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摸鱼指南 - xp1024.com
《捕快摸鱼指南》


第一章 动了几下

隔壁酒馆在神州朝京城青龙区,紧挨着六扇门,生意向来红火。时近傍晚,正是酒馆里最热闹的时候。

王川早坐在酒馆紧挨窗户的座位上,把制式皂衣的衣摆撩了一下,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着一杯小酒,瞧着窗外。忙完一天的事情坐在这里,喝一壶酒看一看窗外旖旎的景色,是在这个世界里最不错的消遣了。

他撩着自己衣摆的时候,窗外也有人在撩他。

“王捕快,别在那里看了。天天干坐着有什么意思?过来玩玩嘛。”

随风轻扬的细柳下,一个粉衣流裙身材爆棚的女人隔着窗户冲王川抛了个媚眼。

那女人腰柔眼媚,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仿佛会勾人似的。除了年龄有些偏大,全对了王川胃口。

王川赶紧喝了口酒去去火,笑道:“韩姐儿别消遣我了。我身上三瓜两枣的,哪够你一回生意。你还是快勾别人去吧。”

那女人妖娆笑道:“咱姐妹儿可不消遣您。王捕快您条正盘靓,姐儿也稀罕呢。您来我房中,我只收您一半的钱,还多送您一回生意。姐儿我亲自服侍您,用上浑身手段,让您上下爽个通透。怎么样,来不来?”

王川不动声色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尽量使桌下的裤裆宽松些,义正言辞地道:“韩姐儿别闹,我现在还待岗在位呢。”

那女人发出一串轻笑,终于不再干撩王川,转去别处招揽生意。

王川叹了口气,他从穿越而来,带了在地球时的习惯,是这一片里最平易近人的捕快,来往久了,认识的人都爱和他说几句。花街柳巷里的姐儿们更是放肆,竟然忘了他恶吏的身份,胆敢调笑于他,偶尔还对他动手动脚。就像刚才那个韩姐儿,当面没公事时,甚至敢往他裆下摸一把。

酒馆窗外有一条河,因贯穿青龙区,被称为青龙河。青龙河东西两岸,一条花街一条柳巷,一到晚间就灯火通明。花街里尽是吹拉弹唱精通技艺的清倌人,柳巷这边,却个个是怀揣官发健康证的皮肉行业人员。这种地方紧挨六扇门,在前世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在这里却被人习以为常。

王川自打穿越而来,从小到大生活在这里,早习惯了眼前的一切。而今对于他来说,看看那些红灯笼下妖娆的身段,以及那些客人偶尔露出的丑态,是挺适合消磨时间的一项娱乐。

但在这时候,忽然一群人从花街深处涌出。王川吓了一跳,这群人竟然都是六扇门的同事。一群人分散四角,押着一大堆衣着华丽的男女走过青龙河上的桥,往六扇门过去,显然是刚刚去搞了什么行动,逮了一大票人回来。

“我·日!”

王川急得从桌前站起,爆出一句粗口。他今天偷空早退,以为没事了,却没想六扇门里竟然有突击行动。按照这个情况,自己早退肯定要被逮到了。他哪里还呆得住?赶紧叫道:“大郎,结账。”

“来咯。”

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小跑过来。

王川没来得及问他多少钱,掏出两个铜板拍在桌上,道:“剩下的先别找了,留我明天再喝。”

大郎道:“好咯。”

王川撤开椅子就狂奔出酒馆,大步跑起来,绕过酒馆,到了六扇门门口,才停了下来。

他探头往门里瞧了瞧,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只好悄悄钻了进去,绕过屏风,正好看到一个穿着和他一样的制式皂衣的年轻男子从正中大堂里跑出。

“诶,正哥,什么情况?”

王川轻轻唤了一声,问道。

那年轻男子正是王川的同事陈正。陈正听见王川的叫唤,寻声过来看了一眼,道:“川哥,你又跑哪去了?集合点名都找不见你人。总捕头差点发火,还是我说你拉稀呢,才圆了过去。我跟你说,正哥,这回总捕头亲自带队,端了个大买卖。啧啧啧,真没想到,花街里竟然有坊子无证经营皮肉,还有好几个朝中大员去玩耍呢,除了两个跳楼跑了,其他的全被押回来了。总捕头面圣去了,现在除了几个看人的,大伙儿都忙着问供词呢。这不,有两个刑房还少人问供,我正要过去。”

王川寻思一番,问:“现在门里谁总负责?”

陈正道:“梁捕头负责。正好他在甲字号刑房问供,他刑房里还缺一个人同问。你过去补上,顺便解释一下,岂不美哉?”

王川无语。

陈正道:“废话不多说了。我去忙活了。记得你是拉稀啊。”

王川无奈,只好往甲字号刑房走去。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这一刀迟早要挨,他还不如主动一些。

六扇门里所有人都在忙活,院落里显得空荡荡的。王川一路走到甲字号刑房,敲了敲门,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进来”,才开门进去。

刑房里梁捕头独自坐在桌前,手握毛笔在桌上供词本上写写画画。一个发饰凌乱、穿着却显淡雅的女人隔着桌子,在离桌子远一些的地方带着镣铐而坐,但看她神情,却似乎不见害怕。

王川进来刑房,梁捕头和那女人都转头看过来。

“你是去拉稀了?”

梁捕头年事偏大,已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平日里就十分严肃,不近人情。他瞪着王川一问,王川就有些发虚,呐呐道:“呃……是、是。”

“是什么是!”梁捕头寒着脸道,“你脸上光华,不见疲色,还满嘴的酒气,这是拉稀去了?”

王川找不得理由,赶紧闭嘴认栽,听从处置。

梁捕头冷哼一声,把供词本往旁边一推,搁下笔,道:“现在公务正忙,不是处置你的时候。此事等以后再说。你坐下,记录供词。”

王川老老实实听话坐下,拿起笔来,把供词本拉到眼前摆好。他简单看了一下,供词已经记了一些,那女人身份来历服务场所都记清了,梁捕头已经问过了客人是谁,正要接着往下问。

王川端稳了笔,准备随时记录。

只听梁捕头问:“可脱光了衣服?”

王川惊了一跳,差点没拿稳笔。他以前也问过此类供词,却不知还要问这些问题。

那女人也没想到梁捕头会这么问,一副垂首微羞的模样,道:“脱了。”

梁捕头又问:“可进去了?”

王川的手又是一抖。

那女人的脸一下子羞红了,闷闷道:“进……进去了。”

梁捕头又问:“可动了?”

王川这时已稍微习惯了一些。

女人闷声答道:“动了。”

梁捕头咂了咂嘴,又问:“动得几下?”

王川忽然觉得自己已然不为所动。

那女人却突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瞪了梁捕头一眼,眸中似有恼意。

王川记完刚才的问题,瞧着女人,等她回答完了再记录,却只见那女人轻飘飘瞟了他一眼,又对梁捕头说:“动得没几下。但总是比梁捕头多。”

王川的手顿时一抖,毛笔戳在供词本上,留下重重一滩墨渍。

第二章 萧曲

“咳……哼!”

梁捕头也不知道是腰闪了还是舌头闪了,问题一下子没跟上来,一张老脸青了红,红了又白,白了又黑。

那受审的女人说出这句话来,反倒是放开了,双手交叠往椅子扶手上一搭,腕间带着镣铐也不妨碍她摆出一个慵懒妖冶的姿态。她看到王川失态,甚至还有心情给王川丢一个媚眼。

“这不是本能!这不是莎朗斯通!”

王川严守清心清空杂念,瞥了眼梁捕头,恰见梁捕头也在偷偷瞥他。那张固有的严肃风格被女人一句话打个支离破碎的老脸脸色黑得可怕,王川赶紧识趣地推开椅子站起,道:“梁捕头我拉稀憋不住啦。”

“快去。”

梁捕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原有的严肃。

王川转身开门,两步跑出了刑房。

“啪!”

刑房的门被他用力地关上。他往远走了几步,又偷偷回来,眼看四下没人,就在刑房门口蹲下,偷偷侧耳去听。以他多年学习和办案的经验,这时候刑房里必有大事发生,哪容他就此离开?

刑房的墙壁和门窗用料特殊,隔音效果不弱。王川耳朵贴在门上听着,房中传出的声音又闷又小,但还好能听得清晰。

“你这女人,好不晓事!怎的什么也乱往外说?没见还有别人呢吗?”

梁捕头的声音终于有些跑调,不复先前的严肃镇定。

那女人的声音却愈发的慵懒酥软,听起来腻声腻气的,让人浑身发直:“梁捕头才不晓事呢。若不是您问那些个……那些个羞人的问题,奴家怎么会一着急,说出这种私密话来呢?您也知道有别人,还那么问。”

“哼!”梁捕头像是没话说了,气呼呼哼了一声。

那女人道:“别生气嘛,梁捕头。大不了……奴家在这里给您吹一曲。”

梁捕头怒道:“荒唐!你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人根本没把梁捕头的怒斥当回事,声音越发软腻惑人:“就是这样的地方才显情趣嘛。来嘛,梁捕头。过来,奴家给您好好吹一曲,您是想要梅花三弄还是香山射鼓?”

王川听得有些迷糊。刑房里安静了一会儿,梁捕头忽然道:“梅花三弄。”

王川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跟着一连串的啧啧咂口声响起。王川这时才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心中惊叹:“我去,还有这种操作!”

又隔一会儿,王川听到那女人含含糊糊的声音,像是在含着什么东西说话:“那小捕快怎么办?要不然我给他吹一曲,让他与你同难,难找你事?”

王川蓦觉一阵难受,赶忙提臀,就听梁捕头的声音道:“此事不用你管,老夫自有打算。”

这句话说到个“不”字,梁捕头的声音就已经开始变了,仿佛有超小型的吸尘器突然杵进了他嘴里,猛烈地吸着他喉咙。王川只听得老捕头的声音越来越拐调,话说得越来越急,仿佛就要跟不上气来。

梁捕头说完了话,刑房里的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而闷的轻哼。随后就只剩下梁捕头的喘息。

“怪不得那女人那么说。”

王川心里暗道。他听里面动静,不敢在门口多留,缩着肚子提着臀跑去门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等了一会儿,终于降下了火去,就看见甲字号刑房的门被从内打开。

梁捕头站到门边,叫唤了一声:“来人。”

王川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梁捕头一脸正经,仿佛“光明正大”四个字刻在额头大放光芒,道:“把里面的送去正堂。再带一个人来。”

王川权当不知道之前刑房里的苟且,道:“是。”匆匆进了门,揪着镣铐把双唇越红、眼如狐狸的女人带出来,押去六扇门正堂。

正堂里的人被分作两边,一边人多一边人少,一个个蹲下去双手抱头,如果不是古人衣装,古风大堂,王川都要以为这里是现代化警局了。

王川进了堂中,里面看守的同僚就示意他把女人押到人少的一边。王川令女人过去,给其摘下镣铐。

那女人手腕一被松开,灵活的手指就在王川裆前一划一勾一挑。

王川屁股一缩,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叫苦不已。今天诸事不利,老是被撩,糟糕至极。他在女人戏谑的目光里落荒而逃,从人多那边的人堆里挑拣出个人来,戴上镣铐,拉去甲字号刑房。

这人多一边的看来都是还没有问供的,这么多人,今晚怕是要通宵加班了。为了避免被这些风骚开放的姐儿们撩得难以自持,王川没敢再带女的去问供,这回拉了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到刑房里,王川把中年男人往讯椅上一扔,坐回桌前,摆好供词本拿好笔,等梁捕头问话。

梁捕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和王川一样,都仿佛之前的问供事故没有发生。一副公正严明的做派,让刑房里的气氛严肃到了极点,那讯椅上的中年男子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姓名。”

梁捕头开始问供。王川提笔记录。

“余春发。”

男子老实回答,非常配合。

“哪年生人?何方人士?”

“兴光三十六年生,福州人。”

“晓得你何事被押否?”

“小人……小人宿了没有健康证也没有法师开光的女子。”

“哼!法师开光之事,是佛门和尚瞎弄,没有我朝廷认可,做不得标准。你不需说。”

“是!是!小人没见识,如今知道了。”

“你睡得倚翠楼中哪个女子?”

“就是刚刚那个,艺名瓶姐儿。刚刚被那位大人送去的。”

王川手中的笔又是一抖,心中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字:“干!”王川只感觉今天倒霉的不是倚翠楼里被逮来的这些人,反而是自己。

他瞥了一眼梁捕头,这老上司再没法保持正经如常的脸色,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中年男子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情况,他反而不怕刑房威严了,两眼放光,手舞足蹈道,“那瓶姐儿手段身段俱是一绝,才情也是上佳,真真是个美妙女子。两位大人他日得空,不妨微服私去,好好领教一下。小人与瓶姐儿也算相识,到时候给两位大人好好引荐,包叫她伺候得两位大人舒舒服服。”

“啪!”

梁捕头一拍桌子,吓了王川一跳。梁捕头怒道:“呔!你这厮好胆!刑房何等重地,你胆敢如此放肆!你若想买人皮肉,柳巷里有健康证的女子多的是,你在花街违法睡人,还敢跟我们吹嘘?放肆!放肆!”

那中年男子脖子一缩,谄媚道:“大人有所不知。柳巷姐儿只知皮肉欢愉,哪有花街里才情女子知道情趣。就说瓶姐儿,那一手萧技,那真个是婉转吸人,柳巷里哪懂这个?大人饶了我,他日我请大人玩耍,好好让大人知道知道。”

王川偷偷一瞥,却见梁捕头神色稍稍变化,竟颇有“心有戚戚焉”的意思。

“错觉!错觉!”

王川连忙低下头去,心里寻思余春发这些话该不该记下来。

第三章 跟我混吧

“刚刚那些话略过。”

梁捕头吩咐王川。

王川点头听命,感觉老捕头这话真是有受邀嘉宾对着导演和摄影师说“刚刚那段掐掉别播”的风范。

梁捕头重新端起架子继续往下问,刚才的失态都是浮云。但他新问的问题都琐碎随意,似乎无心再从余春发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

王川惦记正堂里那黑压压的一群人,心想当真水磨豆腐似盘问下去,怕是问到明天中午也收不了工。梁捕头打马虎,他也没吱声,任由这场问供草草结束,叫余春发签字捺印,把余春发带走换人。

刑房桌上油灯花剪了又剪,供词像是前列腺患者一夜放水一般,一篇接着一篇,绵绵不绝,王川感觉自己都快要拿不稳笔了。熬到了天色放亮,王川又去正堂换了个人。六扇门同僚领会上头精神,发扬加班不加薪的优良传统,几个刑房共同发力,问供的进度比王川想象的快了许多。待到日头爬上青瓦鸱尾,正堂里候问的人已经不剩几个。

王川松了口气,提人回到刑房时,却发现梁捕头已靠着交椅低头睡着。王传无奈,只好强撑困意继续问完。

但他问到半中间,梁捕头却嘟嘟哝哝说起梦话来:“来首平湖秋月。”

两片红唇伴随着梁捕头的报曲杀入王川脑海,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路。

“再来首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

“泛沧浪……”

“佛上殿……”

梁捕头一个名字接着一个名字往外报,梦话接得越来越快,老头的声音越发激动,似乎已在梦中不能自已。

“尼玛,还没完了!”

王川无奈到了极点,却又看见讯椅上那男子一副得见知己的模样慨然道:“这位大人真是同道中人啊!”

王川拿起砚台就照男子越发猥琐的脸糊了上去。

等一切结束,总捕头面圣回来,宫里来人提了涉事官员离开。正堂里剩余的人们眼巴巴瞧着一溜人战战兢兢出了六扇门,一双双眼睛里都放出希望的光芒。

“老杨啊!你可要一视同仁啊!不能他们是当官的就放了,押着我们不放。”

“是啊,杨总捕行行好,我们再也不敢了!”

“总捕大人,朝廷人是人,我们也是人啊!”

……

“都给老子安静!”

总捕头怒吼一声,正堂里所有人都一个激灵,没了声音。总捕头道:“倚翠楼停业整顿,什么时候楼里所有人检查写好、罚金交够,什么时候重新开门!想做皮肉生意的没人拦着,全给我搬去柳巷!这些管不住脚的爷们儿,全叫家里的媳妇来领人,没老婆的叫爹妈。没人来领全扔大牢里。什么时候来人认领什么时候出去。”

满堂人顿时脸色惨白,堂下一片哭爹喊娘,求杨大总捕高抬贵手,千万别叫老婆家人。

总捕头哪里理会他们,咬牙冷笑道:“娘的!还治不了你们!”

王川本想领差事去通知这些爷们儿的家属,好抽空偷懒找地方眯一会儿,却没想未抬脚就被梁捕头拉住。

“你,跟我留下看人。”梁捕头目光森森地瞪着王川。休息了一会儿,这老头精神气恢复了些许,一双眼睛瞪得跟枪口似的,随时都要喷火射人。

王川只好老实留下。于是他看着妇人们一会儿一个杀来,在六扇门里恭恭敬敬和和气气地领汉子,出了门去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人堆里余春发脸色发白,无比忧郁,不停给王川和梁捕头飞眼色,那张蜡黄脸一看就是纯天然没打过玻尿酸,面部动作灵活,表情变化丰富。

王川和老梁把头一偏,权当没看见。

“哪呢哪呢?姓余的在哪呢?我把你个老不休的豆大点丁子,还敢丢人现眼!姓余的!死哪去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妇人吵闹,生生震得堂头瓦响。满堂捕快循声去看,只见一剽悍粗壮的妇人风风火火冲将进来,后头紧跟着去通知家属的同僚。

那妇人一见正堂里这么多人,气势一刹,在门口就跪拜下去,口里恭敬道:“民妇叩见各位大人,不知道我们家老余在哪?”

有捕快进人堆里把余春发拽站起来。妇人抬眼瞥见老余,面色一煞一收,跟川剧变脸似的。

“有劳各位大人管束这老不休的,实在辛苦。他日得闲,千万来我余记茶馆吃茶。我家余记经营正经儿的南山茶,绝对品正味纯,保让各位大人喝得清爽。”

那妇人恭敬说着,卖好不忘打广告。王川有些吃惊,余记南山茶是昔年神武皇帝开放茶市后,第一批拿到茶引入京的茶商,如今生意遍及全国,声名响亮。没想到那猥琐的余春发,竟然是余记的老板。

余春发被捕快拽到妇人身前。妇人脸色再转寒,醋钵大拳头,直接戳了个熊猫眼的章子上去。

“民妇告退。”

妇人说毕,揪住余春发的头发,把余老板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王川静悄悄瞧着,只觉自己的头皮都跟着疼了,心想须怪不得余大财主找人吹箫。

正堂里的人清个差不多了。总捕头拍了拍手,道:“诸位兄弟辛苦。隔壁酒馆里已备好饭菜。兄弟们都去吃了休息吧。”

六扇门里一阵欢呼,捕快们齐出了门,眨眼功夫把隔壁酒馆填满。

“要命啊,阴魂不散了。”

王川跟在最后找地儿坐下,眼瞧对面的梁捕头,心中哀叹。

梁捕头浑身散发杀气,唬得其他同僚不敢靠近,这一桌就剩他们俩。

眼见老头杀意凛然,花白胡子乱飞,王川心中忐忑,忙道:“梁捕头,我昨晚肚子实在闹腾得很,头昏脑涨得厉害。咱们昨晚问了些什么供?我怎地全然想不起来了?”左右同僚躲得老远,酒馆里又喧闹得厉害,他声音放低一下,不怕别人听到。

梁捕头点点头,登时冰消雪融。

那腾腾杀气一散,王川只觉一阵轻松,整个世界重新焕发了生机。

老头似是对王川的上道识相颇为满意,拿起桌上醋壶,给王川跟前那碗汤面里倒了一些,道:“你小子不错,往后跟我混。老夫也快要退休了,退休前总归要找个合适徒弟提携一下。你小子脑子会转弯,偷懒也是一把好手。不错,挺合适,挺合适。”

王川连忙答应。官大一级压死人,不管是好是坏,他只有真当这是一份机缘接下了。

梁捕头放下醋壶,道:“那就这样吧。你昨日早退的事,我和总捕说已经罚了你,就此揭过。吃完饭好好休息,睡醒了你直接来我家中,听我与你安排。”

王川连连道:“晓得!晓得!”

梁捕头满意地又点点头,也没再吃饭,起身出了酒馆,留下王川一人瞧着眼前面碗发愣。

“你大爷!我已经放过一回醋了啊!”

碗上白烟袅袅,酸味四溢,熏得王川欲哭无泪。

这顿饭他没有吃好,只是勉强落个饱,便回六扇门宿舍里歇息。

大白天里日光暖洋洋,正适合做梦。梦中那隔壁酒馆窗外柳树下,那丰腴妖冶的韩姐儿把他往河边一压,舌头舔着红唇跟他调笑:“倚翠楼瓶姐儿那些个微末箫技,根本不在奴家眼界里。小相公躺好了,让奴家给你吹一曲《最炫民族风》串烧《极乐净土》、《威风堂堂》怎么样?来来来,小相公莫要害臊。都不中?那来一段freestyle?”

……

一场梦下来,王川醒时已到了下午。他不得不换条内裤,才出门往老梁家去。

不知道梁捕头家里,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第四章 笔功

梁捕头宅子离六扇门没多少脚程,但不在青龙河这边。想来老捕头虽老而弥坚,一杆快枪墙外挑花,必也不敢玩得太嗨皮。老梁宅中那位是什么样子,王川也是有所耳闻的。

王川相信在目睹今早那位余家悍妇拖死狗一样把余大茶商拖走以后,梁捕头会越发心有“余”而戚戚焉。

老梁家大门新作,漆味未散,轻木门面叩响声大得能穿到内堂去。迎王川进门的正是梁捕头的老婆。略显富态的妇人比梁捕头年轻不少,那一对粗短眉毛倒挂在眼上,分明是两柄随时会斩落下来的黑铁菜刀,王川看着就有心理压力,暗道怪不得老捕头永远那般严肃慑人。

合着老梁那杀气都是在这对菜刀上磨出来的。

“死鬼,你衙门里同僚来啦!还睡!死猪啊!给老娘起来!”

妇人把王川引到厅中坐下后,扯着嗓门就是一声嚎,险把王川吓到坐地去。妇人叫完,就不再管梁捕头,兴致勃勃地问王川道:“我听老梁说你们昨晚去花街柳巷逮那些小浪蹄子去了?”

王川点点头,说:“是。嫂子。”

妇人一拍桌子,“啪”一声响,又把王川吓了一跳。

“早该这么干了!那些个小骚蹄子,不是卖弄技艺就是拿着劳什子健康证,勾搭良人,坏人家庭,最是祸害!”

妇人义愤填膺,恨不得亲自上阵,为国为家铲除一害。随即她又冷笑,“哼!那等吹拉弹唱的技艺有什么好,哪比得上咱好人家女子针线持家的手艺?还有什么健康证,她有健康证,能比得上我这样的好人健康?你说是不,小王?要我说,当年太祖皇帝不该发什么健康证,哪有让烟花女子上台面的?”

王川听她说话,不自觉就脑补出倒挂菜刀一般的双眉间高举健康证的模样,顿觉眼前一片黑暗。但眼见妇人气势汹汹,恨不能纵马提枪,往青龙河两岸杀个来回的模样,王川哪还敢不老实应声,忙道:“是,是。嫂子说得对!”

妇人一听王川这么说,立时心满意足,收起气势,高兴道:“还是咱们六扇门中人,都晓得好坏对错。你看我家老梁,身为门中捕头,就有表率的模样,能比的出家里的好还是花街柳巷的好。有我这镇宅的好人家,从来不去那等地方!是不是,小王?”

“是、是。”

王川连道,心想这等人物,确实镇宅。他一瞥眼,却看见梁捕头穿戴好了,从内门出来,站在门口尴尬不已。

“妇道人家瞎说什么?丢人现眼!”

梁捕头黑着脸道。

妇人听见梁捕头的话,一瞪眼道:“我瞎说什么了?我瞎说什么了?我说的不在理?怎么你还想去花街柳巷里玩耍不成?”

梁捕头眼角一抽,对王川道:“你出门等我,我稍后就来。”

“是。”

王川应了一声,边劝道:“梁捕头、嫂嫂稍安勿躁,好好说话。”但两人剑拔弩张,显然不是他几句话能劝得住的。他明明怀揣着梁捕头的把柄,却仿佛被梁捕头拿着把柄似的,被梁捕头一瞪,就没敢在宅中多留,转身跑了出去。

一时间梁捕头宅中杀声震天,跟打仗似的。

王川站在宅院门口仰头看天,看见夕阳低挂,红霞泼血,似有血光之灾。

一会儿过去,梁捕头俩鼻孔挂着两道鼻血出来,道:“走。”便往六扇门方向走去。王川随后跟上,看见梁捕头不动声色地掏出张帕子来,用力地擦鼻子。然而那鼻子里流出的血根本擦之不绝,一波接着一波地往外冒。到后来梁捕头不得已,只好把帕子按在鼻子上。

王川暗暗感慨,梁捕头之妻劲力强劲绵绵不绝,看来必是江湖高手啊!

走到六扇门前,梁捕头的鼻子终于不再流血。梁捕头用力擦了擦鼻子,确认过放心了,把帕子往墙边草丛里一扔,继续神色淡然地往前走,像是先前的战争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昨夜一夜通宵,这会儿六扇门中只有值班的同僚驻守,冷冷清清,王川和梁捕头从门前走过,也没人注意。王川紧随在梁捕头后面,梁捕头没有进去六扇门,他也不稀奇,跟着梁捕头过了河去,穿过花街,到了与花街相邻的那条街道,调转方向往街中心走。

王川这倒有些摸不清头脑了。他心里猜测梁捕头会带他去花街里带坏他污染他,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他稀里糊涂不知道目标,随梁捕头在街中两间店面间穿入巷子。巷子尽头有个小门,梁捕头敲了敲门。

“这是什么地方?”

王川问道。

梁捕头转过头来,淡淡瞥了王川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不一时,那小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恭敬道:“梁捕头。”

梁捕头点点头,叫王川一起进去。

小厮把门让开,等两人进来以后,又关严实了。梁捕头道:“瓶姐儿可在房中?”

王川这才恍然大悟,感情这里是昨天才被一锅端的倚翠楼,那小门正是倚翠楼的后门!

“梁捕头放心,咱们楼里昨天才出了错,如今姐儿们都在闭门思过,好好写检查呢,连一个生意都没做,都在房里老实呆着。”

小斯回答道,语气幽幽,对梁捕头不无怨气。昨天才被顾客背刺,往六扇门里蹲了一晚上,导致这小厮现在单是站着还两腿打飘,比一夜七次身体被掏空还严重,哪能给梁捕头和王川好脸色?

梁捕头也不在意,淡淡“哦”了一声,径自领着王川往里走。

倚翠楼不大不小,却高而精巧,雕梁木柱挂满红纸灯笼、多彩绸绫,给楼中气氛添了一丝旖旎。但这时倚翠楼停业整顿,楼中人都在各自房间里面,灯笼也没点上,冷冷清清,气氛就有些惨淡。

梁捕头和偶尔遇到的人点头打招呼,领着王川直接去了楼上靠里一间房间,直接推门进去。

房中红帐如烟,香气扑鼻,瓶姐儿肚兜裹着胸腹,坐在小圆桌前,歪着脑袋愁眉苦脸。她头上发丝凌乱,用一根银钗草草一扎,肚兜的下摆耷拉在腿上,堪堪遮出一片雪白。

瞧见梁捕头和王川进来,瓶姐儿双眼一亮,从桌前站起,也不嫌羞人,晃着大白腿走上前来,一把挽住王川的胳膊,道:“哎呦,小兄弟。姐儿这里正发愁呢,未想你就来了。我头疼了一上午,实在写不来检查。你们公家人文思高绝,擅长此道,不如帮我写上一篇?若写得好,姐儿我好好侍奉你一番。”

那软囊囊的两团肉挤在王川胳膊上面,王川心里一荡,却不敢表露出什么,斜眼一瞅梁捕头,见老捕头一张脸又黑下来,忙道:“我文笔在门中也是顶烂的。姐姐何不找梁捕头?”

“他?”

瓶姐儿凤眼一挑,从梁捕头全身上下挑过,又挑回来,脸上不屑与不满混杂一处,道,“梁捕头笔走如风,只讲一个快字,我日日领教,哪还不知他底细?小兄弟不要推脱,我只中意你。梁捕头呀,我不放心。”

第五章 同流合污

瓶姐儿话一出口,梁捕头脸色更差。那老脸上血红发黑,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王川心里诧异,昨天晚上这两个在甲字号刑房里还合奏萧曲宛若知音,怎么今天一见面,就变得剑拔弩张了?他诧异之时,心中也有些震惊。瓶姐儿日日领教笔功,梁捕头有这等经历,也真是宝刀未老啊!

梁捕头被瓶姐儿的话腔得火气冲顶,张口怒怼:“哼!哪来的废话?我门中兄弟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岂是你能配得上的?被逮到罚钱写检查,那是你倚翠楼运势不好。昨晚行动之前,我也毫不知情。你心有怨气,改日烧烧香去,别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快去把你楼里最年轻貌美的姐儿唤来,好好服侍我兄弟。”

瓶姐儿忙道:“梁捕头哪里话,姐儿哪敢跟你生气?”她说时还不肯放开王川,那温软柔荑上下其手,把王川摸得个不上不下,轻笑道,“只是王捕快这等人才,姐儿我着实羡慕吶。梁捕头你不知道,王捕快往日里在青龙河两岸巡查,可是最受姐儿们欢迎的人物。不知道多少姐儿想为王捕快宽衣解带不得其门呢,我如今有这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有这等事?”

梁捕头瞧向王川,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川”的表情。

王川尴尬不已,却无从解释。这种事情,他单说自己是人缘好,怕是梁捕头也不会信。

瓶姐儿又往下面捞了一把,那对丰丘挤压得越发用力,在王川耳边吹着热气道:“王捕快,好大人,奴家刚才说的,可都是情真意切。你若愿意,奴家定使上浑身解数,叫你尝尝人间极乐。你看如何?”

王川快要把持不住,忙把胳膊抽出来,退后两步,忍不住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自重。”他心想亏是梁捕头在这里,瓶姐儿调戏他以后,老捕头灯泡瓦数还层层上涨,不然的话,自己怕是真要沦陷。

瓶姐儿意外道:“王捕快怎的还信佛?”

王川放下手道:“没那回事。就是念句佛号清清心而已。”他看一眼梁捕头,见老头脸色越发变黑,被瓶姐儿撩起的火气一下子完全清空。

瓶姐儿“噗嗤”一笑,艳若妖花:“王捕快言行风趣,果然喜人。”

梁捕头气道:“你今日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快去叫人?”

瓶姐儿这才摆摆手,放弃道:“也罢,也罢,奴家人老珠黄,入不得王捕头眼。姐儿我这就去叫个年轻貌美的来,好好侍奉王捕头。”

“姐姐说哪里话。”

王川本想说些什么,但一看梁捕头从他瞪来,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这风骚姐儿是梁捕头的姘头,她能撩骚自己,自己却不能有一丁点儿撩她的苗头,不然惹梁捕头不爽,怕是自己得进化成蜈蚣精,好穿小鞋了。

瓶姐儿出了门去,梁捕头一指小圆桌前,对王川道:“坐。”

王川应了声“是”,依言坐下。梁捕头往王川对面一坐,道:“一会儿瓶姐儿领了人来,与你相识以后,就让她带你去她房中。你少说多做,不得拒人好意。这也算我给你领路,带你入门的一番心意。你晓得了?”

王川恭敬道:“属下知道。”心中却哀叹不已。

果然历经昨晚一事,梁捕头百分之百不肯饶他。这节骨眼儿里往风口浪尖里钻,很显然就是要把他打入一个阵营。等他也经历了这一趟,就不好拿梁捕头的事说事了。

穿越至今,懒散自在地活了这么些年,如今一着不慎,却不得不直面社会的黑暗。王川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还真是有些期待啊。

不一时,瓶姐儿领了人回来。跟在瓶姐儿身后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那姑娘大眼睛鹅蛋脸,眉宇间还挑着一抹未去的天真纯净,身材显些消瘦,胸前却鼓囊囊,和瓶姐儿一个等级,因为双肩消瘦腰肢纤细,胸前更显雄伟。

“作孽啊!”

王川心中暗叫。

这么小的姑娘,放在地球上还未成年,真是作孽啊!心中感叹着,他突然想起一事,道:“不对!昔年文皇帝一朝定律,男女未满十八,不得入烟花行业。她……”

话没有说完,就被瓶姐儿打断。瓶姐儿掩唇发出一串笑声,道:“王捕快放心,咱们正经场所,再怎样也不会背着良心做那等营生。自文帝以来,谁不晓得这方面道理,未过十八的,可没人敢让他上场。你别看咱们这姐儿长的小,如今她已十九啦,放在文帝以前,都算老姑娘了。”

那姑娘双颊飞红,添了一丝妩媚。

梁捕头一巴掌拍在王川后背上面,问道:“哪里那么多废话?这姐儿你可中意?”

王川自知无法躲过这一回,心中无奈。反正换谁都无可避免,眼前这个姑娘并不讨厌,王川干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梁捕头点头,又问瓶姐儿道:“你可都吩咐好了?”

