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腕 - xp1024.com
《掰腕》


第一章总序

为什么人要在四十而不惑?四十,是人生的一个重要的结点。一般来说,在四十的时候,成家、立业、为人父、为人母、为人子、为人女,等等,几乎在各种关系中,都有着自己的角色,且经过了四十年的磨合,原来个性中的尖锐,变得圆润;执拗,变得通明;自私,变得顾及;狂妄,变得静秀;狭隘,变得豁达;忌恨,变得欣赏;等等,渐渐地人会趋于平静、平和、平实。

作为上世纪的70后,一部分人进入不惑了,大部分人还在“惑”中,拼搏着向往着梦想着奋斗者挣扎着痛苦着快乐着。其实,就是那些刚刚不惑的兄弟姐妹呀,也是有些懵懵的,原来看似正确的道理和事情,现在怎么看着不对了呢?不禁会想,假如,假如啊,再让我年轻十岁最好是二十岁,我会怎么样,但是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是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无论是哪代人,尽管在主流上是一致的,但是在细节与实现方式上的差别,就足以把两代人之间隔的只能相望,无法理解了。

有一首歌,叫《常回家看看》。其实,从良心上来讲,没有人不想回家看看父母、兄弟姐妹及其他的父老乡亲。可是,既然现在要通过立法的形式,要求子女或什么亲人回家看望老人,那么在现实中操作起来,可见是有难度的。

难在哪儿?

时间的问题,金钱的问题,面子的问题,情感的问题,健康的问题,等等,总之,还是回家的少了。

我离家不远,但是,按照邻居与老家乡亲的话说还是少了。其实,上述的难处,仔细审视,我没有,可是我依然害怕回家。也不敢正视这个问题,终于有一次在听了弟弟的一番话,我算是找到了点原因,不过,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勉强,在我的内心,却无法躲避,只能回忆。

每次回去,家里人或邻居都给我讲些村里的事。

最喜欢听的,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结婚了,孩子多大了,谁在外发财了,等等。

最不想听的,谁死了,谁病了,谁出轨了,谁离婚了,等等。

特别是听到这样的事,会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忍住心痛数数,我儿时的伙伴已经有六人先后死去。

至今,梦中常常记起的是军。在九岁时,他淹死在自家的门前。当我们去他家叫他一起上学时,他已经穿上貌似军装的新衣服,静静地躺在了地上,面色发青,嘴角有一丝血迹。

然而,最近刚听说的,就是军的哥哥——学,也死了。死于尿毒症。听了这个消息,我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都是弟弟在说,下面的话似乎离我很远,一句也没有听见。

人生无常。小时候,看见谁家有老人死了,我都会跟着难过,现在却有这么多的年轻人,正直壮年,上有老人慢慢步入暮年,下有子女待时成家,他们却撒手人寰。

还有,我的小学同学——高。是家里的唯一的儿子。他很争气,自己有两个儿子。人很老实,肯干,能干,养鸡养鸭,种大棚菜,大棚油桃。然而,却在2011年前的最后一天,刷洗鸡笼时,触电身亡。过年是喜庆的,他老婆带着两个儿子,呼天抢地,叫谁谁不应呀!

这可能是我不愿意进家,或者即使到了家里,不愿意长时间停留的原因。说是勉强,其实是真实的内心感受。我感到人是脆弱的,心更脆弱。

可是,发生了很多的事,每代人每年每月每天,都在发生着。有成功的经验,有失败的教训,有家破人亡的惨痛。按理说,人们只要把任何周边一家邻居情况看透,也不至于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可是还在继续地上演,有着不同的人做着的违背相同伦理、习俗甚或法律的事情,一幕幕悲剧,几乎是一幕还未谢幕,另外一幕接着上演。

可能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会说,要看透邻居。谁都明白一个道理,人很难看清自己,作为旁观者的时候,是最清醒的。劝慰别人的道理,是一套一套又一套,引经据典;然而,真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怎么也无法释怀。说起来,奇怪;做起来,按照自己的理想做起来,坚持起来,或是死磕起来,自己怎么也不会感到奇怪了,反而总认为自己是对的。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是什么事呀。无非,首先起源于父母的爱,导致兄弟姐妹间爱的失衡,进而,演变为日常的衣食住行差别,结婚时建房的差别,婚后分家的差别,农村子女分地的差别,有孩子后爷爷奶奶照看孙子的差别,甚至言语上的差别。

说起来奇怪,只要是有两个以上兄弟姐妹的家庭,那么父母就一定会爱一个多点,另一个少点。

写了这么多,还是想立足自己生于此长于此工作于此的农村,来写写农村70后的惑。

“惑”来源于心结。

心结来源于失衡。

失衡来源于无法绝对实现的均等。

不均等来源于发自人内心爱或恨。

我不是霸语的人,因而再加一句,上述都是可能。

在前面也说了,人生有了太多的经验和教训,但是该发生的悲剧,或不好的事情,依然在发生。

在心结的作用下,纠缠于各种所谓的“理”,或会发现,想放弃者却无法自拔,想珍惜者只能是回首往事了。

到底,该问谁呢?

这是天问!

就像吃亏上当一样,前面刚有人受骗了,痛哭流涕地告诉周围的人,千万注意呀!在他或她的泪水还没有干的时候,又有人被骗了。或许骗子的伎俩真的不如上次的高明,却依然上当。

谁能说清楚怨谁?

天问吗?问天呀!

本此要写的故事,就想写写现在农村的家庭变化,经济发展,特别是农村人的情感观、婚姻观、子女观、父母观、价值观、金钱观等等的看法。

其实,在写以前的故事中,朋友们看到一些实例时,感到很是不恼火。如果,单纯地拿出任何一个事例来,放眼身边,自己真正地面对,数一数,看一看,真是迷人眼呀!

才发现变了的是别人,坚持的是自己。或者,变了的是自己,不变的傻子是别人。也或许,都在发生着悄悄滴变化,只不过,没有表现太明显,做事的方式不是太招摇罢了。

都说,艺术出于现实高于现实。我不敢承认自己涂鸦的东西是什么艺术,但是也来源于现实的生活,做自己的理解后,展现给了大家。

没有想什么名,没有想什么利。

写的时候,我是快乐的,看的时候,你呢!

这就是我要写的新故事《掰腕》的序吧!

至于为什么叫《掰腕》,且看且探讨吧!

第二章换亲

生活乱的时候,要比麻乱的多。麻乱了,我们可以按照它的纤维之路,慢慢地理顺。理顺了,也就好使用了,可以结绳等等。然而,生活呀,乱了的时候,我们该按照什么样的路子或是途径来理顺呀!

看看那些乱了的人和事,其实,当事人何尝不清楚呀,谁不知道传统美德,谁不知道乡风习俗。然而,一旦开始,往往到了悲剧才结束,甚至悲剧的后果出现了,有些人还不思悔改,这就是生活乱的原因——明明知道错了还在做,只不过换了对象,换了时间。

谁都希望自己能生在一个权、贵、富的家庭,一切都能在一帆风顺中得到、享受。可是,谁也无法选择出生。我也想选择。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呀!

我很想逃避现在乱了的家。可是,我是这个家庭的成员,怎么也无法置身局外。再说,我也没有三弟那样的狠心,一走,再也不进家。只能跟着愁呀愁苦呀苦闷呀。

大嫂是乳腺癌晚期了。

尽管,她已经切除了左乳,但是依然没有影响到她舞姿的优美。我和大嫂的丈夫,站在一起,出神地看着大嫂跳舞。看着看着,我就回到三十六年前!

那年我——二将三岁,隐隐约约中,娘躺在一个“大木箱子”里,一动也不动。三弟——三将趴在娘的左乳,我趴在娘的右乳,尽情地吸允着,娘那干瘪的**。大姐——大侠的哭声惊动了我们,这时,所有的人都跟着哭起来,我们并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在模糊中,穿着白色的衣服,跟着抬着娘的大木箱子,去了地里,放进了我们下去根本无法上来的深坑里。

从此,我们成了没人管的孩子。爹——大帅也不怎么管我们,只是喝酒。只有稍微懂事的大姐,整日地泪流满面的地吵着骂着哭着。我们依然在打着闹着皮着。

大姐与大哥——大将年龄大小差不多,要比我们大十三四岁。很多人都奇怪,我们怎么会相差这么多呀!

在那个流行早婚的皖北农村,姐姐与哥哥应该说是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于是,在三位叔叔的张罗下,大姐与大哥实行了换婚。大姐嫁给了大她十一岁的男人——羊羔子,羊羔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左眼有点斜。大哥娶了羊羔子的妹妹——婂。尽管是换婚,婂嫂还是比大哥大七八岁。

大姐很是委屈,常常哭着回来。但是,随着回家次数的增多,我们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然而,大哥他们两口子却怎么也没有动静。

就是娘下葬的时候,爹都没有焦虑什么。不过当看着大姐要生的时候,爹急了。打骂着大哥与婂嫂,骂他们是吃食不下蛋的鸡。所有人都清楚,他脑子里只想着传宗接代,就是大哥有了孩子,他也是不管不问。

婂嫂也是认命的传统妇女。只是,命不好,摊上了这样的家庭。爹无休止地打骂,让大哥他们无法承受。大哥在一个午夜,在少数邻居的注视下,硬是推开了婂嫂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年。

大姐生了,是个儿子。爹在喝醉后,什么也不说,到大姐家抱起来就走了。一路上,不管大姐婆家人,怎么打骂,他只是死死地把孩子抱在了怀里。然后,交给了吓坏了的婂嫂。这时,爹已经满脸的鲜血,看不出人形了。

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的婂嫂,就这样在战战兢兢中,养育着这个孩子——先锋,把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他留着。可是,有一天,她却发现,家里的鸡蛋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家里的鸡也越来越少了。于是,她偷偷叫着我们小兄弟两个,跟着她在夜幕中捉贼了!

贼是看到了,没有敢捉,也不需要捉。他已经躺在鸡窝里,睡的呼呼的。

婂嫂是忙了家里的忙地里的,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干着。日子是很苦的,可是在娘“住”进地里的坑里的日子里,婂嫂给了我们真正的母爱与温暖。我们就那样跟着她,寸步不离。

就是现在,我只要一看到晚霞,就会想起婂嫂。她常常会在晚霞中,用板车拉着我、三弟还有她的“儿子”——先锋,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家里。在我的人生中,最恐惧的事情,就是每次跟着婂嫂回家。

不管怎么样,爹都会打骂她的。其实,她很辛苦,没有什么错。大哥不在家,她坚守着很不容易。每次,爹都是打的她满身是泥土,头发凌乱才算结束。看着坐在地上痛哭的婂嫂,我和三弟感到了婂嫂的重要性,会坐在婂嫂的身边一起哭。看不下去的邻居,会把爹给拉开、撵走,长辈的会把他骂走,爹摇晃着就走了。

其实,我们还是有人疼我们的。就是我家的邻居安哥。他是个光棍,由于家里兄弟多,他把机会都给了哥哥和弟弟,苦了他自己。

他看不过去,经常会来劝架的。也会帮助我们干活的。

不知道,是幸与不幸,我们两家的地还在一块。这样,他帮助我们更为方便了。渐渐地,婂嫂不再老是哭了,开始有了笑容,特别是当安哥逗我们玩的时候。其实,安哥,也只是比大哥大四五岁,由于这样耽搁着,再也没有人愿意给他介绍对象了。

在秋天收获的季节,大家都在忙着。婂嫂也在忙着收获地里的玉米,我们则坐在婂嫂用玉米秸铺好的“铺上”玩着。玩着玩着三弟和侄子先锋就都睡着了。听着地里的蛐蛐叫声,我感到有些害怕,就小声地抽泣着悄悄地沿着地墒找婂嫂了。

当我走到最深处时,看到赤裸的婂嫂与安哥。他们看到我很是害怕。可是,安哥的动作却让我一生后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了锄头对着我的头就要砸下来。这时,婂嫂抓住了,摇摇头。安哥走了,一步一回头。

爹依然在门口坐着叫骂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看到婂嫂时,他像饿狼一样扑上来,一把就抓着婂嫂的头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们看到婂嫂的眼睛,往上一翻,就只有白眼了,慢慢地抬起的头又倒在了地上了。这下事情闹大了,姐夫羊羔子带着他们村里的族人到家来,把爹狠狠地揍了一顿,我们不知道爹在门口躺了多长时间。

只知道,婂嫂走了很长时间。有多长时间,我那时不识数,反正在我们饿的快要死了时候,婂嫂又回到了这个家。还像以前那样养育着弟弟与“儿子”。

婂嫂回来的当天晚上,安哥问我:

“二将,那天,你看到了什么?”安哥的表情我看不出来,只是感到害怕。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没有说。他又使劲地抓着我的胳膊,抓疼了我就大声地哭了。婂嫂出了堂屋的门,站在门口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放开了。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就笑着走开了。

第三章和婂嫂短暂的幸福日子

在爹受伤的日子里,是我们最难得的幸福时光。

那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在院子里打闹,可以胡乱地玩弄着先锋的小脸。他的小手,也是跟着我们一样抓着地上泥土,还会偶尔地往嘴里塞着泥土里的羊屎蛋,然后手足无措地乱打着自己的嘴巴,长大着嘴,想吐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哭了。

这样的时候,我和三弟会挨揍的。

安哥和婂嫂来往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了。有时候,在夜里会被床的晃动惊醒。想着安哥扬起的锄头,我只好看着黑黑的屋顶,忍着,听着,晃着。

都说好景不长。我想这话,既然传了几百年甚或几千年,肯定受到了验证。

在一个刮着北风,树叶哗哗地打着地面的夜里,我依然在看着黑夜。只是,我闻到了一股熟悉且恐惧的味道。特别是,有人带着这股味道在外面踱步的声音,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一会,院子里开始吵杂了。来了很多的人,外面点起的柴火,照亮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半个村子。

屋子里点上了煤油灯。在灰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了瑟瑟发抖的婂嫂,还有使劲挠着头皮的安哥。门被掇开了(农村过去都是木门,上下都有一个栓头,门是插进去的,从外面也可以掇掉),一群人把婂嫂与安哥拉出去了。

我们也在寒风中跟着出去了。他们被绑在大队部门口的歪脖柳树下。过去,那儿是全村人在一起开会,过节杀猪宰羊的地方。现在,他们只穿着薄薄的衣服,绑在一起了。

其他人都围着火堆,看着他们两个。等到早上我抱着先锋领着三弟去看时,他们的脸已经肿起来,全身都是动物或者人的粪便,还有人的痰或鼻涕挂在脸上。

先锋看见婂嫂挣扎着想靠近婂嫂,我不敢。

晚上,人们的好奇心,像火堆一样渐渐的熄灭了。都开始回家了,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只有爹还在坚守,还有一个妇女在看着,就是安哥的娘。

她是个苦命的女人。她是安哥爹的第二个老婆。

安哥爹的第一个老婆还活着呢,只是不能生育,于是,安哥的爹又娶了她。人们都称她为二大娘,因为她是二婆呀!

在生过安哥的弟弟——进以后,安哥的爹就死了。二大娘从十九岁就开始了守寡。

爹喝醉了,躺在地上。嘴里的卷烟明灭着,照亮着夜空,也照亮了他的企图。

我在迷迷糊糊中看见,二大娘拉了一下爹的手。爹没有动,又看见二大娘趴在爹的耳朵上说了什么。爹坐起来了,他们就一前一后的走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树边干什么。我害怕婂嫂有事,急忙跑过去,发现是二大娘,正在为他们解开绳子。他们看到我惊呆了。

婂嫂突然抱住我哭了,我也抱住了她。

“快点呀!快呀!”二大娘很是焦急地说。

安哥急忙拉开了我们,拉着婂嫂就走了。我的哭声惊动了弟弟和先锋,我们都大声地哭起来。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哭,就是没有人来看我们一眼。婂嫂与安哥走后,只留下了绳子,还有黑黑的夜。

此时,我看着四周,好像到处都是鬼呀神呀的,只要展开一点想象,就足以把自己吓坏了。何况弟弟与先锋的哭声,顿时让我陷入无尽的绝望中。

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我只好在无限的困倦中,牵着弟弟背着先锋回家了。等我把他们放到床上的时候,我自己则睡在床下,实在是没有力气上床了。

哎呀,农村的老式床真是高呀!我睡在了地上,把我冻醒了。只好趴在床帮上睡,又摔倒了三次,等到我们都醒来时,才发现腿呀头呀胳膊呀都在疼。

第四章没有娘的孩子,幸福就是一点吃的

我们都很饿了,饿了两天了。爹不管我们,我只好学着婂嫂的样子,做饭了。面缸太高了,我只好搬个凳子,站在凳子上往里面伸手,可是无论如何也够不着面。

最后,我使劲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探身,我看见了自己的手粘着了面。可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都掉在了缸里。

等到二大娘听到哭声把我拽出来时,我感觉自己快死了,肯定有面进入了肺里,这种折磨一生伴随。

有人通知了大姐。此后,大姐每天都来给我们做饭,毕竟有她的亲生儿子——先锋在这儿呢。姐夫也经常来,会捎来一些好吃的,只不过没有我与弟弟份,都是先锋的。我想也可能就是这样的举动太多了,才伤了弟弟的心。

在大姐的照顾下,我们一天基本上能确保一顿饭了。其他的就是我带着弟弟做了。

有一次爹回来了,看着锅里的泥浆,蹲下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我领到水井旁,告诉我水要澄清了才能吃。

从此,我们也吃上了不那么垫牙的面糊了。爹还说,就是好吃。看着爹那仿佛饿半年的样子,我的心想,难道这比酒好吗?

冬天,我们每天跟着瞎眼四爷,坐在大队部的墙根,听着他讲着我们根本听不懂的故事。其实,并不是我们想听故事。因为,有一大堆麦秸,我们可以钻进去暖和一下。

通过麦秸的缝隙,看着那些有娘打着嚷着的孩子,我多么想念婂嫂。最起码,有人叫他们吃饭呀。特别是,当我们与他们发生矛盾时,我们也不会只是流着泪,听着他们各种各样的辱骂,而没有还口之力。还有,明明是我们受欺负时,反而被冤枉欺负人的是我们。

村里小伙伴们的家长,经常到我家去找爹告状,说他们少了什么,他们的孩子受欺负了,爹也只是跪下磕头,然后,抓住我与三弟就是一顿狠揍。

哪怕我的亲叔叔婶婶也没有放过我们。我们在孤寂与委屈中,煎熬在每一个白天黑夜里。这让我们极为思念婂嫂。

我们实在熬不下去了,在一个漫天飞雪的中午。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我背着先锋领着弟弟踏上了寻找婂嫂之路。一开始,我们都在充满对婂嫂的想象中兴奋着。可是,当寒冷与饥饿占了上风的时候,我们只剩下了在旷野中,无奈的哭声和一流出眼睛就成为冰的泪珠。

我们不知道是哪儿,没有了方向,见不着人了。在绝望中,我看到了一只在雪地里蹒跚的兔子。于是,我们开始快乐的追起来,追呀,追呀,一只追到一个坟头附近,兔子消失了。于是,我和三弟分开找。突然,听到三弟大叫一声:

“二哥,快来!”我急忙背着先锋跑过去了。

原来在坟头背风的地方,草长的非常好,或许是人有意的吧,用一些玉米秸搭起了一个所谓的小屋。里面的草还是干的,很是暖和,我们毫不犹豫的进去了。弟弟搓着发青小脸,鼻涕从上嘴唇流到下嘴唇,舌头一伸,就在满足的笑容中干净了。

当我把先锋放下时,手感到触摸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红薯。我们都兴奋了,我用牙齿把红薯分成了三半,我们开心地笑着啃着。满嘴的红薯,满嘴的泥土,不过这是自由的幸福。

原来,幸福很简单!

第五章绝望的希望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的大雪呀,渺小的我们像一颗原野的茅草,只要一片大点的雪花,就可以把我们淹没。

也只是我们吃光冰凉入骨的红薯的光景,雪已经把所谓的“小屋”门口堵上了,雪已经到了我的膝盖处,想出去已经不可能了。

抱着瑟瑟发抖的先锋与三弟,我的心里只有迷茫。更加地想念婂嫂。她在的时候,最起码我们能吃上热饭,还有她那暖暖的胸怀。

此时,我们只能在无限的怀念中,默默地抽泣。

先锋一直在抽泣,我不知道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究竟知道了什么。

三弟不哭,只是把冰冷的小手,伸进我的肚皮处,一股寒意瞬间可以顺着血液穿过心脏。我仔细看着三弟,他不哭了。

“三将,你咋不哭!”看着三弟蓬乱的头发,还有冻的有些溃烂了的耳朵,脸色青青的。

“二哥,我不想哭,哭又能咋!”他拿着小木棍在草上随便地戳着。

“想哭,就哭吧!”我流泪了,我们太无助了,我那时不能理解什么是生死。但是,我知道这样下去,我们就完了。

“二哥,我不哭。你想哭,哭吧!”三将继续戳着茅草。

“啊,啊,啊,……”先锋大声地哭呀,整个原野上除了雪落的声音,就是先锋的哭声。他还小,还不会说什么,也只是能简单的走几步,却要遭受这样的人生劫难。

我们就这样呆着,饿了,就再扒拉地上,看还有什么吃的,除了红薯还有一些花生。我们就这样吃着红薯、花生,看着一直是“白天”的世界。

此时的世界,真是完美的,一望无际都是白色的。只有那些大树,虽然是银装素裹,还是能看出树干的黑色,但是在冰雪的覆盖下,却别具了风味。

突然,我的心中充满了豪情。暗自地发誓,一定要找到婂嫂。因为只有婂嫂是我们的依靠。当雪停了的时候,外面的风像刀子一样刻划着我们幼小的脸上。我继续背起了先锋,三弟在后面跟着,我们又踏上了征程。

对于已经深到我膝盖的雪,三弟只有在上面连走带爬地行走。雪几乎到了他的胸口了。看着三弟发青的脸,在运动的作用下,开始红晕了,头上渐渐地冒出热气。他看着我笑笑,我们都笑了,只是先锋把我搂的更紧。

没有了路,我们只能看着有树的方向走,记得婂嫂曾经说过,树多的地方就可能是村庄。我们就这样每一步都使劲了全身的力气走着。

后来,我发现我们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将冷的无法承受,因为全身本来就薄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有“拼搏”的汗水,有融化的雪水。

“二哥,二哥,你看。”三弟在我身后大声地叫着。我发现生活中,三弟不仅是个知道忍受苦干的人,还是一个知道抬头看路的人。顺着三弟黑黑的小手指着的方向,我看见了一间小土屋,像一座白色的玉雕,在光线的折射下,显得多么刺眼。

我急忙调转方向,向小屋几乎是小跑过去。当快走到小屋的时候,发现三弟不见了。于是,又顺着原来脚印往回找。终于,看到脸红的不能再红的三弟,只有吐气的力气,没有了呼吸的力量,半躺在雪里,眼睛眯成一条缝,从里面射出一丝绝望的光,看着我。

我只有先把先锋送到小屋里,然后折回来,背起三弟,走进了小屋。

第六章绝望中自强的乐趣

当我想放下三弟时,却感觉趴在我背上的三弟在发抖。而且非常的热,都有些烫我的背了。我们进了小屋。小屋是土做的,四面墙壁斑驳,上面的茅草露天了,但是却没有雪进来,也没有滴水,地面是干燥的。

在里面靠墙的地方,是用玉米秸铺的地铺,玉米秸上面是麦秸,尽管都是草,但收拾的很是干净。

小屋有一扇门,门是木头的,关上门也有洞,能看见外面。从门口的痕迹看,有人经常来这儿。只不过,此时人不在。我们只好暂时在这儿停下了。

看着三弟痛苦的样子,他一会说自己冷,一会说自己热。记得,婂嫂说,这是发烧。怎么办呀!

