,但是鹿微微的宠物实在是多,又是猫又是狗……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打架。

林琛从没养过宠物,完全没经验。

“你养的猫和狗是什么品种?”林琛问。

“一只蓝猫,一只波斯猫,狗是美国斗牛。”鹿微微回道。

林琛皱眉问:“狗有多大?”

鹿微微想了想,在手机里翻照片,“我记得有张合影,你等等……唔……有了,这张!”

她把手机举到林琛眼前。

照片里是一对父女,年幼的鹿微微坐在红色软皮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白兔,脚边卧着一只狗,沙发扶手上还有两只猫,而鹿青临站在沙发后,温文尔雅,肩上停着一只紫蓝金刚大鹦鹉。

这是一张全家福,唯独缺了母亲。

林琛的目光在鹿青临的脸上略作停留,移开了视线。

鹿青临的死,是一个谜。

他那样疼爱女儿,即便要自杀,也应该在死之前安顿好鹿微微才对。三年前,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路途遥远,车子开了近两小时,才终于到达山庄附近。

山路分叉口很多,鹿微微怕走错路,正准备给苏洛泽打电话问问,便看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在朝他们挥手。

“是苏洛泽!”鹿微微十分欣喜,脑袋探出车窗招手,“洛泽,你怎么来了?”

苏洛泽穿着浅蓝色棉布T恤,休闲长裤和帆布鞋,褪去了富家公子的矜贵,清清爽爽站在绿荫下,脸上笑意温和。

“我怕你们迷路,这边的路不好走。”他含笑道。

林琛有点不情愿的停车。

苏洛泽坐进来,给他们领路。

山路修得平整宽阔,只是岔路很多,如果不清楚方向的话很容易走错。

“不知道它们还记不记得我。”鹿微微感慨。

“宠物都是有灵性的,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小主人?”苏洛泽笑着说,“你要是怕它们不适应,每个月可以抽几天来这边住住,我外公外婆会非常欢迎的。”

“那怎么好意思……”鹿微微腼腆的笑。

林琛抬眸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年轻男女,心情相当烦躁。

第71章 宠物们

两人久后重逢,一路聊个不停。

林琛想不通,自己每天和鹿微微呆在一块儿,没见她有这么多话,难道是距离产生美吗?

话说回来,也许真是如此。

印象中,鹿微微最初面对自己时,每次都毕恭毕敬,一看见他,满眼的崇拜濡慕,恨不得会发光那种。

可是最近越来越冷淡了……

不再尊敬的称呼他“林检事”,动不动就板着小脸生气,有时还会顶嘴……

林琛在心里反省自己——我是不是表现得太平易近人了,所以她才会不珍惜我?

……

苏洛泽的外公外婆,住在一座田园山庄里,依山傍水,有自己的田地与果园,颇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

一行人刚踏进院子,便听见狗吠声传来。

一只美国斗牛犬直冲他们跑来,喘着粗气,哈喇子迎风飞舞。

林琛不忍直视,心里只有一个感触:真丑!

比照片上更丑!

斗牛犬认识苏洛泽,也认出了鹿微微,它兴奋的在两人脚边打转,短尾巴摇得飞快,不停的哼哼。

鹿微微蹲下来揉搓狗头,狗的前爪扒着她的膝盖,口水顺着舌头一路往下流,滴在鹿微微的鞋面上。

林琛看得眼皮直跳。

“怎么养这么……”他忍着想要将这头畜生一脚踢飞的冲动,改口问,“怎么养这个品种的狗?”

鹿微微笑着说:“小时候爱看猫和老鼠,迷得不得了,就让爸爸帮我凑齐了里面的小动物,汤姆猫,杰瑞鼠,斯派克狗,还有汤姆的女朋友甜心……不过杰瑞鼠的寿命好短,养了两年就死了,记得当时我还哭了一场……”

原来如此……

林琛心想:猫都有女朋友。

他们走进屋里,与两位老人家见礼,两只猫也在,喵喵叫的凑上来——苏洛泽与鹿微微一人抱一只,倒是和谐得很,林琛反倒像个外人。

……不对,他本来就是个外人。

如果不是时间回溯的作用,他根本参与不到鹿微微的过往中。

一时间,林琛看两只猫的眼神有些阴沉。

接下来要去找鹦鹉,鹿微微谨慎的对林琛说:“Happy的性格有些敏感,看见生人会躲起来……”

林琛看了看她,而后看了看苏洛泽,脸上保持和煦的微笑:“既然这样,我就不跟去了,我留在这儿陪两位老人说说话。”

鹿微微怪异的看他一眼。

莫名觉得林琛的微笑有点瘆人,也许是她想太多吧……

她跟苏洛泽往后院走去,苏洛泽慢慢跟她解释:“……接到这里后一直想逃,戴上脚环也不管用,它会把自己的脚啄流血,可能是想回家……它的体型大,笼子关不住,外公外婆就把它养在后院的谷仓里。”

鹿微微听得心里难受,既心疼鹦鹉,也对苏洛泽的外公外婆感到过意不去。

她当时确实是没有办法,舅舅和舅妈负担她一个人的学费、生活费,就已经很吃力了,她没脸让他们再负担一群需求各异的宠物。

尤其这种蓝紫金刚鹦鹉,太过娇贵,家里没有足够的空间场地,根本养不了。

“你别担心,它现在已经好多了。”苏洛泽安慰她,“我刚带它过来的时候,不吃不喝,还喜欢咬人,那张嘴咬起人可真疼。”

说着,伸出左手,露出虎口处一道浅浅的伤痕。

鹿微微愧疚极了,“洛泽,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苏洛泽半开玩笑道,“以后你记得补偿我就行。”

第72章 留下来吧

鹿微微脸红,声音小小的:“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钱没势没本事,拿什么补偿人家?

苏洛泽笑着说,:“也许……某一天我会需要你帮忙打官司?”

鹿微微吃惊,抬眸看他:“你也知道了?”

“校友群里有人分享了链接。”苏洛泽笑笑,“毕竟这也算是学校的大新闻,难免会在群里议论几句。”

“大家都怎么说我?”鹿微微问完,一张脸皱起来,“算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

肯定没好话。

“没几个人相信,大家都觉得是恶意炒作。”苏洛泽顿了顿,犹豫的问她,“微微,你真打算帮程吉打官司?……是不是有什么运营团队让你这么做的?”

鹿微微闻言心情复杂。

瞧,苏洛泽也不信。

现在流行卖人设,苏洛泽大约以为她要靠这个出道,所以才会这么问,唉,真尴尬……

鹿微微正犹豫该怎么解释,前面突然传来一声粗噪的鸟叫!

“噶!——”

“Happy!”鹿微微惊喜。

从谷仓里冲出一只巨大的蓝色鹦鹉,扑腾着翅膀,连飞带跑扑到鹿微微面前!

鹿微微激动的抱住它,“Happy,你还记得我?!”

大鹦鹉用鸟喙咬她的衣服,蹭她的头发,兴奋的不停叨叨:“小公举!小公举!”

鹿微微不禁红了眼眶,又哭又笑,“傻Happy。”

她摸了摸Happy的大脑袋,抚了抚它的大翅膀,发现飞羽被剪掉了一半。

苏洛泽解释道:“它经常逃跑,谷仓的窗子被咬坏过很多次,实在没有办法,外公请了宠物店的人来给它剪羽,还是能飞一段,只是飞不了太远。”

“嗯,我明白。”鹿微微搂着自己的鹦鹉,很是感激,“你们是为了它好。Happy是我妈妈养的鹦鹉,也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它对我很重要,如果飞走不见了,我…………洛泽,真的很谢谢你们。”

苏洛泽笑:“现在物归原主,我也放心了,走吧,还有你的兔子。”

两人在谷仓附近找了一圈,没看见兔子。

苏洛泽觉得兔子可能偷跑去了菜园,便和鹿微微一起返回前院。

路经客厅时,林琛与两位老人相谈甚欢。

他叫住鹿微微,笑容温和:“微微,我们刚才商量了下,猫和狗就不带回去了,暂时留在山庄,你觉得可以吗?”

鹿微微愣了愣,有些不解。

“这些宠物的年纪都大了,带回城里,空气环境不如这里好,反而不适合它们养老。”林琛不紧不慢的说,“而且这几年,它们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有了感情,突然分开,无论是对宠物还是对人,都太伤感情了……”

鹿微微心里沉了沉,看向苏洛泽的外公外婆。

外婆笑着说:“养了几年肯定有感情……但是想一想,宠物原来的主人一定也牵肠挂肚吧。”

外公没说话,眼睛望着屋里的猫猫狗狗,流露出强烈的不舍。

鹿微微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恶人,不容分说的把宠物扔给别人养,现在又不容分说的带它们走。两位老人在这里生活,虽说清静,但也会寂寞吧……

苏洛泽缓和气氛:“外婆,以后微微会经常带它们回来看您的。”

“还是留在这里吧。”林琛扫了苏洛泽一眼,淡淡道,“宠物年龄大了,牙齿和肠胃都不好,还有一只得了关节炎,不适合路上来回折腾。而且外公外婆照顾了几年,比我们都更了解它们的身体状况,让微微带回去,反而照顾不好。”

鹿微微无声的叹了口气:“留下来吧。”

第73章 兔子

林琛虽然没养过宠物,但也知道,但凡猫狗这类动物,都比较通人性、重感情。

真让鹿微微带回去,以后三天两头跑来山庄联络感情,糟心不糟心?

哪怕他拦得住鹿微微,也拦不住苏洛泽打着看宠物的幌子来看鹿微微!

一切苗头都得扼杀在摇篮里。

青梅竹马什么的,实在太碍眼了。

时间回溯为什么送他回到十年前?为什么不是二十年前?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见到7岁的鹿微微。

……还是算了吧。

7岁那么一丁点儿,真养起来还不得把他急死?

林琛兀自想着心事,鹿微微却在伤感,她觉得自己不懂事,如果不是林琛提醒,自己恐怕就要做出伤害老人的错事了。

她和猫猫狗狗告别,安顿好鹦鹉,然后去菜园找兔子。

林琛跟她一起去。

心想:兔子好啊,白白小小,软萌可爱,最重要的是,兔子足够“白眼狼”,哪怕苏洛泽来看它,也不会像狗似的扑过去又亲又舔,像猫一样又蹭又叫。

——菜园不大,四四方方一块地,种着瓜果蔬菜,算是老人的自娱自乐。

林琛看见菜园一角有坨生物正在刨土。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有只兔子,他大概会以为那是一只绵羊,或是一只长毛的猪。

“把照片拿出来。”林琛对鹿微微说。

鹿微微有些羞赧,翻出手机里那张全家福照片,小声解释:“我不知道它会长这么大……”

苏洛泽也吃惊:“十五又胖了……”

十五是兔子的名字。

林琛看看照片里的小白兔,再看看前方不远处……

他的脸色很严峻。

“谁能把它弄上车?”林琛问。

兔子不记得鹿微微,跟苏洛泽也不熟,更不搭理林琛。

“我去找人帮忙。”苏洛泽轻咳一声,“十五脾气有点暴躁,踢人挺疼。”

就算不怕疼,被踢一脸泥也不合适。

苏洛泽找了几个佣人帮忙,后面用扫帚赶着,前面拿兔粮哄着,终于将兔子弄进一米多宽的狗笼子里。

男人们合力把狗笼子搬进后车厢。

大功告成。

林琛本以为,抛下狗和猫,车厢空间应该绰绰有余,没想到最后依然“满载而归”。

“十五是巨型安哥拉兔,你别看它长得大,它胆子很小的。”鹿微微怕林琛嫌弃兔子,上车后一直努力解释,“其实它也不是很大……它,它只是毛比较厚而已。”

林琛瞟她一眼,“《猫和老鼠》里面好像没有兔子吧?”

“……这是13岁的时候,看了《爱丽丝梦游仙境》后买的。”鹿微微小声说,“里面有个白兔先生。”

林琛挑眉,“13岁还看动画片?”

“好看嘛……”鹿微微嘟囔。

“幸好你没看《小马宝莉》。”林琛轻叹,“不然岂不是还得养一群马?”

“你怎么知道我家养了马?”鹿微微眨眨眼睛,“爸爸给我买了一家马场,按照小马宝莉里的马来选育小马,但是我家后来破产了……马场也被卖掉了。”

林琛:“……”

鹿青临,宠女儿有点底线行不行?!

……

折腾一天,终于把两只宠物安顿好,来不及和宠物多温存会儿,又要马不停蹄的去见程吉。

鹿微微的笑脸立马没了。

第74章 缺的不是钱

又去了一次夜总会。

程吉坐在女人堆里,脸色潮红,满身酒气,下颌的胡茬乱糟糟的,一副颓靡不堪的模样。

鹿微微见了就忍不住皱眉。

哪有人正经谈事约在这种地方?

而且喝得半醉不醉,这种状态,怎么谈事情?

包厢里音乐声很大,鹿微微扯着嗓子喊:“程先生,我们是来谈案子的!”

程吉昏昏沉沉的,抬眼迷蒙的看着鹿微微:“……什么案子?”

鹿微微:“……”

“阿吉,你忘了?”旁边一个漂亮小姐姐笑着轻轻推他,“你说要让学校赔偿损失,至少五百万,我们还打了赌呢。”

“噢!对,有这事!”程吉反应过来,“他吗的,必须要他们付出代价!”

鹿微微转身就走!

林琛立即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厢,林琛抓住鹿微微的手腕,“微微!”

“你听见了吗?”鹿微微气得不轻,“这人根本不是认真打官司,他是为了跟人打赌!”

“认真也好,打赌也罢,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林琛神色冷静,“只要有钱拿就行了。”

“钱就那么重要吗?!”鹿微微意气难平,“我不缺他的钱!”

林琛抓着她的手不松,“还记得上次你问我,陈衍是不是缺钱?

他有一个六岁的女儿,最近在跟前妻争夺抚养权,你应该知道,父亲这个身份在争夺抚养权上缺少优势,如果收入也不高,法官很可能从经济方面考虑,将孩子判给能提供更加优渥生活的母亲。

所以陈衍辞职了,自己创业弄了个小公司,为了让公司的账面好看,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你现在也一样!

只要能拿到高额赔偿,别管对方打官司的目的是什么!你缺的不是钱,而是钱带来的名誉和地位!”

鹿微微咬唇,说不出话来。

陈衍每句话都打在她的七寸,击中要害。

她不仅要打赢官司,还要拿到巨额赔偿,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认可!才能让所有人知道,她有能力为爸爸翻案!物证人证交到她手里绝不会徒劳无功!

她深呼吸……

再次深呼吸。

转回身,重新走进包厢。

“程先生。”鹿微微尽可能保持平静,“您和校方合作举办画展,应该有相关合同吧?请问您带来了吗?”

程吉半边身体靠着女人,一手端着酒,一手搭在女人的大腿上。

他眯了眯眼睛回答:“没带。”

鹿微微握紧拳头。

她压着火,再次问:“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让我们看看合同。”

这次程吉回答得比较利索。

“等我回去发你电子版吧……”

“可以。”鹿微微点头。

她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浮岛书屋的名片上,写下一行邮箱地址,放在程吉面前。

“您发到这个地址。”鹿微微一板一眼,“那么,今天先这样,再联系。”

说完这些,鹿微微一刻不留的离开了包厢。

等她和林琛走了,程吉身旁的女人笑着问:“阿吉,刚才那个女孩就是你请的律师?”

“好像是吧……”程吉不太在意,懒洋洋的挠了挠下巴,“梅姐介绍的,我也不清楚。”

女人喂他喝了一口酒,“看起来好小,真的能打赢官司吗?”

程吉含糊回道:“应该能打赢……”

顿了顿,似回想起鹿微微那张脸,他说:“她挺凶的。”

第75章 那种片子

回去的路上,鹿微微一直沉默不语。

林琛也没说话。

有些事接受起来,是需要时间的,她不可能一夜间变得世故。

何况,太世故的话就不是鹿微微了。

纯真与善良常常成为人们嘲笑的理由,殊不知它们原本是人性中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

两人回到浮岛书屋。

鹿微微没有立即上楼休息,而是留在楼下陪鹦鹉。宠物到了新环境,难免栖栖遑遑,兔子倒是不用操心,已经在窝里睡着了。

林琛看了她一会儿,独自回房休息。

洗漱完后,他走到二楼的栏杆边,发现鹿微微仍在楼下。

鹦鹉早已在她怀里睡着,她轻抚着羽毛,似乎在发呆。

“微微。”林琛喊她的名字。

鹿微微回神,抬头望过去。

林琛问:“怎么还不睡?”

“……不困。”鹿微微垂下头,把怀里的鹦鹉慢慢放回到站架上。

林琛想了想,顺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是因为案子的事?”

“嗯。”鹿微微低低应了一声。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我在想……”她喃喃开口,“如果输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我吗?”林琛笑了笑。

鹿微微睁大眼睛看他,“你的意思是……会在关键时刻,帮我力挽狂澜?”

律所是他要开的,他应该帮她。

况且优秀的检察官本身就具备高超的辩护技巧。

“我会在关键时刻来临之前,教你取胜之道。”林琛回道。

鹿微微的小脸立即变得黯淡。

她还是没有信心。

“真的睡不着?”林琛又问。

鹿微微苦皱着脸摇头。

林琛想了想,说:“既然睡不着,漫漫长夜不能浪费,我们可以做点事情。”

鹿微微:“……”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去我房间,我给你看点好东西。”林琛起身往楼上走,“之前下载了几个片,算是我的私藏,正好让你看看。”

鹿微微:“……”

究竟是她耳朵出了问题,还是理解出了问题?又或者是……林琛出了什么问题?

林琛转身看她,“怎么了?过来啊。”

鹿微微抿抿唇,硬着头皮跟上去。

书店的二层被隔成了三居室,两人的卧室紧挨着,只有一墙之隔。

林琛走进房间,打开电脑,在文件夹里寻找收藏的文件,“晚上看这个可能有点不合适,太容易亢奋,不过反正你也睡不着……”

鹿微微的心情极其复杂。

也不知道现在说自己困了,还来不来得及……

“找到了。”林琛双击点开视频。

鹿微微屏住呼吸。

——国际华语辩论公开赛合集A16-8……

鹿微微:“……”

“一般辩论赛的语速都很快,信息量大,所以几乎没有字幕,这个版本难得带字幕,适合初学者观看学习。”

林琛将视频最大化,调好音量,扭头见鹿微微在发愣,不由得挑了下眉。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问。

鹿微微回神,“啊?……没、没什么!”

林琛狐疑的盯着她。

盯了片刻,他恍然:“你是不是以为……”

话音顿住,他看了眼电脑屏幕,接着道:“那种片子我没有,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找找……”

“不用了!”鹿微微被他吓一跳,赶紧抱住他的手臂,连连摇头,“我没想看别的!我就看这个!”

衣衫单薄。

身娇体软。

林琛默然垂眸,她搂得太紧,以致他半条手臂陷在绵软的丰盈里。

发育的真好。

他默默想。

第76章 辩论

鹿微微若有所觉,闪电般放开林琛的胳膊,满脸涨红。

电脑上的视频已经开始播放。

选手们在镜头里唇枪舌战。

鹿微微试图缓解尴尬,喃喃道:“看辩论……对打官司有帮助吗?”

林琛也回过神,扫了眼刚刚享受到福利的胳膊,说:“当然。”

他拖了把椅子过来,在鹿微微身旁坐下,“辩论是一种说话方式,注重逻辑性和实效性,这两点在法庭上都非常重要。”

他指了指视频里的选手:“你看,每个人的发言都有时间限制,这就要求每一句发言都要有目的,有作用,有价值,不能漫无目的的畅谈无止。”

鹿微微点头,认真记下。

“发问就像攻击,立论像防卫,这种方法同样适用于庭辩。”林琛指了指视频,“这次的辩论题,是男女孰优孰劣。”

“这个好像没办法评判……”鹿微微道。

林琛颔首:“辩论题的设置必须具有一定开放性,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让双方参与辩论。性别争论是很常见的辩论题,此外还有人性本善还是本恶,治贫和治愚哪个更重要,社会秩序的维系靠法律还是靠道德,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视频里,选手发言:“女性的最大特点就是弱!心理上女性比男性柔弱,激素水平波动会对女性的情绪造成影响,使女性患抑郁症的可能性是男性的两倍!生理上女性也比男性软弱,她们易患某些自动免役症,诸如风湿性关节炎、红斑狼疮,90%以上的红斑狼疮患者都是女性!”

另一位选手飞快反驳:“你怎么不提,患中风症或脑部损坏疾病后,女性康复的速度比男性快一倍!你怎么不提,血友病及某些肌肉萎缩等遗传性疾病,几乎只‘光顾’男性!你怎么不提,女性一生中的能量代谢要少于男性30%至40%,高能代谢促使减寿,所以女性寿命比男性长!你怎么不提,由于缺少一个x染色体而导致色盲,女性色盲比男性少,男性色盲比例是7%,女性色盲比例仅1%!”

林琛按下暂停键:“这是典型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鹿微微点头,神色专注。

“程吉的案子,对方律师一定会紧抓程吉造成恶劣影响这一点来攻击你,应该怎样反攻?”林琛问她。

“……列举程吉获过的各种奖项,论证程吉带来的正面影响,以此推翻对方的论点?”鹿微微心里没底,眼巴巴望着林琛。

“可以,但是我们还能做得更好。”林琛提示她,“可以查查学校以前举办过的活动,请过哪些名人,是人总会有污点,说不定可以拿来用用。”

……好阴险。

鹿微微心中腹诽,但还是点了点头。

“看完这些后,我们可以模拟一场辩论赛。”林琛略微停顿,思索片刻,接着道,“就以烟草利弊作为辩论题吧。”

鹿微微有些意外,睁大眼睛:“我们?我……和你?”

“嗯。”他轻轻点头,淡然说道,“你可以准备准备,用一切理由,竭尽全力打败我。”

鹿微微一颗心好似被人吊起,她紧张的问他:“如果,我能打败你……是不是就能打赢这场官司?”

林琛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你想多了。”

鹿微微:“……”

第77章 奇怪的林琛

鹿微微接连看了几天辩论视频。

程吉的合同,她是在第二天晚上收到的。

合同本身没有问题,是常规的模板合同。

关于违约方面,资方无故取消或延迟画展,艺术家可以进行索赔,但若是艺术家侵害了资方的利益,也需要支付相应赔偿。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定义这个侵害行为?

在画展地点和女人发生性行为,算侵害了资方利益吗?

要说算,似乎并没有产生实质性的伤害;要说不算,这件事让学生看见,确实造成了不良影响。

林琛说打官司像打牌,不仅要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出牌,还要想清楚对方有哪些牌。

鹿微微似懂非懂。

她觉得自己像个学步的孩童,摇摇晃晃,踉踉跄跄。

每一步都不踏实,每一步都可能摔伤。

距离开学还有两三天,校方代理律师致电书店,要求与他们协商。

这是开战前的热身。

除非深仇大恨不死不休,任何官司,双方通常会在出庭前有一个调解过程——道歉也好,赔钱也罢,只要调解成功,就能免去双方在司法流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约了上午10点在学校董事会见面。

鹿微微心里存着事,不到7点就早早醒了。

她下楼给宠物添水换粮,看见林琛站在落地窗边,伸手接屋檐落下的雨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雨了啊……

鹿微微看着那个侧影,有些恍惚。

淅沥沥的雨水,让窗外的植物鲜绿油润,迷蒙水雾也让那个身影愈发清冷,孤寂……好似隔着千万重纱幔,遥不可及。

真是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她的文青病又犯了吧……

鹿微微不自在的走过去,随口问:“在想什么?”

“在想……回溯。”林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声音异常低沉。

鹿微微愣了愣,“回溯?”

林琛漆黑的眼眸微动,像从梦境中醒来,看清眼前的鹿微微——完好无损的鹿微微。

没有躺在仪器里,没有插上输液管,此刻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皮肉无损,没有用那破碎的声音对他说:“林琛,我好疼……”

“什么回溯?”鹿微微歪头打量他,觉得林琛的样子有点奇怪。

“是……时光倒流。”林琛收回目光,放下手,任由水滴流下去,“就像倒放的影片,这一滴水不再往下落,而是回到天上……回到天上以后,这滴水会变成什么?”

“……云?”鹿微微望天,不明白林琛怎么会思考这种问题。

也许雨就是云,可雨和云终究是不同的。

这个答案无法解决他心中的迷茫。

当初一起回来的人,也不知道现在各自怎样了。

林琛的心思深沉,鹿微微猜不透,只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

她想了想,试探着道:“林琛……上次说的辩论,不如现在开始吧?”

“现在?”林琛微愣。

鹿微微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样算不算趁虚而入?毕竟林琛现在的状态好像有些恍惚……

“可以。”林琛随后点了点头,“只要你认为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鹿微微问:“你不用准备一下吗?”

“用不着。”林琛淡淡道。

好吧。

鹿微微给自己鼓劲,开口道:“吸烟有害健康。”

先给自己立论。

第78章 烟草论

“长期吸烟易导致癌症、肺气肿、慢性支气管炎、心脏病、消化性溃疡等各种疾病,同时也不利于他人身体健康。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世界每年约300万人因吸烟而死,每10 秒就有1 人死于吸烟……烟草危害是世界最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之一,吸烟和二手烟严重危害人类健康!戒烟控烟已经成为每个国家卫生安全的当务之急!”

鹿微微做了很多功课,几乎查遍了吸烟可能造成的所有危害。

“吸烟有害健康。”林琛点点头,“这是爱迪生的名言,后面一句是,但是有益国家。”

鹿微微正色回道:“我知道烟草行业给国家带来了巨额税收,但是烟草也确实严重危害人民的健康,财政税收不该以牺牲国民健康的方式来获取!”

林琛想了想,问她:“你知道巨额税收,具体有多少吗?”

鹿微微怔愣。

“前面你列举了很多数据,比如,300万人因吸烟而死……比如,每10秒就有1人死于吸烟。列数据是个很好的办法,可以让人记忆深刻,但是对手的数据,你也应该有所了解。”

鹿微微皱眉:“可是……就算知道具体数额又怎样?难道金额巨大,就能无视民众的生命健康?”

“去年烟草行业的缴税额是一万亿。”林琛不紧不慢,“光说一万亿,可能没什么概念,这么说吧,烟草税收比电力、汽车、矿业等行业加起来,还要多。

众人皆知的华亚三大财阀,在烟草行业的创收能力面前,也不值一提。而这些税收,用于国家军防、公共建设、社保医疗,可以说贡献巨大。”

“它为国家创收,可它损害的是民众的生命健康!”鹿微微不甘心的道,“我国有3亿吸烟人口,有7.4亿人遭受二手烟危害,每年因吸烟相关疾病导致的死亡人数超过100万!相当于每天因吸烟死亡的人数在2740人以上!而且这个数据还在逐年递增!

如果一个杀手每年杀害100万人,难道我们不该阻止吗?不该做些什么吗?!”

“很好,100万。”林琛微微颔首,神情平静,“这100万人如果活下来,他们需要的养老金和社会保障金将会是天文数字,国家财政支出的压力可想而知。”

鹿微微瞠目:“人命难道没有钱重要?”

“人命当然重要。但你要知道,烟这种东西,当它真正对人产生伤害时,已经是一个人的暮年时期。

这个时候,人已经退休了,不再为国家产生价值,而是在汲取国家的福利,对国家来说,这些人就是负担。”

林琛望向远处,语气淡淡的,“所以,烟民是伟大的。年轻的时候工作纳税,年老以后早早死掉,把自己的养老金留给其他人,这些资源被国家用在社保和医疗上,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鹿微微张了张嘴,忽然词穷了……

她原本准备得很充分,大量的例证,大量的数据,可是现在,她的那些准备,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毛毛雨,毫无力度。

辩论题都是开放性的,她不该被围堵进死胡同,肯定有个方向是出口,肯定有办法可以翻盘。

但是在哪?

方向在哪?出路在哪?

鹿微微默然咬唇,心里憋屈。

“怎么这副表情?”林琛笑着问。

“没什么。”鹿微微闷闷的说,“就是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

林琛抬起她的下巴,指腹轻抚她咬过的唇瓣,笑道:“是挺嫩,软弹弹的。”

“……”鹿微微狠狠瞪他一眼!

又调戏我!

第79章 没谈拢

鹿微微很生气。

她拍开林琛的手,转身就走。

“喂,需不需要我给点提示?”林琛好笑的问。

鹿微微头也不回:“不需要!”

林琛看着她走开,嘴角不禁莞尔。

他垂眸瞧了眼自己的手指,将刚刚占过便宜的指腹放在自己唇上,轻轻按了按,感觉其乐无穷……

……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

十点,林琛和鹿微微准时来到学校董事会,与校方的代理律师见面。

董事会所在大楼,距离教学区有一段距离,助理秘书说律师和相关几位董事正赶过来,请他们稍等片刻。

桌上摆着茶水,两人都没有喝。

林琛轻轻拨开百叶窗帘,望了眼外面。

“你手机里有游戏吗?”他问。

鹿微微正紧张,突然听他发问,愣了愣,“……没,没装。”

“下载一个玩玩。”林琛说。

“啊?……这个时候玩游戏?”鹿微微一头雾水,拿出手机问他,“要下载什么游戏?”

“随便。”林琛回到桌边,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最好是能对战那种。”

鹿微微是个认真上进的好学生,对游戏了解不多,玩得最熟的大概只有消消乐。

“对战……对战……”她迷迷糊糊的在手机应用里寻找,犹豫问道,“斗地主行吗?”

林琛皱了下眉,“……行吧。”

两人一起下载游戏,创建账号,进了个新手区房间开始玩牌,打发时间。

鹿微微对这类东西不太擅长,玩了几把才逐渐上手,学会点技巧。

玩到第七局,或是第八局的时候,她终于来了好运,拿到一手好牌,激动的道:“我有两个王!”

噶——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几位男士齐齐走进来,西装革履,步履沉稳。

鹿微微大窘,赶紧收起手机。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走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代理律师,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微笑。

对方朝林琛伸出右手,林琛却没有回应,只淡淡说道:“没等太久,玩了几把游戏,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说完后,他扭头对鹿微微说:“看见了吗,这也是一种技巧。故意让人久等,使人情绪烦躁,然后在出场时再用别人的等待来营建自己的气势,从而使自己在谈判之初就位于优越地势。

下次再和这种人约时间,记得晚到一刻钟,因为他们肯定会迟到,知道吗?”

会议室里,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鹿微微默默看了眼对面一行人,“嗯……知道了。”

“林先生,我们还是谈谈调解的事吧。”

对方律师轻咳一声,拉回主题。

“相信我们双方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发生过多纠葛。程先生是艺术家,声誉很重要,我们学校也需要维持好名声,如果闹上法庭,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出价吧。”林琛直接道,没有附带任何赘言。

鹿微微心口突突跳,不禁看了林琛一眼。

太粗暴了……

谈判不是应该委婉温和,徐徐渐进吗?

对方律师与几位董事交换眼神,显然心中已经有一个价码。

“20万。”律师说道,“考虑到程吉先生为画展付出的时间和劳动,我们愿意给予20万补偿。”

林琛说:“500万。”

对方失笑,带着几分轻蔑,“看来你们并没有调解的诚意。”

“我们只是没有诚意,而你们不仅没有诚意,还意图羞辱我的当事人——你们将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视为乞丐。”林琛漠然起身,对鹿微微道,“走吧,回去为出庭做准备。”

第80章 【请假】

虽说人生起起伏伏很正常,但是这次“伏”得有点太狠了,不知道是我写错了,还是我想错了,总之,这篇文的数据直接跌到最底。

要说完全不影响写作状态,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尽量调整啦。

还是会继续写下去。

写到我哪天想明白了,想通了,再开新书。

然后,感谢大家一路相随,你们对我的信任,就是对我最大的嘉奖。

我也看到大家给我出谋划策,指出问题和提出建议,我都有记下来,真的非常感谢。

今天是2018年最后一天,给自己请个假,希望我们所有人在2019年每天都比现在更好。

明天照常更新。

《本法官萌萌哒》第80章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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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隐藏的真相

“25万!”

律师叫住林琛。

“林先生,25万,这是我们的上限。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如果闹上法庭,程吉先生做的那些事将会人尽皆知,他的艺术生涯也许会因此受到重创,再也卖不出一幅画!”

林琛笑了下,“添个零吧,再加上刚才的500万,如果你们愿意出750万,我想我的当事人应该会接受这个调解条件。”

律师脸色很难看。

他觉得林琛根本没有诚意调解,种种言行充满调侃,缺乏基本的尊重!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上庭见了。”律师态度强硬。

林琛笑:“正合我意。”

鹿微微默默看了他们一眼,学校董事里有一两个眼熟的面孔,真尴尬……她垂头跟着林琛离开会议室。

……

上车后,鹿微微犹豫的问林琛:“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程吉一声?”

要不要接受那25万赔偿,应该由程吉来做决定,律师只能建议,但不该代为决定。

“我们打官司的目的是什么?”林琛问她。

鹿微微抿唇。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说伸张正义,可是现在,她明白林琛这样问的用意。

“……为了很多很多钱。”鹿微微郁结的回答。

“程吉打官司的目的,又是什么?”林琛问。

鹿微微拧眉,“为了……出气?”

“瞧,多好。”林琛说,“完美。”

鹿微微:“……”

……

又过几天,终于进入九月。

鹿微微开学了。

入学后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多改变,偶尔会遇到好奇打量的目光,但没有遭遇恶意排挤,也没有出现紧盯不放的记者。

也许这次是真的平息了。

她心里想,全青江的新闻热点数不胜数,记者当然不会死盯一个鹿微微。

说白了,脱离了鹿青临的她,也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学生罢了。

鹿微微开始往返于学校与书店。

空余时间全被林琛打发去母校查案。

至于林琛自己,他花钱找了个挂名的律师,把律所的名称注册上,办手续,走流程,提交诉讼——

鹿微微抱着文件袋,怅然的走在校园里。

入学新生的脸上洋溢着雀跃的笑容,脚下步履更是欢快,这番无忧无虑的景象,落在鹿微微眼中,她愈发想要叹气了……

查案取证,简简单单四个字,真正着手去做,才发现无比艰难。

她去了学校美术社,去了画展展厅,也找了一些老师和学生询问情况。

说实在的,这所贵族学校的师生素质都算不错,哪怕不齿程吉的行为,也没有给鹿微微难堪。

可是提供的信息,也实在是……没有用。

不但没有任何有利证言,反而问出一堆不利于程吉的事例。

严重酗酒,满嘴脏话,粗暴无礼,常年出入夜总会等娱乐场所,对女人来者不拒,与很多女模特发生过性关系,听说还有勾搭已婚妇女的癖好,曾扬言自己就喜欢这种类型。

总之,除了艺术作品上的成就,他就是个人渣……

远处的篮球场上,男孩子们挥洒着汗水,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时不时传来呐喊与叫好声。

鹿微微想起林琛提过的涡旋理论。

当一种观点成为政治正确,某些真相就会被隐藏。

比如,人们抓到一个小偷,路人甲说小偷曾经扶老太太过马路,其他人就会痛骂路人甲“洗地狗”、“带节奏”、“转移重点”,路人甲为求自保,选择沉默。

扶老太太过马路这件事重要吗?

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

但这件事确实被隐藏了。

鹿微微在思考:怎样找到被隐藏的事实?

第79章 破烂窝

鹿微微很生气。

她拍开林琛的手,转身就走。

“喂,需不需要我给点提示?”林琛好笑的问。

鹿微微头也不回:“不需要!”

林琛看着她走开,嘴角不禁莞尔。

他垂眸瞧了眼自己的手指,将刚刚占过便宜的指腹放在自己唇上,轻轻按了按,感觉其乐无穷……

……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

十点,林琛和鹿微微准时来到学校董事会,与校方的代理律师见面。

董事会所在大楼,距离教学区有一段距离,助理秘书说律师和相关几位董事正赶过来,请他们稍等片刻。

桌上摆着茶水,两人都没有喝。

林琛轻轻拨开百叶窗帘,望了眼外面。

“你手机里有游戏吗?”他问。

鹿微微正紧张,突然听他发问,愣了愣,“……没,没装。”

“下载一个玩玩。”林琛说。

“啊?……这个时候玩游戏?”鹿微微一头雾水,拿出手机问他,“要下载什么游戏?”

“随便。”林琛回到桌边,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最好是能对战那种。”

鹿微微是个认真上进的好学生,对游戏了解不多,玩得最熟的大概只有消消乐。

“对战……对战……”她迷迷糊糊的在手机应用里寻找,犹豫问道,“斗地主行吗?”

林琛皱了下眉,“……行吧。”

两人一起下载游戏,创建账号,进了个新手区房间开始玩牌,打发时间。

鹿微微对这类东西不太擅长,玩了几把才逐渐上手,学会点技巧。

玩到第七局,或是第八局的时候,她终于来了好运,拿到一手好牌,激动的道:“我有两个王!”

噶——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几位男士齐齐走进来,西装革履,步履沉稳。

鹿微微大窘,赶紧收起手机。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走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代理律师,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微笑。

对方朝林琛伸出右手,林琛却没有回应,只淡淡说道:“没等太久,玩了几把游戏,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说完后,他扭头对鹿微微说:“看见了吗,这也是一种技巧。故意让人久等,使人情绪烦躁,然后在出场时再用别人的等待来营建自己的气势,从而使自己在谈判之初就位于优越地势。

下次再和这种人约时间,记得晚到一刻钟,因为他们肯定会迟到,知道吗?”

会议室里,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鹿微微默默看了眼对面一行人,“嗯……知道了。”

“林先生,我们还是谈谈调解的事吧。”

对方律师轻咳一声,拉回主题。

“相信我们双方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发生过多纠葛。程先生是艺术家,声誉很重要,我们学校也需要维持好名声,如果闹上法庭,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出价吧。”林琛直接道,没有附带任何赘言。

鹿微微心口突突跳,不禁看了林琛一眼。

太粗暴了……

谈判不是应该委婉温和,徐徐渐进吗?