瓶姐儿媚眼如丝,在王川与那小姑娘间来回看了一番,说:“奴家全都吩咐妥当了。梁捕头放心好了。”

王川看到那姑娘吹弹可破的小脸如同渗出血来,那鹅蛋脸妩媚中又多了一丝妖娆,令人心神一荡。

梁捕头道:“那就这样吧。”

瓶姐儿走到王川身侧,拉着王川胳膊往门口一推,道:“王捕快好福气,咱们楼里数一数二、还未出楼的姑娘,这就交给你啦。你可温柔着些。”说时便把王川和那姑娘一起推出门去,嘱咐了那姑娘一句,“好好服侍王捕快,他可是咱们两条街里最得欢迎的人。才出楼就遇上王捕快这样的好人才,你也是好福气。”

“嗯。”

那姑娘颔首下去,羞不可抑。

瓶姐儿媚眼一抛,丢给王川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双手一合,将她门严严实实关上了。

那姑娘低低地道:“王捕快随我来。”声音软糯,语气里藏着一丝惶然。

王川听了出来,又见姑娘娇小体型,一股罪恶感忽然油然而生,心中哀叹,造孽啊……

第六章 造孽

王川随那娇小姑娘在二楼走廊里走过一截路,忽然听到身后房间里似有响动,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伸手按在前面姑娘的肩上。

那姑娘肌肤滑腻温热,即使隔着衣衫,触感也十分清晰。她被按住肩头,吓了一跳,惊慌转身,下意识就要开口叫出声来。

王川连忙伸手捂住那姑娘嘴唇,另一只手的手指举在嘴前,低低发出一声:“嘘——”

那姑娘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王川便松开了她。只是她迷茫不已,不知王川要干什么。

王川左右四顾,四下里看不到一个人,便示意那姑娘稍微等会儿,轻脚慢步返回瓶姐儿房间前面,蹲下身来,侧耳倾听。

房间里有人争吵,这里隔音效果不是太差,但若人仔细去听,也能听个差不多。房中争吵的,正是瓶姐儿和梁捕头——

“我还没跟你发火呢,你倒给我摆脸色!那余春发,怎么回事?那等猥琐茶商,你也做他生意?你不挑食没什么说的,我的档次都被你拉低了!”

“嫌我档次低,你回去寻你那母大虫去啊!姐儿我还不稀罕伺候你呢,每回都害我不上不下,你是不是江湖人称铁锁横江啊!”

“你……哼!”

“反正今日你不让我舒坦了,我就去把王捕快勾搭来。到时候我迫他把你的烂事宣扬出去,看你还怎么在六扇门里混。”

“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王捕快那等鲜肉,姐儿我早想尝尝了。到时候我把小莲儿一起拉上床去,给王捕快来个比翼双飞,不信他不听我的。”

门中响起“呼哧呼哧”地重喘气声,看来梁捕头被气得不轻。王川压力山大,心道果然最毒妇人心,这女人打的好主意,又占自己便宜,又气了梁捕头,还能把自己和梁捕头给离间了,仿佛世间的好事全给她占了。

他心中警惕,忽然感觉不对,一回头,却发现那娇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也蹲在旁边悄悄偷听。

“这姑娘有灵性啊。”

王川注意到那姑娘双颊越发红霞弥漫,与他对视时,都慌忙避开目光,心中一动,忍不住悄声问:“你是小莲儿?”

“嗯。”

姑娘低低应了一声,眼神游弋,神思不属。

“造孽啊!”

王川心里再次暗叹。

瓶姐儿的房中,梁捕头喘了半天粗气,终于妥协,问:“你想怎样?”

瓶姐儿道:“事已至此,我还能怎样?且受着吧。今日姐儿我不吹箫了,梁捕头你来与我吹笛子,可好?”她语气转变极快,之前还带怒劲儿,这会儿话到一半,却已媚意横生。王川在外听着,简直佩服不已。

话听至此,接下来就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了。不过看这情况,方才瓶姐儿气头上的话,是不会应验到自己身上了。王川心里稍稍放心,紧接着就感觉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王川回头,却看到小莲儿收回白皙小手,低声呐呐道:“王……王捕快,里面那样,咱们再听……不好。”

她似乎有些紧张,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不顺畅。王川也不打算再听,点点头说:“好。”便和小莲儿掂着脚悄悄离开。

小莲儿还未出楼,房间并没有安排在这一块。王川跟随小莲儿下楼,穿过后堂,到了小莲儿房中,那里面也是搭着红帐,闻有香气,但总体来说,要比瓶姐儿房中清爽一些。

王川等小莲儿关上了门,问:“吹笛子是什么意思?”

小莲儿本已落下颜色的脸又刷地红了,她低着小脑袋,道:“就是……就是……和吹箫调了个个。”

“调了个个?”

王川一下子没听明白。

小莲儿脸色越红,声音越低:“就是男……男女调了个个。”

王川略略明白,也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屋内安静下来,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两世为人,王川也不是个容易冷场尴尬的。但是他这回带着任务而来,眼前这个任务对象看来又单纯羞涩,让人实在难以下手,他深感罪孽深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还是太善良啊。”

王川心中感慨,深深觉得自己放在前世也是个可以竖为标杆的好男人。

过了一会儿,还是小莲儿当先打破沉默,问:“王捕快可需要奴家为您宽衣?”

“宽衣?”王川惊了一跳,浑身上下包括汗毛都竖了起来,“宽什么衣?”

这发展未免也太快了吧?!

小莲儿娇羞道:“瓶姐儿吩咐奴家,让奴家好好侍奉王捕快,琴瑟萧笙样样用上。奴家虽然未曾经历,但在楼中得人教导,对此也是精通的。只……只是不知,琴瑟萧笙,王捕快喜欢哪样?”

“我哪样也不喜欢!”

王川连忙自证清白。虽然这话在他心底翻译过来,是哪样也想试试,但他怎么好意思在这样容颜幼小的大胸妹子面前表现出来?

更何况,他还身为捕快,节操没有像梁捕头那样丢干净。

小莲儿打开话头,就放开了矜持,略羞着脸道:“王捕快放心,有梁捕头和瓶姐儿吩咐,奴家不收……不收您钱的。只求……只求王捕快今后多多怜惜奴家。”

王川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叹了口气,在房中桌前坐下,问:“你身在花街,该有一身技艺傍身,怎么还做这些营生?”

小莲儿沉默许久,才强颜欢笑道:“倚翠楼全楼上下都是如此,奴家身在其中,又能如何?”

这姑娘实在不擅佯装神情,情绪全写在脸上。王川瞧见,不由心生怜惜。他看得明白,不管倚翠楼里其他人什么心态,眼前这个小姑娘,对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脏活,显然是不愿意做的。但这姑娘身属倚翠楼,如何自主?昨夜清扫一次,治标不治本,终归没法对这里有大的改变。可他一个小小捕快,能做什么?

“昨夜清扫,我怎么没见你?”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问。

小莲儿答道:“杨总捕心好,只抓了瓶姐儿她们,我们这些没做那……那等生意的,他都放过了。”

王川低头寻思一阵,说:“这样吧。你在花街里,总是有一手好技艺,先给我好好展露展露。别的咱们随后再说。”

小莲儿又是沉默,也不知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她突然往前一扑,撞在王川身上,坚定道:“坊间姐妹都说六扇门里王捕快,最是心善人好,像个男菩萨。奴家平日听说,全没当回事,如今始见,才知全是真的。瓶姐儿交待了我,今日王捕快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由不得你我。奴家此番出楼,能应在王捕快身上,也是心满意足了。王捕快莫再怜惜奴家,今后多多怜惜奴家就是。”

一大串信息量颇足的话灌进王川耳朵里面。王川心里的罪恶感与身体反应形成正比,心中哀叹:

“造孽啊……”

第七章 今日当值

王川活了两辈子,只听说过逼良为娼,还从来没有见过逼良女票女昌的。而如今,这种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悲哀啊!真是悲哀!”

王川揉着腰眼,心中痛斥这个荒唐的世界。

小莲儿身材娇小,但架不住某些部位有分量,这一撞过于凶猛,王川一个不妨,身体往后倒,后腰就撞在了桌角上,疼得呲牙咧嘴。

小莲儿意识到不对,慌慌张张退后,紧张问道:“王捕快,您没事吧?”

“没事。”

王川揉了几下,就把手放下,道,“不过你这样我遭不住啊。咱们还是先缓缓,把你花街技艺演来,培养一下气氛。然后再说其他。”

小莲儿心怀愧疚,终是妥协,点头道:“琴瑟萧笙,不知道王捕快喜爱哪项技艺?”

王川听着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不是个味儿。王川努力使自己忽略这些乐器的引申含义,道:“你演奏你最擅长的吧。”

小莲儿轻轻应了声“好”,让王川稍等,取了乐器来,在红帐之后坐下,奏起乐声。

丝竹之声悠然入耳,独属于古代乐器的幽静悦耳让王川不觉间陷入迷糊。一个听多了欧巴肛弄死大和套马杆的汉子你威武雄壮的现代人哪能习惯这种独奏?不一会儿,王川就往桌子上一趴,美美睡了过去。

这一觉里的梦是场大片,青龙河两岸上见过的没见过的姐儿们多得数不清,酥胸如涛藕臂如林,十八般乐器一人拿着一件,一个个高喝着“王捕快哪里逃”,朝王川杀来。

王川仓皇而逃,跑了不知道多久,忽然看见小莲儿娇小的身躯从天而降,胸前顶着两架钢琴,狠狠砸在自己身上。

“当!!!!”

伴随着琴键敲响的声音,王川被砸得一下子醒来,出了一头冷汗。

窗外天已大亮,把屋内照得明晃晃的。王川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外侧小莲儿侧身而卧,睡得安稳。

王川连忙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和小莲儿都衣衫完整,床上也干干净净。

小莲儿察觉到动静,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坐起身,道:“王捕快早安。”

小姑娘迷迷糊糊间,语气里还有不满,那对眸子幽幽盯着王川,跟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早安。”

王川偏开目光,没有和小莲儿对视。王川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听音乐能睡着”的属性,自己堂堂享誉青龙河两岸的人气最佳青年捕快,一向风度翩翩,以后却要顶着个“听不了音乐玩不来艺术的莽汉”名头,想想都让人难过。

王川哀声叹气,问小莲儿:“什么时候了?”

小莲儿当先下了床去,道:“这会儿该是已过巳时了。梁捕头卯时来敲过门,奴家见王捕快睡得正香,就和梁捕头说了一声。梁捕头没有进来,只让奴家转告王捕快,请王捕快不要贪欢,今日是您当值呢。”

“巳时?!大意了!”

这个点早已日上三竿,过了换班的时候。王川一个激灵,跳下床来。没想到自己听曲入眠,竟然睡过了头。

“抱歉,我得走了。”

王川顾不上许多,冲出门去。

小莲儿连忙跟出来,提醒道:“记得走后门!”

王川一个踉跄,差点没闪下台阶去。

倚翠楼里正有人忙活,听见小莲儿的声音,齐刷刷看了过去。小莲儿顿时羞了个大红脸,慌慌张张退回房中,“砰”地把门关上。

王川跑到倚翠楼后门,那门已经锁上。看门小厮激灵,瞧见王川,就过来把锁子打开,但始终没给王川一个好脸色。王川依然道了声谢,撒丫子往六扇门跑去。

到了门中,正堂里已聚了一堆人争吵,热热闹闹如同菜市场。王川穿过人群进去,却看到梁捕头坐在偏堂。

“梁捕头。”

王川进了偏堂,忐忑地打声招呼。

梁捕头昨夜也不知道吹拉弹唱经历了多少,这会儿没精打采的,眼皮子都在打架。看到王川进来,梁捕头由衷感慨:“到底是年轻人啊,一夜捣鼓还精神这么好。”

王川看看左右,提醒道:“梁捕头,注意场合。”

梁捕头反应过来,赶紧闭嘴。他起身道:“今日是你当值。你来的迟了,我替你看了一会儿,暂时还没什么人上门。外面的是昨日的事,两口子生气,带家属上了全武行,自有昨日的同僚收拾。你从我这里接班就是。”

说罢了话,梁捕头便出了偏堂去。

王川眼瞧梁捕头背影,一时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

老捕头一心想把自己拉上贼船,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最后还要亲自给自己展示一下善意,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花间趟过,纯洁依旧,简直堪比柳下惠。

真是厉害厉害!

王川回想自己昨晚的定力,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梁捕头一走,王川就该安心值班了。

六扇门遇到的案子并不多,毕竟这里算是总门,在神州朝各地,还下设各地衙门。京城各区也有各区的衙门,就是青龙区,也有下属单位。

会直接来六扇门报案的,多是青龙河沿岸的人,图的是这里离得近。六扇门初创时不甚规范,附近来人报案,都没有推拒,这个惯例就一直流传至今了。

正堂里吵吵闹闹没完没了,不过平日里见惯了,王川也不嫌吵闹。

王川隔着门听,外面的争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味儿,怎么听也不像两家子大闹,反而像是地球上路边烧烤摊里两帮怂汉叫嚣。

“你愁啥?”

“瞅你咋滴!”

“你愁啥?”

“瞅你咋滴!”

毫无营养的台词在乱哄哄的叫骂声中尤其明显,王川苦忍着笑。有时候身在公门,憋笑也是门技术活。王川久在门中,功力早已大成,自是不怕眼前这等场面。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猛然响起:“都给我住嘴!”

那声音扯着嗓门大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正堂中霎时间一片寂静。

王川还道是昨日当值的同僚终于听不下去,要站出来,却没想门口出现的,竟是一个高瘦年轻男子。

“你是谁?”

正堂里一人见说话的不是六扇门捕快,气势陡然回升,语气不善地问道。

“我是谁?你敢问我是谁?”

那年轻男子冷笑不已,一昂头,好不傲然,好不霸气。那根枯长的手指跟着下巴一起直指房顶,年轻男子道:

“我,就是天!我哥,就是地!”

满堂的人全都傻眼。

那年轻男子犹未尽兴,反而越说越来劲儿,瞪圆眼睛,嗓子眼里爆破也似地嚎:

“或者,反过来!”

第八章 上天

年轻男子痩得皮包骨头,个头却高,活脱脱一根窜天竹竿。之前还好,他就算叫唤声音再大,也镇不住人,尤其六扇门正堂中的男女双方,吵架中你来我往,气焰节节高涨,正是情绪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时候,六扇门总捕进来都得躲着点,哪会怕他?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一群人吵得是个不讲道理,这年轻男子叫得却是个不讲逻辑。不讲道理好歹还有个道理,不讲逻辑可就真不管你什么道理了。

年轻男子一句“或者,反过来”配上青筋崩起脸面通红的癫狂表演,如同高悬头顶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充满了震慑力。刚刚还和年轻男子叫嚣的那人一下子就蔫了,反而吓得退到人后,只怕年轻男子找他算账。

“哪来的神经病?”

这人明显和正堂里的不是一回事,王川只好出面。

“老天爷,你哥呢?”

王川穿过人群,上前问道,想要和年轻男子搭上话,把年轻男子诓去偏堂,问问他家属是谁再说。

青龙河两岸百十户,王川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号人物,还得好好探探底。

然而没想王川一问出口,那年轻男子就又把眼睛一瞪,眼珠子快蹦出来了。

“我哥,就是太阳!我,就是月亮!”

年轻男子叫唤更猛,正堂里一群人都吓得退后,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

“或者,反过来!”

年轻男子昂然高叫,满面金光,仿若神明。

反他奶奶个腿!淦你娘,没法交流了!

王川顿时怒道:“你哥炸了!”

年轻男子红眼一瞪,怒吼:“你哥才炸了!我哥在天上飞呢!”

王川听年轻男子怒骂,怒气值反而降了下来,笑道:“呦呵,你不发神经了?”

“你才发神经,你们全家都发神经!”

年轻男子气得鼻子里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呔!你这厮好大胆子,怎么跟捕快大爷说话呢?”

先前怂到别人身后那人见年轻男子话里逻辑从天上掉下,没了神经劲儿,又因为前面六扇门捕快出面,惧意稍减,便急需找回颜面,从人后急吼吼钻出,呵斥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双手插眼,鼻孔直对那人,傲然道:“我等神仙说话,你区区土里泥鳅,也敢插嘴?”

王川哑然失笑,未想自己在这货眼里,还高人一等,是个神仙。不知道这货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疯。

那人更是搁不下面皮。眼见年轻男子思维还是异于常人,却也没脸退后,硬撑怒叫:“放你姥姥的屁!你才是泥鳅,你全家都是泥鳅!”

年轻男子两条眉毛立时竖起,狠声道:“区区蝼蚁,安敢学我说话?让你尝尝我无敌风火轮的厉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连串长喝,年轻男子双臂猛然一摆,狠狠抡了起来,如同两个高速旋转的螺旋桨,越过王川朝那人疯狂抡去。

那人被吓傻了也似,呆在原地不动。旁边众人见状,忙拉着他后退。

年轻男子不管不顾,只把双臂往前狂抡。一群人退到墙边,避无可避,一个个惊慌失措,有女的失声尖叫。

“傻子吗?往外跑啊!”

王川忙开口提醒。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尖叫着从边上绕开,往门外跑。

刚才还在正堂里吵吵闹闹的人呼啦啦尽去,效率快得惊人。年轻男子抡开大膀子追着先前说话那人,眼见就要追出门去,王川喝道:“道友留步!”

年轻男子顿时停下脚来,问:“道友何人?叫我何事?”

王川胡诌道:“我乃天界骑虎真仙,而今上界截教有难,我特来请道友出山相助。道友神仙本事,何必与这等蝼蚁一般见识,快随我上天,共襄大事!”

没想到年轻男子还挺任性,不跟王川思路走,冷笑问:“谁知道截教是哪个,我凭什么跟你上天?”

王川学着年轻男子一瞪眼,拿腔捏调道:“满天神仙顶一面,截教能顶半边天。你哥好歹也是堂堂截教大能,在天上威名赫赫,你竟然说不知道截教?还是你哥如今正有危险,你不敢上天去救了,跟我打马虎眼?”

“我哥有危险?!”

年轻男子两眼一红,急道,“哇呀呀呀呀呀!快带我上天!”

“道友随我来!”

妈嗨电波总算对在一个频道上面了!王川不敢有片刻耽搁,一把抓住年轻男子的手,就往偏堂里走。

年轻男子深陷救兄剧本,急于搭救他的神仙哥哥,任由王川拉着,跟在后面走进偏堂。

偏堂里有张铁制讯椅靠墙安着,钉死在了地里,就为方便当值捕快拘人而设。王川把年轻男子拉进偏堂,将人往椅子上一送,说道:“此椅连接天界,坐在上面,倏忽间可以上天。道友请上座。”

年轻男子非常配合地坐了上去,扭了几下屁股,见四下里半天没有动静,问道:“怎么还没上天?”

王川道:“朝廷火器也需要人力发动,更何况天上神器?道友莫急,请先闭上眼睛做好准备,好叫我发动神椅,送你上天。”

年轻男子道:“你快点啊,我急着上天救我哥呢。”当下便把两眼一闭。

王川立即拿起旁边特制桌板,往铁椅上一架,固定打好,两个铁铐咔咔一响,锁住年轻男子两手。王川犹不放心,把脚镣也拿了来,给年轻男子的腿锁上。

这货毕竟有暴力倾向,情绪神志都极不稳定,虽然之前他把王川当成了神仙道友,没对王川做出什么危险举动来,王川却不敢有半点大意。

年轻男子手脚全被锁上,才察觉到不对,睁开眼睛,急着挣扎,叫道:“放开我!放开我!说好的上天呢?为什么还在这里?放开我,我要见我哥!”

铁椅被年轻男子晃得吱吖乱响,脚镣链子撞着铁椅,更是叮铃咣啷响个不停。王川掏了掏耳朵,问:“你哥在哪?”

年轻男子挣扎不停,因为用力过大,身上青筋暴起,瞪眼怒吼:“放开我!我哥在天上!快带我上天!”

得,没法交流了。

王川叹了口气,走出偏堂,到了院子里面,叫道:“来人。”

先在在正堂里吵闹不休的男女双方还没回过神来,瞧着王川呐呐不敢说话。

一个身着皂衣的男子穿过人群跑到正堂门口,问:“川哥什么事?”

王川道:“把剩手书生给我找来,我需要画像。”

第九章 剩手书生

剩手书生萧小让,是京城里远近闻名的画师。萧小让本是鸠山书院的学生,一手书法写得极烂,因此多年考试未过,始终不能毕业,最终无奈退学。他偏有一手偏门特长,善于简笔描绘事物和人的肖像,画得又快又形象。他肄业以后,靠着这手特长名誉京城,因为学业瘸腿,被人称为剩手书生。

这手绘画技艺虽然不入各大流派画师的眼,但在京城极受欢迎。因为工作原因,王川和萧小让时长接触,在王川看来,萧小让的这手画技,比起地球上那些速写高手还要厉害。王川还给萧小让建议过,要萧小让去城中城外那些历史遗迹或者有其他纪念意义的地方给人画像,从此萧小让生意越发兴隆,活得越发滋润,如今肚子都滚圆挺立了起来。

因此萧小让对王川颇为感激,多次提出要给王川免费画像,被王川义正言辞地拒绝。

这家伙画工太朴实,画里多一点艺术加工就直接歇菜了。连美颜都做不到的画像,王川实在看不上。

王川吩咐之后,那皂衣同僚就跑了出去。

身后偏堂里那年轻男子精神十足,“天地无极我要登月”叫个不停。这声音对于院中众人来说依然如同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一群人听着叫喊,竟然再没人敢吵吵闹闹。

“怎么不吵了?继续吵啊!”

昨日当值的同僚罗明从一旁的房间里揉着眼睛出来,看起来刚睡醒的样子。罗明睁开眼睛,瞧见王川,感激道:“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老王你帮忙啊。我昨夜又熬了一晚上,今天早上他们吵得厉害,我扯着嗓子喊了一早上也没人听,就想先睡一觉再说。没想到你先给解决了。多谢多谢。”

王川道:“你想多了。我没帮忙,他们是被里面那个吓的。顺便别叫我老王。”这名字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尤其自己是隔壁酒馆的常客,甚至还有人叫自己“隔壁老王”,让王川对这个称呼分外敏感。

“大人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可能被一个疯子吓到?”

院中众人里有个黑胖中年男子不满地叫道。但他说话时还藏不住脸上未散的惧意,那张脸就跟化了浓妆的新时代女郎似的,跟脖子泾渭分明,成了两个颜色。

王川心中暗暗点头,这家伙把阳光抹成眼影,鼻子投进泡沫的怀抱,放到前世当是一位女装大佬。

罗明鄙视道:“那你们继续吵啊。”

黑胖男子被罗明一激,突然间洗了脸一样,一张脸刷地黑回来,叫道:“哪有你这样当捕快的?我们在这里吵一上午了,你都不管管,还跑去睡觉!枉我们还称你一声大人!我要举报你!”

附和声连连响起:

“是啊!是啊!什么破捕快!”

“睡觉能当捕快,那我也能进六扇门了!”

“汪!”

“谁带了狗?牵走牵走!”

“汪汪!”

“谁他·妈学狗叫?”

这群人单个时没有半点气势,这会儿也是自觉人多势众,六扇门里又正人少,才气焰嚣张,同仇敌忾,连之前吵架都不顾了。

罗明一脸不屑,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王川推了罗明一把,示意他先回去房间。这家伙脾气向来不好,还有起床气,眼前一群人眼见又来劲儿了,王川很担心罗明会和人应肛起来。

罗明也知自己脾气,顺着王川一推,就往房中走去。

然而院中众人瞧见两人退让,反而更是来劲儿。

“有本事你打我啊!”

“举报他!”

“去吏部举报他!”

“当什么捕快?吃屎去吧!”

“嗷呜呜呜——”

“谁他·妈又学狗叫?”

“这他·妈哪里是狗叫了?”

“少见多怪!这是西海哈士奇的叫声,是太祖皇帝昔年自西海东渡带来的狗种,繁衍稀少,多在皇宫里才见!你们家忒没见识,连哈士奇都不晓得。我们家闺女嫁到你们家,真鸡儿丢人!”

“吵嘛吵,这怼人呢!”

“嗷呜呜呜——”

一群人乱糟糟地吵着,话越说越难听。六扇门里一下子比菜市场还乱,让人怒火中烧。

“娘希匹的!”

王川咬牙切齿,忽地转身往正堂里去。

罗明一把抓住了他,同样咬牙切齿:“你去里面干什么?去外面,把巡街的同僚都找来。”

王川寒声道:“找什么同僚?我去把里面那个放出来。”

偏堂里的年轻男子像是听到王川的话,叫得越激动:“放开我,让我上天!放开我!我要救我哥!我要上天!我要杀人!”

狼嚎也似的声音像是魔咒一般盘旋在六扇门的上方,满院子的人立时哑火,瞧着王川惊慌无比,没一个再敢叫嚣。

罗明瞧明白了,“嘿”地笑了一声,道:“你们再吵啊!不是不听我的吗?去举报我啊。正巧呢,我也懒得管你们破事,你们是好是坏与我何干?老子何苦因为你们睡不上个安稳觉!”

先前那黑胖男子脸一怂肉一垮,讪笑道:“我等草民不晓事,大人何必计较?有什么冲撞之处,请大人万万恕罪。那疯子一心上天,大人还是看紧了好,千万莫要放开。”

眼前众人说到底是罗明所管,王川不便太过插手,还是看罗明意见。

罗明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老子也懒得和你们计较。你们若还需我管,就直与我说,再吵闹不听我话,就赶紧滚蛋。老子伺候不起!妈的你们一家子的事,老子接手来管,已经够意思了,你们还不知个饭香屎臭,与我争吵!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院中众人心惧偏堂里那上天战神,又被压下了气势,一个个耷拉着脸,赔笑道:“大人您说,大人您说。草民全听您的。”

王川见此情况,也不需要再用自己,就和罗明打个招呼,准备返回偏堂。他才转过身,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去旁边房间,叫了几个值守的看门人来,在旁帮衬着,以免再生骚乱。

做完此事,王川才放下心,要回偏堂里去。

走到正堂门口,王川听见罗明说话:“你们——到底是要和要离?”

院中众人各自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要和离!”

王川脚下一个趔趄,直接从正堂门口闪地栽进了偏堂里。

第十章 拦路

即便是妥协下来停止了争吵,处理意见也一致,外面的事情也还是没办法一时半会儿就解决。以前旧帐,以后财产,涉及利益之处细碎繁多,两家争抢起来,锱铢必较,甚至连人都恨不得掰碎了算。

王川坐在偏堂,听着年轻男子的叫喊声和外面那群人的争吵混在一起,形成一出浩大的交响乐,耳朵都快要炸了。

“你们都他妈有完没完?不能说拉倒,能说其他人就全给老子滚一边去,这里留他们男女两个自己做主!”

外面罗明终于忍不下去,咆哮道。

但争吵来了劲儿的人又不把罗明当回事了,有人激动道:“他们两个小人儿懂什么?能做的了主?不行!这事我必须亲自管!”

话毕立马有人接茬:“就你们这德行,你们全家上都没屁用!一家傻x!”

“你骂谁呢?”

“就骂你呢!”

“再骂试试!”

“骂你咋的!”

……

王川在偏堂里,听着都头皮发麻。边上还有年轻男子疯叫:“放开我!你这破椅子没用,上不了天!放开我,我自己上去。”

王川道:“道友误会了。不是神椅不给力,实是敌人太猖狂。你听外面吵闹,这是干扰神器施法呢。神器法术用不出来,怎么送道友上天去?”

年轻男子双目赤红,气愤不已,叫道:“哇呀呀呀呀,这群贼人,不为人子!道友送我出去,待我亲自将这群贼人镇压!”

王川眼睛一亮,计上心头,说了句:“道友稍后。”去了外面,叫几个人过来,把椅子和地面的连接处拆开,将椅子搬到了正堂,横在偏堂门前。

而后,王川出去正堂,对罗明道:“你叫男女双方去偏堂说,顶多再叫两个能主事的。其他人我帮你拦着。”

罗明将信将疑,但在院中终究不是个办法,只得应道:“那就劳烦你了,老王。”

“你要我说几次别叫我老王!”

王川气得想要撂挑子。

罗明便带了男女当事人和两方父母往正堂里去。其他人不依不饶在后面紧紧跟着,大有要把偏堂小屋子一波冲塌的阵势。

王川当先走到年轻男子跟前,指着罗明等人道:“这五个是友军。”

年轻男子便冲五人颔首打个招呼,道:“五位道友好,一会儿同上天。”

“同上天,同上天。”

罗明摸不准年轻男子路数,只好附和着,叫男女当事人赶紧绕过年轻男子,进了偏堂。

“剩下的呢?”

年轻男子问。

“全是敌人。”

王川眼瞧试探着想要越过年轻男子的那些人,说道。

“举目皆敌,实乃悲哀!”

年轻男子摇头叹息,忽然双目圆瞠,凶光摄人,道,“看前面,黑洞洞,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王川惊讶不已,未想这疯子还会拿捏戏腔。

年轻男子连说带动,往前一扑,却撞在桌板上面,连带着锁链一起哗啦乱响。

一群人都吓了一跳,没人再敢踏前半步。年轻男子一夫当关,一副谁挨得住咬谁的样子,成功把挤进正堂的所有人吓住了。

挤在正堂里的一群人像是被恶狗拦住了去路的小鸡崽儿似的,远眺老母鸡隔路而叹,又急又气没胆过去。

黑胖男子在最前头一点一点挪动脚步,往偏堂门口试探。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吃肿了的黑猪,双脚移步无力,挪动时左右摇摆,仿佛不倒翁。

“哇呀呀呀呀呀呀!吾后尽是年轻男女,老狗也敢妄自偷腥?老夫去你的势!”

年轻男子眼见黑胖男子小心翼翼走到身侧,突然暴起往前一拱,脑袋越过桌板就朝黑胖脑子裆下撞去。

“嘶——”

黑胖男子倒吸一口凉气,两只眼睛蓦然外凸,咧大嘴巴,撕心裂肺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妈嗨这货什么时候换了剧本的?!

王川仔细一看,年轻男子已经一口咬住了黑胖男子裆下一块肉,顿时大惊,赶忙一巴掌拍在年轻男子后脑勺上,喝道:“孽畜住嘴!”

这一巴掌下手极重,年轻男子喉咙里一声闷哼,松开嘴抬起头来,两眼绿光盯着王川,狰狞道:“怎么,你想抢食吗?”

王川趁机把黑胖男子一把推开,说道:“放心不抢你的,我吃草,不吃肉。”给这位大爷配戏实在太难了,没剧本没主线,设定天马行空,接词全要靠猜。这要放地球上拍出来的一定是一部现代古装玄幻版现实主义意识流大作。

“不吃肉?那怎么行!光吃草怎么长个?来来来,我请你吃肉!”

王川看来是接对了年轻男子的剧本,年轻男子热情大方,下巴指着前面道,“呔!母狗!过来,割肉与我们吃!”

一群女眷一个个脸露骇然,往男亲属身后躲藏。黑胖男子已被其他人扶了出去,撕心裂肺的哀嚎在从外面传来:“郎中!郎中!我需要见郎中!”

这番闹活下来,再没人敢越过年轻男子强闯偏堂。年轻男子的注意力也被众人吸引,两方对峙,王川竟省了不少心。

王川搬过个椅子来坐下,悠哉悠哉看热闹。

一会儿过去,剩手书生萧小让被门中手下叫了来。随身背着画笔画纸的胖子仿佛是滚进了六扇门,到了正堂门口,已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王川穿过人群看到萧小让,一段时间不见,胖子的肚子又大了三圈。

“借过,承让。”

萧小让陪着笑脸一路拱手,吃力地挤过人堆。到了王川面前,缓了好一会儿,才能顺畅说话,道:“王捕快何事叫我?我跟你说,您一叫我,我放下其他事就来了。嗨,累死我了。”

“这是何物?”

年轻男子忽然指着萧小让问道。

萧小让眼睛一瞪,滚圆指头内曲,指着自己疑问:“我?”

得,这货脑洞奇葩,萧画师直接被他丢非人一类里了。

王川赶紧给萧小让打个颜色,又和年轻男子道:“此乃天界天蓬元帅,又称净坛使者,专司烹饪,来给道友炮制美食来了。”

萧小让听王川的话,也意识到眼前情况不一般,这才没有发飙。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眼前鸡鸭尽数宰杀做来?我要油炸的!”

得,这又变鸡鸭了。

王川也不管萧小让身后那群鸡鸭,吩咐萧小让:“快给他画像。”

萧小让应“是”,铺开画纸作起画。他速度果然飞快,一转眼功夫,就已把年轻男子肖像画好,分外形象。

“咦?这不是我吗?”

年轻男子注意力被画像吸引了去,这一看却立刻炸毛,把铁椅晃得吱吖乱响,“吃的呢?怎么没吃的?说好的炸鸡呢?”

“画个鸡腿上去。”

王川应付道。

萧小让当即刷刷刷在年轻男子画像嘴边画了个鸡腿。

“正当如此。此鸡腿香气扑鼻,堪称鸡腿之至尊呐!。”

年轻男子心满意足,陶醉一问,甚至还咽了口口水。

王川不去扰他美梦,接过画纸,交给把萧小让带来的手下,吩咐道:“把这画贴到神武广场告示栏去,如果有认识他的,立刻带来见我。”

第十一章 剧本转换

“好嘞,川哥且等着。”

那手下接过画纸,应了一声,就转身小跑出了六扇门。

年轻男子的目光一路追随着画纸。画纸才刚消失在六扇门门口,年轻男子就已望眼欲穿,咂着嘴激动地叫道:“哎哎哎——我的油炸鸡腿,怎么飞了呢?快回来!快回来!”

王川乐得见到年轻男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但年轻男子余威犹在,即使没去再看正堂里的一群人,那一群人也不敢再闯偏堂。他们男的怕遭去势一咬,女的也不想被叫“母狗”,甚至没人再敢喧哗。

整个世界清静了!