还记得,先锋以前发烧,婂嫂曾经在寒风中冷冻过他。我只好拿着雪放在三弟红的发烫的额头,还有身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弟感觉好像好多了,开始拿起头上的雪往我脖子里放。但是,他却开始了咳嗽,一阵一阵地猛烈,有一次很长时间都没有喘息,一只手像求命一样的,伸向我,在抓住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的力量,还有那种什么欲望。

终于,三弟捂着嘴停止了。眼睛都是呛出的泪花,只不过没有流出来。他无力地躺在了茅草上。我们都钻进了茅草里,把自己埋的只剩下一个头了,相互看着,还不时地用草相互捉弄着。此时,三弟不动,任凭我怎么弄他,他只是闭着眼睛。不时地咳嗽,有时轻有时猛。

我们在三弟咳嗽的伴奏下,睡着了,可能睡着了。

等我们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村里的药铺里。那儿挤满了人。爹坐在我们的身边。不时地摸着我们的额头,大姐与姐夫坐在先锋身旁。大姐的眼神里,充满撕心裂肺的心疼。大姐夫只是抓着先锋的手,什么也不说,面无表情。

等到三弟的水挂完了,爹一下就把我们三个塞进了怀里,紧挨着他的肚皮,我能看见他茂密的胸毛。他什么也不说,在大姐的目光下,就把我们裹走了。

我们回到了家。家里生着火呢,很是暖和。特别厨房的锅里,煮着肉呢。爹是远近闻名杀猪匠,无论谁家要宰什么牲畜,基本上都会去找他,所以他常喝醉。

锅里煮的有大肠小肠猪肝等东西,闻着就香。爹捞出来一大串,放在盆里,我们的确饿了,没有顾得热,就伸手抓起来。太烫了,掉在了案板上,我与三弟再捡起来,又掉在了地上,我再捡起来,急忙带着泥与草就塞进了嘴里,完全没有顾得,原来我们吃的一根肠子,直到我们吃到嘴对嘴,才松开了。

当我们对视着笑时,却看见往锅台里添柴火的爹,在抽泣,不停地抹着眼泪。我们都愣了,也都跟着哭了。只有先锋抓着一大块猪肝,谁也不看尽情地啃着。

锅里沸腾的肉汤子,冒出的阵阵香味,引来了邻居家的狗。它在我家厨房门口趴着,希望能吃上一块剩骨头。狗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我们的不想理它。

当我们沉醉时,先锋突然哭了,原来他手里肝子被狗抢走了。

想着头也不回的狗,我现在明白了。有时候,当事人并没有什么错,而是处在这样环境中的人,忍受不了诱惑。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事。

就像先锋看着狗,只能承受由于狗贪吃,或者饥饿带来的后果。

生活中的无奈就是这样造成的,是吗?

第七章艰难却快乐的童年回忆

自古至今都在感悟生活。无论是诸子百家,站在什么样的高度来看,还是普通人只能向鬼神问生死,生活注定是要努力付出,就像一次经历各种跋涉的马拉松。

娘的死去,注定了我们要走的很累。

爹真的失去了靠背,尽管娘只是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农村妇女,甚至在愚昧中认为一次性把药吃完,能最快治好自己的感冒,却丧了命!

一直以来,对娘的印象并不深刻,还不如婂嫂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不知道娘在爹心里又是谁?

后来,才知道,下雪那天的出走,躲避的就是爹常去的地方,就是娘的坟堆。爹在苦闷的时候,就是那样与娘厮守。或许,这就是爱情。

冬天,对我们来说,并不那样的寒冷。到底是什么在改变爹,他开始抱着先锋,领着我们到处去杀猪宰羊了,无论到哪儿都能吃的陶醉,还能带回家很多的下水肉。这时,我的家整日飘着香味。

每当,我们吃饱回来了。爹不再管我们了。自己躺在地铺上,抿着手边的烧酒,一杯又一杯。

我们无论天有多冷,都去钻进大队部墙根的麦秸垛,露出一个一个头来,听着瞎眼四爷的故事。他的故事真多。

他是本家,没有谁知道,他到底从哪儿来。只知道,要叫他四爷。年龄大点称为四叔,年龄小统称为四爷。四爷的老伴,是四奶奶。四奶奶,是个漂亮的老太太。尽管,已经年龄很大了,但还是能看出她的美丽。

虽然整日地在土地中摸爬滚打,烟熏火燎,脸上依然没有泥土与烟灰造成的黑,那么的白,那么的美。谁也摸不清她的来历,到底谁。

可是,他们没有孩子。只有四奶奶一个人在艰难地劳作。四爷就是坐在那儿,有人搭腔就会说着各种历史。就是没有听说过他自己的历史,自己是谁。

不过,他自己最常说的话,就是:好前程在远方!

从此,就在我们兄弟的心中埋下了“好前程”的种子,特别是三弟。

“二哥,什么是好前程?”三弟问我。

“好前程,就是每天有婂嫂做饭,有爹给煮肉吃。”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只是对现在的生活稍感满足罢了。

“那什么是远方?”三弟继续问。

“远方,可能是就是远一点的地方,就像咱们出去一次,咱爹天天给煮肉吃。”我真的不知道了,只能这样糊弄。

“等我大了也走远点!”三弟狠狠地把手里小石子砸在地上。通过他的力度与表情,可以知道,在他幼小的心中,有了自己的目标,只是还很模糊而已。

冬天,能玩的东西对农村孩子来说很多。例如,可以捉迷藏,可以到地里跑着玩,追赶兔子,帮着热爱狩猎的人帮忙逮黄鼠狼,还有能凑着吃上一顿大鸟的肉。我们是快乐的。

特别是烤火,是小孩的最爱,没有什么不敢点着的。大人们看的松一点,可能过冬的柴火就顷刻化为灰烬了。正是,这样才惹恼了我四婶。

其实,四叔家是我家东边的隔壁,二大娘是我家西边的隔壁。

四婶,给我们的印象一直是凶恶的。无论什么事,都是吵骂着。其实,家里的事情,很少能说清楚的。她每天都在骂空,说是鸡蛋被偷了,柴火少了,馍少了半个。只要能想起来的,都会骂起来。

爹知道她是在找事,没有理会过她。

第八章没事找事的家务事

快过年了,各家都在忙。

四婶也在忙着捉鸡,准备杀鸡过年呢。谁知她家的鸡飞到我家来了。堂哥也来了,我们一起捉住了,让堂哥六军捎回他家。

我三个叔叔家,每家两个儿子,第一个出生的是大军,到四叔的两个儿子,就是老五老六了,所以就是五军六军。

可是,中午并没有闻到她家鸡肉的香味。下午,我们在大队部玩的时候,我问五军,你们家的鸡肉好吃吗?

五军说,四婶不让吃,要到过年的时候再吃。

可是,正当我们玩的快乐时,四婶骂着过来,对着我们这一群小孩就是大骂呀,主要意思就是她家的鸡肉少了,煮熟的鸡肉飞了。这不可能呀,明明五军说,四婶要留着吃的,怎么可能呀,生的谁吃呀,狗才会吃呢。

这时,爹过来了。拉起我们就走。通过爹的表情,我们知道事情不好。赶忙跟着爹就走了。都回了家,关上了所谓的篱笆大门。我们就进了屋子。

“二将,你们没有上她家去吧?”爹很严肃的问。

我们都摇摇头。

“那就好,记住孩子,人再穷要有志气,千万不能输了气。”爹郑重地说。

“爹,什么是气呀!”三弟认真地说。

“气,就是,哪怕我们再饿再冷,也要靠自己。不要想着向别人讨要,更不能到别人家去偷,去拿。”爹摸着三弟的头。

正当我们在说话时,四婶大声叫骂着到家里来了。我们都很奇怪,为什么呀?

她骂着说,她家的鸡被谁杀着吃了。所以,闻着味就找来了。什么也不管,直接进了我家的厨房,掀开了锅盖。顿时,翻滚的肉的香味,与冒出的热气一起出来了,真是香啊!

四婶看着我家的锅愣了一会,然后,猛地把我们的锅盖仍在了院子里,走出厨房的门,开始了蹦着骂着,这样的举动也引来了邻居,四叔、三叔和二婶都来了。

四婶看到这样的阵势,骂的更欢了,刚开化一点雪地上,泥浆迸飞着,人们不禁要往后退一点。二婶劝着四婶,她却说,我们偷了他们家的鸡给煮着吃了。

最后,谁也劝不下,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家拿了一个瓷盆,还有一个罩勺,进了厨房就在锅里捞起来。在捞满了盆后,端起来就要走。

这时,爹拦住了她。

“老四媳妇,我们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受冤枉。先看看这里面有鸡肉吗?”四婶愣住了。不过爹的眼神是凶恶的,这时,他的眼好像看见了马上要下刀子的猪一样,令人害怕。“放下!你给我找出来!”

四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慢慢地放下了。

“你自己翻,翻不出来,今天我就宰了你!”爹脱掉了棉袄,光着背,从腰里抽出杀猪刀猛地插在了地上。四婶一屁股就坐下了,四叔看到这样的情况,没有等四婶反应,拉起她就走了。

其他人也走了,这时,三弟走到爹的杀猪刀跟前,使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泥里拔出来,慢慢地走到爹跟前,双手举起递给爹。

“爹呀,你这叫什么气呀!”三弟认真地说。

“这叫,这叫生气!”爹说着拾起了棉袄,其他的邻居都笑了,还有人直接从盆里拿起一根大肠吃着就走了,人群闹哄哄的散了。

爹愣了一会,于是,他拿出了家里的碗,盛了两大碗,让我们去了二叔三叔家。最后,让我与三弟抬着四叔家的盆,里面的肉要比三叔二叔家多的多,送到了四叔家。

四叔正关着门说四婶呢,四婶只是噘着嘴,什么也不说,看样子是想狡辩,当看到我们抬着的盆还有肉时,急忙站起来,一把接过去,放在案板上,伸手就拿了一截场子吃起来。当她看到我们还在时,又不好意思了。

第九章童年的学习启蒙

其实,我当时隐隐约约的知道,我们这样除了叫生气外,还叫受气。

实质上,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由于人心的贪念,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引发矛盾。再者,物质的贫乏,加上弱肉强食的惯性思维,使得一些人仗势欺人,所以四婶也是这样的发作了,却在难堪中收场。

还是***说的对,一切反对派都是纸老虎。无论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四婶都是理亏的,哪怕爹不耍横的,真是找起来,她没有什么证据,只能硬是赖罢了。

离新年越近了,爹越是忙的不进家了。只留下我们三个小孩。我一个大孩带着两个小孩。我只会往锅底里添柴火,把锅里水煮滚了,然后站在板凳上,用勺子捞肉,慢慢地下来。我们就这样用手抓着,相互看着,笑着,鼻涕与肉一起就进了嘴里,很是香的。

不过,也有我们害怕的事。就是,老是有飞机在上面飞来飞去,经常会往下撒一些照片呀,糖果呀,还有火腿肠呀,这也是很多年后在超市见到才知道名字的。

我们小孩都会抢呀,跟着飞机跑呀。我们堂兄弟几个检的很多,无论是照片还是其他的都很多。

只是,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就会有带着红袖章的公安,开着三轮的摩托车挨家挨户的收了,收走了照片,而且一再叮嘱,无论是谁再检了一定要上交,不然是要抓起来的。

终于,平静了。我们从四爷哪里知道,这些是台湾的老蒋撒的传单,照片上年轻是蒋经国,年龄大的是蒋介石。

于是,四爷开始了讲说,中国的近代史,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再到中华民国,再到抗战、解放战争、新中国的成立。这样的故事,伴随了我的整个学前教育。

那个时期,我做梦都是打仗的。总是梦见蒋介石带着蒋经国,在四婶的带领下,到我家来抢锅里的大肠,这样的噩梦几乎跨越了青少年时期。

不过,那是我们最充实的日子,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或许还有三弟。

“四爷,你打过仗吗?”三弟用舌头舔着鼻涕问。

“我,……”四爷沉默了一下,脸上有了我们第一次见到的神采。“打过!”语气很是肯定。

“打仗害怕吗?”三弟接着问,鼻涕又流到了嘴边,他用袖子擦了一下。

“怕,怕就不是男人了!”四爷用拐棍狠狠地戳了一下地,从地上的窝可以看出,他又恢复了激情。

“那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三弟接着问。这是,自从四爷进村以来,没有人敢问的话题,现在却让三弟给开了先河。当四爷想说什么的时候,我害怕了,急忙拉起来他就跑了,也没有听到四爷的答案。只是,站在篱笆院门看见,四奶奶牵着气呼呼的四爷走了,四奶奶笑着看了看我们,我们很害怕,就是怕爹回家来揍我们。

第二天,我们依旧在麦秸垛里露出头听着四爷讲的故事。

新年了,我们跟着爹到各家的长辈去拜年了。去了很多家,都拿出了自家好吃的东西,像瓜子、糖果,还有自家炒的花生,我们破烂的棉袄口袋里已经容不下了。几乎不用吃饭,就饱了。然后,就是到处放炮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找不到爹了。二婶与二大娘都让她们家的哥哥给我们送来了饺子。这是我们渴望已久的。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却怎么也不见爹来。我们三个,用手拿一个吃着,等着爹,可是等到饺子快吃完了,还是不见爹的身影。

我们急了,人家都说新年是要求平安与吉利的。

第十章爹的秘密

我到爹爱去的几家邻居去问了,都说爹走后,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我们害怕爹喝醉了出事,于是,开始到处叫喊着。这时,二大娘叫住了我,向东地里指了指,什么没有说,眼睛是湿润的。

看到这样的情况,我真是担心了。于是抱着先锋,领着三弟就向东地走去。

地里的雪还没有化完,还能看到在背阳处的雪,我不知道要到哪儿去,只能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叫喊。在我们越走越离村庄远的时候,恐惧感也越来越强,我们都是带着哭腔喊了。

终于,远远的看到了,在一个所谓的草窝里钻出了一个人。

“二哥,那不是我们去过的地方吗?”三弟拽了拽我说。爹站在了那个小草房的门口,看到我们,向我们招了招手。三弟跑过去了,我快走过去了。

“怎么找到这儿了?”爹摸着我们俩的头说。

“二大娘指的。”我说,爹接过去了先锋。

“哦,以后,找不到爹的时候,就到这儿来。”爹蹲下来对我们说。

“你老是到这儿干啥呀,这么远,挺害怕的。”三弟说。

“这儿有你们的娘,过年了,爹过来和她说说话。”爹有些动情地说。

“爹,娘是啥呀!”三弟抓着爹的手说。

“娘,是生你们的人。”爹给三弟擤着鼻涕说。

“我怎么没有见过呀!”三弟接着问。爹听到这句话,一把就把我们都拦在了怀里,把长满胡茬的脸贴在了我们的额头上,有酒味,有烟味,有肉香味,还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同时,听到了他抽泣的声音,很是压抑。

当我们想走的时候,二大娘站在了外面,静静地看着我们。爹抱着先锋,二大娘牵着我和三弟的手,我们就这样回家了。

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四婶。

“吆,这一家子大过年跑地里干什么去了。”四婶阴阳怪气地说。

二大娘听了,没有说什么,放开我们的手就急忙回家了。

“二嫂,别走呀!敢做就要敢当呀!”她追着二大娘咋呼着。站在路边的人群涌过来了。她叫的更欢了。爹用含着泪水的红眼珠子看了她一眼,就带着我们进家了。

四叔出来拉四婶,四婶还是蹦着跳着喊叫着。

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就一把捂住了四婶的嘴。只看见四叔愣了,突然,四叔干呕起来,紧接着,四婶开始疯狂地呕吐起来。这时,大家才注意是二大娘的小儿子进哥,他的一只手上是粪便,黑黑的,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

他的眼珠子仿佛要冒出火星子了,喘着粗气看着四婶。然后,就转身走了,回他自己的家了。人群也都在窃窃私语中散开了。

夜晚,除了鞭炮就是北风的声音。

晚上,我们都抱的很紧。因为,我们没有多少被子和褥子,要不是家里地铺上有玉米秸和麦秸,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取暖了。在这样的夜晚,只有爹是温暖的。

我们闻着爹的脚臭和酒味入睡了。

可是,院子里有着疯狂地狗叫。爹小心地放好三弟和先锋,帮我拉了一下被子,就出去了。

此后,再也没有见到爹来。然后,狗又叫起来了。这时,我家的门被推开了,在黑夜中,我看清了,不是爹,好像是个女人。我很害怕,不敢呼吸,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她在黑暗中摸索向了我家放肉的地方,然后,端起来就要走

只是,我家的狗,却一下冲过来,一声不响地咬住了她,只是咬着,往外拉着,就这样,我听着肉盆清脆落地的声音,放心地睡去了。

第十一章大人之间的秘密是什么

我被院子里的叫喊声吵醒了,天亮了。我发现昨晚偷偷出去的爹,还在沉沉地睡着,睡的很香。

我出去了,看见四叔站在院子里。

“二将,来按着你家的狗,我剪点狗毛。”四叔说着拿出了剪刀。我安抚着我家的大黄狗,它老实地摇着尾巴躺在地上,四叔剪了一撮狗毛就急匆匆地走了。

看到狗,我想起了昨晚的事,急忙跑进了屋里。发现我家放肉的盆烂了,肉撒在地上。我没有敢叫醒爹,就把盆堆在一起,把肉简单地放进去了,又看着恢复原样似地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放到了案板上。

当我再走到院子里时,隔着矮矮的土墙院子,看到四叔正用烧焦的筷子与狗毛,伴着香油,往四婶手上抹着,四婶还唉吆唉吆地叫着,吸着气,看来是很疼的。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咳嗽声。二大娘好像是刚起床,夹着白发的长发只是简单的挽着,正在扫院子呢。于是,我翻过矮墙,向她说了刚才看到的事。

她说,一般在农村被狗咬住的人,要用咬人的狗的毛与筷子一起烧焦后,拌上香油,这样能治狗咬的后遗症。

接着,我又把昨晚爹走后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在我说的过程中,开始时我看到了二大娘的脸红,后来又好了。

“二将,昨晚,你都是听见了谁,看见了谁?”二大娘好像是试探着问。

我告诉她,我没有看见谁,也没有听到谁,只是后来的人可能是四婶,到我家偷肉的,被我家狗咬了。

“二将,记住,有些事看到就看到了,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一定要说出来。特别是不要对外人说,说了可能会有麻烦,到时候就不好了。再说,大人之间的事,不是小孩能说清楚的,长大了什么就都明白了。”二大娘摸着我的头说。我很高兴,她是关心我的,愿意听我说话。我像飞一样的翻过矮墙回家了。

四婶几天都在躲着我们家人。

过去,过年,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最感兴趣的就是去走亲戚了。爹或者娘带着,或拉着板车,或套上毛驴,用个篮子装上所谓的礼,家庭条件好者,里面会有些肉,差点的会拿点馍还有些“果子”(农村走亲戚的点心类的东西,如三刀子等)。

其实,到谁家去,一般很少留礼品的,主要是加强亲情的往来,大家在过年的时候,拉拉家常等。对孩子来讲,压岁钱是没有的,大家都穷吗,主要是能吃上几个菜。

爹赶着毛驴车,我们三个坐在上面。先是去了爹的舅舅家,然后去了爹的姨家,再去了爹的姑姑家。

基本上是爹赶着毛驴车去,然后,我赶着毛驴回来,他都喝醉了。无论是谁家,只要有酒,他都是大口大口地,大碗大碗地喝着,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阻拦,他都是在喝。

每次回到家,二大娘都会给我们烧好了热水。帮我们把爹从车上架下来,放到屋里的地铺上,再把开水放在床头边,就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从她的表情,看出了很多东西,只是我不懂。

晚上,她还会帮助我做饭,等我们吃了,看着爹吃了,她才走。

其实,安哥与婂嫂走后,她家只有她自己了。她的大儿子与小儿子都结婚分家了,单独住了,安哥走了,家里只有她自己。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对谁,她都是很友好的,哪怕是二大爷的大老婆,她们还是很是关系好的。

不明白的是,四婶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呢?对她总是,那么地刻薄,不管什么场合都会是挖苦讽刺地说话,总会让她难堪。大家都听着也不说什么,大部分人也不会替她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笑话的成分也有,好像很多。

第十二章婂嫂的归来

二大娘也不争辩什么,只要四婶一开口,她就自觉地走开了。虽然,四婶嘴里被进哥抹了屎,她还是不思悔改的,只要有机会她还会那样,就是大呼小叫着,仿佛世界只有她。

亲戚快走的差不多了,我们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没有少,无论去谁家,拿去多少回来多少,甚至,还要赚点。在他们的话音中,我听出了,他们都可怜我娘没有了,所以什么都给点,让我们少受点罪。

一天晚上,很晚了,我家的门被敲响了,爹很是机灵地起来了。问是谁,对方是二大娘。爹打开了门,二大娘带着瞎眼四爷,还有二叔三叔四叔进来了。

爹点上了煤油灯,还点燃了柴火,大家围着火堆,在屋里说着话,在大家绕了很大的圈子后,四爷开口了。

“大帅,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要从现实出发,考虑孩子的实际,这样你也是件功劳。”四爷慢慢地说,好像是在试探爹。

“事情就是这样的,不管怎么样了,大将毕竟两年没有在家了,是他抛弃的人家,再说现在他们都快要生了,你也不能看着孩子在外面受罪,虽说二安是侄子,但也是自己的孩子。”三叔像大炮一样地说。

爹只是抽着卷烟,一声一声地咳嗽着,谁也不理,只是看着屋顶,还有随着火焰卷起了黑烟白烟,整个屋子里弥漫的满满。

“大哥,这样的事,开工没有回头箭。无论对于谁,都回不来了,只能这样了,凡事还是多留点余地吧。过去惩罚也惩罚了,再说,就是让婂婂这孩子等着,也太亏人家了。毕竟大将是自己走的,人家开始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们也要为人家多考虑。”二叔小声地说,害怕激怒了爹。

“大帅,无论你是什么态度,事情都已经定局。不管你怎么样,现在大家都是支持的,你也不能硬是违背着干,这样对你也没有好处,你自己好好考虑吧!”四爷说着,伸手就是要走了,四叔一把抓住四爷的手,他们都跟着出去了。二大娘看着爹一会儿,也走了,走的时候眼泪流出来了。可以看出,她这个年轻守寡至今的人,受了多少委屈,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当我们正为了剩下烟火感到呛的时候,有人推开门就进来了,到了屋里直接奔往地铺,一把把我们都拉起来,特别是先锋吓哭了。在灰暗的灯光下,我看清了是婂嫂,我们都愣了,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压在心中的感情。

婂嫂怀孕了,肚子很大,坐在我们旁边很是吃力了。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一个的看着我们。这时,安哥也进来了,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跪在了爹的跟前,一个劲地磕着头。

爹什么也不说,只是抽烟,抽烟,咳嗽,咳嗽。最后,烟抽完了,转身过来,看看婂嫂,再看看安哥。没有理他,在我们感觉没事的时候,爹突然转身,对着安哥就是暴打呀,跺呀,踢呀,用拳头捶呀,用巴掌括呀,声音很大,婂嫂想去拉,这时,二大娘进来了,示意婂嫂不要过去,就这样,爹打了好一阵,屋子已经弥漫不仅是烟了,都是泥土灰尘。

爹喘着粗气坐下来了,抽泣着,身体颤栗着,捂着脸。二大娘走到爹的跟前,摸着他的头,爹一把抱住她的腿,就半趴在她的双脚下,哭起来,像个孩子。二大娘蹲下来,轻轻地抚着爹的背。

“二将,去到锅里捞肉!”爹擦着脸说。

听到这,我急忙套上了棉袄,光着屁股就去了厨房,等我回来时,感觉自己的腿快要冻掉了,婂嫂一把把我搂在了怀里,给我盖上了被子。

爹拿出了酒,与安哥喝起来,我们睡着了。做着美梦!