对方律师与几位董事交换眼神,显然心中已经有一个价码。

“20万。”律师说道,“考虑到程吉先生为画展付出的时间和劳动,我们愿意给予20万补偿。”

林琛说:“500万。”

对方失笑,带着几分轻蔑,“看来你们并没有调解的诚意。”

“我们只是没有诚意,而你们不仅没有诚意,还意图羞辱我的当事人——你们将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视为乞丐。”林琛漠然起身,对鹿微微道,“走吧,回去为出庭做准备。”

第80章 程吉的画

虽说人生起起伏伏很正常,但是这次“伏”得有点太狠了,不知道是我写错了,还是我想错了,总之,这篇文的数据直接跌到最底。

要说完全不影响写作状态,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尽量调整啦。

还是会继续写下去。

写到我哪天想明白了,想通了,再开新书。

然后,感谢大家一路相随,你们对我的信任,就是对我最大的嘉奖。

我也看到大家给我出谋划策,指出问题和提出建议,我都有记下来,真的非常感谢。

今天是2018年最后一天,给自己请个假,希望我们所有人在2019年每天都比现在更好。

明天照常更新。

《本法官萌萌哒》第80章 程吉的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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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画里的女人

“25万!”

律师叫住林琛。

“林先生,25万,这是我们的上限。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如果闹上法庭,程吉先生做的那些事将会人尽皆知,他的艺术生涯也许会因此受到重创,再也卖不出一幅画!”

林琛笑了下,“添个零吧,再加上刚才的500万,如果你们愿意出750万,我想我的当事人应该会接受这个调解条件。”

律师脸色很难看。

他觉得林琛根本没有诚意调解,种种言行充满调侃,缺乏基本的尊重!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上庭见了。”律师态度强硬。

林琛笑:“正合我意。”

鹿微微默默看了他们一眼,学校董事里有一两个眼熟的面孔,真尴尬……她垂头跟着林琛离开会议室。

……

上车后,鹿微微犹豫的问林琛:“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程吉一声?”

要不要接受那25万赔偿,应该由程吉来做决定,律师只能建议,但不该代为决定。

“我们打官司的目的是什么?”林琛问她。

鹿微微抿唇。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说伸张正义,可是现在,她明白林琛这样问的用意。

“……为了很多很多钱。”鹿微微郁结的回答。

“程吉打官司的目的,又是什么?”林琛问。

鹿微微拧眉,“为了……出气?”

“瞧,多好。”林琛说,“完美。”

鹿微微:“……”

……

又过几天,终于进入九月。

鹿微微开学了。

入学后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多改变,偶尔会遇到好奇打量的目光,但没有遭遇恶意排挤,也没有出现紧盯不放的记者。

也许这次是真的平息了。

她心里想,全青江的新闻热点数不胜数,记者当然不会死盯一个鹿微微。

说白了,脱离了鹿青临的她,也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学生罢了。

鹿微微开始往返于学校与书店。

空余时间全被林琛打发去母校查案。

至于林琛自己,他花钱找了个挂名的律师,把律所的名称注册上,办手续,走流程,提交诉讼——

鹿微微抱着文件袋,怅然的走在校园里。

入学新生的脸上洋溢着雀跃的笑容,脚下步履更是欢快,这番无忧无虑的景象,落在鹿微微眼中,她愈发想要叹气了……

查案取证,简简单单四个字,真正着手去做,才发现无比艰难。

她去了学校美术社,去了画展展厅,也找了一些老师和学生询问情况。

说实在的,这所贵族学校的师生素质都算不错,哪怕不齿程吉的行为,也没有给鹿微微难堪。

可是提供的信息,也实在是……没有用。

不但没有任何有利证言,反而问出一堆不利于程吉的事例。

严重酗酒,满嘴脏话,粗暴无礼,常年出入夜总会等娱乐场所,对女人来者不拒,与很多女模特发生过性关系,听说还有勾搭已婚妇女的癖好,曾扬言自己就喜欢这种类型。

总之,除了艺术作品上的成就,他就是个人渣……

远处的篮球场上,男孩子们挥洒着汗水,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时不时传来呐喊与叫好声。

鹿微微想起林琛提过的涡旋理论。

当一种观点成为政治正确,某些真相就会被隐藏。

比如,人们抓到一个小偷,路人甲说小偷曾经扶老太太过马路,其他人就会痛骂路人甲“洗地狗”、“带节奏”、“转移重点”,路人甲为求自保,选择沉默。

扶老太太过马路这件事重要吗?

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

但这件事确实被隐藏了。

鹿微微在思考:怎样找到被隐藏的事实?

第82章 耽误了大事

鹿微微去了夜总会。

没找到程吉,只找到梅姐。

“他今天没来。”梅姐手里夹着一根女士香烟,依旧是风情万种的模样,“钱花完了,所以回去了。”

“我打过电话,可是一直没人接。”鹿微微皱着眉,很苦恼。

“你给他打电话?哈!”梅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乐不可支,“除非饿醒了,不然他是不会接电话的。”

梅姐随手从桌上撕了一张点菜单,写下一行字,递给鹿微微。

“喏,这是他的地址,八百年没换过,你去找肯定能找到。”

话音稍等,她又笑:“不过,不一定会有人给你开门哦。”

没人开门也得去,打官司总不能见不着当事人啊。

鹿微微说了声谢谢,跟梅姐告别,心事重重的离开夜总会。

……

她按照地址找到程吉所住的小区,兜兜转转找了一圈,却怎样也找不到程吉的家。

真是奇了怪了,程吉住在A号楼的011室,可是她在A号楼只看见101、102、103……

会不会是梅姐写错了?

程吉其实住在101,或者110?

鹿微微敲响一家房门,一个老太太给她开了门,狐疑的打量她:“你找谁?”

“你好,请问程吉住在这里吗?”

“不认识,你找错了。”

老太太正要关门,鹿微微又赶紧问:“您知道011室在哪吗?”

“011?”老太太愣了愣,随后指了一个方向,“前面右拐。”

前面右拐……

鹿微微望过去,前面右拐不是电梯间吗?

她再次来到电梯间,左右看看,除了应急通道,没有发现住户的房间入口。

那老太太是什么意思?瞎指路不成?

鹿微微心里犯嘀咕,伸手推开应急通道的大门,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门后不仅连着应急通道的楼梯,还连着去地下室的路。

……等等。

程吉住在地下室???

作为国内小有名气的画家,就算取消一次画展,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到住地下室的地步吧?!

鹿微微难以置信的走进地下室,果然发现了011室的门牌号。

她敲门,无人应答。

梅姐说过不一定会有人给她开门。

但鹿微微现在不关心这个,她只是震惊:程吉真住在这儿吗?!

再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没人给她开门。

门是自己开的,程吉压根忘了锁门。

室内没有光,昏沉沉一片,四周充溢着颜料独有的气味。

鹿微微挨着墙壁摸索片刻,找到照明开关,按下。

一间近乎一百多平米的地下室映入眼帘。

目之所及,是各类画材。

墙上挂满了画作,用麻绳串起,层层叠叠,几乎看不见墙体本身的颜色。

墙角处堆积着成卷的油画布,如同一座小山。

连走路也需留神,满地的铅笔头和草稿纸,若是不小心踩到颜料,它们便会像五彩的牙膏一样挤出来。

鹿微微惊叹不已。

一张廉价的铁架床摆在这堆杂乱中,白色被单隆起,人被蒙住,只露出一头杂草似的乱发。

“程吉?程先生?”鹿微微试着喊他。

程吉抓着头发坐起来,不知是觉得灯光刺眼,还是嫌鹿微微聒噪,他满脸的不悦。

“你谁啊?”程吉问。

第83章 不是好消息

程吉画的是女人。

各种女人。

胖的,瘦的,白的,黑的,短发的,长发的……

所有女人,都裸露着身体,但是不会让人觉得色se情。

她们的面孔大多模糊,偶尔几幅能看清鼻子和嘴巴,其他轮廓沐浴在光里——阳光、灯光、星光、烛光……

这种感觉……

鹿微微说不上来。

不知道是光芒中的曲线柔美朦胧,还是光晕下的肌肤质感细腻,总之,她觉得每一幅画都异常华美。

华美中,又超然纯净。

鹿微微对程吉大为改观。

这家伙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的作品是真的很打动人。

其中一幅画,尺寸最大,也最为瞩目——

画里的女人扭头望向一侧,晨光铺洒了她全身,也淹没了她的面庞,只能看见微张的红唇下有一颗淡淡的小痣。

再往下,是优美的天鹅颈,精致的锁骨,以及漂亮的丰盈处。

一张破旧的毛毯包裹着女人的下身,迎光而上的构图使她看起来像一只破壳而出的雏鸟,让人感到新生,莫名心潮澎湃。

真是极美的一幅画。

鹿微微看了许久,挪不开目光。

“……提前准备了差不多半年,准备展出的画有96幅,其中12幅是新作品。”程吉在自己的画里挑挑拣拣,将新作品摆在前列,说道,“漂亮吧?”

口吻很是嘚瑟。

鹿微微顿时有种被打破幻想回到现实的抽离感。

“嗯……”她十分勉强的应了一声。

真不想开口夸他。

程吉也不在意。

他摸了摸肚子,大约是觉得饿,随手拿起桌上半块面包,也不管有没有过期,直接塞进嘴里。

鹿微微看完那些新作品,觉得都很好,但是要说震撼程度,还是要数尺寸最大的那幅画。

“这幅画不是新作品吗?”鹿微微问。

程吉嚼着面包,摇了摇头,“……早了,画了有三五年了。”

“画里的女人是谁?”鹿微微看着那幅画,“是人体模特吗,感觉很不一样……”

“我也不认识。”程吉回道。

鹿微微错愕的看他。

“真不认识。”程吉咽下嘴里的食物,“大概十年……呃,也可能是八九年前吧,我用全部家当买了一辆二手车,一边开车旅行,一边采风画画。

没钱花了就停下来,给路人画肖像画,赚伙食费和油钱。然后我到了青江,青江大桥知道吗?就是看日出很美的那座大桥。”

程吉指了指画里的女人,“我就是在那儿遇到她,当时她坐在桥边,想自杀。”

鹿微微瞪大眼睛。

不等她问,程吉重重的叹了口气:“妈的,没见过那么凶的女人,冲过来把老子一顿臭骂……”

“等……等等!她为什么要骂你?”鹿微微瞠目看着程吉,“不、不是……我是说,她要自杀,骂你做什么?你应该报警救人啊!”

程吉皱起眉,“我怎么知道?那女人跟个神经病似的,鬼知道她哪根筋抽了……

再说她脑门上又没写‘自杀’两个字,我看夜色挺好,一个女人坐在桥边吹风,长得还挺好看,我就拿出素描本画,结果她突然冲过来,一把撕了我的素描本!还指着我骂!”

鹿微微嘴角微抽。

心想:我要是跳桥自杀,旁边有个人还闲情逸致的画画,我肯定也得发飙。

“后来呢?”鹿微微比较关心后续,“她没有真的自杀吧?”

“后来……”程吉的表情变得微妙,“后来,我们在车里……嗯,做了四次。”

第84章 费解

鹿微微瞠目结舌。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要自杀的女人,是出于怎样破罐破摔的心理,竟会跟路边的流浪画家……

跟程吉……

“那个女人可真疯啊……”

程吉望着那幅画,砸吧砸吧嘴,似在回味。

“一边哭一边骂,我好心给她披件外套,她倒好,不但脱了衣服,还来扒我的裤子……”程吉叹了口气,“她长得那么漂亮,想要的话可以直说啊,我能不给吗?非得生拉硬拽,弄得她也疼,我也疼。”

鹿微微:“……”

“怎么,你不信?”程吉睨她一眼,“别把男人想成铜墙铁骨,再硬也是肉,蛮干能不疼吗?”

鹿微微抽了抽嘴角,没搭腔。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程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管她爱不爱听,接着说道:“做完一次,她又骂我,说我技术不行把她弄疼了。”

程吉爆粗口骂了一句脏话。

“我没被她弄折就不错了!还问我要技术?!……后来做了第二次。

妈的,第二次倒是不疼了,她说挺舒服,要再做一次!

你看,这女人是不是特难伺候?疼也要做,不疼也要做,做了三次四次,最后要不是她实在困得想睡觉,我看她要把我的腰坐断!”

鹿微微撇了下嘴角,低声嘀咕:“那你还画她,我看你明明挺享受的。”

程吉笑起来,抓了抓一头乱发,说:“谁叫她长得漂亮呢,我这个人吧……对漂亮姑娘完全抵抗不了啊。”

他其实不算年轻,三十五六了,满面胡茬显得年纪更大,不修边幅一身邋遢,偏偏长了一双清亮的黑眼睛,笑起来像个大男孩,特别干净,也特别纯粹。

鹿微微心里不禁想:这个样子可能也没什么不好,不受约束,不知世故,每天离经叛道的异想天开……

“这些画,我能拍照吗?”

鹿微微收敛心思,谨慎的说道:“我想做个记录,回去评估一下你的损失,你以前办过的画展,销售情况最好也能提供给我。”

“这不光是钱的事。”程吉皱了下眉,将画重新摆回去,“他们耽误我大事了……”

“什么大事?”鹿微微问。

“这幅画。”程吉指着画里的女人,“我想让她看到。可是画展突然取消,我不得重新找场地吗?不得重新找赞助商吗?所以,他们耽误我大事了!”

鹿微微莫名觉得浪漫,有点受感动。

“按你的说法,已经过去十年了,如果她看见这幅画,能认出自己吗?”

画里的女人看不清脸,唯一能作为辨识物的,只有唇角下的小痣,和她身上的破旧毛毯。

她还记得吗?十年前在青江大桥,她曾经遇到一位年轻的画家,他们一夜荒唐,天亮后又各奔东西,彼此再无联系。

程吉看着那幅画,也喃喃:“是啊,能认出来吗……”

鹿微微在程吉眼中看到忧伤。

真是奇怪,前一刻她还觉得他是个滥情的混蛋,现在这一刻,却又觉得他是天下最深情的男人。

也不知是她蠢,还是人性本身过于复杂。

“会认出来的。”鹿微微被激起了斗志,对程吉说道,“只要我们打赢官司,再办画展的时候一定会更出名!看的人更多!哪怕到不了现场,也有电视、网络,她一定会看到这幅画!”

第85章 真是凶

鹿微微回去后,跟林琛说了这件事。

“真没想到,程吉身上有这样的经历。”她忍不住叹息,“将近十年啊……十年了,他一直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如果能够再相见,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幅情景……”

林琛正在喂兔子,闻言头也不抬:“这算什么?不就是一夜**吗,硬编成狗血的爱情故事,也就哄哄你这种小姑娘。”

“哼。”鹿微微撅起嘴,“才不是,肯定是真的,而且程吉也确实挂念了她很多年,否则不可能画出那种画,你是没看见,画里的那种感觉……哎,真的很难形容。”

说着说着,诗意来了。

鹿微微感慨:“浪子之所以四处漂泊,或许是因为,心中所爱被放逐到了远方……”

喂兔子的林琛:“……”

稍微走神,苜蓿草连带手里的纸巾一起被兔子嚼了。

“十五!”鹿微微惊呼,赶紧伸手去扯。

兔子一扭脸,嚼吧嚼吧咽下去了。

鹿微微瞪大了眼睛。

林琛轻咳一声,安慰她:“没事,一张纸而已,100%原生木浆,不含荧光增白剂,吃不死的,就当给它加餐了。”

“加餐!”不远处,站架上的鹦鹉听到关键词,亢奋的大叫,“加餐!Happy加餐!啊!啊!啊!”

鹦鹉的叫声穿透力极强,一旦叫起来,没个停休,聒噪得能让人崩溃!

鹿微微往它嘴里塞了一颗棕榈果,终于消停。

兔子也安静不到哪儿去,每天见什么啃什么,给它准备的漂亮木屋,才几天功夫,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林琛看着一兔一鸟,默然闭眼。

全是拖油瓶!

幸好猫和狗没带回来,否则光是铲屎就够他忙活的!

鹿微微仿佛察觉到他心中的不满,下意识搂住鹦鹉。

Happy倒也乖巧,大脑袋枕在鹿微微肩上,嘴巴嗑着果子,果壳碎屑顺着她的后背稀稀拉拉往下掉。

林琛的脸色更难看了……

“Happy也很厉害。”鹿微微摸了摸鹦鹉的脑袋,夸奖它,“三年了,还记得我。喏,再奖励你一个。”

又喂一颗果子。

林琛真看不惯她跟宠物在一起腻乎。

“让你写的辩词写好了吗?”他皱眉问。

鹿微微抿唇,乖觉的放下鹦鹉,回房用功。

林琛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点,找到了一家之主的尊严。

……

没人相信,鹿微微真的接手了程吉的案子。

媒体以为是误传,没有关注,学校里也不曾有人过问,就连程吉的微博也沉寂下来,许多天没有更新状态。

许多人猜测,程吉这是认怂了。

鹿微微去看过他一次,发现程吉在画画。

也不知他怎么来了灵感,窝在地下室里没日没夜的画。一浪起来就醉生梦死,一搞起创作,又会浑然忘我,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

鹿微微也没闲着,每天被林琛耳提面命,写辩词,查线索,看庭审直播。有时两人还会在家里模拟审判。

当然,鹿微微次次都输。

每次灰心丧气时,她会想起程吉牵挂了十年的女人,然后重燃斗志,再次振作起来!

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当真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程吉没有和女人胡来!”鹿微微飞快的跑到林琛面前,将怀里的笔记本电脑捧给他看,“这是那天晚上前门的监控录像,除了程吉,展厅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进出!”

“那天晚上只有程吉一个人!之前那些谣言全是污蔑!”鹿微微难掩激动。

林琛却慢慢皱起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鹿微微愣住。

……不是好消息?怎么会?

第86章 第一次

林琛觉得,鹿微微有点走火入魔。

距离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情绪也越来越紧绷。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背法书,晚上十一点才去洗漱,除了上课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全扑在程吉的案子上。

幸好大一课程不是那么紧张,否则照她这样拼命,铁定得累坏身体。

半夜,林琛听见隔壁传来说话声,忽高忽低。

他看了眼床头的时钟,心中疑惑,这么晚了,她在跟谁讲电话?

林琛走出房门,来到鹿微微房门外听了片刻,发现她不是在讲电话,而是在念辩词。

他教过她,这东西写出来,一定要自己念一念,熟悉语感和节奏。

一场官司里,可能会用到的法律法条、例证物证,都要尽可能背得滚瓜烂熟,这样才能在出庭后随时应变,信手拈来。

要是被对方律师质问的哑口无言,那就太丢脸了。

林琛轻轻敲响房门。

片刻后,鹿微微打开房门,穿着一身米老鼠的睡衣。

林琛认真沉吟,心想:还挺可爱的。

“什么事呀?”鹿微微问他。

林琛回神。

唔……他刚才敲门是想说什么来着?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林琛问。

“睡不着。”鹿微微叹气,苦恼的看了眼桌上的辩词,“眼睛一闭就开始想案子的事,反正躺着也是浪费时间,所以起来再看看资料。”

“欲速则不达,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林琛安抚她。

“嗯。”鹿微微点了点头。

她也知道逼太狠没用,也没意义,就好像只能考60分的学生马上参加考试,怎么逼他也不可能考个100分出来。

可是她控制不住……

鹿微微无声的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林琛,“你第一次办案的时候,是怎么克服这类情绪的?”

“什么情绪?”林琛问。

“就是……”鹿微微抿了抿唇,纠结的说,“会紧张,失眠,心里不踏实,患得患失,总担心自己漏掉什么,或者弄错什么程序,说错什么话……法官会不会骂我?对方律师会不会笑话我?……如果输了该怎么办……”

林琛抬起手,轻轻摩挲自己的下巴,认真思索。

“抱歉……”他慢慢开口,“我恐怕很难体会到你们这些普通人的烦恼。”

鹿微微:“……”

你确实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不会这么自恋!

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鹿微微说:“其实……聊天的时候,稍微谦虚一点,是可以让双方都感到舒适的。”

“没有那个必要。”林琛一脸淡然,“如果你重视逻辑,就该知道,一切事物应当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对自己评价过低和夸大自己的才能,都是违背真理的。”

鹿微微这次是真要翻白眼了!

林琛却还没说完,拿起桌上的辩词翻了翻,淡淡道:“我从小过目不忘,办案的时候,所有卷宗资料只需要看一遍,别人查一件案子的时间,我已经查了三件、五件……也可能七八件。

可能是太轻松容易了吧,所以体会不到所谓的紧张、失眠,还有什么?……哦,患得患失。”

说到这个词,他忍不住嘲了一句:“就程吉这种案子,也值得你患得患失?”

鹿微微默默按了按太阳穴,然后走到门边,拉开门。

林琛:“……?”

鹿微微:“出去,我要睡觉。”

第87章 鼓励的抱抱

鹿微微在紧张的筹备中,度过了18岁的生日。

林琛问她,需不需要庆祝。

鹿微微摇了摇头。

她从来不过生日。

爸爸虽然宠她,会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但是从小到大,不曾给她庆祝过一次生日。

因为这天是妈妈的受难日。

——鹿微微的妈妈,是在生下她一个月后去世的,据说当时的身体状态已是非常不好,而生产更加剧了她的衰弱。所以,每当生日时,鹿微微和她的爸爸就会一起想起妈妈。

对鹿微微而言,生日不过是种表面的仪式,庆祝与否并不重要。

别的小朋友一到生日就收到各种礼物,还能去游乐场玩,可是她每天都有礼物,随时可以去任何地方玩,所以体会不到生日的好处,也不会感觉缺憾。

“毕竟是成年礼,和别的生日意义不一样。”林琛思忖着,“不做点什么的话,将来回想起来会不会遗憾?说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你不是已经送过了吗……”她幽幽回道。

彩票事件,还记忆犹新呢。

鹿微微垂眸,注视手里不知已经看过多少遍的案件材料,叹了口气:“而且……我现在只想要一样礼物,就是打赢官司。”

林琛笑:“你的梦想够渺小的。”

鹿微微已经对林琛的嘲讽麻木了。

……当然,他也不是故意嘲笑,他是天生傲慢。

“拿来。”林琛朝她伸出手。

“什么?”鹿微微愣了愣,随后意识到,他指的是她手里的材料。

鹿微微递过去。

厚厚一摞,有陈述,有辩词,有法条归纳。

林琛看得很快,几乎一目十行,片刻后还给她,说:“放心,会赢的。除非法官眼瞎。”

说来有趣,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很讨厌,但莫名给人安全感,仿佛没有能难倒他的事,也没有他解不开的谜。

他说会赢,就一定会赢。

鹿微微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安心不少。

手机铃忽然响起。

鹿微微接了电话:“……对,是我……好的,我会注意的,谢谢您。”

通话结束。

鹿微微的表情有些微妙。

林琛狐疑的端详她,问:“谁打来的?”

“法院的书记官。”鹿微微看着林琛,“他说……法官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让我们打印文字材料的时候,字体放大一点。”

林琛:“……”

浮岛书屋里,有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

开庭这天,整装待发。

林琛陪同鹿微微一起前往法院。

鹿微微一路上抱着文件袋,嘴唇紧抿,神情惴惴。

抵达法院后,两人一前一后下车,林琛叫住鹿微微:“需不需要一个鼓励的拥抱?”

鹿微微心里恼火。

她都紧张成什么样了,他还有心情调侃她!

她板着小脸往前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回身,蹭蹭蹭几步走到林琛面前。

……不要白不要。

林琛翘了翘嘴角,大方的扬开双臂,轻轻环住她。

很温柔,也很温暖。

鹿微微靠在他胸口,听见心脏砰砰跳动,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心想:即便输了,也值了……

良久,林琛松开她,淡淡说道:“在男人怀里要柔软些,你太紧绷了,背都是僵的。”

鹿微微:“……”

让我多浪漫一会儿会死啊?!!

第88章 开庭啦

开庭以前,鹿微微和程吉在庭外碰头。

谢天谢地,程吉没有睡过头。

他不但准时到达,还刮了胡茬,换上正装,过长的头发在脑后整整齐齐梳成小辫,看上去至少年轻了七八岁,像个斯文腼腆的文艺青年。

真是让鹿微微刮目相看。

不过,他的转变也不是那么彻底,至少鹿微微发现领带打错结了。

“程吉。”鹿微微朝他做了个手势,指指领口,“领带。”

程吉微愣,垂眸看了眼,脸上浮现烦躁的表情。

他不会打领结。

鹿微微也不会打,帮不了他。

林琛倒是会打,鹿微微发现他每次西装革履时,都格外妥帖,仿佛天生就该如此装扮,高人一等的矜贵优雅。

“程吉的领带错了。”鹿微微小声对林琛说。

林琛“哦”了一声。

冷淡的态度似乎在说:关我屁事。

鹿微微也不作指望了,悄声让程吉摘掉领带,索性不要戴了。

他好歹是位知名艺术家,一会儿庭审结束肯定会有采访,被记者拍到的话多尴尬呀。

程吉摘下领带,随手捏成一团,自己也松了口气。

他不习惯穿成这样。

下意识望了眼旁边被告方,只坐着三个男人:一名律师,一名律师助理,还有一位是学校董事会其中一名董事,但程吉并不认识。

“在看什么?”鹿微微问他。

“没什么。”程吉收回目光,“随便看看。”

法官与书记官陆续进入法庭,四周明显静了下来。

法官身披黑袍,满头银发,戴着极厚的老花镜,看上去年纪非常老了。

鹿微微听说,这位老法官再过半年就要退休。

她心里惴惴的想:真好,史上最新的新手,遇到史上最老的法官。

……

老法官在位置上落座,扶了扶眼镜,发出一声异样的“咦”。

鹿微微正觉得奇怪,便听法官说:“林检事,看到你坐在这个位置,真让人不习惯啊。”

林琛以前是检察官,通常坐在检方专用席。

“我从这个角度看您,也感觉很不一样。”林琛微笑着说,“您的左脸,好像比右脸略胖一点点。”

鹿微微:“……”

……要开庭了,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林检事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老法官脸上波澜不惊,平淡回道,“两边镜片的度数有些差异,所以看起来会觉得不同。”

“原来如此。”

林琛与法官说完话,侧过头,对鹿微微耳语:“我看老头眼不瞎,还认得出我。”

鹿微微心中腹诽:因为你太光芒万丈了,刺眼!懂么?

“法官阁下,鉴于您和诉讼方关系匪浅,可能影响案件的公正审理,我方请求法官回避。”对方律师忽然起身说道。

——案件审理中,如果审判人员与当事方私交甚笃,同学、朋友,乃至积怨很深的仇人,都应该自行回避。

老法官听了,眯着眼打量律师,缓缓开口:“按理说……我应该批准你的请求,但是,我不得不提醒被告律师,林琛在任职检察官期间,认识本法院的每一位法官。

除非上诉到最高法院,否则,申请回避毫无意义,你们总不能……让所有法官都回避吧?”

律师:“……”

法官低头看了看文件,慢条斯理道:“而且,这么个案子……要打到最高法院,没必要吧?”

“不用回避。”林琛施施然起身,“我换个位置。”

第89章 抱

林琛离开诉讼方的位置,走到后排坐下。

他原本坐在鹿微微身旁,现在坐在她身后,尽管依然离得很近,但是从诉讼方变成了旁听观众。

鹿微微突然觉得身边空落落。

心里也空。

空得发慌。

法官深深的看了一眼林琛,“既然问题解决了,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法官低头翻阅文件,“本案起诉人程吉,要求被告方就取消画展一事造成的损失给予赔偿,初拟赔偿金750万……被告方拒不支付。现在双方各自阐述一下理由。”

华国采用大陆法系。

与英美法系不同,大陆法系里,诉讼程序以法官为重心,具有纠问程序的特点。意思就是,由法官来主导整场审判的节奏。

法官指了下鹿微微:“先从诉讼方开始。”

鹿微微心里咯噔一下。

不夸张的讲,当真是大脑一片空白,满腹草稿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需要我再抱你一下吗?”

背后,林琛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鹿微微登时脸红!

那样只会更紧张!

“我方,程……程吉先生……”鹿微微绞尽脑汁。

应该怎么说来着?

明明做足了准备,腹稿就在嘴边,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鹿微微着急。

然而越急,越是心慌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

不知不觉,手心已经黏湿……怎么办?该怎么办?

身体忽然暖热。

她被人从背后抱住……

鹿微微:“……”

法官:“……”

对方律师:“……”

以及在场所有人:“……”

林琛抱住鹿微微几秒,随后松开,若无其事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咳、咳。”老法官咳嗽两声,“那个……辩护人如果身体不适,可以申请休庭。”

“不用、不用休庭。”鹿微微满面涨红,“我当事人……程吉先生,于今年年初和被告方协商举办画展,并签署了相关合同,但是被告方未经我当事人许可,擅自取消了画展,给我当事人造成了巨大损失,恳请法官大人裁决被告方支付违约赔偿。”

呼……

终于捋顺了……

法官看向被告律师,“诉讼方的陈述,被告方是否有异议?”

律师回道:“法官大人,陈述基本属实,我方没有异议,但有两点需要补充——

第一点,我方愿意支付25万,以弥补程吉先生的损失,但是遭到了对方拒绝。

第二点,之所以取消画展,是因为程吉先生违反合约,侵害了我方利益。我方愿意支付赔偿已经是做出了让步。

希望法官大人基于以上事实做出裁决。”

鹿微微忙道:“法官大人,程吉先生是国内年轻有为的新锐艺术家,获得过当代艺术奖,作品曾在英国曼切斯特艺术中心、M+视觉文化博物馆、OCT当代艺术中心等机构展出。

其中作品《光之女》在拍卖会上被拍出一千六百万的天价!对方以25万作为赔付,实在无法让人接受!”

“我方并不否认程吉先生作品的艺术价值,但是价值由市场决定,不能因为一幅画的价格,就认定程吉先生所有的画都以千万价起步。”

对方律师不急不缓的看了鹿微微一眼,接着说道:“……而且,我们只是取消了画展,并没有损毁程吉先生的作品,用作品价值来决定赔偿额度,是不合理的。”

第90章 心惊

法官看向鹿微微:“画展虽然取消了,但是没有直接影响到绘画作品的销售,用作品价值来决定赔偿额度,确实不合理。诉讼方还有其他索赔理由吗?”

鹿微微握了握拳。

不紧张……

不紧张……

这是早已预料到的局面,不用紧张……

当初写好的第一稿辩词时,林琛就提醒过她,对方必然会用这种理由驳回她的诉求。

只不过,原来被人生生用话堵死,是这种感觉……

鹿微微深深的呼吸。

“法官大人,双方协议筹办画展的时间,是在今年年初,而画展计划展出的时间,是在暑假,时间跨度长达五个月。

这五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当事人程吉先生,一直在为画展做准备,不但整理出96幅作品,还为这次画展创作了12幅新作品。”

鹿微微将手中文件递交给值庭法警。

“这是程吉先生的作品销售情况。近两年内他举办了六次画展,每次卖出作品在20幅左右,销售额在500万至1600百万之间,单幅作品价位平均不低于45万。”

文件由法警转交给书记官。

书记官记录后再呈递给法官。

鹿微微继续说道:“如果我方接受25万的赔偿,那么就意味着,承认程吉先生花费的长达半年的时间,只值25万。法官大人,对于一位艺术创作者而言,这同样是不合理的。”

“这半年怎么能说是浪费呢?”律师皱眉道,“只要他再举办一次画展,这些画同样卖得出去。我们只是取消了画展,并没有毁掉他的作品!”

“时间不值钱吗?”鹿微微立即反驳,“为了这次画展,我当事人潜心准备作品,婉拒了所有展览邀请,这难道不算损失?还有,如果作品里包含了时下热点怎么办?一旦延期,作品影响力将大为减少!这难道不是损失?!”

律师忿忿不平:“程吉先生应该为自己的过失买单,是他自己造成了自己的损失!并且给他人带来了麻烦!”

律师向法官出示证据。

“法官大人,这些内容是程吉的个人微博上发布的内容,用语极其污秽!一再对我方进行污蔑和辱骂!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鹿微微心中陡然一跳,立即看向法官。

法官果然皱起眉头。

“法官大人!”鹿微微情急的解释,“我当事人是被人误导,才会在激愤之下发布这些内容……”

话音未落,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叹,像是惋惜,又像是别的什么情绪。

鹿微微分辨不清,心里越发紧张。

林琛为什么叹气?

她说错什么了吗?

“程吉先生并非被人误导,而是自导自演。”对方律师冷嘲的一笑,直言道,“程吉先生在得知画展取消后,恼羞成怒,故意在网上散播不实言论,污蔑我当事人席先生的夫人与他有染!严重伤害了席先生以及夫人的名誉!”

鹿微微心惊!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程吉——

程吉眼神闪躲。

这时,又听律师说:“刚才,对方说程吉先生为了画展潜心准备作品,我方表示不认同。

这是程吉先生近半年来的信用卡账单,从账单上可以看出,程吉先生的大半花销都在一家叫做‘皇朝’的高档夜总会。

一周至少有一半时间夜宿在夜总会,这样的频率,能算得上是潜心准备作品吗?半年来夜夜笙歌,现在转头来要我们为这半年时间赔偿750万,程先生可真敢开口啊!”

一份信用卡账单呈递到法官面前。

鹿微微头脑发怔。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进了对方设的套!

第91章 输了也没关系

“画展举办地点位于学校,观展人群也以学生为主,程吉先生此等卑劣行径,如何能给校内师生做表率与榜样?”

律师进一步说道:“我当事人的学校,治学严谨,校风优良,为开拓学生视野、提高学生审美,多次举办过艺术展,但从没有一位艺术家,像程吉先生这样放浪形骸!——

不但夜宿酒色场所,还公开在网络上诋毁学校董事,给学校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我认为,取消画展,合情合理!”

“法官大人!就算我当事人在网络上有不当言行,那也是发生在取消画展之后啊!”鹿微微慌忙辩解,“我们的诉求是画展被取消一事,与画展取消后程吉先生的言行举止无关!”

对方律师以退为进,立即接口道:“画展取消,我们同意给予补偿,但是被你们拒绝了,显然程吉先生是想趁机狮子大开口,程吉先生的人品,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鹿微微气愤:“你们在邀请他举办画展时,就应该知道他的人品如何,现在以人品作为借口,是不是太卑鄙了!”

“法官大人,辩护人是否在人身攻击?”律师冷淡的扫她一眼。

鹿微微咬住下唇。

老法官抬了抬眼镜,“请辩护人注意措词。”

“抱歉……”鹿微微深呼吸。

她低头翻找文件。

动作急乱,文件散了一地,不得不蹲下来捡。弯腰时又太匆匆,怀里一摞文件也散落满地。

更加狼狈了。

鹿微微咬着唇闷头拾起那些白花花的A4纸,糟心透顶。

太糟了。

这种感觉,真是从所未有过的糟糕!

坐在她身旁的程吉弯腰捡起几页,递到她手中,低声说:“……其实,输了也没关系。”

鹿微微听了,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程吉讪讪的收回手。

“法官大人,这是半年前对方发给我当事人的邀请函。”

鹿微微将一份文件呈递上去。

“邀请函中,清清楚楚写着,在我当事人程吉先生的作品《光之女》被拍卖出天价后,他的画作在国内年轻人中备受推崇,所以校方希望在校内举办一次画展,给学校的艺术氛围带来新的启发。”

鹿微微说着,看向对方律师,神情冷肃:“这份邀请函上,只字未提程吉先生的人品,显然对方在这一点上,是默许的态度!

然而,就在程吉先生为画展准备半年之后,被告无故取消画展!现在又以人品为由拒绝支付赔偿!

被告不但浪费了我当事人半年的心血,同时侵害我当事人的名誉,一旦影响后期画展的开办,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没有对艺术家做全方位的了解,是我们校方工作人员的失职,但是!——”

律师看向法官,语气加重:“法官大人,我方愿意为失职承担相应赔偿,25万。但是取消画展最大的过错方,是程吉先生!

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画展开办前后,签约艺术家不得损害乙方利益!否则乙方有权终止合作!

可是程吉先生都做了什么?酗酒乱交!污言秽语!扬言自己与有夫之妇有染!私生活更是狼藉不堪!

如此低俗、粗野!若是我们允许这样一个人宣扬他的作品与思想,谁来承担后果?谁敢承担后果?!难道教书育人的神圣场所,竟以一个流氓为榜样吗?!!”

第92章 歌德的诗

被狠狠打压了……

鹿微微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唯有胸口在剧烈起伏。

情绪激荡。

看不见血的刀光剑影,锋芒毕露的要将她击溃!

原来平日里与林琛对战,他当真是手下留情再留情,否则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庭审大厅一片寂静。

法官在等待鹿微微发言。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缓慢,哪怕一秒也变成煎熬。

渐渐的,旁听席上浮起嗡嗡议论声。人们似乎不解她的沉默,投来或同情或轻视的目光。

鹿微微的手脚都是冰凉的。

身后传来低缓的男音,徐徐说道:“只有曲折的道路,才能带你攀上顶峰。”

只有曲折的道路……才能带你攀上顶峰?

他在鼓励她吗?

……不,这不是鼓励。

林琛即便要鼓励她,也不会采用这种方式。

他说的这句话,是诗人歌德的名言。

鹿微微闭上眼睛。

她深深呼吸,等眼睛再睁开时,心,终于静了。

“在我的胸中,住着两个灵魂,

它们彼此总想分道扬镳,

一个在粗鄙的爱ai欲中,以固执的器官附着于世界,

另一个则努力超凡脱俗,一心攀登列祖列宗的崇高灵境。”

鹿微微缓缓道完,环视四周,见所有人都怔然,淡淡一笑:“这首诗出自《浮士德》,相信大家都知道,作者是德国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歌德。”

她面向法官:“据我所知,被告方在校区刚举办过一场文学作品大赏,其中,歌德的作品展区人气最高。”

“难道你要把诉讼人与世界级的大文豪相提并论吗?”律师冷嘲,“他的作品,不过是一群从不穿衣服的女人罢了。”

鹿微微摇头:“不,我只需要证明,歌德的作品没有败坏贵校的校风,就足以驳回被告方刚才的论点。”

她再次看向法官,神色认真的说道:“刚才,被告律师认为我当事人酗酒、乱交、私生活狼藉等不良品行侵害了他们的利益,并以此为由取消画展。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就此得出结论——想与被告方合作,必须道德高尚,否则就被视为违约,无权追责索赔?”

“我们不是卫道夫。”律师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是诉讼人程吉先生的所作所为,太过挑战常人的接受能力!”

“你们就是卫道夫!你们是一群过河拆桥的卫道夫!”

鹿微微气势凛然。

“你们看中了他作品中的艺术价值,却摒弃他的人格和脾气,无异于只索取鸡蛋却不要母鸡!

你们赞美歌德!然而歌德一生女人无数,74岁还在疯狂追求19岁的少女!

你们欣赏卡拉瓦乔!但他杀人犯法,是流氓!是赌徒!是臭名昭著的混蛋!

你们歌颂卢梭!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却抛弃了自己的五个亲生骨肉!