王川一瞬间有种至尊宝终于把唐僧一苍蝇拍拍死的感觉,只觉浑身上下的毛孔一下子全都通透了,比被韩姐儿瓶姐儿小莲儿齐齐上阵,腰力卯足使尽解数,上下前后全都服侍尽了还要舒爽。

偏堂里时而想起争吵,两口子的问题一时难以解决。正堂里的人们都悄悄竖耳听着,同时也小心翼翼地观察年轻男子,只怕年轻男子调转注意力,又来怼他们。

日头渐渐移动到了正当空,天气变得燥热起来。正堂里挤了一屋子人,空气不畅,已有人开始疯狂冒汗。王川渐觉饿了,肚子咕噜噜叫唤,便又唤来一人,替他看会儿,自去吃午饭。

这时饭堂里饭还没做好,王川只好出了六扇门,往隔壁酒馆去吃。隔壁酒馆里还欠了一顿酒钱,正够王川吃个午饭。

外面烈日炎炎,行人稀少。炽烈的阳光把六扇门那一边墙下的影子驱赶殆尽,让王川不得不沿着另一边走,以图阴凉。路过柳巷时,韩姐儿正巧在树荫下面,背靠树干,侧身倚坐。

韩姐儿手中拿着荷花小团扇,扇起的微风吹得额间发丝轻浮,却还是难以驱尽漫天的暑意,反而使腮上一热一冷,染上两片酡红,让她看上去有股子懒洋洋的媚态。

“王捕快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韩姐儿挑起凤眼,懒洋洋瞟了王川一眼,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这时候怪热的,奴家可没心情伺候您。”

王川笑道:“这大热的天儿,即使姐姐你有兴致,我也没心情啊。姐姐你也太歪看我了,我何时有这么猴急了?”

韩姐儿乐得轻笑,把团扇掩住了红唇。那淡红花袖滑落肘间,露出雪白小臂。韩姐儿轻笑道:“是是是,王捕快哪里猴急?是姐儿我猴急了。姐儿我呀,早觑视王捕快这身条子了,这么些年不自揽活,如今都忍不住想亲自下场,舍不得让窑中姐儿来占了便宜呢。王捕快不若晚些时候再来?等天凉了,奴家还是亲自侍奉,如何?”

“那感情好。”

王川笑着应下来。他这两日被撩骚得实在难受,说不得要找个机会好好泄泄火。韩姐儿既然如此提议了,他就先答应着,也没什么。

韩姐儿倒是未想王川能答应得这么干脆,双眼一亮,手托着树干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瞧着王川,媚声道:“那可说定了。到时王捕快若是不来,姐儿我可是要亲自寻上门去啊。”

王川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我今日当值,可没工夫应你。姐姐你自乘凉,我还得赶紧吃了饭,回去值守呢。”

韩姐儿不依不饶道:“今日不行,明日也成啊。”

“那就明日再说。”

王川说着快步离开,拐弯到了格壁酒馆,点了一碗牛肉面来,吃得满头大汗。

待吃完了饭,王川原路返回,韩姐儿已经不在树下坐着。回到六扇门里,王川远远就听见年轻男子抑扬顿挫的声音,顿时惊讶不已,这货的声音何时如此平稳调理了?

王川连忙进了正堂里,却见年轻男子手脚还被锁着,端坐在铁倚之中,摇头晃脑仿佛私塾先生:“天地相望,阴阳相对。我若是天,地则是谁?”说时一指堂中一人,道,“你来回答。”

那人眼看左右,却无人能够帮他,寻思良久,战战兢兢地回答:“可……可是大仙的兄长?”

年轻男子眉毛一竖,手掌猛拍铁质桌板,斥道:“放屁!都分阴阳了,怎的还能是我兄长?我若是天,地当然是我媳妇!”

真够可以的!没走一会儿,这货又换个剧本,已经成了书院先生了,还把满堂聒噪家伙训得服服帖帖,成了老实学生。这手把式简直厉害无比,王川不得不佩服。

旁边帮忙看守的属下苦忍着笑,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王川脑中一动,走上前去,先替下属下,让其往饭堂里吃饭,再问年轻男子,道:“你媳妇叫什么?”

年轻男子抬头怒视王川,瞪眼道:“你开什么玩笑!本大仙哪有媳妇?”

完蛋,线索又断了。

王川只好耐心等待,看什么时候被他差遣出去的属下能带回消息来。

没一会儿功夫,偏堂的门吱呀打开,罗明等五人挨个出来。罗明长出口气,道:“总算完事了。好了,里面都已说好,你们也可以各自撤了。老子如今又困又饿,要赶紧吃饭睡觉去。”

一群人早已没了脾气,和罗明寒暄一会儿,尽都离开。罗明和王川有气没力地打声招呼,耷拉着肩膀离开。年轻男子这时才想起早先的剧本,问道:“道友怎的要走?不上天了吗?”

罗明摆摆手道:“不上了,不上了,你自个儿上吧。”

眼见年轻男子两眼一瞪,又要发疯,王川忙道:“道友别理他。他道行微末,你看这有气无力的样子,怕是渡劫失败,上不得天了。咱两个上天,不带他。”

“渡劫?什么渡劫?”

年轻男子没搞明白。

王川解释道:“就是被雷劈了。”

年轻男子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哦。”

王川叫来两人,又把年轻男子连着铁椅抬回偏堂原位。经过一上午的摸索,王川已经差不多摸透了年轻男子的脾性,几个剧本来回捣转,不怕年轻男子思维起飞,情绪控制不住。

到了下午时分,那个被他差遣出去的属下终于回来,身后跟着三个男子,一个衣服华贵,一个腰间挂剑,一个轿夫模样,都称认识年轻男子。

第十二章 少侠

眼前三人明显各有身份,高低贵贱不同,相互间也不认识,讯椅上的疯子是什么来历,怎么认识他们三个的?

王川有些迷糊,便问:“此人是谁,你三个和他什么关系?”

三人都张口欲语,王川抬手止住,指了指轿夫模样的人,道:“你先说。”

那人便道:“好叫大人知道。小人是京城车行的轿夫,抬私轿跑活。今早小人抬完了一场活,正准备回车行里,在玄武区碰到了这位大爷。这位大爷要小人抬他来青龙区,小人便抬上了他。没想坐在轿里后,这位大爷说话疯疯癫癫,越来越离谱,一会儿说要去神机营借杆火铳打乌龟,一会儿又说要去官衙里和府尹大人商议玄武区改造,到最后还说要到紫禁城去,和皇上打麻将。小人心中害怕,就把他放在六扇门门口离开了。先前在神武广场看见告示,小人才斗胆过来,与大人说说此人来历。”

“原来如此。”

王川这才知道这人是怎么跑来六扇门的。

另外那两人听见轿夫的话,都是心焦不已。王川示意拿剑的那年轻人先说。

那年轻人略露傲然神色,仿佛多了不得似的,把手中剑往王川眼前一举,道:“大人且看我这宝剑,方山剑派,行走安全证明!贵门加盖过宝印,特许行走城中的!”

那神情活脱脱一个傻土豪,就跟地球上炫耀“我这车,比亚迪,全国限量版”似的。

王川看那宝剑,那剑鞘上箍了一圈铁皮,上面刻着“方山剑派,特许行走城市”几个字,还盖有方山县六扇门衙门的钢印。这年头有许可证的宝剑可不多,江湖上各名门大派,顶天了也不过有一两把。眼前这人能拿着一把,江湖中身份想是不低。

“厉害厉害。”

王川恭维道,“但是这与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骄傲道:“大人有所不知。画中此人身在京城,却心慕江湖,尤其对我方山剑派,更是情有独钟。是以常年与我书信来往,我以黄大仙称呼他,他则叫我方少侠。我俩感情好着呢!”

旁边那衣着华贵的男子蓦地瞪眼,一把抓住年轻人胳膊,愤然道:“好啊!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你就是那诱惑我兄弟离家出走的恶贼?好胆!偷人偷到我家里来了!”

年轻人脸色顿黑,道:“阁下莫要平白污蔑我方山剑派!偷人这等话,是说男女贼人偷腥的。我方山剑派堂堂名门正派,与人交好,引人投拜,那都是门派本事,怎么能说偷人?”

衣着华贵的男子双眉倒竖,气道:“还说不是偷人!你们这些江湖门派的勾当,当我不知道吗?我兄弟自与你书信以来,起先自称黄某,后来成了黄剑侠,黄剑侠又变成黄剑仙,黄剑仙又成了黄大仙,而与他书信之人,那称呼时而方少侠时而方仙女,却都指的一个人,署名变来变去,上一次从方仙女变成方少侠,还是月余以前,当我不知道吗?有哪个名门正派是用这种手段招人的?你与我说说,你到底是男是女?你们这不是偷人是什么!”

王川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江湖门派招收弟子,还有这样的手段。真是涨见识了!

这世道得亏是没有直播平台。不然的话,这些江湖门派,怕不是要女装招徒。

年轻人脸色由黑转红,道:“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华衣男子越说越气,指着年轻人道:“你们书信前后,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还有脸在此与我装相?你厚颜无耻!”

“你血口喷人!”

“你厚颜无耻!”

“你血口喷人!”

“你厚颜无耻!”

……

两人越说越火,快要打将起来。

眼见年轻人要去拔剑,华衣男子伸手去掐年轻人脖子,王川忙往二人中间一横,拦住两人,喝道:“吵什么吵!衙门重地,聒噪什么?”

“吵什么吵?外面别吵!我黄大仙修仙大业正值关键时候,一泼仙尿憋得正紧。你们若是吵得我破了仙法,漏出尿来,我就出去把你们的脑袋当西瓜,‘啪啪’两巴掌拍烂!”

偏堂里年轻男子听见动静,突然把铁链甩得咣当乱响,高声叫唤。

华衣男子顿时傻眼,惊疑道:“这……是我兄弟声音?!不对啊,我兄弟挺正常啊!怎么这声音……”他目光在王川和轿夫之间来回游移,忐忑不安道,“他……他真傻了?”

王川道:“你自己进去看。”

华衣男子和年轻人立刻都跑进偏堂里。

偏堂里那年轻男子瞧见华衣男子,双眼一亮,惊喜地叫了起来:“你可来了,我的哥!快过来,坐我身上,我们一起上天!”

王川长出口气,眼前两人模样相像,又互相能够认得,这回看来是错不了了。自己能交差了。

华衣男子一见年轻男子的模样,差点没哭出来,哽咽道:“二郎昨晚出门还好样样的,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这我却不知,他今早到了六扇门时,就是这个样子了。”

王川找来值班本,执笔道,“将你和你兄弟姓名住址报来,我登记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华衣男子勉强收拾情绪,道:“我家住玄武区华府巷黄家宅子,我兄弟两个,我叫黄元文,我兄弟黄元武。都是清白人家,请大人查证。”

王川记录完了,又看一眼持剑年轻人,问:“你呢?”

年轻人一拱手道:“方山县方山剑派掌门公子,方剑平是也!”

黄元文脸色一寒,突然抬起一脚往年轻人踹去,怒道:“你再给我是也!我兄弟都被你是也成什么样了,你还给我是也!”

方剑平到底是江湖里来的,松松一扭腰,就把这一脚躲了过去。“呛啷”一下,拔出剑来。

我日,这两个属火球的吗?火气都这么大!古惑仔都不带这么玩的!

王川怒吼道:“闹什么闹?要打出去打!”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方剑平收剑,黄元文缩回了脚。

“我就不用登记了吧,大人。我还有活要干,我先走了。”

门口处没敢跟进来的轿夫被吓到了,一溜烟跑走,王川都没来得及叫他。

不过正主记下,轿夫也就无所谓了。王川登记好后,就打开了铐子脚镣,嘱咐黄元文道:“人你带走吧,千万把他看紧了。”

“正该如此。多谢大人。”

黄元文说着,拉起黄元武就往外走,边走边道:“走了二郎,随我回去看大夫。”

哪知黄元武一把抱住铁椅扶手,两腿一盘,缠住椅子腿,要死要活地叫:“不走不走!我要这神椅上天呢!不能上天我要死了!”

这货疯劲儿上来,爆发出的力气极大。黄元文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没法把人从铁椅上拽开。

方剑平还在一旁看戏,黄元文瞧见,怒道:“还看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就来!”

方剑平当即上前,一拳头砸在黄元文后脑勺上。

王川眼角一抽。江湖人出手果然狠,这一拳头,王川看着都疼。

第十三章 意想不到

“间歇失心疯而已,我有经验。打晕了等醒过来就好了。”

方剑平拍了拍手,对自己的一拳非常满意,不轻不重力道正好,打晕了黄元武,还不至于令其头上肿出包来。

但黄云文却不这么想。

“二郎!我杀了你!!!!”

黄元文登时暴起,一挥拳朝方剑平打去。

王川又连忙拦在两人中间,劝黄元文道:“你兄弟都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和别人生气?还不快带他去看大夫!”

黄元文被王川拦下,两眼通红,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二郎如今状况,我定让你知道京城不是方山县,容不得你撒野!方山剑派有名有址,你跑不了,咱们走着瞧!”说罢了话,就把黄元武往肩膀上面一扛,快步出了六扇门去。

方剑平对黄元文的威胁颇为不屑,但瞧黄元武被扛出去,还是想在后面跟上,却又抹不下脸来。王川眼瞅方剑平的表情,总觉得内有猫腻。不过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对“龙阳之好”的接受程度,远比他曾经所在的时代高。尤其对于名人来说,这种事情还是风流雅事。

——当然,这是要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旁,尤其自己亲人身上的情况下。

“不知道方少侠大老远从方山县跑来京城,所为何事?”

王川八卦了一句。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问方剑平是不是就为黄元武而来。

方剑平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说道:“自是为会友而来。不过其中细节,却涉及私密,不便与大人多说。望大人恕罪。”

果然如此!

王川“哦”了一声,心底确信下来。

方剑平叹了口气,担忧道:“哎,本来一切顺利,哪成想如今事情却发展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等黄大仙醒来,还见不见我。”

王川在椅子上坐下,眼看江湖少侠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心说道:“我有个办法,你如果用上,或许不怕他不见你。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放下身段受些委屈。”

方剑平精神一震,道:“为了我等大事,受些委屈又算如何?放下身段更无所谓!大人请讲来!”

王川道:“我听你那黄大仙的兄长说,你们书信往来时,所用身份署名,变化了多次,方少侠更是男女转换数次,是也不是?”

方剑平低头微羞,扭扭捏捏就差挽个兰花指了:“是的。大人莫要笑话,我们那时未曾见面,只觉这样有趣,倒没什么别的意思。”

“这却不尽然。”

王川摇了摇头,稍微寻思片刻,又建议道:“你们会觉得如此好玩,必也是你们喜欢如此。你去置办一身女装,去花街里请个姐儿帮你打扮一下,再去找那黄大仙,说不得黄大仙就经受不住,也不管他哥拦着,出来见你了。”

方剑平登时错愕瞠眼,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大人误会了!大人您且忙着,在下先去了。”说时转过身去,仓皇而逃。

“还是不够坦诚啊。”

王川目送方少侠跌跌撞撞跑出六扇门,忽然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

这件事了,六扇门里一下子清静下来。王川在偏堂里的床上躺下休息了一会儿。到了下午,门中巡街的、外出办案、有差事的同僚陆续回来,喧闹了几阵,倒是打扰不到王川。

王川喝着茶水晒着太阳,等喝完了水晒没了太阳,门中又来了两起事。这两起事的当事人都是熟人了,是青龙河两岸里有名的闲人。闲人事多,但遇的多了,见面也各有几分情面,套路也被人摸得熟悉,所以解决起来,倒是不难。王川没花多长时间,很轻松就把事情解决。

吃过晚饭,天色彻底黑下来。巡街同僚又抓了几个窃贼,王川帮着招呼、问供,忙了一晚上。

次日交班以后,王川甚至没精力返回宿舍,就在六扇门的班房里睡下,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了过来。

王川精神头还没回复,却是被饿醒的。这会儿正好到了午饭时间,饭堂里的香味飘进了班房里。王川肚子叫唤得更欢,从床上爬起,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就去了饭堂里。

罗明正好也在吃饭,瞧见王川,挥手叫道:“老王,盛了饭来这里。”这家伙习惯粗糙,说话时也不说把塞了满嘴的饭咽下去,米粒都喷了出来。

王川盛了饭菜坐将过去,无奈地再次提醒:“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再叫我老王了,行不?”

“那行,以后我叫全活了,隔壁老王。”

即使不知道“隔壁老王”的引申含义,罗明也还是叫得很欢,一边扒拉着饭一边问,“昨天那疯子如何了?”

王川道:“被他兄长来接走了。”

罗明又问:“那疯子哪里人士,怎的从来没有见过?”

王川回答道:“人家玄武区那边的,叫了一个轿夫抬到青龙区来,你当然不认识。而且听他兄长意思,他平日里也不是个疯子,昨日不知怎么回事,才成了那样子。所以再京城疯子圈里名声不彰,也属正常。”

“这样啊。”

罗明点了点头,笑道:“不过这个疯子却有意思。上天?嘿!”

上天?!

王川心念电转,一个想法突然闪过脑海——

短暂的发作期,天马行空的思维,像是突然上天一样。这一切的特征,都在往某个方向上靠。

会不会是真的?

不过随后,王川就甩了甩头,把这想法暂时放下。那疯子已经被带走,现在说什么也迟了。自己头昏脑涨,精神头还没回复足呢,何况还想工作上的事?

快速扒拉完饭,王川又回班房里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例行巡街完了,饭堂里吃过晚饭,就快步回了家。

他精神还稍微有些困乏,着急睡觉。

嘴上说着是家,那地方其实是六扇门统一安排的宿舍。一排排单间独院,各家里床铺桌椅灶具一应俱全,福利足够。这可以说是六扇门最让王川满意的一处地方了。

王川的宿舍在最边上,墙皮斑驳已有些年头,王川自打住进来,只收拾了里面,外面也没有翻修,看起来特征明显,最是好认。拐过拐角走到门前,王川正要拿钥匙开门,却忽然看见角落里一个姑娘缩成一团,背靠着墙小脑袋连点,正打着迷糊。

王川借着月光仔细瞧去,不由惊了一跳。

那姑娘身材娇小,硕胸突出。不是小莲儿是谁?

第十四章 改名

像是注意到了王川的目光,小莲儿的小脑袋重重地往自个儿怀里栽了一下,一下子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姑娘瞧见王川,一下子激灵了,仿佛腿上安了弹簧似的,“蹭”地窜了起来。

“王、王、王、王、王捕快!”

小莲儿轻轻叫道,声音比前天晚上还要紧张。那张小脸儿又红又嫩,在月光下也清晰可见。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王川惊讶问道。

小莲儿道:“王、王捕快,昨日梁捕头又去了楼里,招奴家问了那一晚的状况。奴家不敢隐瞒,如实禀报了。梁捕头好像……好像很生气,就出资把奴家赎了下来,送到了这里。梁捕头说……梁捕头说,这是王捕快的家,要奴家以后就随了王捕快,尽心服侍。这是奴家的楔子,请王捕快收下。”她越说越羞,软软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说到此处,头都快埋进了鼓囊囊的胸脯里。

王川瞧在眼里,心中不由惊叹,这小姑娘果然天赋异禀,一般的人,可做不来这等高难度动作。王川接过小莲儿伸手递来的纸,果然是小莲儿的卖身契。

稍微缓了一会儿,小莲儿终于缓过情绪来,继续道:“梁捕头让奴家转告王捕快,前夜之事,梁捕头别无他心,只是想让兄弟快……快活快活。王捕快未能尽兴,在倚翠楼宿夜之事,还闹得楼中尽知,不是梁捕头本意。为表歉意,梁捕头把、把、把奴家送来,侍奉……侍奉王捕快左右,请王捕快不要埋怨梁捕头。”

小姑娘还显紧张,说话磕磕绊绊的,跟个小结巴似的。梁捕头话里藏锋,却被她说得杀机全无,也是厉害。不过事已至此,推脱也没什么意义,这件事仔细想想,于自己也没有造成什么恶果,自己又何必心里膈应?

如果说前天晚上在倚翠楼时,自己还心有顾及,现在这姑娘都被人赎来了,送到嘴边的肉,自己还再拒绝不成?连日被撩,自己发条已经上满了劲儿,只等得释放呢,眼前有小美女上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王川把卖身契往怀里一揣,笑道:“梁捕头门中长辈,一番好心,我怎么会埋怨梁捕头呢?随我进来吧。”也不去问小莲儿是不是还得了梁捕头其他嘱咐,打开了门,请小莲儿进去。

“嗯。”

小莲儿亦步亦趋跟在王川身后。进了房中,王川点起了灯,才看清楚,小姑娘站在门口,面对崭新陌生的环境,既是踌躇又是忐忑,等着王川吩咐。她容颜憔悴,头发都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荡在眼前,添了些许落魄。

王川这才反应过来,梁捕头昨日就把小莲儿赎下,送到自己家门口。自己做完却在六扇门里值班,根本没有回来。难不成,这姑娘就在门外等了一天一夜?

“你从昨天就在外面等着了?”

王川皱了皱眉,问道。

小莲儿心思敏感,王川声音里怀有同情,她认真听着,听了出来,轻声道:“奴家昨日被梁捕头送来,就一直在门口等着。不过到了饭点,楼里瓶姐儿也会送饭食来与奴家,其他时候,奴家左右无事,一直在闭眼歇息,是以在外面长些时候,也没有什么。王捕快勿要挂怀。”

王川皱了皱眉,道:“再怎么样,在外面这么等了这么久,也不是个事。等热了水来,你好好清洗清洗,解解乏再说。”

说完了话,王川便去拿桶打水。小莲儿放下行囊,抢着帮忙。王川拗不过她,任她忙活,烧柴热水。六扇门宿舍日常设备一应俱全,洗澡的设备也全都准备得有。王川平日当值、加班回来,却因为麻烦,不愿架起洗澡桶烧开水,只从井里打了凉水来,冲去一身臭汗。这时有小莲儿在,却不得不架桶烧水了。

两人忙活之时,小莲儿边烧着水,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王捕快,奴家……奴家既已赎身随您,今后……今后就叫您一声相公,不知可否?”

“你开心就好。”

王川架好了洗澡用的木桶,拍拍手道,“那你呢,你一直是叫小莲儿吗?”

小莲儿道:“不怕王……相公笑话,小莲儿本来在楼中艺名,不是这个的。只因奴家脸小,幼时楼里的人,都叫奴家为……为小脸儿。后来奴家年纪渐长,快要到了出楼岁数的时候,妈妈嫌这称呼俗气,就给奴家改了名儿,叫小莲儿。前夜里奴家已算出楼,其实名字当叫……当叫……莲姐儿了。不过如今奴家随了王相公,却不能再叫楼中艺名。奴家本姓为陈,已记在楔子里,请相公赐名。”

王川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叫陈莲吧。以后我若叫你,也省去一个小字,叫你莲儿。”

小莲儿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川起名如此随意,幽幽说道:“相公不愧是公门中人,起名简洁随意,让人叹服。”

“怎么,你不喜欢?”

王川很好说话,尊重小莲儿意见,道,“那咱们换个,陈小莲如何?或者陈阿莲,陈莲莲?陈丽莲梦露?陈黛莲赫本?”

小莲儿见王川越说越离谱,往后怕是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妖魔鬼怪的名字,哪还敢再任王川说下去,忙道:“不用了!不用了相公!陈莲就好,奴家挺中意这个名字,没有不喜欢。”

王川反倒是越说越来劲,没完没了道:“其实我觉得陈黛莲赫本这个名字挺不错的,或者陈黛丽赫本。你有没有兴趣改个姓?不然的话,叫奥黛丽赫本,那简直完美!这可是超级大美女才用的名字,你要不要用一用?”

“还是算了,相公。奴、奴、奴家就叫陈莲吧。”

小莲儿冲王川露出个笑靥。但那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等桶里乘满了温热的水,王川瞧见桶中,忽然觉得浑身痒痒。改了名的小莲儿道:“请王捕快先洗。”

“那你怎么办?”

王川问道。

陈莲低头赧然,道:“奴家既然随了相公,自然一切随相公。等相公洗完了,奴家再洗便可。”

王川困顿一天,浑身难受,当下也不推脱,道:“那你先到外面等等,待我脱了衣服进水里,你再进来。”

陈莲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把门关好。

小姑娘还是放不开。还道她要伺候自己宽衣呢。

王川心中不无可惜,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跳进桶中,溅得桶里热水哗啦啦一阵响。热腾腾的水流包裹着全身,王川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

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王川一时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那事情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王川背靠桶壁,好好享受泡澡,唤了外面等候的陈莲一声:“进来吧。”

至于忘却之事,就随风去吧。

第十五章 心若冰清

陈莲小姑娘埋着小脑袋回到了房中,小鸵鸟把胸前丰丘当成了藏头的地洞。但就是这样,她还壮着胆子道:“相、相、相、相、相公须、须、须、须不需要奴家服、服、服、服、服侍您清洗?”

这回彻底成了个小结巴了!

王川“噗”地笑出声来,道:“你这样子,我也不用叫你什么小莲儿陈莲了,以后就叫你小结巴吧!”

“相、相、相、相、相公别开玩笑了。”

所谓物极必反,羞极必嗨。陈莲被臊地满面通红,本来越来越小的声音突然间拐了个调,一下子又尖又高。她依然埋着手,却不再说话,往王川身后一钻,小手拿起搭在木桶上的毛巾,蘸湿了水,径去擦洗王川身子。

那小手也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水,拿毛巾擦在王川身上时,手指划过,温暖湿滑,细腻的触感如同划在王川的骨头上,令王川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王川忽觉自己已经蠢蠢欲动了。

“别擦了。”

王川拍了拍陈莲的手背,说道。

陈莲小手一颤,缩了回去,一个不小心,毛巾就被丢在了水里。陈莲急忙捞起毛巾,忐忑问道:“相公为何不用了,是奴家服侍得不顺心意吗?”

一会儿工夫,小姑娘已经习惯了自己在这里扮演的角色,那股子羞赧劲儿终于过去,说话也不再磕磕绊绊。

王川暗道可惜,他倒是挺喜欢看陈莲结结巴巴慌慌张张的样子,却没想这道风景如此短暂,还没多见几眼,就已经没了。

“这倒不是。你这小手又轻又柔,擦得很是舒服,我怎么会嫌弃呢?”

王川安了安陈莲的心,说道,“今日你我都困乏了,简单洗洗歇息吧。我冲洗一下,稍微解一解乏,就已经好了。待我起来,你早点洗洗睡下吧。”

陈莲略一沉默,呢喃也似地道;“那请相公起身,奴家为相公擦拭身体。”

王川惊道:“这不太好吧?”

陈莲深吸口气,小脸儿上满是认真,已然放下了方才那般的矜持,道:“不妨事的,相公。奴家既然已随了相公,自当尽心尽意侍奉相公,先前那般,是奴家过错,只盼相公勿怪。”

“哪里的事,我怪你做什么?”

王川忙道。听陈莲这么说,他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了。人家小姑娘都不计较,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计较什么?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王川连住默念三遍冰心诀,使自己热血回落冷静下来,“哗啦”一声水响,跳出了木桶。

“呀!”

陈莲一声惊叫,双手捂住面庞。而后又立刻反应过来,放开了手。小姑娘俏脸如同灌血一般,目光四处游弋,拧干了毛巾在王川身上乱擦一气。她心中到底慌张,小手胡乱摸索,用不上力。若是换瓶姐儿、韩姐儿那等角色,王川真要觉得这会儿是有人在撩骚自己了。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王川已不得不在心里狂吼冰心诀,再被陈莲的小手占便宜下去,他体内的麒麟魔血怕是要压制不住,得把陈莲当成第二梦“换一下血”才成了。

但陈莲犹不自知,还拿着毛巾乱撩。王川一把夺过毛巾,说道:“我自己擦,你快去洗吧。”冲出屋去在院中擦起来。

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节,屋外夜里吹来清凉夜风,温度正好。王川赤身裸体站着,也不觉得冷。擦干身体以后,王川就打算返回屋中帮陈莲换水。还没转身打开门,忽然就听见“噗通”一声,有人在屋中跳进了水里。

“你就拿我水洗了?”

王川错愕地问。

“嗯,奴家用相公的水简单清洗一下就行。”

陈莲轻轻应道。小姑娘跳入水中,乏了两天的身子被热水一烫,不觉间发出一声轻哼,话音里酥酥软软,令人浑身发麻。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王川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怕是要像那个黄元武一样神经病演剧本了。只不过自己这个剧本设定完整魔改风云,不像黄元武那些脑洞一样胡乱跑偏。

好一会儿过去,陈莲终于洗罢,轻声道:“奴家清洗好了,相公请进来吧。”

王川这才返回房中,快速跑到床边,拿起衣服披上。六扇门宿舍独院单间,一个人住时还好,人一多了,却有些麻烦。不过这其实也是王川自己的牢骚。满六扇门那么多人,又有几个能有他这样的麻烦?

洗涤一净的陈莲憔悴尽散,衣衫外雪白的肌肤被水温烫成粉色,还未完全恢复。那张脸干净白皙,两只眸子却水汪汪的,灵动婉转,会笑也似,引人注目。

“相公。”

小姑娘眼睑忽闪,娇羞地唤了一声。那一瞬间,王川只觉是修炼成人的白娘子来到人间,把自己当成了许仙。

“咳、咳,收拾一下,早点睡。”

久不历情事,王川早已忘了该怎么应付眼前情况,很煞风景地说道。

两人合力把木桶里的水倒了,放在院里晾干,把屋中收拾干净,准备休息。

屋中只有一张床铺,陈莲适才已经放下矜持,这会儿自然也不会躲着避着。同床共枕,自无不可。王川还像刚才一般,小姑娘都不说什么,自己自然也不能计较什么。

两人一如前日里在倚翠楼那般,一人在里,一人在外,同床和衣而卧。王川心中躁动,但小姑娘在外等了这么久,想必已是极累,他也不好太由着自己着急。

反正陈莲楔子已在自己的手上,是自己的人了,自己还急个什么?风云合璧还不是迟早的事?

但小姑娘洗白白躺在一边,发丝无心间落过来,携着淡淡的香气贴在王川鼻尖上,实在有些诱人。王川本已困极,这时却翻来覆去,无论怎样也睡不着。

“相公怎么了?”

陈莲轻声问道,唇齿间热气喷吐,吹起一股热意,荡漾在王川心口上。

王川强压住了,道:“我睡不着,把你那琴箫技艺给我奏上一曲。”倚翠楼那一夜里古香古色,声音绕梁,自己如同停了催眠曲,很快就进入了梦想。这么好用的技艺,如今正好能够派上用场,王川怎能忘了?

然而陈莲听了王川的话,却并没有下床去拿被她带来的乐器。她一个翻身,压在了王川身上,媚眼如丝道:“奴家还道相公真的那般正经,却没想……却没想都在这里等着呢。”

第十六章 波澜

陈莲身段妖娆,看起来惊人,接触时触感更是惊人。两人和衣而卧,但到底比白天穿得轻薄,那滚热的绳子往身上一贴,两坨软肉挤压过来,王川立时间心猿意马。

“相公既然喜欢琴箫,那奴家就以琴箫技艺相侍好了。只是奴家虽学过这些手段,但毕竟未曾试过,用时若是手生,出了些许差错,还望相公勿要责怪奴家。”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道,粉舌在王川胸膛上轻舔一下,悉悉索索去解王川衣衫。

“我怪你做什么?”

王川当即把手摸上陈莲细腰。虽说琴瑟笙箫,是陈莲会错了意,但有这样的好事,王川哪里会拒绝?哪个琴箫不是琴箫?品鉴一番,想必都能有助于睡眠。自己正是饿急的时候,有人把肉直接送到嘴边,自己哪有不吃的道理?

两人各自动手,相互配合,不一时褪尽衣衫,肌肤相贴。

“相公且放松了,奴家这就来了。”

陈莲羞得把小脸儿贴在王川肩膀上面,脑袋顶住了王川的下巴,不敢去看王川,那小手却往下一滑,颤巍巍的握了下去。

糟!自己这还算是新车上路,女司机也是新手。带太多花样儿,会不会翻车出什么事故?

王川浑身一个激灵,感受到了那小手里的颤抖,忐忑间感受到小姑娘滚烫的身子在自己身上游动起来,那股热意隔着皮肤烧到了他的神经里,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弃尝试了。

豁出去了!

小屋陋室芙蓉帐暖,欢愉声和着屋外深夜里的虫鸣,你侬我侬就是一度春宵。

油尽车停。王川心满意足地躺成个“太”字,陈莲浑身上下贴靠王川,轻喘了一会儿,恢复了气息,忽然幽幽道:“相公已尝了这个琴箫,但奴家还有另一手琴箫,想要与相公试试。相公那夜听了,转眼就睡过去,奴家……奴家实不甘心。奴家的技艺,就那般不堪入耳吗?”

王川听见小姑娘语气里幽怨得很,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姑娘还对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哪有的事?你要是不堪入耳,那我就睡不着了。”

助眠的乐曲才是好乐曲。

这话王川憋在嘴巴,差点没说出来。看陈莲幽怨依旧,王川终是没敢再刺激她。

“那请相公稍后,奴家去拿琴箫过来,为相公演奏。”

陈莲悉悉索索穿起衣服,从王川身上滑过,下了床去,跑去行李边拿了琴和箫过来,在桌前坐下,柔声问:“相公是想听琴曲还是萧曲?”

“来支琴曲吧。”

王川说道。前几日被瓶姐儿魔音灌脑,这会儿一说起萧曲,想起的就是瓶姐儿,以及陈莲那香唇小舌,还怎么好好听曲?还是琴曲适合一些。虽然适才也品尝过了另一番琴曲,但总是比萧曲要可让人分神不是?

“好的,相公。”

陈莲便把琴架好了,白玉如葱的手指轻轻地拨弄在琴弦上面,悠扬的琴曲随着琴弦的颤动飘荡在简单干净的小屋里面,绕上了房梁。

王川躺在床上,静听着优美幽静的琴声,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又睡着了。奴家……奴家的琴艺,就这么不动人心吗?”

相公真是不解风情!