第十三章神秘的奇怪女孩

很多时候,真实的生活就像一场梦。但还是与梦有区别的。梦只是梦,是假的。但生活是真实的,即使是瞬间的经历,也会在一些人的人生中刻上烙印。

第二天醒来,昨晚的一切,尽管是历历在目,却不见了安哥和婂嫂。大家都像没事一样忙碌着,只有我和三弟还在无限的疑惑中,我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到处找婂嫂。可是,在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怎么也不见人。

最后,我们站在了二大娘的家里。

“二将,大娘曾经怎么对你说的,有些事心里清楚就行,大人的事,你还小不能理解,长大了自然明白,以后不要再提了,去玩吧。”二大娘摸着我与三弟的脸说,眼睛肿肿的,红红的。

我和三弟没有再找了,就很是难过地在院子里坐了一上午,什么也没有干,不管谁来找我们玩。

爹又开始了不进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只能自己做着饭,浑浑的水,涩涩的面糊饭,家里也没有了下水肉。

记得爹曾说,要是找不到他就到娘的坟堆去。最终,我们还是忍不住去了哪儿。当我们站在哪儿时,看见爹正躺在茅草上,吃着花生,二大娘坐在一边,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看到我们他们不好意思了。二大娘先走了,爹随后带着我们从一条沟里回家了。

当晚,二大娘到我家做饭了,还炒了菜,这是我们两年来很少吃到的,真香。四婶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禁站在院墙边叫起来,什么干脆在一起过吧,一家五口多好,说了很多。二大娘低着头,也不理她,收拾好我家,她就走了。四婶还叫着她别走呀!

当四婶叫的正欢的时候,一群人哄哄的到我家来了,四婶和二大娘都站在自家的院墙边看着,看着闹闹的人群,我们都惊呆了。人群中间,站着一个很是健壮英俊的小伙子,我认出来了,是大哥。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女孩,比婂嫂漂亮。

爹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站在院子里,看不出是想笑还是想哭。

“快进家呀!”二婶拉着女孩说。女孩没有说什么,脸上是些恐惧,不时地看着大哥。

“进家,进家,快,孩子。”爹反应过来了,擦了一下眼睛,往屋里让着。

大哥没有理爹,只是与邻居们说着笑着。爹又招手请来了二大娘,然后,又出去了很长时间,拿来一堆下水肉,煮起来,等到吃肉的时候,我与三弟已经睁不开眼了。只是在迷糊中,听着大哥咋呼着,说自己在外面怎么样怎么样。

不知什么时候,邻居们才走光。我们醒来的时候,爹正坐在院子里张罗着,想支起罩台,就是农村准备办喜事的那种开放式的锅台。却怎么也不见大哥的身影。而且,在我们家的西屋子,却上着锁。本来那是养驴的屋子,一直以来都没有关上门,现在怎么上了新锁。

我们透过门缝,看到在里面哭泣女孩。在穿过门缝光线的照射下,看清了她的模样,很是标致,短头发,中等身材,穿的是农村没有见过的衣服,好像与四奶奶的打扮像,那身上的气质不像是农村人。大哥怎么把她关在屋子里呢?

我与三弟一起把门弄开了,她吓了一跳。还往后躲躲,她一直是站着的。其实,这屋子里有个软床(就是木头的框架,中间是用绳子编织的,睡在上面很是软),她怎么站着呢?我们怯生生地看着她。

突然,她冲出了门,在院子里乱找着。爹问她找什么,可是她说的话,谁也听不懂,原来是个外地人。正当她急得看得见汗时,四奶奶站在了篱笆门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往厕所指了指。她们仿佛很是有灵犀,她就顺着四奶奶的手指跑去了。

第十四章大哥的罪孽

我们明白了,这个女孩是想去厕所呀!我们都笑了,大声地笑呀。在我们的笑声还没有结束时,她却捂着嘴出来了,还不时地干呕着。我们明白了,她是受不了农村的旱厕呀!

不过,随后她还是去了,好长时间才出来。出来以后,脸色苍白,仿佛大病一场一样的。这时,四奶奶急忙快步走进了院子。

“快扶住她。”四奶奶对我们说,我们都过去了,她用手按住了我的肩膀,爹很是着急,只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来帮忙。二大娘翻过矮墙,搀住了她,又把她领进了西屋,让她躺在了床上。四奶奶摸一会女孩的手腕处。

“他二大娘,你家有红糖吗,去弄点开水来,让孩子喝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女孩看见她的眼神,是充满希望的,可能是从这时开始,她们就结下了缘分,但不知是福还是祸。

大家都在为女孩担忧时,大哥回来了,大家都以为事情可以很好的解决了,却不知大哥很是生气,把所有的人都撵走了。然后,关上西屋的门。听不到人说话,只听见女孩的惨叫声,也没有人敢靠近看。

过了好大会,大哥才出来。这时,外面来了两个人,好像是两口子。大哥领着他们进了西屋,我们在外面能看到,他们围着女孩看了一会。就出来了,小声地对大哥说什么。

意思是,人漂亮,长的也细活,价钱再商量,太贵了他们也买不起。

我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就走了。我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玩的,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女孩。

没有过多长时间又来了一拨人,还是去看了女孩,说话的意思与刚才的两口子差不多。

不知道大哥怎么找来这么多人,好像看什么货物似的,连忙碌的爹都奇怪了。爹问他干什么呢,他不耐烦地说,不要爹管。爹气呼呼地继续干活。

夜晚再次到来了。我们都睡在了堂屋,这晚大哥没有与我们睡在一起。隔着本来透风的木门,我们都听见了穿越黑夜的女孩的惨叫!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想肯定也惊动了其他人,有人在院子外面躁动呢,说着话,来回的踱步,还有狗叫。

爹起来了,站在了院子里。

我和三弟也光着屁股裹着小袄出来了,院子外面都是人,好像是看什么,让爹笑着给撵走了。当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二大娘向爹招手了。

“大帅,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二大娘有些担心地指着西屋说。

“干什么,我要当爷爷了。”爹笑着转身回来了。

女孩的惨叫会每隔一段时间传来,那夜,我第一次失眠,不知道为什么。

究竟到了什么时候,终于安静下来。是来了人,不过天还没有亮。他们在院子里说着什么,爹起来了。我也跟着起来了,站在堂屋里面看着。

先是三个人,在向大哥数着钱。

“不行,你这少了二百。不行,说好的,一分不能少。我这大老远带来了,不行,走吧,走吧。”大哥好像是不高兴了。对方一再客气地商量着,大哥就是不愿意。

这时又来了几个人,开始了数钱,还是不够,像是少了五百,大哥更不愿意了。第三批人来了,不仅不少钱,还给大哥带来酒,大哥打开了西屋的门,往外拉女孩,她死活不肯出来,死死地拽住软床。软床上的草上有鲜血,女孩的脸上有伤痕。

最后,只看大哥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发,连床带人一起拉出来了。那家急忙驾着女孩往外走,我吓坏了,女孩只有嘶哑的挣扎和绝望的眼神,向爹伸着手,像是求助!

第十五章我家和女孩的缘分

无数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要想走出困境,需要绝对的勇气与毅力。

对于这个女孩也是一样的。可是她现在的困境太大了,太难了,无论她是留下还是跟着那家人走,都无疑是灾难的开始。不过,她还是想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在她的判断中,在我家或许会好一点吧。

在她无声拼死地挣扎中,终于赢得了三个人的同情。

二大娘一把抓住了大哥的手,什么也不说,就是使劲地掰。大哥很是惊讶与厌恶地看着二大娘,看了几秒钟后,还是一把把二大娘给推倒在了地上。

这时,四奶奶也慢慢地走近了,没有说话,同样抓住了大哥的手。大哥更加疑惑地看着她,还有周围的人。眼看着天要大亮了,大哥有些害怕了,向着那家人使眼色。那家人急忙驾腿的驾腿,驾胳膊的驾胳膊,不由分说就驾着女孩往外走,此时,大哥却撒开了手。

四奶奶疾步向前,伸手抓住了女孩的袄,但由于对方走的快,四奶奶被拉倒在地上了,同时,被拉着往前走,不过她一直没有松开手。二大娘也已经起来,跑过去拦住了那些人。

大哥彻底愤怒了,当他拿起一根棍子冲向二大娘时,却被爹拽住了,他扭头看看爹,却愣住了。

爹的眼睛像充了鸡血一样,一只手里是他杀猪的刀子,另一只手里是一把农村建房子用的瓦刀。

“把人放下,都给我滚!”爹用那只拿着杀猪刀的手指着对方的人说,声音低沉,但是显得凶恶。

那些人相互看着,又看看大哥慢慢地放下了女孩,就慢慢地走了,还回头看着,走的时候好像在说什么,有一个人想回到我家来,不过看着爹的神情又回去了。

外面来的这些人都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了我们这些人了,院子外站着几个起得早的老头,也被四奶奶撵走了。

女孩趴在四奶奶的怀里终于哭了。二大娘拉起她们回到了她家,我们没有见到她们出来,只是二大娘偶尔的会出来一次,能看到她可能在忙着做饭。没有多长时间,四奶奶从二大娘家走了,我们都满腹疑惑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们。

这时,大哥一个箭步跨越了矮墙,冲进去,就把女孩从屋里拉出来了。又很快地从矮墙上拉到我家来了,用胳膊夹着女孩的腰,又放进了西屋里。二大娘在惊恐中看着大哥,没有说什么,见大哥把女孩又关进去了,就不理会我们了,自己忙去了。

大哥再次锁上了西屋的门。他没有等爹说什么,就自己出去了。爹让我们看着西屋,他也出去了。

一上午,我们都没有吃上早饭,就坐在门口看着。先锋饿的哇哇地哭,三弟到堂屋里,找出了花生我们剥着吃着,看着。一会,西屋的门响了。我看到是女孩在晃门。

我走过去了,看见她红红的眼睛,还有恐惧的眼神,想向我说什么,说了几句,我也没有听懂。最后,我也不管了,剥了一把花生从门缝递给了她。她看着我没有接,我的手就那样一直伸着。终于,她接过去了,脸上露出了笑容,真的好看,比婂嫂要好看。

她半靠在门里边,吃着看着我。从她吃花生速度,可以看出,她在思考什么。在她慢慢吃完后,她开始把手伸出来,摸着锁。使劲地晃着,我看明白了,是想让我开门。

可是,我没有钥匙,也不知道怎么向她说明白。她开始笑了,好像是在哄我,意思就是开门。

第十六章关于女孩去留的家族会议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不该做什么,就那样站在门口愣着。最后,女孩哭了,这次我是看懂了,是急哭了。而且,通过上次她从屋里出来的情况,我确信她是想去厕所了。于是,我叫着三弟,我们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门给搞掉了,还差点砸住我们。

她从西屋里冲出来了,站在院子里,仰着头,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跑向了厕所。我们在院子里等着,其实,就是想看她出来呕吐呢。

可是,我们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来,最后,我们吃花生都感觉撑着了,还给她留了一堆,还是没有见人。我让三弟去看看,三弟不去,我只好悄悄地走向了厕所。

其实,农村的厕所,大多是开放性的,不仅上面没有什么盖着,就是站在厕所门口,也能看见里面的人,只是看不见里面人裸露的身体罢了。

开始,我在门口,没有看见蹲在里面的人。于是,我进去了,发现坏了,没有人呀!这时,才注意到,厕所土墙上的爬痕。

“三将,坏了。”我害怕了,不知道怕什么。

“怎么啦?”三弟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没有啦,跑啦!”我快要哭了,好像丢掉了自己心爱的东西似的,更多的是怕挨揍。

“啥没有啦,啥跑啦!”三弟晃着我的手说。

我指指西屋,没有说什么,就自己坐在了冰冷的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正当我感到绝望时,爹回来了。令我惊奇的是,爹的后面竟然跟着女孩。爹只是在前面走着,女孩很是害怕的在后面跟着。进了院子,就自己进了西屋。爹把门装上了。

“孩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你这样自己往那跑?万一再遇见坏人不就完了吧!有什么事,等我儿子回来再说,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好吗?”爹用了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温和的语气说着,我们都感到奇怪。

不过,从门缝里能看到对爹有一点信任的女孩,在点头,在示意,在感谢,因为她双手合十呢,向着爹鞠躬呢。

没有多大会,二叔三叔四叔,还有二爷爷,都来了。围在了家里,爹给他们卷烟,只有三叔接了,其他的都不抽。

“大帅,大将这孩子,你必须好好管管,这样下去不行。这次,就让他们结婚,这样也好让家拴着他。”二爷爷有些生气地说。

“栓啥呀,能栓住,那与人家婂婂结婚,不也是自己跑了吗?这个孩子就是欠管教,大哥,你就狠狠地揍一顿,把他腿打断,再让他折腾,让他作!”三叔更是气愤,好像是谁在欺负他似的。

“孩子大了,不能再像管小孩子那样了。再说,什么事非得他自己明白,这样才有效果,只是打骂,有用吗?再说,你看,他都不在家,你是能撵上他,还是能抓住他,万一他要是给你还手怎么办,谁都难堪。”二叔说话了。

“这事,还是要好好和大将谈谈,他又不傻。再说,傻了能领来媳妇,道理讲明白了,自然他自己就通了,这样才好办事,不然,他又跑了,还是你的事呀!”四叔急忙接着说。

爹很是迷茫,谁说话就盯着谁,等他们都说完了,还是看着他们。

“大哥,先礼后兵,就先找他谈谈,说的通,就办喜事。说不通,就狠揍一顿,让他躺一段时间,想明白了再办喜事。”三叔站起来了,我想如果是他自己的孩子,估计要给打坏了。特别是三叔的儿子,二军和四军,在三叔面前放屁也不敢带响的。

“我看三帅说的对!这时候,对大将不能手软!等他回来,你们弟兄几个都过来,万一他要是发疯反抗,你们就按着。大帅,大将的娘不在了,这事必须狠心才能成事,不然这孩子就彻底学坏了。”二爷爷郑重地说。

“还有,大哥,你不能动不动就把你那杀猪刀拿出来,你万一要是伤着谁了,多不好。再说,谁与咱也没有要动刀子的大仇呀!真是的!“四叔满脸鄙夷的神情。我们都明白他是在给四婶打抱不平呢!

第十七章大哥贪念的祸根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实质上还是思想不统一的表现。往往是一厢情愿的把别人计划在内,谁知别人在他或她计划的各个时间点,没有做出计划中的事情。

爹与叔叔他们计划的再好又有何用呢?大哥不进家了,一天两天三天,一月两月,都不见人影了。

在爹与叔叔们计划后的第二天,爹就开始收拾家里了。在堂哥与叔叔们的帮助下,又一次收拾了堂屋,把房顶简单整饬一下,屋子里好好的打扫了,特别是墙壁又抹了一次石灰,看上去好白。门也换成新的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了。家里的大床,也做成最新式的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哥娶女孩做准备的。

三天后,女孩在惶恐中被爹安排进了堂屋。从此,那儿是我们的禁地了。我们都住进了西屋,爹把我们原来睡觉的床,搬进来了,我们爷四个挤在那张床上,每夜闻着驴屎味入睡。

“孩子,我不锁你。只是,你自己千万别往外跑,你看那天那家人要把你抢走,你到哪儿都未必是好事,有什么事等我儿子回来,咱们再做决定,你先在这儿住着吧!”吃饭的时候爹对女孩说,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爹又有了干活的激情了。因为,从大哥这儿他也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现在他好像知道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的,所以,干起活来更加的卖力了。

我们几个小孩在家玩,说是玩,实质上是监视着女孩。她开始总是自己独处着,在屋里总是到处转着,好像要找什么。我问的时候,她又会只笑笑,摸摸我的头就算了。

可是,在大哥走后的第六天,我发现院子外面总有人在往家里偷看。当我去看是谁时,他又会快速地躲藏起来。这样反复了有三四天,我没有告诉爹,以为没事。

在第七天,天黑了很久,爹还没有回来。我们正感焦急的时候,却冲进来一群人,都是壮年的男人,一下就篱笆门给掀掉了,扔在了院子里。然后跑向站在院子里陪我们玩的女孩,驾起来就往外跑去,速度之快,没有给我们任何反应的时间,转眼就赶着毛驴车消失在黑夜中了。

不知道我们哭了多长时间,爹才疲惫的回来。看到正在哭泣的我们,他仿佛被雷击了似的,冲进堂屋,然后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他有人把女孩给驾走了。爹急忙往外跑,又回来了,让我与三弟去几个叔叔家叫人。

等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爹与叔叔们已经驾着两辆毛驴车,上面坐着十来人,冲向了村外。

看着破烂不堪的篱笆院门,我心里除了害怕,还有的就是空荡荡,不知道为什么是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五军来了,用一张白布包着三个饼子,很热,递给我们。看见站在矮墙那边的四婶,我不想吃,我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她。可是,三弟已经伸出了手,把饼子抱在了怀里,先锋也啊啊着蹒跚着走过去了。当他把饼子拿在手时,可能是烫的原因,掉在了地上。他哭着看着我,我没有动,他又弯腰去捡,却又趴在了地上,饼子被他压在身下。

先锋大声地哭起来了,我想他肯定是饿坏了。我走到五军跟前,接过了最后一个饼子,拉起了先锋,把饼子交到了他手中。看着地上的饼子,我捡起来了,还热着呢,由于天黑也看不清了,我也不想吃,就直接扔给了大黄狗。

二大娘端来了一小盆汤,在看着我们吃完后,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院子里只有黑夜和不时叫着的黄狗,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害怕。

第十八章四婶的侠义爆发

我搂着先锋坐在院子里的木头疙瘩上,三弟靠在我身边坐在了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狗的狂叫吵醒了我们,一下就把我的头发吓直了,我一下子就站起来。看到了闹哄哄的人群,都在说着什么。

女孩回来了,从她急匆匆进屋的身影,看出来她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很快人都走了。爹也让我们睡了,透过西屋的门缝,看着外面闪烁的卷烟,我知道爹肯定是操碎心了。

毛驴好像也懂人似的,不时地动着它的四条腿,还用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我无法入睡,心里还是很不踏实。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第二天,看到爹的脸,就能猜出昨晚的情况。爹脸上脖子上都是一道一道的血痕,还吊着一只胳膊。鼻子窝处,还有血迹没有擦掉。左眼乌青,右眼下边还有一大块的红肿,冒着血丝。

女孩一早就起来了。在院子里看着二大娘怎么样,她就怎么样,一招一式地学着,干着。二大娘看着笑了,因为女孩的动作很是笨拙,但是却像跳舞一样,引来了路过邻居的围观,她干着干着就脸红了,看着大家笑了。

半上午的时候,又来了一拨人。他们很是霸道的坐在了院子里,把爹围的严严实实的。其中一人,我认识了,就是那个往我家偷看的人。他的脸比爹更惨,没有人样了,太吓人了。

“宋大帅,咱们都是不远的,谁都能找到谁,钱和人你看着办,要么还钱要么给人!”有一人大声地叫喊着。

“钱,你给我了吗?”爹站起来了,他们的敌意升级到了一触即发。

“你儿子拿走了,你就得还!”那人开始趴在爹脸上说。

“我儿子拿走了,你找我儿子,我见你的钱了吗?”爹顶着那人的额头说。

“不给钱,走,抢人!”那人转脸一挥手,其他人进屋就把女孩抓出来了。女孩吓坏了,脸色惨白,如果不是对方驾着,估计要瘫倒了。

“谁敢!”爹大声吼着,当他想动的时候,却动不了了,被对方四个人死死地按着了,趴在了地上,任凭他怎么挣扎,只能是增加自己身上的泥土。

当他们正走出院子时,只听见有人大叫一声:

“宋楼还有男人吗?受这样的气!是男人的都出来!”这声音很尖,刺耳,有震慑力。我顺着声音找去,发现四婶像孙二娘一样站在矮墙上,一只手拿着菜刀,一只手掐着腰。那些人停下来了,这时村里的老少爷们都来了,拿着铁锨、抓钩子、锄头的,什么都有,慢慢地靠过来了。

三叔走在最前面,他什么也没有拿,直接走进那个驾女孩的男人,一拳就打在脸上,那人哎呀一声倒下了,他们其他的人要上,却被一个年龄大的人拦住了。

四婶从墙上跳下来,拉起女孩就进屋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都站着不动了。

“姓宋的,这事咱没有完,记住,让你儿子回来就还钱,不然,就死去!”老头抓着爹的领子说,然后往爹脸上吐了一口口水,一挥手就带着人穿过人群走了。

不过,看着翻墙回家的四婶,我有了异样的感觉,四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没事的时候,她最爱窝里横,到关键时刻,还是她最能冲出来。想着我们挨她骂的情景,我想吃了他。想着她无声地给我们吃食时,我除了强迫自己反感外,还有感激。

家里又恢复平静了,不过好像都累了,爹靠在西屋的墙根很久都没有动。女孩躺在堂屋的床上也没有动,都是安静的。只有大黄狗,在到处摇着尾巴,一会嗅嗅我,一会闻闻三弟,再一会用舌头舔舔先锋的小手。

第十九章大嫂的人生机遇

机会只会光顾有准备的头脑。

自从家里安静下来后,女孩便经常找四奶奶说话,特别是她喜欢四奶奶家的书。其实,书对于四爷与四奶奶来讲,都是心爱的东西,谁偷他家吃的,没事儿。谁要是偷他家的书了,那就坏了。四奶奶肯定要操着外地口音骂人,像唱歌一样,只有里面夹杂的我们这儿俗语,大家才明白她是在骂人。

她家的书很多,没有人能借出来。可是,奇怪了,女孩只要去,可以随便地拿。

于是,看书成了女孩的最爱。她除了帮助爹扫扫院子做做饭,就只剩下看书了。

一天,村长来我家了,找爹去杀猪的。却眼睛死死地盯在女孩的身上。爹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很是生气。

“哦,哦,大帅,商量个事呗!”村长回过神来了。

“有屁就放!”爹有些生气。

“什么话呀,让你这儿媳妇到咱庄上的小学去当老师吧。”村长很是诚恳。

“滚!”爹一把就把他推出了院子。可以看出,爹是害怕再出事。

“大帅,我说的是真的,现在咱学校没有老师。”村长有些乞求了。

“张聋子呢!”爹大声地说着。

“张聋子病了,起不了床了。再说,你家的孩子都该上学了,也不能让孩子没有学上吧。”村长继续商量着。

“我们不上学。”爹不想再理他了。

“胡扯什么呀,孩子不上学,怎么能有出息,你还想让你儿子都去杀猪呀,你都没有发财,他们还能发财呀!”村长蹲在爹的跟前继续说。

“饿死了,算,不去。”爹说着的时候看了看我们,眼神里有着什么东西。

“这样,咱多给点工资不就行了吗?”村长继续说着。

“不要钱,没有钱也死不了。”爹是故意在别扭了。

“张聋子一个月30块钱,给她35!”从村长的表情看出来,他是下了血本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爹满脸疑惑地看着村长。

“不识字只能愚昧,你看我当村长,每次去乡里开会,不会签自己的名字,人家都笑话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伤自尊呀!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能再让孩子们受这样的苦!是吧,大帅!”村长动情了,擦着眼。

爹拍了拍村长,拉起他就走了。

女孩正站在堂屋门口,靠着门框,两只手把书搂在怀里,眼里充满着憧憬,脸上有了发自内心的笑。

第二天,女孩抱着先锋,我领着三弟,一起去了学校。

再次开学了,轰动了。周边三四个村里的人都来看了,把原本狭小的教室围得水泄不通。哪儿趴的都是人,一度吵吵的无法上课。村长来了,拿着小棍子抽了好一阵,人群才在起哄声中散去。

此后的一周,村长每天搬个板凳坐在教室的门口看着。一是,怕人打扰;二是,从他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情形看,他还是想学习的。

我们都成为了女孩的学生。开学的第一天,她在人群的吵闹中介绍了自己。

她叫林雪霞,十七岁,正在上大一。她让我们叫她林老师。

在她充满向往的神采中,我们都开始了有梦的成长。不再像过去,整日想着一天三顿饭与长大结婚了。

我和三弟学习都很认真,特别是三弟,回到家还会继续地学习,把什么东西都记得滚瓜烂熟的,院子里的地上都是三弟写的字。女孩也特别爱教他,有时候都忘记了做饭。

第二十章大嫂成为真正的大嫂

看到爹疲惫回家来,才会满脸歉意地笑着去做饭了。爹不像以往对待婂嫂一样,很是友善,随她怎么办,就是等着,有时也会抽着卷烟就睡着了。她会轻声地喊醒爹,把饭碗端到跟前。

每次,爹看到热气腾腾的饭碗,都会突然地泪流满面。然后,不顾饭有多热,一口气吃完就出去了。看着爹出来院子往东走的身影,我渐渐明白了,他是想念娘了。

人就是这样,无论是人或物,在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一旦少了才知道珍惜。

“宋二将,你爸爸干什么去呀!”她很是好奇地问我。

“找我娘了。”我指着东方告诉她。

“你娘,她在哪儿呀?”她蹲下来,捧着我的脸问我。

“在东地里。”此时,我很想念婂嫂,想哭。

“怎么老是在地里呀,我怎么没有见过她呀!”她继续地问我。

“她死啦,埋在东地里了,爹经常去找她说话。”我哭了,开始有点明白生死的意味!