你们在学校里还宣扬过哪些艺术家?你们为什么不在每次展出之后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大会,以便维护好你们那脆弱得可怜的校风,避免学生们被艺术家荼毒?!!”

鹿微微直视着对方律师的眼睛,锋芒逼人,“看过毕加索的画,会变得冷血无情吗?听过瓦格纳的音乐,会变得专横暴烈吗?

艺术展现的魅力,来自于对感性的表达,这跟道德人品有什么关系?!我念了一首歌德的诗,难道我就是个滥情的人吗?!

用道德标准来逃避违约赔偿,简直是这世上最荒谬的诡辩!”

第93章 激出真火

律师难以接受:“怎……怎么能把诉讼人跟那些艺术名人相比?”

“有何区别?”鹿微微冷声质问,“因为程吉先生不如他们有名吗?是不是只要名气足够大,你们就可以忽视艺术创作者的人格品行?无所谓他是个流氓、恶棍、酒鬼、赌徒?

这个标准是谁定的?是律师你吗?还是你身后的校方代表?又或者是贵校的广大师生?”

声声逼问,律师被堵到哑口无言。

鹿微微重新看向法官,黑亮清澈的眼瞳里透出坚定。

“法官大人,我不否认,程吉先生的品行令人不齿,但是这决不能成为对方攻讦的理由。

艺术作品往往与人格息息相关。歌德爱上了有未婚夫的少女,又将对方抛弃,才会涌现灵感,创作出《少年维特的烦恼》。晚年时期追求19岁少女无望,才会写下最壮丽的诗篇《玛丽温泉的哀歌》。

肯定艺术作品,却否定艺术创作者本身,还要对我当事人进行道德审判,这对我当事人来说是不公正的!”

“法官大人,画展的举办地点在学校!”

律师不肯罢休,再次强调:“学生是极易受蛊惑的一个群体,道德规范不可谓不重要,校方的谨慎合情合理!我们必须考虑到环境的特殊性!”

“好!你要说道德,我们就来说说道德!”

鹿微微被激出真火,声音冷厉!

“鲁本斯的画作充满暴力,博斯喜欢画地狱,戈雅擅长描绘阴暗——他们每一位,都是世界殿堂级的大师!但他们的作品,符合贵校的道德规范吗?!

艺术作品原本就不是为了导人向善而存在的,非要当做道德标准来看,当真是滑稽!

莎士比亚戏剧里的麦克白是个暴君!安娜·卡列尼娜对婚姻不忠!堂吉诃德就是个神经病!

艺术作品之所以艺术,从来不是因为道德有多么高尚,而是因为反映了人性!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谈何传业授道?!谈何教书育人?!”

所有的话,一起说完,她重重吐出一口气。

“法官大人。”鹿微微看着法官,“被告方邀请我当事人筹办画展,我当事人履行了应尽义务,准备了相应作品,没有任何过错!按照最初签署的协议,被告方理应作出赔偿,赔偿金额不低于作品的市场估值的300%,750万!”

律师焦急:“法官大人!……”

“好了。”法官打断他的发言,“你们双方的诉求,我已经知道了。

诉讼人,我不清楚艺术界是否都是像你这样特立独行,但是希望你知道,挑战公众道德的底线,势必会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被告方,重视道德规范是一件好事,我们没必要把所有学生培养成艺术家,但我们应该力求每个学生走进社会后成为一个好人。同时,我们也应该具备契约精神,单方面毁约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法官说完话,平静的看了看鹿微微与被告律师,继续道:“审判裁决会在下周宣判,现在休庭。”

——砰。

法槌敲响,随后法官起身离席。

旁听席上的人们,也在陆续退场。

鹿微微呆呆坐在位置上,四周景象似流水滑过,所有感官都在消退,唯有她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有力。

她垂眸,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手心,觉得自己……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94章 这么多人

肩上忽地一沉。

她扭头看,是林琛按住了她的肩。

“该走了。”他说。

鹿微微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法庭——

外面,阳光正好,视野里万物舒朗明晰,呼一口气,肺腑清新。

像历经一场大考,结束后紧张的情绪陡然松懈,整个人感到轻松,同时也有些茫然。

几人走到停车处,程吉踌躇的问:“法官会怎么判?”

林琛看他一眼:“你希望怎么判?”

程吉皱了下眉,没回答。

“输赢可能没什么分别,但是赢了,你至少还有钱拿。”林琛说道。

鹿微微听着觉得不大对劲。输赢怎么会没分别?

分别可大了,好不好?

他们在停车处分别,程吉显得寡言而冷漠,像是心事重重,走的时候,连句客套话也没有。

“他怎么了?”鹿微微坐上车,不禁问林琛,“官司打完了,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他不想赢吗?”

林琛看她一眼,“本来就是为了出口气,现在气出了,结果是什么当然无所谓。”

“是这样吗?”鹿微微蹙起眉头,“可我觉得怪怪的,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们是什么关系?有必要坦诚以待吗?”林琛口吻立时冷淡,“瞒着你,那是天经地义。”

鹿微微撇了撇嘴。

跟林琛聊天,她就从来没舒坦过。

这时,林琛又道:“找个地方庆祝吧,你想吃点什么?”

提起这个,鹿微微眉眼带笑:“庆祝?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赢?”

林琛笑着开车。

“你快说说呀。”鹿微微追问,“法官会判我赢吗?你坐在旁边看,是什么感觉?我有压住对方吗?我的赢面大不大?”

林琛单手握方向盘,空出一只手,比划出两根手指。

鹿微微眨眨眼睛,“……是‘噢耶’的意思?”

“是双倍鼓励。”林琛收回手,眼睛注视前方,“幸好我的拥抱奏效了,否则,你现在大概还站在辩护席上打哆嗦。”

鹿微微扭脸:“哼。”

就知道他会笑话她。

不过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被他鄙视了,嘴角还会忍不住上翘?忍不住的高兴?

鹿微微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雀跃的笑容遮掩不了,她保持看向车窗外的姿势,坚决不让林琛发现她在笑。

……

第一次顺利出庭,不管输赢如何,都应该庆祝。

林琛和鹿微微在外面吃了顿好的。

吃饱喝好,然后回家休息,鹿微微歪在沙发上,只觉得心满意足。

她翻了个身,用手机上网看新闻。

网上没人议论这场官司,程吉的微博也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也是,才刚结束不久,记者只怕连稿子也没写完。而且判决还没下来,现在发文也早了点。

不知道大家会给出什么评价……

鹿微微心里有点紧张。

她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常被人们视为讨伐泄愤的对象,但她依然希望能得到认同,尽管这很难……

……

安安稳稳的度过几天,终于到了宣判这天。

鹿微微的心再次忐忑不安起来。

虽然她上次自我感觉良好,可是世事无绝对,谁知道老法官会怎么判?

今天法院的人格外多,林琛开车转了两圈才找着停车位,等到进了庭审大厅,鹿微微更傻眼:“怎么这么多人?”

庭审大厅里,全坐满了。

第95章 关注

学校董事会一共有六位董事,上次庭审只出席了一位,今天却来了四位。

记者就更不用提,比上次的数量翻了至少三倍。

除此之外……

“咦?”鹿微微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怎么了?”林琛问她。

鹿微微有些犹豫,“坐在最右边的那个……好像是康元董事长的秘书。”

康元药业的人,鹿微微不是每个都认识,但常年在叶诚身边跟出跟进的贴身秘书,她还是认识的。

这个人,算是叶诚的亲信。

可叶诚的亲信为什么会来看她的庭审?

难道是叶凌萱派来的?

鹿微微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叶凌萱为什么会对她怀有那么大的恨意,她们之间分明没有过节。

……不过,就算以前没有,现在也肯定有了。上次叶凌萱直接丢那么大的脸,只怕心里恨死她了。

“有意思。”林琛笑了笑,“看来康元的老板很关注你。”

“也可能是他的女儿……叶凌萱。”鹿微微小声说,“她总爱和我作对。”

林琛神色淡淡的点了下头,“无所谓了,反正都姓叶,迟早会对上的。”

鹿微微愣住。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疑问道,“为什么我们迟早会对上?”

“上次在典礼上,叶凌萱惹出那么大的麻烦,网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能把新闻压下来,说明叶家费了不少力气。”

林琛说着话,懒懒瞥了她一眼。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压下丑闻?怕丢人么?当然怕。但是依我看,叶家更怕的,是实验基地那些事再被人翻腾出来,这叫做贼心虚。别忘了,你们家出事后,得益最大的人是谁。”

得益者……

当然是叶家的康元药业。

鹿青临出事后,叶家几乎垄断了整个文州的医药行业。

鹿微微不是没有想怀疑过,只是没有证据,她不敢胡乱联想。毕竟,至少从表面看,叶家跟实验基地的事,八竿子打不着。

“程吉还没来吗?”

林琛的问话打断她的思绪。

“来了,刚才还在这儿。”鹿微微扭头望了望四周,“我出去看看。”

马上就要宣判了,原告怎么能不在场?

鹿微微出去找程吉。

外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

她本以为程吉躲去楼道吸烟了,却没找着人,拿出手机打电话,那家伙根本不接。

不是吧?关键时刻掉链子?!

鹿微微一脸焦躁。

一边打电话,一边四处找人,不知不觉走出法院,远远的看见程吉正和一个女人在说话。

“程吉!”鹿微微赶紧快步走过去。

程吉和那个女人似乎已经聊完了,他正送对方上车。

鹿微微走近一些,看见女人弯腰坐进车里,墨镜下红唇艳丽,而唇边,有一颗小痣。

鹿微微的脚步不禁停滞。

车门关上,女人乘车离开了法院大门。

程吉转过身来,看见身后的鹿微微,他顿时一愣:“你怎么出来了?”

鹿微微的神情有些怔愣。

她看着眼前的程吉,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他领口处……一个完美的领带结。

“刚才那个人是谁?”鹿微微犹豫的问他。

“噢……不认识。”程吉不在意的耸耸肩,“碰巧遇到,随便聊了两句。”

鹿微微抿了抿唇。

林琛说,他们没必要坦诚相待。

可她理解不了。

她为了这个案子几乎拼上了所有力气,为什么他就不能给她一句实话?

第96章 判决如下

程吉已经朝法院里走去。

鹿微微落在后面。

程吉回头看她,招了招手:“发什么愣?赶紧进去啊,法官马上就要宣判了。”

鹿微微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忽然很迷茫。打官司这种事……是不是只有输赢?真相是什么,到底重要吗?

她跟上程吉的步伐,犹豫很久,终于还是问出口:“程吉,你希望打赢这场官司吗?”

程吉一脸莫名其妙,“说什么呢?我当然想赢,谁会乐意输?”

可我觉得你好像不在乎——这话憋在心里,鹿微微没说。

“你的领带是自己打的吗?”她佯装随意的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程吉皱眉,含糊的“嗯”了一声,径直走进庭审大厅。

他回避了这个话题。

鹿微微跟着他走进去。

法官与书记官宣读审判结果。

满满当当的旁听席上寂静无声,一切程序如水到渠成,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心思飘去了别处……

“案卷编号011831,合同违约索赔案……被告方单方面终止合作,违背了诚信合作的基本前提,应对诉讼方的损失予以赔偿。

依照相关法律法条,现判决如下:

一,被告需支付违约金500万;

二,原告应删除网络上不实言论,并公开道歉;

三,被告需承担本案的全部诉讼费用……”

判决书很长,鹿微微恍恍惚惚听完,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知道自己大概是赢了。

500万,跟林琛最初开的价一样。

如果当初调解时,对方同意这个价码,也就用不着浪费时间精力打这场官司。

鹿微微怀疑这是林琛算计好的。

抬眸看他一眼,她默默收回目光,放弃了问他。

反正……问也问不出结果。

林琛也好,程吉也罢,她身边的每个人,仿佛都有秘密,而她就像个小傻子一样……

他们走出庭审大厅。

记者如潮水般分成几股,分别围住她和林琛、程吉,还有校方董事一行人。

耳边乱哄哄的,眼前也闪烁不停。

鹿微微的脸色略显苍白。

面对这些镜头和麦克风,她心理上始终有些障碍,总会想起当年爸爸出事,她被记者围堵时的绝境。

林琛护着她一路往前走,对于记者的追问充耳不闻,偶尔开腔,也只是回答:“抱歉,无可奉告。”

或者回答:“这类问题请联系我的秘书,失陪。”

好不容易坐进车里,驶离法院,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鹿微微望了眼车后方的记者,问林琛:“我们有秘书吗?”

“没有。”林琛回道。

鹿微微哑然。

林琛皱起眉,口吻相当烦躁:“律所需要尽快招人了,要不然每次打完官司,还得在那些记者身上浪费宝贵时间。”

哦……

原来秘书还没招。

回到浮岛书屋,鹿微微登录招聘网站,注册了一个账号。

她在填写表格里敲下标题,问林琛:“招聘要求是什么?”

林琛坐在沙发上看菜谱,闻言放下书,认真思考。

“我不喜欢人多,所以招的人最好能身兼数职,负责律所里的电话接听、会议记录、文件保管,要懂财务管理,知道怎么报税、纳税,以及各项税务办理。能够不怯场,随时应对记者和媒体……噢,再加一项,有照顾宠物经验者优先考虑。”

鹿微微默默关掉网页……

第97章 光明与黑暗

“填好了吗?赶紧发布吧。”

林琛重新捧起书看,“我很忙,没有必要的事情,尽量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今晚吃牛排怎么样?我新学会一个窍门。”

他抬起头,认真的对鹿微微说:“上次口感过干,是因为火候不对,用大火能够更好的锁住肉汁,使牛排更嫩。”

……你好忙,每天忙着研究菜谱。

鹿微微心中腹诽。

她吃过山珍海味,也吃过家常便饭,窘迫的时候,顿顿泡面也是有的,现在变得不太看重口腹之欲。食物只要不是特别难吃,能填饱肚子就好。

但是林琛……他对每一样入口的东西,都分外讲究。

大约是看出她表情里的不以为然,林琛睨她一眼。

“按照你之前的拼劲,如果没有这些搭配完美的高能量、高营养的食物,你熬不到开庭,就会病倒。你信不信?”

鹿微微:“……”

她闭了闭眼,认命的回答:“信。”

林琛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低头继续看菜谱。

鹿微微想叹气。

为什么叹气,她也不知道……

“秘书的招聘要求,是不是应该稍微改改?”她问。

“要改吗?”林琛头也不抬,“那就加上一条,身体素质优良,我不希望员工三天两头请病假。”

鹿微微嘴角微抽,委婉的提醒他:“可我觉得……这些招聘要求好像是秘书,加会计,加前台,加公关助理……”

如果加上照顾宠物那条,不知道算不算半个保洁人员?

林琛淡淡回道:“我可以付四倍薪酬。”

鹿微微感到头疼,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招不到这种人啊!

怎么可能有人能同时胜任四种职务?!就算有,这种人何必来一家小小的律师事务所?完全可以去知名大公司啊!

鹿微微正想跟林琛说说,手机铃突然响起。

她接通电话,乔依的声音激动的传过来——

“微微!!!你居然真的去打官司了!!!我看到新闻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鹿微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本来想赢了再告诉你。”

如果输了,当然谁也不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太奸诈了!!!”乔依的声音几乎是用嚎的,“我说上次怎么觉得眼熟,原来你哥哥是检察官!!!他上过电视新闻!!!”

咦?

鹿微微看了林琛一眼,低声问乔依:“网上有人说这事?”

“你上网看啊!全是你们的新闻!”

鹿微微心里咯噔一下。

她匆匆和乔依聊了几句,挂断电话,上网看新闻。

网络上的热门搜索里,果然出现了林琛的名字。没人再去关心程吉找学校索赔多少钱,所有人都在谈论,林琛为什么和她搅在一起?!

一个是公正无私的检察官,一个是恶魔刽子手的女儿!

就像光明与黑暗的两个极端,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评论也趋向两极分化。

有人说,鹿青临的案子有猫腻,林琛为了彻查,才会和鹿微微在一起。

也有人说,是鹿微微主动找上林琛,林琛受到了引诱和欺骗,鹿微微在利用他。

林琛的主动辞职,也被解读成:检察院因其违规违纪,予以开除处分。

鹿微微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出不来。

全是胡说八道!

第98章 和牛

她气得发抖,握着手机,一步一步走到林琛面前,步子很重。

林琛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这些人啊……十八岁的青春美少女打赢官司,这么大的热点不去写,写我做什么?”

“你不生气吗?!”鹿微微绷着背脊站在他面前,“他们那样子说你!”

污蔑她也就算了,毕竟她爸爸背着几百条人命,人们厌恶她、憎恨她、迁怒她,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林琛做错了什么?

他破了那么多案子,抓了那么多犯人,无数次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她几乎把他奉为自己的信仰,可是他们却骂他!

凭什么?!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话,就随他们说去吧……”林琛仍是不在乎的语气。

“这还不过分?!”鹿微微气愤,“他们说你违法乱纪,被检察院开除!”

“博眼球的说法罢了。”林琛淡淡道,“过几天热度会退下去的,用不着理会。”

他说完话,见鹿微微仍是义愤难平的模样,想了想,再次开口。

“你要明白一件事,大部分人……尤其是网络上这些人,他们不需要真相,也不需要正义,他们要的,是嘲笑,是热闹,是迅速站队后对‘有罪’者的口诛笔伐,以及痛打落水狗的畅快。

你信不信,就算第二天检察院发布公告辟谣,这些人看了,也不会有任何改观,顶多在心里‘哦’一声,然后继续寻找下一个声讨的对象。”

林琛拿起菜谱,轻轻拍了下她的脑门,“你跟这些人着急上火,完全没必要。晚上吃和牛,怎么样?”

鹿微微满腔的怒焰,被当头一泼冷水浇灭。

她的情绪一落千丈,喃喃:“你做决定吧,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

“那是当然。”林琛说道,“你只管相信我就行,和牛里面松阪牛最好,顶级和牛的油脂在受热25度开始融化,松阪牛受热17度就能开始融化,是和牛金字塔的顶尖食材。”

鹿微微一脸麻木。

什么跟什么嘛……

……

鹿微微会打赢官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和林琛吃着牛排,喝着红酒,踏实安心的进入梦乡,有人却因此寝食难安。

叶家气氛紧绷。

叶诚独坐书房,手里夹着香烟,满屋烟雾缭绕,浓郁似化不开的重重白雾。

家里的佣人们敛声屏气的做事,叶太太也再三叮嘱女儿,不要惹她爸爸生气。

“妈妈,鹿微微以后会对付我们家吗?”叶凌萱问。

“胡说什么?”叶太太深深皱起眉头,“这种话以后别在家里说,让你爸爸听见,又要打你!”

叶太太说完,又忍不住发牢骚:“一个女孩子,不去好好念书,跑去打什么官司……你爸爸也是,太把她当回事了。

那种违约赔偿的案子,只要有合同在,白纸黑字,容易打得很,就算赢了官司,也说明不了什么。再说……她不是巴结上一个叫林什么的检察官吗?法官也会给点面子吧?”

“鹿微微现在只是打赢了一场官司,可如果她继续赢下去呢?”叶凌萱蹙着秀眉,轻声说,“这几年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手里难免有些不干净的账目,如果被鹿微微盯上怎么办?毕竟……我们家收购了她家所有产业,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们。”

叶太太面沉如水。

叶凌萱握住叶太太的手,“妈妈,我们得想想办法。”

第99章 良机

若是平时听到女儿说这样的话,叶太太一定会严声呵斥,免得惹丈夫动怒。

但是最近叶诚的情绪很差,叶太太每天谨小慎微的伺候着,也会对这些事上心:究竟是什么让丈夫觉得为难?

了解清楚,自己也好避讳些。

女儿说的话,叶太太不知不觉多听了几句。

等到叶凌萱握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蹙起眉头:“别胡闹,上次怎么挨打已经忘了吗?你爸爸最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

尤其是被家里的女人插手。

因为会让他觉得丈夫与父亲的威严被无视、被挑衅。

“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满意。”叶凌萱冷笑,“只要他心情不好,哪怕妈妈只是一杯水没端稳,也会挨耳光,难道不是吗?”

叶太太沉默无声。

叶诚对女儿,有时还是疼爱的,但是对妻子,下手从不留情。叶太太挨耳光几乎是家常便饭,身上一直以来新伤叠旧伤,淤青难褪。

可偏偏……叶太太离不开他。

一来,家里的钱她沾不上手,真离了婚,她怕是只能喝西北风去;

二来,她实在是被打怕了。常年挨打的人,不敢生出一丝忤逆的心思,活得胆战心惊。

“爸爸迟早会收拾鹿微微,他现在只是拉不下脸面,毕竟身份摆在这儿,跟个小辈过不去,让人知道会变成笑话。”叶凌萱说,“有些事,其实妈妈去做更合适。”

叶太太半信半疑:“我能做什么……”

“妈妈,你刚才不是说,她会打赢官司,是因为太简单,而且有那个姓林的检察官帮忙吗?”叶凌萱微笑着,声音更轻柔,“我们只要给她找个难打的官司,然后支开那个检察官,不就行了?”

叶太太眉心皱得更紧。

叶凌萱又说:“您不是和秦校长的太太认识吗?秦校长正四处张罗找律师,您下次可以约秦太太一起打牌,到时候牌桌上提几句,她要是上心了,自然会去找鹿微微,她要是不上心……就当没这事,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这个计划在叶凌萱心里存了很久。

从她发现鹿微微接了案子那天起,她就开始琢磨了。

秦家的案子,一审已经输了,二审维持原判的可能性很大。最重要的是,这案子有很多人骂!

鹿微微一旦接手,不管是输是赢,名声上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但是……

这件事说容易,是容易,说难,也很难,重点是谁来做——叶凌萱没办法出面,她年纪轻,说话没分量,她的爸爸更加不合适,原本没什么人情往来,突然出面的话,显得别有用心。

叶太太是最合适的人选。

“……还是别这样做了,万一被你爸爸知道,他会不高兴的。”叶太太仍是不敢。

叶凌萱不禁皱眉:“只是牌桌上说几句闲话,爸爸不会知道的。”

“妈妈,你再想想,鹿微微考了法学专业,明显是要走司法这条路,如果让她一场接一场赢下去,积累了声望,想要对付就更难了!”

叶凌萱不肯错过良机。

不仅是为了改善母亲的现状,还有那份要命的合同……那份合同,会不会随着鹿微微名声大噪而浮出水面?叶凌萱最担心这点。

虽然她厌恶自己的父亲,有时甚至恨他,可她更不想家破人亡,变成鹿微微那样。

第100章 蓝洋高中

翌日早晨,叶诚与妻女一起用早餐。

他脸色很差,显然一夜未曾好眠。

叶凌萱用眼神示意叶太太跟爸爸提一提秦家的事,可是叶太太在丈夫面前唯唯诺诺,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上。

叶凌萱心里又气又急。

如果说叶太太是被打服了、打怕了,那么叶凌萱则是被打出了反骨。

“妈,你下午是不是约了秦太太下午打牌?”叶凌萱故意在餐桌上说道,“秦家刚输了官司,秦太太还有心情玩牌啊?”

叶太太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立即去看自己的丈夫,唯恐他脸上冒出哪怕一丝不满。

叶诚略微皱了下眉,“秦家输了官司?”

“爸爸不知道吗?”叶凌萱故作惊讶的道,“秦校长的学校逼死了学生,在我们学校都传开了,他那个学校,年年都有学生闹自杀,已经被人骂臭了。”

说着,她低声咕哝一句:“秦家怎么不去找鹿微微呢?正好臭味相投……”

“凌萱!”叶太太紧张的加重了语气。

叶凌萱心中不屑,面上伏低做小的对叶诚说:“爸爸,你别生气,我随便说说而已。”

叶诚倒是没动怒,他若有所思,问道:“是不是叫蓝洋高中?……闹过师生纠纷那个?”

“就是那个学校。”叶凌萱点头,“老师在放学路上被几个学生蒙住头脸,打出脑震荡,后来报警查了一圈,愣是没找出是哪个学生干的。”

叶太太不知道这回事,吃惊道:“学生还敢打老师?这是个什么学校,也太乱了吧。”

“蓝洋高中外面有条街道在拆迁,环境比较乱,也没有摄像头,所以很难查出来吧。”叶诚垂头吃早餐,语气很平淡,“现在这些学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案子输了,秦太太在家里也难熬,你们约出来玩玩牌,排遣下心情也好。”

叶太太有些难以置信。

她的丈夫不但没有生气,居然还乐见其成!

难道真被女儿说中了,他其实希望她出面做点什么?

叶诚吃完早餐,拿纸巾擦了擦嘴,“我去公司了。凌萱,上学不要迟到了。”

“知道了,爸爸。”

等到叶诚离开家门,汽车引擎声远去,母女俩彼此交换眼神。

“妈妈,你瞧,爸爸没生气。”叶凌萱握住叶太太的手,“爸爸每天工作那么忙,这种小事,妈妈去做就够了,也省了爸爸心烦。”

叶太太心动了。

她当然想讨丈夫欢心。叶诚不发脾气时,还算是个不错的依靠,他不酗酒,不赌博,不玩女人,也不像一些有钱人大肚便便,脑满肥肠。

只要他不打她……这日子,其实可以过得很舒服。

“可是,鹿微微毕竟只是个孩子,就算我向秦家推荐她,秦家也未必愿意请她呀。”叶太太犹豫的说,“而且……秦校长那个人虽然惹人厌,但是秦太太人很不错,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我们要是害她输了官司,是不是不太好啊……”

叶凌萱闻言烦躁,都到这份上了,还管别人做什么?!

“妈!秦家的学校逼死了多少学生?就算官司输了,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叶凌萱一脸不悦。

“况且不一定会输!你忘了,鹿微微现在身后有个检察官!听说很厉害,什么案子都难不住他,这种官司肯定也能轻松解决的!”

“妈,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鹿微微继续威风下去!”叶凌萱再次强调。

叶太太终于点头:“好吧……我试试。”

第101章 钱很可爱

程吉的案子,在尘埃落定后,逐渐无人问津。

包括议论鹿微微和林琛的,也越来越少了。

就像林琛说的那样,一个热点除非是有人持续炒作,否则不管是什么新闻,都将转瞬即逝。

几天后,鹿微微和林琛收到了校方的赔偿,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按照最初的约定,百分百抽成。

这笔赔偿,程吉一分也拿不到,整整五百万,全是鹿微微的。

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个爱钱的人,但这些钱不一样,因为它们不是中彩票凭空掉下来的,而是她凭自己的本事赢来的。

鹿微微第一次觉得,钱竟然这么可爱。

越看越喜欢。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钱是个好东西。”林琛轻声感叹,“等你以后大了,就会发现……”

鹿微微看着他。

林琛摸了摸她的头,接着道:“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鹿微微:“……”

“好了,收拾差不多了就走吧。”林琛垂眸看了眼腕表,“跟程吉交代一声,这案子就算彻底结了。”

“……哦。”

鹿微微将支票收进包包,然后抱起案卷文件袋,跟林琛一块儿出门。

他们约了程吉见面。

虽然程吉未必会在意这些手续和细节,但是有些流程,总得走一走过场,避免将来再起纠纷。

再次来到寒酸的地下室,鹿微微发现空荡荡了许多,墙上几乎少了一半的画,而程吉正蹲在地上,打包他那堆堪比小山的颜料。

“你要搬家吗?”鹿微微吃惊的问。

“景州一个美院请我过去开画展。”程吉把颜料挨个装进箱子,摆摆整齐,“……顺便去那边住一段,找找灵感。”

鹿微微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程吉挠了挠头,“今天晚上吧……我的东西太多了,恐怕要收拾到晚上才走得了。”

“你可以明天白天再走啊。”鹿微微睁大眼睛,“干嘛非得赶着今晚走?”

“不行。”程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白天起不来。”

“……”鹿微微无语的想翻白眼。

一旁的林琛走近画架,似被画架上的作品吸引,他端详片刻,问:“这幅画是新画的吗?”

鹿微微闻声也凑过去,惊奇道:“画的好快,上次来还只有轮廓……”

画里的女孩站在逆光中,冶艳夕阳淹没了她的容貌,如程吉所有画作里的女人一样,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见光下的肌肤细薄剔透。有种超脱于容貌之外的情绪,在线条与色彩的自然交融中溢出。

鹿微微悄悄看林琛。

她有意不说破,想试试看他会不会认出画里的女孩是她。

“这幅画怎么卖?”林琛问。

程吉正收拾行李,闻声扭头看了眼,答道:“不卖。”

他这人对物质需求不高,除非特别缺钱,否则一般不会轻易卖自己的画。

林琛说:“学校赔的五百万给你,这幅画我拿走。”

鹿微微不由得心惊,下意识抓住林琛的衣袖。

——我刚赚来的五百万!

程吉有点不耐烦,皱眉道:“说了不卖……”

“不卖也可以。”林琛环顾四周,口吻淡漠,“我会通知席先生,你这里还有他夫人的画像,上次走在街上挨了一顿打,这次开车出行不知道会不会出车祸?席先生虽然是个文雅人,但是气急了总是容易冲动,毕竟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被人私藏自己女人的画像。”

鹿微微瞠目看着林琛。

程吉却很泄气,重重扔下手里的纸箱,几步走到林琛面前,伸出手——

“拿来吧,五百万。”

第102章 我的画

刚到手的五百万……

还没捂热乎,就被林琛花出去了。

当然了,律所有林琛的一半,这些钱自然也有他一半。

而且鹿微微一向将林琛的话奉若圣旨,林琛要买画,她肯定不会反对,更何况这是买自己的画。

可这事……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

“你早就知道程吉挨打的事?”回去的路上,鹿微微忍不住问林琛,“席董事找人教训程吉,抢走了他的画,你明明知道还一直瞒着我?!”

“不是抢,是程吉主动送的。”林琛握着方向盘,不紧不慢说道,“这些都是别人的私事,你知道了没什么好处,只会影响出庭状态。”

鹿微微不能接受:“官司打完了也没见你告诉我啊!”

林琛看她一眼,“这样不好吗?不觉得惊喜吗?”

“……是惊吓!”鹿微微瞪大眼睛,“就你刚才跟程吉说的那些话,完全可以构成勒索威胁!你还诅咒人家出车祸!”

“开个玩笑罢了。”林琛不以为然。

鹿微微被噎得没话说。

这人还是她心目中正直无私的林检事吗?是冒牌的吧?那张脸是人皮面具吧?假的吧?是假的吧!

简直了……

“刚才走的时候,你跟程吉嘀嘀咕咕说什么?”林琛开着车问她。

鹿微微瘪了瘪嘴,“没什么,我问他后不后悔。”

——赢了官司,可是白挨一顿打,画也没了,虽然拿到五百万的赔偿,也是索然无趣。

“你还挺关心他的,因为是人生的第一个案子,所以意义不同吗?”

林琛问她:“需要作首诗纪念一下吗?”

语气轻飘飘的,有点冷嘲热讽的感觉。

鹿微微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她对程吉的感觉很复杂。

程吉身上有很多品行都令她讨厌,可是他的才华又叫人惊艳,当她知道程吉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近十年,她觉得感动,偏偏那个女人已经成为有夫之妇,生的小孩都好大了……

有了遗憾,她对程吉便有了怜悯与同情。

当然,程吉不需要她的怜悯同情,也不在乎她的讨厌和欣赏,所有一切主观感受,都只是她那颗天真幼稚的少女心在作祟罢了。

当时,她问程吉后不后悔。

程吉无奈的回答:“我就是想见她一面,没别的。”

“单纯见一面需要这么费劲?”鹿微微不信。

“我约她,她不肯出来啊……我在画展展厅等了她一整晚。”

鹿微微说:“人家都结婚了,肯定要注意影响啊!你就不能白天光明正大的约她?!”

程吉漫不经心的笑笑:“我白天起不来嘛。”

鹿微微有点心堵,因为程吉不说实话。

也有点心酸,因为程吉和那个女人见面,不是重聚,而是永别。

后来,她又有点惆怅,因为那是别人的故事,是非原委她全不清楚,也全无干系,她的伤感毫无道理。

回家后,鹿微微从后车厢拿出五百万买来的画,思索挂在哪里合适。

林琛从她手里拿过画,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鹿微微:“哎???”

林琛回头看她,眼神略带疑惑。

“这是我的画。”鹿微微指着画。

林琛扫了眼手里的画,平静道:“是我买的。”

怎么能是你买的?!五百万明明还有我的一半啊!

“画里的人是我!”

鹿微微使劲指了指,以作强调。

林琛闻言,再次认真的看了看画,得出结论:“你看错了,你的个头比这个矮一点。”

鹿微微:“……”

林琛拿着画回房了。

鹿微微站在他的房门外,忽然很想挠墙!

第103章 程吉的故事

鹿微微与林琛走后不久,程吉的地下室来了新的客人。

身穿西服的男人彬彬有礼,“程先生,车已经备好了,这些箱子需要我们帮您搬上车吗?”

程吉叹了口气,“你们家老头要不要这么心急?还特意派人来送我。”

男人沉默片刻,回道:“程先生,是太太让我们来送您。”

程吉:“……”

他抓了抓一头乱发,苦笑:“她是故意想气死我吧。”

“程先生,这些箱子……”

“搬吧。”程吉看了眼乱糟糟的地下室,“全搬走吧。”

他没什么行李,换洗衣服就那么三五件,洗漱用品大部分是一次性的,唯有颜料画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也占据了他大部分人生。

所有东西搬上车,装不下的已经提前打包寄走,程吉坐进车里,呼出一口气。

——又要上路了。

他似乎一直都在路上。

这次在青江呆了半年,算是时间最长的一次。

整整半年,那个女人一直不肯见他。

其实他跟鹿微微说的话是真的,他只是想见她一面,没别的。

可就算如此,那个女人也不肯见他。

他脾气不好,跟她犟上了,在网上大放厥词,说尽狠话,不惜闹上法庭,像个小丑使出浑身力气只为博取观众的注意力。

官司能不能打赢,不重要。

赔偿多少钱,他也不在乎。

只要见到她,他就达到目的了。

人这辈子,总会有些执念,他的执念就是见她——看清她的眉眼,记住她的表情,连同气息、感觉、刹那间情绪的波动,全部印在心底。

……

夜景繁华,青江两岸灯火辉煌。

汽车路经青江大桥,程吉将车缓缓停在路旁,而后下车,点了一支烟。

送他的车辆也停下来,“程先生?”

程吉冲对方摆摆手,“不急,等我抽完这根烟。”

说完又想笑,那个女人特意安排这些人来送他,也不知安了什么心。

是迫不及待想要把他赶出青江,还是害怕她那位更年期的丈夫再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无所谓了。

反正,全都已经结束了。

程吉望着恢宏壮观的大桥,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当时她哭得很绝望。

冲过来撕他的画时,却很凶悍。

后来两人在车里荒唐,她忍着疼,一边哭一边骂:“既然他那么想要,我就毁了它!我就毁了它!”

她意气用事的,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路边的流浪画家。

那么青涩的身体,那么苦涩的眼泪……

也许是快感刺激大脑,又或者是夜色太过迷离,程吉在感受到她的绝望、凶悍、脆弱之后,觉得这个梦异常妖娆,艳|情。

……等到梦醒了,阳光照进车里,她睡眼惺忪的抬起上半身,望向车窗外。

这个画面在程吉的脑中定格。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游移,观察,并思忖她的反应。

是懊悔,还是崩溃?或者再一次冲向大桥围栏想要自杀?

结果全都没有。

她迷茫的看着他,声音很轻——

“喂,你带我走吧。”

第105章 接吗

午后,阳光明灿。

空气中已有寒意渐起,浮岛书屋外的绿植变了样,从清爽的四季青,变成热情的日光菊,秋意盎然。

隔壁的咖啡馆早早摆出雕刻南瓜,为即将到来万圣节做准备。

林琛坐在律所里,百无聊赖的翻着应聘的简历,感觉无聊透顶。

“林检事!”

鹿微微的声音突兀响起。

林琛环顾四周,没看见人,最后视线定格在咖啡木站架上的鹦鹉身上。

蓝紫鹦鹉的大脑袋伸了伸,脖颈上的羽毛像花瓣层层舒展开绽,而后恢复平顺,宛如在这个无聊的午后伸了个懒腰。

“林检事!”它再次叫唤一声,身体跟着节拍,仿佛也闲得慌。

林琛起身走到站架前,和鹦鹉眼对着眼。

“别学她说话。”他说道。

鹦鹉将脑袋歪在右边看他。

歪了一会儿,再换成左边看他。

“林检事!”它继续叫。

林琛不屑的哼了一声,“蠢货。”

鹦鹉:“蠢货!”

林琛陷入沉思……

目光微垂,他看见柜子里的鹦鹉零食。

拿出一袋,抓了三五个棕榈果,握在手心里。

“说,我爱你,就奖励你吃一个。”

鹦鹉歪着脑袋看他。

林琛谆谆诱导:“说,我爱你,我……爱……你……”

店门突然被人推开,带入一阵风,门口的铜鱼风铃被吹得叮铃铃直响。

林琛略感意外的扭头望去,看见鹿微微一脸不高兴的从外面回来了。

鹦鹉趁他没防备,叨走了他手里的棕榈果。

“怎么了?”林琛拍拍手里的碎屑,朝她走过去,“是被顽固的老教授批评了,还是被嫉妒心强的同学欺负了?”

鹿微微将书本扔到一边,烦闷的坐在沙发上,“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林琛微愣,“我没有在开玩笑。”

“……”鹿微微郁结的瞟他一眼,“你看新闻了吗?”

“最近有什么新闻?”林琛问。

“是程吉……”鹿微微的声音低落下去,“刚才新闻上说,程吉原来早就病了,一直在用药物维持,虽然暂时没有恶化,但是手术的成功率只有20%……”

鹿微微叹气:“他很可能会失明。”

林琛略感意外,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搜了搜。

鹿微微感到很难过,幽幽说道:“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快要失明了,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想见她一面……难怪他很少在白天出门,听说这种病受不了太强烈的日光……”

“他的作品正在被人热炒,价格快翻了三倍不止。”林琛看着手机道。

鹿微微越发心烦,“都这种时候了!干嘛还要在意那种事情!”

“因为比起他的眼睛,这才是和我们息息相关的事。”林琛坦然回道,“如果他近期接受治疗,不再画画,那我们买下来的那幅画,就是他艺术生涯中的最后一幅作品,价值不可估量。”

鹿微微烦躁的抱头,她对林琛真是无言以对了。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

鹿微微心烦意乱走过去接电话:“你好,浮岛律师事务所。”

“你好,请问鹿小姐在不在……”

电话那头的人,缓缓道明来电原委,鹿微微听着听着,神情变得怔忡。

一旁的林琛蹙眉问她:“谁打来的?”