陈莲气呼呼地瞥了一眼王川,两只眸子里的幽怨浓得都快凝成了水。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悄悄停止了演奏,小心翼翼地起身,不发出半点声音,以免惊醒了王川。

“咣!咣!咣!”

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屋外虫鸣声都给遮住了。

陈莲吓了一跳,低声埋怨:“谁啊!大晚上的过来,如此吵闹,真真讨厌!”

吵醒了相公怎么办!

“咣!咣!咣!”

又是一阵敲门声。

陈莲只怕惊醒了王川,眼见院门外面没个完的样子,连忙起身前去开门。她初经人事,又主动侍奉,玩弄花样,这时走路极为不适,扭扭捏捏扶着墙到了院中门口,把门打开,却见一个丰满风骚的妇人倚门而立,冲她抛了个媚眼。

“吓死奴家了!还以为是妖怪呢!”

陈莲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才看清楚眼前的这冲自己抛媚眼的妖**人,却是一个正常凡人。小姑娘拍着胸脯庆幸不已,幸好不是妖怪。

不对!正常人哪有这个样子的?!

这个肥**人,还大半夜来相公府上,给自己抛媚眼,绝对不是正常人!

陈莲小心肝儿提了起来,二话不说把门关上,插上门栓,手速快得不得了。

外面那风**人却是气急。她正是柳巷常日里最爱调戏王川的韩姐儿。昨日她偶遇王川,一如往日般戏弄勾引几句,却不知王捕快中了什么邪,竟然答应了她。韩姐儿花径久未缘客扫,但苦于已闭楼断客,不愿再开了头,心头欲念也是久旷。这小捕快一答应,却把她的魂儿也给勾了出来。

但那之后,那股骚热劲儿一过,韩姐儿心便冷却下来。她与王捕快到底是面儿上关系,见面逢场作戏,哪能当得了真?韩姐儿没有把昨日中午的话当回事,今日也没盼王川能上她门去。

然而未想到,到了入夜时,窑里突然来了几个腰间挂剑的江湖少侠,出手阔绰,身体硬朗,玩得又开又疯,令人惊叹。窑里几个姐儿和少侠们闹活半宿,好不吵人。韩姐儿在外听着,不觉间春水荡漾,春心摇曳。

在这种情况下,韩姐儿才想到了她那垂涎已久的小捕快。

“反正是他先答应了我的,他不如约而来,我便去找他,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虽年长于他,但到底胸满臀圆,姿色也不差,又不至于让他吃亏,他还能拒绝了我不成?”

韩姐儿打着这样的主意,让旁人照看着窑里,一路夹着腿来了王捕头家门外面。她却未曾想到,王捕快家的门一打开,她一个媚眼抛过去,竟然抛在了一个娇小玲珑、胸前却比她还大了两分的小姑娘身上。

那小姑娘双霞飞虹,怕已许久难散,眉眼间媚态新开,怕是才尝过了好事。那精致的面容上挂满初展的风情,便是韩姐儿一个女人,看着都不由心中一荡。

好一个尤物!

因此韩姐儿连陈莲说她是“妖怪”都没有注意,陈莲“砰”地把门关上后,韩姐儿黯然苦笑:“怨不得王捕快今夜没去找我,有这等尤物相陪,他又怎么能看得上我?”

韩姐儿失魂落魄地离开,陈莲躲在门后,却不由面红耳赤。

小姑娘久在倚翠楼,自然知道尤物是什么意思。韩姐儿说她是个尤物,她一时间有些害羞。

不过回想着韩姐儿的话,陈莲羞意渐去,一股子醋意却涌上了心头。

“怪不得先前相公那般正经,却原来……却原来,他外面还有人儿等着呢。相公怕是被我耽搁住了,实在忍不住,才拿我代她吧。”

小姑娘胡思乱想,回忆起韩姐儿的模样,“那女人恁得丰满骚浪,相公是喜欢那样的吗?”

第十七章 结巴成风

次日王川一觉醒来,陈莲还在身侧睡着。小姑娘也不知道梦到什么,眉心微微蹙起,面含犹豫。

王川蹑手蹑脚爬下了床,穿起衣服。昨夜未竟全功的琴箫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屋外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让琴弦清晰光泽,如沾泪光,控诉着王川昨夜牛嚼牡丹的罪行。

这琴要是个妖精,怕是会丢给王川一个鄙视的眼神,说一句“给这等粗鄙之人演奏,真鸡儿是对牛弹琴”。

王川粗鄙爷们儿,哪里会去管它?径直出了屋子,到院中锻炼洗漱。

屋外天已大亮,空气清新,吸一口气,只让人浑身清爽。远方太阳如同圆盘,刚刚挂上天去,直视之时嫣红如同染血,还不到刺人眼睛的时候。

王川到外面晨跑加练功,出了满头大汗。他练了一身短打的功夫,是在六扇门武院的时候,跟武院先生请来的朝廷大员学的。

据说朝中大员为与军方大佬争夺预算,个个练就了一身狮子吼,为政事争吵,又学了一身短打,红起眼来,比江湖上那些野手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这已是神州朝历届之传统。

王川以前还是不信,只道是坊间谣传。直到那一天,武院先生请来当朝刑部尚书张经研,王川才知道原来坊间流传的,一切都是真的。

对比张经研和昨日那方山剑派方剑平,那位方少侠用上全力,怕是不一定能打的过张经研。

王川在武院学习练功的时候,感觉短打技术久久不得寸进,还去找过张经研请教。张经研负手而立,叹息口气,仿佛心有余悸也似,说道:“不入朝堂,练什么神功?你讲来管的是江湖,何必如此苦练?学学就好、学学就好!”

那神情那语气,仿佛朝堂之上如同地狱似的。王川简直难以想象。

如今持之以恒的锻炼,王川短打功夫小有所成,放到江湖上面,估计也能欺负欺负小朋友。不过他还从来没有出手的机会。他上岗以来,还没去过别处,辖区里也没什么缺心眼儿的敢试试袭警。神州朝六扇门里,可不像前世,对袭击公门者,基本上要重刑伺候,还要丢进刑部大牢的。

锻炼完后,王川就着冷水把出了一身的汗冲洗干净,返回屋中,却见陈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小姑娘侧倚床边,软趴趴坐着,身上骨头都仿佛抽去了也似,身姿婀娜,仿若蛇妖。

瞧见王川进来,陈莲早走准备,好整以暇地抛了个媚眼过去,腻声腻气地说道:“相、相、相、相、相公,您跑、跑、跑、跑哪去了?丢奴家一、一、一、一个人在屋子里,奴家怕、怕、怕、怕、怕我、怕、怕死了。”

小姑娘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一手,那羞脸儿小身段儿尽显妖娆媚态,出水芙蓉抹上了红妆,更添一分妖艳,让人恨不得上去舔一口、咬一嘴。

但她佯装得再像妖精,一开口,却立刻就被打回原形。小结巴始终还是小结巴,一紧张就说不顺畅话。这要在倚翠楼里,也不知道怎么出楼。

“噗嗤!”

王川愣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相、相、相、相公笑什么?”

陈莲的小脸儿越羞越红,但还强撑着斜倚床边,展露完美曲线。

“好好的小结巴,学什么瓶姐儿?你这小四不像!”

王川嘴上说着,身心却俱已撑不住,往上一扑,把陈莲小妖精压在身下。

又是一番晨练。

风停雨歇后,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陈莲发丝被香汗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侧,小脸儿红扑扑的,不堪里越发透红诱人。

小姑娘趴在王川身上不愿起来,幽幽地说:“相公果然是喜欢楼里姐儿们那个样子。相公若是喜欢,奴家以后就多学学她们好了。只是……只是相公莫要一直笑话奴家,奴家学得惯了,也就不会再结巴了。”

王川哭笑不得,手指在陈莲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把陈莲一推,说道:“瞎说什么呢。神州朝万万人口,各有不同,才成大千世界。你自有你可爱之处,何苦去学她们?若世间人都学来学去,一个模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快起来吧,黏糊糊的怪难受。”

陈莲从王川身上下来,神情却颇为坚定。王川显然是没能把她说服了。瞧那亮晶晶的眼珠子游移不定,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主意。

王川也没功夫再开导小姑娘。陈莲小姑娘服侍王川擦拭了身体,重新穿好衣服。

古代社会真是好啊!

活了两辈子,王川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如此贴心又贴身的服务,忍不住如是感叹。

两人穿衣洗漱完毕,陈莲去看灶台,不由为难:“相公,灶上怎么什么都没有?这样奴家怎么为相公煮食呀。”

王川笑道:“我平日里一个人,哪还自己做饭?全是在六扇门里吃的。你倒是会得挺齐全啊,琴棋书画还带做饭,女红会不会?”

陈莲微羞道:“相公说笑了,女儿家怎能不会做饭和女红?至于琴棋书画,在倚翠楼时,奴家都学过的,但除琴艺外,别样都不怎么精通。”

王川道:“那感情好,往后我得见识见识。”

陈莲连连摆手,慌张道:“别、别,奴、奴、奴、奴、奴家技艺不精,不、不、不好献丑,相、相、相、相、相公看了一定会笑、笑、笑、笑话奴家的。”

王川忍不住揉了揉陈莲的脑袋,把小姑娘刚刚打理顺了的头发又揉得有些乱糟糟的。

“好了,不说笑了,我们去外面吃饭。今后家里灶上,由你安排。”

王川笑着看陈莲慌忙理顺头发,微笑说道。小姑娘两只小手在头上拨拉来拨拉去,瞧着王川满是幽怨,却又不敢说什么,小模样好不委屈。

但她打理好了发型,听见王川的话,却突然愣了一下,情绪立刻好转,重重地点了点头,甜甜应道:“嗯!”仿佛王川这一句话,比起说她不是“小结巴”还要好听。

第十八章 存心

两人出去,王川锁上了门,引陈莲去了隔壁酒馆。大清早里饭馆人并不多,一条条长凳还放在桌上,没有拿下来。王川和陈莲进了店中,店中跑堂的大郎才跑过来给王川收拾出一张桌子,安排二人坐下。

矮胖的中年人一下一下跳着用抹布把桌面擦全活了,等王川和陈莲坐下以后,才注意到陈莲。从未出现过的美艳小姑娘立时把大郎震了一下。大郎手指陈莲,惊问王川:“她、她、她、她、她……”

王川笑道:“贱内。”

“王捕快要写些什么?”

大郎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不信。

王川道:“按老样子来上两份。”

大郎说了声“好咯”,小跑去了后房。

陈莲眼瞧大郎跑远,小声问王川道:“相公,他也结巴吗?”被王川揭了回伤疤以后,小姑娘对这个问题挺在意的,只要有些关联,她就能回想起自己在王川家中时的表现、以及王川的评价来。因此陈莲说话的时候,神情都气呼呼的,只是她自己觉察不出来。

王川失笑道:“没你结巴。我也第一回见人家磕磕绊绊地说话,以前从来没遇到过,怕是被你传染的。”

“哦。”陈莲莫名得失落,而后才反应过来,王川话里这是有意调侃她呢,幽幽地瞥了眼王川,道,“相公尽瞎说。怎么会呢?”

王川笑道:“怎么不会?你若是有这样的本事,那倒好了。把你那瓶姐儿和倚翠楼的其他人尽数传染了,到时候倚翠楼里满楼尽是大结巴,吹个萧一句曲儿都得绊三绊,那可就是花街一景了。”

“相公又戏弄奴家。”

陈莲不满道,“若……若是如此,奴家现在随了相公,要传染,也是先传染相公。相公再传染给六扇门诸位大人、捕快,到时候六扇门就不是六扇门,是结巴门啦。”她说时自觉有趣,掩面轻笑起来。

这小姑娘,胆子不小!

王川心里暗笑,脸上却突然一绷,寒声道:“呔!你这女子,胆敢开六扇门的玩笑!真真不想活了!”

陈莲被吓得脸色一白,又结巴起来:“相、相、相、相、相、相公……”两只大眼睛霎时间快要落出水来,神色间不安极了,生怕王川与她动真格。

王川这才不再佯装生气,笑着摸了摸王川脑袋,说道:“瞧你这样子,可真是不想活了。等我今晚回去,再好好惩罚你,让你知道不想活了是个什么下场。”

“相公!”

陈莲埋怨也似地叫了一声,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发,气道,“相公尽会吓唬奴家,还乱弄奴家的头发。这是在外面呢,相公弄坏了奴家头发,奴家怎么好打理?”

她听懂了王川话里意思,也知道王川是在戏弄她,话里带怨,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瞅着王川时,却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那眼神儿里突然像是藏着一只猫似的,抬起那肉囔囔的小爪子,隔着空气就挠在王川的心里,主动地一撩、一撩、又一撩。

遭不住啊!

王川心中惊叹,这小妖精才一个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股子勾人劲儿纯天然无意识,简直比瓶姐儿韩姐儿厉害到不知哪里去了。

一会儿功夫,酒馆大郎端着一笼包子,两碗蛋花儿汤过来,给王川桌上放下,瞧王川和陈莲时的眼神,却已和之前有了变化。

王川哪还不明白?这胖子怕是刚才跑走后,还偷听了他和陈莲的话。未想自己大前日里才偷听了梁捕头墙角,这时候就已经有人来偷听自己说话,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呸啊!

王川怒得一拍桌子,桌上碗碟“咣啷”一阵乱跳,把陈莲和大郎吓了一跳。

“娘希匹,谁让你偷听的?”

六扇门声威还是大。大郎浑身一个哆嗦,苦着脸道:“此事当不怪小人啊,王捕快!小人本不欲听王捕快说话,奈何小人耳朵太灵,王捕快说话,小人实在是避无可避啊!”

王川脸色稍霁。

大郎察言观色,悄悄松了口气,又道:“况且王捕快常在咱们酒馆里,还不知道小人吗?小人这张嘴,可紧得很呢,王捕快这等私密事,小人即使不小心听了去,也不会往外说。”

王川这才收起了怒色。

大郎见状,腰板偷偷地就顶直了,又说道:“只是有一件事,小人方才忘了,这时却得和王捕快提醒一下了——王捕快先前老爱说娘希匹,还带起六扇门里一阵风潮。杨总捕不爱听,说是这话莫名其妙,骂人都缺了气势,丢六扇门的脸。让附近都看紧了,若是有谁发现六扇门里有公人说这三个字,就直接向他老人家举报。他老人家大大的看赏。”

尼玛!一不小心又着道了!

王川这才回想起来,很久以前自己确实把这三个字当成了口头禅,说得多了,门中同僚都瞎学起来。“娘希匹”传到了杨总捕耳朵里,顿时天降横祸,王川被逮住一顿训斥。王川心里颇不服气,心道要是给同僚们全剃个光头,再说娘希匹,看还霸气不霸气。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王川对上自己的直管最高boss,还是很干脆地认了怂,从那以后,就基本不再说这三个字了。

是以时间一久,王川自己都给忘了。未想如今却被这酒馆大郎抓了把柄。

要知道隔壁酒馆可是六扇门旗下产业,昔年六扇门初设,初代总捕为门中开源,去刑部和人吵了许久,才申请下这个酒馆,刑部尚书不满总捕聒噪,才随意给隔壁酒馆安了这么个名字。大郎一家代为经营隔壁酒馆,可是经常要见杨总捕报账的。自己这把柄虽不算多大的事,但落在大郎手里,总归让人不爽。

“你想怎样?”

王川瞧出大郎眼神飘忽,有话要说来,咬着牙问。

大郎讪讪一笑,道:“王捕快勿怪,小人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斗胆想问一问王捕快,您先前还跟小人一样,常年光棍儿,前日昨日见您,也都是一个人,怎的今日毫无征兆,好端端就带来内人?”

他瞧一瞧左右,见酒馆里再无别人,门口也没什么行人后,才放心大胆地继续说,“不怕王捕快笑话,小人也已年过三十了,至今还宅内无人,托人说媒,也一无所成。小人早见王捕快在青龙河两岸的风流名声,着实佩服不已,如今王捕快又突然带了人儿来,小人心中敬仰,就更不用说了。小人斗胆,只望王捕快能指教几手,好叫小人也讨个婆娘。”

……娘希匹!有所求你直接求人不就行了,还威胁我?!

王川怒火正憋着,哪会和大郎好说?当即叫大郎附耳过来,低声建议道:“这个好说,女子属阴,你想得女子喜欢,自然得祭拜阴神。届时满城女子,哪个见你不会觉得顺眼三分?死者阴沉,死人汇聚之处,自然就是阴神最盛之地。你等入夜三更,到西门外乱葬岗去,裸身祭拜,坚持一月,自有改变。”

大郎将信将疑,道:“这……能成吗?”

王川道:“这可是我家先人梦中所授,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若是不成,你看我如今怎么名传青龙河两岸?你听我的,别外传,照着做,包你今后美梦成真!”

第十九章 夏天真好

酒馆大郎到底是没有经历过现代化教育的可怜人,一听说王捕快是先人梦中授法,就觉得说不得是受了仙人指点。乱葬岗祭阴神的法子,说不得真有效。

你看六扇门里外百十来号人,巡街的有十数人,哪一个有王捕快这样的风流名声?听说青楼河两岸好多漂亮姐儿挑明了想给王捕快侍寝呢,那滋味儿,嘶——

大郎寻思着,就想到了什么美妙场景,浑身一个激灵。

“王捕快先吃着,小人去了。王捕快放心,小人嘴紧得很,不会乱说话的。”

大郎还不晓得自己已被王川带到沟里去了,感激地给王川行了个礼,利利索索跑回后房。

见酒馆大郎走掉,陈莲好奇地问王川:“相公,你与他说了什么?”

王川道:“自然是怎样受姑娘们欢迎的方法。”

陈莲不满道:“那等拿人把柄的小人,相公怎么还给他支招?相公你别搭理他,刚刚相公所说之话,只有你知我知他知,相公若不承认,奴家也说相公没说过,还怕他怎么说?”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

这小姑娘难得脑子转弯快了一次,小嘴却张慢了。

但是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王川眉毛一竖,“啪”一声又把桌上碗碟拍得“咣啷”乱跳。

“王捕快恕罪!王捕快恕罪!”

酒馆大郎被王川一巴掌吓了出来,飞快地跑到桌前,活像一个肉球咕噜噜滚了过来,连连讨饶。

“你他娘又偷听!”

王川气得笑了。

大郎苦着脸道:“王捕快莫要怪小人啊,小人这耳朵,实在管不住啊。王捕快饶我则个,今日早饭,当是小人请了。”

王川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一个跑堂的,也是辛苦人,我哪能赖你钱财?此事算了,你以后注意着些,实在不行拿东西塞住耳朵。”反正大招已经放出去了,报仇看戏得看晚上,这点小菜,也不需要在意。

“谢王捕快!谢王捕快!小人一定注意!小人一定注意!”

大郎一路鞠躬后退,像一个不倒翁,摇摇晃晃又退到后房里去了。

陈莲小脸儿上满是崇敬,直勾勾瞧着王川,道:“相公真是好人!”

“那是自然。”

王川大言不惭。拿起筷子,又道:“别废话了,快吃饭。”

之后酒馆大郎再没有来打扰二人。两人吃罢了饭,出去酒馆,王川便把家门钥匙交给了陈莲,道:“钱都在家中桌子里放着,你若想买些什么,就从桌子抽屉里拿。只是我存下的钱不多,你省着点花。”

王川光棍一条,家中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不管陈莲入了家中,有没有抱其他小心思,自己都不需要操什么废心提防陈莲,那个几乎空荡荡的家,交给陈莲打理就是。

王川托付得随意,陈莲却很开心很郑重地接过钥匙,高兴道:“相公放心,奴家一定把家里收拾得好好的。不知相公合适回来,奴家好备好饭菜,等着相公。”

“我巡街到正午就回。”

王川说着,摆摆手,往六扇门去。

“嗯,奴家晓得了!奴家这就去买米买菜。相公记得回来吃饭。”

陈莲目送王川远去,边道。说罢了话,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久在倚翠楼里,学了诸般技艺,却不知该往何处买菜。她平日里也出去游玩逛街,但都是与楼中旁人相随,蹭些妈妈和已出楼姐儿们的胭脂水粉,所逛处,也没见过个卖菜卖米的。

小姑娘迷茫不已,左顾右盼间,却见酒馆大郎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门口,偷偷往外看。小姑娘顿时俏脸含煞,严肃道:“那位大叔,你怎么还来偷看偷听?相公好心才不与你计较,免了你一场劫难。你若碰上其他人还是如此,不怕招来祸事吗?”

大郎忙讪讪笑道:“王夫人误会了。小人只是刚擦干了桌子,走过门口,哪里还敢偷看?您看,小人手里这抹布,刚刚才用过了。”说时把手里灰湿的大块布子举起,展示给陈莲看。

陈莲听见大郎一声“王夫人”,羞得脸儿又红,那股子怒冲冲的凶劲儿一去,说话声音都低了三分。她惦记回去收拾做饭,也顾不得和大郎纠结小事了,眼神游弋地和大郎道:“此事就先算了,只请大叔以后注意着些。大叔可知奴家该去哪里买菜?奴家着急买来,回去给相公做饭呢。”

大郎赶紧出来门外,手指东南方向,道:“你往那边那条大街上去,直到东市就可以了。”

陈莲施以一礼,柔声道:“奴家谢过大叔。”转了身,款款往南边去了。

大郎眼冒馋光,一道送陈莲走出视野,不自觉地咂了咂嘴,喃喃道:“真好啊……真好啊……”

不行了,等不得了!祭拜阴神之事,必须今晚就去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赤身拜祭,这满身的肥膘,能不能入了阴神得眼?那乱坟岗阴森森的,自己又能不能坚持下来?

矮胖的跑堂小二犹豫了好一阵,终于一咬牙,决定下来,并在心里鼓舞自己:

“没事!没问题的!王捕快已经成功,我又怎么会有问题?乱坟岗阴神万千,这个不喜自己一身肥肉,总有会喜欢的,倒是我得阴神庇佑,好好找个媳妇抱回家去,还怕什么乱坟岗!”

想明白了主意,酒馆大郎一咬牙,一擦嘴角,步履坚定地返回了店里。

……

昨日六扇门中当值的是陈正。王川到了门中,看到陈正两只眼睛充斥血丝,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快要疯了似的。

“遇什么事了,熬成这样还不去睡觉?”

王川疑问道。

陈正抓着头发,神经衰弱似的道:“事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就他娘的折腾人。我被折腾了一晚上没睡上,到这会儿没事了,他娘的困的要死却偏偏睡不着。”

这家伙真被折腾得神经衰弱了,话都说不到正点。

王川不得不又问一遍:“什么事折腾成你这样?”

陈正有气无力道:“还不是西门外的乱葬岗。那坟上鬼火,文帝时候早走辟谣,那是天气太热,磷火自燃,与鬼神无关。但偏偏有人不信,一遍一遍来烦我,说西门外闹鬼。他娘的六扇门又不是阎王殿,老子管得了个鬼!”

快要崩溃的同僚说得几欲抓狂,王川却抬起头来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感受渐渐提升起来的气温,心情略微好转。

真好啊,夏天真好。

第二十章 打击

陈正坚持在院子里绕圈子,只说走累了走困了,回去一躺下就能睡着了,王川劝他,他根本听不进去,固执己见地继续转圈。不知道的过来看见,怕还以为是孙悟空拿金箍棒划了个圈,陈大法师在里面憋的尿急却死活不敢出来呢。

六扇门里点过卯,王川与几个同僚汇合了,穿了便衣出去巡街。

近来异地为害的贼偷们渐渐多了起来,这种贼人,与巡街捕快互不熟悉,极为放肆。若是以前那种打过照面,在手里有案底的贼偷,捕快巡街时候,就方便提前提防,贼偷也自小心顾及,无形中下手次数减少。而异地贼偷却不同。这群贼偷不知谁是谁,下手毫无顾忌,巡街捕快与贼偷对面不识,猫和耗子谁赢谁输,就全看运气、眼力和经验了。

而相对来说,贼偷总是比捕快优势大的。毕竟贼偷在暗捕快在明,就算捕快身着便衣,路上遇到相视的,打个招呼,一不小心也会暴露身份,给那些留个心的异地贼偷知道。

捕快巡街的高光时刻,是在六扇门里来了新人的时候。王川记得当初罗明、陈正和自己这一批人入门的时候,跟着前辈们上街巡逻,前辈们给他们准备了上好的行头,麻衣绿帽玉扳指,是富商行头;黄金戒指金链子,这是暴发户行头;锦衣束发骚折扇,这是贵族书生行头。王川一群人被打扮好了,怀揣捕快牌子和镣铐,丢在街上,最是好勾贼偷上手。

那段时间一群新进皂衣捕快上街,钓起贼偷来,那是一钓一个准。王川惊叹不已,说了句:“这钓鱼执法可真是好用。”

前辈们也惊叹不已,都说到底是武院出来的,这小词儿拽起来一套一套的,还真他妈形象。于是王川等人有了新的外号——泥鳅。

这玩意儿可是现成上好的鱼饵,王川这些新进同僚们,自然就成了活鱼饵。罗明个子叫高,是长泥鳅,陈正身板极痩,是细泥鳅,此外还有短泥鳅粗泥鳅方泥鳅圆泥鳅等等,而王川,则因为提出了钓鱼执法的概念,成为了泥鳅头。

得了这个外号以后,王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泥他娘的皮皮虾呦!

新进捕快们风光了一段时间,附近贼偷们便都知道了他们,钓鱼行动的效果越来越差这个代号的行动,便就此终止。而到前辈们都被调到其他岗位上以后,王川这帮人就把这段黑历史深藏起来。泥鳅这种名字,还是留给以后来的后辈好了。

“呦,各位捕快,又巡街呢。”

“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喝杯茶?”

“各位大人辛苦。”

“来来来,歇会儿再走。”

“罗捕快,我家那事,咱们什么时候给办一办?”

“我的钱袋子,什么时候快给找找。”

“王捕快,万万别忘了我家那回事。”

……

一圈下来,王川等人也只能起到威慑作用,靠这样子抓个贼捕个盗,那是别想了。

“哎呦,王捕快,您可算是过来了。奴家等您等得真是好苦。”

路过柳巷时,韩姐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扇着她的荷花小团扇瞧着王川,眼里话里都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幽幽怨气,不知藏了多少故事,让同行同僚好一番脑补。

一群人啧啧惊叹,早知老王在青龙河两岸人气极高,但一直所见,也仅此而已,却没想到老王不知何时已经偷偷下手,把窑中姐儿若即若离地吊着,吊得跟怨妇似的。厉害!厉害!

老王平日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高,实在是高啊!

王川没敢和韩姐儿多做纠缠,回以一笑,说道:“昨日有事,姐儿勿怪。等我巡街完了,再来与姐儿解释。”

韩姐儿轻笑一声,道:“王捕快哪里的话,奴家怎么会怪您?”说时手中小团扇一旋,倒捏住了,细长食指贴着团扇把柄,就往王川身下撩了一把。

一群同僚在旁边干看着,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还有一俩人咂了咂嘴。

等几个捕快离开,韩姐儿瞧着王川背影,怪腔怪调地幽幽说:“都屋里藏人了,不与我说,还来撩拨我。解释再多有什么用?不想法子把你折腾干了,我就咽不下这口气。”说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妙事,嘴角一乐,把那荷花小团扇半遮面庞,探出红舌舔了舔嘴唇,把那红唇湿得越发娇艳,如同染了鲜血一般。

走过这处地界,几个捕快穿过柳巷,又绕了花街过去。罗明突然感慨道:“啧啧啧,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啊。这一圈转下来,竟然有十二个。”

“什么十二个?”

同僚成金龙问道。

罗明嘿嘿道:“十二个姐儿啊。老王下面那龟儿,怕是都被撩肿咯。”

一群同僚顿时都是惊讶佩服,啧啧称叹,瞧向王川裆下时,就跟瞧一个敲烂了的棒槌似的。

同僚牛大平忍不住感慨:“老王真是厉害啊。我要是在青龙河两岸能像老王这么受欢迎,怕早就要肾虚体亏了。老王快教教我,你怎的在青龙河两岸如此受姐儿们喜爱的?”

其他同僚两眼放光,都一副颇为期待的样子。

王川考虑是不是把支给隔壁酒馆跑堂大郎的招也给这帮劣货说一下。

“这个可没法教,受欢迎那是天生的,你们学不来。”

王川露出一脸得意,得瑟道。

这帮劣货就是欠打击,不好好巡街,不知道关注些什么烂事。王川觉得自己有必要打击他们一下,让他们把心思回归到工作上来。

果然此话一出,王川被几个同僚鄙视了好几眼,几个同僚也一下子都没了再调侃王川的心情。

上午巡街结束,几人回到六扇门中,正好杨总捕也在,逮着几人训了一番话。

“过几日几组外派就回来了。有两个重案组要补充一些捕快。你几个都是门中得力干将,好好努力,届时择优选取。可听明白了?”

杨总捕训话时,还透露了这么一个消息。

几个同僚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挺胸抬头,情绪激昂扯着嗓子叫道:“明白!”

王川跟着假模假样叫唤了一声,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加入重案组,追着各地大案、江洋大盗、凶徒罪犯出差,固然看起来风光,但哪比得上京城里晃晃悠悠逍遥自在?

六扇门驻地小捕快虽然工作也是繁杂劳累,但比起重案组来,还是差远了。

第二十一章 一顿饺子

重活一世以后,王川其实没有什么大的目标。活着,活得舒服些,体面些,每天里值值班、巡巡街,坐在隔壁酒馆里看一看窈窕艳丽的姐儿们,瞧一瞧有没有色急的劣货在姐儿们早已炉火纯青的手段中丑态百出,就当是看一出永不落幕没有主角的电视,怎么不必追着凶犯、案子满世界奔波好?

哦对了,如今家中有妖娇小媳妇一个,热炕头也有了,那就更不适合出去浪了。

王川细细一想,深觉自己是居家好男人中的典型代表。怨不得青龙河两岸的姐儿们这么稀罕自己,感情根本原因在这里呢。

年轻同僚们一个个干劲儿十足,纷纷表示中午就在饭堂里吃了,吃完饭就加班,不把肝加没了不罢休。杨总捕对弟兄们的干劲儿很满意,但还是告诫了一番,让大家不要太过劳累,到时候没个好身体,可进不了重案组。

“多谢杨总捕!”

王川跟在人堆里滥竽充数地感激涕零。等杨总捕走掉,其他人纷纷往饭堂里去,准备开始表现自己,王川却一道出了六扇门,回家里去。

开玩笑,杨总捕这一趟动员下来,同僚们而都来劲儿了,全挤进饭堂里去,把那地方挤得跟春运现场似的,大夏天里还能呆吗?而且这么多人吃饭,饭堂里准备的饭,怕还不够吃,等再补餐,还不知道要等到多会儿去。王川可没心情去遭那闲罪。

家中小妖精虽然不知道做饭手艺怎么样,但总是比在蒸笼一样的饭堂里人挤人排队等饭强多了。王川算得清楚帐。

回到家中,院门紧锁着,饭菜的香味却已经从墙上冒出来,钻进王川的鼻孔里。

“好像还挺不错。”

最后一点顾虑没有了,王川放心地敲响了院子大门。

“可是王捕快回来了?六扇门果然忙碌,可让奴家好等!”

一个女人声音从屋中当先传来,一路到了院里,听得王川一愣。

这声音热情奔放,说话间带着一股勾人妖劲儿,显然不是陈莲的声音。瓶姐儿什么时候跑自己家来了?

院门一阵响动,被朝里打开。门后出现瓶姐儿妖艳如花的脸。这姐儿今日穿了一件朴素衣服,但还是遮不住浑身上下透露而出的媚劲儿,仿佛勾人已经成了她的本能,这种本能是随时随地的被动技能,她有意无意都能发动。

“好捕快,你今日可精神多了。啧啧啧,小莲儿能被梁捕头指派给你,可真让人眼红。”

瓶姐儿说时露出一个伤心欲绝的神情,抬手往王川胸膛上一拍,却跟挠痒痒似的,食指还在王川心窝上轻轻划了两下,“姐儿我真恨早生了几年,不然出楼时遇上王捕快,哪还有小莲儿什么事?那时奴家随了王捕快,梁捕头这等腌臜,可休想碰奴家一根汗毛。如今这一切,却都已成妄想,唉,真让人伤心呐。”

王川见瓶姐儿手没放下,还在他胸口挠个没完,无奈地抓开瓶姐儿的手,说道:“姐姐,我家里还有人呢,咱们能不能可着点?我忙了一上午,饿得要命呢。你能不能让开,放我进屋里去吃饭。”

“快些进来、快些进来。奴家和小莲儿早做好了饺子,就等着王捕快回来吃呢。王捕快要是饿着了,那奴家和小莲儿不得心疼死了。”

瓶姐儿一反手反而握住了王川的手,那手指仿佛挠人成习惯了,还在轻挠着王川手心,在王川耳边低声说话,就跟床边夜话似的,声音都长了猫爪子,配合着瓶姐儿手指的频率往人心里挠,“好捕快,好相公,你说——你怎么就不早生几年呢?你怎么就这么小呢?”

王川一把拍开瓶姐儿的手,道:“姐姐你可别乱开玩笑,话说岔了会让人误会的。”自己昨夜早泄尽了火,这时候自然不怕这放浪姐儿乱撩。瓶姐儿身傍梁捕头,对自己来说可是个不稳定炸弹,谁知道任她乱撩下去,那炸弹什么时候会引爆?这样亏本的买卖,王川可不会去做。

如今内有陈莲小妖精,外有韩姐儿美窑姐,哪还用瓶姐儿来勾搭自己?王川喜欢平静,自然也是保本的人,怎么能任自己随随便便就落尽稀里糊涂的危险之中?这点明白账,王川心里有谱。

“嗯哼,王捕快可真会开玩笑。”

瓶姐儿还待再撩,那手都预备着往王川身下划过去了,却忽见屋子门口处人影闪动,只好罢手。

“相公,你可算回来了。奴家刚刚把饺子摆上桌,相公一定饿了吧,快快进来,坐下来吃。”

屋里的小姑娘急匆匆跑了出来,一把揽住王川的胳膊,拽着王川进了屋去。那大眼睛眯成缝,偷偷瞟了眼瓶姐儿,却不想正巧被王川瞥见。

这怎么跟示威似的?