她把我搂在了怀里。我好想哭呀,再也忍不住了,就抱住她大声地哭起来了,引的二大娘和四婶都伸头看了。看了一会,她们也抹着眼睛各自忙了。

女孩让我带着去了地里。傍晚的田野,还是很怕人。各种鸟在一声长一声短地叫着;还有各种野生的动物,不时地会从地里蹿出来,从脚边一闪而过。我们在不断地害怕中,走到了娘的坟前。

爹正坐在坟边,抽着卷烟。他看到我们来了,站起来,擦着脸。我知道爹哭了。

我不明白爹是什么样的人。大哥与婂嫂结婚后,他一直是暴戾的,要不是他那样可能大哥不会出走,婂嫂也不会跟着安哥走。整日地醉醺醺的,是为了逃避,麻醉?

也不知道,他到底对娘是什么样的感情。如果说不爱娘,他怎么能这样守着呢?如果,他爱娘,他又怎么会和二大娘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呢,让四婶整日地笑话呢?

人就是奇怪。

还有,爹对婂嫂像凶恶的狼。对这个女孩,却像自己的孩子,多么亲切,多么温柔,多么疼爱。

在爹抱着先锋准备回家的时候,女孩突然呕吐起来,一阵一阵的。爹看着心疼坏了,可是不知如何是好。爹把先锋交给我,蹲在了女孩前面。

女孩没有让爹背,自己一路干呕着走了。

爹让我把二大娘和四婶都叫来了,说了情况。

“大哥,你是个笨蛋呀,你也是四个孩子的爹呀,大嫂怀孕的时候,你不知道是啥情况呀,傻样!”四婶挖苦着说着就走了。

“大帅,好好待好她,你这次是真的要当爷爷了。”二大娘深情地看着爹说。爹很激动,没有顾得我们几个小孩,一把就抓住了二大娘的手。二大娘害怕了,一把推开了,就红着脸走了,在出门的时候,还扭头用手指指点了爹。

爹笑了,笑的像个孩子,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的像个孩子。

从此,爹再也不让女孩抱着先锋了。还郑重地召开了家庭会议。

“记住,你们几个,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嫂子,大嫂,记住了吗?”我们点点头,爹眼里有泪花。“孩子,委屈你了,这次你哪儿也去不了了,这儿就是你的家,以后就叫我爹吧,无论大将来不来,只要爹有一口气,都不会让你们饿着。”

女孩眼里闪烁着泪花,不知道是想点头还是想摇头,只是吃着。嘴里都满满的了,还在使劲地往里面填着,看着都噎的不行,还在往嘴吃呀!

“孩子来了,这就是缘分,如果你想走,我也支持你。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送你回去,如果你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我去办,别为了这点事委屈自己。”爹满脸心疼地说着。大嫂丢下筷子就跑回屋了。

第二十一章大嫂当家

人生有多少事,成败在犹豫之间。但是,决断是一种能力、勇气、技术,特别在决断时候的态度甚或能检验一个人的品质。

在已经习惯了有大嫂的日子里,看着她丢下筷子跑回堂屋的身影,我心中对于未来生活的担忧,像穿越黑夜的夜空再去摸索更黑暗的屋子一样,那么的让人绝望。

我们吃完了,爹默默地收拾着餐具。我和三弟带着先锋去西屋睡了。不知道是从哪夜开始,我出现了入睡难的问题,辗转反侧,有时候把爹给打搅了,还会猛地屁股上挨揍。可是,心中那么多的事,没有解答;还有二大娘安排的,大人的事,看见了,自己心里也不明白,还不能对人说,这样下去,我会憋着自己的。

倒是三弟,只管学习的事,能吃饱,就什么也不管了。这样很是清静。我也想这样,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事无法回避,就是想躲开,也会被糊里糊涂的拉进来,不管怎么样反正就是身陷其中了,因为自己是这个家庭的成员。

尽管爹那样说了,大嫂并未做出什么举动来,反而继续教书了。一开始,村里的家长很是新鲜,都觉得孩子能有人教就行了。后来,人们对于知识的认识越来越高时,就开始对老师要求高了。逐渐出现了极个别家长,找村长告状,说大嫂讲课不行,说话孩子听不懂,要再不讲我们这儿的话,就别让大嫂教了。

村长找大嫂谈话了。

“雪霞呀,你现在是老师了,我们虽然不懂多少啥,但是还是希望我们村的孩子,将来能出现个吧(就是一个两个的意思)有出息的。我看你也是要强的孩子,教学认真,努力,使劲,可是你说话,孩子们听不太懂。你想想看怎么样才能让孩子们都能听懂你,要不就讲话慢点!好吗!”村长好像是很难为情的说。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您放心吧!”大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村长听着听着笑了。

“好好,也不能这样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这样啥时候能把一本书教完呀,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考虑着办,我也不懂。另外,孩子,无论村里其他人谁说什么,你不要管,你只管干好自己的工作,什么事有我呢,别理他们。”村长笑着,说完,没有等大嫂再说话就拍着屁股上的泥土就走了。

大嫂是个怀孕反应厉害的人。在课堂上,也经常这样,她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生了我的侄子——利兵。

这期间,另外一家人,经常到我家来,找大哥要钱,每次来都会拿点家里的东西。爹也无法,因为大哥欠人家的钱,现在最起码,还有大嫂的人在,再说都怀孕了,这是最好的结局。

当他们第三次来的时候,进了院子,那老头拿起家里的盆就要走。这是家里的唯一一个能用来和面的盆了,如果拿走,我们不知道该用什么了。

“放下!”一声非常响亮而且听起来很是悦耳的断喝,叫住了老头。我们都很是惊讶,看着站在门口的大嫂。她没有了往日的胆怯与害羞,而是一脸的正气。“放下,以后别再来了,只要看见你一次,我就喊家里的兄弟们打你一次,你这叫偷,或者叫抢,是犯罪。”她继续义正词严的说。

“那好,还钱!”老头赖皮了,伸手走向大嫂。我们吓坏了。

“什么钱?”大嫂没有害怕,走向了他。

“买你的钱!”老头几乎是把脸趴在了大嫂的脸上。大嫂没有退缩,用手在脸上扇了扇,好像是闻到了什么臭味似的。

“买我的钱,我是人,谁想买就买,买卖人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大嫂慢慢地说,脸上很是镇定。

“宋大将卖你就不犯法了吗?”老头彻底愤怒了

第二十二章家庭庆贺

“卖我,卖给谁了,我不还在这儿吗?你走不走?”大嫂愤怒了,指着老头的鼻子说。

“我不走,不给钱,我就不走。”老头跺着脚蹲在了院子里。

“二将三将,去把大军他们都喊来,给我打!”大嫂挥着手说,很是有气势,想着她的神情,真像广播里的穆桂英。我们听着这话都嗷嗷叫的跑向了几个叔叔家。

不到两分钟,几个堂哥还有叔叔和其他邻居都来了。在没有等到大人们开口的时候,大军他们已经抬起老头,往院子外面走了,老头挣扎着,大骂着。走到了村里的大路时,他们叫着一二三,一下子就给甩出去了。

老头没有了声音,有好长时间,也没有动。最后,三叔跑过去了。在快走到他跟前时,他突然爬起来了,骂着瘸着腿就跑了。压抑的我们开始大笑了。大嫂一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搭在三弟肩上,笑的很是开心,最后,笑的开始呕吐了,才强忍住停下来了。

爹回来了,看着满院子笑哈哈的人,莫名其妙了。大军向爹说了情况,爹也笑了。

“我说,小子们,记住齐心协力,其力断金。兄弟就要团结一心。对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小孩尽量不要靠近,别伤着了,找大人啊!”爹满意地笑了,哈哈哈的。“等着我啊,别慌着做饭,孩子们今天在大爷(皖北农村称大伯为大爷)这儿吃饭。”说着就像个孩子一样的跑出去了,没有跑几步却被什么东西绊着摔倒了,爬起来时,看爹的表情,肯定是很疼的,我们都笑话他了,鼓掌,起哄,口哨。

看着爹摸着腿走的样子,想想人真是不能得意忘形。因为,人生随时都会有挫折,就像一根小木棒,一块小砖块,一个小石子,都为成为你摔倒的祸首。

我们在欢笑中,等来了爹。期间,二婶三婶四婶都来叫大军他们吃饭了,他们都一起叫着,等着爹请客呢,所以婶婶们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爹拿来了一大堆的猪下水,喊着我们压水洗洗,我们一哄而上,提水的,添柴的,点火的,往锅里放的,真是热闹。大嫂看着这样的情境,忍不住愣了,眼睛看着天,好像她的灵魂走到了另一个地方。同时,还会看着我们出洋相时,跟着笑,不知道她的心是在这儿,还是不在这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爹先从锅里捞了一大块看上去最好的肉,大军想抢,被爹揍了一巴掌。

“二将,给你大嫂送去。”爹盛在了一个稍大的碗里,这个碗容量是一般碗的两倍,就是这样,肉堆的还是像山一样的。“孩子们,各人回各家,把你们的爹娘喊来,带着碗筷子还有馍,二军,告诉你爹带点酒来。”听到爹的命令,堂兄们一欢而散了,欢呼着跑回家了。

爹把所有的肉都捞出来了,放在案板上,几乎占满了整个案板。爹拿出他最大的刀,在上面切着。在婶婶叔叔们还没有来到时,爹又盛了一碗,让我给二大娘送去了。二大娘接着碗时,眼睛湿润了,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家里热闹了。一下子十几口人挤在一个院子里,这阵势连我家的大黄狗都吓的躲进西屋的床下,不敢出来了。

爹没有管谁,谁想吃谁自己到案板上盛去,而且还大声地声明,只准在这儿吃,不准往家拿的。听到这话,四婶和三婶都用手指点着爹,好像是在说什么话,二婶听着笑了,接着他们都笑了。

三叔用塑料桶提来了半桶酒。打开了盖,这是我第一次闻着酒香呀!看着爹他们兄弟四个,用一只碗倒满酒,轮流喝着,我心里很是感慨。

我们小兄弟则围着案板,用手抓起来,开始是抢着吃,后来是慢慢的吃,再后来,有人不吃了,最后都不吃了。倒不如,爹他们慢慢的吃的时间长,吃的更有滋有味!

为什么呢!

第二十三章灭顶的家庭变故

失衡的心,会让人疯狂。或是由于不该失去的失去了,或是想要追求的没有得到,或是付出与收获不对等,也或是委屈的心情没有受到理解,由此等等,人便要发泄了。

没有等到爹与叔叔喝完酒,就来了一群公安人员,骑着三辆那种三轮摩托车来的。进来后,问谁是宋大帅,爹站起来了。他们接着说,爹涉嫌买卖妇女,被逮捕了,于是给爹戴上了铐子。其他的人,找到了大嫂,正准备也带走时,三叔站起来了。

拦在了公安人员与大嫂中间。其他的公安看到这种情况,急忙赶过来,这时大军拿起爹的刀。

“谁敢,我就杀了谁!”对着过来的公安人员说。

“我告诉你,小孩,看在你还是孩子的份上,我们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这是在扰乱公务,干扰执法,是违法犯罪行为,把刀放下!”一名年轻的公安说。

“放了我大爷,不然就砍死你!”大军说着就往抓着爹的公安跟前冲,其他的堂兄也吵着冲过去了。

这时,听见了三声枪响。

“谁要是再敢干扰执法,就开枪!带走!”一个年龄大点公安说,并收起了冒着烟的大手枪。

我们都傻了,看着他们把爹与大嫂带走了。这夜,我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三个婶婶帮我们收拾了家务,三个叔叔也走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家里再一次只有了黑夜与恐惧,这次是真的恐惧,因为爹没有了回来的希望。我感觉是这样的。

我睁着眼看着三弟与先锋睡了一夜,在天还未真正亮的时候,二大娘来了。看看我们,没有说话,摸摸熟睡的先锋和三弟,把我拉出去了。

“二将,不要担心,你爹没事的,大娘去看看,你在家千万照顾好三将和先锋,别再出事了,啊!”我点点头,二大娘的眼里是转动的泪花。

几个婶婶稍后也都来了,帮助我们做饭,然后就走了。两天里面,我们都是这样过的。

第三天,公安又来了,带着大嫂来的。当时,我们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上三婶给做的剩饭。先锋一脸一身都是饭,三弟满脸都是泥土,还有鼻涕。

看到大嫂我们都过去了,抱着她的腿。

“大嫂呀,你不要我们了吗?”三弟眼睛瞪的很大地说。

“我,三将,我,……”大嫂说着就跑进屋里,这时几个叔叔和婶婶都来了。四婶拉着大嫂的手哭了。

公安人员催促着大嫂快走,可以看出他们害怕再出什么意外。大嫂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快速地上了公安的摩托车,当他们准备发动的时候,三弟跑过去了,伸出了他黑黑的小手。

“大嫂,给你花生吃。”他的手伸的很高,直到公安示意大嫂接住,大嫂才伸出了手。“大嫂,你有娘吗?”三弟接着问。

大嫂点点头,哭了。

“那就好,我放心了。你知道吗,大嫂,没有娘的孩子没有人疼,很可怜。”三弟抠着屁股说,脸上的表情是极为认真的。“真的,大嫂,我们经常吃不上饭,挨骂,挨打,我要是有娘的话就好了。”大嫂已经哭成泪人了。在场的人都动容了,我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成熟。

“大嫂,别哭,先去找你娘,有人疼你,就不要在我们家跟着我们三个受罪了,是吧!”此时,已经哭声一片了。唯独三弟没有一滴泪。“大嫂,你走吧,别把花生吃完了,记得给你娘留点。走吧,大嫂,找你娘去吧,有人疼你!”

第二十四章没娘的孩子的生活

三弟说完就进了西屋,谁也没有看,然后关上了门,从门缝可以看到他坐在了里面,依靠着门,谁推他也不动。

大嫂还是在摩托车的轰鸣中走了。三弟在里面抵着门,我则抱着先锋坐在了门外,就这样门里门外的坐着,不管谁来来往往了。有人在给我们送饭,有人要接走先锋,我没有看,也没有听,只是看着天空,脑子里除了空白,就是空白。

等到先锋哭醒的时候,我发现天已经黑了,几个叔叔都咳声叹气地坐在院子里。谁也没有话说,我开始叫门了,三弟终于开门了。我们进去了,关上了门,无论哪个叔叔说什么,我们又躺在了床上,除了先锋,我和三弟都没有睡,谁也没有说话,都在辗转。

其实,等待的时间是最漫长的。因为,这是一种煎熬,哪怕只有一分或一秒。我们在黑夜中煎熬着自己的童年,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我们还是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可能快要上午了。我想起床,起了几下没有起来,只听见三弟在叫我。

“二哥,二哥,你这么热呀!”他的小黑手放在了我额头上。

我感觉全身像被什么咬了一样酸疼,却无法动弹,只好继续躺下了。外面有人叫我,我不想说话,无论谁在说什么,也听不清是谁了,只感觉有人好像把门搞掉了,而且很响地砸在了地上,先锋好像哭了,然后就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又天黑了,看着黑黢黢的夜呀,我真的怕了。仔细看着周围,才发现我在村里诊所里。二大娘坐在我旁边,直直地看着我。

“醒了二将,吓死大娘了,咱回家好吧!”她擦着眼泪说。然后,她抱起了我。在我进入她怀抱的一刻,记忆仿佛一下回到了三年前,感觉到了娘的温暖。我趴在二大娘的肩膀上哭了,静静地抽泣。她好像感觉到了,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四婶在家看着呢,三弟和先锋已经睡了,看着我们回来了,四婶没有说什么,就跨过矮墙回家了。二大娘把我放到床上,坐在床边,没有走,就看着我,我看着她。后来,她拍着我哼起只有旋律没有词的曲子,很是动听。

我开始想娘了。不由地蒙上了被子,大哭起来。二大娘几次想拉开被子,我都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拽住了。最终,她还是拉开了,又一次抱起我,拦在了怀里,我搂着她的腰大声地哭呀哭呀,只是想哭。

天亮了,我们都醒了,二大娘还坐在我们的床边,她的眼睛是红的,我想她可能一直在看着我们。

“二大娘,你回家吧,去睡会吧,我没事了。”我对二大娘说。

“我给你们做好饭了,等会舀碗的时候小心点儿,别烫着了,我去睡会,听话啊!”她摸了摸我额头就走了。

吃完饭,我们没有事做,只是在家干坐着。

“二哥,咱去东地吧!”三弟小声地说。

“干啥去!”我很是迷茫。

“爹说娘在哪儿,爹被抓走了,咱去找娘吧!”三弟哭了,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哭。我没有说什么,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东地。

跪在娘的坟前,我们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三弟开口了。

“娘,我们来看你了,你长的啥样呀,我都不知道。我想看看你。你在干什么呀,就睡在这里面,也不管我们。现在,咱家快没人了,大哥跑了,爹被抓走了,大嫂也被带走了,我们不知道该找谁。”三弟没有哭,只是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哭了。

“娘,你认识我吗?我是三将,人家都有人抱着,我没有人抱;爹忙的时候,二哥抱先锋呢;爹不忙的时候,爹抱先锋;只有我,腿再疼也要自己走着,我不想让二哥抱,他也累。娘,我多想让你抱抱我!娘,你抱抱我呀,抱抱我呀,抱抱我呀,娘,……”三弟开始大声地喊起来,仰着头,双手抓着土,用力地高高举起。

第二十五章大嫂善良带来的家庭生机

无助,应该有两种。一种是实实在在的绝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另一种是现实并没有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候,而是面对当前的困境束手无策。

我们就是这样的情况,虽说不至于到了无法生存的绝境,但是,确实是没有了希望。除了沦为叫花子,可能再也没有更好的生存之道了。

弟弟唤苍天般的哭嚎,并没有让我们赢得多少人的怜悯。就这样,我们在娘的坟前跪着,累了就睡,醒了再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我们醒来时,我们已经睡在了家里。

当我闻着饭香起来后,走进了院子,看到厨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着。我不敢相信,就走进去看了。

大嫂满脸黑灰的忙着,一会烧火,一会看锅里,本来做饭应该是件节奏不强的工作,她却忙的手忙脚乱了。看着她羞涩的笑容,我笑了。我发现,我们有救了。

第二天,家里又来了人,有公安,有村长,还有其他的乡亲。公安的意思是,还是让大嫂回去。大嫂只有一句话,她要是走的话,这个家就彻底的完了,她让公安们考虑好我们的出路,不然她就不走了。

村长也强烈地要求大嫂留下,他特别向公安们说明了村里缺少教师,孩子必须接受教育的重要性,如果让大嫂走也可以,必须帮助我们再找一个教师。其他的乡亲也跟着附和着,一时人声鼎沸。

公安们没有办法了,最后只好摇着头走了。留下了得意的村长,还有庆幸的邻居。

我们又开始了跟着大嫂去学习了。只是地里的活,大嫂真是不会干呀!这样我们在大嫂忙乱的带领下,忙碌着,劳作着。半个月过去了,当我们准备去上学的时候,村里来了很多的公安,都聚集在了大队部。

很多警车还有一辆大卡车。我们都去看了,在大卡车的最前面是一个光头,上面写着杀人犯,被绑的很结实。在大卡车最不起眼的位置,我们同样看到了光头的爹,木牌子上写着人贩子。

这样爹与他们一样被批判了一上午,然后拉走了。在批斗的期间,我看到爹在找我们,使劲地找。最后,二大娘到家里拿来了一个高板凳,让大嫂与我们站在了一起,终于看到了我们了,特别是爹看到大嫂还在的时候,那眼神是异样的,充满着希望,好像他并不是准备接受什么厄运,而是好运的到来。

在散会的时候,爹哭了,在汽车启动的时,他大声地哭嚎着,村里人都动容了。后来,有当兵的用枪敲了敲爹的膀子,爹不敢哭了,是不敢出声了,从他光头抖动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的伤心。

傍晚,当我们正在吃饭时,很多人跑到我家来了。特别是几个叔叔与婶婶都来了,好像是很担心。我们知道事情不好。急忙围在大嫂旁边。

是大哥回来了。他又领来了一个女孩,看上去比大嫂稍微大点。他进了家,什么也没有说,一把抓住大嫂,就从厨房扔出去了。我们都拽着他的腿,可是,他一抬腿就把我们也踢出去了。瞬间的疼痛,让我们来不及哭,大哥就又奔着大嫂打去了。

抓着头发,往脸上猛烈地扇着。后来,又开始往肚子上踢起来,大嫂死死地护住肚子,不管大哥怎么样她都是用手护着。最后,叔叔们都看不过去了。

“住手,你奶奶的……,不还讲良心吗,你爹去给你顶罪了,人家在家给你照顾家里,你还这样对人家。”四婶看不过去脱掉自己的鞋就去打大哥了。可是,她还没有走到大哥跟前,就让大哥一把拧住胳膊,往外一推就躺在了地上。“你个王八蛋呀,娘的个……,你敢打我呀,我不活了,……”四婶打着滚在地上大骂着哭起来了。

第二十六章大嫂的人生转折

这时,五军六军都冲过去了,抱着了大哥的腰,他们哪是大哥的对手,大哥只是扭动了两下,他们就被摔倒了。当他们还想爬起来再上时,大哥一脚把六军又踢到了,六军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

四叔心疼坏了,上来就去打大哥,可是,大哥与四叔来来往往的你一拳我一拳的打起来了。邻居们都气的不行了,开始对大哥大骂起来了。

三叔终于挣脱了三婶的控制,拿起棍子一下就把大哥打倒了。

“给我打,打死我负责!”丢下棍子的三叔一声大喝,大军他们都一哄而上了,对着大哥就是一顿狠揍。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再去看大哥,他已经面目全非了,满脸鲜血,半躺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人。当其他的堂兄们想再次打他时,他的动作与表情确实的害怕了,不时地躲着,往人少的地方爬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是爬到了大嫂的身后,这时,三叔拦住了大家。

“大将,做人要讲良心,你看人家雪霞都怀孕有三个月了,你爹也给你顶罪了,你不仅不感恩,还打人家。你为什么打人家,人家不仅没有走,还替你与你爹说情,你弟弟还有你儿子在家都是人家在照顾着,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呢,这几年你到底在外都学的什么呀,这么残酷无情。”三叔说话了,同时示意其他人不要再打了。这时,大哥也慢慢起来了,站在了一边。

四奶奶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大嫂身边,轻轻地拉着大嫂走向堂屋,在我们都认为无事时,只见三叔大喊一声“上”,三叔与四叔还有其他的堂兄又一起扑向了大哥,这次不是打他,是死死地按住了他。

大军二军二叔与三叔,他们每人拽着一只胳膊一条腿,把大哥按死了。

“雪霞出来。”三叔对着堂屋喊了,四奶奶又搀着大嫂出来了。只见三叔在院子里检了一根很粗的棍子,递给了大嫂。“孩子,这是个狼,你要是不打服他,你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你还不如走呢。你又不走,你只能狠心地打他。”三叔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冷酷的。不过周围的邻居都跟着点头,一起小声地喊着“打他打他”。

大哥的神情,就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兔子一样,显得多么的可怜、无辜,脸上都是哀求,可是,看着大家的决心,他渐渐的绝望了,开始哭了。

“三叔,我错了,我错了,四婶,四叔,我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大哥努力地抬着头,企图让大家看见他的表情,赢得大家的同情。

“雪霞,来孩子,什么事有叔叔给你撑腰,不要怕,你要狠心,不然你这一辈子就完了。”三叔拿着棍子走到大嫂跟前,大嫂吓的藏在了四奶奶身后。

“雪霞,你这孩子,必须心狠,看我。”四婶带着一身的泥土,一把从三叔手里夺过棍来,照着大哥的大腿就打下去了,大哥哎呀一声,满头大汗就出来了。

“雪霞,就是这样的,看你四婶怎么做的,你就怎么做。”三叔继续说着,可是大嫂一个劲地摇着头,往四奶奶身后躲。

“四婶,你劝劝她吧,她要是不能狠心,以后就接着受气吧!”三叔对四奶奶说,并把棍子递给了四奶奶。

四奶奶没有说什么,接住了棍子,转脸对着大嫂。没有说什么,而是,在停了几秒钟后,把棍子递给了大嫂。第一次,大嫂没有敢接,第二次她颤抖的手把棍子掉在了地上,第三次,直接就扔掉了。

“你个贱货,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杀了你,你个烂货,破烂,贱货,贱货,我要打死你,卖了你,卖了你,卖了你,……”看到大嫂这样的情况,大哥开始嚣张了,大骂起来。可是,随着大哥的骂声,大嫂不再害怕了,却自己从地上捡起了棍子,慢慢地向大哥走去。

第二十七章大嫂对大哥的征服

很多时候,人们并不会为失去什么实际的利益而恼怒。但是,一旦被伤了自尊,可能引发更大的报复。这可能是士可杀不可辱吧!