“秦家……”鹿微微握着电话筒,愣愣看向林琛,“蓝洋高中有个女生跳楼自杀……校长请我们代理辩护。”

这案子,接吗?

第106章 接了

“不接。”

林琛果断干脆的拒绝。

“我们的律所只接大案,不要在这种小case上面浪费时间。”他说道。

什么叫大案?

按照林琛的理论,要么死很多人,要么赔很多钱。

蓝洋高中的案子显然不符合要求。死者只有一人,至于赔偿……校长请人打官司,肯定是因为不想支付死亡赔偿金,所以律师的酬劳更加不可能高到哪儿去。

鹿微微松了口气。

她也不想接。

蓝洋高中几乎年年都有学生自杀,学校氛围极为压抑,校长奉行高压政策,对学生非常苛刻,所以……她对这个学校实在没什么好感。

鹿微微握着话筒,正准备婉拒对方。

林琛忽然道:“等一下。”

“嗯?”鹿微微看着他,“怎么了?”

林琛好似想起了什么,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稍稍收敛,正色问道:“自杀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鹿微微心里犯嘀咕,疑惑的问了问电话那头,告诉林琛:“说是姓朱……”

“接了。”林琛说。

鹿微微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这案子我们接了,跟他们约时间见面。”林琛说着话起身,拿上他时常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匆匆上楼回房。

鹿微微一脸迷茫。

主意变得真快……

……

林琛回到房间,将房门反锁。

厚厚的日记本摊开,一页一页翻找。这上面是他能记住的所有记忆。

上次他对鹿微微说自己过目不忘,并非自夸,可能是因为遗传,他与两个哥哥从一出生就展现出过人的记忆力。

也多亏了这份天赋,让他在时间回溯过程中得以保持清醒。

一批人从十年后回来——

回来的一瞬间,他们就像被集体洗脑,损失了大部分关于未来的记忆。

有些已经死了,有些精神崩溃,有些以为是庄生梦蝶,将零碎的记忆片段当成梦境,依旧平静的生活在这个时空。

唯有他,一直力图将所有记忆记录下来。

日记本上字迹潦草,许多信息用到了简写、缩写以及代号,这是为了更效率的记录更多的事。

之所以不用电脑,因为电子文档太容易被篡改,而且,若非是自己的字迹,他恐怕也会难以相信日记本上的内容。

林琛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寻找蛛丝马迹。

“蓝洋……朱娜……遇害身亡……”

手指在墨黑的文字上点了点,莫名感到心惊。

写下这行文字时,他还记得前因后果,可现在,整个事件只能想起一个大概。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能被他记下来的案件,要么牵涉极广,要么引起过很大的社会反响。

所谓大案,死亡人数和赔偿金额只是一个标准,真正要看的,是案件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力。

所以这个案子,必须接!

“朱娜不是死于自杀……”林琛轻轻合上日记本,喃喃自语,“可是……现在让她接触刑事案件,会不会有点早了?”

说好了循序渐进,可他总忍不住揠苗助长。

——砰、砰。

房门被敲响。

林琛把日记本收进抽屉,起身开门。

鹿微微站在门外,犹豫说道:“约好了,明天下午两点,在这里见面。”

第107章 距离产生美

“明天下午你有课吗?”林琛问。

鹿微微摇了摇头。

林琛:“那好,就约这个时间。”

“我们真要接这个案子吗……”鹿微微站在门前,别别扭扭,“这个案子……一审已经输了,二审很可能维持原判……”

“越是不可能赢的官司,出现转机后,引起的反响越是巨大。”林琛淡淡道,“这个案子很适合我们。”

鹿微微一张脸几乎全皱起来,异常的苦恼。

“我们就不能接点正常的案子吗?”她小声抱怨。

上次是一个流里流气的画家,这次又来一个逼死学生的校长……

程吉虽然不靠谱,好歹还有可取之处,可是给蓝洋高中打官司,得不到名,也得不到利,图什么呢?

林琛仍是一贯冷漠平静的扑克脸:“正常点的案子,都去找正常的律师了。”

鹿微微:“……”

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正常吗?!

……仔细想一想,好像确实算不上正常,刚成年的小女孩,谁会找她打官司?

“秦家为什么会找上我?”鹿微微奇怪的蹙起眉,“难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琛勾起唇角:“他们眼光不错。”

鹿微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知道我这个前任检察官必然会明察秋毫。”他接着道。

鹿微微:“……”

林琛看她一眼,“怎么?有异议?”

“没有……”鹿微微闷闷的撇嘴,转身回房,“我去写作业了。”

“写完作业,记得上网搜搜蓝洋高中学生自杀的新闻。”林琛说道,“不仅要这次的,往年自杀的新闻也看一看,最好能和市内其他学校做个对比……还有,留意邮箱里有没有他们发过来的文件。”

鹿微微长长哀叹:“知道啦——”

……

翌日,鹿微微早早做好准备,和林琛一起等着秦氏夫妇到来。

书屋一角被布置成会客区域,中性色调的沙发软座围成半弧形,两面书架加一些绿植,自然隔离出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鹿微微正在研究新买的咖啡机。

她想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在客人到访的第一时间,送上一杯温度正好的热咖啡。

既然开律所,就该有个律所的样子嘛……

“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林琛翘着腿,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隔壁就是咖啡馆,需要喝咖啡的话,可以直接去隔壁买。”

鹿微微很受不了他泼凉水,没好气的道:“那怎么能一样?!”

林琛思索片刻,点点头:“确实不一样,隔壁的咖啡更香醇,也更有品味。”

鹿微微握紧了咖啡杯,忍着没一杯水泼过去。

果真是距离产生美。

一起住的越久,他那尖酸凉薄又冷心冷肺的臭毛病每天都令她抓狂!

叮铃铃铃——

玻璃店门被人推开,铜鱼风铃发出清脆的铃响。

“请问……”

两个学生打扮的女孩走进来。

“有许子觉的《爱上心中的自己》这本书吗?”

“不好意思,这里不是书店。”林琛说道。

“不是书店?”两个女生望了望店里成排的书架,面面相觑。

“对,这里是律师事务所。”林琛指了指外面,“看招牌。”

她们走出门外,果然发现“浮岛书屋”四个字下面,还有一排规整的黑字:律师事务所。

两个女生讪讪走了。

林琛自言自语道:“门上应该再贴个标语,此处不是书店。你觉得怎么样?”

他看了眼鹿微微,却发现她愣愣的。

“你怎么了?”林琛问。

第108章 许子觉

“嗯?”鹿微微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林琛若有所思,打量着她的神情,“你也是那个许什么的粉丝?”

“……不是。”鹿微微脸色难看。

“那你打算怎么解释……”林琛指了指她的脸,“一副好像听到死去情人名字的表情。”

鹿微微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什么鬼形容?!

“许子觉是个心理医生。”她说道。

林琛挑了下眉,“然后呢?”

“……他写过一本书。”鹿微微低声道,“书名是……《鹿青临的罪恶之源》,当年年度畅享书排行榜第一名。”

林琛默然。

也许他不该提这件事……

“当年……爸爸虽然疑点最大,但是在他死后,许多细节都死无对证,是许子觉向检察官提供证据,证实我爸爸……是严重的心理变态患者,最后爸爸才会被定罪。”

回想往事,鹿微微只觉得胸口异常窒闷,脸色也微微泛白。

“那个时候,许子觉没什么名气,因为我爸爸的案子,他的微博粉丝第一次破万,后来又出版了那本写我爸爸的书,变成了网络上的偶像红人。我转学的那个学校,班上很多同学都看他的书……”

她说着说着,声音隐隐哽咽:“我还记得,舅舅拿出一整个月的工资,把书店里所有关于爸爸的书都买下来,我和舅舅晚上偷偷去河边烧书……烧了很久,很久……”

林琛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鹿微微在他怀里抽噎:“我爸爸不是变态……不是……”

林琛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

想借此把力量传递给她,又担心她过于脆弱,自己会不慎弄疼她。

林琛沉声道:“鹿微微,你要知道一件事——人无完人。”

鹿微微默默掉着眼泪。

“虽然我一向无所不知,但是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尤其在我不了解的领域。”林琛再次叹气,“现在知道我会犯错,是不是觉得,自己崇拜的偶像没那么高不可攀了?有没有觉得我平易近人?”

鹿微微听了,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伤感没了影儿,玩笑又不合时宜。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心里别扭极了。

这人……太讨厌了!哪有这样安慰人的!

她挥起小拳头,忿忿捶他一下,气呼呼的跑去洗手间了。

林琛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抚了抚被捶的胸口,若有所思:刚才那一下,算不算打情骂俏?……嗯,捶得还挺舒服的。

……

下午两点,秦氏夫妇准时到来。

夫妻俩的形象相差甚远。

秦校长是个矮瘦老头,个子虽然矮小,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让人感觉很强势。

秦太太是个白胖妇人,圆圆的脸盘带着笑意,看上去和善又喜气。

“这边是步行街,车子开不进来,我们在附近转了两圈才找着这儿。”

秦太太一开口,声音也软软和和,带着笑意,“刚才差点以为找错了地方,你们这儿真像一家书店。”

鹿微微给他们倒咖啡。

“这位就是鹿小姐吧?”秦太太笑道,“长得真好,本人比照片上更可爱呢。”

鹿微微尴尬的笑笑。

“文件都带齐了吧?”林琛问。

他一向如此,每次直入主题,不在寒暄上浪费半分时间。

秦校长绷着脸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放在他面前。

因为已经走过一遍流程,所以资料很多,双方的口供、物证等文件俱全。

林琛大致翻了翻,看到一处,略微挑眉。

巧了,又是这个名字——

许子觉。

第109章 就这个价

林琛默不作声的,将那一页单独抽出来,摆在鹿微微眼前。

鹿微微看见文件纸上的人名,眉头明显皱了下。

“久仰林检事大名,这次来,希望林检事能慷慨解围。”秦校长神情肃然,“这个案子,从六月拖到现在,已经有小半年了。外界都在传,说我的学校逼死自己的学生,这绝对是污蔑!”

秦太太柔柔拍了拍他的手背,“哎呀……你好好说,别上火,林检事一定会为咱们查明真相的。”

“还是别叫林检事了,我已经不是检察官了。”林琛放下文件,不咸不淡的说道,“叫我林琛就行。这件案子我会从旁协助,真正负责查案以及出庭的人,是我旁边这位——”

他扫了眼身旁正专注看材料的鹿微微,接着道:“如果两位可以接受的话,我们再往下谈吧。”

“你不出面?”秦校长深深皱起眉头。

秦太太拉住丈夫的手,“都一样、都一样,林检……林先生教出来的人,肯定能够明察秋毫,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的!”

秦校长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鹿微微,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吧。”

“那好。”林琛看着他们,“我们先聊聊酬劳吧。”

鹿微微闻言,余光瞥他一眼。

当时要接案子时,他语气那么坚决,她还以为他不在乎钱了呢……

秦校长面沉如水,绷着脸回道:“五十万。”

林琛笑了笑,没说话,端起好看的白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茶。

看样子,是不满意这个价位。

他不发话,鹿微微自然也不作声,只在心里默默吐槽,巴不得两边谈崩,这样她就用不着给蓝洋高中打官司了。

乔依就是从那个学校转来的,故而她以前没少听蓝洋的烂谷子事。

比如,蓝洋高中的早自习时间,比其他学校提早20分钟开始,课堂上犯困的学生会被拎出去罚站,寒冬腊月,头上还要顶一盆凉冰冰的水,美其名曰帮学生醒醒神儿。

再比如,每周一的校长训话,都要拎几个成绩最差的学生上台,接受校长语言上的“凌迟”。

明明是这样恶迹斑斑的学校,却因为升学率高,成为家长追捧的“名校”。

“林先生……”秦太太和气的笑着,“我们知道,您和鹿小姐上次那场官司,从学校手里拿到了五百万赔偿,可我们学校……毕竟不能跟人家比,人家是国际贵族学校,不缺钱。我们能拿出五十万,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同样是私立学校,也有档次之分。

蓝洋学校就属于那种——比普通公立学校好,但又够不上尖端水准,可以满足大部分中产阶层家庭的需求。

如果挤不进好的公立学校,又负担不起私立贵族学校的费用,选择蓝洋,刚刚好。

林琛放下茶杯,问他们:“原告要求赔多少钱?”

秦校长伸手将文件翻到其中一页,沉声道:“家属要求赔偿630万,一审法官认为不合理,裁决赔偿320万。”

注意,法官认为不合理,当然不是因为觉得学生的命不值630万,而是因为,法官认为造成自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学校有责任,父母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林琛说:“就这个价吧,630万,给你们打赢官司。”

秦校长的脸,一瞬间铁青。

第110章 太夸张了

秦太太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半天才缓过来。

她尴尬的说:“林先生是在开玩笑吗?如果我们拿得出630万,何必找人打官司?直接赔给对方不就行了?”

“那不一样。”林琛无视夫妻俩的震惊,语气平淡道,“你们只要赔偿了一个630万,以后就会有无数个630万,但是如果把这笔钱给我,相当于省却了后面所有的麻烦。”

秦校长脸色难看的盯着林琛:“你的意思是……将来,学校里还会发生类似的自杀事件?”

“这就像买保险,我可以提供保障,但不能诅咒客人真的患上保险单上那些重疾恶疾,不是吗?”林琛淡淡一笑。

他喝了口茶,接着道:“这些年升学压力越来越大了,不仅仅学生压力大,家长压力也大,经济不景气,收入缩水,通货膨胀……生活越艰难,越期盼自己的孩子考个好学校,将来能少走弯路。这样一个背负全家希望的孩子,却死在学校里,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秦校长眉头紧锁,神色肃穆。

林琛平心静气看着他:“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自杀率逐年走高,这个赔了三百万,下一个要赔多少钱?还有下下个,下下下个……若是有人真心讹上你们,也会有理说不清吧?”

“话虽如此……”秦太太看了眼丈夫,犹豫道,“可是630万,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连法官都觉得不合理,只判了320万呢。

“秦太太。”林琛淡笑着说道,“如果一个学校,宁肯花630万打官司,也不愿意赔偿320万,外人会怎么看?”

秦太太微微拧眉,隐约明白了林琛的意思。

若是学校拿出50万打官司,打赢了,免去320万赔偿,人们只会觉得学校冷酷吝啬,不仅逃避责任,而且一毛不拔。

可若是拿出630万打官司,人们会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隐情。

“前提是二审能赢!”秦校长声音低沉,紧绷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显得冷硬。

如果不能赢,他将沦落成笑柄!一个不肯支付320万赔偿,却愿意花近两倍价格打官司的蠢人!

林琛笑了笑,“如果不能赢,钱,我一分不要。”

鹿微微:“……”

她默默看林琛一眼。

嗯……自信满满的样子确实很意气风发,很帅,很酷,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心里有多慌?

夸海口是容易,最后干活的人是我啊!

秦校长你要冷静!

你不会真花630万打官司吧?

“成交。”

秦校长朝林琛伸出右手,古板肃穆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语气多了几分力度,“希望林先生不会让我们失望。”

“合作愉快。”林琛与对方握手。

鹿微微心情复杂。

送走秦氏夫妇,鹿微微默默坐回到沙发上,用眼神无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林琛失笑,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这次的案子很可能会输,不应该接,对不对?”

鹿微微撇了撇嘴,“630万……也太夸张了。”

传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不自量力?

“我可以给你挑那些赢面大、酬劳平平的案子。”林琛说道,“不过那种案子,就算接100件,你也依然默默无闻,就像那个谁……”

他伸手点了点茶几上的文件,似笑非笑。

“就像许子觉,如果不是恰好遇着你爸爸,他能有今天的名气?”

第111章 三个关键

心理学家、心理医生这类职业,有名和没名,完全是两回事。

有名的时候,人家觉得你是学者,是大师;

没名的时候,人家觉得你就是个骗子!

“你没想过报仇吗?”林琛垂眸,目光在许子觉那一行文字上轻轻扫过,“许子觉给朱娜下的诊断是重度抑郁症,他是在信口开河,还是朱娜真的病入膏肓,难道你不想弄清楚?”

鹿微微沉默一会儿,闷声道:“前任检察官这样怂恿别人报仇,合适吗?”

“合适。”林琛说道,“我认为适当的发泄,有益于你的身心健康。”

鹿微微:“……”

好吧……

她烦躁的闭了闭眼睛。

报仇这种事,确实想过。

只敢在心里偷偷想,小心谨慎的想,很小心,很小心……压制住那些阴暗和恶毒的心思,唯恐自己被仇恨吞噬,变得面目全非。

鹿微微懊恼的叹了口气,她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不敢彻底去相信谁,也不敢放纵自己去恨谁,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实在是……很怂啊……

“就算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案子……唉!”鹿微微再次叹气,“想要彻底翻案,几乎不可能,顶多在赔偿金额上再争取一下。”

这类案件,法官通常的判法是各打五十大板。

一个孩子死了,学校负多少责任,家长负多少责任,社会负多少责任……就像分蛋糕,大家按照比例分配相应责任。

所以,她再如何能言善辩,也不可能把学校从这里面摘除干净,顶多想想办法,看如何缩小需要承担的责任比例。

林琛静静看着她。

鹿微微无望的抬起头:“你给我一点提示吧。”

这案子,她真的无从下手!

“好吧,给你一点提示。”林琛微笑,带着某种大发慈悲的优越感。

他按住茶几上那一沓文件,轻轻推到鹿微微面前,说:“这份案卷文件,你可以好好研究一下,里面有三个关键处。”

“三个关键处?”鹿微微疑惑,眨了眨眼睛。

“没错,这三个关键,你也可以理解成案件的三个疑点。”林琛嘴角的笑意渐深,“只要你找出这三个疑点,630万,就离你不远了。”

鹿微微咬住下唇,苦思冥想。

她可不是为了钱,她纯粹是……是好奇!好奇林琛说的疑点是什么,竟能让这桩案件出现转机?

“还需要提示吗?”林琛舒适的向后仰靠,翘起腿,“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别……先别告诉我!”鹿微微突然心慌,“让我想一想!”

这就像猜谜,越是猜不透,越是不愿意别人轻易说出答案。

“慢慢想,不用着急。”林琛勾着唇角,慢悠悠说道,“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随时问我。”

“……”鹿微微默默翻看文件。

刚才秦氏夫妇在这里时,她已经粗略翻阅一遍,并没有发现明显漏洞。

现在再看一遍,有个地方,倒是让她有点在意……但是,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疑点。

鹿微微迟疑的看了一眼林琛。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疑点了吗?说来听听?”林琛微笑,眼中流露出一种……呃,一种……期待孩子表现的家长式愉悦。

鹿微微撇嘴。

“我觉得,秦校长有点奇怪……”她慢吞吞的说,“这种几乎必输的案子,一般人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可他输了官司,还这么执着的坚持上诉,很奇怪……”

第112章 问题出在哪儿

一个学生,在学校里出了事,学校不但逃避责任,还在输了官司之后坚持上诉,拒绝赔偿。

暂不提法律如何规定,从道义上就很让人寒心。

与其闹得声名狼藉,倒不如拿出一些钱安抚死者家属,也能让外界觉得学校有责任有担当。

秦校长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他偏偏反其道而行?

“难道……”

鹿微微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不错。”林琛心情极好的揉了揉她的头,大言不惭,“经过我的点拨,变聪明多了。”

鹿微微:“……”

默默拨开他的手。

“秦校长既然知道些什么,他为什么不说出来?”鹿微微问林琛,“他一定知道朱娜自杀的原因和学校无关,所以才会理直气壮的坚持把官司打下去,对吗?”

林琛笑了笑,“如果那么容易就能知道答案,就不能算是关键疑点了。想要搞清楚原因,你要找出剩下两个疑点才行。”

剩下两个疑点……

鹿微微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文件,神情凝重。

还有哪些可疑的地方?

“需要提示吗?”林琛在一旁轻飘飘的问。

鹿微微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这人真讨厌!无时无刻不在戏弄她!

“这些文件,我拿回房间再看看!”鹿微微将案卷资料装回文件袋,厚厚实实的,抱在怀里回房了。

……

这次和上次不同。

程吉的案子,前因后果非常简单,有白纸黑字的合同,按照违约的思路来打官司,基本上不会出大错。

但是朱娜的案子,自杀身亡是既定事实,如果想让学校从中脱身,就必须证明,朱娜的死与学校无关。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

鹿微微翻着资料,越看越头疼。

死亡地点在学校,死亡时间在全国大考结束后,再加上心理医生的佐证,事实清晰的浮现眼前——

“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女学生,在考试结束后,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选择跳楼自杀。”

鹿微微扶额,烦躁的揉按太阳穴。

许子觉……

如果,排除掉许子觉的证言呢?

“一个女学生,在考试结束后跳楼自身。”

去掉了抑郁症,单看这个因果关系,似乎……多了一些可能性。

也许她不应该逆向推导。

逆向推导,容易受到结果的干扰影响,使自己忽略掉其他可能性。

这就好比,当我们看见自己家养的狗叼着邻居家的兔子时,下意识会认为狗咬死了兔子,却没想过,邻居家的兔子其实是病死的,埋在花园里,却被顽皮的狗刨了出来叼回家。

人总是容易被“结果”的那一幕蒙蔽。

鹿微微将案卷资料翻到第一页,决定从头开始。

——朱娜,蓝洋高中三年级二班,性别女,年龄……

鹿微微的呼吸微滞。

和她同岁。

更准确的说,这个朱娜只比她小一个月。

漫长的人生仅仅过去十几年,竟就这样了结了自己……

鹿微微叹了口气,将伤感压下去,继续往下看。

学校这部分,有老师和同学的证词,说朱娜性格内向,文静沉默,成绩在班上属于中游,并不突出,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符合许子觉所说的“孤僻抑郁”的形象。

家庭这部分,朱娜的父母俱在,婚姻稳定,家里有几个店面,经济状况良好,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邻居提供的证词倒是有说过,朱娜和父母的关系看起来不太亲密。

但说实在的,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和父母相处大多不那么亲热。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第113章 开始查案

鹿微微认真看完案卷文件,决定去一趟蓝洋高中,实地调查。

她约上乔依一起去,也算有个向导。

周六,秋高气爽,学校没课。

临出门前,鹿微微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帆布斜挎包:手机、钥匙、钱包,外加一支黑色中性笔和一个厚厚的记事本。

记事本她刚买不久,感觉随身携带一个这样的本子,才有查案的样子,就像林琛那样。

——林琛经常抱着他的日记本看。

也不知道那个本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是他查过的所有案件的信息吗?……上面会不会提到那三个疑点……

不行!

绝对不能产生依赖!

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实事求是的查一查,否则她永远学不会查案!

鹿微微给自己打气。

按照约定时间来到蓝洋高中,乔依已经到了,还有一个圆胖女孩跟在她身边。

鹿微微有点意外,怎么甄珠也跟着来了?

乔依拉住鹿微微,压低声音向她解释:“甄珠不用上学,每天闷在家里无聊,所以我每个周六日都要抽出时间陪她。”

“甄珠不用上学?”鹿微微更吃惊。

印象里甄珠的成绩很不错,好像是年级前十?应该不存在考不上大学的问题。

“她偏科太严重,总分虽然高,但是很多学校都不收。”乔依看了眼身旁的胖女孩,叹息道,“其实她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作为特招生入学,很多国外大学都非常欢迎这类学生,但是魏先生和魏太太舍不得,也放心不下。”

鹿微微心领神会。

能看出来,甄珠与正常人相比是有一点不同。

说她傻,可她什么都懂;说她聪明,她又总是木愣愣的。

这样的状态,魏先生和魏太太怎么放心让女儿去外地或是出国生活?

鹿微微和乔依说话时,甄珠安静站在一旁,等得久了,她就摸摸口袋,摸出一个棒棒糖,拆开玻璃糖纸,放进嘴里。倒是乖巧。

“乔依,什么时候开始查案?”甄珠吃着糖,含糊问道。

鹿微微有点为难。

她今天是真的要查案,不是儿戏。

乔依双手合十做祈求状,“拜托,微微,我保证她不会给你添乱。”

“我不是怕她添乱……”鹿微微小声道,“一会儿要去不少地方,我怕她受不了。”

查案毕竟不是逛街,没多少新奇有趣的地方,尤其找人问事,最费时间。

“拜托!”乔依眼巴巴望着她。

鹿微微叹气,“好吧好吧……”

“那我们先从哪里开始?”乔依眼神闪亮,仿佛比甄珠更期待查案。

“先从……”鹿微微拿出自己的记事本,翻开,“……我们先去案发现场,拍照记录,然后找朱娜的同学和老师了解情况……”

乔依凑过来看:“案发现场在8号楼?”

“嗯。”鹿微微点头,“8号楼怎么了?”

“嘻嘻,没怎么,我还以为是在9号楼。”乔依笑道。

鹿微微眨了眨眼睛,不禁问:“为什么你会以为在9号楼?”

“因为9号楼高啊。”乔依脱口道,“9号楼是蓝洋高中最高的一栋楼!”

她说完,又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8号楼也不低,跳楼自杀的话,也用不着非得找最高的楼跳吧……”

鹿微微闻言怔住,片刻后问乔依:“8号楼和9号楼是挨着的吗?”

“算不上挨着吧,反正离的很近。”乔依回道。

两栋相邻的楼房,一高一低,如果一个人想要跳楼自杀,应该下意识会选择高的那栋楼吧?

鹿微微心里沉了沉。

这会不会是……第二个疑点?

第114章 到达现场

凭空猜测没有意义,还得去现场看看才能知道真实情况。

三个女生结伴去了蓝洋高中。

虽然是周六,学校里也有不少学生,有些在图书馆自习,有些特意赶过来上补习班,漂亮的操场和篮球场成了摆设,没有半个人影。

鹿微微心里感叹,这里的学习氛围确实很重,连休息日也不能放松。

校区很大,好在乔依对这里很熟悉,她们很快就找到了8号楼。

8号楼是图书馆,和它的楼号一样,这栋楼一共有八层。

——下面四层是对外开放的借阅室,上面三层是非开放的藏书馆,最顶层是展厅,定期会举办演讲和读书会等活动。

朱娜自杀的地方,就在最顶层。

鹿微微和乔依、甄珠乘坐电梯,直接到8层。

眼下没有举办活动,故而展厅空荡荡的,椅子被叠放着堆在墙角,展板上还有上次活动没撤下的标语。

乔依试着推了推窗子,扭头看鹿微微:“好像锁上了。”

“自从朱娜出事,这边的窗户就全锁上了。”鹿微微走到窗边,透过玻璃窗往下望。

下面是平整的水泥地。

事情过去四个多月,经过多次打扫,已经看不见血迹或撞击后的痕迹。

“从这儿看可真高。”乔依踮着脚尖看下面,“她怎么敢往下跳……要是我,光是爬窗户就已经手脚发软了。”

“不用爬。”甄珠指着墙边,“那儿有椅子,你可以踩着椅子站上去。”

乔依大囧:“甄珠,我只是打个比方……”

鹿微微拿出手机,拍照做记录。拍现场环境,窗户的结构还有高度……镜头一顿,她看见不远处的9号楼。

“9号楼有天台……”鹿微微喃喃。

“对呀。”乔依凑过来说,“9号楼是学生社团的活动地点,我记得以前,常看见天文社的学生扛着望远镜往天台跑,不过后来社团大多名存实亡了,大家都忙着考试做题,活动室也变成了一个个自习室,唉……”

乔依幽幽叹气。

“自杀的话,选择天台不是更好吗?”鹿微微问乔依,“想自杀的人,临死前应该都希望一个人独处,天台是很合适的场所。”

乔依迟疑:“呃……我不知道啊,我没想过自杀,领会不到。”

鹿微微轻轻拧眉,难道是她想太多了?

“而且……”乔依再次说道,“如果只是想清静,这里也挺清静的,没举办活动的时候,一般人都不会来顶层展厅。”

“说的也是。”鹿微微叹气,“我们去楼下看看吧。”

她们到朱娜摔落的地点,拍了几张照。

虽然是青天白日,阳光普照,但一想到这里死过人,几个女孩还是感到森森寒意。

“拍完了就快走吧。”乔依搂着甄珠的胳膊,张望四周,“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除了干干净净的水泥地面,就只剩平庸无奇的绿化花坛。

鹿微微抬起头,望了眼9号楼最高层的天台,“……好吧,我们走吧。”

“接下来我们去哪?”乔依问,“和朱娜同届的学生已经毕业了,我们要去找老师吗?”

鹿微微翻开自己的记事本。

“……不着急,去找老师以前,我们要先去一趟学校后门。”

第115章 不舒服

蓝洋高中后门有条街道,因为规划干道面临拆迁,环境很乱,出过不少事。

听说,曾经有位老师在这条路上被学生报复殴打,还有一些学生反映,这附近有不良学生勒索财物。

如果没听过这些传闻,眼前这条笔直的街道实在是毫不起眼。

——树木干枯,道路脏乱,临街的商铺灰扑扑的。也许是她们来的时间不对,现在这条街道上没有学生,周遭安静无声。

鹿微微象征性的拍了几张照片,感觉今天没什么收获。

“接下来做什么?”乔依似乎也看出鹿微微的失落。

“找个地方打电话吧。”鹿微微说道,“联系一下当初提供证词的老师和学生,最好能约出来见面聊。”

她们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奶茶店,要了三杯奶茶,坐下休息。

鹿微微翻开记事本。

当初提供证词的几个人,她都有记下对方的联系方式。

电话逐个打过去——

一个没打通;

一个是朱娜的同桌,说朱娜自杀前一段时间心情不好,具体情况不清楚,加上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许多细节记得不那么清楚了。

还有一个是朱娜的班主任,一口咬定朱娜自杀前没有任何征兆,也并没有给学生施加过多压力。

再问下去,仍是原来那些证词。

鹿微微挂断电话。

“怎么了?”乔依关切的问她,“不是说想约出来见面聊吗?”

鹿微微轻轻叹了口气,“算了……”

乔依睁着眼睛看她。

“一个班五十多个学生,指望老师完全掌握这些学生的情况,本来就不切实际。”鹿微微的情绪很低落,轻声说道,“不知道的事,就算当面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说的也是。”乔依也跟着怅然起来,“蓝洋的老师,压力不比学生轻,每天光是分数成绩和各种竞赛活动就操心不过来,怎么会注意学生的情绪状态?除非朱娜在班上表现突出,老师也会格外关照些。”

可惜,朱娜只是一个成绩中等的普通学生。

两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叹气。

甄珠安静坐在一旁,吮着吸管喝奶茶,对她们的烦恼无动于衷。

“也许她就是单纯的想不开,所以自杀了。”乔依替鹿微微发愁,“微微,这案子你不该接的,太难了。”

鹿微微喝了一口奶茶,奶精的味道使她不禁皱眉。

“改天再过来看看吧,”她说道,“朱娜的父母在作证时都提过,朱娜几次回家身上都带着伤,可能和校园暴力有关,如果能找到目击者就好了。”

喝完奶茶,鹿微微和乔依、甄珠分手,搭车回到浮岛书屋。

今天算得上一无所获,故而她回来时怏怏的。

书屋里充溢着醇厚绵长的茶香。

林琛煮了一壶顶级红茶,兑入鲜香牛乳,搭配一小碟点心,轻轻摆在茶几上。

鹿微微喝了一口茶,感觉浑身变得暖洋洋,身体的每个细胞都熨帖舒服极了。

随后想起,自己在外劳碌奔波,林琛却在家里悠哉清闲的煮茶,她心里就有点舒服不起来了……

“如何?”林琛神情自得的在她面前坐下,问道,“要是觉得苦,我可以帮你……”

第116章 寻找目击者

“不用!”

鹿微微立刻起身。

“我一点也不觉得苦,而且我今天收获巨大!一般自杀的学生都是在意分数的优等生,一次没有考好,就觉得天崩地裂难以接受!

可是朱娜的成绩一直中等,这次全国联考的发挥也算正常,根本没有自杀的动机!

就算校园暴力真的存在,朱娜已经考上了大学,即将脱离校园暴力的环境,为什么反而会自杀?”

鹿微微抱起装有记事本的帆布包,一本正经说道:“我认为朱娜的案件非常有问题!你不用急着给我提示,我现在要回房,再研究一下案件资料!”

她气势汹汹的回房间。

林琛错愕看着她走远,自言自语:“怎么这么激动?我只是想帮你加糖……”

桌上的奶茶醇香依旧。

林琛端起来尝了口,嗯……甜度正好,不苦。

……

鹿微微不想被林琛小瞧,激动之下放了狠话,心里却虚得不行。

这桩案子,她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想不通的事太多了!

说朱娜学习压力大,她以普通的成绩考上一个普通的大学,能有多大压力?

说朱娜遭遇校园暴力,她就要去外地上大学了,怎么还会有校园暴力的烦恼?

鹿微微叹气。

一审之所以会输,主要原因也出在校园暴力这方面。案卷材料里,有医院给出的就诊记录,以及朱娜父母的证词。

他们说女儿放学回家时,在那条路上多次遭到不良学生殴打,打得浑身是伤。找学校反映过,但是因为暴力事件发生在校区外,最后学校并没有任何作为。

如果能找到目击者就好了……

是谁打了朱娜,怎么打的,打了几次,又是基于什么原因打她?

奈何朱娜的同班同学全都已经毕业了,否则鹿微微真想挨个找上门去,好好问一问。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惯常打人的学生,不可能没名没姓。

周二,鹿微微再次约上乔依和甄珠去查案。

这次特意选了放学的时间,学生多,热闹也多。

上次冷冷清清的街道,突然多了几分烟火气,小商小贩沿着街道两侧支上摊子,炒冷面、烤面筋、小笼包、水煎包什么都有。有些学生从校门口出来,随便买点吃的,然后匆匆返回学校,接着上晚自习。

街道对面,有几个年轻男孩在抽烟,校服松垮,头发枯黄,看上去很像“不良学生”。

“你要去问他们吗?”乔依紧张的拽住她的袖子,“万一他们打人怎么办……要不,还是算了吧?下次让甄珠带上保镖,我们再过来问……”

“我只是问问他们认不认识朱娜。”鹿微微说。

问问而已,不至于一言不合就动手吧?

她望了望四周,准备过马路,一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开过来,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公交车开过去,那几个学生已经走到了街尾。

鹿微微赶紧快步追上去。

“微微!”乔依跟在她身后大喊。

“没事的,我……”鹿微微正说话,耳边突然响起汽车的急刹声!

她愕然回头,一道黑影劈头盖脸蒙下来!

“啊!!!”

她听见乔依在尖叫,想挣扎,却被强行塞进汽车里,有人压住她的手脚,两个……三个?他们是几个人?

再过几秒,刺鼻的气体逼入肺腑,意识昏沉……

第117章 营救

乔依快吓疯了!

她眼睁睁看到一辆车开过来,突然急刹!突然冲出几个人!突然拿起一个黑色布袋套住鹿微微的头脸!然后拖进车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短短几秒时间,车已经远远开走了!

附近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愕,大白天公然掳人,没人敢信学校门口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办?……怎么办?!对,报警!我要报警!……”乔依急得直掉泪,慌慌张张拿出手机报警,“……为什么打不通?!”

旁边有好心人提醒她:“学校安装了信号屏蔽器,你要离远点才能用手机。”

信号屏蔽器可以屏蔽手机信号,许多学校都有这类设备,主要用于考场,以防止学生考试作弊。

但蓝洋学校长期使用屏蔽器,不仅为了防作弊,也防止学生玩手机不学习。

乔依没时间去想学校为何如此严苛,她抱着手机拼命往前跑,惊慌无措,跌跌撞撞,边跑边看自己的手机信号!

好不容易跑到有信号的地方,打通报警号码,总部转分部,分部转地区,终于跟接线员说明情况!

对方问她:“车牌号是多少还记得吗?”

“车牌号是……是……”乔依满脑子全是乱的,“是Q3……不,Q6?……”

眼泪掉得更急,她想不起来了!

“Q8103F。”甄珠在一旁说道。

“是Q8103F!”乔依即刻对电话那边说。

“好的,警方马上就到,请在原地等待,不要离开……”

“你们一定要快!一定要拦住那辆车!”乔依大哭。

挂断电话后,乔依栖栖遑遑站在路边,焦急的张望两侧,恨不能立即看见警车出现在眼前!

可是等了很久。

也许是三五分钟,也许有一刻钟,她现在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了,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乔依心急如焚。

手机铃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乔依接了电话。

“我是林琛。”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异常沉稳,“微微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警方正在想办法拦截那辆车,考虑到对方驾驶的可能是套牌车辆,所以需要你提供车型和颜色,你还记得吗?”

林琛不能慌。

一旦他慌了,被他催问的人只会更慌!

“记得!”乔依忙道,“是灰色的SUV!”

“记得事发时的具体时间吗?”林琛问。

通过时间推算出汽车的活动半径,可以更有效率的进行拦截和搜索。

乔依闻言却呆住。

她只知道是在5点左右。

4点50分和5点10分都属于这个范畴,将近20分钟的长度,足够一辆汽车跑二三十公里!

如果以报警时间为准呢?……其实也不算精准,因为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找信号花了多长时间!

“还记得吗?”林琛再次问道,“电话记录显示是5点09分,出事时距离这个时间大约过去了多久?一分钟?三分钟,还是更久?”

乔依哑然。

眼前一辆辆车辆驶过,忽快忽慢。她后背浸出冷汗。

如果弄错时间,哪怕只错1分钟,也可能对营救造成延误!

“5点06分。”她身旁的甄珠突然说。

乔依惊疑的看向甄珠,“你记得时间?”

甄珠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这里有4路公交车,每辆公交车的发车间隔时间都是30分钟,出事时刚走一辆公交,现在又过去一辆,设初始时间为0,用累积密度函数求取中间等待的时间,

P(Xminx)=1-(1-x\/30)4,

求导可以得出Xmin的概率密度函数……再用积分得出,

E(Xmin)=∫30\/0x·p(x)dx=6,

现在是5点12分,减去平均等待时间6,事发时间是5点06分。”

第118章 惶惶不安

甄珠一连串的推导,乔依压根听不懂,愣在原地。

电话那头,林琛似乎听见了甄珠的声音,语气沉着的交代道:“把事发地点的位置定位发送给我,这边的技术人员要做数据模型。”

“啊……好、好的!”乔依赶紧把位置发送给林琛。

数据模型是刑侦部门常用的一种技术手段,输入精确位置后,电脑会智能演算出犯人所有的逃跑路线,并覆盖全城市道路监控摄像头,调取可能经过的路口处的监控录像,以此进一步确定逃逸路线,或者缩小搜查范围。

时间拖的越久,电脑演算出的路线越多,需要调取的监控录像也越多,筛查难度更大。

甄珠给的时间,虽然是通过“平均候车时间”得出的结论,存在误差可能,但也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该做的努力全都做了,现在只能祈祷警方尽快找到鹿微微!