王川看着好笑,随陈莲进了屋中。瓶姐儿在门口处没跟进来,微笑说道:“王捕快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奴家就回去了。王捕快好好尝尝小莲儿的手艺,奴家也没想到呢,小莲儿手艺竟然这么好。”

“相公且坐,奴家去送送姐姐。”

王川还在寻思要不要挽留一下瓶姐儿,陈莲就抢着说道,把王川拉得坐在桌前,跑去屋外。

王川哑然失笑,没想短短一日,这小姑娘已经变得这么小气了。这像是小狗儿护食的模样,却也有趣。

桌上饺子热气腾腾,香味参杂在热气里面,悠悠然钻进鼻孔。王川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夹了来吃。

嗯,韭菜馅的。

再夹一个。

猪肉馅的。

再一个。

鸡蛋馅的。

花样不少,味道也不错,小姑娘真是尽了心了。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王川咂咂嘴,感受着满腔的韭菜鸡蛋味,忽然觉得这小妖精有些存心不良了。

不一时,陈莲送走了瓶姐儿,返回屋中,在桌前坐下,一副神思不属闷闷不乐的模样。

“愣什么呢?快些吃饭。”

王川把饺子夹进一个空碟子里,把碟子推到陈莲跟前,说道。

“谢谢相公。”

陈莲应了一声,却依然闷闷不乐,握着筷子拨弄了半天,幽幽道:“相公,瓶姐姐这几日天天来看奴家,还给奴家送饭,今日她又来,也是怕奴家还在门口等着没能进来。她待奴家这么好,奴家应当感激她才是。但为何看她把推奴家摆放饺子,自去门口迎相公,奴家就突然觉得她好讨厌呢?奴家是不是很不好?”

第二十二章 奇行

瞧着陈莲小脸儿上又是忧愁又是纠结的表情,王川只觉又好玩又好笑。

“没什么不好的,你这是社会了。”

王川安慰陈莲,把筷子探过去,夹住陈莲碟中的饺子,往小姑娘的小嘴里一塞,说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吃饭。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莲苦着脸嚼了一会儿,把饺子咽下去,问道:“相公,什么是社会?”

王川找来醋倒上,饺子蘸了醋吃,边嚼边道:“这是人要经历的必然阶段。鸟要高飞,人要社会。社会了,就说明你长大了。”

“哦。”

陈莲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己遮住正下方视野的胸脯,还有一点没想明白,神情苦恼,但没有再问。

吃罢了饭,王川睡了个午觉,才去六扇门里点卯。

在杨总捕的鼓励下,整个六扇门越发高速地运转起来,年轻的干将们一个个加满油填满肝,加班加点地处理手头的积案。

六扇门里一下子乱糟糟的,捕快们、当事人们吵成一团。王川耳朵爆炸头皮发麻,想起自己手里的几个事来,叫了个下属,出门去找那几个事的目击证人,省得在门里听人聒噪。

一下午功夫,王川找了好几处人家,但人们各人自扫门前雪,一见了公门捕快,或是推脱有事,或是假装当时不在,或是直言不好出证,王川转一圈下来,几个事都一无所获。

某个斗殴案的一个目击者家住在玄武区。傍晚时分,王川还和属下去玄武区转了一遭。

玄武区主街宽敞,连接着各条街路小巷,把玄武区织成一张大而整齐的网。

王川和下属踏上主街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吆喝声叫卖声声声不断,穿街而过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酒馆里小摊上飘着香气冒着炊烟,在夕阳下被映得发红。

一个人影就突然穿过了淡红炊烟,刷的从王川和下属身前跑过。

“我不要做人啦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放肆狂叫,长发飘飘的男子闯入了街中,撒欢地裸奔。

“啊啊啊啊啊!”

“妈呀!!!!”

“流氓!!!!!”

“变态!!”

“有流氓啊啊啊!”

……

玄武区主街乱作一团,街上的人们纷纷给闯入街里的变态让路。

当街有个赶车的车夫,瞧见散发男子甩着腚狂奔而来,吓得顾不上马和马车,往下一跳,扑在旁边支出布行的货架上,哗啦啦带倒一片布卷。

“兀那邪道恶贼,吃俺京城剑仙一剑!”

裸奔男子一蹦三尺高,一下子跳在马车上面。马车上跑了车夫,已经空无一人。裸奔男子两指并起手捏剑诀,四下里找着“邪道恶徒”,眼中剑意凛然。然而他举目四望,眼前所有人都已经躲的远远的,不见一个敌手。离他最近的,就只有拉车的马儿,把马尾往他身下甩了两下。

“好个邪道恶贼,还敢戏弄本剑仙!”

裸奔男子一声冷笑,捏着剑诀的手就朝马尾下边一下子狠戳了过去,也不知道使的是什么剑法。

“唏绿绿绿——”

拉车的马儿人立而起,一声长嘶,撒开了蹄子往王川这边狂奔而来。那速度堪比油耗唬人的大马力豪车,起步就狂飙,不给人活路。

“闪开!”

王川赶忙推了一把推着下属往旁边闪开。那受惊大马拉着马车和裸奔男子横冲直撞,堪堪擦着王川脚边过去,带起的劲风吹得王川脚脖子发凉。

两人踉跄站稳,心有余悸。

“马!马!马!我的马车!”

弃马而逃的车夫终于后悔,从王川和下属身边跑过,追着马车而去,哀嚎声好不凄惨。

“川哥,我们是不是该赶紧追上去?”

下属着急问道。

“那马受惊成那样了,你看车上那人,还戳个没完。你觉得咱们俩这四条腿,能追的上吗?”

王川惊魂甫定,眯起眼睛远看马车走远,说道,“没事,不用管。如果我记得没错,玄武区主街一路往下,就是此区的六扇门衙门了。”

仔细想一想,那跳上马车的散发裸奔男子,背影好像有点眼熟,但他戳马屁股动作太快,眨眼功夫就被马车带走,王川也没看清是个什么模样。

王川回忆一阵,那癫狂的背影逐渐和几日前的那个身影重叠起来——却不是黄元武是谁!

未想几日过去,这货还是如此,甚至越发的严重了,披头散发不要衣服的,还把马屁股当成了邪道恶徒。真是可以!

只是不知道他是旧症未愈还是新症又发。

不过不管怎么样,黄元武的姿态症状,却与王川心中猜测越发的重叠了。

不过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黄大剑仙戳着马屁股往玄武区六扇门衙门杀去,自然是玄武区衙门的麻烦,哪还用自己操心?

远处马车消失在大路尽头,隔着老远“咚”的一声重重闷响,稀里哗啦一连串声音依稀传来。

“遇袭!遇袭!抓贼!六扇门遇袭啦!”

一个破锣嗓子猛地震破天际,远远传来过来。街里众人才受惊吓,又遭音袭击,一个个呲牙咧嘴,脸色发白。但众人再怎么面目扭曲,却也都没有露出惊疑神色,显然已对这一个响彻云霄的大嗓门见怪不怪。

“是孙砚邦。”

王川回想起来,当年在六扇门武院的时候,这位高两辈的学长,因为学过一点儒门经典,得了礼部侍郎秦穆喜爱,学得一手狮子吼绝活,吵起架来嗓门震天,偶尔功力用对,还令人头晕脑胀,在武院里很是有名。没有想到武院毕业,这位孙学长被分配到了这里。

“啊呀,是孙捕头!”

“孙捕头出手了!”

“那还不喊得那变态死流氓尿一裤子?”

“你傻吗?你见那流氓穿裤子了?”

“诶呀别说了,怪丢人的。”

……

人群里说话声飘进了王川耳朵里面。王川有些惊讶,没想到才这么短时间,孙学长竟然已经荣升捕头了。看看自己的同僚,却还在为个重案组的名额激动得跟抽风似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川心里揣测,孙学长这一手狮子吼,看来已然名震玄武区。不知道这手功夫在他的晋升道路上,添了多少助力。

脑补着孙捕头孙捕头调停事情,狮子吼震慑群雄,把满衙门人吓湿了裤子的场面,王川转身叫下属同走,继续去找证人。

至于那黄元武黄大仙会不会被孙捕头吓得憋不住仙尿,就不在王川考虑范围内了。

第二十三章 旱灾洪涝

玄武区行动又以失败告终。神州朝的老百姓没几个喜欢麻烦,对于老实朴素的百姓来说,六扇门和公门中人,就意味着麻烦。不管是青龙区还是玄武区,正常人家不与六扇门打交道的,遇到公门中人,都是能躲则躲,就更别提为旁人的麻烦事作证了。

从玄武区回来,六扇门里更是吵闹。王川没有回去,请随自己外出的下属到隔壁酒馆里吃了顿酒,才听酒馆里闲聊的人说了,下午门里就有一队重案组回来,是以这会儿门中正热闹呢。

王川见此情况,哪还愿意回门里去,只打算在隔壁酒馆喝了酒就直接回家。倒是随他忙活那下属激动不已,还想找点回去在重案组捕头捕快面前露个脸,说不得能被看中,进了组去,跟上天南海北地打杂。

“大郎,酒菜错了。回神,想什么呢?”

酒馆大郎惦记晚上大事,正事顾摊不住,把酒菜都上错了。王川不得不提醒大郎。

“嘿,嘿嘿。”

大郎却丝毫不觉惭愧,还给了王川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王川想气却气不起来,毕竟大郎这个鬼样子全因自己而起,今晚去西门外,还不知道会演怎样一出好戏,自己还期待着呢,哪忍心这会儿坏了他心情?

憋了半天,王川终于还是憋出个无奈的笑来。与王川隔桌对坐的下属看见,却会错了意,只当王川是气笑了。

“算了川哥,算了。上什么不是吃,咱们随便吃点就行。”

那下属劝说王川。这回王川可真气笑了,翻了个白眼,道:“你他妈吃饭时眼神别瞎飘。想回去瞻仰重案组大佬就直说,我又不是不让你去。”

那下属挠了挠头,讪讪地笑。大郎却已晃晃当当跑到了别处。

“哎呦,王捕快,您可算冒出来了,真真儿是奴家等得好苦。”

韩姐儿的声音突然从外面飘了进来。

王川和下属寻声一看,只见那肥骚姐儿在柳树下面妖妖娇娇地立着,伸手牵了一根柳枝,把枝头在手指间轻拢慢捻抹复挑,跟拨弄心肝儿似的。

韩姐儿的声音一如那柳枝枝头一样懒懒散散地打着旋儿,撩人神经:“王捕快您可听好,昨日您负了奴家,害奴家好苦。奴家如今真真儿是遭了您的灾,受大了罪。王捕快若有良心,可千万记得来与奴家救救灾。”

王川被撩黑了脸,忽然间体会到了几日前梁捕头的心情。对面下属却突然两眼放光,神态猥琐地盯着窗外韩姐儿问:“不知这位姐儿遭得是什么灾?”

韩姐儿凤眼一挑,丢给那下属一个白眼,荡声道:“这位大人真不知问些个什么话。奴家能遭什么灾?要遭呀,自然遭得是旱灾。”

也不知是被韩姐儿一个白眼飞的,还是被话激的,那下属浑身一个哆嗦,喉咙里咽了口唾沫,本来仅仅是粘着凳子的屁股突然往下一沉,就跟钉在了凳子上面似的,问道:“这位姐儿,你看我如何?”

“你?”

韩姐儿眨了眨会勾魂一样的眼睛,发出一串轻笑,“这位大人,你可不行。奴家只稀罕王捕快治灾的手段,其他人啊,怕救不了奴家。您说是不是呀,王捕快?”

王川又翻个白眼,笑说道:“姐姐你可是说错了。久旱之灾,其实我一个小小捕快能治理得了的?须得工部大能施以重器,铸定海神针以定之,才能解决。”

韩姐儿跟着笑道:“王捕快才是说错了。当奴家柳巷出来,就真什么也不懂吗?戏文里都说了,那定海神针,可是治涝的。奴家遇的是旱灾,又不像王捕快家里那个,已近遇了洪涝,怎敢用定海神针来治?”说时不觉语气幽幽,似有怨气淡淡涌出,“王捕快真个是好坏的人儿,当真不怜惜旧情,要害死奴家吗?”

王川无语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饶舌了?定海神针旱涝皆治,涝以为堵,旱以为疏,这种行了吧?”

韩姐儿又是一串轻笑,媚眼又又飞王川,说道:“王捕快说话真是有趣极了,连那些文人骚客都比不来。王捕快既然这么说,奴家也不与您争了。奴家且自等着,看王捕快何时来找奴家,好好用那定海神针给奴家治治灾。”

说罢了话,带着一串荡人心魂的笑声远去。

那下属两眼发直,随着韩姐儿的身子走出老远,还一直收不回来。

王川气息道:“回神!回神!人都走了,你还看个什么鬼?不急着回去巴结重案组大佬了?”

那下属这才回了神来,恍惚了好一阵。而后他想着王川的话,又一阵纠结,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道:“不去了!不去了!”

王川已然看出了自己临时找来的这位好下属的尿性,心知肚明他不会是如此轻易就改变了想法的,静等他继续说话。

果然,那下属酝酿了一会儿,就道:“只是……只是……川哥,兄弟实在眼馋川哥随随便便就把青龙河两岸姐儿勾搭上手的手段,尤其韩姐儿这等,吸溜——,请川哥教我。”

“看你这点志气!”

这还不如滚去巴结重案组大佬呢!丢人!

王川恨铁不成钢,桌子下面一脚踹在下属身上。那下属往后一仰,整个人连着凳子倒了下去。

酒馆周遭人都把眼睛看过来,那下属从地上爬起,环视四周,仰怒叫一嗓子:“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众人都被他吓到,纷纷缩回投去。

那下属丝毫不嫌丢丑,搬起板凳重新坐下,凑过来谄笑道:“川哥,快与我说说呗。”

王川恨不得端起桌上盘子糊在那下属脸上。今天真是流年不利,早上与大郎,中午是同僚,这会儿又是这样的下属。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你今晚悄悄跟着大郎看一看学一学。我今早都已经把法子告诉大郎了。你跟着他偷学,能学到几分是你的悟性。”

王川说完,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喝了一杯酒,就和那下属说了一声“我先走了”,起身当先离开。留下那下属一个人,瞧着恍恍惚惚上错酒菜正被另一桌客人训斥的酒馆大郎,稀里糊涂迷茫不已。

第二十四章 怪谈

回了家后,陈莲也准备了晚饭。正好王川在隔壁酒馆里没有吃饱,就和陈莲同吃。

“相公,你白日里到底跟隔壁酒馆的那个跑堂大叔说了什么?奴家早上离开酒馆的时候,还有买菜路过的时候,都看到那大叔,感觉他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陈莲坐在王川对面,很开心地看着王川吃着自己做的饭,问道。

“你猜。”

晚饭味道不错,比隔壁酒馆特聘的皇家退休大厨手艺还要强了几分。王川胃口大开,干脆端起碗来把饭往嘴里扒拉。

见王川吃得痛苦,陈莲越发高兴,两只大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缝隙。不过王川敷衍的回答,却让小姑娘有些不满,闷闷不乐了一下,却憋着心情,没有说什么话。隔了一会儿,她情绪逐渐恢复过来,点点小脑袋,很确信地道:“反正不管怎么说,相公都是好心指点了那跑堂大叔。那大叔有什么迷茫,也是他自己问题,才不是因为相公。相公是大大的好人,对吗,相公?”

“对对对,完全正确!”

王川扒拉完了饭,把碗往桌上一放,说得依然大言不惭。

陈莲嫣然一笑,起身收拾碗筷。

王川起身伸个懒腰,看见陈莲的背影,小翘臀一扭一扭的,忽然间食指大动。至于今晚京城西门外的一场好戏,一下子就被他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西门外乱坟岗的大戏,不需要王川去专门关注,就已有六扇门中人准备跟去看看了。

风小波是六扇门雇佣的杂役,平时在门中打扫打扫卫生,跑跑腿,门中缺人手的时候,还能跟着捕头捕快们办办案。

这算是六扇门里地位最低的职位,临时工,待遇少没保障,还要随时听任何人差遣,事杂。最主要的是没有编制,升职无望。

但即便如此,小杂役还是有大梦想。风小波就期待着有一天能借着六扇门的风走出京城,到神州朝各地闯荡,能见识各处风土人情,又能公差报销,那感觉,想想都爽。

然而在六扇门里跑腿年久,风小波年纪渐大,一个严酷又严肃的问题摆在了他面前——他得找媳妇生孩子了。

于是媒婆一个一个地登门,相亲一回接一回地吹。按理说六扇门中人,就算是杂役,也该好说亲,但风小波却没一个能成的。不是风小波不愿意解决人生大事,实是他要求奇葩,没一个媒婆子能满足他。

他对女人别无所求,只求颜值。但寻常人家里,模样周正些的,又哪能轮得着他?

风小波光棍日久,六扇门中,最是佩服王捕快。看王捕快在青龙河两岸风流倜傥,被人上下其手,小杂役不知道有多眼馋。他要是能有王捕快的手段,拐个漂亮姐儿回去,就算头顶草原为人接盘,那也是心满意足了。

今日得了机会,能和王捕快出去办差,风小波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寻思若能找机会和王捕快请教请教,学他个一两手,那真是再好不过。

是以在隔壁酒馆时候,他看见王捕快与那骚浪姐儿聊天,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一咬牙下定决心,便是巴结重案组捕头进组外派的机会都忍痛放弃,只想着跟王捕快学得神技,勾搭个美妙姐儿。

如果能勾搭上那与王捕快奸丶情正浓的骚浪姐儿,那更是再好不过。

不过王捕快看起来并不乐意教他,踹了他一脚不说,还只叫他偷偷跟酒馆大郎,自己悟去,别的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风小波坐在酒馆里观察了好半天,见这胖子魂游物外似的,确实像是有什么心事。不知道王捕快告诉他些什么手段。

权衡半天之后,风小波彻底下定决心,放弃回六扇门中巴结人,听王捕快建议跟一跟酒馆大郎。万里山河终究是没有风骚媳妇挠人心肝,让人心里痒痒。

时至深夜,酒馆里生意渐少。风小波早等在外面,看大郎收拾出门,悄悄缀在后面。

青龙区往西门外还有好一截路。大郎肩扛包裹,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步履匆匆,走得简直不像个胖子。

风小波不得不提快步伐,一路跟出青龙区,又出西门外,到了乱葬岗上,荒丘林立,阴风呼啸,流浪汉们和野狗零散徘徊,漫无目的。即使在六扇门见惯了死人,深夜来此,风小波还是觉得骨头有些发冷。

他目光一直追随着大郎,就见矮胖的中年人找了处地方,放下背包打开,拿出酒肉果子各类祭品,在坟地中摆开,又点了两根香插进土里,忽然起身转头,四下里张望。

风小波慌忙一缩脑袋,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被大郎发现了。俄倾才见大郎转一圈没看见人,又转回了身去,知道虚惊一场,暗暗松了口气。

但紧跟着,他就气血上涌,眼都瞪大了——

那坟场里面,矮胖男子突然解开扣子,把衣服往下一薅,浑身上下直接薅了个干净。

“干!”

辣眼了!

风小波吓得举手遮眼。那一身光溜溜的肥膘,实在太他娘刺眼了!

“王捕快诓我!”

风小波心里怒吼。

……

王捕快一夜春宵,又睡了个舒坦觉,第二天起床精神倍儿棒。

临出门时,王川才回想起来,昨夜西门外乱葬岗还有一场大戏呢。当下兴致匆匆赶去六扇门探听情况。

这时门中不少同僚都是刚到,同来点卯,还聊起了这两日京城里的风云事件。

“你说这几日是什么情况,怎么变态流氓如此之多?昨天玄武区,白日里才有人驾车裸体强闯六扇门衙门,晚上就有数人当街裸奔喧哗。我还听说,西门外乱葬岗上,也有男子不穿衣服!”

“我也听说了。那乱葬岗里寻食的几个流浪汉被吓得魂都快飞了,跑到西边朱雀区衙门求助,跑得太急,差点没喘上气来,都翻白眼了!”

“是吗?”

“啧啧啧。”

王川侧耳听着,心中惊讶,没想到自己预想的磷火惊人没有出现,竟然出了这样的状况?那几个流浪汉倒是真够惨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心里默默暗道对不住流浪汉时,王川忽见风小波从院中走过,两只眼睛通红无比,看向自己时,别提有多幽怨了。

罪过罪过,阿门阿门。

看风小波的惨样,王川心里再道一声对不住。

紧跟着,一个同僚的分析钻进王川耳朵,一下子吸引了王川注意——

“这些人当街裸奔不顾名声,跟疯了有什么区别。不会是有人服食逍遥散吧?”

第二十五章 逍遥合欢

逍遥散。类似毒品的事物,在神州朝属于违禁品。就水服食,能产生不可名状的快感——因为每个服食者对于服食后的高手描述都不尽相同,所以才说不可名状。

而服食逍遥散过多以后的症状,王川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接触并了解时,首先想到的是晋朝和五石散。晋朝贵族爱用五石散,不少贵族裸行成风。当然,这两样晋朝贵族间风行的,在王川的印象里是没有关联的,但在这个世界,对于服食逍遥散的人来说,它们却有必然的关联。

服食逍遥散过量者,会有裸奔的情况发生。而服食成瘾者,还会渐渐产生不穿衣服的习惯。当年逍遥散泛滥时,神州朝各地裸奔成风,蔚为壮观,太祖皇帝视察多地,见了不止一场无遮大会,眼辣得要瞎。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打击逍遥散运动在神州朝各地展开,服食逍遥散的盛况为之一净。

不过这是官方的说法。在民间还有另一种说法流传,也映证着逍遥散的另一种效果——幻觉。

这种效果让王川想起的是地球上那些新型合成毒品,致幻效果着实可怕。

相传太祖武德二十四年秋,在一个月圆之夜,两个朝中大员胁迫太监搭成人梯,登上了紫禁之巅。两位大员持剑而立,肥肚腩反射着月光,你一招天外飞仙,我一式也是天外飞仙,红着眼睛气势汹汹,最后都使成了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皇宫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祖哪能不知道?闻讯赶来时,辣得眼都肿了,脱下靴来就怼到了两位大员脑门上面,怒叫:“让你们天外飞仙!让你们天外飞仙!”

两位大员一人脑袋上领了一只靴子掉下皇宫,齐齐摔成重伤回家休养。第二天,太祖皇帝就出京巡游了,又没过几天,轰轰烈烈的禁散运动就展开了。

在那之后,逍遥散就几近绝迹。民间偷偷摸摸盛行的,是另一种叫合欢散的违禁品。

这种违禁品主要流行在烟花之地,能延时,可助兴,开发花样最是好用。只是服用过多,可以使人变态。神州朝以来,出了好几个女装的,弄兽玩鳝见洞就上的,甚至还有**成风染绿成瘾的,败坏社会风气,有传言都是服食合欢散过量了的。

王川近几年处理过的服食违禁品案件,都是使用合欢散的,至于逍遥散,至今未曾见过。

先前遇到黄元武撒欢卖疯当街裸奔,王川也是从症状上来推测,才想到了逍遥散。这玩意儿好久没出现过,王川也只是推测,没敢确信,却没想到,会有人和自己做出一样的猜测。

王川心中忽然有预感,这些裸奔男子,肯定不止昨天一遭,以后还会有,这件事怕是没完,甚至有可能闹大。

之后的几天,六扇门外派的各重案组又回来几个,六扇门里越发热闹,王川也跟着喝了好几顿酒。放了王川好几天羊的梁捕头终于想起还有个被自己拉下窑的小捕快还跟自己混呢,吃饭喝酒带王川认了一圈人。

梁捕头想起了王川,王川则不得不想起了风小波。这家伙整日里在王川面前晃悠,一脸受欺负的小媳妇似的表情让人恶寒,由不得王川不注意他。

想想说到底,自己对风小波确实有些过分了。没奈何,王川只好又请风小波又吃了顿酒,冒着被韩姐儿撩骚的风险,请韩姐儿给对窑中姐儿深怀憧憬的下属物色了个姐儿,半价接待了他。风小波心满意足,这才不再纠缠王川。

几日无事。玄武区那边再没有裸男出现,只有西门外乱葬岗上,赤裸的胖子持之以恒地挺着大肚腩,把流浪汉们吓得再不敢去偷死人吃的,就连坟场野狗,也都退避三舍。酒馆大郎已经成为了京城一大怪谈,这几日王川坐在隔壁酒馆里悠哉悠哉时,听不少人说起过西门外乱坟岗上的赤裸胖子,甚至还有人猜测那是什么鬼魂,追着什么引魂灯到了乱坟岗上,几日前出现的鬼火,就是引魂灯,说得阴森森的,还真有几分恐怖故事的感觉。

酒馆大郎白日跑堂时,每每听到有人谈论乱坟岗怪事,都“呵呵”傻笑,乐得可以。王川注意到大郎那被脸上肥肉挤成缝隙睁不开的眼睛里,还忽闪着得意和不屑的眼神,像是内行人看外行人的鄙视。

王川也是“呵呵”一笑。

几日后,乱葬岗上的磷火终于姗姗来迟。这一夜京城里鸡飞狗跳,玄武区里裸奔者众再临,区里居民门紧锁家门瑟瑟发抖,终于又回想起了几日前被无遮男子支配街道的恐惧,西门附近扯着嗓门大叫“鬼啊”风的声音一路往六扇门方向飘去,和几日前那一夜如出一辙。王川在家中正全身心投入地玩音乐,都音乐听到了那一嗓子嚎叫。

次日王川到了六扇门点卯,没想到杨总捕也早早来了。

“丢人!真是丢人!老子我总领六扇门这么久,就没见手底下人出过这么丢人的事!这他娘传出去,你让老子的脸往哪搁?”

杨总捕黑着脸在正堂里来回踱步,不是指着面前站的人一阵猛喷。

王川瞧见杨总捕面前那人,差点没跳起来。那人提溜着肚腩光着屁股,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破布,那手按着盖在裆前,好不羞耻——不是大郎是谁?

“没想到大郎竟然有这等爱好。啧啧!啧啧!”

边上罗明瞧见王川过来,“嘿嘿”笑着,眉飞色舞,悄声给王川说,“不过他也真够惨的。没想到昨夜杨总捕与门中各个捕头商议要事,大半夜都还没回呢,大郎就光着屁股跑了进来。那场面,啧啧,把总捕头和各位捕头都给看傻了!”

“呵……呵呵。”

眼看酒馆大郎捂裆挨训,耷拉着肩膀低垂着脑袋,王川干笑两声,没多说话。

王川的心提在嗓子眼里,看到杨总捕忽然一脚踹在大郎满是脂肪的肚皮上,把大郎踹得连连后退。

杨总捕道:“快给老子滚回去穿衣服,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要不是昨晚只有咱们门中人,没外人见到,老子非收拾了你不可!”

“谢总捕饶恕!谢总捕饶恕!”

大郎一路小跑去隔壁酒馆,中途偷摸瞧见王川,还给不忘给王川丢去个“你懂的”的猥琐笑容,看得王川浑身一个激灵,恶寒不已。

这货还没从幻想里被踹出来呢!

王川暗道不行,不能再让大郎还去乱葬岗裸奔了。这一下杨总捕已经知道了,这货却还只想着祭阴神找媳妇,再这么下去,只怕自己迟早有暴露的一天。没想到自己恶作剧报复,却出了这样的岔子,必须想法子把他诓回来。

“今日之事,立为六扇门甲等机密。若是谁敢外传,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杨总捕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就出了门去。

王川还在寻思着法子,忽见梁捕头走到自己身旁,小声与自己说道:“下午点卯前到我家里,有场大前程等你。”

第二十六章 传话

一场大前程?!

什么大前程?

王川吓了一跳,不会是梁捕头想让自己走后门进重案组吧?那鬼部门虽说是升官晋职的好台子,但绝不是让人安稳混资历的地方。若是进了重案组,就只能跟着满神州朝的跑,身涉险地缉凶拿犯,解决各地六扇门衙门解决不了的大案要案。想要进去厮混,不拼命不受罪,那简直是做梦。

不能混吃等死,这不是要人老命吗?这种亏本买卖,坚决不能干!

自己毕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睡觉睡到自然醒。不能混吃等死,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摸不清楚。等下午去了梁捕头家,再做打算。到时候真如自己猜测的一般,实在不行,自己就干脆明说拒绝了就是,梁捕头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

想明白了这些,王川就先去考虑另一个问题——已经引起杨总捕注意,却还执迷不悟,在裸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大郎,应该怎么解决?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最好能够今天解决。不然大郎再用那肥大肚腩晃一回杨总捕的眼,杨总捕怕是要发飙。

王川仔细想了想,点完卯后,就去了隔壁酒馆。

酒馆大郎刚刚穿了衣服,正被酒馆里管事人劈头盖脸地训斥。站在那里耸拉着肩出了一脑门虚汗。情绪激动了一个晚上,大郎早困得厉害,脑袋不住地点地。

管事人是大郎的父亲,姓刘名刀,名字听起来很江湖,人却一点不江湖,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厨,炒得一手好菜。他和大郎一样的矮胖,发须花白,鼻头发红,说起话来有股子莽劲儿,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似的。

王川进来时,看到刘刀的粗壮指头都快点在大郎脑门上了,怒斥道:“媳妇你娶不到,炒菜你炒不了,现在可好,除了肚子上这一圈肥膘见涨,还学会耍流氓了,啊?你耍流氓就耍流氓,还甩你那小鸡崽往总捕头前头去耍!你当你那鸡崽子多大吗,还找总捕头拽拽去?总捕头见识大了去了,没见过你这种小玩意儿?总捕头没把你这玩意儿割了,真是我老刘家积德积够了!”

“咳!咳咳!”

王川连忙假咳两声,打断了刘老厨子的话。这话太过生猛,若是一不小心传出去,怕不知道会被曲解成什么样子。以杨总捕那好面子的性子,不得气疯了。

刘刀一看见王川,立时呐呐不再出声,也知自己气头上的话,不好被人听见,忙讪笑道:“王捕快,你怎么来了?刚刚老头我气头上说话,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说些什么,当不得真,王捕快千万别往心里记,可别跟咱们门中人说啊。”

王川笑应道:“晓得晓得,刘师傅放心。”

刘刀松了口气,忙请王川坐下,又问:“不知王捕快这会儿来酒馆里,有什么事?”

王川道:“我与大郎私下里有几句话说,不知道刘师傅能不能通个方便?”

刘老师傅心头疑惑,今天这是怎么了?大郎这崽子平日虽然废物些,但到底还是老实,怎么今天就光着屁股找杨总捕甩鸟去了?王捕快虽然爱在酒馆里偷闲,但和大郎也没什么深交啊,怎么俩人突然就凑一块儿去了,还有话得私下里才说?

活了大半辈子炒了半辈子菜,老头只觉得大郎这盘菜是被自己炒烂了,但到底还是自己做的,对这盘菜知根知底。但今天却感觉这菜忽然间变味了,像是——被人给下毒了?

老头瞧瞧王川,又瞧瞧自己这又肥又废的儿子,眼睛里的疑虑越来越浓。

“请,请,王捕快请坐。我去给王捕快倒杯水来。大郎,招呼好王捕快。”

刘刀还是应了一句,把疑虑略略隐藏,退去后房。

酒馆里留下王川和大郎两个人。王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大郎就“嘿嘿”傻乐,道:“嘿嘿,嘿嘿,说了您也不懂。等我讨好阴神,找上了媳妇,您就乐去吧。到时候您可就再没法拿这事啰嗦我了。”

王川抚额叹息,这货完全被自己给忽悠瘸了,真是罪孽深重啊!

“可以了,昨夜先祖托梦,说是你已得阴神承认了。”

王川打断大郎的幻想傻乐,说道。

大郎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惊疑不定道:“是吗?我得阴神承认了?王捕快说得可是真的?为什么我没感觉?”

“你要是有感觉,那你就不是人了。”

王川脑子飞转,灵机一动,道,“若是你未得阴神认可,昨晚那乱坟岗上,好端端的飘鬼火做什么?”

大郎浑身一个哆嗦,一身肥肉乱颤,不敢置信道:“王捕快是说……是说……那鬼火是阴神给小人点的?”

“对啊!那就是信号火。”

王川一拍大腿,道,“可你傻乎乎的不明就里,见了火就跑了。浪费阴神感情。不然的话,我那先祖何必大费周章,托梦来和我说此事?”

“原来是这样。”

大郎恍然大悟,跟着又忽然慌张起来,在王川眼前走过来走过去,忧虑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一跑,惹恼了阴神,没了媳妇,那可如何是好?”

这货是走火入魔了。

王川道:“别转了。你放心,阴神都托先祖和我说了,只要你听我吩咐,老实听话,媳妇是大大的有。”

“大大的有?”

大郎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吸溜”一声,吸了口口水,连连点头道:“王捕头放心,请您晚上做梦,和您先祖说一声,转告阴神他老人家,小人没别的本事,但论老实听话,还是有信心的。王捕头有什么事代阴神他老人家安排的,但请吩咐,小人让左即左,让右即右,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味儿呢?

算了不管了。

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阴神让我吩咐于你,你的孝心,阴神已经知道了,晚上不需要再去祭拜。让你安心等着,由我给你安排媒婆寻女子相亲,到时自然水到渠成。”

“王捕快,那能成吗?”