大嫂肯定是被严重地伤了自尊,她拿着棍子,开始有些颤抖地走向大哥,特别是拿着棍子的手,还在剧烈地抖动,都在担心会掉下来,可是没有掉。大哥看到这样的情景,很是得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骂。

可是,随着他们距离的缩小,大嫂由于什么而抖动的身体渐渐地稳定了。只看大嫂举起了几次棍子,都又放下了,其他都齐声地叫着打打打。

最终,大嫂对着大哥的腿打了一下。这时,大哥是闭着眼睛的。不过,过了几秒,大哥又开始骂起来了,看样子是打轻了。当各种恶言恶语像喷粪一样的出来时,已经转身的大嫂,突然回头,猛地举起棍子对着大哥的右腿小腿处打下去。这次,只听见大哥“啊”的一声,头就歪了,看样子是昏过去了。叔叔与堂兄们也放开了他,他躺在地上像一只死狗一样。

一会过去了,他才在抽搐中醒来。满头的大汗,也不骂了。大嫂还拿着棍子站在他的身边,他只是看着大嫂,眼睛里的东西很是复杂。三叔叫二叔与四叔套上了家里的毛驴,把大哥抬上去了。很久才回来。

大哥的腿被绑上了,绑的结结实实的。三叔他们把大哥驾到了床上。他已经没有了往日地凶恶,很是憔悴。

我们吃饭时,大嫂没有给大哥留饭。大嫂又做了饭,碗里还有一个鸡蛋。先锋闹着要吃,大嫂没有同意,先锋哭了,哭的厉害。但是,大嫂还是把碗递给了大哥。大哥迟疑着接走了碗,先锋趴在床前继续哭着,大哥尽量地调整自己,用筷子夹着给先锋吃了。

当晚,大嫂把大哥带来的女孩安排进了二大娘家。大嫂只能守在大哥身边。

后来,看着大嫂忙碌的样子,才知道事情的两面性。虽然说,大嫂暂时战胜了大哥,可是,她还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整个家庭的重担,都压在了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身上,再者还怀孕了,这是什么样的负担啊。

很多事就是这样,在别人看来,该这样该那样,无论是做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是有道理的,但是,一旦结果出现后,怎么样都是错的。

大嫂就是这样了。她只能自己承受着,打伤大哥带来的副作用。大哥只能躺着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还有我们三个小孩。家里没有人干活了,她还要拖着大肚子拉着板车去地里劳作。

无论是亲戚邻居,都说大嫂可怜。可是,到底也没有谁帮一把,还有人劝着大嫂走吧,别在这儿受苦了。大嫂累急了的时候,也会坐在家里哭的。不过,哭过了,还是要擦干眼泪继续地干活。做饭洗衣服上地干活。

只是这些还无所谓。特别是四婶,又开始了像往常一样的骂空了。什么鸡蛋少了,鸡丢了,锅里的剩饭没有了,每天都在不同的时间段,重复着这些说辞。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在意,后来,她简直是在提着名骂了。什么没有娘的孩子,没有教养,没有德性,是贱种,将来要蹲大牢,……什么伤人的话都说了。

“二将,你们记着,只要我们不做这样的事,无论谁怎么骂怎么说都没有用。还有,无论什么情况,一定要先给嫂子说,不要自己擅作决定,你们小孩不能解决。”大嫂一天晚上特别地交代我们。

我们每天就这样听着四婶的骂声度过着。大哥只是躺在床上,每日地无所事事,每天还在发火,骂着吵着砸着。大嫂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照顾他。可能就是这样才有一次助长了大哥的错误。

第二十八章大哥和大嫂的疑似爱情

在下雨的一天,大哥嫌饭孬,一下子把碗扔出去了。大嫂愣了,然后又回到厨房再盛了一碗,再拿来时,他又扔出去了,本身做的饭就不多,这样已经浪费了两碗。大嫂含着眼泪回到了厨房,当他还想再送去时,三弟拦住了他。

“大嫂,饿他,什么时候老实了,什么时候再给他饭吃。”三弟很是坚定的说,我们都震惊了,小小的孩子怎么有这样的心思呀!不过大嫂笑了点点头。

就这样大哥当晚没有吃饭。第二天,依旧没有人给他送饭,第三天第四天,这几天,我们都是听着四婶与大哥的骂声过来的。四婶是属于没事找事型的,大哥是没事作孽型的。我们都没有人理他们,无论他们怎么样。

“告诉你,宋大将,以后你要是再敢骂一句,我就饿死你!”大嫂拿着一根棍子站在了大哥面前。大哥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大嫂。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管我?”大哥有些不屑。

“我是谁,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你宋大将的媳妇!”大嫂开始用力抽打着大哥。大哥抱着膀子尽量地在床上躲闪着。

“谁娶你了,你还是媳妇呢!”大哥的嘴是真硬,还在狡辩着,试图反击大嫂。

“就是你当着毛驴的面娶我的!你个坏蛋,坏蛋,坏蛋……”大嫂说着用力地打着,越打越生气越打越来劲了。

“好,哎呀,好,哎呀,好,好,哎呀,哎呀,……”大哥被打的大声地叫唤着。

“你要是不知道自己错了,你就别想吃饭,好好给我想清楚了,不然就饿死你!”大嫂说完又狠狠地抽了大哥一下。

大哥终于饿的受不了了,开始大声地求饶了。什么样的话都说了,很是动听。最终,大嫂让三弟送去了饭。

三弟说,大哥几乎没有停一下子,就把很热的饭倒进了肚子里。大嫂又让我用馍夹着咸萝卜给大哥送去了。大哥是真饿坏了,一把抢过去,好像怕谁抢似的,疯狂地吃着,在我还没有走出屋门的时候,却听见了身后异动,扭头一看,大哥眼睛翻着,一只手摸着脖子,我大叫起来,大嫂急忙赶来了,让快去拿水。在大嫂喂了几口水后,大哥才好一点。

“大将呀,慢慢地吃,干什么呀。”大嫂拍着大哥背说。大哥的眼里有刚才噎出的眼泪,还有一丝感动。大嫂拍了一会后,又自己端来一碗稀汤,慢慢地喂着大哥,还不时地用嘴吹吹。大哥此时的眼里,满是感动,在喝第二口的时候,直直地看着大嫂。

“看什么呀!”大嫂不好意思了。大哥没有说什么,抓住了大嫂的手。这时,大嫂害怕,抖了一下,一碗汤都洒在了大哥的身上。大嫂急忙用手胡乱地擦着,大哥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大嫂。终于,大哥还是抓住了大嫂满手稀饭的手,攥在了手心里。大嫂的脸红了。

“干什么呀,你是男人。”大嫂害羞了。

“我是你男人。”大哥有些动情地说。

“我没有碰过男人的手。”大嫂有些怯怯地说。

“我知道,你的手还没有碰一下的时候,就成为了我的人。”大哥托起大嫂的脸说。

“你不是好人。”大嫂一把挣脱了大哥。

“是的,我对不起你。”大哥看着有距离的大嫂说。

“我都这样了,还去哪儿呀,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呀!”大嫂轻轻地拍着肚子说。大哥笑了,这次笑的很是可爱,不像过去那么让人害怕了。又伸出了手,好像是在召唤大嫂再回到窗前。大嫂没有动。

“来吧,我也是人,给我机会,我们共同来创造未来吧!”大哥伸出了双手。大嫂还是没有动。大哥努力地从床下下来了,用一只脚蹦着,走向了大嫂,一把把小鸟依人大嫂抱在了他健壮的怀里。

大嫂想挣脱,可是还是被大哥结实地抱在了怀里,无论她怎么挣扎。后来,只是看见了大嫂身体的颤抖,抖动的都带动了大哥,我想肯定是哭了,哭的厉害,她应该哭,特别是找个可靠的肩膀休息一下发泄一下!

第二十九章大嫂的绝望挣扎

爱情是什么,自古至今,都是个模糊的答案,哪怕后来有人出题:当妈妈与爱人一起掉进水里,先救谁?一直以来,无人能给出标准的答案。可是,当现实的事件发生时,还是儿子先救媳妇,再救了母亲。不过,父亲生气的态度,却在告诉我们爱情是什么!不是吗!

大哥尽管在前段时间占有了大嫂的身体,并让她怀孕了,可是大哥并不是让大嫂留下来的主因,甚至与他根本没有多少的关系。现在,他抱住了大嫂,从大嫂挣扎的力度与频度可以知道,他并没有走进大嫂的心里。

如果成为夫妻是爱情的结果,那应该是身心的和谐统一。

显然,大哥与大嫂并没有和谐。

当晚,大嫂不再与大哥住在堂屋了。与我们一起住进西屋。大嫂并没有入睡,一夜都辗转反侧,本来就是软床,只是轻微的动作就可以晃动整个床了,闹的我也没有睡好。

只是这样也算了,狗还在一直的叫。真是狗叫知夜静呀!后来,还有四婶的骂声。骂狗叫,骂人不消停,骂一家都不是“好种”。

再后来,听见了门外的踱步声,很慢,不过步子是沉重的,而且,前一步与后一步相隔的时间比较长,我们知道那是大哥在外面。

四婶骂累了,去睡了。不过狗不累,一直在叫,外面脚步也不累,一直在一声重一声轻地演奏着,我听不懂。不过,发自内心地说,我希望大嫂能听懂。

第二天醒来,大哥就站在院子里。院子里到处都是他手中的棍子戳出的小坑,他就扶着一根棍子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大嫂也红着眼睛出来了,看见大哥站在外边,什么也没有说,示意我去搬凳子,大哥坐下了。

吃过饭,大嫂没有理他,就带着我们去学校了。

一上午,大嫂都在让我们上自习,自己坐在教室门口发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间该上课,该下课,都一直闹哄哄的。她仿佛灵魂出窍了,对什么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直到大家都饿的不行了,有家长到学校来看看的时候,大嫂才想起来放学了。于是,她牵着先锋的手,我们在后面跟着慢慢的回家了。

一般来说,从学校到家,平时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可是这次却是很长很长。到家时,我们都饿的不行了。

可是,大哥却做好了饭。不过,做饭的技术,与我差不多,涩的不能吃。但我们还是吃的香,只是大嫂动也不动,就像在学校一样在院子里坐着,大哥瘸着腿端到跟前,她看也不看。

吃完饭,我们还在家呆坐着,直到有学生到家来叫大嫂了,她又像上午带着我们回家一样的带着我们去了。她又坐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我们还在坐着,又有家长来叫了,就这样我们的一天结束了。

晚上,大嫂没有吃饭就直接去了西屋。当她还没有上床的时候,大哥叫住了她。大哥并没有说多少话,而是指指堂屋。大嫂没有理他,他又慢慢地走进了大嫂,拉着大嫂的手,可是在还没有出门时,就被大嫂甩开了。大嫂还是跟着出来,走进了堂屋。

“你们就在这屋住吧,我在那屋,本来我做的事就是畜生不如的,还是我与驴住在一起吧!”大哥说着,就慢慢地走进西屋,然后谁也没有理,就关上了门,而且是背对着门关上的。

大嫂站在堂屋里,很长时间没有动。先锋自己开始上床了,爬了一次没有上去,第二次爬的时候,掉下来了,摔哭了,这时大嫂才真正开始照顾我们。

这又是一个不眠夜,不过这夜真正的安静了,狗不叫了。或许是昨晚累了,也或许是它心安了。

第三十章大哥的浪子回头

天亮了,大哥做好了饭。大嫂依旧没有吃,就又慢慢地带着我们去学校了。

今天,大嫂是趴在讲桌上的,没有说什么,也不布置什么作业了,任凭我们怎么样,她只是瞪着她美丽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后来,有女孩都吓哭了。哭着回家了。家长带着孩子来了,看看大嫂,大嫂只是看看他们,无论他们说什么问什么,她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后来,村长来了,无论问大嫂什么,她什么都不说,最后村长说,让大嫂回家休息两天,两天后再上学。同学们都在满腹疑惑中回家了。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大嫂比以前走的更慢了。在快到家门口时,我突然看到了大嫂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当汗珠还没有落地时,她就慢慢地倒下了。我们吓的大叫起来了。

大哥也急忙从西屋里拄着棍子跑来了,只是几米远的距离,大哥却摔倒了三次,最后,干脆大哥爬着过去了。把大嫂抱在了怀里。

“二大娘,二大娘,快叫二大娘,二大娘,……”大哥一边心急如焚地叫着,一边晃着大嫂。

二大娘并不在家。大哥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最终,大嫂在大哥呼唤中慢慢睁开了眼。当她发现是在大哥怀里时,她还倔强地很排斥地,自己爬起来进了堂屋。

留下了满脸心疼与泪水的大哥。从大哥表现看,他好像在悔过。不过,我不知道,他能否真正赢得大嫂的心,又或留住大嫂的人呢?

大哥还是找到了二大娘,希望她能帮助一下。在二大娘的劝说下,大嫂吃饭了。

慢慢地大嫂有精神了,可是,她依旧不理大哥。大哥后来,也不管什么,只要是他能处理的,他都会自己处理。有时,看着努力的大哥,真是很心疼。心想,哪怕大嫂只是伸一只手,大哥也会少出点汗,或者少摔倒一次。

有时候,我看出来大嫂是故意那样对大哥的。不过,在她的眼神里看不出,到底这样是报复是惩罚是培养是锻炼还是……。但大哥做了,无论怎么样他都是笑着的。这时,我真正地发现,大哥真的很帅气,而且很是高大的。难怪,他到外面能骗来女孩。我暗自的想,他要是把那些歪门邪道的功夫,用在正道上他会做出多大的成就呀!

果然,大哥没有让我们看扁他。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哥竟然拄着棍子赶着毛驴车去做小货郎了。他在大军二军的帮助下,不仅在西屋的旁边给毛驴搭了窝棚,把毛驴迁出了西屋,还把西屋重新布置了,有了商店的雏形,各种日用小货样样齐全了。

每日大哥忙碌着东村到西村,南村到北村,也顾不上吃饭,每天回来拿着大嫂做的馍就啃,没有剩汤,就喝凉水。有时,大嫂会让我给大哥送去一碗汤,有时看也不看。

不管大嫂怎么样,大哥把每天赚的钱都会交给大嫂的。大嫂不要,隔着门缝就给大哥撒出来了,院子里满地都是一分二分的硬币与纸币,每次这样我们还要帮着大哥检。后来,大哥也不捡了,而是让我们检,检完了,对好数,他会奖励我们吃一个糖豆的!

每天傍晚,我们三个都会一起叫着“扔了,扔了,扔了”。然后,大嫂在大哥的笑眯眯地眼神中,把钱扔出来,我们一哄而上,开始捡钱,再吃着很小很小的糖豆,满意地走进堂屋睡觉了。

后来,大哥的西屋摆满了货物,架子上开始充实了,不像过去,一个糖豆也占着一层架子。现在确实是货物全了,数量多了。大哥向大嫂交的钱也多了。

在快割麦子的头一天,大哥又像大嫂交钱了。我们依旧大叫着:“大嫂扔了,大嫂扔了,大嫂扔了,扔了,……”

可是,大嫂从屋子里出来了,站在了门口,瞪着眼睛好像是生气了。我们不敢叫了。我们都直勾勾地看着她,猜不透她的心思了,更多的是为我们的糖豆惋惜。

她却依着门框,把抓着钱的手从后面拿到胸前,慢慢地数着,然后哼地一声进屋了。我们奇怪的同时,只见大哥举着拳头大喊一声。从大哥的表情看,好像他胜利了,他拄着棍子快步地走进了西屋。好大一会才出来。

“过来,每人两个糖豆!”我们都愣了,到底是怎么啦,是该接住还是不该接呢?

第三十一章无事生非的闹剧

欲望,是什么,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膨胀的?生活中那些被自己的欲望膨胀而疯狂的人不少,或毁了单单自己,或伤害了更多的人。分析那些教训甚至是血与生命的代价,当一个人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达成一个在法度与伦理内的愿望,这是正常的欲望。然而,如果正当的愿望超出度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又或是追求不当欲望,那就要出问题了。

大嫂开始不再拒绝大哥的钱了。此后十年,日子都是平静的,和谐的。遗憾的是,大嫂一直没有让大哥进她的“房间”,大哥也曾做过努力,可都是遍体鳞伤的被打出来了。

只是,在大哥交钱了不到一周,他开始不交钱了。大嫂有时候想问问,可是站在门口的她,看看大哥还是没有张嘴,然后关上堂屋的门,自己干自己的事了,随便他怎么着,大哥也是故意的不说。

要割麦子了。大哥不能干,所以他根本不问。只有大嫂带着我们几个小孩,站在麦地里,我能露出肩膀,三弟则是刚露出头,先锋根本看不见人。

我们就这样忙碌着,真是累呀。没有多大会,我们手上都是血泡了。三弟还不小心用镰刀划着了自己的腿,血流的很多,不过他没有哭,我看着感到一阵阵身体发麻。三弟不能干了,只有我和大嫂。我想多干点,可是毕竟小,只有尽自己的能力来干了,总是比别人家的慢。

大哥也没有闲着,用木箱子里面塞上破棉花,去卖冰糕了,那时的冰糕就是冰块,有糖精的冰块。他赶着毛驴车,来回穿梭在地里村头,一般是五分钱一块,稍微有点化的,一毛钱三块。有时也会给我们送来几块化的,丢下就又拄着棍子急匆匆走了。

晚上,大哥会给我们做好饭,还会有变蛋,这是我们最喜欢吃的。大嫂看着也是流口水的。她会和我们抢着吃。不过,看着她拿着筷子颤抖的手,我才知道她的累,她的痛,她的忍耐。她的手上全是血泡,原来白皙纤细的手,现在却用破布包裹着,一层一层。

大嫂没有什么皮筋与头花来扎头,她直接在床单上撕下一条稍微有点红色的布,缠在了长发上。不过,漂亮的人,无论怎么简约都是一种时尚,还引来村里的女孩与小媳妇的相仿,还特地到家里来求经呢!

农村家长里短烦人的事,也是层出不穷的。

四婶那张嘴呀,惹不完的事,找不完的茬。她的骂开始转变方向了,说是谁偷割了她家的麦子,谁到她家地里检了她家的麦穗,谁趁她们家没有人偷喝了锅里的剩汤,谁趁她们场里(农村麦收季节专门割去一片麦子,然后打平整后,用打麦子用的地方)没有人偷了她几捆麦子,哎呀,只要是可能想起来的,她都会骂出来。

她家的地,一边是挨着我家的,另一边是挨着二大娘的儿子进哥家的。大嫂安排了,无论她怎么骂,只要我们没有做什么,不要理他。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膨胀,可能是她从骂人中体验到了乐趣,或成功,或霸气,或什么什么?多少次她都是堵着我们骂,我们就躲着她,再后来,她见谁都骂,因为和别人家不沾边,也没有谁理她。这可能助长了她的气焰,也加速了对她的打击到来。

第三十二章没有赢家的闹剧

傍晚,劳累的人们都渐渐的回家了。都太累了,连说话都懒得说了,平时非常亲热的亲邻了,相互之间也只是一个眼神或点头了。只是四婶还是不倒腔呀,她到底哪儿来的力气呀,还在大声地叫骂着,说是她家的麦子少了。

其实,很少有人去偷别人家的东西的。她就是那样,再说,就是真偷,一般人家也不会去偷她家的,善良朴实的人谁愿意这样挨骂呀!