要杀一个人,几秒钟就足够,要伤一个人,灌药、刀割、勒脖、拳打脚踢也全在一念之间。

乔伊不敢细想鹿微微的处境,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微微会没事吧?”乔依问身边的甄珠。

“不知道。”甄珠轻轻摇头。她也被吓着了,只是性格使然,脸上表露不出多少情绪。

两个女孩站在路边,惶惶不安。

她们想不通,学校附近的街道上,怎么会有人敢在青天白日下抢人?是人贩子?还是蓄谋已久的绑匪?又或者是对鹿家心怀怨恨的人?

无论哪一种,都令人胆寒。

……

叶诚拿着望远镜,透过酒店房间的窗户朝外望。

远处,某栋楼房的窗户里,有一个被黑色布袋蒙住头脸的女孩,一个男人伸手扯掉布袋,露出鹿微微昏迷的面孔。

叶诚那颗久悬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声音平静得像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

“现在给她注射药剂,药效会在五分钟内发作,等视频上传到服务器后,尾款会自动转入你们的账户。”

他挂断电话,继续在窗边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看见那些人给鹿微微注射药剂,才收起望远镜。

叶诚把望远镜装进皮包,面无表情的离开了酒店。

外面的天空湛蓝透亮,道路笔直干净,连呼入的空气也异常的清爽,一如他此刻的心情,长久重压后终于迎来轻松。

再过几分钟,鹿微微与男人们的交欢大戏,就会上传到国内最有名的成人网站上。

他想过杀死鹿微微,一了百了,但是并不容易。

因为买凶杀人的代价太高,风险太大,一个不慎就会留下把柄。

但是找几个男人去欺负女人,就太容易了。

只要花点钱,多的是人抢着做,既能快活一场,又有钱赚,何乐不为?即便被抓到,罪名不像杀人罪那么重,吃几年牢饭罢了。

这样轻松简单的一件事,造成的结果,却与杀了鹿微微无异。

因为没有女孩承受得了这种事。

要么变得抑郁怯弱,不敢出现在人前,销声匿迹;

要么从此堕落,自暴自弃,或是走不出阴影,在某一天自杀……

如果鹿微微自杀死掉,该多好……

省了他的后顾之忧。

叶诚心里如此想着。

——不要怪我心狠,鹿微微,要怪……就怪你有那样的一个父亲吧。

他打开手机壳,将手机卡取出,随手扔进路边的下水道井盖里。

任何证据都不能留下。

将来外界讨论起这件事,也会认为鹿微微是咎由自取,跑去治安环境差的街道查案,被人轮了也是活该!

第119章 心里的刺

自从鹿微微回到青江市,就成了叶诚心头的一根刺。

而当她帮程吉打赢官司,开始斩头露角,叶诚的心也在同时淌血。

鹿微微必须消失。

无论如何,必须让她消失!

学校后门混乱的街道,流连着不良学生与各类社会边缘人,没有监控,犯罪率高,老师曾在这里遇袭,学生曾在这里被劫,朱娜曾在这里遭遇暴力殴打。

现在,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接了蓝洋高中的案子,跑去这条街道查案!结果毫无悬念的遭遇了不幸!

这真是个完美的剧本。

叶诚感到无比舒心。

他心里的刺,终于可以拔掉了!

……

鹿微微的意识在恢复。

眼皮仍是很沉,但知觉在慢慢回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四肢发软,头昏脑涨,燥热让她觉得渴,张嘴喘息却溢出一声娇媚得几乎能滴出水的轻吟——

鹿微微艰难的止住。

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耳边有说话声传来。

“……快醒了吧?”

“药效应该起作用了。”

“谁先来?赶紧上啊,上完好拿钱!”

“傻B!人都没醒上什么?上尸体啊?!”

“六子你别把事搞砸了,视频要是拍的不对,两百万找谁要去?”

“操,你帐篷都支起来了还有脸说我?!”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对方说了,要拍到正脸,拍到表情,越浪越骚效果越好,我们还是再等等吧……反正针也已经给她打了,等药效发作,玩起来也更带劲不是么……”

“哈哈哈……还是海哥有经验!……”

污言秽语传入耳中,鹿微微心里腾起阵阵寒意。

她不能理解,人心为何会恶毒至此,竟要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

药效来得急快,那股燥热很快成了煎熬,她暗暗咬紧牙关,不敢出声,更不敢睁眼!唯恐惹来这群檎兽侮辱她、折磨她!

身体滚烫,双颊绯红,莹白的肌肤泛出旖旎的艳粉。

“这妞儿真漂亮。”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怎么,怜香惜玉啊?”有人冷笑,“她可是鹿青临的女儿,知道鹿青临吗?拿活人做实验,杀了三百多人。咱们今天也算是替天行道一回。”

“哈哈哈哈!海哥说的对!她自己遭报应,怨不了别人,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不正经的论调,让几个人纷纷笑起来。

鹿微微气得发抖。

无耻!

怎会有这样无耻的人?!

这时,又有人问:“她怎么还没醒?是不是那药不管用?”

“要不再打一针?”

“打你个头啊,剂量多了是会搞出人命的!”

“胖子怎么还没上来?让他停个车怎么这么慢?”

“不会是遇到警察了吧?”

“走,我们下去看看情况。阿铭留下看着她。”

脚步声凌乱细碎,逐渐远去,很快屋里只剩鹿微微,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

这些混混里面,他年纪最小,穿着一身宽松的旧校服,脸庞还稚嫩,身上却已经有不少纹身。

按照计划,能跑掉当然最好,如果跑不掉,警察追查起来,就由他顶罪——他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判刑也判不了多少年。

男孩蹲在鹿微微身前,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然后是领口,胸部,腰身,还有腿……

真漂亮……

男孩的喉头滚动了下。

他有个在足疗店工作的女朋友,每次他想做一次,都要又哄又求大半天,最后还不一定能如意。

可是现在……

第120章 小混混

何必非要等她醒来呢?

先爽一回,再拍视频不也一样?海哥的脑筋太迟钝了。

被叫做阿铭的小混混,望了眼门外。

海哥和六子去找胖子了,要是他们仨回来,肯定最后才轮到他……那个时候,白净漂亮的姑娘恐怕已经被玩脏玩臭了。

他看着鹿微微,酡红的脸蛋,浓长的睫毛,饱满的唇瓣,那么艳,那么嫩……凑近些,仿佛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甜。

她真漂亮……

也许是药物使她此刻异常妖媚,也许是他本身见识少,没接触过这类娇贵的千金小姐。总之现在,他被她迷住了。

……不管了!他本就是个烂泥一样的人,错过这个机会,只怕以后一辈子也碰不到这样的女人,不先爽快一回,实在吃亏!

阿铭动手解腰带。

这时,鹿微微却缓缓睁开眼睛,虚弱无力的问他:“你收了对方多少钱?”

他动作顿住。

“你认识我吧?前不久程吉的案子……赔偿了五百万,你知道吗?”鹿微微喘息着说道,“你们……有四个人,就算拿到两百万……平均下来也不过五十万,但是……如果你放我走,我可以给你五百万……”

阿铭觉得不可思议,再一次认真的打量她。

脸颊潮红,眼睛湿润,连声音都透着绵软沙哑,分明是一副药效发作的样子,她怎么还忍得住?

目光下移,他发现鹿微微的手攥成拳,指缝里隐隐渗出血丝。

他拉起她的手,扯开来看,里面有一枚细小的发卡,扎进皮肉,血迹斑斑。

他有点怔愣。

在现代社会说坚贞,可能像说笑话,但是看着眼前疼到血肉模糊也坚决一声不发的女人,他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敬佩。

鹿微微对他说:“就算五十万……你也未必拿得到吧?大头肯定被那个叫海哥的人先抽走……你不如放了我,五百万,想找什么女人找不到?”

阿铭沉默。

五百万,对他这样在底层挣扎的人而言,无疑是天文数字,很难不心动。

“好好想想吧……”鹿微微艰难的支撑着,“是冒着蹲牢房的风险捡别人的残羹剩饭,还是安枕无忧的拿走五百万?”

他盯着她的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怎么保证警察不会抓我?”

“我不会报警……”她难受的喘息,“女人遇到这种事……都会顾忌名声,想办法息事宁人……你完全可以放心……”

他想了想,已经有些被说服了。

跟着海哥没有前途。

他们以为他年纪小,就可以随意使唤,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背锅的。

有了五百万,他何必还跟着海哥混?

有了五百万,他再也不用死皮赖脸缠着足疗店的女朋友,他要找个漂亮的,身份高的!

“我怎么才能拿到钱?”他问鹿微微。

“你先带我离开这里……”鹿微微说,“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打一个电话,有人会带着钱来赎我……”

这是个好办法。鹿微微脱离险境可以安心,他有人质在手也可以安心。

阿铭把鹿微微扶起来,触碰到她滚烫而滑软的肌肤,心头微荡。

真要放她走吗?

嘴边的香肉,还没来得及尝一口。

可是那五百万……

他犹豫了。

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显然不是海哥他们!

阿铭天性警觉,立即松开鹿微微,转身飞跑进隔壁房间,翻窗跳上空调机!

几乎同时,大批警员冲了进来!

第121章 幻象

鹿微微昏昏沉沉,突然撞入一个怀抱,陡然心惊!

“放开我!”

她尖叫,声音却是哑的。

“是我。”林琛将她抱起来,脚步不停,“我带你去医院!”

鹿微微听出他的声音,绷紧的身体终于松懈,安静蜷在他怀里,那些似泣非泣的低吟咽入喉咙,化为呜咽。

耳边有风声,因为林琛健步如飞。

她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下楼,每下一级台阶,身体会为轻微的腾空,而后他会将她抱得更紧……

鹿微微忍不住想哭。身体的空虚、煎熬,危情度过的后怕、恐惧,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涌上来,眼泪止不住。

她的脸深深埋进他怀里。

“林检事。”有人从身后追上来,“逃掉一个,剩下三个全抓起来了,你需要亲自审吗?”

“不用,我现在不是检察官,今天和你们一起出警,已经算是违规,审问的事就不插手了。”话音稍顿,林琛低声道,“……今天谢谢了。”

“应该的。”警官回道,“等审出结果,我给你打电话。”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抱着鹿微微离开。

楼栋外,有些路人察觉到这边的情况,正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林琛将鹿微微往怀里抱了抱,避开众人探究的视线,驱车离开。

……

鹿微微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昏迷的。

记忆的最后,是她蜷缩在林琛的车里苦苦煎熬,那股极致的欲求逼人发疯,啃噬她的意志,折磨她的自尊,真的太痛苦了!

也太羞耻了!

不愿被他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可除了他,她别无依靠!

最难过的时候,眼前满是幻象——幻象中,林琛亲吻她、抚摩她,他们激烈的纠缠在一起,像两个抽离躯壳的灵魂,脱离虚伪的面具,只剩内在的真实,随时随地要在挥发与蒸腾中交融一体。

这肯定不是真的。

林琛正在开车,不可能出现在汽车后座,况且他那样自负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马路边和女人亲热?

她迷迷糊糊的想。

……这感觉真不可思议,连体温都那么真实。

车窗外有一树金灿的银杏,映照着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她微微眯起眼,视野模糊一片,再也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身体里那团火焰越燃越旺,林琛的吻也越发大力,好似要将她连皮带骨吃掉。

“……嗯……好疼……”她无意识的嘤咛一声。

林琛伏下的背脊陡然绷紧,他僵住,恍如梦醒的看向鹿微微的脸。

是她。

又不是她。

他大口呼吸,整个人冷静下来,再次检查鹿微微的四肢身体。

没有五颜六色的输液管,没有层层包裹的纱布绷带,她还在,她没事,她完好无损,

“没事了……”他紧紧搂住鹿微微,“不疼了,不会再疼了。”

他这一生破案无数,狂妄自负惯了,却破解不了自己的女友为何惨死,也许只有鹿青临的案子真相大白,他才能知道,当年害死鹿微微的真凶!

……

当鹿微微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

一只手吊着药水瓶,另一只手缠裹着纱布,浑身是汗,后背全湿了。她像大病了一场,虚脱无力的躺在病床上。

林琛正在和医生谈话。

医生说:“市面上不可能有这种药,即使有,药效也不会这么大,这更像私人实验室里配制的药,更具体的,需要把样本带去专业机构化验,医院做不了。”

第122章 不退

……更像私人实验室里配制的药

医生的话,鹿微微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这样的实验室,医学院里就有,一些经济条件不错的医学生,也会给自己建简易型实验室,还有医药类公司……

医药公司的研发部门,按规模不同,有十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私人实验室”。

鹿微微很难不联想到青江最大的医药公司,叶家的康元药业。

难道……这次又是叶凌萱?

不,不对……

没那么简单。

实验室的管理是非常严苛的,否则任何不经许可的药物流通到市场上,药企都将面临巨额处罚,甚至可能因此停产倒闭!

叶凌萱想在实验室里配制药物,必须得到叶诚的许可,而且,没有内部人员配合,她一个刚考上医学院的学生,有什么本事配制出这种药物?!

所以……是叶诚要害她么?

林琛和医生聊完,转身发现鹿微微醒了,他顿了顿,走过来问:“感觉好点没有?要不要喝水?”

“……喝。”一出声,嗓子还带着娇软的沙哑,她索性闭嘴,点了点头。

林琛倒了一杯温水,拿到她面前,又问:“有力气端杯子吗?需不需要我喂?”

“……”鹿微微脸热,“不用,我自己喝。”

林琛把杯子给她,顺手贴了贴她的脸颊,疑问道:“脸怎么又红了?药效还没退?”

提起那个该死的药,鹿微微的脸更红,不仅因为难为情,更觉得恼怒!

“绑匪抓到了吗?”她口吻生硬的转移话题。

“抓到三个,跑了一个。”林琛皱起眉,“不过没审出幕后主使者,那几个混混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容貌也描述不清,只见过一次面,收了定金后一直用电话联系。”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意味悠长看着鹿微微:“除了给你注射的针剂,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次性注射器任何药房都有出售,自制药剂的事也很难扯上关系,即便她有怀疑的对象,又能奈他如何?

鹿微微咬住下唇,心中暗恨!

她真不甘心!

“猜到是谁了?”林琛端详着她的神情。

鹿微微咬唇没言语。

“鹿家虽然破产了,但是鹿家的那些实验数据、研究成果、技术设备,都是让同行眼馋的好东西,叶诚这样迫不及待的对付你,只怕当年做过什么不干净的事。”林琛缓缓说道,“就是不知道……他在实验基地里,是个什么角色。”

“可我并没有妨碍他!”鹿微微气愤,“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对付我?!”

“也许……你的存在,就是对他最大的妨碍。”林琛看着她,“叶诚想要毁了你,从青江销声匿迹。”

鹿微微胸口窒闷,不知是该哭自己的人生如此坎坷,还是该笑自己被叶董事长如此看重!

“蓝洋高中的案子,换我来查吧。”林琛淡淡道,“这几天你先歇着。”

“不用。”鹿微微拒绝。

她不能退缩!

不但不能退,而且要勇往直前!她要堂堂正正的在青江立足!

“真的不用我帮忙?”林琛薄唇微翘,笑着看她,“虽然女孩子逞强的时候很可爱,但是偶尔……也可以撒一下娇的。”

鹿微微一脸正色:“我已经知道第三个疑点是什么,只要接下来找出三个疑点的答案,朱娜自杀的案子就能真相大白!”

第123章 第三个疑点

林琛以前说过,这案子有三个关键处,只要找出它们,就能查出真相。

“根据朱娜父母的证言,朱娜挨打的次数至少有十几次,其中四次因为伤势过重去医院就诊。一开始我的想法是,找到目击证人,弄清楚朱娜陷入校园暴力的缘由。但是后来,我发现不对劲。”

鹿微微一字一句的说,神情异常认真。

林琛勾起唇角:“嗯,什么地方不对劲?”

“路线不对劲。”鹿微微蹙眉道,“虽然从学校后门走,要比前门近一些,但是比起挨打,我想任何人都会更愿意绕远路吧?为什么朱娜不避开那条路?”

林琛微微颔首,好以整暇看着她,静等下文。

“而且,学校后门那条路,我亲自走过几次,建筑物之间有不少小巷子,大部分都是互相连接的,可以绕道,也可以藏人,如果有心想避开某些不良学生,其实很容易做到。”

鹿微微说到这里,停下来,抬眸看向林琛:“朱娜很可能是故意的,有什么原因,使她必须要挨打,否则就会发生比挨打更糟糕的事。”

她紧盯着林琛,想从他眼睛里发现答案,或者,得到认可。

林琛静静看她一会儿,笑了笑,“这个思路不错。”

鹿微微顿时轻松。

“那我改天去一趟朱娜家,问问她家里的情况。”

“嗯。”林琛点了下头,“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之前一直是鹿微微独自行动,为了锻炼独立查案的能力。

鹿微微觉得,不应该因为一次意外就杯弓蛇影,而且叶诚失败一次,不可能立即采取第二次行动。

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住,其实心里还有点怕,她点点头说:“好。”

……

在医院休息了半天,鹿微微出院了。

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反倒是手心的伤口有点严重,因为创面不规整,会影响愈合,不得不缝了几针。

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握笔写字了。

回家后,她给乔依打电话,安抚乔依可怜的小心脏。

没提叶诚的事,只说是一伙绑匪想要绑架勒索。

乔依信以为真,嘱咐她好好休息。

鹿微微心情复杂,想想自己也是挺不真诚的,朋友关心她,她却只能藏着掖着没法明说。

挂断电话,心情仍是惆怅,她下楼喂兔子,又给鹦鹉的水杯里添了水。

书屋里那些绿萝、琴叶榕、鹤望兰、幸福树乱七八糟的似乎也该浇水了,鹿微微拎起浇水壶,挨个浇。

路过林琛的房间时,发现他正在看文件,手边放着厚实的牛皮纸档案袋,高高摞在桌上,快有半米高。

他什么时候接的案子?而且接了这么多!

鹿微微好奇的走进他房里,正想瞧一瞧,林琛“啪”的一下按住档案袋,同时合上文件夹。

鹿微微:“……”

不是说好了律所也有我的一半吗?为什么不让我看?!

“这是叶诚的案子。”林琛似笑非笑看着她,“为了防止你不专心,现在不能让你看。如果你能赢下蓝洋高中的案子,这个案子我会当做奖励送给你。”

鹿微微:“……………………”

呵……检察官可真会玩,你以为是玩游戏解锁新关卡啊?

“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三个疑点,相当于有了三个方向。”鹿微微胸有成竹的说,“我很快就会查出朱娜自杀的真正原因!”

叮铃铃铃铃——

楼下的风铃响了。

“去看看谁来了。”林琛不动声色收起案卷档案袋。

第124章 活该挨打

来访的客人,是个年轻女孩,穿着宽松的大衣,带破洞的牛仔裤,一头浓密的黑发有一半被漂染成淡紫色,格外引人注意。

“你好,请问你找哪位?”鹿微微上前打招呼,目光扫过对方指间的香烟,稍稍停顿,补充道,“不好意思,这里不能抽烟。”

女孩瞟了她一眼,不耐烦的扔掉烟,用脚踩灭。

光洁的木地板多了一抹细灰。

鹿微微忍不住皱眉。

“这玩意是你们给我寄的吗?”对方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一封信函,伸到鹿微微面前。

信函上的发件方,写着“浮岛律师事务所”。

可鹿微微不记得自己有寄过这种东西。

“是我寄的。”林琛从楼上下来,淡淡说道,“我以为最早明天才会过来,没想到这么快。”

紫头发的女孩一脸不爽,冲林琛道:“有没有搞错?朱娜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往我家发律师函是什么意思?!”

林琛挑眉,神情略带疑惑:“我记得上面有写,只要你配合我们取得案件线索,就会撤回起诉,难道你这次过来,不是为了配合我们调查吗?”

鹿微微:“……”

天啊……

他又在威胁人!

普通人收到律师函都会很烦躁吧?好端端的生活被打乱,还要应付难缠的官司!

“靠!”女孩暴躁的骂了一句脏话,几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有什么话赶紧问吧!”

“很简单的几个问题。”林琛在她对面平静的坐下,不紧不慢的问,“你是否打过朱娜,打过几次,每次殴打是基于什么原因,分别给朱娜造成过什么伤害,或者影响,还有,最近一次是在什么时间。”

紫发女孩听了,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的事真跟我没关系!我已经很久没打过她了!”

“也就是说,以前打过。”林琛轻轻颔首,看向鹿微微,“记下来。”

鹿微微默默拿出小本本……

“打过几次?”林琛问。

女孩很抓狂,“我不记得!”

“那么频率记得吗?”林琛问得很细,“一周一次,还是两三次,或者每次都打?”

“……一周一次……或者两次。”她咬了咬唇,又道,“每次打完,她会安分几天,那几天我们不会动手。”

“安分几天?”林琛饶有兴致的问,“怎么讲?”

“朱娜那个人,脑子有毛病。”紫发女孩说,“她喜欢凑上来挨揍,就跟贱骨头似的,身上不挂点彩就皮痒。”

鹿微微睁大眼睛,“她……喜欢挨揍?”

“难道不是吗?”女孩冷笑,“一开始,我们是替汪晓玲教训她,因为汪晓玲的男朋友说朱娜漂亮,渣男想要一脚踏两船,被我们发现了……算了,这事你们也用不着知道,总之这个朱娜有病!挨过一次打之后,没事就凑上来讨打,故意骂我们,还朝我们扔过砖头!简直就是个疯子!”

说完后,她撇了撇嘴,低声道:“神经不正常,难怪会跳楼。”

鹿微微更加吃惊:“你说她……朝你们,扔砖头?”

“对!当时砸到我的肩膀,我上去就踹了她一脚,扇了几巴掌。”紫发女孩皱着眉说,“可能打过火了,她流了一些血,后来听说去了医院……啧,要我说,她就是活该!”

虽然猜到朱娜可能是故意挨打,但是听到这样的描述,鹿微微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她沉默了很久,问:“你最后一次打她,是在什么时候?”

“很久了,大概在两个多月前吧。”紫发女孩道。

第125章 又学到一招

两个月前……

鹿微微敲键盘的手指停顿住,看了眼林琛。

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两个月前挨打的事自杀呢?

除非朱娜真如心理医生所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处在极端情绪中走不出来,否则根本说不通。

那么,朱娜到底有没有病?

“在之后两个月时间里,你有没有再遇见过她?”林琛问。

“遇见过几次,不过她没来招惹我,我也没搭理她。”女孩不屑的道,“谁会搭理一个神经病?”

“除了你们这些人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和朱娜发生肢体冲突?”

“不知道,我又不可能天天盯着她。”

“挨打过程中,朱娜有没有表现出反常的地方?”

“自己主动凑上来挨打还不够反常?”

问得差不多了,林琛起身送客:“今天谢谢你的配合。”

对方也不想久留,厌恶的扫了眼四周,摔下林琛寄出的那封信函,气哼哼的走了。

书屋重回两人空间。

鹿微微问林琛:“你怎么找到她的?”

“我查了朱娜班级群的聊天记录。”林琛说道,“把朱娜作为关键词搜索,在三月和四月的聊天记录里,分别有人在群里发言,说看到朱娜挨打了,也提到了打人者的名字。”

知道了姓名,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办得多。

虽然给对方发律师函这招有点损,但鹿微微还是佩服林琛。

因为她完全没想过用这种途径获取信息,她只查过朱娜本人的聊天工具和微博,上面的东西很少,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鹿微微不禁怀疑,朱娜是不是有另一个聊天工具,或者另一部手机?

否则实在太奇怪了,十七八岁的女孩不聊天不刷博,也不在网上网购物吗?

朱娜的个人信息全部由她的父母提供。作为原告方,肯定不希望被告方掌握太多信息,所以鹿微微在调查时很被动。

哪怕她猜对了,朱娜真有另一部手机,可只要朱娜的父母不承认,鹿微微也毫无办法。

“现在你怎么想?”林琛问她。

鹿微微整理思绪,慢慢说道:“朱娜在学校里从不惹麻烦,挨打每次都是发生在放学后,所以一定有个除学校之外的地方,给了她压力,使她不得不用挨打的办法去避免某些事情发生。”

林琛点头:“嗯,继续。”

鹿微微犹豫的看着他:“学生的生活无非是学校家庭两点一线,所以我猜是朱娜家里的事。比如,学生考试考砸了,家长会发火,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学生受伤了、生病了,家长就会关心孩子的身体,而不是成绩。”

“你的意思是,朱娜的父母在成绩方面,给了她很大压力?”林琛问。

“这只是一种可能。”鹿微微解释道,“也有可能是别的方面。我记得小学时,班上有个同学在下雨天故意淋雨,她说如果她病了,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了。”

“所以关键还是朱娜的家庭。”林琛略微颔首,说道,“明天等你下课了,我们去一趟朱家。”

鹿微微愣了愣,“不需要提前约时间吗?”

“为什么要约?”林琛笑,“给他们提前准备的机会吗?我可没那么好心。”

鹿微微:“……”

好吧,她又学到一招……

第126章 朱家

朱娜家的经济条件不错,住在高档公寓小区里。

鹿微微去的时候,有心留意了一下四周环境,发现这里的住户间隔距离大,邻里关系比较冷漠,甚至彼此间不认识。

这意味着,她可能没办法从邻居那里得到有关朱娜家的情报。

林琛按响了门铃,铃声拉回她的思绪。

鹿微微暗暗给自己打气,有种上战场前的紧迫感。

等了一会儿,门没有开。

“是不是家里没人?”鹿微微疑问道。果然还是应该提前约一下时间比较好……

“再等等。”林琛很淡定,“朱太太是残疾人,行动迟缓也正常。”

“哦……”鹿微微点头。

点完头又觉得不对劲,朱太太是残疾人,那家里就没有其他人开门吗?朱先生呢?保姆呢?难道只有朱太太一个人在家?

这时听到咔嚓一声,门开了——

门后,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人,清瘦,肤白,脸上化了淡妆,穿着也很得体,灰白色细绒羊毛衫外面罩着一条棕色格纹的披肩,优雅精致。

鹿微微心中汗颜。要知道,她是那种只要在家里,就会穿着米老鼠睡衣随便乱晃的人。

一个身患残疾的人,哪怕在最放松的家里,也把自己收拾得这么讲究,说明朱太太对自我要求很高,并且已经成为一种生活习惯。

朱太太拧眉看着他们。

林琛递出名片,“你好,我们是蓝洋高中的代理律师,想来谈谈和解的事。”

这是提前编好的说辞。

如果一上来就直说,他们来调查朱娜的自杀原因,恐怕连朱家的门都进不去。

朱太太蹙起眉,退开些让他们进来。

——屋里很大,并且开阔,所有一切都井井有条,地面更没有拖鞋、盆栽、小凳子这类可能对轮椅造成阻碍的物件。总之,这个家非常干净整洁。

鹿微微和林琛在沙发落座,朱太太去倒茶。

“秦校长想通了吗?”朱太太一边倒水,一边说道,“320万对秦校长来说,应该也就是一咬牙一跺脚的事,犯不着打官司折腾。”

她倒了两杯水,鹿微微怕她单手控制轮椅不方便,过去帮忙端水。

朱太太面无表情,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谢,冷漠的滑着轮椅过来,“他休想一毛不拔,我女儿死在学校,学校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您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但是学校也有学校的难处,320万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林琛慢条斯理,同时看了一眼鹿微微。

鹿微微抿了抿唇,有点紧张。

“不好意思……”鹿微微打断他们的谈话,“可不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

朱太太拧着眉指了个方向。

鹿微微小声说了句“失陪”,往洗手间方向去。

身后的谈话仍在继续。

“秦校长是觉得我女儿的命不值钱吗?我养她十八年!十八年付出的心血何止320万!”

“生命当然不能用钱来衡量,每个学生在家长心中都是无价宝,发生这种事,秦校长也很惋惜……”

鹿微微路过朱娜的房间,扭头看了一眼朱太太,见她没有注意自己这边,便轻手轻脚走进去……

第127章 有点搞不懂了

朱娜的房间基调以米色为主,温馨雅致,带着女生房间特有的娟秀感。

不知道是不是怀念死去的女儿,房间里的摆设物品没有收起来,就连床褥枕头也都还在。

书桌上有几本书,都是这个年龄段女生常看的,墙上挂着一组照片,是朱娜小时候,约莫八九岁,穿着粉色的芭蕾舞服,像可爱无邪的小天使。

外面的谈话声忽高忽低,林琛很轻易套住了朱太太所有注意力。

这是个绝好机会。

如果是私人侦探,此刻一定会翻箱捣柜好好“挖掘”一番,但是鹿微微做不到,她脸皮薄……

她在屋里逛了一圈,用手机匆匆拍照,不知道这些照片用不用得上,总之先拍了再说。

不经意间看见床头柜上面摆着一个礼盒,礼盒十分精致华丽,与房间里素雅清秀的布置十分不同,鹿微微好奇的打开,顿时愣住。

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

四叶草的造型,一圈碎钻烘托着主钻,克拉数不小,璀璨漂亮极了。

这是一份非常昂贵的礼物,会是谁送给朱娜的?

外面的谈话声渐低,鹿微微快速拍了一张项链的照片,合上盖子,转身去了洗手间——

她打开水龙头,而后关上,再从里面出来,佯装刚用过洗手间的样子。

此时客厅里的谈话已经进入尾声。

林琛礼貌的起身,“朱太太,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秦校长,只是也请你再考虑考虑,官司继续打下去,恐怕会两败俱伤。”

“我已经没了女儿,还能有什么损伤?!”朱太太的态度强硬,冷声回道,“你们告诉秦启涵,这件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意料之中,照林琛那种模棱两可的谈法,肯定谈不拢。

鹿微微跟着林琛一起告辞,两人离开朱家。

下楼时搭乘电梯,封闭的电梯间里只有他们俩。

鹿微微仍然感觉紧张。

有点像做贼心虚,各种不自在。

林琛神色淡淡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问:“有发现吗?”

“朱先生好像不住在家里。”她小声说,“洗手间里只有朱太太一个人的洗漱用具,也没看见男士剃须刀之类的东西……”

鹿微微拿出手机,递给林琛看。

“还有这个……放在朱娜床边,看起来很贵重。”

林琛看了眼,还给她。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出去,鹿微微还在兀自嘀咕:“这么贵重的首饰,为什么会摆在外面?”

“也许是朱太太拿出来想处理,恰好这个时候我们来了,所以没能及时放回去。”林琛说道,“礼盒上有商标,可以去店里查一查,这种贵重的奢侈品,都会留下顾客的资料信息,以便后期保养和服务。”

鹿微微点头。

“接下来去哪儿?”她问。

“物业公司。”林琛说道。

鹿微微愣了下:“……物业公司?”

“嗯。”他淡淡道,“物业公司为业主提供保洁服务,朱太太身体残疾,家里没有看到保姆,想必需要请保洁打扫,我们可以找保洁问问朱家的情况。”

“噢……”鹿微微恍然,原来还可以找保洁,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下次要注意。

两人找到物业公司,得知朱先生自从女儿出事后就没回来过。

这个很容易查,因为朱家的车辆进出小区会留下电子记录。

问及朱家夫妻的婚姻状况时,得到的回复是:感情很好,朱先生对残疾的妻子照顾良多。

鹿微微有点搞不懂了。

第128章 分散男人的注意

感情好,怎么会把妻子抛下不管?

一个个疑点串不起来,她思来想去,觉得恐怕要见过朱娜的爸爸后才能得出答案,现在太乱了,唯一确定的是,朱家肯定有问题。

回去后,鹿微微翻了翻自己的课程表,打算挑个时间去朱娜爸爸的公司看看。

他可以不住在家里,但总不能不去自己的公司。

鹿微微翻着课程表,又看了看日历。

庭审日期在12月中旬,原本觉得时间很宽裕,可是现在不知不觉11月已经过去一半,案子还没有多少进展。

她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

“最近的课程很紧?”林琛的声音忽然飘过来。

鹿微微吓了一跳,扭头看他:“你走路不带声吗?!”

“是你太专注了。”林琛站在她背后,长臂一捞,直接抽走她手里的课程表。

课程表上有她写的备注。

“两门课程布置了结课作业,还有一门课要考试。”林琛挑了下眉,“……好像很忙。”

鹿微微从他手里夺回课程表,“我会调节好时间的。”

林琛没说话,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查案子尽可能亲力亲为,是因为很多细节需要自己去发觉、去感受,不过……有些事交给擅长的人去做,会更效率。”

鹿微微闻言纠结。

林琛又道:“应该不会有人想请挂科补考的律师。”

“知道了。”她屈服了,郁闷的叹气,“我会去找梅姐帮忙。”

林琛脸上露出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嗯,乖。”

“乖什么乖……”鹿微微挥开他的手,语气不满,“我又不是小孩子。”

林琛的手被她打了一下,不禁失笑:“每天穿着米老鼠的睡衣晃荡,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是大女人么?”

“米老鼠的睡衣怎么了?!”鹿微微不服气的站起身,扬起下巴,挺直背脊,“女人就不能穿米老鼠的睡衣吗?不然你说穿什么样的?换成什么睡衣才算女人?”

平时老管着她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承认她是女人,太可气了!

他要是敢说丝绸吊带深V露腿那些,她这儿一堆道理正蠢蠢欲动呢!直等把他喷个狗血淋头!

肤浅!

庸俗!

不堪入目!

哼!

……等了片刻,不见林琛有反应。

他专注的盯着她的睡衣,神情颇为认真。

鹿微微顺势低头看。

……刚才一挺胸,把米老鼠的两个黑耳朵撑大了……

她面红耳赤!

默默弓背含胸的坐回去,身体怂了,嘴上仍不肯认输:“……嗯咳,现在知道了吧……是不是女人,跟穿什么睡衣没关系。”

“下次换一件吧。”林琛说,“要搁古代,你穿成这样,是要被浸猪笼的。”

鹿微微:“……”

“太容易分散男人的注意力。”他一本正经的接着道。

鹿微微:“……”

“明天还有课,早点休息,睡觉前记得把我热的牛奶喝掉。”林琛交代完,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若有所思的喃喃,“……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鹿微微整个人陡然松懈,捂着滚烫的双颊趴在桌上。

一时害羞,一时懊恼,一时想起他说“分散男人的注意力”,莫名又有些雀跃和得意。

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她捂着心口拼命挣扎:瞎激动什么啊……他也许只是随口一说,千万不能当真,要学习,要学习,不要胡思乱想啦……

唉,还是觉得好开心。

就因为他多看一眼自己的胸部?

鹿微微,你可真是太肤浅、太庸俗了!

她在心里狠狠批判自己!

批判之后,还是开心……

第129章 你要不要来

鹿微微听取林琛的意思,找梅姐帮忙调查,自己则把精力更多的放在学业上。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心里着急。

可林琛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套做事方式,梅姐没来消息,就说明还没查到,只要查到,她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所以没必要催促,急也没用。

不如安心学习,好好完成课程作业,才是正事。

又过几天,是周末,乔依和甄珠来看鹿微微。

林琛做了黑椒牛排,鹿微微做了凯撒沙拉,还有一些餐间小点心是从隔壁咖啡馆端来的,琳琅满目摆了一桌,款待两位小伙伴。

甄珠只要有吃的,基本上不说话,默默吃东西。

乔依则情绪高涨。

上次的事她受到不小惊吓,现在事情过去,提起来却慷慨激昂,像个无畏的女勇士。

“那些人太可恨了!光天化日就敢这么做,简直无法无天!”乔依激愤的说,“一定要多判几年!”

她转头问林琛:“一般会判多少年?”

“绑架罪是十年以上或者无期,如果有实施故意伤害行为,数罪并罚,不会判太轻。”林琛回答。

“那就好,不能让他们好过。”乔依解气了,又对鹿微微说,“微微,你哥哥真厉害,上次你出事,我们刚报警他就知道了!简直神速!当过检察官果然就是不一样哈哈哈……”

鹿微微愣了愣,扭头看林琛。

“那是因为内部系统有挂联的缘故。”林琛淡淡解释,“做这一行容易得罪人,所以公职人员及其家属的信息一般是对外保密的,离退职位后也是一样,为了防止某些不法分子恶意报复。微微是我妹妹,我上报过她的信息,她如果出事,我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说白了,就是有内部渠道。

乔依一派天真的问:“堂妹也需要上报吗?我以为只有父母才算家属。”

鹿微微:“……”

朋友,你这话可就太扎心了……

“我的父母……”林琛手中的刀叉微顿,沉吟片刻,“他们大概永远用不上这个功能。”

“说的也是。”乔依没心没肺的笑,“总不能浪费了。”

鹿微微觉得刚才那块牛肉有点噎,平静的端起柠檬水,喝一口,压一压……

“对了。”林琛看向乔依身旁的甄珠,“上次在电话里套公式的人,是她吗?”

“唔唔……是啊。”乔依咽下嘴里食物,解释道,“甄珠很厉害的,数学竞赛拿过很多奖。”

“她没上大学?”林琛问。

乔依摇头,惆怅的说:“她偏科有点严重,市里的学校不肯收,说教不了,肯收她的大学又不在市内,魏先生和魏太太不放心让甄珠离家太远。”

“以后就这么闲着吗?有什么打算?”林琛又问。

鹿微微默默看林琛一眼,总觉得他问得很有目的,不像闲聊。

乔依道:“我也不清楚,可能要看甄珠自己的意思,魏先生和魏太太也不敢勉强她……”

吃点心的甄珠抬起头,圆胖的脸上一本正经,“我不喜欢你们当着我的面,好像我不存在一样谈论我的事。”

“哎呀呀,我们是不想打搅你吃东西嘛。”乔依笑嘻嘻的哄她,“你不是最讨厌吃东西的时候被人烦吗?”

甄珠皱眉,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埋头吃东西。

林琛问她:“既然不上学,就早点开始工作吧,我这边在招秘书,你要不要来?”

第130章 招聘千金

鹿微微愣住了。

乔依也愣住了。

两个女孩齐齐看向林琛——

“工作内容很简单,接听电话,打印文件,以及负责律所的工资结算和报税纳税,这部分如果不不会做,我会请会计事务所的人来教你,包教包会。”

林琛不像在开玩笑,有条有理的对甄珠说:“工资五千,年底有奖金,合同的话……先签个十年吧。”

“咳、咳咳咳!!!”鹿微微差点被口水呛死!