大郎犹不自信。

王川翻了个白眼,道:“信不过我,你还信不过阴神?阴神和我说了,你脱裤子祭拜那胆气颇足,阴神都赞叹不已,若是与女子相亲时,你也能有那等胆气,必然马到成功。”

第二十七章 探问前程

关于酒馆大郎的几次相亲,王川有所耳闻。这家伙和风小波一样,都是六扇门里有名的成亲困难户,不同点在于,风小波是爱上了草原,对女人的追求不同,而刘大郎,则是单纯见了女人就说不顺畅话。

当然,这个女人并不是所有的女人,是特指那些能勾住大郎两眼的,比如陈莲这样的,或者可能和大郎进一步发展的,比如每一回媒婆介绍来的闺女。

这家伙久在隔壁酒馆中跑堂,第一类女人见得不多,又和他没什么交集,倒是无所谓,但第二类,他不得不面对,却一旦面对,就紧张得牙口打架,好几回还伤及无辜咬了舌头,配上那肥脸上堆出的横肉,憨愣里平白多出一些恐怖来,闺女们哪还敢跟他多呆?早跑得没影了。

不过这货敢在乱葬岗裸奔,光着屁股见了杨总捕和他爹还死不悔改,看来是个能豁得出去的主。只要他能拿得出乱葬岗裸奔时候的胆气,想来就好赖能骗个媳妇来了。

当然,到底能不能骗来,还要看大郎自己。王川找到推说的理由,就足够了。到时候大郎骗上媳妇,那是自己提供的法子有用,若是还是无法在媒婆介绍来的闺女面前放开,说话结结巴巴,那就说阴神已经赐他一身胆气,他用不出来,是自己的问题,多练,多练。阴神该赐下的都赐下了,最后一步只能自己努力,以后再去乱葬岗脱裤子,也没用了。

反正到最后,绝了大郎再去乱葬岗的心思,那就够了。其他的只能看他自己造化。

所以王川与大郎说的是:“若是与女子相亲时,你也能有那等胆气,必然马到成功。”

“多谢王捕快!多谢王捕快!”

大郎连连躬身施礼,嘴巴乐开了花,已在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行,那就这样了。回头我找个媒婆,给你介绍几个闺女再。你有什么要求没?”

王川点头起身,问。

大郎咧着嘴巴答道:“没要求,没要求,只要是女的就行。”

“……”

王川彻底没了话说,转身出了酒馆。

回到六扇门忙活各种杂物,到中午时,王川回家里吃饭。这几日家里多出个人来,反而一切比起以前更加井井有条。王川也习惯了回家吃饭。陈莲的手艺细说起来,乍一吃,有股新鲜劲儿,要比隔壁酒馆的饭好吃,但说到底了,她终究是比不上退休御厨,吃她饭渐多了,王川就比较了出来。

但王川还是喜欢上了在家里吃饭。比起酒馆和六扇门饭堂,陈莲多了一个优点,就是时日一久,她就摸索出了王川的口味,做饭全依着王川的口味去做,让王川吃得舒坦。

没什么能比吃得舒坦更美妙了。

吃饭的时候,陈莲担忧地说:“相公,奴家今日出去买菜,听卖菜大娘说这几日有好多男子光着身子,成群结队在街上作乱呢。相公你在外办差,千万要注意安全呀。”

“不用你说,我自然晓得。”

王川笑了笑,道;“该小心的是你才对。一群光屁股男人而已,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怕个什么?”

陈莲微微蹙眉,道:“不能这么想啊,相公。奴家在倚翠楼时,也是听过所谓龙阳,男男苟且的。万一……万一那些人里,有这样的家伙,那相公岂不是……”

“瞎想什么呢!”

王川用筷子敲了陈莲小脑袋一下,打断了小姑娘的胡思乱想。

这什么鬼想法?这姑娘思想怎么这么不单纯!

王川哭笑不得。

午休过后,王川提前出门,往梁捕头家里去。到了梁捕头府上时,迎来的依旧是那眉挂菜刀的妇人梁氏。

“嫂嫂好。”

王川打了声招呼,阐明来意,“梁捕头命我这个时候过来找他。不知他在不在府上?”

“在呢,在呢,老梁正在房中午睡呢。昨晚好端端被人叫去六扇门去,大晌午才回来,这一会儿哪能睡够?小王你且坐着歇会儿,让老梁多睡睡。”

梁氏拉着王川在院中阴凉处的凉椅上坐下,说道,“先别去惊他,我正有些话要问你,你好好与嫂嫂说道说道。”

王川惫赖性子,从来都无所谓点卯迟早,不惧迟到,自也不会着急。梁氏拉他坐下,他就坐下,奇怪问道:“嫂嫂想问什么?”

梁氏凑进了些,那两条菜刀眉毛就显得越浓越凶。梁氏压低了些声音,道:“我听人说,这几日京城里有人聚众裸奔?”

王川问道:“您是梁捕头说的?”

“他?”

梁氏不屑地一笑,道,“他就晓得装正经,把六扇门那些个事当金子似的藏着,就跟有多宝贝似的。就你们那点事,我哪里打听不来?哼哼!用得着听他说!”

这事传得倒是挺快,但看来这位嫂子也是位好吹牛的,什么事都打听得出来,这话说得就太大了。

王川回想梁捕头在刑房里和倚翠楼的表演,暗道梁大嫂这个“装”字,用得真是好啊。

准确。清晰。

“是有这情况,不过多在玄武区那边。咱们青龙区只出了一例,不严重。”

王川略过了梁氏后来的话,回答梁氏的问题。

梁氏兴致勃勃地问:“那些人都什么来头、什么样子?年不年轻,壮不壮实?”

这尼玛问的是什么鬼!

“嫂嫂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还是以后问梁捕头吧。”

王川招架不住,起身往外走去,道:“家里太闷,我去外面透透气。梁捕头若是醒了,烦请嫂嫂告诉他一声,我在外面等他。”说罢不待梁氏再说什么,一溜烟跑了出去。梁氏后面“唉唉唉”叫了王川几声,王川都只当没有听见。

院外街巷安静得只剩下午后的蝉鸣声。王川躲在阴凉地方坐下,庆幸梁氏没有追出来。这位嫂子实在太凶,要是不肯善罢甘休,自己可不好招架。

听着蝉声歇息了一会儿,梁捕头终于出来,依然端着严肃冷漠的架子,四下里一扫,看见王川,走上前来。待王川站起,才点点头,问:“怎么不进去家里?”

“梁捕头,家里太热,我在外面吹了会儿风。”

王川应了一声,惴惴问道,“不知道梁捕头叫我过来,说什么事?”

“瞧你往日里惫赖,没想到这会儿也这么急。”

梁捕头自觉看透了王川的小心思,蔑笑一下,道,“听说你几日前遇上一个疯子,叫黄元武?”

王川点头,道:“是的,我当值那日遇上的。”说时心头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不成梁捕头说的前程,和重案组无关,却和黄元武——甚至还有其他裸奔男有关?

第二十八章 举报

“快点卯了,咱们去门里,边走边说。”

梁捕头抬头看了看日头,说完就双手背负,朝六扇门方向去。

王川在后面跟上,还看见梁捕头家门口,梁氏出了门来,朝自己咧嘴笑着,道:“有空常来坐啊,小王。”

“好、好,嫂子回见。”

王川应了一声,心里却想若无必要,以后打死也不来。梁捕头和梁氏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梁捕头一向正义凛然,却不想私下里去喜欢逛花街玩乐器,梁氏乍一看是个非常让人放心的镇宅悍妇形象,却没想到,私底下如此爱打听裸男八卦,让自己都招架不住。这夫妇二人一旦对上,就是打火机遇炸药桶,几乎一点就炸。王川已经见识过了。

下回再来,若是梁氏再跟自己打听裸男八卦,再一不小心被梁捕头听到,那得有多尴尬。

到时候怕就不是爆破现场,而是核爆现场了。

这种漩涡深渊,能少去就少去!

夏日的午后依旧炎热,迎面扑来的风都有些滚烫灼人。日头正高,墙边树下阴凉也少,两人不得不前后走着,尽量往背阴处躲。

这种天气下几乎没有多少人外出,从梁捕头家往六扇门去的路上,更是没什么人,两人大些声音说话,也没人能够听到。但即便如此,梁捕头与王川谈论公事时,还是尽量小声。

曾经王川分外佩服梁捕头的这份严肃认真小心警惕,叹服梁捕头不愧是梁捕头,怪不得能当捕头呢,这份随时随地都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知道那一天在刑房里面,王川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王川跟在梁捕头后面,跟着负手前行的梁捕头,不知不觉也背起手来。

梁捕头问道:“黄元武有个哥哥,叫黄元文,玄武区贵家子,你知道吧?”

王川点头道:“知道。那日黄元武在六扇门里乱了一天,还是他兄长黄元文来了,才把他接走。”

梁捕头又问:“那你可知,黄元武为何发疯?”

凭借几日连所知信息,王川早就已经推测出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眼瞧梁捕头沉浸于给自己剥洋葱解谜式的解说中,王川也不好破坏气氛,打扰梁捕头兴致,很配合地道:“请梁捕头解惑。”

不得不说,酒馆刘大郎裸奔被发现时,流露出的鄙视不屑表情,其实还是有道理的。对错先不论,这种“我知道你不知道但我就是不说静静地看你装逼”的感觉,有一种奇特的爽快·感,真是让人浑身舒畅。

梁捕头还在故弄玄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昨夜刘大郎先不说,玄武区里也出现了脱光衣服上街肆乱的人,而且不止一个,你知道吧?”

王川继续配合梁捕头,道:“知道。听说还不仅是昨晚一晚上,前几天玄武区还有人光屁股跑上街来着。”王川没有明说自己那一天白天曾经去过玄武区,还在白天里见到了光屁股玩马的黄元武。不然的话,梁捕头怕是会猜到自己已经推测出事情内幕,那还怎么让梁捕头装逼?

配合上司,让上司在想要装逼的时候把逼装好,是一个合格下属应尽职责。

梁捕头点头,说道:“其实,那黄元武,和玄武区夜里光身子肆乱的人,都是一起的。”

说完了话,梁捕头特意留出空余来,给王川时间。

王川立刻意会,适时地惊讶道:“竟是如此?!”

梁捕头颔首道:“正是如此。那黄元武和那群人长久厮混,实在难以管教。这几日他兄长黄元文把他关在家中,未想昨日一不留神,让他给偷跑出去了。黄元文寻不见黄元武跑去了何处,气愤之下,就所幸找来了六扇门,决定既然自己家里管不了,就交由六扇门来管,即使把他那兄弟关进大牢里去,他也在所不惜。你可知,那黄元武和一群人跑到大街上光着身子发疯,是因为什么?“

王川不厌其烦地配合梁捕头,说道:“属下不知。请梁捕头解惑。”

“谅你也想不到。”

梁捕头得意一笑,那笑声让王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有种想要告诉他残酷的真相。不过王川还是忍了下来,听梁捕头继续道:“毕竟那物事早就绝迹多年了,若非杨总捕和我等多年办案,经验丰富,也想不到那物事。玄武区黄家大一辈的,和杨总捕有些关系。昨夜里那黄元文直接去找的杨总捕。杨总捕察觉事情不对,便把我等门中捕头召集起来,听黄元文细访过他那兄弟的情况后,我等根据早年案例,以及多年办案经验,确定下来,使黄元文等人发疯裸奔的,正是那事物。”

噫,老家伙卖关子卖上瘾了!你就是卖节操也不应该这么容易上瘾啊!

算了,梁捕头卖的是关子,自己卖的是节操……无所谓了。

王川一见梁捕头又顿了一顿,哪还不明白他是何意?梁捕头没完没了,王川着实有些心累。但自己已经配合了这么大半天,也不差这一下了,王川只好继续陪着梁捕头的意思玩游戏:“却不知那事物,到底是何物?”

梁捕头一番话拐了好几个弯,到这会儿临近终点,终于无弯可拐,能够只说到底,道:“我们从黄元文那里得知,那和黄元武接触的一帮人,都是从外地而来。黄元武与他们接触以前,都还平安无事,在接触之后,才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这自然能够说明,黄元武从正常到发疯,都是有诱因的。而黄元武每次与那群人接触,都会导致发疯,说明致使黄元武发疯的诱因,就在那群人手上。再到后来黄元武独自光着身子上街,伙同他人光身子肆闹,情况越来越是严重,那等胡言乱语的疯劲儿,再加上后来每回出来都光着身子,杨总捕与我等,就把线索汇聚到了许久未曾出现的事物上——逍遥散。”

“逍遥散?!”

王川甩节操甩到底,继续陪梁捕头把逼装完。不过自己在地球上时未曾学过表演,也没学过播音主持,说话表演的功夫全靠自己摸索,前面还好,这一声惊疑,就是他自己都听着别扭无比,假的可以。

不过幸好的是,梁捕头并没有听出来,还转过头来,斜觑了王川一眼。

那老脸上的表情,活脱脱就是在说:没想到吧!

第二十九章 大案前奏

“逍遥散乃是我神州朝历来最是严查的违禁之物,在世间几乎绝迹多年,未曾想如今又现于京城,使得如此多的少年俊杰失了理智,着实触目惊心!杨总捕昨夜已发了话,要将逍遥散涉事之人刨根掘底,一网打尽!王川,此事你怎么看?”

梁捕头看了一眼王川,就转回头去,继续背负双手往前。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王川下意识就说了出来。话到末尾,已经改不了口,差点闪折了舌头。

糟!好端端瞎学什么啊!这有个鬼的蹊跷!钥匙梁捕头问起来,自己到哪里找蹊跷去?

王川忐忑不已,只怕梁捕头就着自己的话头顺口问下来。

幸好的是,梁捕头并没有如自己担心的那样问,而是点了点头,道:“此事确有蹊跷。你实不知,昨夜在玄武区事情爆发之后,杨总捕还派人增员过去,然而那群裸体在街上肆乱的年轻人,竟然有些功夫。他们在街上闹久了,已经回过神来,一遇上咱们的人,跑得飞快。咱们的人顾此失彼,经让他们左冲右突,全跑没了。你想想,昨夜杨总捕派去的人,可是有重案组的,再配合上玄武区衙门的人,还没法子将他们一举抓获,可见他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来我京城,还带坏黄家黄元武,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王川默默听着,没有再说什么。解释完了这些事情,接下来,梁捕头怕是要来安排自己了。瞧这意思,梁捕头怕是想要自己参与到这一起似乎内幕不小的案子里。

毕竟六扇门最好的上升途径,从来生存与死亡同色,风险与机遇同飞。给自己一个机会,自己若有胆气接下并抓住了,那就将平步青云,上升之门大开。

如此看来,梁捕头在酒馆里与自己说的那番话,让自己随他混,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不管一开始是因为什么,老头又动过什么歪心眼儿,但自己说到底是门中兄弟,老头各种手段底下,终究还是以拉拢为主的,那句培养接班人,说不得是真的。

但可惜梁捕头终究是看错了人。王川堂堂七尺男儿,岂是会为五斗米折腰的?唯有麻烦与危险,才能吓闪王川的腰。梁捕头的思路,怕是走反了。

梁捕头根本不知道,王川在等待他开口安排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在寻思着怎样推脱。

“你也知道,逍遥散与合欢散这类毒散,都是从道门修仙药发展而来。道门配合道法练功的仙药,被人偷摸出来,流入世间,成了逍遥散与合欢散。当年举国禁散,也亏是有道门协助,以炼丹法验证服散者,开戒散所挽救成瘾者,才使神州大地为之一净。若是寻常的毒散之案,我们当请白云观中炼丹道人来我门中坐镇,抓疑犯以验之,再行处理。”

梁捕头负手说话,渐渐严肃起来,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卖关子,“然而如今黄元武一案兹事体大,怕有不得了的内幕,当先不通知白云观。昨夜一夜商议,总捕下令,门中同僚将分成两组——一组实施抓捕,择机将那群裸奔之人一网打击,不漏半个漏网之鱼,一组迅速展开审讯,待审讯结束之后,确定白云观并无牵连,再请道人验人。”

王川道:“这样似乎不合规矩。”

梁捕头道:“事出从权,就先不讲究规矩了。再说上面杨总捕顶着,你还管个什么规矩不规矩?”

“我只是想让您老人家觉得我这么怂,不堪大用。”

王川心里暗叹,看来这点小套路,对梁捕头根本没用。

“那若是白云观里有牵连呢?”

王川又问。若是记得没错,京城一带,怕是只有这一处道观吧。

“那就抓道人来验人。”

梁捕头说得杀气腾腾,仿佛那白云观上下,已经尽是当死罪人。

王川:“……”

梁捕头没理会王川的无语,继续道:“如此一来,抓捕、审讯两组难分轻重,但到底来说,人一旦抓了,消息就难免泄露,届时想要以雷霆之势把案子办妥办全活了,就须得审讯够足、够快,以最快的速度把能挖的东西全挖出来,好迅速行下一步事。所以以杨总捕和我等的意思,留在审讯上的人手,要足够多。这样一来,负责抓捕的,就要少些了。但毕竟抓捕事宜,也是事关重大,所以留给抓捕一组的人手,要足够精锐,足够妥帖。”

王川听到这里,忽然感觉关键处就要说到了,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就听梁捕头继续道:“如此一来,负责抓捕一组,就必是精锐中的精锐了,此事一完,也算一遭履历,倒是举荐升职,也好有所操作。老夫念及这一点,就和杨总捕申请,让你来负责抓捕一事。你可晓得了?”

梁捕头的话斩钉截铁,而且他话里说的,也是“你晓得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的“你怎么看”,这很显然就是不给王川拒绝的意思,替王川决定了。

这是这世界里人们都习以为常的长辈做派,王川也无可奈何。梁捕头都和杨总捕申请了,自己若是再去拒绝,先不说梁捕头,杨总捕怕就会给自己一顿好怼。杨总捕那火爆脾气,王川可不想去试试。

“属下晓得。”

王川只好说道。

梁捕头满意地点点头,又说:“自然,单是如此的话,还不足以令你前程平坦。你既然跟老夫混了,老夫自然不能亏待于你。老夫已跟杨总捕说了,老夫早就看好于你,长久教授、培养你。你现在的水准,已经足够接老夫的班。杨总捕已应了老夫,给你在抓捕一事上,统领全局的机会。”

“啊……啊?!”

王川直接傻眼。他千猜万想也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能有这样的展开。刚才明明才说这事应该慎重,怎么这会儿就说要让自己一个菜鸟带队了?这不是开玩喜吗!

“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杨总捕也敢答应?”

“杨总捕信的是老夫,又不是你小子。”

梁捕头专门回头,冲王川翻了个白眼,道,“世间好事,从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夫都不怕,你怕什么?当然,老夫和杨总捕也不能由你胡来。抓捕领兵一事,门中不少人都抢着上呢。你还须得于此事上提出一个好的方案,和其他人争上一争,老夫才好给你操作。”

第三十章 怂胆

原来还有条件,这就好!这就好!

王川一下子放心下来,拍着胸脯保证:“梁捕头放心,属下必当竭尽全力,去计划策略。”至于计划好坏,就由他去吧。

此事二人已经快走到了六扇门门口。梁捕头停步转身,王川也跟着停下。梁捕头点点头道:“此事老夫与你有再大胆子,毕竟也是慎重之事。是以老夫只给你求来机会,能不能成,全看你自己的本事和努力,老夫不会给你半点帮助和建议,你听明白了?”

看来老头还不是真大胆,还有点怕自己带队莽出去打出gg啊。

这样一来,事情就方便自己提前gg了。

王川正盼得如此,一拱手,由衷道:“属下明白。”

那一脸淡定,梁捕头看去,却全看成了自信,当下点点头,越发对这个无意间抓了自己把柄的混小子满意,拍拍王川的肩膀,道:“好好努力,老夫看好你。”

那一瞬间梁捕头仿佛化身老高邢玉森,对自己谆谆教导,很让人出戏。

“既然您老人家都化身邢捕头来,我若是不来一出燕小六风格,那就太对不起您老人家了。”

王川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捕快风格,正适合眼下情形。就是不知道,燕小六能把这风格发挥到一个极端,自己能不能做到燕大捕快一半的水准。

“请梁捕头放心。”

王川又打了一遍包票。

梁捕头对王川信心满满的架势非常满意,微微颔首,朝六扇门里去,边走边说出最后的嘱咐:“现下咱们还没个目标,要等那黄元文找机会再放黄元武出去,偷偷跟随,明确了黄元武所去地方,再做计划。到时候我老夫帮你弄来玄武区地图,表明地点以后给你。到时候怎么计划,就全看你自己了。切记你此番是代我的资格,与其他捕头相争,万万要认真准备,不要落于人后。”

与其他捕头相争?!

也就是说,之后会和自己争夺抓捕领兵之职的,会是六扇门里一众捕头了!

那自己还怕个卵!

“是!”

王川应得无比干脆。梁捕头先前不说,到这会儿才说怕是担心自己听说要和其他捕头竞争,吓怂了胆。但梁捕头万万没有想到,和其他捕头相争,根本影响不到王川。不用其他捕头吓,王川的胆早就怂了!其他捕头甚至连锦上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反而让王川松了口气。

王川士气高昂,梁捕头满意得不得了,当先走进了六扇门里。王川跟在后面进去,点卯,于梁捕头分开,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心里怀着事情,王川也没多少心情处理案件。

六扇门总部毕竟是六扇门总部,处理周围事物,并不属于分内,统领天下六扇门,如同重案组那样,抓捕穷凶极恶的要犯,处理各地疑难重大的案件,还有“捕风”、“捉影”两组收集规整民间、江湖的民情、社情,才是这个朝廷下设总衙门的真正职责。王川分属六扇门平日里工作最繁琐忙碌的部门,其实却是六扇门工作最边缘的,手中积压的案件,也并不是太多。这几日受六扇门里风气影响,王川忙碌几日,手头案子已经清个差不多了,在下个当值之日到来前,自己还是能稍微清闲一点的。消停坐下,把案宗整理整理,也是可以的。

重案组是六扇门最关键的部门,王川初入六扇门的时候,是无法进入的。但“捕风”、“捉影”两组,以及“内务”一组,王川却有可能进去。只是“捕风”、“捉影”两组,新人都要外派,搜集民情社情,也要天南海北地跑,甚至有些重要情报收集,还要面临风险,而“内务”一组,平日里又更是细碎繁杂,粗心一些,很容易出错,因此该组多是女性同僚,王川也没信心能有那样的细心,去这一组里工作。

所以王川选择了外勤一组,只想这一组忙些累些,时长加班,也总比其他各组要好一些。自己偶尔偷懒,还能到隔壁酒馆去,坐下来喝口小酒。

但是时至今日,王川的想法,却不由得发生了一些改变。外勤事务,终究要接触人、事、案件,时日一场,如今日一般遭遇大案,深陷漩涡,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老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可看看自己如今,怕是连裤裆都被湿了,简直倒大了霉!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选哪个部门都不能选外勤。捕风捉影顶多跑跑道,有危险也最多是潜伏躲避,内务之事平日里小心注意一些,别犯错就不会有事,若是那样,自己哪还会如现在一般,倒霉催的莫名摊上大事?

要老命啊!

王川叹了口气。

下午的工作结束后,王川又跑去隔壁酒馆,在老位置坐下,要一碟小菜一壶酒,清空脑子悠哉一会儿。

酒馆大郎送来酒菜的时候,给王川打了好几个眼色,那小眼神儿把矮胖的中年人憋了三十多年无可发泄的急切劲儿表现得活灵活现,让王川一阵恶寒。

“行了行了,酒馆里这么忙你老在我眼前晃个什么劲儿?你的事我记着呢。快去招呼客人。”

王川赶走大郎,在临走时还嘱咐了一句,“记着,千万别再往乱坟岗去了。阴神已经知你心意,托梦安排,你要敢擅自做主,跑去惊扰阴神,惹恼了他老人家,到时候煮熟的媳妇飞了,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王、王、王捕快,煮、煮、煮、煮熟的媳妇是什么?”

大郎听王川说得惊悚,吓得又结巴了。

王川摆摆手道:“煮熟的鸭子到手的媳妇,反正一个意思。快去忙快去忙,别老在我眼前晃。”

“小人晓得了。王捕快吃好,千万记得小人之事啊。”

大郎又给王川丢了好几个“你懂的”的眼色,才离去招呼其他客人。王川瞧那眼神,直掉鸡皮疙瘩。亏是酒馆里客人们自顾自吃,没人关注这里,不然被别人看见,怕不是要以为那大郎抛媚眼呢。

噫,恶心死了!

大郎走开后,王川终于能悠然喝酒吃菜。这个傍晚窗外没见着韩姐儿,王川乐得清静。自打家里有个尤物,韩姐儿对自己的吸引力已经大幅度下降了。

——当然,这也是在没和那姐儿面对面的情况下。

不然那样一个风骚的妇人软声腻语地撩拨人,搁谁也不好保持淡定不是?自己又没练过葵花宝典。

这会儿韩姐儿不在,王川倒能安心放松。

放松过后,就该思考问题了。

抓捕计划一事,毕竟是梁捕头好心安排给自己的。就算自己想要蒙混失败,但最好也是要蒙混得好看一点。不然不说给梁捕头丢人,可能引梁捕头秋后算账,就说自己在杨总捕面前,只怕也讨不了好。

最好能把抓捕方案设计得表面上花团锦簇,但实际如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这样一来,就能像一个新人竭尽全力做出的最好水平了,到时候杨总捕和梁捕头顶多说自己水平不够,其他方面,也不好说什么。

此计大善!

这法子要给那些不经事的小年轻们看见,怕不是要说社会社会了。

只是这个方案要具体来怎么实施呢?这是个问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心有魔障

实现抓捕计划唬人化、空洞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现在连抓捕对象的老巢、人数,都不太清楚,计划的具体方案,就更是无从谈起。

王川也只是先构想了一个思路,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得等梁捕头带来抓捕对象的详细信息,才好去做。

喝完酒吃完菜,王川就回了家去。几日来陈莲已经知道了王川的习惯,晚上通常要等到王川回来才做饭。若是王川回来得迟了,那就必然是去隔壁酒馆里消遣了。她就只需要给自己做就好了。

小姑娘在灶台边忙碌时,还关心地问王川:“相公,今日如何?没遇上那些光身子的恶人吧?”

王川:“……”

光身子光身子光身子光身子!

这几天是不是没了这个关键词日子就没法往下过了?自己是和裸男杠上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到哪都摆脱不了这个词?

“没事,相公我有圣光护眼,不怕那些人。”

王川随口说了一句,搬了凳子到院子里乘凉。

“相公所学广博高深,奴家着实听不甚懂。不过即使如此,奴家也能感觉出来,那什么圣光,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

陈莲做好了饭,将饭食盛到碗里,端到院中,问,“相公要再吃些吗?”

“不吃了。”

王川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划起了小方格,边道,“你慢些吃。吃完了与我来玩狼吃羊。”

这几日里家中闲时,王川教会了陈莲几个可以就地取材的游戏。比如五子棋,以及幼时常玩的狼吃羊。毕竟自己家中陈设简陋,没什么娱乐设施,长久相处,只玩一种游戏,难免单调。多几种简单,便利的游戏,也是极好的。

这样一来,不仅有了新的娱乐方式,旧有的娱乐活动,也能添加点花样。比如那游戏输赢设置些条件,增加情趣。

“相、相、相、相、相公也真、真、真是、是的,现在还、还、还没到睡觉的时、时、时候呢,相、相、相、相公怎么能、能、能……”

陈莲会错了意,小脸儿刷的一下成了红苹果,说话也结巴起来。这几日她可体验过一些羞人花样,虽然偶尔内心也会有莫名的小小向往,但事过之后,她却总觉得太丢脸了。每到这时,她就后悔无比,心里会闪过“相公不是好人”这样的念头。有一回她腻着身子趴在王川身侧,还不觉脱口而出:“相公你真是坏人。”可把她后悔死了。

但那几日好歹也是在晚上,这会儿天才刚刚入夜,相公怎么就如此着急了?

陈莲羞得想捂脸。

王川失笑,往陈莲小脑门儿上就是一个脑瓜崩,道:“想哪去了你?我在你眼中就这么色急吗?等会儿下两盘棋,你搬你那琴出来,好好给相公弹两曲,让我陶冶陶冶情操,这总行了吧?”

陈莲幽怨地瞥了王川一眼,声音里满是浓得抹不开的忧郁:“奴家每回弹琴,相公总是睡过去。相公这么说,奴家才不信呢。”

噫,看来自己不懂音乐牛嚼牡丹的莽汉形象,已经在陈莲心里根深蒂固了,而且给小姑娘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啊。

王川无奈之下,只好承诺道:“那这样吧,咱们先下棋,五子棋还是狼吃羊你来选,三局两胜,你若是赢了我,我就努力听你弹琴弹到结束。这样可行?”

陈莲稍微一愣,继而脸色一喜,问道:“相公所言当真?”

王川道:“真到没朋友。”

陈莲抱怨道:“相公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

得到王川承诺,小姑娘吃饭都有了心劲儿,比平日里嚼咽得快了许多。王川不得不提醒她慢点。

“相公,我吃完了!”

陈莲不仅吃完了饭,还洗过了碗,急匆匆地要王川开始游戏。在王川面前未竟的琴曲已经成了小姑娘最大的心魔,她简直迫不及待得想要破除魔障。眼下得了相公的承诺,她怎能错过?

比起五子棋,狼吃羊这个简单朴素的游戏,陈莲更有些信心。毕竟这游戏也是王川小时候才玩过的了,长大以后,五子棋偶尔玩玩,掌握了一手你摆我赌恶心死你的流氓套路,对付新手毫无难度,狼吃羊却再也没耍过,只是记得规则而已。所以王川在这一个游戏上面,并不是太厉害,输给陈莲也是常事。

狼吃羊是两只代表狼的石子和十只羊石子在格子阵上厮杀,羊以四方围困狼而胜,狼则能够空一格而吃羊,以将羊吃尽为获胜条件。

三局很快结束。陈莲小姑娘为使王川听她弹完一首琴曲,爆发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实力。王川只在当狼时赢了一把,其余两把,都被陈莲的羊羔大军围困至死。

“你赢了。”

王川长长出了口气,心说执念还真是让人变得可怕,满足陈莲道,“抱琴来吧。”

“嗯!相公稍等!”

陈莲欢喜地跑回房中,抱了她的琴出来架好。

一阵晚风吹过,天气不凉不热,头顶月儿正圆,夜空泛着橙光,正是幽静时候。这样的夜色下,真是适合听琴。

未免听曲时又不小心睡过去,王川把凳子拿开,就在院子里站着。

月光泼洒在地上,澄澈得像是清可见底的河水。陈莲小姑娘就安安静静地飘荡在河水里面,玉白的手指拨弄琴弦,奏响了琴曲。

“铮——”

悠扬的琴声随着轻颤的琴弦响起,婉转的乐声和着月光,缓缓地淌入人心。陈莲指尖之曲,和今晚安静舒适的夜色,竟然是如此的相称相合,让人不觉间神魂皆迷。

“床,床在哪?”

王川的大脑里不知不觉已只剩下这一个问题。

陈莲全神贯注地弹奏,同样也全身心地沉浸在那美好的琴曲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川已经在满院子找床。

院中没有床,却有一个凳子,王川下意识凑合,往凳子上一坐,脑袋一歪,片刻功夫就听着琴声迷糊了过去。

陈莲弹完一曲收回思绪,却见相公歪着脑袋瘫在凳子上睡觉,鼓起腮帮子嘟哝:“相公果然是骗人!”

那凳子上坐着睡觉,到底是不舒服。王川瘫着瘫着,突然起身,把正在发愁怎么把相公抬回房中的陈莲吓了一跳。

然后陈莲瞪大眼睛,看着王川往地上一躺,继续呼呼大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条件

没有什么能比听着优美安静的音乐睡觉更舒坦的事了,王川每每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昨晚迷迷糊糊得睡着,王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到哪里去了,唯一能记得清的,就是自己绝对没有睡在床上。

但现在王川就在床上,盖着薄被子,衣服也被脱了。

“说起来,上回在倚翠楼时,好像也是这样。”

王川起身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

“相公你醒啦。”

陈莲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王川寻声转头,看到小姑娘刚好把灶上锅盖掀开,热腾腾的白气冲上房顶,一股清淡的香味一下子钻进王川的鼻孔。

“准备吃饭吧,相公。吃完饭去六扇门里,正好点卯。”

陈莲转过头来迎上王川的目光,语气一下子变得幽幽的,充满了跟被怨魂附身了似的,“相公说话不算数,还那么沉。奴家把相公弄到床上,都累得快站不稳了,现在胳膊还困呢,拿锅盖都不利索。相公倒好,没有听完琴曲不说,还睡得那么沉。”

“……”

我也想好好听一首古代琴曲啊,可是一听我就控制不住打迷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王川无奈叹息,说道:“抱歉,事不由人,我也控制不住我听曲要睡觉啊。你就当我是牛好了,你是在对牛弹琴。”说时王川走到灶台边上,抢过陈莲的活,端下锅盛饭。

“相公说笑了,你若是牛,那奴家该是什么?奴家怎么能是对牛弹琴呢?”

小姑娘慌慌张张去抢锅碗,道,“盛饭由奴家来就行了,相公还是把碗给我吧。”

王川放下锅碗,却按着陈莲肩膀把小姑娘推到床边坐下,不容违逆地说:“老老实实坐着等饭上桌。你既然胳膊困了,不好好休息,还忙活什么?”

“相公……”

陈莲忽觉鼻子发酸,说话不觉间哽咽起来。

王川心道古代人真好哄,见陈莲老实听自己的话,坐在床边想起来又不敢起来的样子,转头继续去盛饭。早晨的饭相对简单单一,盛起来也不麻烦。王川很快忙完,就听见床边陈莲说话:

“相公真是千好万好,就除了……除了听曲子的时候。”

王川:“……”

说一千道一万,这还是对自己欣赏不了她弹琴怨念不小啊!

“以后换一换,来点快节奏的曲子试试。说不定我再听,就不会睡过去了。”

王川建议道。

“快节奏?那是什么?”