大嫂怕赖着她了,带着我们早早的走了。场里只有四婶和进哥家了。她又骂着回家了,在快到村口的时候,进哥说话了。

“你到底骂谁呢?”进哥放下手中木锨拦着四婶说。

“谁偷我家麦子我骂谁!”四婶很是嚣张地说,看着她的样子,我想她肯定忘了,去年进哥往她嘴里抹屎的事了。

“你说明白,谁偷你家的,这大将二将和我们都在的时候你骂,不在的时候你还骂,你这是骂谁呢?”进哥是恼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想骂谁骂谁,你管的着吗,你管我,你管我,你娘的个……”说着就又骂上了,还往进哥跟前凑,这时二大娘急忙跑来了。

“我让你骂,让你骂,整天吃饱撑的,没事找事,没事找事,……”进哥在大家都没有反应的时候,就抓着四婶的头发打起来了,什么地方都不打,只打四婶的脸和嘴。周围的邻居很多,只是看着,都呆呆的,是干活累了,是看着四婶烦了,是看笑话呢,哪怕是三叔二叔大军二军他们都是看着。按理说,这样的事,是不会看着自己家的人受气的,可是都是在看。

只是几下,四婶就不出声了,然后倒在了地上,任凭进哥怎么踢打,她也不动,好像是昏过去了。很多人都在小声地说,她在装,想着这样的话,我真为四婶感到悲哀。当进哥打的起劲时,谁也没有想到大嫂冲过去了。

“住手,打两下行了,干什么呀!”大嫂厉喝一声,拦在了进哥前面。

“你给我起来,你个外来人懂什么呀,怎么不受死你,滚!”进哥真的疯狂了,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一把把大肚子的大嫂拨拉一边去了,差一点就摔倒了。

“进哥,你想干什么,你疯啦!”拄着棍子远远过来的大哥大声地叫着。

“宋大将,没有你们家的事,别找事啊!”进哥大声地喊着,这时二大娘走到了想拉走进哥,可是进哥却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她,一把就把她推倒在地上。他又朝着四婶踢去。

“给我打,疯啦!”大嫂大声地说。进哥愣了,只是两秒钟的时间,大军二军他们都上去了,一下把进哥按倒在地,就是一顿暴揍。这时,二大娘爬过去了护住了他。他还是带着满脸的鲜血一把推开了二大娘,然后,带着仇恨的眼神,看了一圈人擦着鼻血走了。

二大娘满脸悲伤的站起来,打着身上的泥土也抹着眼泪走了。走的很慢,都连续干了几天了,很是累了,现在又出这样的事,谁都难受。邻居们都散了,留下了躺在地上的四婶。她又躺了有两三分钟,周围没有人了,她好像是偷偷看了看周围,没有人理她,她自己爬起来回家了。

我很奇怪,这闹这么大的事,四叔和五军六军干什么去了呢?站在矮墙这边,我看到他们在吃饭呢。可能他们也烦了,倦了。

一瘸一拐的四婶,狼狈不堪,看着吃的香的爷三,她只有坐在地上哭的份了。她先是大声地哭,哭了几嗓子,开始咳嗽了,肯定的累了,或者口渴了,就不哭了。坐了有几秒钟,然后手也不洗,拿起馍就吃,端起碗就喝。四叔看到她这样的情形,也不理她,就又去舀碗了。

此后的几天都是平静的。大家都是很和谐,坐在田间地头或场里,赶着牛呀、驴呀的拉着石磙打麦子,还有村里的老人唱着一些号子,只有声调没有词,很是悠扬。在弥漫着灰尘与辛劳的场里、地里,给人们送来了一阵精神上的清凉。

大哥的冰糕总是在人们快失望的时候到了。这时不管是谁都不会讲价的,不过在他们给钱后,大哥还会再送上一个。

善良的人们,面对小便宜还是很喜欢的,都会送给大嫂一个笑脸。

由于大哥一直在用毛驴,三叔与二叔的家的牛或驴也会来帮忙。大嫂会让我拿着大哥店里的变蛋给他们送几个,这样礼尚往来,大家都是很和谐的。他们都夸大嫂是个明白人!

第三十三章爆发的人口买卖之仇

人生就像吹气球,都在慢慢的积累,有的人在积累着别人对于自己的好,有人在积累着自己对别人的恨,有人在积累自己的内在,有人在积累自己的外在人际氛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在积累,而且当积累的一定程度时,势必有爆发的时间,就是厚积薄发吧!

原来买大嫂的那帮人又来了。这次,他们赶着毛驴车声势浩大的来了。

就是来要钱的。大哥卖大嫂接了人家的钱,人家没有买走大嫂,结果告发了爹,爹蹲了大牢,他们还是没有放过大哥。在刚刚收好麦子的时候来了。

“宋大将,给你多少钱,你还给我们多少,咱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也不想与你结仇,我们只要钱,给了钱我们就走。”带头的老头说,大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宋大将,你给还是不给,给个痛快话!”有人急了,开始逼问大哥了。

“你们告我,现在我爹在蹲大牢这个帐怎么算,该多少钱?”大哥根本不理他们,往院子的板凳上一座,看着他们说,脸上没有一点惧色。

“告你,你犯法了,还想告你呢?”那年轻人继续说到。

“你胡扯什么呀!”那老头批评年轻人了。“我们就是想要回我们的钱,咱不扯那些没用的了,你给我们了,咱井水不犯河水,都清净了,再说,谁挣钱也不容易,你说对吧?”老头开始用商量的口气说。

“那是,我爹在家的时候,每个月能杀十头猪,每头猪能赚十块钱,一年至少两千块钱吧,现在是判了三年,最少损失六千,比你那三千块多一半,我还没有找你们要钱呢?”大哥满脸的无赖,慢条斯理的与他们理论着。

“宋大将,不讲理是吧,你干了违法犯罪的事,你就应该去蹲大牢,现在你能在家就便宜了。”那年轻人冲到大哥跟前,抓住了大哥的领子,大哥没有动。

“是的,我该去蹲大牢,你们去告我,为什么告我爹,你们这是诬陷,诬告也是犯罪的。走,咱们再到公安局去,我进去,你们也要进去,然后,我爹就出来了。再说,这买卖人口,卖的人与买的人都一样是犯罪,你能跑吗?走,咱现在去,看看你们这群人,有几个能出来的,中间还来抢人,你们也不去问问,你们到底有多少人都该判刑了,还来威胁我,放开!”大哥坐着指点着他们,又猛地打开了那年轻人的手。

顿时,人群不再吵闹,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都不再站着了,有的人开始蹲下来,有的人开始想往外走了,大哥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姓宋的,今天你给也得给,你给也得给!”那年轻人又来劲了,抓着大哥的领子说。

“你想干什么,打架是吧,你现在看着家里就我自己是吧,你他妈的,……”大哥说着就举起了手中的棍子对着那人的头就打去,在大家还没有反应时,那人“哎呀”一声捂着头蹲在了地上,鲜血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了。

“他打人,竟然还打人,太坏了,……”有人大声地叫着,其他人都站起来或从院子外面走进来了。

“给我打他!”中间有人叫到。这时,只看大哥被人一脚踹到了,其他人一哄而上,围着就是一顿狠揍,在他们打的欢时,有人开始进屋里搬外面的粮食了,一会就堆满了毛驴车,还有人开始拿大哥的货物了,大哥满脸污泥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第三十四章良心的债

这些人很是紧张地忙碌着,等忙的差不多时,大嫂带着我们回家了。看着院子里的这些情况,我们都惊呆了,大嫂手中的工具很自然地就落到了地上,其他人看着我们也不知所措了。

“快走吧,夜长梦多!”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说。只看那老头一挥手,他们开始有人打着毛驴走了。

“都停下,你们也不想想,你们这样到我家来拉走粮食,还有我那些货,你们这属于抢劫,而且是入室抢劫,性质比我这贩卖人口严重多了再说,你们中间难道没有一个懂一点法律的,我这没有上两年学都懂这点,我要是去告你们,你们这些人每个人最少十年,特别是你这老头,是领头的,还有你……”大哥指着那个年轻人。“你也是,你们两个都可能是死刑!你们怎么拿的,在哪儿拿的给我放哪儿去,不然,就拉走,然后去蹲大牢,到时候见了我爹稍个好啊,走吧,走吧!”大哥还朝着人群挥着手,他们都愣了,不知道该干什么了,都看着老头,老头也害怕了,左顾右盼着,看谁谁往后缩头。最后,老头看见大嫂了,只是看着,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是来要钱的吧!”大嫂有些怯怯地问,从声调听出来大嫂也不想家里再出事了。

“别理他们,让他们走,什么也少不了一点。”大哥拄着棍子站起来,开始打着身上的泥土。

“是的,孩子,我们,这,我们,我们,我们真冤呀,钱,没有了,人,也没有了,……”老头说着蹲在地上哭起来了。

“起来吧,大将说的对,你们这样来拉我们的东西,是违法犯罪的,你们把东西卸下来吧,钱我给你们。”大嫂看着老头说,满脸的真诚。老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大嫂,大家沉闷了有将近两分钟,面面相觑。

“爹,不能卸!”那年轻人一只手擦着脸上的血,一只手捂着头说。

老头没有说什么,向人群挥挥手,其他人比搬东西时干的快多了,很快就把麦子与货物都放回去了,看着空空的毛驴车,老头大声地哭起来。大嫂进屋了,院子里顿时升腾了一阵烟雾,咳嗽声此起彼伏,烟草的味道随之弥漫了整个天空。一道一道的白烟,转着圈绕着弯缕缕地升起来,在高处烟消云散了。

一分钟过去了,大嫂拿着一打钱出来了,走到老头跟前,老头看见了钱,急忙擦干了脸站起来,手似伸似不伸的朝着大嫂的方向。

“大爷,大将欠你们多少钱?”大嫂这是很是平静了,声音很和蔼。

“买你的钱是三千,还有买了三百多块钱的礼,总共三千三百二十八。”老头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这儿只有六百多,你看这样行吗,我们慢慢的还你,一分不少,比这样好多了,我想你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僵,咱们都好过,是吧?”大嫂有些乞求地说。

“孩子,你是好人,我看……”在老头还没有把话说完时,大哥抢话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走了,我们不欠你们钱,你们先把我爹的三千块损失还给我,不然我就去告你们,谁也别想过好日子,都得进去。”大哥满脸的无赖,老头和那些人看着大哥很是无奈,都摇着头。

“宋大将,你这年纪轻轻的,心就这么黑,你会遭报应的。”有人开始说大哥了。

“报应,报应呀,我不怕,不能给钱。”大哥说着走向了大嫂,想拿钱,大嫂一把打开了大哥的手。

“都是你做的孽,要不是你,我能在这儿受罪。要不是你,爹能去蹲大牢,要不是你人家能受这样的气。要不是你,咱们能和人家闹这些事,做人要讲良心,拿钱去,有多少拿多少,今天你要是不把钱还给人家,我就带着他们三个去死去,你自己活着吧!”大嫂大声地哭着说着。大哥愣了,知道自己理亏了,也没有说什么,然后,慢慢地转身去了西屋,好一阵子才出来,拿着一个布包交给了大嫂。

大嫂开始清点了,农村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还了老头的钱,还剩下一打呢,大嫂偷笑了一下,装气布包进了堂屋。

第三十五章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

没有什么事能一帆风顺,总要有点波折。即使不是在开始,或在中间,又或在结束,甚至在大家都认为功成名就的时候,也会有后遗症的出现,降低事情的圆满度。

大嫂认为可能全部“没收“了大哥的钱。关键的是,她认为总算解决了一项重大的问题。虽然闹腾了很长时间,但是,她还是很开心的。她开始哼着歌曲了——《走过咖啡屋》。这是我后来才知道歌的名字。

当那些人都走后,大哥才脱掉上衣,大哥的背上都是一道道的青紫。大嫂站在堂屋门口用眼睛斜视着,从她眨巴的眼睛,可以看出她肯定感到身上发麻了。她冲着我摆摆手,给我了两块钱,让我去村里的诊所买些跌打药来。

大嫂又让三弟把大哥的脏衣服拿过去,放在了水井旁,这些都让大哥感到很诧异。这是几个月以来,大嫂第一次给大哥洗衣服,以前无论大哥多难受都是他自己干的。大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大嫂,想说什么,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回来了,满头大汗。大嫂把我叫到跟前,趴在我的耳朵上小声地交代着,声音小的,让我感到痒痒。我努力地躲着她,她却拽着我的耳朵。

我在大哥充满疑惑与惊奇的眼神中,跑到了大哥的身边,从小药瓶子里倒出药水,猛地往大哥背上擦着,使劲地揉。大哥突然地大叫起来,不过她在看着大嫂,他没有躲,好像是在享受我对于他的“折磨”。

“使劲儿,使劲儿,二将,再使劲儿,啊,啊,啊,舒服,舒服呀!啊,啊,哎呀,哎呀,啊,啊……舒服!……”大嫂听到这样的声音好像生气了,拿起没有拧水的衣服一把就盖在了大哥的头上。衣服上的水把我擦的药水给冲下去了,大哥自己拿掉衣服还在笑着呢。我们都笑了,只有大嫂,气呼呼地进堂屋了。

大嫂在工作上是个严格的人,无论对于谁。只要是她教过的知识,凡是不会的,都会去罚站,有的要挨揍的。特别是我们几个。我是挨揍最多的,我不像三弟聪明,一些知识他只是几遍就解决了,所以,大嫂对他特别的厚爱。

这样的情况也带到了家里,因此我在家还是很受气的。什么样的脏活累活都是我去干,大嫂只要有机会就会看着三弟与先锋学习的。

我很自卑,我也想学习好。可是很多的东西,在三弟那儿不费事,而大嫂却要打着我的头,拧着我的耳朵,直到我的耳朵发烫,疼的不行了,才真正听懂。三弟都是用那种不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就又学习了。

不过,令大嫂满意的是,我和三弟每次考试的成绩差不多,在班级都是前三名的。我知道自己笨,也会自己在家里没事时,偷偷地拿着大嫂的课本去娘的坟旁小窝棚里,去念书,念十几遍、几十遍,直到自己很熟练地背下来。

这样成了我的习惯,习惯枕着娘的坟学习,一直到后来考上大学,只要是学校有高点的土坡,我都会去睡会。

收麦后的农村,主要是两件工作。一是晒干交公粮,一是播种豆子或玉米花生等。

大嫂自己根本扛不动那些小麦,大哥指望不上,大嫂每天让我去叫大军二军几个堂兄帮忙,每天也都会管饭的。然后,让三弟与先锋在麦场里看着,别让动物吃了或谁偷了。我则与大嫂一起去点豆子了(点是俗语,播种的意思)。

我们生产队不知道为什么,是村里地最多的队,每家都有几十亩,我家也有将近三十亩。我们俩,几乎要累散架了,还是没有多大的进度。晒麦子,堂兄能帮忙,可是点豆子与玉米,就不行了,谁家都有地呀。

第三十六章被贼偷的困境

外来的大嫂对于农活是二把刀子,只能是凑活着干,更谈不上速度了。我还是个小孩,没有长劲儿。有几天只是一进家,几乎一放下手中的东西,就歪坐着睡着了。

眼看着季节就要过去了,大嫂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硬是带着我与三弟点着煤油灯去了地里。后来干脆给学生放假了,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干了有两周,总算是干完了。

我们真是散架了,在干完的当天,我们都没有吃饭,直接去睡了。梦中老是听见大哥叫我们,说是吃饭,我感到自己在吃。可是,就是睁不开眼睛。

最终,我们被哭声惊醒了,不是别人的,是大哥的哭声。

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了,看着院子里满满的是人。村长来了,还有公安人员。我们害怕了,难道是来抓大哥的。大嫂努力地看着人群。这时,二大娘过来了。

“雪霞呀,别难过呀!”二大娘抹着眼泪说。大嫂懵了,怎么回事呀?“你们家的麦子被偷完了,你看看地上!”二大娘指着院子的地说,我们看见了一溜麦粒痕迹,从堂屋向外走去。

大哥大声地哭着,这个时候,我真正地发现,大哥也有无助的时候。他的哭声里有多少是无奈,是发自心灵深处的悲伤,还有多少的哀怨,可是不知道该怨谁。

最终,人都还是走了,院子里只有呆若木鸡的我们。我们都迷茫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呀!大嫂是外来人,本来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太多的麻烦,让她此时只有麻木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上,一动也不动,没有表情,没有话了。只有大哥扔掉了棍子,爬行着检地上的麦子。

突然,大军从堂屋出来了。

“大嫂,大嫂。”小心翼翼地喊着大嫂。大嫂没有动静,大军又接着叫,最后拽着大嫂进屋了,我跟着去了。大军指着屋里的三个大缸让我们看。

大嫂好像是傻了,大军看到这种情况,自己掀开了缸。把三个缸都掀开了,一个一个的让大嫂看。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大嫂才有了反应,泪终于顺着她美丽的脸静静地滚落了,她擦着脸慢慢地盖上了缸。

“大军,这事只能你自己知道,要是外人知道,我们就没有办法活了,知道吗?”大嫂抓着大军的手说,很是谨慎,大军也是很郑重地点头了。大军走后,大嫂又交代了我们。

然后,又与大哥一起去了村长家。

“良叔,我们家的麦子都被偷完了,我们该怎么办呀!”大哥哭着说。

“唉,这是哪个缺德的干的,你看你们家,都是小孩,真是。”村长抽着自己卷的烟,叹着气。

“村长叔叔呀,你看今年的公粮,我们拿什么交呀!”大嫂说话了,其实,她的意思就在这儿,希望能免了今年的公粮。在那个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年代,公粮是个很大的负担。

“这个,这个,我当不了家呀!”村长的表情不知是真难,还是在故意地装。

“这公安都来了,案情确实是这样的,我们少了二百袋粮食,这不是我们不想支持国家呀!”大哥哭着说。

“你们的苦,我知道。可是,我也难呀,我们是有任务的,完不成任务是要撤职的。”村长真是难了。看来他还是很在乎村长这个职位的。

“我们现在都没有吃的了,现在咱不谈公粮的事了,你能不能帮忙在各家给我们要点粮食,我们先吃着。”大嫂流泪了。

“哎呀,孩子,我真是难呀,先搞点吃的,其他的我向乡里慢慢反应,好吧!”村长也动情了。

第三天,村长来了,告诉我们国家的公粮乡里根据派出所调查的情况,给免了。但是乡里村里的提留粮不能免,以后每年交点吧,五年内交清。

现在明白了,其实,提留大部分就是乡里和他个人的了。这是后来的事了。

我们吃饭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再加上缸里的粮食,我们一年应该是无忧的。但是,无论是大哥还是大嫂都会看着空荡荡的堂屋默默地流泪。

第三十七章大嫂对大哥的情感变化

都爱说,上帝关上了一扇门,也会打开一扇窗。其实,谁都明白这是安慰人的话,不过大家都希望是真的。现实,也在用各种方式验证着这句“真理”,当事者都在用遗憾或满足的心情,接受着新的现实。细细想来,这并不是上帝给打开的窗,是自己在无奈的情况下,为了追求新的出路,自己做出的努力吧!

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了,粮食也只是够吃的。但是,家里的人不少呀,需要生存,需要成长,需要大家都付出努力。本来大哥是个很少受教育的人,上到小学二年级第一个月的时候,因为和老师用板凳相互打起来,被鼻子流血的老师揪着头发给送回家了。从此就在家了,跟着爹什么样的场合都去过,在同龄人里,他是最见多识广的。

农村的一般手艺,例如瓦工、木工,屠宰更不用说了,这也是大哥的长处,可是他无论干什么都没有耐性。所以,后来也就自己外出游荡,没有人知道,他在与婂嫂结婚后,到底都是在外面干的什么,以至于成了人贩子。

现在,他的腿断了,他只好在家了,可是,他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从他毛驴车里的货郎生意看,他在靠自己打开属于自己的那扇窗。不过,在当时那个物质短缺的年代,也的确是个赚钱的生意,大家都没有钱吗。

大嫂尽管比较年轻,相对于老道的大哥来说,更是小娃子一个。可是,她聪明好学,反应灵敏,所以,她与大哥在智慧的较量上,一般很少吃亏,在劣势的时候也会很快地转化。再者,大哥由于行动的不便,还是迫使他对于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很多的思考的。

从现实来看,这或许是我们家平静的缘由之一。而且,大嫂有时候在教育我们时,也会故意大声地讲一些书本上的道理,我知道是说给大哥听的。两三个月的制约,也磨练了大哥的性子,他开始能静下来了,能听听大嫂的话了。偶尔,会见到他自言自语,还会看到他对于大嫂言论的认可。

随着农活的增多,大哥的腿也渐渐的好了。开始扔掉了棍子,自己慢慢地注意着走路了。依旧每天会赶着毛驴车早出晚归的忙碌。还是,那样给大嫂钱。大嫂再也没有客气过。

不过,在炎热的夏天雨水多。这天大哥刚出去不久,天就下起了大雨。大嫂看着外面很是着急,让我和三弟拿着蛇皮袋子去村头找找,等我们踩着两脚泥水到了村头,只看见了瓢泼的大雨,没有了人影,只好这样回家。

大嫂看着我们回来的身影,脸上明显有了担忧。总是在望着天,有时候双手合十,有时候把手放在胸前闭上双眼,有时候会看着外面发呆。甚至我们的午饭到了半下午,还没有吃上,因为大嫂一直都在呆坐着。

天黑了,大哥还是没有回来。大嫂急了,冒着大雨,在我与三弟的搀扶下,去找二大娘了。

“没事,不要怕,大将这孩子,人家有十个心眼,他有一千个都多,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你看你这身子,下着雨滑到了就麻烦了,别再出来了,二将,快扶着你嫂子回家吧。”二大娘带着责备的眼神说。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煤油灯一直没有灭,大嫂在看书。看的书都是从瞎眼四爷哪儿借来的。大嫂在电闪雷鸣中,就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看着书。第二天,大嫂的鼻孔都是黑的,我们的都是黑的。

到了中午快午饭的时候,雨总算停了,我们小孩都跑着玩了,跑向了村后。

第三十八章和四婶意想不到的冲突

村后的黄河故道,又见了所谓的“咆哮”,水流湍急。大人们小孩们,都拿着家里的能做成的渔具,开始捕鱼了。我和三弟也拿着家里的东西去了,在故道上一道一道的小水沟里,忙碌着奔跑着追逐着欢笑着。到了下午的时候,我们也捉了有一盆小鱼。

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四婶,她叫住了我们。伸手就拿我们盆里的鱼。三弟不让她拿,她突然地面目狰狞,一下拧着三弟耳朵,就摔倒在了地上。三弟手里的盆一下子就丢在了地上,鱼都撒了。四婶也不管我们,自己只管捡着地上的鱼。三弟猛地爬起来,一下对着四婶撞过去。四婶被撞倒了,她想爬起来,爬了一下,好像是被撞晕了,没有方向感地又倒在了地上。然后,再爬了一次,站起来对着三弟就是猛打。

我只好也冲上去了,我们两个与四婶打起来了。当我们正打的欢的时候,被人喝止了。是三叔,还有很多人站在旁边。大嫂也站在哪儿。

突然的沉默到来,令我们手足无措。这时,大嫂捡起了地上的盆,拉起我们就回家了。

回头看着地上挣扎着的小鱼,还有那些看着我们的人群,我们想哭。可是,没有哭出来。

“记住,二将三将,以后无论什么事,可以损失点东西,千万不要盲目地硬拼,为了一点东西付出更多的代价不值。再说,她那种人,你们可以给她几条,这样还可以少损失点,现在全没有了。我不心疼鱼,关键是,要注意处理问题的方式。记住了吗?”大嫂很是和蔼地对我们说,她的脸上有着和年龄极不对称的成熟。

我感觉我们是幸福的,因为我们有大嫂。大嫂不是幸福的,因为她要自己扛起这个家。

在我们快进家的时候,四将来了,端来了一盆鱼。好像是我们的鱼。大嫂很是客气地让四将留下吃饭。他拿着空盆子往头上一盖就顶着笑着跑着回家了。

在四将刚跑出门的时候,四婶的骂声已经远远地传来了。骂的什么呀,谁也听不懂。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着骂着,本来是她抢我们的鱼,还欺负我们小孩,现在还这样。

一开始,有邻居出来看,她蹦着骂呀。后来看来的人多,又坐在地上骂。再后来三婶劝她回家,从表情能看出来是嫌她丢人,她却认为自己有理了,干脆躺在地上哭着骂。

当大家都看到这种情况时,所有的人都不拉了,就围着看。她是哭呀闹呀,不用一分钟,地上的泥水都跑到她身上了。看着她的头发上脸上都沾满了泥土,大家都开始走了。看着逐渐小的人群,她的哭声小了,等走的还剩下我们几个小孩时,她自己坐起来了。等到小孩们都被家长叫走后,她自己站起来回家了。

香喷喷的鱼呀,出锅了,真是香呀。大嫂和我们争着抢着吃,在欢快地笑声中,我们又听到了骂声,不过不是骂我们的,是四婶骂四叔,嫌四叔没有本事。

在我们吃的欢时,大嫂突然阻止了我们。让我拿碗了,盛了满满的一碗给二大娘送去了。当我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时,正巧四婶转身看见了,只见她像一只匍匐下落的雄鹰一样,飞跃矮墙,一下就抢走了我的碗。大嫂看着笑了,向我招手,我回到了厨房,大嫂又盛了一晚,我又端着去了。

可是,大哥一连三天都没有回来。这次,我们是真的担心了。开始,四处寻找了。可是,怎么打听也没有消息。我们都急了,大嫂第一次真正为大哥急哭了。

四奶奶和二大娘,还有二婶三婶都来了。都在劝说着。在大家都焦急时,有人说话了。

“雪霞,不要急。你想想,他都能贩卖人,谁能害得了他!没事,你放心,我估计这孩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只要回来,我保证会给你们带来惊喜。不过不要忘了,给我点,啊!”看着嬉皮笑脸的四婶,大家都满脸无奈的笑了,大嫂也勉强地笑了,不过想着四婶的话也有道理,我们都倒也放心了。

人不能靠着别人的宽慰活着。无论多么有道理的话,只能说一遍,多了无用呀。不管有什么事,还是要先振作起来,才能有办法呀!