乔依的表情也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甄珠则有些迷茫,她没上过班,对“工作”没什么概念。

“上班有意思吗?”她问。

“你现在吃的这份提拉米苏,味道怎么样?”林琛说,“这是从隔壁买的,隔壁咖啡馆的老板,很擅长做甜点,如果你在我这里工作,随时可以吃到不断翻新的甜点,而且这条步行街上,还有很多你没吃过的甜品店。”

他说完,指向不远处的兔子窝:“还有免费的宠物可以玩。”

鹿微微已经不忍直视。

每当她觉得林琛崩坏了她心目中的男神形象,他就会再次刷新下限……

“可是上班要早起。”甄珠皱着眉,有点纠结。

她看起来孤僻,其实很喜欢呆在人堆里,观察人群,观察世界,这很有乐趣。

如果天天呆在家里,她会闷。但是爸爸妈妈不允许她自己出去,除非有乔依陪着她,问题是乔依也不是天天都有空,乔依上课的时候,她就只能闲在家里无聊……

林琛说:“十点上班,不用早起。”

甄珠觉得挺好,正要点头答应,一旁的乔依慌忙握住她的手:“甄珠,你不用回去问问爸爸妈妈吗?”

甄珠愣了愣,点点头:“哦,我回去问问。”

乔依松了口气。

她真怕甄珠一口答应下来,回头要是魏先生和魏太太那边怪罪起来,说不定会迁怒到她头上。

“回去问问父母的意见,再考虑考虑,不用立刻答复我。”林琛神态淡然,仿佛招聘三大财阀之一的魏家的千金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如果有屏幕的话,此刻鹿微微心中的吐槽大约已经满屏了。

一顿饭终于吃完。

送走两个小伙伴后,鹿微微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如山洪巨浪般的震撼,问林琛:“你真要让甄珠来律所工作?!”

林琛慢条斯理收拾餐桌,“那个女孩对数字很敏感,让她负责律所的财务工作会很稳妥。”

这年头,想找个精明的财务不难,想找个值得信赖的财务才是最难。会计利用职权私吞公款的新闻简直不要太多,而林琛未必有精力时刻盯着防着,那样太累。

“以后律所的业务会越来越多,我需要尽快找到合适人选。”林琛说道。

“可她是魏家的小姐!”鹿微微仍是惊叹,“三大财阀之一的魏家,你居然开五千块钱的工资!”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在二三线城市,五千大约是个不错的薪酬,但是在经济文化中心的青江市,五千,也就只能勉强不饿死。

甄珠吃一顿早茶的开销恐怕都不止五千!

可是林琛,大言不惭的开出五千薪酬,还妄想签下十年卖身契!

鹿微微不敢想象:魏先生和魏太太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表情?!

“我们会不会得罪魏家?”

细思极恐,她感到不安。

第131章 财阀之首

林琛不解,疑惑的端详她的神色:“你很怕魏家?”

“能不怕吗?”鹿微微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魏家可是三大财阀!你太胡来了!”

她又发愁的喃喃:“现在只希望乔依能帮忙补救一下……”

林琛不太能接受她的逻辑,提醒她:“虽然是三大财阀,但是排在末尾,财阀之首是林家,你忘了?”

他指了指自己:“我,姓林。”

鹿微微当真要翻白眼了。

“姓林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个姓林的都上去攀关系,林家还不得被扒成穷乞丐?”

鹿微微觉得林琛太好笑了,不过这番言论也着实符合他目中无人的傲慢本质。

她不再理会林琛,端起脏餐具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洗盘子。

鹿微微的反应让林琛始料未及,他不禁喃喃:“这么说自己的婆家,合适吗?”

水声哗啦啦的,鹿微微没听清。

“你说什么?”她问。

林琛想了想,回道:“我说,你迟早嫁给穷乞丐。”

“你咒我?!”她好气又好笑,挥手洒他一脸水!

林琛赶紧躲开。

心情略有点复杂,本以为养了一只小白兔,怎么现在感觉像在养老虎?

唉,看来是被他宠坏了啊……

林琛理了理领口,怡然自得的想着:没办法,毕竟像我这样温柔的男人世上不多了。

……

第二天,律所接到魏家的电话。

鹿微微恰好也在,得知是魏先生的来电,顿时警铃大作,唯恐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琛和魏先生聊了很长时间。

她在一旁听着,全程绷着弦,好不容易等到结束通话,她迫不得已的问林琛:“魏先生怎么说?”

“魏先生说……”林琛坐下来,声音悠缓,“合同签十年,不是太合适。”

鹿微微闻言松了口气,“没骂你就不错了!月薪五千签十年,亏你想得出来,魏先生觉得不合适,那就改改吧,唔……改成几年?”

林琛看她一眼,“魏先生说,改成二十年比较好。”

鹿微微:“……”

她没听错吧?

“月薪五千……签二十年?”鹿微微瞠目,“魏太太呢?也没意见吗?”

“没有,他们挺高兴的。”林琛舒适的靠在沙发里,淡淡一笑,“他们还说,请高级会计师教导甄珠的费用,由魏家承担,不用麻烦我。”

“这怎么可能?!”鹿微微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又在拿我寻开心?”

林琛捕捉到微妙的关键,挑眉问:“为什么你要用‘又’这个字?”

鹿微微瘪嘴看着他。

林琛无奈,“我有必要骗你吗?你觉得月薪五千和五万,对魏家来说有区别吗?他们根本不在乎甄珠每个月能挣多少钱,他们在乎的是女儿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工作,将来哪怕无法组建家庭,也不至于太寂寞。”

“是这样吗……”鹿微微半信半疑。

魏家那种人家,会无法给女儿正常人的生活?

林琛说:“像甄珠这种情况,将来分家产时会很吃亏,不懂尔虞我诈,也不懂人情世故,掺和不进公司管理层,两个哥哥都是原配的儿子,没有血缘,指望不了,她只能靠魏先生和魏太太照顾,可是父母总会有离开的一天。”

鹿微微听得心酸。

原来甄珠的处境这么糟糕……

“魏先生和魏太太想为甄珠铺路。”林琛微笑,“他们不是目光短浅的人,所以同意甄珠来律所上班。”

鹿微微感慨万千,默然点头。

点着点着觉得不对。

——他是不是在骂我目光短浅?!

第132章 优秀

甄珠不会立即到律所上班。

魏家请了两位资深会计师教导甄珠,短期培训,时限一个月。

据说,等甄珠来上班的时候,魏家会给她配备至少四名保镖,以确保人身安全。

林琛对鹿微微说:“一个月五千,招了一个秘书,一个前台,一个会计,外加四个保镖,虽然我不是计较钱财的人,但是这样的性价比,确实从某种意义上论证了我的优秀。”

鹿微微:“……”

“直接用‘优秀’这个词,似乎有点不合适……”林琛思忖着。

确实不合适。

非常不合适!

你应该学会委婉和谦虚!

鹿微微的内心在咆哮。

林琛接着道:“精准的说法应该是,论证了普通人和我的差距。”

鹿微微:“………………”

如果人生有轨迹的话,她真的很想看一看,自己是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和这种家伙混到一起的?

手机铃响起,她满面幽怨的接了电话。

“微微,你们那儿还招人吗?”乔依的声音听起来比她更幽怨,“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我妈知道甄珠要去你那儿上班,她非逼我也去,不管是兼职还是实习都行,总之不能跟魏家的大小姐疏远了……”

电话音量不小,林琛也听见了。

他不禁莞尔:“看,附赠一个实习助理,完美。”

鹿微微嘴角抽搐。

“……咳,那个……你不用急着过来。”她对乔依说,“甄珠她下个月才会入职。”

“行,那我下个月和她一块儿过去!”乔依回答得爽快。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林琛心情颇好,走到一边倒了两杯红茶,微笑着说:“从今天开始,你要更加努力了,否则将会面临没钱给员工发工资的窘境。”

鹿微微大窘,她是不是应该感谢林琛把工资压得那么低?

风铃声响,玻璃店门被人推开的同时涌入一阵香风。

林琛扬眉,将将放下的茶壶再次端起来,倒了第三杯红茶,“今天是什么日子?好消息一个赶一个。”

“梅姐。”鹿微微向来人打了声招呼。

“今天风好大呀。”梅姐走进来,摘掉墨镜和围巾,任一头波浪大卷发随意披散,红唇烈焰衬得格外妖娆。

她接过林琛的茶,不客气的灌了一口,嗓音绵软沙哑:“……嗯,暖和多了。”

“红茶不是这么喝的。”林琛心疼他的茶。

梅姐闻言笑笑,“不这么喝,那该怎么喝?……像这样喝吗?”

她伸出丁香小舌,缓缓探入茶面,勾起一点儿茶水含进去,而后舌尖暖昧的扫过湿润的唇瓣,充满了不可明说的诱惑与暗示。

林琛:“……”

鹿微微:“……”

为何有种一瞬间置身于AV拍摄现场的错觉……

“咳。”林琛清咳一声,移开视线,“随便你怎么喝吧。”

鹿微微突然感到羞愧!她果然不能算是女人!

在梅姐面前,她不是女人,也不是少女,她是毫无性别差异的儿童啊!

屋里两个人被梅姐一波车带得神态各异,梅姐浑然不觉,兀自喝完茶,放下茶杯,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喏,林妹妹,你要的东西。”

鹿微微回神,是朱娜爸爸的资料。

第133章 继父

朱娜的爸爸,叫朱江奉。

经营几家连锁超市,经济状况良好,离异多年,无子。

偶然机会下,他与朱娜的妈妈吴希滢相识,再次组建家庭,夫妻感情稳定,从无争吵。

婚后一年,吴希滢带女儿去舞蹈培训班,路上遭遇车祸,双腿受到重创,从此只能依靠轮椅生活,朱江奉不离不弃,对她悉心照料。

“……朱江奉不是朱娜的亲生父亲。”鹿微微翻阅资料,惊讶的发现这个事实,“朱江奉和吴希滢结婚的时候,朱娜已经九岁了。”

“嗯,朱娜的身份信息做过变更。”梅姐抽出一页纸,指了指,“时间就在两人结婚半年后。”

文件袋里东西不少,除了身份信息变更的文件,还有一些医疗记录的复印件,也不知道梅姐是怎么弄到的。

“吴希滢出事后,朱江奉一直在帮她找医生,想帮助她康复,这几年花销不小,因此外界对他的评价很高,宽厚善良、有情有义什么之类……不过也有人笑话他,说他是冤大头。”梅姐说道。

鹿微微愣了下,“冤大头?……因为妻子残疾的事?”

“不光如此。”梅姐轻描淡写的说,“传闻吴希滢在跟他结婚以前,有过不少男人,人长得漂亮,身边永远不缺追求者,朱江奉对她很着迷,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吴希滢追到手。”

抱得美人归原本是件幸事,可惜结婚仅过一年,吴希滢就变成了残疾人,当初羡慕朱江奉的人,现在指不定怎样幸灾乐祸。

一旁的林琛说:“既然这样,吴希滢这个人也好好查一查。”

梅姐听了勾唇一笑,笑得魅惑众人,妩媚至极。

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摊开柔软的手掌,只说了一个字——

“钱。”

请人调查,很贵。

请梅姐调查,尤其贵。

而林琛已经习惯了。

他拿起手机,随意操作几下,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梅姐的手机发出短讯提示音。

“转过去了,查收吧。”林琛淡淡道。

梅姐收回手,幽幽轻叹一声:“唉,自从流行手机转账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摸过现金了,干看一串数字真不过瘾。”

“摸久了你就会发现上面全是细菌。”林琛一脸冷漠,“大肠杆菌,葡萄球菌,芽孢杆菌。”

梅姐轻笑:“啧,真不解风情。”

她笑着扭头对鹿微微说:“林妹妹,每天和这种男人呆在一起,很辛苦吧?”

鹿微微:“……”

终于有人懂我心中的苦!

东西交出去了,钱也已经收到了,梅姐披上漂亮的流苏围巾,戴上墨镜,拎起包包,起身走人。

鹿微微和林琛送她出去。

漂亮女人走出店门,引来不少路人打量。

回来后鹿微微不禁叹道:“梅姐好厉害……”

美貌是种资本,如果在这种资本之上,还拥有过人之才,就会让人觉得“好厉害”。

鹿微微抱起文件袋里的资料,一边翻看,一边念叨:“厉害,厉害……查出来的资料好详细,连朱江奉的信用卡账单也有。”

“能力是还不错。”林琛的语气难得显出迟滞,“不过……其他方面你最好不要学。”

“咦?”鹿微微看到一处,愣了下,“朱江奉在DB珠宝专卖有一笔一百万的消费……”

第134章 时间点

信用卡账单很厚,记录了朱江奉最近两三年的开销。

鹿微微刚翻到最近一年的,列表上大多是几百几千的消费,突然冒出一笔一百多万的支出,在账单里尤其明显。

鹿微微抬头看向林琛,“朱娜房间里那条项链,就是DM这个牌子。”

她翻出自己的记事本,看了看,又道:“买项链的日期,既不是朱娜的生日,也不是节日。”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突然送礼物给朱娜?而且还是这样昂贵的礼物。

鹿微微自认她爸爸算是最宠女儿的了,平时大小礼物几乎不间断,但是价值一百多万的礼物,无论如何也该寻个由头送吧?

比如过生日,或者某个纪念日,考试奖励?

……不,不对。

朱娜的成绩一直平平,甚至还下滑过,从没考过高分。

朱江奉买这条钻石项链以前,一定发生了什么……

再次对照自己做过的笔记。

偏偏如此巧,在朱江奉买过项链后不久,朱娜就开始遭遇校园暴力,频频挨打。

有个念头,驱使着鹿微微的思维进入一条逼仄的小巷,巷子里阴暗、压抑,隐藏着人性最肮脏的污垢……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大脑企图逃离,再为这件事寻找其它合理的解释。

林琛说:“朱娜在6月自杀,校园暴力是在两个多月前终止,朱江奉买项链是在1月初。这几个时间点,你记一下。”

鹿微微在记事本上做标记,思路逐渐清晰。

“也就是说,在去年的12月底,朱家发生了一件事,因为这件事,朱江奉在1月3号购买价值百万的项链送给朱娜,而在朱娜收到礼物后不久,她开始被人打,不断受伤,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3月底,4月初……”

说到这里,鹿微微停下来,怔然的自言自语:“2月学校已经放寒假了,朱娜却还在坚持上寒假补习班……她,她宁愿挨打,也不想呆在家里。”

林琛的手机响了,他去接电话,鹿微微仍埋头苦思。

“如果朱娜挨打是为了逃避家庭,那么为什么后来又不挨打了?……是因为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大考,所以朱江奉放了她一马?”

念头再次浮现脑海,鹿微微不寒而栗。

她真希望是自己想偏了,弄错了,误会了,糊涂了,朱娜自杀或许是有其它难言之隐。

这时,林琛把手机递过来,对她说:“梅姐的电话。”

鹿微微接过手机。

梅姐在电话那头道:“刚才忘记说了,朱娜今年5月去医院看过妇科,病例没弄到,不知道这件事跟案子有没有关系,我觉得你们最好亲自去问问。”

鹿微微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沉声点头:“好的,医院的地址是……”

“一会儿发你。”

“嗯。”

挂断电话,鹿微微的心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得透不过气。

朱娜比她小一个月,今年5月,朱娜甚至还没成年,朱江奉怎么能……

鹿微微不能细想,否则连骨头缝里都觉得寒。

朱娜的妈妈呢?吴希滢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是了,她阻止不了,她残疾了,还指望朱江奉照顾,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鹿微微真不想把人性想得这么冷血,这么丑陋。

可她现在,实在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第135章 一个男人

第二天,鹿微微特意请假去了医院。

她实在等不及,想要找到哪怕一丝丝可以推翻那个想法的线索。

医院是私立性质,不肯透露病患信息,但是在得知朱娜已经身亡,而鹿微微和林琛是来调查死因后,大约是怕惹上麻烦,医院十分配合的让一位医生接待他们。

医生说:“就诊结果是普通的内分泌失调,可能因为考学压力太大,她连续两个月没有来例假,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我们在看诊期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瞧,这里都有记录的……”

对方从电脑里调出就诊记录,给他们看。

上面清楚显示着朱娜的姓名、年龄等信息,还有医生的问诊结果,以及开药明细。

“她是一个人来的吗?”鹿微微问。

“和一个男人来的。”医生说道,“小姑娘以为自己怀孕了,在走廊上哭了很久,那个男人一直在安慰她,脾气特别好,很温柔那种,所以我印象很深。”

鹿微微抿了抿唇,开口再问:“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年纪有些大了,但是不显老……我也说不好,估计三四十左右吧,长得挺英俊的。”

鹿微微心往下沉,无力的闭上眼睛。

朱江奉四十六岁。

这个岁数的男人,只要保养得当,穿上西装革履后会很有魅力,若是相貌再周正些,看上去和三十多岁没什么差别。

答案,呼之欲出。

这样一来……学校似乎可以撇清关系了。可是鹿微微丝毫感觉不到喜悦。

回去的路上,林琛沉默开车。

鹿微微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同样一言不发。

天越来越冷了,秋风瑟瑟,路人裹着大衣在风中行进。

明明是这样冷的天,却有些年轻气盛的女孩,穿着短裙和长袜,露一截大腿,在街头说着笑着,充满青春的放肆与鲜活。

鹿微微心里是堵的。

朱娜无法像她们这样快活,她等不到今年的冬雪,也看不到明年的春花。她的生命已经定格,永永远远留在十八岁……

是谁,害死了她?

“距离庭审还有多久?”林琛忽然开口问。

鹿微微回答:“还有两周。”

林琛又问:“许子觉那部分准备好了吗?”

“快了。”鹿微微的声音很低,“预设的提问和辩词草稿都写好了,明天我修改后再给你看。”

她原本斗志高昂,一心想要击垮曾污蔑父亲的仇人,可是现在,她只感到失落……

这种情绪,使她难以振作。

“不到最后一刻,不用急着下结论。”林琛握着方向盘,余光轻轻扫过她的脸庞,“梅姐去查吴希滢了,或许会有新发现。”

鹿微微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觉得林琛是在安慰她,而这点安慰,实在意义不大……

……

进入12月后,学校许多课程陆续结课,有些要考试,有些要写论文,鹿微微要兼顾学业和庭审,一时有些吃不消。

离庭审还有一周时,梅姐送来吴希滢的资料。

吴希滢的资料非常多,并且详尽。

对此,梅姐给出的解释是:吴希滢很有名,所以随便查查,就查出一大堆。

第136章 吴希滢

如果给调查的难易度排序,得出的结果会像一个橄榄球,两头尖——

一头是最出名的人,另一头是最平凡的人。

出名的人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的隐私,使调查员无处入手;

平凡的人太过默默无闻,留不下痕迹,同样增加调查难度。

而吴希滢这种,恰好处于中间:小有名气,留下很多痕迹,并且毫无遮掩。

这是最容易调查的类型。

吴希滢很小的时候就大放异彩,获过各种青少年舞蹈奖项,是学校老师的宠儿。毕业后她顺利进入国内著名舞蹈团,舞姿惊艳,使人见之难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围绕在吴希滢身边的男人们,不是富商就是名流。

她的几段恋情也被人津津乐道。

据说她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友,感情很深,可惜爱情抵不过面包,吴希滢最后嫁给了比她大十岁的舞蹈团团长。

好景不长,在吴希滢怀孕时期,舞蹈团团长迷上了新来的女舞蹈演员。

吴希滢心高气傲,不愿委曲求全,生下朱娜后不久提出离婚,夫妻俩光是财产纠葛的官司,就打了足足一年。

吴希滢以为自己年轻,漂亮,跳舞跳得好,就算离开团长丈夫,也可以过得很好。

事实上也确实有不少男人追求她。

她从追求者中选择了条件最优秀的一位。

然而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两年,因为对方不支持她的舞蹈事业,并且一再催促她生孩子。

她为了生女儿,已经荒废了近三年光景,如果这个时候再生第二胎,想要等体形恢复,还不知要到哪年哪日。

这意味着,如果她答应这个要求,舞蹈生涯恐怕也要就此结束了。

连续两段失败的婚姻,使吴希滢受到重创。

她的年纪越来越大,没有舞蹈团愿意要她,经济状况也不容乐观,好在女儿争气,继承了她的基因,在舞蹈上表现出显著的天赋,让吴希滢略感欣慰。

再后来,吴希滢认识了朱江奉……

鹿微微看完所有资料,心中唏嘘。

照这样看来,朱娜对吴希滢而言,像是一种精神依托,或者……心灵支柱。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吴希滢没有送朱娜去专业的艺术类学校念书,反而选择了蓝洋高中?

她记得,在朱娜的房间里,还摆着跳芭蕾的照片。

为什么没有继续学下去?

现在关心这个,似乎有些偏移重点了,她应该找出更多可以指证朱江奉的证据。

鹿微微合上文件夹,转去翻阅准备好的庭审材料。

翻了几页,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异样。

她怔然,再次看向吴希滢那叠文件纸,是她漏掉了什么吗?

为什么会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鹿微微认真思索,却没有头绪。

桌上,文件堆积如山,朱江奉的信用卡账单,吴浠滢的履历表,朱娜的病例,许子觉的心理诊断,还有来自方方面面的证人证词……

鹿微微忽然迷茫。

她怔怔望着这些好似怎样也翻不完的文件,疑惑自己是否已经被自己搞糊涂了……

也许是因为心情?一想起朱娜的遭遇,她总觉得难过。

第137章 知情不报

庭审被安排在下午,秦校长在上午登门拜访。

虽然力图表现出沉稳,但这样的关键时刻,秦校长显然难以保持冷静。

他问林琛和鹿微微有没有把握。

鹿微微将目前的调查结果出示给他看。

“对方起诉学校主要基于三点,一老师造成的学习压力,二学校不作为导致的校园暴力,三心理医生给出的抑郁症诊断。尤其是第三点,如果成立,就意味着只要在蓝洋学校就读,就会有患上抑郁症的风险,对学校明年的招生会有很大影响。”

鹿微微略微停顿,郑重其事的说:“所以,我们的主攻方向是第三点,对许子觉进行询问。”

秦校长神情凝重,沉声问:“这样……就能打赢官司?”

鹿微微沉默,片刻后,拿出另一份资料摆在校长面前,“我们会以朱娜遭受家庭侵害作为理由进行辩护。”

“家庭……侵害?”秦校长皱起眉,重复这个词。

鹿微微抿了抿唇,点头,“是的……种种迹象表明,朱江奉违背女儿意愿实行了侵害,还有吴希滢……吴希滢的冷漠无视,也是一种间接侵害。”

“那对父女果然不干净,对吧?”秦校长的眼睛亮了几分,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表情。

鹿微微怔愣,下意识看向林琛。

“秦校长知道这件事?”林琛问。

“我看见过。”秦校长眼中流泻出鄙夷与厌恶,“他们在教学楼后面拉拉扯扯,一看就知道关系不正常,我当时在校长室,正好从窗户看见了!”

鹿微微忍不住问:“他们在学校里拉扯?就不怕被人撞见吗?”

“谁知道呢?”秦校长冷笑,“估计是两个人吵架了,所以顾不上吧!当时朱江奉拿了个礼物盒,里面不知道是项链还是耳坠,朱娜发脾气不肯要,扔在地上,朱江奉捡起来又接着哄,就跟小情侣闹别扭似的!真是不知廉耻!”

秦校长说着,抬起头直视鹿微微的眼睛:“朱娜这次报考的大学在景州!朱江奉嫌远,不肯让她去,想要让她复读一年考青江本市的大学!我看朱娜就是被朱江奉逼死的!”

鹿微微闻言吸气。

林琛问:“秦校长,这些话你在一审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我不能说!”秦校长深深皱起眉,“我没有证据……如果说出来,人们会怎么看我?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为了脱罪在胡乱攀咬!而且,而且……”

他闭上眼睛,沉重的叹了口气:“……我是校长,一校之长,发现自己学校的学生被继父强迫,却没有报警,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你们觉得,我会落个什么名声?”

为人师表,却知情不报,同样要担上责任!

所以,哪怕他心里知道这些蛛丝马迹,也不敢对外透露半分,只能期盼着谁能明察秋毫,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鹿微微猜测,秦校长在庭审开始前来找他们,就是为了这件事。

二审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害怕输,所以怀着矛盾的心情来到律所——如果鹿微微没查出这层关系,他恐怕也会冒险搏一搏,说出真相。

现在把话说明了,秦校长轻松不少,暮气沉沉的脸上甚至有了点笑意。

他和蔼的对鹿微微说:“下午的庭审,就拜托你了。”

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对她表现出尊重。

鹿微微回答:“我会全力以赴。”

不只为你,更为了朱娜。

第138章 路况不佳

下午,林琛和鹿微微开车去法院。

路上车很多,交通有点不顺畅,好在他们出来得早,距离法院也没多远了,应该赶得上。

“证件带了吗?”林琛一边开车一边问。

鹿微微点头:“带了。”

“准备的材料呢?”林琛又问。

“带了。”

“一审的案卷材料带了吗?”

“带了。”鹿微微回道,“放心吧,该带的东西我全带了。”

林琛看她一眼,笑了笑,抽出一只手揉她的头,说:“最重要的是这个,你的脑子。”

鹿微微对他时不时的调戏或调侃已经麻木,提醒道:“你好好开车啊……”

林琛收回手,眼睛注视前方路况。

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后,他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开口:“成功虽然让人愉悦,但其实有时候,失败更重要。失败可以让我们看清自己。”

鹿微微有点惊讶,不解的眨了下眼睛,“……怎么突然这样说?你昨晚不是说我的辩词没问题吗?”

“是没问题。”林琛笑了笑,“可我毕竟不是法官,这个案子,舆论对学校很不利,法官也是人,会受舆论影响,所以我得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庭审中出现任何不利情况,都不要慌,知道吗?”

鹿微微很乖巧的点头,“嗯,知道了。我也没指望自己能百战百胜,怎么可能每次都赢。”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会输很正常。

“但是……我希望,至少这次能赢。”她小声喃喃,“至少这次,让我赢。”

让她撕下衣冠禽兽的面具!将他送进监狱!那种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鹿微微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

林琛看她一眼,收回目光,没再说话。

……

快到法院的时候,他们在路上出了点事故。

前面开车的司机似乎是个新手,突然倒车,怼上了林琛的车头。

接下来要等交警过来,但是林琛和鹿微微赶时间,看车辆问题不大,想要私了解决。

偏偏对方是个较真的性子,非要等交警过来。

林琛最烦在这种琐事上浪费时间,说道:“那就等交警过来,我把电话留下。”

“不行!你不能走!”对方拦住他。

林琛挑眉,“难不成你还怕我跑了?你造成的事故,我把车押在这儿,你反倒不放心?”

对方讪笑:“我看双方还是都在这儿比较好,万一交警判定责任是你怎么办?搞不好你会以为我贿赂了交警,到时候就掰扯不清了!”

林琛想笑,没见过这么极品的人,自己倒车撞上别人的车,不但不怂,还巴不得交警过来处理。

往细里想,又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古怪。

他略微抬眸,扫了眼四周。

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银灰色宝马,里面隐约有个女人在往这边张望,触及林琛的视线,忙不迭的缩回脑袋,林琛不禁失笑。

叶家这对父女啊……还真是蹦跶个不停。

“怎么办?耽搁下去会赶不上出庭的。”鹿微微焦急。

林琛想了想,对她说:“这里离法院没多远,走快一点的话,一刻钟应该能到,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好了再过去。”

“好吧,那我先过去了。”鹿微微无暇多想,抱起厚厚的材料往法院方向赶。

鹿微微一走,撞车的司机立即松了口气。

林琛扫他一眼,他又赶紧直起背,做出一副等交警的模样。

林琛漠然笑了笑,坐回车里,不再理会。

第139章 独自一人

也许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鹿微微之所以会赢官司,一是因为好运,二是因为有他。

当然,这也是事实,林琛确实帮了她。

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鹿微微将永远得不到应有的认可。

好比秦校长,他每次过来,话虽然是在与鹿微微说,但目光永远落在林琛脸上。

好比叶凌萱,认定了鹿微微没有林琛会一败涂地,所以在庭审前拦住他。

林琛可以打发掉眼前这个撞车的男人,但是他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总要让这些人学会死心。

也总要让鹿微微学会独立。

他们都不知道,他养的小白兔,骨子里藏着狼性,只要给她机会与时间,她迟早会成为那座天平之下的王。

深秋的空气清寒冷冽,但坐在车里,烘烤着秋阳只觉得温暖。

林琛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而鹿微微,已经马不蹄停的赶去了法院……

……

庭审就快开始了,林琛迟迟没有出现。

鹿微微从未一个人应付这种场面,一时间坐立难安。

她给林琛发消息。

鹿微微:你还没到吗?快开始了!

林琛:想我了?

鹿微微: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交警到底处理完没有啊?!(??灬??)

林琛:正在处理。

鹿微微:那什么时候处理完?T﹏T

林琛:不知道,那家伙改口说是我撞的他,估计是没想到我的车这么贵吧。

鹿微微:我的天!ヽ(≧Д≦)ノ

林琛:刚才那个表情挺有意思,怎么发的?

鹿微微: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聊这个?!

林琛:ヽ(≧Д≦)ノ

林琛:(??灬??)

林琛:难不倒我。

鹿微微:……

她快急疯了。

急得语无伦次,林琛还这副悠哉样儿,简直要把她气死!

这时,屏幕忽然显示来电,是林琛打来了电话。

她没好气的按下接听键,林琛的声音随之传过来——

“昨天我看过你准备的提问和辩词,已经非常趋近完美,但庭审不是考试,好学生除了要复习,更重要的是临场发挥,在这一点上,我相信没人会比你做得更好。”

鹿微微心中微怔。

“当然,你的优秀离不开我的功劳。”林琛的声音含笑,带着得意。

鹿微微:“……”

她有点想笑,不想叫他听见,只得羞恼的咬住唇,心想:这家伙,又在嘚瑟。

法官和书记官等人进来,鹿微微匆忙挂掉电话,正准备收起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一条来自林琛的未读消息——

“鼓励的抱抱(拥抱表情)”

鹿微微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远处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鹿微微赶紧捂住嘴巴。法庭是个严肃的地方,要注意影响呀。

法官落座。

庭审开始。

由原告先行说明诉求。

鹿微微是被告方,与秦校长、秦太太坐在一起。

另一边,坐着吴希滢和她的律师,没有看见朱江奉。

“……朱江奉没来?”鹿微微喃喃。

秦校长听见,冷哼一声,“自己逼死了女儿,哪有脸来找我赔钱?也只有他老婆敢来。”

鹿微微闻言没作声。

不能当面撕下对方虚伪的面具,到底有些遗憾。

在原告律师结束冗长而严厉的指控之后,鹿微微面无表情的起身,正色发言:“法官大人,原告对我方的指控并非从客观事实出发,夸大其词,凭空捏造,我当事人不能接受。”

第140章 询问证人

律师说:“朱娜在死前曾多次向家人朋友抱怨,学校的课程很紧,作业非常多。学校对她造成压力是毋庸置疑的。”

“确实毋庸置疑,因为朱娜的身份是一名学生!每个面临大考的学生都会有这种抱怨,这并不能作为指控校方的理由!”

鹿微微反驳,同时看向法官。

“事实上在今年的大考中,朱娜的考分比模拟考还要高出十二分,发挥正常,如愿考上自己填报的志愿,所以绝不存在对方所说的压力问题!”

不等对方律师开口辩驳,鹿微微紧接着说道:“至于原告在一审中提出的校园暴力,也是牵强附会!在朱娜自杀以前,至少有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没有遭遇任何暴力殴打事件,对方强行将两者联系起来,是居心叵测!”

法官听完,看向原告律师:“原告还有其他证据吗?”

律师略微弯下腰,低头与吴希滢小声商量几句,直起身对法官说:“法官大人,我们想请心理医生许子觉先生出庭发言。”

来了。

鹿微微心中一凌。

法官准许证人出席,随后从侧面的过道走来一个男人,穿着白衬衫,搭配米褐色羊毛背心,中等个头,看上去温文尔雅,很有学识。

与三年前相比,许子觉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无时无刻不面带微笑。

也是,他如今的人设是:温柔倾听你心声的男人。

明明长得没有多英俊,却通过营销手段,硬生生成了一群中学女生的男神。

鹿微微心中厌恶,默默调整呼吸,隐忍住那股作呕的反胃感。

“许医生,请问你怎么看待刚才被告辩护人的发言?”律师问。

许子觉温言回答:“我不同意辩护人的发言。”

“能否向法官大人阐述你的理由?”

“好的。”许子觉点头,坐在证人席上说道,“被告辩护人刚才在拿时间作为推诿的借口,但是从心理学层面上,人的许多负面情绪,是会随着时间进一步发酵。

朱娜虽然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没有遭到殴打,但是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生活在极端残酷的环境里。

学校老师造成的精神压力,不良学生造成的身体迫害,以及本身性格的怯弱孤僻,种种原因,使负面情绪层层积压,最后在大考结束后形成一个释放点,最终酿成悲剧。

所以我认为,不能因为时间久远,就去否认环境给人造成的影响,这绝对是片面且武断的观点。”

法官微微颔首,看向鹿微微:“被告方是否有异议?”

鹿微微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是的。法官大人,请允许我询问证人几个问题。”

法官点头。

鹿微微看向许子觉,“许先生。”

刻意没有称呼他“医生”。

“你刚才说,负面情绪在大考结束后,形成一个释放点。”鹿微微问,“这个释放点,可能会由什么原因导致?”

“任何原因都有可能。”许子觉回答道。

鹿微微:“所以也可能是学校以外的因素导致?”

“不一定。”许子觉略微翘起唇角,有点轻蔑,“也许是弄丢了某件东西着急,也许是走路时不小心绊倒,生活中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导火索。

但是,即使是学校以外的因素,也是因为死者长时间生活在极端压抑的环境里,学校难辞其咎。”

第141章 步步紧逼

“许先生,你说得很好。”鹿微微淡淡笑了笑,“人是脆弱的,任何人长时间生活在极端压抑的环境下,迟早会出问题。”

许子觉蹙眉,意外于鹿微微没有反驳他。

“请问这个看法,是你一直都这样认为,还是在对朱娜进行治疗后才得出来的?”鹿微微问。

许子觉眼中流露出警觉,似乎怀疑鹿微微会给他设下语言陷阱。

他斟字酌句的回答:“这是任何一位心理医生都知道的常识,当然,在朱娜身上我也看到了这一特征。”

鹿微微接着问:“那么,请问你第一次见到朱娜,是在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在一审时许子觉就已经被询问过,所以回答得很快:“去年9月。”

“你们聊了多久?”

“半小时左右。”

“你们一共见过几次?”

许子觉迟疑了片刻,回道:“……两次。”

“第二次交谈了多久?”鹿微微问。

许子觉皱起眉,“我每天要见的客人很多,不可能每个都……”

“不记得没关系。”鹿微微打断他后面的话,微笑着道,“好在你的助理每次都有对访客进行登记,朱娜第二次去找你,总共只呆了二十分钟。”

鹿微微面向法官:“法官大人,去年9月,校方为了帮助学生调节心理压力,特意邀请了当时最出名的心理医生许子觉到学校演讲,演讲大受欢迎,之后许子觉的个人诊所接待了大量蓝洋学生!其中就包括朱娜!

一般而言,一次心理治疗的时间以40至50分钟为宜,但是心理咨询的客人太多,许子觉缩短了时间,每个人的咨询时间只有30分钟!当朱娜第二次去的时候,甚至不足30分钟!

如果去掉咨询开始、结束时的寒暄和告别,真正深度交谈的时间,两次加起来连一个小时都不到!试问这样短的时间,怎么能足以了解一个人?!

法官大人,我认为许子觉的证词丝毫不能采信!”

许子觉面露恼怒,立即提声驳斥:“如果是严重的心理疾病,作为专业人士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察觉!咨询时间过长,反而会徒增患者的心理负担!”

鹿微微惊讶的转身看他:“你的意思是,朱娜的情况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是的!”许子觉斩钉截铁回道,“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了两次,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到她深受困扰,情绪压抑低落,符合重度抑郁症患者的特征!”

鹿微微定定看着他:“既然朱娜的情况这么糟糕,你为什么没有给她开药?”

许子觉愣住。

鹿微微问:“你是学生们最信赖的心理医生,发现一名学生患有重度抑郁,难道不做任何措施?常用的抗抑郁药,丙咪嗪、阿米替林、多虑平、氯丙咪嗪、去甲丙咪嗪等等这些,你一瓶药也没开吗?”

“那是因为……”许子觉一时哑然,额头不知不觉渗出汗水。

“因为什么?”鹿微微声音冷厉,“因为你根本不觉得她有抑郁症!”

“不、不对!”许子觉慌忙辩解,“因为当时,当时朱娜的情况……还不是那么严重,我有对她进行心理辅导,以为她会自我调整,但没想到她的情况会恶化……”

“你怎么知道她的情况恶化了?!”鹿微微气势陡然凌厉,步步紧逼!

许子觉愈发仓惶:“她、她自杀了!如果不是重度抑郁,怎么会自杀?!”

第142章 就是他们

《本法官萌萌哒》第142章 就是他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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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新证据

所有人震惊!

全场议论,如炸锅的水,久沸不止!

法官不断敲击法槌,不知敲了多少下,喧腾终于有所控制。

法官问鹿微微:“辩护人,本庭不可做没有根据的指控,请问你是否掌握相关证据或证人?”

“朱江奉曾在今年1月,购买了一条价值百万的钻石项链送给朱娜!并在随后一段时间,多次光顾花店订购鲜花!那些花被送去哪儿了?”

鹿微微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吴希滢。

“非常不巧,那段时间,学校保安科替朱娜代收过几次匿名送达的花!朱娜难以忍受继父的骚扰,不得已用自残和主动挨打的方式来逃避,可是朱江奉纠缠不休!

在今年5月,朱娜去医院做过检查,因为担心自己怀孕!可那个时候,她甚至还不满十八岁!”

鹿微微气急,声音随着话语字字高昂!

“这一切,全都发生在吴希滢的眼皮子底下!吴希滢身为朱娜的亲生母亲,面对女儿的处境,不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选择了冷漠和无视!助纣为虐!!!”

全场一片静。

震惊与错愕使所有人都忘记了说话,无数目光落在轮椅上的吴希滢身上,有惊讶,有怀疑,也有猎奇心的激动!