小姑娘稀里糊涂,听不懂来自地球上现代的词汇。

王川一展歌喉,唱道:“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昂昂——这样的。”

“相、相、相、相公唱的……着实……”

陈莲说不上话来,神色间尽是尴尬。

王川自吹道:“着实学不来吧?我这歌在这里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你学不来也正常。”

陈莲小脸儿憋得通红,好一会儿,挖空了小脑袋瓜,才终于憋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摇摇头,道:“不是的,相公。奴家想说,相公唱的着实……着实别具一格,不同于当世任何一派。奴家从未想到,相公竟然还有这样的才气。此风……此风奴家虽学不来,但快节奏之说,奴家却有些懂了。若是相公给奴家些时间,奴家必以相公所好,改进琴曲,好好让相公听完一首。”

看来现代歌曲,真是难入此世中人的耳朵啊,自己怕是很难在此方世界寻觅知音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王川心中感叹的同时,也惊服于陈莲的执着,这小姑娘怕不是真把自己听她琴睡觉当成心魔了,下决心非除不可。

“好好努力,我看好你呦。”

王川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由衷说道。继梁捕头化身邢育森后,王川也跟着化身了一把。

“嗯!”

陈莲认真地点了点头。

早饭上桌,两人坐下安静吃饭。

待吃完了饭,陈莲才想起什么,红着脸儿道:“相、相、相、相公,以后千万莫、莫、莫要大白天的唱那、那、那、那、那种歌,什么快、快活呀大把时光的,大、大、大白天的,多、多、多、多难为情呀。”

王川瞧着小姑娘又开始结结巴巴的样子,心思一动,“嘿嘿”笑道:“那不如待到晚上,你唱给我听?”

“相、相、相、相、相公!”

陈莲急得结巴难停了。

王川哈哈大笑,出了门去。

到六扇门点过了卯,一个下属过来告诉王川,梁捕头正等着他。王川便去了梁捕头房中。

“坐。”

待王川行过了礼打过了招呼,梁捕头说着,丢给王川一卷纸去。

王川打开那纸。纸上画全了京城玄武区的图,房屋街道,甚至门窗位置、花草树木,都标示得清楚无比。因此那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结实纸张,还得两臂伸展,才能打开。

那地图中央偏东南一些的位置上,一处占地不小的宅院被细细的黑墨圈起。

梁捕头说道:“那宅子乃是南边福州一个富商的宅子,正是这几日那群人聚众服食逍遥散的场所。昨夜玄武区衙门的兄弟身着便衣,和黄元文一起跟踪了一遭黄元武,发现了这个宅子。未免打草惊蛇,昨夜玄武区衙门的兄弟苦忍一夜没有动手,眼睁睁瞧着那宅子里时不时出来一个光身子的男子,到后来又看那些男子汇聚成群,往街市里肆闹了一圈,今天还遭到了玄武区老百姓的投诉。”

他说话间,王川已经开始脑补梁捕头话里场景,只觉那些可怜的同僚们苦忍着长针眼的危险眼瞧光屁股瘾君子们一个个撒欢地从门里跑出来的场景,着实秀逗。

梁捕头又道:“此事暂且被杨总捕压了下来。我说与你知道,是想让你更深一步了解此事之重要。杨总捕决意,今晚之前,我们就当确定方案人选,入夜就开始行动。所以你只有一日时间,准备计划。同僚之辱,唯吾等来报,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王川口号喊得坚决。

梁捕头满意地点点头,道:“昨夜经那黄元文与玄武区衙门同僚数过,那宅中出来的嫌犯,连带他兄弟黄元武,共有九人。其他情况,就都已在地图上面。你好好研究,下午拿出个好方案来,与我共面杨总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 稳操胜券

梁捕头直接给王川放了假,让王川回家去寻思策略。

王川求之不得,把地图卷起,出了六扇门回家。走到家门口时,王川隐隐约约听到家中有女声清唱若隐若现,不觉动作放缓,悄摸摸开了门进去,就听见陈莲轻飘飘的小嗓子在唱: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因为害怕被人听见,小姑娘可以压低了声音。这样一来,她细声唱曲,反而贴合了这首歌的原有风格,在不知不觉间唱出了那股子柔媚诱人来。

“这姑娘可真是个人才!”

王川心里暗道。之前还不好意思,甚至劝说自己也不要光天化日之下唱这“羞人”的曲子,这会自己不在,陈莲却自己悄咪咪唱开了,这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口嫌体正直。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陈莲唱完一遍又唱一遍。相公只给她唱过这一句,她也就只会这一句,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学习,熟悉。

其实在小姑娘看来,这奇怪的曲子并不好听,比不上琴瑟笙箫的婉转情长,歌词也过于直白粗糙,没有楼里姐儿们唱的词曲那样的字句华丽,意味悠长。

而且,这曲子细细一品,软腻腻的,恁的挠人心扉,让人浑身发燥。相公怕不是就喜欢这样的东西吧?若是……若是相公以后老让自己唱这样的曲子给他,那得多羞人啊!

小姑娘想到此处,羞得捂脸。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相公家中只她一人,她捂脸作甚?

然而掀开小手睁开大眼,陈莲却不由吓了一跳。

“相、相、相、相、相公?!你怎么回、回、回来了?”

一害羞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在陈莲身上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根治。突然瞧见王川进门,小姑娘又结巴了。

“今日有事要在家里来做。”

王川解释一句,笑道,“你这小曲儿唱得不错。”

“相、相、相公又笑话奴、奴、奴家!”

陈莲又是害羞又是不满,道,“相公好生在家,奴家去买菜来,中午给相公做一顿丰盛美餐。”说时不待王川说话,急冲冲出了门去,只怕王川再笑话她。

王川两眼追着陈莲出门,把门关上,才收回目光,做自己的事情。

地图在桌上展开,摆弄,富商大宅的那一块移到跟前,王川细细地看。那宅院四面围墙,墙外街道交错,四通八达。整个宅子只在正南方向有个大门,朝东开个小门,除此之外,别无出路。

王川仔细观察半天,坐了下来。该要怎样,才能竖起一个严肃认真的空中楼阁呢?

寻思了好一会儿,王川心中渐渐有了方向。通常来说,嫌犯服食违禁散药,药效残留体内,多不过一日。所以按照惯例,六扇门在抓捕服散嫌犯前,才会先去白云观里请练丹道人。而今情况却大有不同——因为事涉机密,六扇门倾巢而出,要在最快时间内抓捕、审讯一气呵成,之后才去把白云观的练丹道士或请或抓,带来门中,验查嫌犯。但是谁也无法保证,六扇门动若雷霆,就能卡好时间,在嫌犯体内药效散去之前,就把一切做好。到时候误了时间,又有负隅顽抗不肯认罪的,那就糟糕了。所以能够抓个现行,把宅中嫌犯一网打尽,是必要的。

这是一个很细节的问题,经验老到的捕头们自然不会忽略,但自己一个懵懂新人,忽略这个问题,那不是很正常吗?

心里有了主意,王川拿来纸笔,酝酿一番,将渐渐丰满的想法落于纸上。

昔年文帝发明标点,改良公文,如今神州朝盛行的文章,都是条条分段,标点相隔,将所述道理一一列举。所以王川书写方案时,有种前世里写论文的感觉,颇为顺手。

王川笔走龙蛇,画了满纸蚯蚓,呼哧呼哧吹了几下,把纸上的墨吹干,一切大功告成。

左右无事,王川往床上一躺,偷起懒来。反正门中梁捕头已经准了自己的假,自己忙完他吩咐的事,歇一歇躲会儿懒,那不是理所应当吗?

早上唱了一首歌,王川忽然来了瘾。躺在床上,双手一叠枕在头下,两腿一曲,翘个二郎腿,引吭高歌:

“你敞开怀抱,融化鸟我。你轻捻指尖,揉碎鸟我。你鼓动风云,卷走鸟我。你掀起破烂,抛弃鸟我哦哦……”

门声吱吖作响,陈莲小臂间挽着一篮子菜走将进来,红着小脸儿道:“相公又唱怪里怪气的歌了。”

王川恬然一笑,没搭理她。现代词曲的美妙,这些古代土老冒们懂个锤子。

午饭后小睡片刻,王川就起床去了六扇门。

晚上行动事关重大,六扇门各捕头全都到了门中,由杨总捕率领,在议事堂里一坐,商议起了晚上之事。

王川跟在梁捕头后面,满堂同僚就数自己阶职最低,王川不由想起了滥竽充数的故事。

杨总捕上座,肃声道:“时间紧迫,废话不多说,列位有什么法子,尽管拿出来。咱们择优而取,今晚行动。”说时一指下边,道,“龙捕头,你先来说。”

龙捕头身痩体高,面相白净和善,是重案组甲组捕头,时不过中年,在六扇门众捕头里,也当得上是年轻俊杰。

杨总捕令下,龙捕头起身,将地图在桌上展开,说道:“事涉机密,理当慎重。某设此计划,唯重一点,便是将九个嫌犯尽抓现行。请杨总捕与众同僚斧正。”

果然!

王川心中陡然一跳。

这个说法,与自己心中预测,几乎无差。重案组捕头不愧是重案组捕头,此间重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如此一来,自己简直是“稳操胜券”啊!

杨总捕点点头,示意龙捕头继续说下去。

龙捕头手指地图上那福州富商宅院,将计划缓缓说出。然而王川已经无心去听。只要听了龙捕头开头那段话,王川就已经明了,自己那个计划,肯定已经能如自己所望那般,被重案组捕头按到地里,具体内容,哪还用自己去操心?

有这功夫听捕头们废话,还不如回忆会儿曾经记忆里的金曲,以及那金曲所涉的影视故事,比如傅文佩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再比如龙卷风摧毁停车场乌鸦坐飞机。

好久没有接触过那些奇趣故事,甚至连一个简单的故事,都多久没听过了,今日被陈莲那曲子勾出来,还真有些怀念。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这么单调,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王川简直不敢想象。

捕头们一个接一个地起身说出计划,王川却已神游物外,脑中那些或是清晰或是模糊的画面走马观花而过。突然,王川桌下小腿被人踹了一脚,回过神来,却见梁捕头悄悄给自己打着眼色,说道:“就剩你了,总捕大人唤你呢。”

王川刷地从坐上站起,一拍桌子,道:“我这次计划,要定三个主旨,就是安全,安全,还是他……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定局

杨总捕在注视自己,两只眼睛跟冒火似的。

坐中各位捕头也在看着自己,一双双眼睛跟冒烟似的。

梁捕头还在桌子底下狠踹自己,仿佛自己刚才被一个“嗝”闪断的台词还不足以说明自己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

王川不得不把腿往另一边移一移,以免被梁捕头踹成重伤。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严肃了一下午,经验丰富的捕头们把会议进程控制得几乎完美,就等接下来杨总捕拍板定论,过渡到晚上正儿八经的大戏上了,却没想到,这时堂中唯一的小捕快,却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大惊喜。

捕头们的目光都汇聚在王川身上。王川毫不慌张,以前又不是没有站过曝光台,这点目光聚焦,还不入他的眼。王川唯一所惧者,就只有杨总捕了。这位脾气火爆的最高上司真要发怒,怕就不是跟梁捕头这样“逗你玩儿”似的踢腿了,自己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王川心中忐忑,忽然杨总捕道:“说啊,怎的不继续说了?”

那威严面庞上面看不出什么神情来。

王川讪讪笑道:“属下思虑过深,难以自拔,说时想起方案要点,情难自禁,这才出口成脏,污了总捕大人和各位捕头的耳朵,请总捕大人千万见谅!千万见谅!”

“啪!”

杨总捕一拍桌子,把堂中所有捕头都吓得一个激灵。一时间堂中安静至极,落针可闻。

只听杨总捕道:“出口成脏,方显男儿本色!咱们六扇门中人,哪能没有这点性情?话要出口,那就说完,屁放一半又憋回去,平白叫你我还有列位捕头都恶心。你要放什么屁?快快给老子放全活了!”

杨总捕简直三观不正!出口成脏方显男儿本色这算什么鬼?男儿本色要靠这个定位撑起来那也太丢份儿了吧!

王川没胆量去纠正总捕大人的三观去,只好依着杨总捕的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豁出去了:“安全,安全,还是……他妈的安全。”

众捕头表情各异,都不知作何想法,梁捕头又开始在桌子底下踢腿搞小动作了。王川忽然想和梁捕头画一条三八线。

“此话怎讲?”

杨总捕问道。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王川挺胸抬头收腹提臀,表现得自信满满,说道:“回禀总捕大人,属下是这么想的——今夜行动要紧且仓促,我等所面对之敌犯,又尽是服药之辈,疯癫发狂,行为轨迹难以判断。是故今晚之事,实属危险。我门中精锐进出,怎能为那等渣滓受伤?是以属下定下计策,先以安全、稳妥为主。”

看看,这思路,多么清晰!

身为六扇门一员的骄傲,和在跑偏的道路上一口气跑到底的气魄,在一段话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个有点想法又未经历练显得骄傲自大的小年轻形象简直跃然纸上!听了自己这话,再对比众捕头的计划,高下立判,杨总捕哪还用在犹豫?

王川目光在众捕头脸上闪过,看到众捕头神色间多是不敢苟同,只觉天地越发明朗,空气越发清新,世界越发美好。这样一来,众捕头们甚至不会把自己吸纳进重案组了吧?

自己这也算是深谋远虑啊!

可以可以!佩服佩服!

王川的目光在众捕头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杨总捕身上。接下来,就只等杨总捕的意见了。这是最后一关,只要过了这一关,温暖的阳光,就将再次照耀自己的全身!

“啪!”

杨总捕又是一拍桌子,把所有捕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哈哈哈哈!”

杨总捕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这话有趣!有趣!安全,安全,还他娘的是安全!哈哈哈哈,此话正合我意!”

“……?”

王川心里连打四个问好。

这剧本有点不对啊!

只听杨总捕继续道:“听那黄元文说,那群服散之人中,还有一个是杨洲方山县方山剑派那些个耍剑的,把剑派里官府审批过的剑也带进京了。是以那九个人里,必是有江湖高手的,或许还不止一个。一说起来,杨某也甚至担心啊!这回办案,为了加快审讯步骤,门中不得不牺牲抓捕人手。若是门中弟兄因此出了什么闪失,杨某怎能心安?好小子,别人不敢想的问题,你竟然敢想。若是能给老子爽利些,把他娘的那句话利利索索地说完,门中弟兄里,老子就高看你一眼!”

“……????”

这他娘的是什么展开?!

王川几欲崩溃,有种自己拼了命把车开上岔路,那路却自己一扭屁股,把他甩回正路上来的感觉。

杨总捕道:“来来来,小子,你叫王川是吧?把你的方案给我细细讲来,我看看你计划得到底如何。若是能把抓捕事宜和门中弟兄们都兼顾住了,咱们就按你的来办。”

王川暗中把计划稿往怀里揣得更深一些,脑中酝酿着,想把本来的计划摘掉一些关键点,粗糙地讲出来。

但梁捕头根本不给他机会,粗暴地一巴掌拍开他胳膊,手往他怀里一掏,就掏了稿子出来,上呈杨总捕,道:“此乃王川之计策,请杨总捕过目。”

王川一颗心顿时落到谷底。

杨总捕接过纸去,细细看了起来。梁捕头悄悄瞥了王川一眼,眼神不满。王川看了出来,那眼神里意思是要他会后好看。

不过王川现在可没心情去考虑梁捕头的意见。杨总捕的意见就够自己头皮发麻了。

王川还抱有一线希望,只盼着杨总捕看完自己的计划稿,能刺啦一扯,往地上一丢,不屑地说一句“狗屎”。

“行行好行行好,千万这么搞!我一定不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一套!”

王川在新中那个不停地默念。

“啪!”

终于,杨总捕看完了纸上泥鳅乱爬一样的字,把那纸拍在桌上。

“此计划颇为完善,步步可行,甚妙!就依此了!”

干!

怕什么来什么。

王川心念电转,做最后的努力:“可是这样一来,不能将嫌犯抓住现行,若是审讯时有差池,耽搁了验查服散者,那该如何是好?”

“谁说审讯会有差池了?”

杨总捕两眼一眯,杀气腾腾,“事出从权,给老子上刑!出了事我顶着!”

众捕头面面相觑,心气顿起,齐声道:“总捕英明!”

王川混在其中装样,心中却有一百头草尼马狂奔而过。

完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稳住别浪

“噔!”

桌子底下,梁捕头还在往自己这边踢。王川左躲右闪,把腿闪到了桌子腿后面,梁捕头奋力一脚,踹在了桌腿上面。

娘希匹!好也踢坏也踢,这老头也吃逍遥散了吗?

梁捕头脚尖生疼,呲牙咧嘴。王川还看不过,斜乜了梁捕头一眼。

“那就这么定了。”

杨总捕将王川的计划稿发与众捕头传阅一圈,拍板定钉,道,“今夜之策,就以王川为主。诸位把同僚尽数召集到门中来,堂前点兵,然后饭堂同吃晚饭。饭后布置人手任务,只等玄武区来报,就立即开始行动。诸位可有异议?”

“属下敢不从命。”

王川跟着一众捕头有气无力地表示服从,算是认命了,这历史的车轮不在自己身上出一回车祸看来是绝不罢休。

会议结束,杨总捕当先离开议事堂,其他捕头鱼贯而出。王川吊在最后,跟着梁捕头出去。

“今夜老夫亲自监督你。事关重大,你再操什么心思,玩什么小把戏,当心我与你好看!”

等捕头们各自散开,梁捕头驻足转头,沉声警告王川。那神色虽然严肃,但王川总觉得老捕头的目光里有种“没想到你是这种王川”的感觉。

王川心中暗叹,梁捕头怎么能这么天真?自己在六扇门中,懒散躲事那是出了名的,这种才刚刚看透自己的眼神算是怎么回事?

“属下明白。”

事已至此,王川懒得和梁捕头多费口舌,老实认怂,防止嘴炮。

梁捕头的反应,其实细细一想,就能明白。老头儿毕竟是因为刑房秘事才在人群中多看了自己一眼,对自己在门中风评,也只有粗浅的了解。老头儿以己度人,怕是只以为自己就算再懒散,面对升迁的机会,也会挪一挪屁股。但可惜,梁捕头还是小看了自己,堂堂大老爷们儿,岂能为了一官半职改变自己的习惯?做人,岂能如此掉价?

于是被梁捕头小瞧的自己在议事堂里如同脱缰的野马,急得梁捕头在桌子底下老踢自己,腿都快抽筋了。幸好命运的轨迹扭着小蛮腰把道拐了回来,害得王川前功尽弃,只能老实认命。但即便自己最终走在了梁捕头期望的道路上,梁捕头还是不会满意尤其自己是他亲自推荐给杨总捕的,自己的表现却很有瑕疵。

虽然最终事定,杨总捕没有多说什么,但想必梁捕头还是不甚满意。抑或说,梁捕头更怕杨总捕不满意。于是乎梁捕头下意识地甩锅,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是自己隐藏得太深,与他无关。如此一来,他便压力顿减,舒坦得像是往瓶姐儿房中去了片刻。

“哼!”

梁捕头见王川认怂,转身离去。王川眼瞧梁捕头背影,还给梁捕头一个“没想到你是这种梁捕头”的眼神,这种袖珍心思,简直比偷摸不正经往正经地方找不正经姐儿打快枪还丢人。王川觉得不对其表示一下鄙视,就不足以表现自己高尚的情操。

各个捕头们吩咐下去召集手下,六扇门所有在京的同僚迅速到达,挤了满登登一院子。杨总捕站在院中堂前,高喝道:“封门。”一声令下,就有门中杂役把门关上。

整个六扇门瞬间进入紧急状态。

而比六扇门最先进入紧急状态的,则是门中饭堂。当杨总捕下令点兵的时候,饭堂里已经有饭香味飘入院中。天色已暗,院中众捕快不少都已饿了,闻见饭香味,一个个都有点难以把持。

“刘能!”

“属下在!”

“咕噜噜……”

“赵四!”

“属下在!”

“咕噜噜……”

“柳时镇!”

“属下在!”

“咕噜噜……”

“谢广坤!”

“属下在!”

“咕噜噜……”

……

肚子叫唤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激烈的鼓点。六扇门里的点名声像是配合无间的即兴说唱,和着鼓声形成一场让人盼着快完的freestyle。当所有人都报过了道,杨总捕确定了人数,宣布解散,众同僚一窝蜂杀向饭堂,把个饭堂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杨总捕眼瞧众手下,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吃饭时就要有如此如狼似虎的模样,才当得起我六扇门兄弟!”

“……”

王川在一边听见,顿感无话可说。

到晚饭后,众捕快们心满意足地打着嗝,重新在院中集合。众捕快按各组站好,听杨总捕分布任务。王川被认命抓捕总指挥,在京外勤一组理所应当地被划分进抓捕组。杨总捕又特地安排了一组常年负责缉拿要犯的重案组配合,那捕头正是龙捕头。

“请龙捕头多多费心。”

抓捕一队分配完以后,王川跟着梁捕头凑过去,跟龙捕头打招呼。

龙捕头笑道:“你小子很不错,敢想,也够细致。你计划已经成竹在胸,有你总指挥,龙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少费些心吧。”

梁捕头对王川的谦虚表现还算满意,从旁道:“龙捕头哪里的话。这小子毕竟年纪太轻,经验也浅,此次行动,若没有龙捕头相助,凭他三两把刀,能做成什么事?”

王川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属下这三脚猫的功夫,实在不堪入目。计划稿上,属下想法,已经尽数记下。但属下到底经验浅薄,怕还有不周全处,正需要龙捕头斧正。不如干脆龙捕头总领此次抓捕事宜,也好使抓捕行动能竟全功,完美完成。龙捕头以为如何?”

梁捕头脸色立黑,气得一脚朝王川踹去。王川早有防备,哪能如他所愿?一扭屁股,轻松闪过。梁捕头被闪得扶腰。龙捕头哈哈大笑,眼瞅梁捕头时,颇有戏谑之意。

“杨某安排,诸位可尽知了?”

杨总捕安排完了事宜,高声说话,打断了王川等人的交谈。

众人齐齐站定,叫道:“属下知道!”

杨总捕点点头,道:“如此,除抓捕一队人手,其他人赶紧散去,找地方休息。切记不得离开门中,可晓得了?”

“属下明白!”

众捕快齐声应道。说完了话,便各自散去,只留下龙捕头那一组重案组,和王川、梁捕头等在京外勤一组的人在院中。

杨总捕道:“王川,你乃此次抓捕行动总指挥。你且上来,与众兄弟动员一番。”

王川上了前去,面对月光下一下子难以数清的目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自己曾经当中说过的,只有犯错检查,但那都是提前打好草稿的,现在脱稿演讲,自己哪有这个本事?

憋了半天,王川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道:“兄弟们稳住别浪,能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行动

玄武区东南角,福州富商的宅院大门侧门全都紧闭。天上的月明白煞煞的,将正南方向的红漆木门照得发白,门上两个辅首门环,黑油浇面,眼如铜铃,两腮外鼓,口齿裂开,獠牙外露,鼻穿圆环,在月光下显出一分惨白狰狞。

月在中旬,这一夜光亮分明,将大宅子横竖包围的四条道具平展展的,地上的石子在月光下都清晰入眼。六扇门的捕快们身着黑色便衣,分散在宅院四方,但乍一看,根本没人能发现他们。

捕快们早就深受训练,借着夜色阴影潜藏身形,不是什么难事。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敲着铜锣转了一圈,往正南边对着富商宅子的小楼里一钻。

小楼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照出三张脸来,在有限的光源里忽明忽暗,展现出幕后黑手一样的阴暗气息。

“禀告梁捕头,龙捕头,王指挥,属下巡游一圈,未发现状况。”

打更人拱手行礼,汇报说道。感情此人扮作打更人,却是在京外勤一组的陈正。这劣货叫道王指挥时,对着坐上一人挤眉弄眼。

坐上那人正是此次抓捕行动总指挥王川。王指挥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眼见龙捕头和梁捕头都瞧自己,等待自己下令,便道:“继续打更去吧。”

“领命!”

陈正说着,转身往门外一跨,“咣”的一声,就敲响了和打更人借来的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锣声语声渐渐远去,王川掏掏耳朵,叹了口气。

要命啊!这两位捕头感情真指着自己指挥全盘啊!

王川感觉自己正像一头大猩猩一样,在被两个上司围观。

——噫,这只大猩猩竟然会算一加一等于几,厉害厉害。

——噫,这臭小子竟然能组织安排得了这么多人的大规模行动,可以可以。

万幸这间临时借来的楼中没有香蕉,不然这两位甩手掌柜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丢来一根。

王川起身出了楼,问藏在楼门口暗处的同僚:“那个黄元文呢?”

那同僚摇了摇头,说道:“没见着他,该是就在门口蹲着呢。这家伙心疼他那兄弟,可不舍得跑远。”

王川点点头,道:“麻烦兄弟把他找来。没有潜伏经验,还敢到处乱晃,而且那里面的人怕是都认识他,跟个靶子似的,也不怕露了马脚。”

“没问题。”

那同僚应了一声,就去找黄元文。

这个同僚也是京中外勤一组的。此次两组同僚,也被王川细分了任务。在京一组毕竟较为年轻,于大案要犯抓人一道,还是经验不足,干脆在富商宅子外四面撒开,专于蹲守,发现情况不对,可互相告知,联络龙捕头一组。若宅子里有人出来,龙捕头手下同僚则可出击抓人,看出来人数派出人手。这样蹲守者,先出者,候补者各有职责,抓捕方案更稳妥些。

王川返回桌前坐下,精神有些萎靡。时至深夜,正是该睡觉的时候。可惜有两个捕头在旁边,不然王川定要偷会儿小懒,打个小盹儿。

“可惜……可惜……”

王川心中暗叹。

旁边梁捕头瞧见王川散漫模样,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六扇门中各捕头都已尽知,这混货是他梁捕头特意提到杨总捕耳朵里的,是他亲选的接班人,结果未想到了议事堂会上,让王川出露头角,这混货却露出这么一个散漫架势来,若不是最后瞎猫撞见死耗子,那跑偏法子撞对了杨总捕心意,他梁捕头真不知要被其他捕头怎样笑话。

而现在,大事当前,这混贼还敢偷懒!要是此处只有他和王川也就罢了,偏龙捕头也在这里,这混贼还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还嫌丢人不够吗!

梁捕头气得又往王川踹去。

然而王川虽然迷糊,防备梁捕头却很激灵。梁捕头脚上生风,王川立有感应,蓦地从坐上蹦起,堪堪躲了开去。

“哗啦。”

梁捕头一脚踹空,腰往前一闪,屁股带歪了凳子,登时一个不稳,坐倒在地上,那凳子倒下,咔拉拉滚将出去。

龙捕头忙把梁捕头拉起,笑道:“梁捕头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再多几下,你这把年纪,老腰可受不住?”

王川没敢告诉龙捕头梁捕头梅开二度腰功强劲,老实跟龙捕头一起把梁捕头扶起,又端起凳子,让梁捕头坐好。

梁捕头手扶老腰,老脸黑了又红,气道:“这混贼忒也懒散。不去外面看着也就罢了,坐在这里还打迷糊。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龙捕头道:“梁捕头这你可就错了。王川兄弟而今担任总指挥之职,为帅者,自应身居帅帐,不然尊卑难分,何以指挥事务?这小兄弟脑子好使,做事也有条有理,甚合我意,不若此次事了,来我组中?我许你副捕头之职,你看愿意?”

王川脸都绿了,忙道:“龙捕头千万别介,属下才疏学浅,当不得如此。而且属下随梁捕头做事,不好改易门庭。”

梁捕头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龙捕头道:“这位兄弟着实不错,可惜,可惜。”

梁捕头没好气道:“可惜什么?老夫门下,自有老夫帮衬。将来前途不比去你那重案组低。”

“有动静了!”

门口处忽然有人汇报。两个捕头顿时顾不得争执,刷的起身,踢开凳子飞奔出去。

王川跟在后面,掀帘入街,却见对面那宅院大门已经半开,一个浑身上下光溜溜的男子被拉到了一旁墙边,仰面朝上按倒在地,嘴里塞着布团,发不出声。

那男子不住挣扎,却因胳膊腿脚全被按住,挣扎使劲儿间,只能扭腰提臀,月光下一条虫儿跳上跳下,好不欢腾,让王川感觉他不像是服食逍遥散的,倒像是吃了合欢散。

“老实点,闹什么闹!”

也不知是谁怒斥一声,夜色里黑漆漆的胳膊一弹,手指一捏,一揪,仿若揪橡皮筋似的,揪得老长。而后手一松,那虫儿一缩一弹,如遭雷击,立时萎靡。

那男子也一下子僵直住了,再难动弹。

王川看得眼皮一跳,宅院门前不少捕头下意识地捂住了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 兄弟救我

在梁捕头讲述黄元文所说的话时,王川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昨天夜里,这间福州富商的宅子中,那些服食了逍遥散的光屁股男们并不是一起出来的。于是王川按照这个思路,设计了今夜的计划。

按照王川原先的思路,这条方向跑偏的计划点,是用来表现自己虽然错了但错的很用心的,却未想这时竟成了整个计划的关键一环。

昨夜的瘾君子们是陆续裸奔而出的,今日看来,他们也是如此。如此一来,王川的计划也就能放心大胆地实施了。如果是王川一个人在此,他就放心得当甩手掌柜了。可惜而今梁捕头在旁监督,他只能在旁晃来晃去,以示存在。

“呜呜呜呜!”

那被一扯一弹弄得浑身僵直的男子满面通红,双目充血,太阳穴青筋崩起,疯狂尽露,却已无力反抗,只能喉咙发出一阵呜咽,被众捕快拖死狗一样拖进小楼。一群大汉取出长绳跟了进去,王川没敢跟上,生怕看到一幕毁人三观的画面。

一会儿功夫,众捕头又蜂拥而出,重新潜入黑暗之中。王川这时才回小楼里看。

小楼里只留了两个同僚看人。昏暗闪烁的烛光下,浑身赤条条的年轻男子被五花大绑,丢在墙角,惨不忍睹。不过服食逍遥散后的效果还远没有散掉,那男子精神亢奋,还在徒劳地扭动挣扎,喉咙里“呜呜呜”地响个不停,没个消停。

隔了一会儿,又一个陌生男子嘴里塞着破布,被扛着四肢扛了进来。那人也是四肢僵硬,怕被用同样的手法弹了要害。王川心中打了个寒战,龙捕头手下太可怕了,绳艺先不去说,抓人不会点绳艺,那算什么?但这一招扯人要害,未免也太阴毒了!这岂是常人能做的来的?

想想龙捕头还想让自己去他麾下,简直让人绝望!

幸好!幸好!自己已经跟梁捕头混了。

王川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众捕快把那男子往地上一丢,胳膊腿都往后背一扭,按得死崩崩的,绳子一圈一圈缠上,没一会儿就又困个结实。

一个捕快拿住绳结,单手把那男子扛起,走到墙角一丢,两个瘾君子重新相聚,赤裸相对。

王川不忍直视,重新出了楼去。

第一个人出来,像是给抓捕行动撕开了口子,剩余的人就顺着破口一个接一个地落出来。龙捕头麾下重案组不愧是抓人好手,那宅院大门里但有人出来,一群黑衣大汉就一哄而上,让人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按到一边。王川和在京外勤一组的同僚大开眼界,都根本不用上手。

“抓人,靠的就是人多势众。什么功夫强劲,手段高明,遇上咱们这么多人,那都是虚的。只要人一多,胆先吓破他三分!且我麾下配合无间,协同化一,哪个能敌?”

龙捕头见在京外勤一组不少人都看傻了眼,得意解说。梁捕头脸色却有些黑了。王川一旁瞥见,只装没有看到。

没一会儿功夫,富商宅子对面的楼里,已有四个光屁股男子被拿了下来。

如此的话,再等一会儿,这边就能收工了,自己或许还能回家去,美美睡个觉。

时至深夜,夜风吹得人有些发凉。王川缩在阴影里,靠着墙角躲过凉风,看到又一个光身子男子冲出门来。

“啊嗷嗷嗷嗷嗷嗷嗷——”

这人披头散发仰天长啸,啸声才到半途,就被旁边窜出的黑衣大汉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呜呜——”

那男子发不出声来,疯狂地甩头挣脱,喉结跳动的频率快到不可思议。一群大汉轰然而出,锁住那男子全身,就要把那男子往边上拖拽。

然而未想那男子不同于前几个,人高身壮肌肉虬结,往后一靠,贴到门口墙角,众重案组捕快们竟一时难以上手,把男子从门前拽开。王川睁大眼睛看着,觉得自己像是在看巨石强森力斗群喽啰。

能徒手耍鱼雷的主,这群人怎么能打得过?

王川忽然间有点提心吊胆。

“按倒他!先按倒他!”

有人喘着粗气提议。

“喝!”

众捕快发出一声声闷哼,齐齐往那男子身上一扑一压,压倒在了地上,有点基佬轮人的意思。

“啊呀!”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捂着那男子嘴巴的捕快,在把那男子放倒之时,一时失手,令那男子嘴巴一松,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捕快疼得倒吸凉气,哪容男子咬着不放?另一手握拳就是一下。那男子鼻子顿受重创,鼻血涌出,再难死咬捕快的手。

“来呀!小娘皮!正面上我啊!”

那男子松开嘴后,扯着嗓子一声怒吼,把所有人听得愣住。

“这蠢货吃逍遥散吃多了,正发神经呢!按他!”

有人一语道破天机,众大汉轰然压下,堆麻袋似的堆在那男子身上。

那男子犹自不爽,叫道:“一群蠢物,光压着本少侠算怎么会是?给我那兄弟爽爽啊!”

此话一出,立时提醒了一众捕快。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有人嘟哝一句,熟悉的手从人堆里出现,捏住了男子要害,一提,一放。

在场观战的在京外勤一组同僚都是一个激灵,不少人又去捂裆。

“唔啊!”