第三十九章隔肚皮的人心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等待都是一种煎熬。不过,也有人说,等待是一种幸福。是呀,只要控制在一定的时间度内,等待是幸福的。但是,面对那种看似无望却又给人希望的等待,或遥遥无期,或一厢情愿,或遭遇不可抗力,等等,这样的等待怎能不是一种煎熬呢!

对于大哥的等待,我们就是这样的。原来大哥拄着棍子时,他外出,我们对于他没有多少的担忧或思念。然而,现在他丢掉了棍子,能逐渐健康起来了,我们开始对他更加思念了。

其实,人就是这样。对谁期待的多了,就会思念谁,希望对方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好处呀便利等。我们思念大哥的心是一样的。只是,出发点不一样。我们几个就是想吃大哥的糖豆等,大嫂可能所潜在的情愫多些,我不知道有没有爱情,可能会有些亲情,还有的是希望他能多操劳些家里的活。

干活,这是最现实的。农村就指望地里的收入呢。收了好吃饭,收了好卖钱,也是为了生活。可是,大哥不在家,大嫂的肚子与日俱大了,我们几个是小孩,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能把活干完的。

地里的草长的太高了,我们几个站在里面,都看不见头发了。每天,大嫂带着我们,她坐在地头,指挥着我们,我们几个像一只潜伏在草丛中的小虫子一样,穿梭着,可以看见草少了,但是还是看不见我们,因为庄稼长高了。

我们每天都像泥孩一样,从地里出来。抱着一怀抱的草,脸上、肚皮上,全身都是泥土,然后,在该吃午饭或晚饭的时候,拉着板车回家了。不过,大嫂会常常感到累,我们只好使劲我们最后的力量,让她坐在板车上,都在心惊胆战中慢慢地回家。有时候,遇到其他的大人,会帮我们拉一段的。

在这样没有大哥的日子,我们渐渐习惯了。再说,除了四婶外,其他的几个叔叔也多少帮点忙。我们的负担能稍微减轻点。可是,生活中有很多是想不到的。

毕竟,我们都是小孩子,尽管有大嫂,她也是小孩子,只不过十六七岁吧。弱肉强食的道理,在任何时候都会被强者验证着。我们显然是弱肉,只不过被谁强食而已。

当我们干到花生地时,花生都成熟了。可是,我们却发现大片大片的花生被人偷了。看着这样的情况,大嫂的表情非常的异样,说不出是什么,总之,被扭曲了。欲哭无泪可能是最接近的形容。我们呆坐在地头,不知道怎么好了。

可是,当我们还在发呆的时候,又有人仿佛如入无人之境似的,从地的那头又开始刨我们的花生了。我们怀着非常忐忑的心情,跟着大嫂非常缓慢的脚步走近了。

这时,三婶才抬起头来。看看我们笑了一下,就转身走了。我们又继续站在哪儿发呆,该怎么办呀?

在我们还没有动的时候,又有人来了,根本不看我们,又在我们的地里干起来了。我们又靠近了他,是二叔,他很是不高兴地看了我们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当我们无奈时,四婶来了。她家的地和我家挨着,是西边的一块,与我们的一样都是花生。她带着五军六军还有四叔都来了。

“老四,你去帮助雪霞他们,要不就被老二与老三家偷完了。怎么能这样,偷人家的东西,是什么玩意,欺负人家家里没有大人呀!”四婶大声地嚷嚷着,通过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真心的。

于是,我们急忙也干起来了。而且,四婶安排四叔,晚上在这儿看着。不是看他们的,是看我们的。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四婶又开始叫了。叫我们及早地去地里,早点干完。

第四十章无耻是无耻者的通行证

当我们快走到地里时,远远的看见几个人在打架,也不说话,只是在撕扯着。走近了,看明白了,是三婶和二叔在和四叔在拉扯着,扭打着。

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四叔阻止了他们。四婶来了,肯定不会让的,大骂起来,这时四婶的威力真正发挥出来了。其声调之高,嗓门之大,骂词之丰富,真震慑了他们。他们开始拉着板车灰溜溜的准备走了。

四婶不依不饶,撵着骂,很多干活的村人都到了。围观起来,四婶像自己家的东西被偷一样,大声地抗诉着。其实,大家都是很痛恨这种行为的,也可能是出于同情我们。

然而,赶来的三叔,却没有了往常的正义凛然,很是猥琐地拉着三婶走了,二婶也白了四婶一眼,拉着二叔走了。看着这样的情景,我们心里一凉。现在看来,四婶是个实在人,无论是什么她都是表现在表面的,她是真实的,好坏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可是,其他人未必这样。

这时,我们是最盼望大哥能回来,更期待爹能出来。但这是没有希望的。我们也只能作为一种宽慰,让自己在累的时候,疲惫的时候,聊以慰藉罢了。

我们对于什么只好认了,唯一能补救的办法,就是快点干完。于是,大嫂也不顾得自己了,带着我们拼命地干起来。四婶依然会让四叔给我们帮忙,这样确实是缓解了我们的困境。

可是,地这么多,而且都相距这么远,都处于成熟的季节,是忙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反正是无论豆子、玉米,都在少,我们都明白怎么回事,也是无奈。

当我们去收割豆子时,可笑的一幕上演了。我们的家豆子地,东边是三叔家的,西边是二叔家的。当我们拉着板车走到地里时,远远的就看见有人在吵骂着,还打起来了。

是三婶与二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只看见她们在打着,然而地里的其他人却不去拉,只是在忙着。我们走进了地里,看着地里被割走的豆子,还有在我们地里忙碌的三叔,就知道了。她们肯定是分赃不均了,才打起来了。

大嫂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一会,然后,我们收割了剩下的一点,放到板车上就走了。在往回走的路上,大嫂哭了,静静地擦着眼泪。

遇到了四奶奶。她拉住了大嫂,问原因,大嫂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摇着头,哭的更厉害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四奶奶问我,我指指车上的豆子,还有在地里还在打架的三婶与二婶。然后,我们就走了。

四奶奶搀着四爷爷走过去了。我们没有看他们,只是怀着受伤的心回家了。关上了篱笆大门,然后再关上堂屋的门,都上床睡了。

无论四婶怎么喊,怎么劝,怎么说,我们都没有起床。直到第二天,二大娘来了。

“雪霞,起来吧,你要是坚持不下去就走吧,别在这受罪了。雪霞,起来吧,多少吃点吧,你要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起来吧。雪霞,起来吧,你要是不想要孩子,二大娘陪你去流掉他,免的你是个负担,走的时候也轻松,雪霞,起来吧,雪霞,……”二大娘在叫的时候,大嫂起来了,开开了门。

二大娘满脸泪水地站在我们的门口。看见出来的大嫂,一把抓住她的手。

大嫂抱住了二大娘,不过这次她没有哭。

“二大娘,我不走。我要把孩子生下来,都这么大,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没事,我会站起来的。”大嫂轻轻地说。

晚饭后,大嫂叫着我们,又叫上了莫名其妙的村长,还叫四奶奶四爷爷,我们都在疑惑中跟着她,她慢腾腾地走在前面。直到走到二叔与三叔家附近,我们才明白了。

村长想回去,被四奶奶拽住了,什么也不说只是拽住他。村长在很是为难中,留下来了。我们跟着大嫂先走进了三叔家。

三叔他们都在院子里吃饭呢。看着我们的到来,他们都懵了。

“三叔,很感谢你帮助我们,刨花生收豆子,我们就不麻烦你帮助我们晒了,我们还是拉走吧!”大嫂态度坚决强硬地说。

“我,我,你,你,……”一向爱面子的三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气的一下子把碗摔了。

第四十一章落井下石的困境

贪婪是一剂毒药,它能让人疯狂。可是,很少有人能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无动于衷。不是人不想高尚,只是诱惑存在。一旦伸出去手,再回来很难,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走下去了,只能暴露或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三叔摔了碗,非常愤怒地出了家门,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三婶想说什么,张了几下嘴,最终还是把一些豆子与花生扛出来了。我们都不能搬动,还是村长在犹豫中帮助了我们。

四奶奶示意我们见好就收,然后,我们又去了二叔家。二叔家的门,怎么也叫不开。叫了一会后,我们只好走了。

总算少损失了一点。可是,这样却恶化了我们与几个叔叔家的关系。特别是,他们把一切的仇恨都记在了四婶的身上。三婶见了四婶一次就骂一次,还吐唾沫。四婶也不是善者,每次都会进行相当的对抗,甚至还会在村里大骂一阵。

到了要耕地种麦子的时候了,三叔与二叔都不帮我们了。四叔家也确实忙不过来了,再者由于我们的事也影响了他们,他们也在躲着我们,四婶表现的最明显。

大嫂整天的找这家找哪家,都是地多,谁也顾不了谁呀。眼看着别人家的地都种上了,我们的地还是一地的豆茬和玉米秸,大嫂终于急哭了。

她是在课堂上哭的,讲着讲着课就哭了。我们都很奇怪,大家在莫名其妙中沉默着,教室里除了大嫂的抽泣声,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后来,还有女生跟着哭了。再后来,有些小点的学生也哭了,最后是哭声一片。都想哭,可是不知道在哭什么,反正都在哭。

最后,大嫂还是去找村长了,说:只要不帮助我们把地种了,就不干了。

村长也是叹气,还是牵着自己家的牛和驴把我们的地犁了。然后,又叫上四叔给我们种上了麦子。

大嫂和二大娘都到地里帮忙了,撒化肥,撒粪,砸大土块,帮忙拿种子。我们也跟着毛驴跑呀,尽管我们干不了什么活,但还是很快乐。这样在地里奔跑,躺在软软的土上,看着秋天的白云,特别火烧霞的景象,是作为农村孩子难以忘怀的。

苦霜像一缕纱,挂在树枝,落在地头的枯草上,还有缠在瓦片上,在用自己的冰清玉洁预告着冬天的到来。地里的麦子都被打的发黑了,有些甚至低下了青青的头。在大嫂笨笨的给我们做棉衣时,二大娘像被人杀了一样的叫喊着我们。

当我们还没有起身时,大哥已经站在了我们的面前。我们都呆了,相互看着有几分钟,大嫂才慢慢地扶着我站起来,一步就冲到大哥的跟前,拼命地打起来,大哥没有动,只是用手扶着大嫂的身子。大嫂终于不打了,而是爬在大哥更加宽阔的肩膀上哭起来。大哥轻轻地拥着大嫂,他也流泪了。

突然,大嫂又推开了她,看出来她又开始排斥大哥了。在她想坐回去时,却一声地大叫,倒在了地上,一股清水顺着大嫂的裤腿流出来,再接着就是鲜血了。

“大将,快,要生了,快去叫人呀,叫医生呀!……”二大娘急的直跺脚。

“快把身子先垫起来,二将去烧水,三将拿被子。”四婶总算是没有一句废话的发挥作用了。

在大家手忙脚乱一阵后,随着大嫂的惨叫,终于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大哥在外面锤着墙也哭了。这次的哭声不一样,内容复杂,不是我们小孩能理解的,可是能听出他的愧疚,他的心疼,他的成熟。

第四十二章意外的幸福

“大将,大将,是儿子呀,你个孬种,命真好!”四婶在屋里大叫着,在我想看着大哥祝贺时,却不见了人影。这时,四婶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了。“这个孬种跑哪去了,有儿子了也栓不住心,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四婶猛地把谁泼在地上,狠狠地跺着脚就又进屋了。

医生准备走了,她把二大娘叫到外面,好像是在谈钱的问题,二大娘很是难为情,在小声地解释着什么,医生只要在逼问着,正当二大娘为难时,大哥急匆匆地抱着一大抱的东西回来了。

谁也不理就进屋去了。这时,医生也跟着进去了。

“大将,我这,我,……”医生做着手势,一看就知道是想要钱。“你要是有个闺女,我就不要了,你这是儿子,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一下。”她说的很委婉,我们都听懂了。

“哦,哦,哦,多少,多少,……”大哥从中山装的外套往里掏着,拿出了一打面额很大的钱。

“拿来!”当大哥想递钱时,却听见一声无力却坚定的命令。我们都笑了,看着大嫂。她惨白的脸上有一丝神秘地偷笑。大哥看看医生把钱递给了大嫂。大嫂又从身子底下的席子底下拿出一个塑料袋,拿出了二十元钱笑眯眯地递给了医生。

大哥回来与大嫂生儿子的事,很快传遍了村子,几乎各家都来人了,争相看着孩子和大哥。特别是一些大哥的同龄人,摸着大哥的衣服很是羡慕。村长来了,把大哥拉到了一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哎呀,良叔呀,我的大村长,你想借我的衣服,直接说,还装神弄鬼的,行,明天一早你来拿。”大哥大声地咋唬着,村长红着脸大笑了。

二叔三叔他们家人都来了,和大哥很是客气地寒暄着。在看了小孩后,他们急忙走了。等到傍晚时,他们又都来了。用板车拉着玉米、豆子、花生还有棉花,送来了,什么也没有说,卸下来就走了。

大哥很是迷惑。是四婶不论分说地把情况说明了。大哥走到屋里,抓着大嫂的手,哭了,趴在了她的手上,哭的很厉害。大家都看着,也没有劝说,大嫂想抽回手,几次都没有抽动。她害羞地看着来人。

这时,六军拿着一个苹果吃着过来了。他吃的很香声音也很响,连大哥都惊动了。他猛地站起来,看着六军,指点着六军,然后笑了。“就你小子鬼(精的意思),你是怎么找到的!”大哥笑着扭着六军的耳朵出去了。

看着他们,我们才想起大哥是赶着毛驴车回来的。车上堆着很多的东西,在最上面是一筐苹果,不过都是有点坏的,大家看着这些还是很馋的。

大哥很是慷慨的分了一些,等大家都走了,大哥开始往下搬东西了,一样一样的都搬进堂屋,并逐样地介绍着。大嫂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好像是默默地记着什么。直到大哥拿出了一身小孩的衣服,大嫂才笑了,伸手要了,大哥还故意地逗着她。在她伸手抓了几次后,大嫂装作生气了,才翩翩地过去塞进了大嫂的手里。

“林老师呀,你怎么不问问我干什么去了?”大哥很是疑惑地说,还有些故弄玄虚,或许炫耀的成分多些。

“去贩卖人了呗。”大嫂给孩子弄着襁褓说。

“哎呀,我早就改邪归正了。再说,贩来了你一个我就被打断腿了,再来一个不得要命呀!”大哥故意生气地说。

“你这是黄鼠狼给你拜年。”大嫂白了他一眼。

“我有个想法,你先听听,看怎么样。”大哥急忙正经起来说。大嫂惊住了,瞪着美丽的眼睛看着他,很是清澈。

“你这样真漂亮,早知道你这样漂亮,就不外卖了。”大哥笑了。大嫂拿着手里尿布砸向大哥。“不过,没有卖掉,往后你就是我家的老天爷了。”

“说说吧,你想干什么?”大嫂漫不经心地问,却偷偷地瞟了大哥一眼。

“我这次出去,见了真正地大世面,我们不能再像这样的活着。”大哥踌躇满志地说。

“那怎么活,都去贩人,然后都去坐牢?”大嫂带着鄙夷的神情说。

“哎呀,还教师呢,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我不是改邪了吗?是吧!打人不打脸呀!”大哥好像有些生气了说。

第四十三章大哥的奋斗

其实,奋斗与作孽只是一词之差。奋斗,是在正确的路上坚持地走。作孽,是在错误的路上疯狂地走。

不过,现实中奋斗需要的品质是很多的,忍耐、坚强、吃苦、开阔、远见等等,这样才能在正确的路上走远,并干出一番事业来。只是坚持的孤独是最煎熬的,有多少人在认定的路上半途而废,都是无法承受前瞻的孤独!

大嫂并不愿意听大哥高谈阔论。她可能只关心大哥有没有挣钱,更可能的是,她对大哥还没有那种婚姻需要的感情。

大哥还是在大嫂的白眼中,恋恋不舍地赶着毛驴车走了。不过,在临走之前,他找了几位叔叔与他同去,二叔不理他,三叔把他骂回来了,只有四叔一句话也不说,指指四婶。大哥明白了。四叔是出名的怕老婆呀,于是,大哥找四婶了。

一开始四婶把大哥身上泼了一身的刷锅水,大哥不管怎么样还是跟着四婶死缠。最终,四婶同意了,不过大哥必须保证四叔要一两肉也不能损失的回来。

这样,四叔赶着我家的毛驴车,大哥躺在车斗里,望着天翘着腿就走了。

大哥走的时候,大嫂没有说什么,可能也不想说什么,只是煮了几个鸡蛋,让我给四叔送去了。在鸡蛋还没有到四叔手里时,大哥没有剥皮就把鸡蛋塞进了嘴里,笑眯眯地招着手,邻居们都笑话他。

倒是,四婶哭的像生离死别似的,扶着毛驴车跟着走了很远。四叔本来就是老实人,也是一边赶着毛驴车一边哭,倒是大哥在嘲笑他们。可能大哥不明白什么是爱情?

看着一向疯癫的四婶的眼泪,我迷惑了,这到底是什么呀!他们都是那么普通,甚至有些卑微的人,怎么还有这样的情感呢!回家后,我告诉了大嫂,她没有说话,只是在给孩子喂奶时,眼睛里有非常清澈的东西滚落下来了。

本来我们习惯了大哥不在家的日子,也没有感觉出什么来。只是秋收后的农村,在没有外出打工念头时,人们实在没有什么由头,只是坐在一起打打牌呀,说说话呀,妇女们在一起拉鞋底,做鞋,做了秋鞋,做棉鞋,做棉袄,准备过冬了。

四叔不在家的四婶,真是成了泪人了。每日到我家来,眼泪就像汩汩的泉水一样,一丝一线地从她皴裂的脸上流下来,听着她老是念叨着四叔,我们心里真的想念大哥了。

其实,他们走了只是有两天,在我们的感觉中好像是两年一样的漫长。四婶每天的感化,也让大嫂跟着流泪。而且,四婶老是抱怨,说万一他们出事了,她和五军六军怎么活呀!

或许,正是这样的时机,让大嫂真正开始审视大哥了。她常常会看着可爱的孩子发呆,一旦孩子哭了,她的表情是非常难过的,她就成了泪人了。

随着夹着寒流的北风的到来,人们都缩进了灰暗的屋子里,尽可能的把自己缩进棉袄里。这时,四婶到我们家来的频率更高了。说是,四叔没有穿棉衣,要是冻病了该怎么办呀!他们在外怎么吃饭呀,他们到底在外干的什么呀,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觉得烦,后来,我们也与她一样的揪心了。大嫂也开始抱着孩子站在堂屋的门口,望着外面发呆。

一天村长来了,是找大哥的,说是来还衣服的。村长拿着大哥中山装像揣着宝贝一样,抱着给送来了。很是恋恋不舍地递给了大嫂。临走时,还回头看了几眼。

第四十四章小别之后的爱

大嫂拿着大哥衣服没有动,只是在手里拿着,就那样不动的拿了很长时间,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是,看见了她眼里的泪花,在转动。后来,她开始轻轻地抚摸着大哥的衣服,从领子到袖子,再就是每个口袋,然后是翻过来,从领子往下慢慢地摸着。

第二天,大嫂让烧热水,不要太热的。她把大哥的衣服洗了,洗的时候很是小心,就像是在爱惜一样心爱的宝贝。一点一点的轻的不能再轻了,慢慢地搓着,反反复复洗了有五六遍,才挂在了院子里的绳上。第一次挂在了槐树下,看着落叶落到了衣服上,又换了位置;换到了杨树下,不一会又落上了叶子,她又换到了,树之间的位置,可是又飞上了小鸟,她又急忙撵鸟。

最终,她还是自己抱着孩子坐在了衣服的下面。一会,摸摸,又一会,再摸摸。我很是奇怪,大嫂心里在想什么呢?