吴希滢脸上没有表情。

如鹿微微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冷漠且孤傲,又或者,是一种拒绝与外界交流的伪装。

鹿微微握紧了拳,斩钉截铁道:“法官大人,朱娜的死在于家庭,而非学校!朱江奉和吴希滢要为朱娜的死负全责!”

法官神情凝重。

这时,吴希滢的律师站起身。

“反对被告辩护人对我当事人的不实指控,法官大人,朱先生所购的项链和鲜花,均是为我当事人吴希滢女士所购。朱先生对女儿疼爱有加,绝非被告所说的那样,存在不当关系。”

鹿微微立即问:“朱江奉购买的项链,明显是更受年轻女孩喜爱的款式!还有鲜花,你们如何解释送到学校的那些匿名鲜花?!”

“那是朱娜的追求者送的花,跟朱江奉先生无关。”

律师不与鹿微微过多纠缠,看向法官说道:“我们有新证据提交。”

鹿微微心中微惊。

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证据?

法官点了点头。

……

所谓的新证据,是一段时长不足一分钟的监控视频,通过液晶屏幕在庭审现场公开播放。

当视频播放完毕,鹿微微的脸色,变得雪白……

呼吸,像是凝固了。

手脚,也渐渐冰凉。

她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画面。

律师说道:“法官大人,这是医院大门外的监控视频,拍摄于今年5月。

如视频所示,画面里有一位男士陪同朱娜从医院出来,虽然因为角度看不到脸,但仅从身形就可判断出,这个男人并非朱娜的继父,朱江奉。”

发型,身高,穿着,全不一样!

鹿微微的脑海中,浮现当时医生说的话——

“年纪有些大了,但是不显老……估计三四十左右吧,长得挺英俊的。”

朱江奉的长相,只能算是普通。

她当时以为医生所说的“英俊”,只是对昂贵着装和良好礼仪的一种夸奖,却没想过,这个男人也许真的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

陪朱娜去医院的男人,不是朱江奉!

他是谁?!

第144章 一记耳光

“法官大人。”律师再次说道,“我们询问过该医院的护士,在候诊过程中,朱娜问一起同去的男士,请假出来要不要紧,会不会耽误上课,男人说没关系。

根据以上对话,我们有理由怀疑,视频里的男人,极有可能是蓝洋高中的老师!

被告辩护人刚才对朱江奉的指控,完全是无稽之谈!”

轰——

猝不及防的反转,再次让全场震惊!

更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鹿微微脸上!

她被打懵了!

无数目光投注在她身上,惊疑中夹裹着幸灾乐祸的兴奋,目睹她被击溃的狼狈惨状。

鹿微微紧绷着背脊站在原地。

身边的秦太太发出惊叹的吸气声,攥着丈夫的手问:“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秦校长恼怒:“我怎么知道?!学校那么多老师,视频又看不到脸,谁能知道?!”

“肃静、肃静!”法官在嘈杂声中一遍又一遍敲击法槌。

鹿微微看向吴希滢。

她静静坐在轮椅上,表情始终没变过。

……吴希滢是不是提前知道了?

是了,是了……那天她在朱娜的房间里发现礼物盒,离开时匆忙合上盒盖,也许没盖好,被吴希滢察觉出端倪。吴浠滢知道她会查到项链的来历,所以准备了这段视频来反击!

难道,她错了?朱江奉真是无辜的?

鹿微微的大脑嗡嗡作响,全是乱麻。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然而座位空空如也。

林琛不在。

只有她一个人……

孤立无援的凉寒,从脚心往上窜,沿着神经细胞涌向四肢百骸。

她浑身冷。

刚才被她击溃的许子觉,看见她的窘境,惨淡的脸上勾起一抹笑,神色解气。

鹿微微紧了紧拳头,尽可能保持平静。

“法官大人……”她仰起头,努力让背脊挺得笔直,“法官大人,对方提交的这份新证据,对裁决结果将会产生重大影响,我方请求暂时休庭,以便进一步调查。”

法官神情严肃,深深的看了一眼鹿微微。

“现在休庭,三天后继续审理。”法官宣布。

鹿微微浑身一松,怔怔坐下。

耳边人声如浪潮涌来,嘈杂,吵闹,秦太太的喋喋不休,秦校长不满的冷哼……

她浑然不觉,只感到迷茫。

……

庭审没出结果,但鹿微微无异于惨败而归。

网络上一片骂声。

许子觉跟风热点炒作自己,引人唾骂。

鹿微微指控朱江奉和朱娜不伦,也遭到嘲讽。

“听说收了蓝洋不少钱?难怪蓝洋找她打官司。”

“够丧心病狂的,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想想后果,真不愧是鹿青临的‘好’女儿!”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

“天底下的继父们都要吓死了吧?”

“劝告男性同胞们,如果再娶,千万不要找带女儿的,当心一盆脏水泼下来洗都洗不干净!”

“……”

鹿微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看,不听,不理。

她只在考虑一件事——

她错了吗?

如果错了,错在哪?

项链分明就是送给朱娜的,那些花也绝不是巧合,秦校长也确实看见过朱江奉和朱娜拉扯不清!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可视频里的男人是谁?真是蓝洋的老师吗?!

砰、砰。

房门被敲响。

“微微,睡了吗?”林琛在门外问。

第145章 快输了

鹿微微打开房门。

林琛递过来一杯牛奶,“睡前要喝光。”

她蹙起眉,有点无奈,端起杯子闷不吭声喝完。

“早点睡,明天还有课。”林琛说。

鹿微微把空杯子还给他,见他转身走了,不禁叫住他:“林琛。”

林琛停住,转身看她:“嗯?”

“你……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鹿微微抿了抿嘴,有点别扭。

“要对你说的话?”林琛的眉毛略微挑起,认真想了想,“……这个月的水电费我交过了。”

鹿微微差点泄气,“不是这个!……是案子的事,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事实尚不明朗,能有什么可说的?”林琛歪了下头打量她,“你是想让我评价你的表现吗?我觉得你发挥稳定,应变能力及格,没有给对方趁胜追击的机会,当机立断申请休庭,做到了及时止损,很不错。”

鹿微微咬唇,“你真这么认为?”

林琛翘起嘴角:“你可以质疑自己的能力,但是不能质疑我的眼光。”

“我都快输了……”她闷闷的垂下头。

“不是还有三天吗?”林琛悠哉道,“时间充裕。”

“是一天半。”鹿微微掰着手指数给他听,“明天我一整天都有课,根本没时间去调查,最后一天至少要空出半天整理案件材料,真正可以用来查案的时间只有一天半。”

林琛看着她,片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一天半也够用了。”

“怎么可能够?”鹿微微低落的喃喃,“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查……如果弄不清视频里那个男人的身份,这次的锅,蓝洋高中背定了,不但逼死学生,还有道德败坏的老师……”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

想起面前的林琛,不由得生出依赖心,仰起小脸眼巴巴看着他:“你给我一个提示?”

林琛听了,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

鹿微微吃痛捂住:“……”

“查个人而已,用得着王牌出马吗?”林琛不屑,“回头把梅姐叫过来,让她带带你。什么时候兜不住了,我再出来救场,这样才叫资源合理分配,明白吗?”

鹿微微觉得她已经快兜不住了……

“早点睡吧,小白兔,当心眼睛熬红了。”林琛摆摆手,转身走了。

鹿微微回到房间,再看桌上那堆没头绪的资料,叹了口气,关灯休息。

……

翌日去了学校,果然也不少打量她的目光。

都是司法专业的学生,会有意关注最近影响较大的案子。鹿微微打官司的事,自然有很多人知道。

不过大家都比较有分寸,不像中学时代那样冒失,即便有心议论,也多半避开她,没有让鹿微微特别难堪。

尽管如此,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仍然很不好受。鹿微微一整天都很消沉。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法哲学。

课程结束后,鹿微微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任课老师忽然叫住她,问了些课上的问题。

鹿微微心里存着事,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老师忽然问她:“下次的庭审准备得怎么样了?”

鹿微微不禁一愣,错愕的抬头。

她没想到老师也在关注这个案子。

第146章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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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一件往事

林琛和鹿微微沿着花圃旁的人行道往前走,偶尔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路过,会多打量几眼。

鹿微微起初以为那些人是在看她,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

两个女学生捧着书本羞怯怯的过来,问林琛要签名。

……看来他的女粉丝不少。

平时感觉不出,是因为时下的年轻女孩多半追歌星演员,很少关注司法圈子,所以知道林琛的人不多。

可是一到政法大学,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俨然一个小明星,备受瞩目。

有胆子大的女孩追上来问:“林检事,请问您为什么会辞职?网上说您会取得明年的律师执照,以后从事律师行业,是真的吗?”

“当律师?不,那样太累了。”林琛淡笑着道,“我想做个富贵闲人,看着你们冲锋陷阵就好。”

“您的意思是……以后不会做律师,也不会复职做检察官?”

“享乐是我唯一的人生目标。”

他回答得随意,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问话的女生却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看着林琛,表情仿佛在说:好帅!好酷!男神超赞!……

鹿微微觉得那表情有点眼熟。

她想了想,自己以前大约也是这副德行。

嗯……

她在心里默默鄙夷自己。

林琛倒是因此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发生在时间回溯以前的事。

他为了追查嫌犯的线索,去了一个芝麻大的小镇,偶然认识了当地的法官鹿微微。当时挺意外的,毕竟他没见过法官年纪这么小,还长得这么软萌。

小镇的饮食和居住条件让人一言难尽,更没有什么娱乐项目,逗弄可爱的法官小姑娘,成为他枯燥日程里唯一值得期待的事。

尤其是,当他看见她凶巴巴的训斥犯人,小脸严肃的主持会议,一丝不苟的批阅文件……心里就会痒痒的,想逗逗她。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一见钟情?

后来……后来几经周折,终于在一起了,他聊起这些,问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是什么感觉?

她起初不肯说,被他“严刑逼供”,才老老实实交代——

其实,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里。

他受邀去政法大学做演讲,她想找他要签名,犹犹豫豫,不好意思过去,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发现他已经被女生们团团围住了,根本挤不进去……

据说,当时她失落了很长时间。

可怜的小东西……

林琛想起往事,心潮起伏,问身边的鹿微微:“要不要我给你也签个名?”

弥补当年的遗憾。

鹿微微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沉默回到车上,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林琛:“……”

被无视了。

……

第二天,梅姐如约来到律所。

她很卖林琛面子,爽快的答应带鹿微微一起调查。

梅姐其实和林琛差不多大,二十四五岁,年轻貌美。

本名非常有侠女气势,叫梅千秋。不过一般没人这么叫她,大家都叫她“梅姐”,叫着叫着,成了诨名,哪怕遇着比她年纪大的,对方也习惯称呼一声“梅姐”。

女调查员很少见,像梅姐这样的就更稀少了,看她的样子似乎做了不少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影响,使她入了这行。

鹿微微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对梅姐说:“蓝洋高中符合特征的老师,有48人。”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梅姐正在开车,“林妹妹,你确定有好好筛选吗?”

第148章 找男人

鹿微微:“……”

她确实……没有筛选出多少人。

按照医生和护士的说法,视频里的男人约莫三四十岁。

也就是说,30岁到48岁都有可能,而这个年龄段,也符合大部分高校老师的年龄。

然后,通过视频画面,可以推测出对方的身高在178到182cm左右,这也符合大部分成年男性的身高。

而且有些人为了资料上好看,通常会往上虚报2cm左右。所以鹿微微把资料显示身高176cm的男老师也留了下来。

最后,据说这个男人“挺英俊的”。

“英俊”这个词,太容易受主观意识影响了。如果按照鹿微微的审美,蓝洋高中所有男性老师全部pass,一个不留。

“有些人……不上相,拍的照片不好看,现实生活里也许长得很帅。”她喃喃,给自己找理由。

真不敢筛,怕筛错一个,又被打脸。

上次出庭被对方逆转形势,就是因为她太粗心大意。如果去医院问情况时,顺便看一看监控,就不会发生那么尴尬的局面了。

“好吧。”梅姐笑笑,“让我们瞧瞧,视频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蓝洋的老师吧。”

她减缓车速,沿着医院外的马路,慢悠悠往前开。

鹿微微问:“不用下车吗?”

“不用。”梅姐扫了眼医院大门,“你觉得他们来医院,是开车过来,还是打车过来?”

“开车吧……”鹿微微犹疑的说,“那个男人穿得很体面,应该有自己的车。”

“有车的话为什么没去停车场?”

“也许是医院的停车场满了?”鹿微微看向车窗外。因为停车位不够用,很多车辆都停在医院外面的道路两侧,一眼望去,连个空位都找不到。

梅姐说:“如果车停在对面,他们需要从前面的人行横道过马路,如果车停在医院这边,他们也需要去前面的路口掉头……啊,有了!”

梅姐停车,朝鹿微微勾唇一笑,示意她看外面。

路边有个24小时便利店,门口的监控摄像头高高悬挂着,让两人看了心情格外好。

“如果他们路过这里,就能拍到那个男人的样子!”鹿微微也笑起来。

“不止。”梅姐笑道,“如果他们开车路过,也许还能看到车牌号。”

如此简单!

她们立即停车,直奔那家便利店。

可是当她们要求看监控录像,却被店员拒绝了。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问我们老板的意思,你们下次再来吧。”

店员明显不愿惹麻烦。

梅姐把鹿微微拉到身前,满面忧伤:“这小姑娘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可怜她哥哥在你们店门口被人撞成半身不遂,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要是找不到监控录像,就抓不到肇事者,抓不到肇事者,就讨不到医药费……帅哥,帮帮忙吧。”

“……”鹿微微听着她一句接一句,神情僵硬。

“拜托……帮帮忙好吗?”梅姐声音软绵绵的,“你悄悄给我们看一眼,你们老板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他也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对不对?”

店员捱不住美女百般祈求,没多久就松了口。

“好吧……那你们快一点,不要影响店里做生意。”

“放心,不会影响生意,还得给你招揽客人呢。”

梅姐笑着朝他抛了个媚眼。

店员脸红,默默调出监控,去一边整理货架了。

第149章 薛清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什么事都难。

有人带着自己,却觉得什么事都好容易。

她当时怎么没想过,沿街寻找监控摄像头来调查男人的身份呢?

店外的摄像头,不但清清楚楚拍到了朱娜和那个男人,而且,店内的摄像头也拍到了!

——男人将车停在店门前的马路边,下车进店,买了一盒樱桃,和一盒鲜枣,而后离开。

“长得确实很英俊,还很温柔,像最近流行的帅大叔。”梅姐兴致勃勃看了两遍,将视频拷贝进U盘。

两人返回车里,重新翻了一遍48名蓝洋在校教师的资料,没有发现吻合的人。

梅姐轻松笑道:“收工,不是蓝洋的老师。”

有了上次的教训,鹿微微不敢轻易作罢,犹豫的说:“……再往下查查吧,我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明知道没必要,你还要往下查?”梅姐有点意外。

只要这个人不是蓝洋的老师,鹿微微大可以将死者自杀的原因,推到混乱的私生活上,并在法庭上指责朱家对死者缺乏关心,从而帮学校逃避责任。

她提醒鹿微微:“车牌号是外地的,想要查到本人,最快也得明天,迟的话后天,可能会赶不上庭审时间哦。”

鹿微微想了想,确定的点了下头。

“朱娜5月和这个男人来医院,6月跳楼自杀,她的死一定和对方有关系。就算赶不上庭审时间,我也想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他和朱娜到底有什么纠葛。”

“好吧。”梅姐看着她,勾唇笑了笑,“你和林琛不一样。”

鹿微微愣住。

梅姐淡笑着说:“他查案子,像游戏人生,你呢……是太认真。”

鹿微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脱口问:“认真不好吗?”

“不好。”梅姐发动车子,目光平视前方,“案子之所以成为案子,是因为里头藏着惨剧,太认真的人查案,容易平白伤心。”

鹿微微闻言奇怪,听梅姐的语气,仿佛身上有什么故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谁身上没点故事?

……

第二天傍晚,鹿微微收到梅姐发来的调查情报。

那个男人确实是一名老师。

但是他任职的学校,不在青江市,甚至不在文州。

——他叫薛清,是景州外语大学的老师,43岁,单身独居。

从文州到景州,坐高铁要两三个钟头,隔了这么远,生活圈子又八竿子打不着,朱娜怎么会认识他?

鹿微微百思不得其解。

本想打电话联系对方,又怕打草惊蛇。

假如朱娜的死真和他有关,也许这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会避而不见,甚至拉黑她的电话号码。

毕竟,身为老师,却和未成年少女搞在一起,绝对是桩丑闻。

鹿微微打算亲自见见这个人。

第二天,她请假和林琛一起坐火车去景州。

抵达景州外语大学,先找到薛清的教学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没关,鹿微微站在门口,看见一个身穿浅灰蓝羊绒衫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戴着细边眼镜,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对身旁几名学生讲解着什么。

他看起来比资料上年轻得多,不像四十,像三十出头,气质儒雅,有种温醇的书卷气。

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男人。就像梅姐说的那样,温柔大叔型。

薛清看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略微一愣,“……你们找谁?”

鹿微微说:“你好,我们想找您谈谈朱娜的事。”

“朱娜?”薛清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神色有明显的僵硬。

第150章 她死了

薛清对身旁的学生说:“你们先回去吧,论文的事不用急,回去后再好好想想。”

几位学生点头道谢,纷纷向老师告辞。

等到学生们都走了,薛清才把鹿微微和林琛请进来,并关上办公室的门。

他给两人倒茶,沉默而内敛,情绪隐隐压抑。

鹿微微心中狐疑,下意识看向林琛,却发现林琛正在看书架上丰富的藏书,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说是陪她来,还真是陪得彻底,一点忙也不打算帮她。

鹿微微无奈,低头啜了一小口茶,思索等会儿怎么开口。

薛清在他们面前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朱娜她……最近还好吗?”

鹿微微愣住,惊诧的抬头看薛清。

他不知道朱娜死了?!

……等等。

虽然新闻上报道过朱娜自杀的新闻,但是用的是化名,再加上两人住在不同的州市,薛清不清楚朱娜的状况也算正常。

话虽如此,鹿微微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薛清端着茶杯,掌心在温热的杯壁轻轻摩挲,低声道:“她有跟我提过,害怕被家人和朋友知道,因为肯定接受不了我……你们是朱娜的朋友吗?”

鹿微微不知该说什么,她抿了抿唇,从喉咙里含糊的咕噜出一声“嗯”,算是默认。

薛清淡淡笑了笑,“如果你们是来劝我的,大可不必,我和朱娜已经有半年没有联系过了,你们放心,我不会骚扰她,也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困扰。”

他说到这里,近乎无声的叹了口气,目光飘散,“她离开我,是明智的选择,毕竟……我的年纪比她大太多了……”

鹿微微再也忍不住。

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薛先生。”鹿微微打断薛清,终于说出口,“朱娜死了。”

薛清怔住。

他看着鹿微微,良久,嘴唇微微张了张:“你……是在开玩笑吗?”

鹿微微将律所的名片递过去,“朱娜在今年6月已经身亡,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想了解她死之前的情况。”

“她……死了?”薛清不能相信,喃喃重复,“……已经……死了?”

手,似乎脱力,掌心处的茶杯不知觉倾斜,滚热的茶水洒了他半片袖口。

薛清忙将杯子放下,试图用纸巾擦拭水渍,抽拿时又不慎掀翻桌上的文件。

他浑浑噩噩,如同一个遭受重创的可怜人,失态的模样不像作伪。

鹿微微心中更疑惑了。

难不成朱娜是自愿和他在一起的?……可她图什么?对方的年纪足够做她的爸爸!

鹿微微沉默的观察着,企图从薛清的神情里找出蛛丝马迹,然而他眼中流露的悲痛和慌乱太过真实,鹿微微甚至不忍在言语上过多苛责他。

薛清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情绪。

他的声音仍是颤的,问:“她是怎么死的?”

鹿微微抿了抿唇,回答:“跳楼自杀。”

薛清听了,露出极为苦涩的笑容,眼眶泛红。

“薛先生,能不能说一下……朱娜在自杀前,有没有异常举动,或是和平时不一样的表现?”鹿微微盯着薛清的眼睛问。

第151章 漏了什么

“没有……”薛清摇头,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她报考了景州这边的大学,说可以搬来和我住,以后永远和我在一起……但是后来,她不再接我的电话,只发来一条消息,说不来景州了,答应父母复读一年,也不会再和我见面。”

鹿微微忍不住问:“薛先生,我想冒昧的问一下,您和朱娜是怎么认识的?”

“有一天下大雨,她在路边拦住我的车……上车后,我发现她身上有很多挨打的淤青,但是她不肯去医院,不许我报警,也不说自己住哪里,我只好把她带回家。”

薛清苦笑,“她发着高烧,我照顾了她两天……后来,她几乎每周都会来找我,说要做我的女朋友。”

鹿微微错愕。

17岁的女孩主动要做中年老男人的女朋友?!

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薛清在说谎!朱娜死了,死无对证,任凭他怎么说都行!

可是看薛清的样子,又实在不像说谎……

“……明知道这样不对,我还是没有拒绝她,我喜欢她……每次和她在一起,就像回到了年轻时候,虽然短暂,但是我很快乐,我不后悔……”

薛清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的墓在哪?”他说,“我想去看看她。”

鹿微微与林琛交换眼神。

他们能看出,薛清对朱娜有很深的感情。

“我们会帮您问问朱娜的家人。”鹿微微说,“薛先生,如果您刚才说的那些情况属实,那么朱娜会自杀,很可能是她的家人反对这段感情造成的,请问您能配合我们出庭作证吗?”

薛清闻言沉默。

良久,他叹气:“抱歉,我……我需要考虑考虑……”

出庭,意味着会见到朱娜的父母。

薛清和他们的女儿在一起,已经有愧于心,如果再和朱娜的父母对峙,那番场景将会非常难堪。

鹿微微体谅薛清的处境,但是明天就要再次开庭了,她没有多少时间等他。

她退而求其次:“薛先生,能不能提供你和朱娜来往时的短信或者电话记录给我?您也从事教育行业,应该能明白学校现在的处境,朱娜自杀,确实与学校无关。”

“可以。”薛清点头,“我复制一份发给你。”

鹿微微留下自己的邮箱。

问完要问的事,说完该说的话,鹿微微和林琛起身告辞。

离开薛清的办公室,鹿微微有意回头望了一眼——薛清仍保持原来的坐姿,身体陷在窗帘一侧的大片阴影里,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似乎……在哭。

也许是她看错了吧……

……

下午,鹿微微和林琛返回文州青江。

高铁火车快而平稳,鹿微微坐在位置上,安静看着薛清发过来的文档。

和她原来想的一样,朱娜确实有两部手机,其中一个手机专门用来和薛清联系。

从聊天记录来看,薛清没有说谎,朱娜对他确实非常主动,她热情而开朗,与学校里孤僻沉默的形象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名字一样,鹿微微差点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甜言蜜语,想起8号楼已经上锁的窗户,又想起薛清落寞的身影,莫名的心烦意乱。

“有这些聊天记录,明天的庭审应该没问题吧。”林琛说道。

“嗯。”鹿微微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应该没问题……”

只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漏了点什么……

第152章 再次开庭

所有的线索装在脑子里,需要归纳,筛选,提炼……

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虽然表面看来,这场官司已经胜券在握,可是她不能心安,回到浮岛书屋后,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看材料。

“景州……景州……”

朱娜为什么会突然跑去景州?

直觉告诉她这很重要,可是她毫无头绪。

手指无意识中碰到两张照片,是上次去蓝洋高中拍的8号楼和9号楼。

她愣住,再次仔细看这两张照片,突然意识到什么,一颗心霎时落进冰窟窿,凉极了……

……

再次开庭,旁听席上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鹿微微输定了。

尘埃落定,没有悬念,也缺乏热度,连记者也懒得关注。

鹿微微看了眼原告席的方向。

朱江奉仍然没有到场,吴希滢坐在轮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法官宣布开庭。

鹿微微向法官提交了新证据。

“已查明该男子并非蓝洋高中的老师,而是任职于景州某大学的一位老师,和朱娜交往已久。朱娜的家人反对她与该名男子来往,自杀原因可能与此有关。”

法官点了点头,看向另一方:“原告对这份证据是否有异议?”

律师与吴希滢低声交谈几句,起身回答:“法官大人,没有异议。”

“既然双方都没有异议,证据也已经全部提交,本案判决结果将会于一周内……”

“法官大人……”鹿微微再次站起来,带着几分犹豫。

所有人看向她。

“被告代理人,有什么问题吗?”法官问。

鹿微微抿着唇,大脑里有两个声音在拉锯,她最终还是开了口:“法官大人,我想请原告吴希滢出庭,询问几个问题。”

法官不解,疑问道:“对于原告的诉求,你们还有其它争议的地方吗?”

“没有。”鹿微微看向吴希滢,“但是……就朱娜的死因,还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吴女士明确一下。”

这是没有必要的。

——已经明确双方诉求,也确定所有的证言和证据不存在疑议,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法官裁决。

法官沉吟片刻,同意了鹿微微的请求。

吴希滢滑着轮椅来到证人席的位置,脸上神情冷漠。

鹿微微看着这张麻木的脸,不知道自己的推断,究竟是对还是错……

“吴希滢女士……”她开口询问,“在刚才提交的聊天记录里,朱娜对薛清先生说,父母反对他们在一起,所以不能再和薛清先生见面。也就是说,你是知道他们俩在交往的,是吗?”

吴希滢略微拧眉,“是的。”

“随后,朱娜用另一部手机给你打电话,你听出女儿不对劲,问她在哪,她告诉你她在学校图书馆……”

话音稍顿,鹿微微说:“她愿意告诉你她在哪,至少说明那个时候……她在犹豫,自杀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坚决,我说的对吗?”

吴希滢的反应很冷漠:“也许吧。”

鹿微微继续道:“起初,我不明白,想要自杀,为什么不去更高的9号楼,反而选择人多的8号楼。后来我发现……8号楼因为经常举行演讲活动,一楼入口设置了无障碍通道,方便身患残疾的特殊人士出入。”

她停下来,盯着吴希滢:“那天晚上,朱娜不但给你打了电话,还选择了方便你出行的8号楼,她真的想要自杀吗?”

第153章 我爱她

四周很静,没有人说话。

整个庭审大厅,只听见鹿微微轻缓的声音——

“很奇怪,不是吗?一个自杀的人,却没有自杀的原因。

要说学习压力大,她考上了志愿院校;

要说校园暴力,她面临毕业,即将去另一个城市……

要说,自己的爱情得不到家人支持,可从聊天记录来看,朱娜的语气冷静理智,并没有寻死觅活的迹象。”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希滢冷漠的问。

鹿微微抿了抿唇,用连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声音说:“朱娜她……会不会是,被某个人推下去了?”

吴希滢听了笑起来,笑容极冷,“怎么,污蔑我丈夫还不够,现在还想要污蔑我?”

法官严肃的提醒鹿微微:“被告代理人,法庭上不得作无根据的指控和猜测。”

“法官大人,我有证据。”鹿微微回答。

“那就提交新证据。”

鹿微微轻轻摇头:“法官大人,证据就在刚才提交的聊天记录里。”

法官微愣,继而皱起眉,垂眸翻阅方才的文件。

“聊天记录的另一方,叫薛清。”鹿微微说道,“薛清在景州工作,朱娜报考的大学也在景州,我一直奇怪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在一起,后来我发现,不是八竿子打不着,他们之间其实早有联系。”

她看向吴希滢,一字一句的说:“朱娜的妈妈,吴希滢,曾在景州上学,并且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所有人惊讶的望向吴希滢。

吴希滢依旧面无表情,只有紧握轮椅的手指,关节处隐隐泛白。

“年轻时的吴希滢,为了自己的舞蹈事业,忍痛和相爱的恋人分手,嫁给了舞蹈团的团长,可是她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事业的高峰,而是不幸的开始……之后她又经历了几段失败的婚姻。那段被她放弃的爱情,则成为她心底珍藏的记忆,那个恋人,也成了她的白月光。”

鹿微微盯着吴希滢的眼睛,语调缓慢:“当年的恋人,终身未娶,虽然交往过几任女友,但是都没有走进婚姻,直到他遇见了朱娜,在朱娜身上找回当年的感觉,不由自主陷入情网……他的名字,就是,薛,清。”

随着这个名字被念出来,吴希滢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最终变成纸一样的白。

她的女儿,和她的旧情人搞在一起!这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朱娜和你长得很像,对不对?”

鹿微微还在逼问。

“她为什么会去景州找薛清?是为了报复你吗?报复你的冷漠、你的自私,报复你在朱江奉侵犯她时毫无作为!她要脱离这个家庭!还要和你最珍视的人在一起!你嫉妒得发狂是不是?!”

“……不是!”吴希滢反驳,脸上每一道线条都是紧绷的,连声音也透出僵硬。

“怎么可能不嫉妒?”鹿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的轮椅上,“朱娜遗传了你的美貌,你的舞蹈天赋,而且她是那么年轻……就像年轻时的你一样。

你的丈夫为她着迷,花费百万赠送钻石项链,他以前明明只舍得为你一掷千金。

你的初恋也被她吸引,说好至死不渝、终身不娶,可是所有誓言在遇见她以后荡然无存。

你嫉妒她!为什么你要在轮椅上耗到油尽灯枯,她却轻易夺走原本爱你的两个男人!你嫉妒得想要她死!”

“我没有!”吴希滢突然嘶吼,“我爱她!我比所有人都爱她!她却要抛弃我!!!”

第154章 残忍的谎言

话音落下,全场静了……

就连鹿微微,也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的注视吴希滢。

吴希滢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痛苦的闭眼,用力捶了几下自己没有知觉的腿!

“你说……她,抛弃你?”鹿微微惊疑,“因为她要去景州吗?”

吴希滢没有回答,她死劲揪着腿上盖着的毯子,声音很低很低——

“我养了她十八年,我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鹿微微怔怔看着吴希滢,仿佛此时才真正开始了解她。

“你明知道……朱娜之所以想离开家,是因为无法忍受朱江奉的骚扰,你还要逼她?”鹿微微感到不可思议,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该做出这种事。

她不禁心寒的问:“那条信息真是朱娜发的吗?是不是你拿走了她的手机,假装她的语气给薛清发短信,然后骗朱娜去学校8号楼……你是怎么哄她的?

朱娜,你爸爸不许你去景州,他要你复读考青江的大学,你必须把事情闹大,否则他永远不会放过你!

所以朱娜去了学校8号楼,想要通过自杀逼朱江奉妥协,可是那天朱江奉没去,去的人是你!”

鹿微微质问吴希滢:“你推她了吗?”

“……没有。”吴希滢冰冷的面孔像破了一道豁口,流露出些许仓惶,“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吴希滢双腿残疾,想要将朱娜推下楼,确实不容易,需要时机和技巧。

鹿微微也清楚这点,可是她实在不能理解,朱娜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就算是一时冲动,这个冲动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朱娜真是一个对妈妈言听计从的乖乖女,她就不可能叛逆的跑去景州找薛清!而是恰恰相反,吴希滢越是阻止她,她越是要跟薛清来往,这样才符合逻辑!

可事实却是,朱娜可以胆大到孤身一人跑去景州找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却没有胆子拒绝母亲的要求!

这说不通啊!

“她,自愿跳下去?”鹿微微盯着吴希滢的脸,“没有任何理由?”

吴希滢闭上双眼。

事到如今,面对这样的指控,她终于没了争辩的力气,也没了隐瞒的打算,哑着声音说:“我确实没有推她……我只是骗了她,骗她说……薛清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番话说完,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鹿微微的手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

她浑身发抖。

这个谎言,对一个深陷爱河的女孩而言,何其残忍!

继父不伦,母亲无情,她在薛清身上找到久违的温暖,给自己编织的唯一未来就是去景州!可是却被告知,那是她的亲生父亲!

谁能受得了?!

“那个孩子……傻乎乎的信了,她答应我,再也不会和薛清见面。”吴希滢轻笑,眼角流下泪水,“然后,她把我约到学校图书馆,说要还我一样东西……”

吴希滢闭眼流泪,止住了声音。

朱娜要还的,是她的血肉身躯,是她的命!

她宁肯死,也不愿做吴希滢的女儿!

鹿微微眼眶红了,胸口堵得生疼!一想到朱娜怀着怎样的绝望站上窗台,她的心脏不受控的阵阵瑟缩,疼得厉害!

这个世界,待朱娜太残酷了……

手掌暖热,是林琛握住了她的手,力量在无声无形中支撑着她。

每一件案子都藏着惨剧,太较真的人查案,容易平白伤心。

可若是不较真,这里头的故事,又会有谁知道?

第155章 事后

吴希滢被警察带走接受调查。

离开庭审大厅时,她略微偏头,视线望向旁听席一角——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戴着细边眼镜,穿着深色大衣,衣领竖起,遮挡住半张脸,而眼眶,是红的……

薛清拒绝了出庭的请求,但仍然来了。

他坐在旁听席上,无声的看着吴希滢说出这一切。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分别十八年后,再次相见,却是这样的境地……

两人相望无言。

吴希滢垂眸,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最初的漠然,仿佛为情绪披上一层冷硬的外壳,包裹她,也保护她……

……

事后,吴希滢向警方交代,因身患残疾,每月需要昂贵的药物维持生活,所以当她察觉朱江奉对朱娜心怀不轨时,选择了隐忍不发,并给女儿报补习班,生活作息尽量避开丈夫。

但是去年年底,丈夫在公司年会上喝多了酒,回家遇到从补习班回来的朱娜,一时冲动企图强占,朱娜在反抗中跑出家门,离家出走。

酒醒后的朱江奉非常懊悔,买了钻石项链,希望能够得到朱娜的原谅,但是回家后的朱娜并不接受他。

吴希滢以为,丈夫对朱娜只是短暂的着迷,等朱娜毕业后离开青江,事情自然而然就会结束。

可是她低估了朱江奉的执着。朱江奉认为朱娜不接受他,是碍于这层身份,于是暗暗计划离婚,想要光明正大的追求朱娜。

察觉此事的吴希滢大受打击,没过多久,她又发现女儿在和自己的初恋情人来往……

前者,是她经济上的支柱;后者,是她精神上的寄托。

朱娜几乎在一瞬间夺走了吴希滢的所有。

吴希滢崩溃了。

朱娜还要和薛清远走高飞,抛弃她,抛弃这个家!

为了阻止女儿,吴希滢口不择言,编了一个弥天大谎!

一个要了朱娜性命的谎!

吴希滢最终被释放。

朱江奉因猥亵、性侵未遂等罪名被收押。

这桩案子,在网上引发全民热议。

自杀、性侵、继父、母女反目……等等等等,都是吸人眼球的热点。

尤其是吴希滢编造的谎言,要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却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更加令人唏嘘。

当记者问她,为什么执意要状告学校,吴希滢沉默许久,末了她回答:“朱江奉要和我离婚,我需要钱……维持生活。”

仅此而已。

……

吴希滢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周遭寂静无声。

丈夫入狱,女儿离世,从此这个家只有她一个人。

说来奇怪,明明女儿已经离开她半年多,然而随着官司结束,她却有种女儿刚离去不久的错觉……

她来到女儿的房间,屋里的摆设一如往昔,每件东西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连被褥也带着阳光晒后的暖香。

多少个夜晚,她和女儿挤在这张床上,亲密的说着悄悄话,有时女儿撒起娇来,她甚至不得不抛下丈夫,只为给女儿唱一首睡前儿歌。

她的女儿多么可爱呀,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聪颖,会唱歌,会跳舞,还会和她分享班上又有哪个讨厌的男生给她送花……

她们原本是最亲密的母女,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第156章 吴希滢的故事

吴希滢坐在女儿的房间里思考。

她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想起,女儿跟她抱怨:“爸爸好像偷看我洗澡。”

她听了心惊肉跳,面上不动声色的安抚:“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你知道的,他有时候糊里糊涂的……”

没过多久,女儿再次抱怨:“爸爸好奇怪,昨天非要搂着我看电视。”

她喉咙干哑,含糊的解释:“……他只是太喜欢你了。”

心里很清楚,不能放纵下去,否则朱江奉会越来越过分。

她找机会和朱江奉私下聊了聊,他满面愧色,一再保证不会再犯。

但他似乎总是忍不住……每次发生出格的举止后,又会懊悔不已,买各种礼物赔礼道歉。

她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心里很清楚,他的道歉,她只能接受。

不比当年的潇洒……

舞蹈团团长出轨时,她抱起刚刚满岁的女儿说走就走,可是现在,她做不到……她不年轻了,她也不再勇敢了,生活磋磨下,她只剩苟延残喘。

女儿慢慢变了,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脸上没了笑容,也不再向她撒娇。

终于有一天,女儿忍无可忍跑到她面前:“你就不能跟他离婚吗?!我受不了了!”

她正在为进口药缺货的事心烦,闻言焦躁的回道:“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你又没少一块肉!可我为你没了一双腿!”

当时,女儿脸上是什么表情?

她没留心,因为她正在烦恼怎么向朱江奉开口,再要些钱去购买能减轻副作用的进口药。

疏远,发生在不知不觉中。

等她反应过来,一切已经晚了……

一天,她看见女儿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只来得及看清发件人姓薛,手机就被女儿夺走!

“能不能别看我的手机!”女儿的眼神警惕且充满反感。

她不明白,她们原本无话不说,怎么现在连手机也不能看了?

又过几天,她发现女儿买了新手机。新手机有密码,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见女儿每次接电话时的娇羞与喜悦,以及……女儿每个周末都会消失几天。

显然是有了交往的男友。

她心想:去找男友也好,否则周末留在家里,免不了又和朱江奉纠缠不清。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女儿的男友……是她昔日的恋人。

朱娜怎么会知道薛清呢?