四婶也拉着鞋底,陪着大嫂坐在那下面。她们不在说什么,只是四婶一直用她那含泪的眼睛,不时地看着篱笆门外。不时地会说,再也不让四叔出去了。

一天,家里突然闯进来一群小孩,都叫喊着,回来了,回来了。四婶像被电触了一样的,从板凳上跳起来,像风一样地留下一溜烟尘就跑出门外了。看着四婶有些发胖,并穿着笨拙的身体,在快速地活动着,我们都笑了。只有大嫂没有笑,反而很快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很是严肃。

没有多长时间,大哥和四叔赶着毛驴车回来了。车拉的满满的都是大米。大哥告诉村长说,谁家要是想吃大米,拿小麦来换,两斤半换一斤。

不一会院子里挤满了人,几乎是在眨眼间的功夫,满满一车的大米就剩下了一点,要不是四婶手快,可能一点也剩不下了。好歹算是留下了一点。四叔告诉四婶,分成四份,一份送给三叔,一份送给了二叔,剩下的我们分了。

晚上,我们喝上了米汤。

“雪霞,你在家辛苦点,照顾好孩子和弟弟。你记住,我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不过我会做到两样,一样是不再干违法的事,二样是不干亏本的买卖。这是这次赚的钱,四叔是个好人,什么都照顾的我很好,分钱的时候都是我多点他少点,就这样他还是高兴的不得了呢!”大哥说着数着钱。大嫂用很是明亮的眼神看着他。

“对了,记住,无论对谁都说,我们没有钱,我想着年后,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一下,这样太委屈你了。你把钱存放好,过一天,我们还出去。”大哥把钱放进了大嫂的手里,大嫂的手并没有立即合上,而是看着手里的钱,等了一会才抓紧了钱。

“哦,天黑了,我累了,我去睡了。”大哥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看着大嫂,大嫂闪烁了一下眼睛,没有看他,然后就自顾地看孩子了,大哥迟疑了一会,还是回到了西屋。

在大哥走后有一会了,大嫂从家里的大木箱子里拿出一床被子,让抱着给大哥送去。被子太沉太大了,把我盖的严严实实的,我还没有出门就趴在了地上,大嫂急忙扶起我,自己打打上面的泥土就抱着过去了。我不好意思地跟在后面。

大嫂没有说话,敲了敲西屋的门,过了好大一会,孩子都哭了,大嫂也急了,狠狠地敲着,这时大哥才睡意很浓地出来了,从他乱蓬蓬的头发,可以看出他的疲惫。大嫂一把就把被子放在大哥的手里。大哥没有醒过神来。被子掉在了地上,大哥还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大嫂急忙扶住了大哥,这时大哥才明白过来,一把抓住了大嫂的手,把人与被子一起拉进了西屋。

大嫂并没有反抗,只是扭头看着堂屋,好像在担心在哭泣的孩子,但是,孩子的哭声并没有唤回大嫂的脚步。这时,三将跑过来了。

“大嫂,仁兵了哭了,你快去看看吧!”三将不论分说地使劲地推着门。

大嫂只好开开门,满脸通红的出来了,还整理着上衣。摸了一下三将的脸,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我。大哥也出来,恼羞成怒了,对着我们两个的头就两巴掌。三将跑了,我也跑了。

到了院外,都是小孩呀,嗷嗷叫着。五军六军也在外面。

“五军哥,四叔呢?”我问五军说。

“睡啦,我娘天还没有黑,就关上门了,哈哈哈!”六军大笑着说。五军狠狠地揍着六军,一边跑一边大叫着:睡啦,睡啦,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大哥带领致富的闯

爱情是稍纵即逝的缘分。即使后来再续前缘,但是,在当时错过的,不知道需要多少的时间与经历来补偿了。

大哥与大嫂的“好事”被我们搅黄了,他们都在遗憾中回到了原来各自的位置了。这夜,我们不知道在外面疯了多长时间,要是平时大嫂早就叫我们了可是今天却没有人理我们,还是我们半夜的冻醒了才回家的。家里亮着灯呢,亮着两盏灯呢,堂屋一盏,西屋一盏。

通过大嫂看着煤油灯发呆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在情感上的煎熬。大哥也是这样,一个屋子里弥漫着卷烟的味道,我知道大哥不抽烟的,尽管他一直在猛烈地咳嗽,可是他还在抽。

第二天,大哥在村里转了一圈后,又和四叔去了地里。后来又把村长拉到了地里,在寒风呼啸的田野里,他们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一会儿在相互说服对方,一会儿在激烈地争吵,最激化的时候村长会抓着大哥衣领举起拳头,然后再放下。

当天傍晚,大哥挣脱了大嫂紧抓的手,深情地看了大嫂一眼,亲了一下他们的孩子。当他想摸摸大嫂的脸时,又在大嫂期盼眼神中遗憾地放下了手,随即又抬起向大嫂挥挥手。

看着大哥赶着毛驴车出门的身影,大嫂只是抱着孩子坐在堂屋门前,四婶还像上次一样,依旧哭着跟着走着。

天开始下起了小雨,雨很小却非常的冷,落在脸上像一个个的冰锥,刺的脸很疼。当晚,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上晚饭,是大嫂一直坐在门槛上发呆,直到二大娘向我们打招呼的时候,大嫂才想起。她也是只是简单的烧了一些稀饭,我们吃着凉馍夹着咸芋头,就像往常一样打发了一餐。

接下来的几天,大嫂像丢了头魂一样的,整日的那样的抱着孩子坐着,我不知道是什么孕育并滋润着她与大哥的感情。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失去时才去珍惜。

不过,这次大哥很快就回来了。他和四叔的车上,都装满了满满的小树苗。在家卸下后,他们没有顾得上喝一口热水,就又走了。临走时,一再安排四婶和我们务必看好这些树苗。

在四婶的教育下,我们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了。吃饭的时候蹲在旁边,晚上还要排上值班的,都是认真地瞪着眼一整夜。当我们都熬的成了兔子眼,而且满嘴都是火泡的时候,大哥他们又带着满车的树苗回来了。

不过,这次当晚没有走。让大嫂与四婶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叫来了三叔、二叔还有几个堂兄,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也没有说什么,大家都在抢着吃东西呢。只有四叔与大哥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似的,无论四婶怎么给四叔夹肉,他都是皱着眉头的。

当大哥想给三叔二叔说什么时,三叔与二叔已经喝的烂醉了,被几个堂兄驾走了。

第二天,大哥又走了,我们又坚持着看着更多的树苗。没有几天他们又回来了。这次,大哥与四叔找到村长。

“良叔,开开会吧,只要给点钱,或者小麦子都行,不能让我们爷俩白干。再说,也是为了咱们村致富呀!”大哥带着哭腔和村长商量着。

村长表情像冬天干瘪的树皮一样,那么多的皱纹,那么的黑,在劣质自卷烟的熏烤下,更是有着特有的黄色,连他嘴角的胡子也是有些发黄的。

他很是发愁,可是除了眯着的眼睛,却什么也没有说。最后,他也是什么也没有说,就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就走了,留下了唉声叹气的大哥,还有在一旁大骂的四婶。

“胡搞啥呀,贩点米多好呀,能赚点赚点,现在好了,把钱都赔进去了,这一堆能干啥用呀,能烧锅吗?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我的娘呀,我的爹呀,……”四婶大骂着哭着,惹来了更多的人看着我们满院子的树苗。

大哥只是蹲着挠着头皮,四叔什么也不说,只是小心地摆弄着那些树苗。

第四十六章保守现实与致富梦想的博弈

第二天,村里的大喇叭还是响了。

“各家都来开会了,谁当家谁来,男的当家男的来,女的当家女的来,就在村部的柳树下,不准缺席,谁要是缺席,以后有啥事都不通知谁家啊!……”

半上午的时候,人才稀稀落落的来了,几乎各家都来人了,而且一来都是两口子。再加上冬日的农村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所以村民们也把这事当做一次娱乐了,都笑呵呵地来了。

大家说着笑着骂着打着,气氛还是很和谐的。相互的叔呀婶呀哥呀弟呀孙呀的叫着,把农村浓浓乡亲味展露出来了,随着弥漫的泥土飞扬着。

村长冒着烟来了,站在柳树下,坐在了大哥早就准备好的破椅子上。他很是大方地坐下了,我清晰地听到了椅子“吱吱”叫着,也很清楚地看到有一个橧开始断裂了。不过,他没有意识到,还在使劲地往后靠着,要不是后面的柳树估计他早就倒下了。

他开始开会了,他猛地抽着烟,把烟拿的像***那样,站起来了,大声地咳嗽着,实质上他是在制造有威望的气氛。不过,没有多大会真没有人说话了,他开始脱掉身上棉袄,披在身上,我想他这样做可能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派头罢了。

“这个,啊,关于,啊,也就是说,啊,今个呢,关于,也就是说,为了啥呢,大家注意了,啊,今天呢,也就是,为了,啊,……”他边说边抽着烟。

“我说良叔呀,你关于什么呀,就是什么呀,在乡里学点官词,拽两句管了,别再拽了,拽了一会子了,也没有说出什么来,是不,啊……”是二大娘的儿子进哥说话了,大家开始跟着起哄了。

村长羞红了脸,恼羞成怒了,想站起来,可是椅子实在撑不住了,往树的一边倒下去了,椅子彻底散架了,村长也倒在了地上,大家更是笑呀,一时间乱套了。村长终于拿着他的烟茬爬起来了,他身上的棉袄也掉在地上了,大哥急忙给他捡起来,还没有来得及给他打上面的泥土时,他就一把抓过去,使劲地朝着进哥砸过去了。

进哥突然从人群中蹦起来,一下子接住了棉袄,然后披在了自己身上。

“良叔,不愧是党的干部,真知道心疼群众,暖和,暖和,啊,哈哈哈……”村里的年轻人又开始抢起来,相互的争夺着,村长的脸都发青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站在柳树下,什么也不说了,只是看着他们闹腾着。最后,终于在一声撕裂剩下,停下了。

村长的棉袄,显然只是连着一点了,成为了两半,里面有些发黑的棉花露出来了,有些在寒风中开始飘了。这时,大哥走到那些人跟前,伸手接走了棉袄。他仔细看着,没有说什么,而是把自己棉袄脱下来了,披在村长身上,村长看了大哥一眼,使劲地往身上裹了一下,看来他是冻坏了。

“今个开会,就是为了村里的致富问题。谁想一直穷下去,举手,现在就可以回家了。有人吗?有人吗?”村长四下环顾着。“既然都想成万元户,我们就要想致富的办法。我虽然是村长,也只是去过乡里。论说见识还是大将,他以前的事咱不说了,咱就说现在。他的才能在咱村里是第一的,谁能比,都看见了,他最近又是贩大米,又是贩苹果与酥梨的,他家现在的情况更好了,从他穿的就能看出来。”村长打着喷嚏了。他更加使劲地裹紧了大哥棉袄,大哥则紧紧地扯紧了裹在他身上的袄皮了。

“根据他与他四叔四帅外出看的情况,还是种果树发财的快。现在,他们爷俩不顾天寒地冻的,把树苗都运来了,各家根据情况,到大将家去买树苗吧。”村长又打喷嚏了,而且一个接一个。

“要钱吗,我们没有钱呀!”有人大声地说道。

“那是,阿嚏,阿嚏,阿嚏,那是,阿嚏,他们阿嚏,爷俩花钱买的,阿嚏,咱不能做没有良心的人,阿嚏,阿嚏,各家拿自家小麦子抵钱就行了,阿嚏,阿嚏,拿麦子换啊,去吧,去阿嚏,阿嚏,……”村长打着喷嚏走了。

村民有一会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

第四十七章思想桎梏下的发展困境

困难是最能考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的。

大哥遇见前所未有的困难。他和四叔整日坐在寒风中守着那堆树苗。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无人问津。四婶开骂了,把大哥和四叔骂的不成样子了。

第四天的傍晚,四叔走了。裹紧了他那破袄皮缩着头,任风吹着蓬乱的头发,走向田野,四婶依旧在身后叫骂着。直到看不见四叔的身影了,四婶又回家开始骂大哥了,站在我们两家之间的矮墙上,蹦着,跺着脚,踢着墙上的土。

大哥什么也不愿意说,他也已经有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在四叔迈出家门的那一刻,大哥饱含着眼泪,看着四叔,抽泣着。这种情况对于大哥来说,是少见的。我们都不明白怎么回事,或许大哥心里更清楚。

第二天早上,我们才明白,四叔走了。是四婶哭丧般地狼嚎惊醒了睡梦中的人,鸡都叫了三遍了,四叔没有回来。四婶急了,又开始骂了。于是大哥叫着二叔三叔与几个堂兄们,开始了寻找。提着煤油灯,每走两步就要被风吹灭一次。

重点就是地里的机井(过去农村挖的那种能用水桶打水的井),整个田野都是我们的叫喊声。天亮了,鸡不叫了,我们还在叫喊着。

最后,在我们村地最远的与东村搭界的地边,看到一个老头。

“你们叫啥呢?”从他慌乱的像冬天河边的杂草的胡子里冒出一句话。

“找俺家老四,你看见了吗?”二叔急忙说。

“谁?”他斜着眼,同时带动着他那黢黑满脸皱纹的皮肤,把一个很久没有洗脸的脸,与一张有些不屑的神情给我们送过来,像冬天的树皮一样,让人充满冰冷与沧桑的感觉。

“宋四帅。”三叔说。

“四帅呀!”他停了一下,从身后的粪兜子(皖北农村用一种藤条编的用背背东西的小型运输工具)拿出一个旱烟袋来。上面很黑,不知道是灰还是烟熏的。“他往那走了。”他指着东南的方向,然后扛起粪兜子就屁股上冒着白烟走了。

看着远去的老头,我们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停了好大一会,才各自慢慢地离开了。相互之间的距离很大,从村头就能看到像一支被打败的兵一样的队伍,无精打采地走着。

回到家后,大哥就把自己关在了西屋里。不吃不喝,也不抽烟,非常的安静,死一般的寂静。

大嫂找来二大娘,她示意我们强行破门。我叫来了二叔,在他的帮助下,我们进入了西屋。二大娘掀开被窝,一股臭味冒出来,不知道是臭脚味,还是长时间没有洗澡的味道。

二大娘还没有真正接触到大哥的时候,就表情变了。

“二将,快去叫医生。”她说,我没有动,她扭头对着我的脑袋狠狠地打了我一下,非常疼,这是她第一次打我。从她的力度,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快呀!”二大娘哭了。

这时,站在一旁哄孩子的大嫂急忙冲过去了,先是把手伸向了大哥,后来又把她美丽的脸贴着大哥很久没有洗过的脸,大嫂慢慢滑过脸颊,滴落在大哥脸上的泪珠,在告诉我们事态的严重。

医生来了,看着脸色发白的大哥,给大哥量了一下体温。在不长时间里,我们却感觉有着无限的长度。煎熬着每个人,大嫂用力地抱紧孩子,孩子都被紧哭了,她却越发使劲了,孩子哭的更厉害。大嫂什么也没有说,泪水就想家里的井水一样,从井头里出来。

第四十八章困境下的绝望和救赎

“送乡医院吧,快点!”医生说着,拿出一支针管吸上了药水,扒开大哥的屁股,很快地打了一针。这时,二大娘已经铺好了板车,二叔赶着毛驴,大嫂在车里揽着大哥,把仁兵交给了我。抱着这个小侄子,看着揽着大哥的大嫂,我心里满是疑惑,到底是丈夫重要,还是孩子重要呢?

此后的几天,家里只有我和三弟,先锋与仁兵四个小孩了。吃着牙涩的饭糊,听着四婶的哭骂,一天一天地熬着。几年前绝望的滋味,又一次幽幽地冒出来。不过,我们没有去娘的坟地,都坐在篱笆大门口等着。

心里充满了期盼,期盼那匹可爱的毛驴,期盼漂亮的大嫂,期盼英俊的大哥,都能健健康康地回来。

终于,在一天的中午,大哥赶着毛驴回来了。车里坐着大嫂。她变了,说不出具体的变化,只感觉她变了。当她跳下车,从我怀里接走仁兵时,我才发现她变了。

彻底没有了外来人的感觉,一举一动都在这几天同化了。我不明白,是什么力量在这样快速地改变着一个人。

大哥一样虚弱。只是,回来后,不再沉默,也不再消沉。每日直接拿着抓钩子(农村用的三根齿的工具,一般用来刨花生或红薯等地下果实用的)与铁锨直接就去地里了,我不去送饭他不回来吃,每天都到很晚才回来。

其实,在这种天寒地冻的田地里,每天就是再努力也刨不出几个坑来。

大哥在我们最大的一块地里,硬是刨着,一小片一小片的小麦子被挖出的鲜土埋上了。我看着很是心疼。这是我们花了多大的代价才种上的呀!

看着整日什么也不说,只是满头大汗,冒着热气的大哥,也是心疼。想不通,他到底要干什么呀!回家来,我向大嫂说了。

“别管他,他是个有主意的人,随便他吧。”大嫂既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细心地吹着勺子里的鸡蛋膏,往仁兵嘴里喂着。仁兵红红的小嘴慢慢地咀嚼着,很是可爱。

终于,在快过年的时候,大哥叫我们一起去了地里,赶着毛驴车,拉上了树苗。

等我们把所有的树苗都栽上后,才发现这果树种的比麦苗还要稠呀。我们当时心里都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是每棵果树都结满了果子,该是多么的丰收呀!

不过奇怪的事,大哥另外一块地里,栽的很稀,几米远一颗,而且非常的规律。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用沾满泥土的手,抹了一下我的鼻子。

在栽完所有的树苗后,家里只剩下原来埋着树苗的大坑了。成了我们的乐园。

不过,大哥在第二天,和大嫂说了几句话后,在大嫂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一直望着我们赶着毛驴车离开了家。

新年,一天天的近了。四婶的骂声更紧了,二大娘也急了,问大哥干什么去了。大嫂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不过,现在的她,有着自信有着无奈,好像还有更多美好的憧憬。

作为我们小孩子,依旧是每天玩耍着,雪地里,田野里,枯树上,麦秸垛里,玉米秸洞里,我们和老鼠、黄鼠狼、野猫、野狗,都争抢过领地。

这种弥漫的泥土,是现在难以忘怀的回味。

终于,在除夕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大哥回来了。满身的雪,白白的头发吓了我们一跳。大嫂很是欣喜地,帮着大哥打着身上的雪。看着脸冻的发紫的大哥,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大哥。

大哥愣了,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我们,笑着,嘴唇上不时地渗出血丝来。然后想挣开大嫂,使劲了几下,却没有挣开。最后,他抱起了大嫂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放在毛驴车上。

我们乘着雪的光线,看着车上黑乎乎的。在大哥的指挥下,我们搬进了屋里。

是肉呀,比爹在家时候多多了,都是大块的好肉。大嫂让我赶快去生火。我光着脚就跑出去了,等我点好火后,才发现冷了。等我回来准备穿我那双破烂的已经露出十个脚趾的棉鞋时,看见三弟与先锋都穿着新鞋子,大嫂手里摇晃着一双新鞋,笑着看着我。

我没有动,只想哭。我使劲地用左脚搓着右脚。

因为,在我潜意识里,想起了娘。记得娘也有过这样的姿势。潜在的意识,点燃了我的情绪,我哭了,非常的伤心。可是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大幅度地抖动着,眼泪烫着了我的脸。

第四十九章水到渠成的爱情

为什么穷人看东西重要,就是因为穷,才知道珍惜。

我的哭呀,感动了大家,弟弟也坐在小凳子上哭了,大哥把我们拦在了怀里。他身上浓重的男人味,让我想念爹,怀念娘。

大嫂也擦着眼泪,给我擦干净了脚丫,给我穿上了那双大的多的鞋。然后,大哥什么也没有说,夹着我和三弟,冒着大雪,走向了地里。

我知道,大哥真正的回归了,不再是那个混蛋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包,我想,肯定是给娘上坟用的。

从瑟瑟发抖到满身汗水,我们终于走到了娘的坟前。我和三弟用手扒开了厚厚的积雪,露出一片比较干燥的地面。大哥点着了所有的纸钱,我们都跪在了雪地里,没有哭声,都在疯狂地流泪。直到没有一点火星了,我们才一步一回头地回家了。

我不知道三弟是怎样想的,我的心中充满了幸福,有着遗憾,但不是很悲伤。

除夕夜,吃了一肚子的肉后,我和三弟带着先锋自觉地搬到西屋住了。闻着满屋子的驴屎与羊屎味,我们睡的真香。

新年的那天,我们都起得很晚,特别是大哥。

从大嫂满脸红霞的漂亮脸蛋,可以看出他们渐渐地走上了爱情的轨道。我和三弟看着大嫂都出神了,直到有人打我们的头。

“小子,干什么呢,看上你嫂子了?”二大娘打着我们的头说,说的大嫂脸红了。

“二大娘呀,我们还没有去给您拜年呢,您怎么来了?”大嫂有些羞涩地说。

“哎呀,其他人都起来了,你们没有动静,我担心坏了,过来看看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忙吧。”二大娘说着笑着走了。穿上新装的二大娘也是有着风韵的女人,难怪爹会喜欢。

大哥起来后,让我用布包好一大块肉给四婶送去了。

四婶没有起床,五军六军早就起来了,只是默默地坐在堂屋里,家里一点生气没有。

“四婶,大哥让我给你们送肉来了,还热着呢。”说完,我像被狼撵了一样跑回家了。

从四婶近几天的表现,可以看出她无限懊悔的心。然而,谁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四叔。同样,谁也没有料到四叔有这样的志气,是志气吗,还是赌气?

年初一的傍晚,村长来了。

“大将,你小子回来也给我说一声。”说着就在堂屋里乱转,我们都知道他想找点好吃的。

“我说,村长大人呀,你也好意思,当着侄媳妇的面,就馋成这样,丢人不!”大哥急忙拽住了村长,把他按在了凳子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擦着已经流出来的口水。

“我慎重考虑了,咱村的果树必须种上,只是这几年吃喝咋办呀!”村长是真的愁了,不过可以看出他那一颗为民的心。

“其实,前几年树小的时候,还可以凑活着种麦子,第三年多少都能收获点,只要有收获,就比种麦子强的多。”大哥很是认真地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要想在全村做通工作是有难度的,该咋办呀!”村长已经把自己的脸给搓没有脸样了,要是在黑夜的灯光下会吓死人的。

“其实,这样的事还是要靠觉悟,不能强迫,硬干就是打架也办不成,一家一家的试试吧。”大哥踌躇满志的说。

“只能这样,你别去了,你去他们以为你想卖果树,我去试试,等雪化了,咱们一起把我的地里全部种上。”村长说着走了,临走时也没有忘了四处看一下。等他走出门的时候,大哥拽住了他,递给了他一包肉,他笑着打了大哥一下就走了。

第五十章安哥和绵和嫂的回归

年初二的傍晚,二大娘和进哥来了。

“大将,二大娘来了还不出来接驾呀!”进哥站在院子里大声嚷着。

我们都从堂屋里出来了,大嫂一把抓住二大娘的手就拉进屋了。进哥也跟着进去了,他也是四处张望一下。

“我说,宋大将,你就是有福气,娶个有知识的老婆,同样的破屋子,就有个书香门第的样。”进哥满脸羡慕地说。

大哥递给了他一把花生,都坐下了。几秒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大将,你的树苗还有吗?”二大娘有些怯生生地说。

“二大娘,你想干啥?”大哥有些迷惑了。

“我想种,还有你进哥和你安哥的地。你看行吗?我相信你。”二大娘抓着大哥的手说。

“大将,有一条,我们现在没有钱,就是有也不给你,因为,我们都看不到将来怎么样。是吧。”进哥说。他的话很是坚定,也能感觉出他的愿望。

“行,不给也行。”大哥干脆地说。

“我也不是不给,将来果子结了,树苗钱我一分不少,还按照国家的利息给你,你看这样行吧?”进哥单刀直入地说。大哥听着偷偷地舒了一口气。

此后,陆陆续续地来人了,各种要求的都有,有直接给麦子的,有先给一部分的。不过从整体上看,也不过十来家。

最后,村长与这些人在一起召开了会议,就是把这些家的地全部置换到一起去,在一起好管理。

通过近半个月的努力,大部分家都置换好了。唯独二叔与三叔家的地换不动。不管怎么说,我们情愿用一亩半换一亩都不行。

四婶是什么也不管,只是一条,大哥干什么,她家干什么,没有吃的就给我们要。

在大家都走完亲戚后,我们村地里都是忙碌的人。那些不愿意种果树的人,也帮着这些愿意种的干活。

安哥也带着婂嫂回来了,他们的孩子也快两周岁了。进村会,婂嫂没有先进二大娘的家,而是直接进了我们家,放下她的孩子,抱着我、三弟与先锋就是哭。

我们一开始很是受惊。再接着先锋抱着婂嫂哭了,大声地叫着“娘”。我们都知道,婂嫂激活了先锋脑海里的潜意识。

此后,无论婂嫂走到哪儿,他都跟着婂嫂,怎么叫也不回来。甚至晚上也不回来,强行抱回来,在家多大会儿,就哭多大会儿。最后,婂嫂与二大娘在大哥大嫂的尴尬中,抱着先锋到她们家去了。

安哥直接去了地里,什么也不说,只是拼命地干活。不过,见谁他都躲着。从他的行为,可以看出,在农村传统道德的舆论力量。

晚上,大哥让我去叫安哥了。大嫂准备了几个菜,也说不上菜,无非是自家地里的辣萝卜、胡萝卜、白菜,还有洋葱等,喝着大哥从外面带来的酒,不一会他们就都脸红了。

谁也不说话,只是碰着碗。最后,案板上的碗里的菜都剩下了,只有酒瓶空了。

安哥起身准备回家了,婂嫂站在我们堂屋门口等着呢,先锋扯着婂嫂衣角。安哥摇晃着站起来了,大哥也是如此。我们一起把安哥送到了院子里。在我们都想关门睡觉的时候,只见安哥猛地转身,对准大哥就一拳,大哥晃晃地就倒在了地上。

安哥什么也不说,抱起先锋就回家了,留下一院子诧异的人。大嫂扶起来大哥,大哥擦着嘴角的血,笑了一下,搂着大嫂就进屋了,关上了门。

从此,安哥成为了大哥的铁杆支持者,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人反对大哥,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脱光膀子要战斗的人。

也只是几天的时间,整个东地都变样了,远远的就能看见规划整齐的果树,刚刚地露出一点头来,在料峭的春寒中可怜地摇晃着。

大哥与村长站在地头,脸上都带着笑容。只是笑容的内容不一样,大哥可能有着更远大的理想,村长可能在预想将来的收获。

大哥又想出门了,村里的年轻人都想跟着。大哥不让去,在一个黑夜抱着大嫂哭了一阵后,就偷偷地带着安哥出发了。

从此,村里有着三个等待丈夫的人:大嫂,婂嫂,还有四婶。

彻底变了的四婶,不再骂人,不再说话,整日地流泪!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