吴希滢终于意识到,当她抱着那些情书与照片,一遍一遍的看,一遍一遍的怀念,她的女儿也在看。

甚至可能……在看的时候,对那个男人产生了好奇,和懵懂的眷恋。

吴希滢想着,想着……一颗心支离破碎。

她抬起头,看墙上女儿的照片——小小的女孩,跳起舞的样子像只小鸟,那么快乐,那么雀跃。

可是当她出车祸后,女儿再也不能跳舞,哭着说腿疼。

送去医院检查,毫无问题,女儿仍然说疼,一跳舞就疼。

后来,心理医生说,这是“共情”效应。因为母女情深,看着妈妈双腿残疾,忍受痛苦,女儿也会感同身受,一旦跳舞,就会回忆起车祸时的情景。

她感动得不停流泪,抱着女儿说:“妈妈爱你,就算不能跳舞了,妈妈也会永远爱你……”

如今,却成这样……

……

第157章 小水花

鹿微微接连打赢两场官司,在网上溅起了一点小水花。

尤其是第二场官司,人们的视线终于有所改变,开始从光芒万丈的林大检察官,转移到初出茅庐的鹿微微身上。

虽然仍有人质疑是林琛在背后帮她才会赢下官司,但她的能力也得到一部分人认可,提起她的时候,慢慢从“鹿青临的女儿”、“恶魔的女儿”等称呼,变成“鹿微微”。

——曾经贴在她身上的诸多标签,或许终有一天会被她亲手撕下。

周日,鹿微微约乔依和甄珠来浮岛书屋聚餐庆祝,既为庆祝打赢官司,也为庆祝甄珠即将正式入职。

林琛照例做了牛排,他最近做这个很得心应手。

鹿微微做了鲜虾果蔬沙拉,她只会做沙拉。

乔依带了提拉米苏。

甄珠带的食物就丰盛了,魏太太唯恐她吃不好,叫司机给她装上香煎三文鱼、南瓜浓汤、奶酪焗土豆泥、法式炖蔬菜……还有烤棉花糖。

所有食物呼啦啦摆满一桌,乔依幸福的想要大叫。

“甄珠,和你交朋友真是太幸福了!”她称赞道。

她的表情和语气总会略微夸张几分,三分好话也能说出十分的效果,让人听了舒心不已。

甄珠笑眯眯,说:“吃吧。”

“等下、等下!”乔依往每个人杯子里倒酒,“开动之前,我们先喝一杯!”

四个人齐齐端起酒杯。

“谁来说点祝词?”乔依笑着道,“我先来,祝微微神探附体!查案所向无敌!”

鹿微微失笑,举了举杯子:“我祝大家平安喜乐吧。”

“干杯!”

“干杯。”

半杯酒很快下肚,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气氛融融。

乔依兴奋的说:“微微这次太厉害了!如果不是微微逼得朱娜的妈妈开口,谁能想到朱娜会因为这种事自杀,朱娜的爸爸也被抓起来了,真是大快人心!”

鹿微微听了,脸上的笑容稍有些勉强。这事刚过去,她一想起来还会难受,就像心里烙了一块疤。

乔依见状,不由得担忧:“微微,你别想太多,做错事的是那些坏人,你不用替那些人背负心理压力。”

鹿微微淡笑着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她的遭遇……有点惋惜。”

“正常。”林琛说道,“通常而言,检察官、法官等司法人员都需要定期接受心理辅导,无一例外。”

旁观者看的是新闻,是热闹,可是办案查案的人却不一样。因为他们接触得更深入,更彻底,犹如把当事人的经历亲自走了一遭,感触自然也比旁人更强烈。

何况,鹿微微本身是个特别感性的人。

考虑到这一点,林琛对鹿微微说:“需要心理辅导的时候告诉我。”

鹿微微愣了愣。

“你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她轻轻拧眉,“还是算了吧,和不认识的人聊自己的心事感觉好奇怪……”

林琛淡然回道:“我有心理咨询资格证。”

鹿微微:“……”

她脸上一瞬间流露的嫌弃被乔依捕捉到,乔依噗嗤笑出声:“哈哈哈!找认识的人聊心事只会更奇怪吧!”

鹿微微略感尴尬,夹了一只虾放进自己盘子里,喃喃:“我谁都不找。”

“说起心理医生,那个许子觉,你们知道吗?”乔依兴致勃勃的跟他们分享八卦,“许子觉最近可惨啦!”

第158章 得意不了多久

鹿微微靠官司翻了身,没人再质疑她。

可是许子觉翻不了身,他在网上被千人嘲、万人骂,尤其是找他做过心理咨询的,更是恼羞成怒,毕竟和心理医生聊的,都是自己的隐私,谁愿意被当成热点讨论?

许子觉的那本《坠落的女孩在哭泣》,也因此被搁置,没能出版。

对心理医生而言,无法得到病人的信任,意味着事业到了末路。

“他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找他做心理咨询了!”乔依幸灾乐祸,特别开心。

鹿微微也淡淡笑了笑。

许子觉靠热点上位,利用他人的痛苦博人眼球,无异于吃人血馒头,如今他自己也变成了人血馒头,为广大网民供给话题,填足胃口,咀嚼吞吐,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道轮回。

“牛排应该好了,我去端过来。”林琛轻轻擦拭嘴角,优雅起身。

“太好了,我好想吃!”乔依卖力捧场。

等林琛去厨房了,她又冲鹿微微挤眼睛,“你哥哥的手艺怎么样呀?”

鹿微微失笑:“别的不保证,牛排还是很不错的。”

说着话,林琛已经端着盘子过来,“煎好的牛排不要立刻吃,要放在盘子里,上面盖上一层铝箔纸,让牛排‘休息’一下。”

他揭开铝箔纸,把牛排分到女孩们的盘子里,风度翩翩,像一位贵族绅士。

“每一英寸厚的牛排,大约需要静置5分钟,牛排会重新吸收它的汁水,吃起来味道更好。”林琛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时间刚刚好,可以吃了。”

乔依咋舌,朝鹿微微无声的做了个惊叹的嘴型。原本随性的聚餐,因为林琛的存在,生生吃出一种七星级西餐厅的感觉。

鹿微微笑着低头,小小声的说:“就是爱讲究。”

律所的座机电话响了,她起身去接。

“你好,浮岛律师事务所。”

“鹿微微……”

电话那头的男音很低,带着浓郁的恨意,“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吗?我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太久……”

鹿微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意收敛,“……许子觉?”

“你爸爸的那些事,我随便拣一两件公布,你就会完蛋,明白吗?”许子觉的声音压得更低,“是你逼我的……鹿微微,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鹿微微一颗心悬起,提声问:“你在说什么?!许子觉,你把话说清楚!”

“我本来不想这么做,可是谁让你不给我活路……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后面半句显然不是对鹿微微说的,许子觉那边似乎来了什么人,他高声呵斥,下一秒电话挂断。

“许子觉?!”鹿微微高声喊,电话那头却只剩盲音。

“怎么回事?”林琛走过来问。

乔依和甄珠也纷纷望过来。

“不知道……”鹿微微怔愣愣的,“是许子觉的电话,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还说我……得意不了多久。”

林琛从她手里拿过话筒,在耳边听了片刻,放回去。

“突然从神坛跌落,打击太大,所以心理失衡了吧。”林琛轻轻握了握鹿微微的肩,“去吃东西吧,这种人不用理会。”

“就是,理他干嘛!”乔依说道,“微微,他越是诅咒你,你越是要高高兴兴,气死他!来,我们快开吃吧!”

鹿微微闻言笑笑:“嗯,也是。”

四个人围聚在丰盛美食前,气氛重回欢快。

远在城市另一边的道路上,一辆消防车疾驰而去……

……

第159章 奖励

第二天,网上疯传一则新闻:许子觉的私人诊所发生火灾,许子觉经抢救无效死亡。

目前案件正在侦查中,警方排除了意外事故的可能,怀疑是有人蓄意报复。

新闻一经发布,便有人戏言,许子觉死了,最高兴的是许子觉接待过的那些病患,因为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隐私被曝光出来。

还有人直接在网上放话,纵火犯很可能就藏在那些病患里,建议警察从许子觉的接诊名单开始查。

警方有没有采纳这个建议,不知道,不过这件事确实让人津津乐道了好几天。

鹿微微每次看到这样的热帖,就会想起上次那通电话。

会是巧合吗?

刚跟她打完电话,就出了这种事……还有许子觉当时那一声喊,莫名感觉蹊跷。

不过,查案有检察官,抓犯人有警察,轮不到她操心。

况且许子觉当年那样对待爸爸,她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留给他。

她更愿意幼稚的相信——这是命定的因果,是老天爷要收拾许子觉。

学校里结束了最后一堂课,鹿微微收拾书包回家。

寒假开始了。

上大学后,感觉和中学最大的不同就是,寒假没有补习班,也没有寒假作业,格外轻松。

不过她知道,林琛肯定不会让她闲着。

他已经给她报名参加明年上半年的律师资格考试,以及下半年的全国司法考核。

这些考试并不容易。

林琛说考不上也没关系,重在参与,提前熟悉氛围,就好像有些人考雅思托福,也不是一次能考过的。

……好吧,反正他说什么都有理。

傍晚,步行街上略显清静。冬天虽然已经到来,雪却还没有落下,青灰色的石砖路因为霜冻,结了一层细白的冰沫,像新鲜的奶霜,洁白清爽。

咖啡店的老板拿着扫帚在店外打扫,看见鹿微微回来,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鹿微微也回之微笑。

走到自家店外,发现门口脚印凌乱,玻璃门也灰扑扑一层,和隔壁店的干净整齐形成鲜明对比。

鹿微微无声叹气。

该打扫了……

不过,今天店里来了什么人吗?

她推门进去,不由得愣住。

书店里全是人。

坐着的,站着的,靠着的,男男女女……

林琛坐在这些人中间,神情和煦的道:“你们可以放心,无论这场官司是输是赢,律所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鹿微微:“……”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甄珠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简易合同,这些人签字画押,而后纷纷告辞,走的时候还特别感激涕零,向林琛连声道谢。

鹿微微一头雾水。

她看着这些人陆续走出店门,不禁问林琛:“律所接了什么案子?”

林琛笑而不语,靠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点了点手边的合同,“自己看。”

鹿微微蹙眉,走过去随手拿起一页文件纸,只见上面写着律所作为代理人向康元药业索赔,下面是当事人的签名。

“你要起诉叶家?”她惊愕,再次看了眼颇有厚度的文件纸,“这、这些全都是?”

“嗯。”林琛薄唇微翘,“上次答应过你,只要打赢了蓝洋的官司,这个,就作为奖励送给你。”

鹿微微:“……”

林琛眯了眯深黑的眼睛,“是不是太高兴了,开心得说不出话了?”

第160章 可爱的价码

鹿微微很想问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出她在开心?

她现在分明是极度无语的表情啊!

“你都没跟我商量一下。”鹿微微郁结,继续往下翻了翻,找出合同条款再次细看。

林琛不以为然:“商量了就不能算惊喜了。”

“你应该去看看字典。”鹿微微没好气的回道。

林琛微愣:“为什么?”

鹿微微狠狠瞪他一眼:“看看字典里对‘惊喜’这个词的解释!”

她自以为这一眼非常凶狠,在林琛看来却似秋波漾动,春水潋滟,他被瞪得心都酥了半边,一时忘了说话。

“这里没有索赔细则。”鹿微微完全没注意林琛的反应,一本正经的看合同,“只有你和每个原告的独立合同,索赔理由是什么?我看到有伤情医疗诊断,这个是烫伤……又是烫伤……这个也是烫伤,他们所有人都是烫伤?”

鹿微微没等到回应。

“怎么全都是烫伤……”她抬头问林琛,触及他的目光,慢半拍的怔住。

过分专注的凝视,会让人感觉窒息,她不自在的扭开脸,面颊不争气的蹭蹭蹭热起来……

如果人可以自己控制体温该多好?

鹿微微心里如此想。

她没照镜子,但也能猜到自己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没办法,皮薄肉嫩,一旦脸红就分外明显。

她讪讪起身,想去洗手间避一避。好歹降了温再出来见人。

林琛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去我房间。”

鹿微微:“……”

现在不仅脸更红了……心跳,也更快了。

她羞怯怯垂头,声若蚊呐的问:“去你房间做什么?”

“起诉和索赔的文件在我房间里。”林琛说道。

鹿微微:“……”

……很好,她现在可以恢复冷静了。

……

鹿微微在林琛的房间,看到了上次见过的文件。

厚厚一摞,叠放在一起超过半米高。鹿微微不禁怀疑这堆文件比她上次看见时更厚。

林琛仿佛看出她眼中的震惊,安抚道:“看着挺多,其实没多少,因为每个人单独一个档案袋,叠在一起会显得比较厚,就像甄珠吃的饼干。”

鹿微微不解:“甄珠吃的饼干?”

“看起来一大包,拆开后里面全是独立小包装,真正的饼干总共没多少。”林琛淡淡一笑,“魏太太这是在骗女儿减肥吧?”

鹿微微无语。

议论女孩子身材什么的,超差劲好吗?

林琛从文件里抽出一份,递给她,“这是我草拟的起诉书和律师函,你看看。”

林琛写的文件,言简意赅,字字精准,能用一个字表述,就绝不会用两个字。

鹿微微一目十行,简单看了个大概。

他以产品质量缺陷,危害人身安全为由,要求叶家的康元药业有限公司赔偿……赔偿,呃……

后面的零太多,她皱着眉数了一遍。

又数一遍……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想揉揉眼睛,“八……八千万?”

“本来想索赔两亿,但是按照现在的伤情报告,有点不太够。”林琛语气怅然,“今天这些人是新联系上的,如果能提供更严重的伤情报告,这个数额应该还能往上再加一加。”

鹿微微已经彻底失去语言……

她可以确定,林琛没有在开玩笑,索赔这种事上,他从来不开玩笑。

两亿……

这么看来,八千万,已经是个很可爱的价码了。

第161章 集体诉讼

鹿微微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好半天,她才问林琛:“现在我们有多少原告?”

“52。”林琛说道,“加上刚才来的那些,有67人。这个人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还会增加。”

“律师费是多少?”鹿微微问。

林琛回答:“50%。”

鹿微微深吸一口气。

整整一半!

如果林琛当真索赔两亿的话,相当于这个案子他们能赚到整整一亿!

——这不是天方夜谭。

集体诉讼的最大特点就是:胜诉后利润惊人!

因此,大部分集体诉讼是胜诉才收费,也叫“诉讼风险”制收费。

这样打一个官司,不需要很多人参与,律师只需要和首席原告交涉。除了首席原告外,其他受害者不用直接参加诉讼,也不用支付任何费用,极大降低了打官司的成本。一旦赔偿额确定,各个受害人会按照比例得到赔偿额。

“不要多一点,怎么能让叶诚肉疼?”林琛微笑,舒适的翘起腿,“现在人还不算多,等消息放出去,会有更多受害者主动联系我们。”

这才是林琛啊,如果没有利益,他怎么可能免费给人打官司?

鹿微微犹豫:“会不会太多了?”

“我们享用胜利的果实,同时我们也承担失败的风险。”

林琛说着,轻轻拍了拍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文件。

“调查和收集这些受害人的档案资料,需要付出大量时间精力,微微,打官司可不是做慈善。如果没有我们,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些道理,她当然也懂。

鹿微微叹气:“可是……至少显得正义一点。而且50%也确实太多了,一般集体诉讼案都是30%。”

即便只收30%,也是好几千万的酬劳,真心不少了,收50%的话,反而有点像趁火打劫。

林琛不以为然:“我们的费用必须高于普通律所,如果和其他律所一样,或者比其它律所便宜,有苦主慕名找上门了,你接还是不接?如果找来的苦主很多,你接哪个?

你接这个,那个怪你不公平;你接那个,这个会怀疑你有猫腻。

最后你既得不到名,也得不到利,你只会落一堆埋怨。”

鹿微微无奈,抱起桌上沉甸甸的档案袋,闷声回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

好比高级厨师如果和初级厨师一个价位,客人们必然蜂拥而至,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高级厨师做菜做到累死!

可问题是……林琛的标准是高级厨师,而鹿微微的心态却是初级厨师,让初级厨师要高级厨师的价码,她能不惶恐吗?

文件资料很多,林琛帮鹿微微一起抱去她的房间,路上仍不忘教育她。

“正义是种稀缺资源,不是满大街遍地跑,随手一抓就能抓到。因此稀缺,所以珍贵,除非运气特别好,否则正义这东西,注定只被少部分人享用。”

他兀自感慨:“这些人能遇到我,遇到你,真应该去买彩票。”

鹿微微:“……”

她已经放弃挣扎,反正跟他争辩,就从来没赢过。

回到房间,深吸一口气,开始看资料。

从第一本开始。

档案袋打开,抽出文件纸——密密麻麻的大段文字,晦涩难懂的医疗术语,还有各种惨不忍睹的烫伤照片。

偶尔看见红笔划下的标记,或提醒,或强调,或备注解释。几乎每一页都有。

全是林琛的手笔。

鹿微微的心,似平静湖面投入石子,荡漾出浅浅涟漪……

她拼尽全力,是为了给爸爸翻案。

可林琛这样拼,是为了什么?

第162章 偷听

时至年末,家家户户都会打扫屋子,迎接新年。

叶家也不例外。窗户擦得透亮,地毯焕然一新,繁花似锦的厚重窗帘拆解下来重新清洗。还有花园,枯枝干叶看着让人觉得晦气,要及时修剪,再挂上北欧风的装饰彩灯,家里一丝纰漏也不能出。

年底聚会多,到时候会有很多客人到访,哪怕是就餐时用的音乐,也需精心挑选,不能落于俗套,又能得彰显主人家的品味与格调。

叶太太正领着佣人四下忙碌,半天不见叶凌萱的踪影。

她上楼张望,发现叶凌萱正贴在书房门前,顿时心惊。

自从蓝洋学校的官司结束,丈夫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这个节骨眼上,叶凌萱居然还敢去偷听,简直是找打!

叶太太紧张的朝女儿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叶凌萱却置若罔闻。

她屏息凝神,听书房那边叶诚的咆哮与低吼,心里的弦越绷越紧。

“……够了!我不想再听这种借口!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年纪小?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只是个学生?!但事实是许子觉死了!死了!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给鹿青临做心理治疗的那个医生,被人活活烧死了!”

书房里传来沉闷的锤击声,像是什么重物摔在桌面上。

叶凌萱听得心惊胆颤。

叶诚朝电话那边吼道:“你还不明白吗?鹿微微要给她爸爸报仇!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我,或者你!我们谁也逃不了!”

话音落下,屋里静了半晌。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叶诚再次开口:“好……我再信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们还不能让她消失,我会用我的办法处理,到时候别怪我下手太狠!”

……下手?

叶凌萱心中一凌。爸爸要怎么对付鹿微微?

肩上忽地变沉,是叶太太握住她的肩膀,“你怎么还杵在这儿?赶紧跟我下去,要是被你爸爸发现,又有你好看!”

叶太太压着声音,拽住叶凌萱的手要走。

“妈,你等等……”叶凌萱挣扎。

她正听到关键时刻,想知道爸爸要对鹿微微做什么!

门忽然打开——

叶凌萱顿时僵住。

她不敢抬头,后背生出凉意,惊恐爬上每一根毛发,连喉咙……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叶诚看着书房外的母女俩,脸色阴沉。

叶太太也惊惶,勉强挤出笑容解释:“……凌萱正想找你,医学院教授布置了一篇论文,好像有点难,她想找你问问……是吧,凌萱?”

“嗯……”叶凌萱垂着头,手心里全是汗。

持续的安静,令人不安。

叶太太看着丈夫越来越差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听见叶诚出声问:“那你呢?”

“什么?”叶太太愣了愣。

叶诚面无表情盯着她:“凌萱是来问论文的,那你呢?”

“我……”叶太太迟疑,“我是……我……”

“说啊!!!”

他突然暴喝,空气也似被震动!

“你来书房做什么?!!”

母女俩几乎同时颤抖,脸色煞白!

不等两人求饶,叶诚已经一巴掌扇过来,重重打在叶太太脸上!

第163章 上次那个男人

“啊!……”

叶太太痛叫出声,身体向后踉跄半步,半张脸几乎瞬间红肿。

而叶诚却没收手,大力抓住她的头发,恶狠狠的问:“说啊,怎么不说了?!说说你在偷听什么!!!”

“我……我没……啊!”她想辩解,却被叶诚扯着头发拽进书房,立即发出惨叫!

——嘭!

房门被用力关上,隔绝了叶凌萱的视线。

她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听着房间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皮肉撞击的闷响,骨头缝里渗出寒意,冷得打颤。

没有骂声,没有吼声,只是不停的打!

不停的打!

夹杂着压抑的痛叫,以及隐忍的呜咽。

叶凌萱听着这些声音,头皮发麻,双腿更像灌了水泥,一动不能动。

不敢上前拍门阻拦,更做不到若无其事的离开。

背脊贴着冰凉的墙壁,一点点滑坐下来,她咬唇想哭,眼眶干涩,流不出一滴泪……

……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头的声音终于平息。

书房的门开了。

她的爸爸从里面走出来,漠然的看她一眼,然后一步一步走远……

叶凌萱恍若梦醒,起身走进书房。

她的妈妈蜷缩在墙角,脸被散乱的头发遮挡,看不出伤势。

再走近些,看见破裂的唇角,红肿的眼眶,还有淤青的额头……鬓角的发丝粘稠,不知沾上的是泪还是血。

叶凌萱的眼睛发热,此时才落下泪来,低声说:“妈妈……要不然,你和他离婚吧……”

叶太太像是疼极了,半天没缓过神来,也没作声。

叶凌萱想扶她起来,不慎碰到伤处,痛得叶太太直吸气。

叶凌萱的眼泪落得更急,“妈,我们去医院吧。”

“不行!”叶太太惊慌摇头,“不能去医院,你扶我回房,房间里有医药箱,处理一下就行……”

反正以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叶凌萱把叶太太扶回房间,帮她上药。那些伤痕抹上药油后愈发可怖,皮下的瘀血透出黑紫的颜色,也不知几时才能痊愈。

“下次不要在书房外面偷听了。”叶太太轻声劝。

叶凌萱默默点了点头。

她心里很清楚,父亲的暴怒和她偷听没有关系,不过是因为鹿微微又赢了官司,他有气无处撒罢了。

可是妈妈已经被打成这样,她也不忍反驳什么。

“妈,我们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叶凌萱咬着唇问,“爸爸以后还会再打你的。”

叶太太沉默了会儿,低声说:“至少要等到你结婚……”

等到叶凌萱嫁人,即便叶太太和叶诚离婚,将来也可以依靠女儿和女婿生活,现在却不是时候。

她再次叮嘱叶凌萱:“最近你千万不要再惹事了,叶凌非今年可能会回来过年,就算比不过他,至少也别被抓住错,知道吗?”

叶凌非是叶诚和前妻生的儿子,算是叶凌萱同父异母的哥哥。

叶诚很重视自己唯一的儿子,但可惜,叶凌非厌恶叶诚,不但跑去国外读书,而且这些年来对叶家的产业毫无兴趣。

叶凌萱胡乱想着心事,放下手里的棉球,“药没了,我去药店再买点。”

叶太太好脸面,如果交给佣人去买,又会叫人知道她挨打的事。

叶凌萱独自出门。

司机载着她驶离家门,车窗外是冬日寂寥的景色。

她不经意瞥眼,看见前面有个撑伞的人。

一身黑色大衣,半张脸被伞挡住,像尊雕像驻足在路边,静谧无声,却莫名让人心惊肉跳。

是上次那个男人。

第164章 诱惑

大约是一身黑色的装束太过扎眼,连司机也狐疑的瞟了他一眼。

“没下雨打什么伞……”司机嘀咕。

车子很快开过去。

叶凌萱回头看了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越来越小,便收回了目光。

是啊,没下雨打什么伞,挡太阳吗?

寒冷的冬天,谁不愿意晒晒太阳,暖和暖和呢?

真是个诡异的男人。

但是,他长得实在是俊美,所以就算明知古怪,心里也不会生出厌恶反感的情绪。

叶凌萱想起上次男人说的那些话。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怂恿她对付鹿微微?

很想问清楚,又疑心这是个圈套,更不甘心被人利用,叶凌萱心里乱糟糟的,七上八下搅不清。

买好药后坐车返回,她发现那个男人还在。

他到底在干嘛?

他是来找她的吗?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叶凌萱无法安宁,匆匆把药给妈妈送去,立刻脚步不停的跑出院门,朝着男人的方向找过去。

……

还在!

叶凌萱咬了咬唇,脚步慢下来,却也不算太慢,步履有力的走过去。

一直走到男人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道,语气带着千金小姐的跋扈。

“等人。”男人回答。

叶凌萱拧眉,再问:“等谁?”

男人略微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笑了笑:“等你。”

叶凌萱不禁脸红。

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感到一种被看穿的窘迫。

“等我做什么?”她硬撑着继续问。

男人却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翘了翘唇角,轻声说:“你身上有股药味。”

叶凌萱深深皱眉,下意识轻嗅几下。

“叶太太又挨打了吧。”男人声音轻柔,平静说道,“叶先生的脾气似乎一直没什么长进,第一任妻子就是被他打死的,儿子因此把他恨上了,跑去国外读书,想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可是叶先生怎么肯呢?叶家偌大的家业,全指着这个儿子继承。”

叶凌萱闻言心惊,“你怎么会知道?……不,不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他笑了笑,神情很温柔,“因为你需要我帮你。你心里不正是这样想的吗?身边能有一个人,帮助你,呵护你,甚至……像鹿青临对鹿微微那样,溺爱你。”

叶凌萱被戳破心事,顿时恼怒:“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会懂的。”他不在意的微笑,“叶诚对他的儿子心怀愧疚,所有家产都会留给儿子,你和你妈妈的坚持只是徒劳,你们什么都不会得到,除非……”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除非,叶诚死。”

叶凌萱冷言讥讽:“你当我疯了吗?杀自己的爸爸?一旦被查出来,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话说完,她心里倏地一惊!

原来潜意识里,她也希望叶诚死掉……否则,她怎么会考虑被查出来的后果?

这时,黑衣男人慢慢说道:“他的情绪失控和暴力行为,其实属于一种心理疾病,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有意识的用药物控制……对了,听说医生最近给他开了怡诺思缓释胶囊。”

叶凌萱听懂了他的暗示,一时间心慌意乱。

“神经病!”她骂了一声,扭头匆匆往回走,不敢再叫男人窥视自己的任何情绪。

……

第165章 丧葬费

鹿微微花了两天时间,把林琛给她准备的材料通读了一遍。

这些受害者的烫伤,是由一种智能煎药机造成的,而这种智能煎药机恰好是叶家的产品。

虽然同属于医药公司,但是鹿家和叶家有很大不同。

鹿家主攻制药科研。

叶家是以医疗器械发家,后来收购了一些中小型药企,才慢慢开始往制药方向发展,但医疗器械仍是叶家的主要营利部分。

鹿微微看得差不多了,抱着大堆材料下楼找林琛。

“这个地方我不太明白……”鹿微微坐到林琛旁边,指着文件问他,“虽说只是一个估算数额,但是这个八千万,是怎么算出来的?”

鹿微微翻了翻眼花缭乱的医药收据,“我把这些人的医药费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只有……唔,2138万4千。”

与林琛预估的8000万,相差甚远。

林琛没看那些医药单,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视播放的美食节目上,平淡问道:“知道医药费为什么不高吗?”

鹿微微蹙眉,再次翻看文件,“……因为有些患者是二度烫伤,简单用药后就能恢复,赔偿金额从几百到几千不等。”

烫伤分为三度:

一度烫伤只损伤皮肤表层,轻微红肿,疼痛无水泡;

二度烫伤是真皮损伤,红肿疼痛,有水泡;

三度烫伤是皮下,脂肪、肌肉、骨骼都有损伤,呈灰色或红褐色。

来找林琛的受害人,大部分是三度烫伤的患者,因为像一度、二度烫伤这种程度,抹点药就能恢复,没必要特意打官司索赔。

也有部分二度烫伤的患者来凑热闹,想着反正只是签个字,自己毫无损失,如果赢了官司还能白得一笔钱,何乐不为?

林琛欣然接受,他巴不得人多,越多越好。

鹿微微看着这些资料,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说出来不怕人笑话,她有颗正义之心,并且是个浪漫主义者。之所以选择司法道路,除了想查明父亲自杀的真相,也想惩奸除恶、伸张正义。

最好能像动画片里那样,代表月亮消灭恶势力,或是来个魔法少女大变身,卟零卟零的发光。

现在倒好,别说发光了,她感觉自己就快变恶势力了——专门讹钱的恶棍律师。

林琛不咸不淡的说:“二度烫伤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很多患者治疗到半途就死了,所以没花多少医疗费,倒是花了不少丧葬费。”

说到这里,林琛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住:“丧葬费……”

他忽而一笑,亲昵的揉了揉鹿微微的脑袋,掏出手机不知给谁打电话——

“通知一下病友家属,如果有因为烫伤请过葬仪师的,尽快把收费单据寄过来。”

鹿微微哑然。

太……

太丧心病狂了!

林琛挂了电话,见鹿微微愕然瞪着自己,嘴角莞尔。

他又摸了摸鹿微微的头:“女孩,用不着惊叹我的智慧,等你跟我的日子久了,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鹿微微:“……”

眼睛瞪得更大了。

风铃声叮铃铃响起来,又有客人到访。

两人寻声望去,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走进来,摘下墨镜,容貌温婉清甜。

她环顾店内,视线最后落在鹿微微身上,面露微笑:“微微。”

第166章 不要找男人借钱

“宁姐姐?”鹿微微惊讶的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呀?”沈歆宁笑问。

“怎么会?”鹿微微忙站起来,主动帮她拿过大衣和包包,又去给沈歆宁冲咖啡。

“加奶不加糖,是吗?”鹿微微问。

沈歆宁翘了翘嘴角,“嗯,你还记着呢。”

鹿微微笑:“姐姐的事怎么会忘?”

像是受到了关键词刺激,原本在打盹的鹦鹉突然大叫:“姐姐你好!姐姐再见!谢谢姐姐!微微真棒!叽里咕噜咕咕咕……”

沈歆宁开怀大笑:“微微,你什么时候把Happy接回来了?”

她走到书店一角的鹦鹉站架前,伸手挠了挠Happy的大脑袋。鹦鹉似乎还记得沈歆宁,在警惕的盯了几秒后,温顺的任她摸头挠脖子。

这个动作,连林琛都很少尝试,毕竟如果被这类大型鹦鹉叨一口,是会留下血窟窿的。

林琛见两人一副要叙旧的样子,主动给她们留出空间,起身道:“我去楼上,你招待朋友吧。”

鹿微微点头,将咖啡端到茶几上。

沈歆宁看着林琛上楼去,又看了看书店一楼的环境,问鹿微微:“这段时间,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这个问题有点尴尬……

面对乔依,她可以用什么堂哥表哥去糊弄,可是面对从小照顾她长大的沈歆宁,鹿微微只能说实话。

“……林检事他,很照顾我。”鹿微微轻声解释,“我对查案感兴趣,想让他教教我,正好他要办律所,我就跟他一起合伙开了这家律所。”

鹿微微说着,朝沈歆宁笑了笑,“宁姐姐不会笑话我吧?”

“当然不会。你能有自己的事业,我只会为你感到高兴。”沈歆宁感叹,再次望向四周,“不过,也有点遗憾就是了……”

“遗憾?”鹿微微愣住。

“嗯。”沈歆宁抿了口咖啡,说道,“因为你要开律所,那肯定不会跟我去国外了呀。”

鹿微微闻言沉默,片刻后说:“等有机会……我会去看望你和沈叔叔。”

“不如过年的时候和我回去吧?”沈歆宁提议,“你在国内没什么亲人,过年的时候多冷清啊,正好我爸爸也一直担心你过得不好。你跟我回去过年,可以看望他,也可以顺便感受一下那边的环境。”

沈歆宁顿了顿,接着道:“在国外也是可以开律所的。”

鹿微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宁姐姐似乎一直执意带她去国外。

其实,寒假去国外住一段倒也无所谓,只是她现在手里头有集体诉讼的案子,不方便出远门。

而且,今年过年……

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她想起楼上的男人。

平时他一直独来独往,从没见过他联系家里人,也不知道过年他会有什么安排……是回家,还是,留下来?

“微微,你开律所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沈歆宁随口问。

鹿微微回神。

“既然是合伙人,你应该也出钱了吧?这地段看起来可不便宜。”沈歆宁疑问道,“你……是找他借的钱吗?”

她往楼上的方向望了一眼,再次看向鹿微微。

鹿微微的表情变得很不自在。

沈歆宁见状,蹙起眉,语气严肃的说:“微微,女孩子还是不要找男人借钱比较好。”

第167章 住在哪儿

“不是的……”鹿微微讪讪道,“我没有借他的钱。”

“那你是从哪儿来的钱?”沈歆宁不解,疑惑的看着她,“你舅舅家里,应该拿不出这么多钱。”

鹿微微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难道告诉她,是自己中彩票得的钱?

沈歆宁肯定不会相信,搞不好还要误会自己编造理由敷衍她。

“……我找乔依借的钱。”鹿微微胡乱找了个借口。

“乔依?”沈歆宁狐疑,想起乔家那副暴发户的做派,也确实拿得出这笔钱。

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说道:“如果需要用钱,记得告诉我。我知道你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可是我们不一样,你就像我的妹妹,我爸爸也一直当你是他半个女儿,你不用跟我们见外,知道吗?”

“嗯,我知道啦。”鹿微微笑,“谢谢宁姐姐。”

“今年过年跟我回去吗?”沈歆宁旧话重提。

“寒假有点事。”鹿微微为难的解释,“刚接了案子,恐怕要开始忙了,明年暑假我再去看望沈叔叔吧。”

沈歆宁面露失望,“那只好等暑假了……”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沈歆宁起身告辞。

浮岛书屋外是步行街,不许机动车开进来,因此沈歆宁的车停的位置比较远。鹿微微送她出去,顺便陪她走一段,也可以多聊几句。

沈歆宁嘱咐她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等等,言语间不乏关切之情。

鹿微微心里很感动。

家里出事后,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她身边没剩多少亲人朋友,能留下的每一个,对她而言都弥足珍贵。

临走前,沈歆宁不无惋惜的对鹿微微说:“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这次没能把你带回去,爸爸一定会很失望,搞不好还要埋怨我。”

“等有时间了,我会去看沈叔叔的。”鹿微微笑着问,“宁姐姐什么时候走?到时候我去机场送你呀。”

“后天吧,这些天还得买些青江的特产,要说国外什么都好,可是在吃食这上面,还是家乡的味道最好……”

两人在路边聊着天,忽然自鹿微微身后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不过两三秒时间已经近到咫尺!

鹿微微心惊,正要扭头看,便见沈歆宁变了脸色。

“小心!”沈歆宁大喊,伸手推开鹿微微,下一瞬自己被摩托车带倒!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在冲击力下翻滚两圈,而后一动不动了。

鹿微微脸色全白了,“宁姐姐!”

……

林琛匆匆赶到医院,看见鹿微微正扶着沈歆宁从医疗室出来。

见鹿微微没事,他先松了口气,几步走过去打量沈歆宁一眼,问:“伤得严重吗?”

鹿微微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还好没骨折,医生说关节韧带损伤,可能需要一到两个月才能彻底好。”

她说完,问沈歆宁:“宁姐姐,要不先给你的经纪人打个电话?”

沈歆宁一脸苦笑:“我看专辑录完了,而且也快过年了,就放假让他回家了,现在一时半会儿只怕联系不上。”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鹿微微问。

“还是上次的酒店。”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住酒店?”鹿微微发愁,“医生刚才说了,你这只脚至少一个月都不能下地活动,没人照顾怎么行?”

沈歆宁也一筹莫展,就算请保姆,短短几天也很难请到人。

鹿微微说:“要不……你先住我那儿吧。”

一旁的林琛听了,微不可闻的皱了下眉。

第1699章 变化

如果是其他男人,倒是无所谓,偏偏林琛的身份,是离职的检察官。

这不禁让人产生更多联想,比如:林琛是不是在查鹿青临的案子?

——如果他在查,为什么要辞职?

——如果他没在查,为什么会和鹿微微在一起?难道他和鹿微微的相识,真是一场巧合?

沈歆宁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鹿微微抱着书回来了。

鹿微微看见桌上的牛奶,嘴角略微翘了翘,没问是谁送来的,直接端起杯子喝掉牛奶。

沈歆宁不动声色看着。

由此可见,两人关系不同一般,林琛很可能每晚都给鹿微微送牛奶,所以鹿微微才会表现得如此自然。

这两个人……说是朋友,却明显过分亲昵,说是恋人,又似乎隔着点什么。

鹿微微喝完牛奶,继续收拾房间里杂乱的文件。

沈歆宁在床上安静看着,脸上笑容不知觉中褪去,仍是那张善解人意的温柔面庞,眸底却无端多了几分冷意……

她得想个办法。

如果微微一直呆在林琛身边,她恐怕永远没办法带微微出国。

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

……

鹿微微以为,只是多住进来一个人,影响不会很大。

但是后来发现,两个人住,和三个人住,真的很不一样。

比如,家务活原本是平摊的,林琛负责做饭,鹿微微负责打扫,可是沈歆宁来了以后,林琛要做三个人的饭菜,一下子显得特别吃亏。

而且沈歆宁是歌手,注重保护嗓子,饮食习惯和他们不太一样。

鹿微微倒不是嫌弃沈歆宁……

她和沈歆宁有以往的情分在,沈歆宁又是为救她才会受伤,让她照顾沈歆宁是天经地义,可是林琛……

对林琛,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呀?

如此一想,鹿微微心里难免内疚,想跟林琛提一提这事,又有些忸怩。

她年纪小,脸皮也薄,很多话不好意思张口。

林琛似乎并不在意,照常准备一日三餐。

周末,两人去超市采购,林琛要了一条鱼,一斤虾,又买了蔬菜水果和一些调味料。

鹿微微盯着购物车里的鱼,说:“宁姐姐不吃鱼,怕鱼刺卡到喉咙。”

林琛回道:“她可以不吃。”

鹿微微抿抿唇,又盯着购物车里的虾:“宁姐姐不吃虾,她容易过敏。”

林琛仍是那句话:“她可以不吃。”

鹿微微盯着剩下的食物不作声。

林琛睨她一眼:“怎么,蔬菜水果也不吃吗?你的宁姐姐要成仙?”

“我不是那个意思……”鹿微微犹犹豫豫,“要不然……以后宁姐姐的饭,我来做吧?”

林琛意外的挑了下眉毛,“除了沙拉,你还会做什么?”

鹿微微:“……”

天都被他聊死了。

“我……我可以给她点外卖。”鹿微微道。

林琛似笑非笑看着她:“哦,我们吃自己做的饭,让她一个人吃外卖?这就是你对你那位宁姐姐的照顾?”

鹿微微心塞,郁结的咬住下唇。

林琛笑笑,俯低身体,在她耳边说:“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赶紧给她找个保姆,给我减轻负担。”

他突然离她这么近,说话时嗓音微沙,耳畔肌肤感觉到温热呼吸拂过,鹿微微不禁脸红。

没等她回应,林琛已经推着购物车去结账了。

……

这天晚饭,林琛做了鱼,做了虾,又给沈歆宁单独做了法式炖菜和红豆汤。

鹿微微的心情,有点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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