那男子尖声惨叫,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都快突了出来。和他前四个兄弟一样,他也难免撅着屁股浑身僵直的下场,哆嗦尖叫:“兄弟救我,有人谋害我鸡儿!”

“赶紧把他弄下去!”

龙捕头也上了手,把一张破布塞进男子嘴里。

“呜呜呜呜——”

那男子再发不出声音。

一群人扛起那男子,把那男子扛进了对面小楼。

偏在这时,宅院里一个声音疯疯癫癫地叫起:“哇呀呀呀呀,何方妖孽,胆敢在我仙府行凶?”

这声音一听就耳熟,正是黄元武的声音。

王川往门口看去,果见黄元武光着身子狂奔而出,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把长剑。

黄元武身后还跟着三个披头散发的光屁股男子,各各手持长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淦你娘!

怎么偏偏重案组的都进去了,这群瘾君子却一起出来,还拿着武器?!

街中众同僚没拿武器,对上这群持剑疯子,怕就是一场人间惨剧。王川没奈何,只好强自镇定,上前道:“道友慢来,你可还识得本仙?”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八章 救兄

黄元武的目光被王川吸引了过去,一句“道友”,让他仿佛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道友……好像有些面熟?”

黄元武皱着眉头说道。

“二郎,卖什么蠢!黄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给我滚回家去!”

黄元文一瞧黄元武这赤身裸体的模样,气得话都说不顺畅了,上去就要抬脚去踹黄元武。

“拉他离开!”

王川忙道。办差时候最怕遇上这种啰嗦,专业没有,屁也不懂,还尽会感情用事,好用处半点起不到,只会闯乱子增加难度,这种人换一个叫法就是猪队友。

在京外勤一组的诸位同僚虽然不如重案组厉害,但毕竟还算专业,这种关键时候,哪敢任由黄元文瞎胡闹?众捕快呼啦啦上去,一个捂住黄元文的嘴,其他人将之架起,同样抬进小楼里面。

“呔!好胆!竟然谋害吾兄!”

黄元武虽然服食逍遥散陷入疯狂,但竟然还能认出他那兄长。一见黄元文被扛起,黄元武立时大怒,“哇呀呀呀”一阵叫唤,一挥手,道:“诸位与我同上,救我兄长!”

“哇呀呀呀呀!”

与黄元武同出的三个裸身持剑青年被带进了黄元武的剧本,一个个仿佛都被抓了哥哥,急得睚呲欲裂。四把明晃晃的长剑在四个裸男手里晃来晃去,除了黄元武手里那把是在乱舞,其他三人,显然都有套路。六扇门中众捕快都是学过功夫技击的,哪能看不出来?

这三个裸身疯子,乃是耍剑的高手!

“小心!”

梁捕头提醒一声。众捕快眼中都凝重起来。

眼见四个持剑裸男就要杀向对面小楼,王川一咬牙,高喝道:“道友糊涂!那人哪是你兄长?道友火眼金睛,怎被区区一个妖贼迷住了眼?”

黄元武微愕,脚步一顿,拦下其他三个持剑者,问:“那明明就是我兄长,道友何以说是妖贼?”

街中众捕快见此情况,也都暂停待出的攻击。

王川脑中飞转,满嘴跑火车:“此獠乃是阐教妖猴,使得一手七十二变,能够幻化万千。是以他幻化成你兄模样,来迷惑你,让你上天不得,救不成你真正兄长。我还道道友以知那妖猴身份,却未想道友竟然被他迷糊!”

黄元武皱眉,还不肯全信。

王川又道:“道友且看你自己与你身后兄弟,哪个不是赤身裸体?此乃道友一脉之术,所谓欲练神术,必脱衣服?道友你看那妖猴,浑身上下裹满了衣服,哪能是你兄长?”

黄元武身后那三个持剑裸男都是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说道:

“对对对,他穿着衣服呢,哪是你兄长?”

“正是如此!不脱衣服,何以成神通?黄大仙你被骗啦!”

“哇呀呀!胆敢欺骗我等,咱们杀上前去,杀他个片甲不留,让那妖猴知道厉害!”

被那三人一鼓动,黄元武终于把王川口述的新设定加入了他的剧本,两眼一红,高举长剑,叫道:“哇呀呀呀!兄弟们随我上,诛杀此獠!”

王川忙往四人身前拦住,道:“道友且慢!”

黄元武急道:“道友拦我作甚?快快闪开!”

王川劝道:“道友莫急。那妖猴已被咱们截教道友拿下,以后有的是时间炮制他。而今首要之务,乃是你我同杀上天,救你真正的兄长。要知道你那兄长,如今还在阐教妖人手中受苦呢。”

“我兄长在受苦?!岂有此理!阐教妖人,真是岂有此理!”

黄元武气急道,“道友快快告诉我等,要如何才能上天去?我要救我哥!”

另外三人也是叫嚣不止,心急不已。那散开的头发在月光下随风乱舞,仿若疯魔。

王川指着宅院对面的小楼,道:“诸位道友想必听说过缩地成寸,而上天之术,却有一个缩天成寸的神器,就在那小楼里。诸位道友想要上天,须得乘坐缩天神器。不过那神器一次只载一人,诸位道友只能依次上天。不知诸位道友,谁先来?”

说话之时,王川给梁捕头打了个眼色。梁捕头立刻会意,招来边上陈正,在陈见耳边低语两句。陈正掀帘进了小楼里面。

而那四个裸体之人里,黄元武急切跳出,双眉怒竖,急道:“吾兄在天上受难,自当是我先上天。道友先送我上天,先行谢过!”说时还一拱手,给王川道了个谢。

“道友客气。”

王川说时,注意小楼门口,见陈正从里面出来,从自己点了点头,才一侧身,让出道来,说,“道友请上天。”

陈正很有眼色地掀起帘来。

帘后楼中黑洞洞的,烛火的微弱光源甚至漏不到门口的地方。

黄元武提起剑来,高声叫道:“哥呀,你我天地日月,有人胆敢拘禁于你,实在岂有此理,罪无可赦!好哥哥,你且好好等着,待我上天救你!”说时双目如炬,一弓腰,一摆架势,锵锵锵走将进去。

陈正放下帘来。街中众人只听楼中一阵沉闷乱响,不一时就停了下来。陈正探头往帘中看了看,回头道:“里面那个……呃……上天了。”

王川点点头,道:“下一个。”

“我先进!”

一个男子说着,挺直腰杆昂着头,大刺刺走进被陈正打起的门帘后。

帘子放下,帘后又一阵低低闷响。陈正再往里看,看好状况,又冲王川点点头。

“下一个。”

王川又说。

“为友救兄,义不容辞!诸位道友且看好了,待我杀上天去,把那什么教杀个片甲不留!”

又一男子说着,倒提长剑,朝左右连连拱手,仿佛官爷过红毯。王川听得清楚,这个男子,想必就是先前说要把阐教妖猴杀个片甲不留的那人。

这个男子似乎颇爱片甲不留。

到最后一个,陈正再打起门帘,那光屁股男子却畏畏缩缩,问王川道:“敢问道友,那天上什么阐教,不知厉害不厉害?”

王川道:“阐教者,土崩瓦狗尔。几位道友同上天去,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男子犹自不信,道:“道友休要诓我。那阐教还有什么使得七十二变的妖猴,这种神通手段,咱们怎么敌得过?”

王川佯作不以为然,道:“七十二变者,歪门邪道也。他阐教有妖猴,我截教有仙猪。他妖猴学得地煞变化,我截教猪仙练得三十二数天罡变化。你比一比,天罡地煞,哪个厉害?”

“天上地下,自是天罡厉害!”

那男子被王川说服,终于下定决心,往小楼门口过去。到了门边,却还是怂了胆子,往里面探头探脑。

街中众捕快就只见楼中伸出一只手来,按住那男子脑袋,一把将男子按进了黑暗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九章 事了拂身

“呼——”

街中众捕快齐刷刷松了口气。王川压力顿消。

那三个持剑者乱舞长剑时,着实把捕快们都吓了一跳。久在险滩,对于江湖人士功夫高低,这群人都能分辨得出来。黄元武是个假把式,自不必说,那三个与黄元武同出之人,即便服散疯癫,也是下盘稳当,拿剑不抖,挥舞时剑势凌厉,隐露剑招,给人一种名门大派的高深剑法架势。

那股疯劲儿上来,又是手持利器,街中众捕快对上,说不得要受上些伤。

如今能靠满嘴跑火车把这四个瘾君子诓进小楼里绑了,那自是再好不过。

不一时,楼中众捕快鱼贯而出,当先一人面朝王川、龙捕头和梁捕头,拱手道:“总指挥、龙捕头、梁捕头,九位嫌犯已经尽数抓捕归案,请作下一步指示。”

龙捕头看了眼梁捕头,又看王川,道:“此次行动,王川兄弟既然是总指挥,下一步指示,自当由王川兄弟来做。梁捕头你看如何?”

“正该如此。”

梁捕头点头应道。

王川自知躲不过,心中无奈。他沉思片刻,说道:“那就两组各留出人来,先在楼里看守九人,其他人留几人在外把守,其他人进宅子里去,挨处搜查一遍。搜查之后,共同撤离。不知梁捕头、龙捕头以为如何?”

在抓捕完成后,一个想法就闪过了王川的脑海,但王川一时间把不准那想法是什么。经这一思考,王川才想明白过来——这一次行动,怕是自己及所有人、包括杨总捕在内,都想跑偏了。逍遥散这玩意儿太久没有出现过,如今六扇门里,所接触的涉及散药禁品的案件,全都是合欢散。那玩意儿毕竟是私密所用,一般来说,服用之人除了脸皮够厚的、有特殊癖好的,不爱让人发现,而且服食之后也不会产生幻觉发疯,所以服食合欢散的,在服用之后,都会把现场收拾干净了。

但逍遥散却是不同的。此回抓住的九个人,都已经服用逍遥散吃神经了,哪里还有能力去收拾现场?那宅子里面,说不得还留有狼藉。

六扇门中包括杨总捕在内的所有同僚,都还囿于查办服食合欢散者的案件,没办法想到这一点,王川却忽然间想了起来。这样的话,抓紧时机把这福州富商的宅子搜查一遍,说不得还能给此次大案省些风险。

当然,这些都是王川心中所想,王川绝对不会明说出来。今晚这一番行动,自己已经如此引人注目,再要整些建设性意见,以后自己的小日子就别想消停咯。

这个指示,就当自己随口一说好了,有什么发现,那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可不是自己高瞻远瞩。

龙、梁两位捕头听完王川的话,都道:“就按此法来办。”

王川便道:“请龙捕头与梁捕头吩咐人手。”龙、梁二捕头当即将任务分配下去。此间捕快们立即行动起来,留下看人的看人,把守门口、四面墙壁的把守道路,进去搜查的开始搜查。

龙捕头留在宅子对面的小楼里,梁捕头和王川跟进了宅中。

这宅院自然比不得六扇门大小,院子里利用得透彻,挖了两片菜圃,种着不知道什么菜,绿色的叶子铺满其中。从菜圃中间的小道走过,那宅子大门还大花花敞开着,随着夜风一下一下地呼扇,发出“吱呀吱呀”地轻响,没个完了。

众捕快分作几波,一波留在院中,其他几波散进宅子里面各个房间,对宅子展开地毯式搜查。王川和梁捕头没有去管别处,径直进了那大门敞开的堂屋里。

“梁捕头,老王,有情况!”

堂屋里也有人在搜查,一个在京外勤一组的同僚瞧见王川和梁捕头进来,一指屋中桌上,惊喜说道。

王川和梁捕头都随那人所指,往桌上看去,只见那张红漆大圆桌上面,一根大红蜡烛高高点起,已经烧了一半。烛光之下,九个陶制杯子和两个绿色小瓷瓶映入王川眼帘。

那两个绿色小瓷瓶,都是药房里方便人携带药物的小药瓶模样。其中一个绿色小药瓶的瓶口还打开着,瓶塞落在一边,塞子和瓶口都白白一片,那瓶塞处的桌子上,也粘着些许白色粉末,在昏黄的烛光下也是尤为明显。

“这就是逍遥散?”

王川上了前去,把那小药瓶拿起来看了看。瓶口往里黑漆漆的,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散药。

但有桌上这些东西,也足以给那九人定罪了。

“想必是了,看起来与合欢散没什么区别啊。”

几个同僚凑过来看,纷纷说道。

梁捕头皱了皱眉,道:“看什么热闹?赶紧干活。桌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了,回去呈给杨总捕看。”

众同僚赶紧应“是”,又散开去忙。

将宅子大概看了一圈,看来宅院中除了那九个吃药吃傻了的家伙,再没有别人了。

“那这宅子的原主人又哪里去了?”

王川喃喃自语。

梁捕头就在王川旁边,却听到了王川的话,道:“此事大可不必多想。门中各有分工,那福州富商,是在玄武区住着的人,交给玄武区衙门来找就行了。”说时往宅子外面走去,将此事吩咐下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宅子里面全部搜查完毕。众捕快们又搜出几个已经空了的绿色小瓷瓶,和那还盛有散药的小药瓶、九个水杯,一个水壶,都全收拾上了,扛着九个被五花大绑的光身子男,轻悄悄摸黑出了玄武区,往青龙区去。

这时夜已宵禁,不用担心有人看到。那九个瘾君子在小楼里疯乱,早被龙捕头麾下高手弹蔫儿了鸡儿,一个个没精打采瑟瑟发抖,似乎都已经恢复了一些神志。王川看在眼里,心中佩服,重案组果然了得,这法子虽然变态,但却甚有效果。这九人要被弹回了神志,不再胡乱幻想,待会儿回了门中审讯起来,也能省不少精神。

黄元文一言不发走在扛着黄元武的重案组捕快旁边,想想几日来、尤其今晚之事,只觉简直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黄元武还在捕快肩上昏睡,刚入青龙区,悠悠醒来。瞧见黄元文,不由一愣,道:“哥,我这可是上了天了?”

黄元文本就黑着的脸色一下子黑到极点,一拳头捶在黄元武的眼上,怒道:“还给我上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章 俊杰

王川跟在队伍的最后,找了最轻松的活计,拿了两把从富商宅子里搜出来的长剑。那两把长剑和几天前方剑平手里那把长剑一样,剑鞘顶端都裹了一圈铁皮,刻有文字,盖着地方官印,一个是“清城剑派,特许行走城市”,一个是“天柱剑派,特许行走城市”。

包括那三把被人直接拎出来的长剑,他们搜到的共有八把,其中一把,正是方剑平的方山剑派官方认证宝剑,其他七把,也都分属于不同剑派,拥有官方资格认证。

方山剑派、清城剑派、天柱剑派、松云剑派、寒山剑派、西城剑派、巍山剑派、冲霄剑派。

八大剑派,八把宝剑。官方认证,独一无二。这在各剑派里,是比独门秘籍还要重要的宝贝。能拿官方剑乱跑的,想必在各大剑派里,也是极重要的人物。

会不会和方剑平一样,都是江湖剑派里的侠二代?

那八个瘾君子虽然都被龙捕头麾下的变态高手弹得恢复了些许神志,但正常交流,这会儿看来还有一点难度。王川没办法直接打问。如果猜测没错,那事情可就有趣了。

想想明天神武广场的告示展板上挂出一条新闻:“八大剑派掌门公子汇聚京城,闹市裸奔,被六扇门一网打尽”,被每天一大早惯例挤过去围观的大爷大妈们围观,还要由专门服务文盲的读报郎逐字逐句地念出来,传到江湖,怕是八大剑派掌门得排队自尽,去阴曹地府里找历代祖师领踹去了。

方剑平就被扛在最后一个。先前在玄武区时光忙着抓人,这八位江湖剑派的少侠都披头散发的,在夜色下一时难以看清面貌,到这时候,王川跟在最后,才瞧得清楚。方剑平身体几乎倒挂在重案组捕快的身后,随着捕快大步前进一下一下晃着,两眼大睁,却毫无神气,即使双腿被压在捕快肩膀上面,双臂倒垂头发拖地,也根本没有一点要反抗下来的意思,看来是之前在玄武区富商宅子对面的小楼里,被弹要害弹得精神崩溃了。

明天神武广场新闻里要是再加一句“被六扇门一网打尽,由重案组某捕快手弹要害治服”,怕是八大剑派全体上下,都得当场自刎,免得丢人。

队伍悄悄前进,很快到了六扇门外。六扇门大门紧闭,龙捕头上前敲门,那大门才打开了。

杨总捕亲自坐镇门中,听到门口动静,直接迎了上来。

“哈哈哈哈,我还道这次抓捕,怎么也得耗费大半个晚上,未想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就回来了。快快进来!”

不用问成果如何,杨总捕一看众捕快肩上扛着的人,自然明白此次行动已经大获成功。让开门口,让所有人都进来,门口处守着的杂役便将大门重新关上。

“时间紧迫,你们将嫌犯分开关进刑房里,叫醒门中休息的,开始审讯。”

杨总捕下达命令,注意到王川等人手里长剑,从王川手里拿过一把,低声道,“这是什么?”

梁捕头道:“回禀总捕大人,此乃嫌犯所使武器,被兄弟们缴获四把,搜查出五把。其中一把是寻常的剑,其他八把,乃是八大剑派认证宝剑。”

“八大剑派?!”

杨总捕瞧着手里剑上“天柱剑派,特许行走城市”的字样和地方官印,神色凝重起来。他瞧一眼王川和龙、梁二捕头,道:“把所有东西都拿齐了,来议事堂说。”当先转身,往议事堂去。

门中随着杨总捕一声令下,都忙碌了起来,押人的去刑房,叫人的去叫人,拿着从玄武区富商宅子里搜缴来的物事的人,则跟着杨总捕去了议事堂。

所有物事都堆在桌上后,杨总捕便示意众捕快出去。王川很自觉的跟着众人想要出去,临到门口,却忽然听杨总捕道:“那小子,你跑哪去?”

王川不得不停下脚步,假装糊涂:“杨总捕不是让我等退下吗?”

杨总捕翻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让他们退下,多会儿让你退下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六扇门里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奇葩?梁捕头怎么瞎了眼挑了你这么个好人?”

“咳、咳!”

梁捕头尴尬地咳嗽。龙捕头憋着笑不敢发出声来。

“梁捕头别误会,我没说你。”

杨总捕忙道。梁捕头在六扇门中资格最老,杨总捕也比不得他,说话还是得客气点。解释完了,杨总捕就一拍桌子,道,“还不给老子坐回来?”

王川只好屁颠屁颠回来桌前坐好。

最后一个出去的同僚回头把门关上,议事堂里就只剩下了四个人。

杨总捕细细看了那九把剑,凝眉道:“如此说来,这几个服食逍遥散的,八个是八大剑派的青年俊杰,一个是黄元文那跟着瞎混的兄弟?”

“正是。”

龙捕头点了点头,把那一包袱瓶瓶罐罐往前一推,道,“总捕请看……”话未说完,就被梁捕头打断。

梁捕头道:“龙捕头,此事还是交给王川来报吧。你我此次都是协助总指挥负责抓捕的,总指挥还在,你我还是不要逾越。”

龙捕头面露古怪,笑道:“也好。”

杨总捕拍拍桌子,道:“那王川就快快报来。”

梁捕头丢给王川一个眼神,示意王川快快汇报。那眼神里怎么看都有种“看我这么帮你,快感谢老夫”的意味。

王川很想说我谢你全家,见杨总捕等得快不耐烦了,不得已,只好老实汇报:“回禀杨总捕,我等在那富商宅子外面,将九名嫌犯一网打尽后,进去里面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从富商家中,我等搜出了这些东西。”

“地毯式搜索?”

杨总捕咂咂嘴,没品过味来。

王川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九个陶杯和几个小绿瓶拿出,道:“这些东西,应该就是那九名嫌犯盛放逍遥散的药瓶,以及服食逍遥散时就水用的水杯。我们只按合欢散的思路来办案,却没有考虑逍遥散区别于合欢散的地方。服用逍遥散的人出现幻觉发疯,是来不及收拾东西的,不会如服用合欢散者那样,把东西都及时藏起。所以我们得以在现场发现这些东西。”

说时,王川从其中取出两个小药瓶,道:“这两个,是当时放在宅中堂屋桌上的,里面还盛有逍遥散。”

杨总捕细细一看,大喜道:“竟有如此收获?!甚好!甚好!如此一来,审讯有了突破口,就能简单许多了,如无必要,也不用上刑了,老子他娘的也不用担心背锅了!”说时哈哈大笑,又叫,“来人,把东西分领了,给刑房送去。好好给老子问问嫌犯,这见鬼玩意儿从何而来,先问出此事,再管其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一章 如此雅事

吩咐完毕,就有杂役进来,将九个陶杯和一堆绿色小瓷瓶领了,往刑房送去。那两个还盛有逍遥散的小药瓶还留在这里。杨总捕拿起来细细端详,却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道:“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吗,和合欢散一个样子。”

王川坐在下首,默默不语。这时候还是保持沉默为妙,事情未竟,王川总觉得如果自己引起注意,怕是还会有麻烦事找上自己。

“我本道你们抓人,耗费时间要长,回来也想必累了。未想你们竟然这么早就完成任务,还给我带来一个大惊喜。着实不错。”

杨总捕赞叹道。

龙捕头道:“总捕有所不知。我等在那宅子外面抓人时,如果未出意外,怕得需要更多些时间。然而我们抓到第四个人还是第五个人的时候,却出了些小状况,让那刚被拿住的一个大汉发出声响,将宅中剩余的几个都吸引了出来,还拿了武器。当时我们又急于控制手里这一个,腾不出手,全靠王川兄弟,才一次制服了那剩余几个。”

“哦?”

杨总捕来了兴致,“不知王川如何做的?”

龙捕头笑道:“总捕,我也只是后来听旁人说起,才知道当时情况。当时我在宅子对面的小楼里,并不清楚王川兄弟具体如何做到。其中细节,还是由梁捕头和王川兄弟来说吧。”

王川忽觉这个龙捕头分外讨厌,瘦条白净跟娘们儿似的,怪不得这么八卦!

梁捕头瞧王川模样,哪还不知道王川怎么想?心中虽气,但眼下却不是发火的时候,梁捕头恨铁不成钢,但为避免王川又整个什么幺蛾子出来,只好抢道:“还是我来说吧。”当下把玄武区富商宅子门前的事情一一道来,详尽到每个细节,包括王川随黄元文四人说的每一句疯话。

王川惊叹不已。梁捕头这么大年纪,却还能有这么好的记性,也是相当了得了。这老家伙怎么就不能稍微痴呆一点点呢?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未想我六扇门里,还有如此别具一格的人物。”

杨总捕听完了梁捕头讲述,乐得直拍桌,“王川你小子倒是个急智之人,只是那些个天上什么什么教的,还有天罡地煞变化,猪妖猴妖之类的,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过?”

王川又胡编乱扯起来,道:“回禀总捕大人,属下闲时爱看些个志怪小说,看得多了,脑子里就记住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属下平时所看甚杂,就连自己也记不清哪个是哪个故事里的。几日前属下在门中当值时,正遇上那黄元武来六扇门里撒疯,当时属下尝试顺着他的疯劲儿,拿乱七八糟的疯话诓他,才把他诓住了。有这一遭,今晚在玄武区那里,一下面对四个持剑高手,属下心里发虚,才想到再试一试这蒙人法子。能够奏效,实数侥幸,属下和那四人说话之前,心里半点谱也没有。”

“管他什么有谱没谱,能办成事就是好法子!我说你们回来时候,兄弟们瞧你,眼神怎么那么怪,感情你还玩了这样一手。”

杨总捕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不错,虽然毛病一堆,但有如此脑子、急智,也怪不得梁捕头看中你。案后功劳先不论,但就这一事,我得好好奖赏你。梁捕头,龙捕头,你两个看如何?”

梁捕头道:“但凭总捕决定。”

龙捕头也道:“正该如此。”

王川闭口不语,这会儿杨总捕奖励,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小奖赏,不可能和职责事物挂钩,自己不必要发愁,安心受着就是。如果是物质奖励,自己那就更要老实接受了。所以想明白其中关节,王川反而有些期待。

“那该奖励些什么呢?”

杨总捕食指轻点脑门,一拍额头,道,“有了!你不是爱看志怪小说吗?那朱雀区扶桑书坊的老板与我关系不错,得空我去找他,送你一套他店里最齐全的志怪小说。哈哈哈哈,下属爱书,杨某赠书,我六扇门里也有如此雅事,甚好!甚好!”

王川:“……”

得,白指望了。

听说上个月杨总捕跟人在花街某楼里吃酒赏诗,被礼部一号儒官笑话说粗俗莽汉附庸风雅,王川一直以为都是坊间谣传,如今看来,那传言却是确有其事啊。单论嘴炮,谁能说得过儒家门生?杨总捕怕是在那青楼花场上丢了颜面,如今急着想法子找场子,反驳那礼部儒官对自己的讽刺呢。什么物质奖励,自己纯粹想太多了。

“我说几日前怎么好端端的,要去花街里端一个场子呢。感情那不是端场子,而是找场子啊!”

王川心中暗想。几日前蹲在六扇门大堂里的那些个官员,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损了杨总捕颜面的礼部儒官。

但不管怎么说,借自己拿这事找回场面,那也太想当然了吧?拿志怪小说去装雅事,往外一得瑟,那不是送脸给礼部那些个儒生抽吗?

王川只盼着坐中两位捕头能赶紧出来反驳一下,好打消杨总捕的念头。但瞧瞧龙捕头和梁捕头,两位门中副手也是嘴角微抽,一脸蛋疼,却没人敢反驳杨总捕。王川满怀无奈,对这个极端社会的社会深感绝望。

“这却不需要了,总捕大人。”王川只好自己争取,连连摆手,说道,“属下接触志怪故事太多,到如今已经有些腻味了。再看志怪小说,怕不见得能看得下去。”

杨总捕两眼一瞪,拍桌道:“杨某人一片好心,你身为我门中下属,胆敢拒绝?!忒也没有规矩了!老子送你书,你老实收着就是,如此雅事,你要是拒绝了,跟莽夫有什么差别?传到外面,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吗?”

“……????”

干!这杨总捕被别人损了莽夫,这会儿倒是活学活用,拿自己来损。有这样当上司的吗?!

你现在这样,再跑去跟礼部儒官得瑟一下,那才是要平白被人笑话吧!

王川感觉这位顶级上司简直是让人无话可说的人才,自己每回在他跟前,心中都憋不住有上万头草尼马狂奔而过。

“哐哐哐。”

敲门声响。杨总捕示下之后,就有同僚进来,道:“禀告总捕大人,玄武区衙门来人,说那给嫌犯提供住处的福州富商抓来了。连带一起被带来的,还有个叫余春发的茶商,说是和梁捕头相识,是惺惺相惜的好友。”

余春发?!

王川被那同僚话里一句“惺惺相惜”惹得差点憋不住笑,偷瞧一眼梁捕头,那老家伙神情肃然正经,看不出什么想法。但王川已然看透,这时候心里有万千草尼马狂奔的,怕要是梁捕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二章 脸厚

余春发这个名字,王川其实压根就没有记住。如果不是同僚这时候忽然提起,王川都已经把这名字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但而今一回想起来,关于余春发的言行便忽然间全回到了记忆里面,想到前几日里余春发交代的供词,王川觉得梁捕头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把两人分开关押了。咱们刑房还够,叫人直接去审。”

杨总捕终于被事情进展引开了注意力,下达了命令。

“是!”

门口同僚应声说道,转身小跑而去。夜风从外吹进,议事堂的门“吱呀”难关,月光洒进来,在地面上落出澄澈如水的不规则四边形光湖。

“这是谁手底下的人?门都不知道关,恁的没有规矩。”

杨总捕不满地说着,起了身来,精神抖擞道,“梁捕头、龙捕头,还有王川,咱们去转一圈,看看有什么战果没。”说罢了话,当先往议事堂外走去。

梁、龙二捕头都起身跟上。王川跟在最后。

到了院中,四人正好看见余春发和一名肚腩肥挺的长须中年男子被分开押着,送进两个空着的刑房里。长须中年人垂头丧气,余春发却毫不担忧也似,四处张望。这一张望,自然就看见了梁捕头。

余春发当即两眼一亮,挥起胳膊叫道:“梁捕头!梁捕头!这里!我是余春发!倚翠楼余春发!余记茶馆!南山茶余春发!你可记得我不?”话刚说完,被押送他的杂役一脚踹在屁股上面,一个踉跄,栽进刑房里去。

梁捕头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看都不想看那莫名自来熟的茶商。如果有意念杀人的法子,王川猜测梁捕头肯定会二话不说,把这没眼色的聒噪商人直接诛杀。

但杨总捕却来了兴趣,道:“倚翠楼?可是咱们几日前查获的那个花楼?梁捕头你怎么认识这等劣货的?”

梁捕头道:“回总捕话,我与那茶商也并不熟识。只是在那日问供时,正好问到了那个茶商,才知道了他名字。不想他却如此自来熟,仿佛跟我很熟似的。”王川看在眼里,鄙视在心里。梁捕头不愧是梁捕头,说瞎话不眨眼,也只有如此本事,才能在六扇门里常年保持那严肃端正的姿态吧。

杨总捕笑道:“这样啊。余记福州南山茶杨某也是常喝,很是不错,未想余记老板,竟然是如此人物。那这人倒也有趣。走走走,我们先去看看他有什么鬼。”

龙捕头也是一笑,跟在杨总捕后面。梁捕头满不情愿,但这会儿哪敢多说什么?老实跟在杨总捕后面,和龙捕头并排而行。王川跟在最后,心里暗暗猜测,不知道那刑房里记录供词的同僚,会不会如自己一般,惊得笔尖乱戳,把供词本图得乌七八糟,惨不忍睹。

四人走进癸字号刑房,那余春发和两个审讯他的同僚才刚刚坐下。两位同僚瞧见门口开门,都忙从交椅上起来,拱手道:“杨总捕、梁捕头、龙捕头。”而后给王川打了个眼色,打过招呼。王川回以一笑。

“唉!梁捕头、还有那兄弟!我,老余,余春发!你们可记得?杨总捕,小人在余记里也常见你家仆人过来,说起来咱们也算有交道的!六扇门今晚又在抓什么人啊?是不是抓错人了?我那同乡赵丛发向来老实守法,可不是会犯事的人啊!诸位大人千万明鉴!”

“这贼商,果然是做生意的,真会乱攀关系。”

杨总捕哈哈大笑,问道,“大半夜的,你不在自家睡觉,怎么和那赵……赵丛发是吧?怎么和那赵丛发在一起厮混?”

余春发不满道:“总捕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小人与同乡秉烛夜谈,喝茶叙旧,怎么能算厮混呢?您不知道,福州方山剑派掌门公子来了京里,要找宅子住。赵丛发宅子够大,就被那方少侠相中了。方山剑派在我们福州,那是多大势力?我们这些个小老百姓可得罪不起。没奈何,赵丛发就把宅子低价租给了方少侠用。这几日他没个落脚处,一直都在我家借住呢。今晚好端端的,衙门公人忽然杀进我家,可把小人吓了一跳,只以为几日前那破事还没个完,又来拿我。亏得不是那事,不然的话,这回我那内人,非把我打折一节腿不可。”

“问你一句,你答十句,废话怎么恁多?还什么秉烛夜谈,就你这种粗鄙商人,也懂秉烛夜谈?不怕被人笑话!”

杨总捕看来上个月在花楼里被礼部儒官嘴炮打击得不清,至今心理阴影面积还是不小,抓住一切机会鄙视别人粗鄙,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证明自己高雅不粗俗。

但余春发不敢反驳,反而道:“是!是!总捕大人说的是!小人粗鄙之人,哪懂得什么秉烛夜谈,不过是瞎学读书人样子,附庸风雅罢了。”

“也罢,算你还知道。”

杨总捕心里获得些许满足,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道,“那赵丛发,为什么要住到你家里?”

余春发道:“回总捕大人话,小人与赵丛发乃是同乡,又都在京中做生意,平日互相帮衬,也是应该。他被方山剑派少侠占了家,来我家求宿,小人怎么好意思不让他住?说来小人其实也不怎么愿意,毕竟小人家中,不像赵丛发家那么大,赵丛发一家老小住进来,别提有多挤了。小人和贱内不得不分床数日,以便赵丛发一家子将就睡处,都许久没行房了。若不是如此,小人怎会……怎会跑去倚翠楼里……唉!小人这回跟来,就是想问问那赵丛发到底犯了什么事?他若是真犯了事,小人就真不敢留他住宿了。”说时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王川目瞪口呆,那日里这货明明说的还是倚翠楼里滋味好,这会儿怎么就一脸无奈了?!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和梁捕头有的一拼!他和梁捕头惺惺相惜,惜的怕就是这本事吧!

梁捕头一脸鄙视,但事涉自身,余春发这么说,他也不敢揭穿,脸色憋得不太好看。

杨总捕也听不下去,摆了摆手,道:“算了,懒得听你聒噪。你两个好好审问他,回头我们再过来看看。”

刑房中两个同僚都道:“是。”

杨总捕便带王川三人出去,癸壬辛庚己戊丁丙乙甲倒着巡查刑房。壬字号刑房里,那赵丛发被问了一遍,似乎真如余春发所说,对方山剑派少侠用宅子所做事情一无所知。其他九个刑房里,不知审讯的同僚们用了什么手段,让九人都清醒了过来,不过看他们神色畏畏缩缩,老是捂裆,王川就猜测定是龙捕头手下那重案组捕快出手了。

到庚字号、丁字号、丙字号和甲字号刑房里,王川四人听到了一致的线索——那逍遥散,并不是在京中出现的,而是天柱剑派掌门公子从天柱县带来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三章 白云观下

有了突破口,接下来就好说了。杨总捕直接到了己字号刑房里,旁听审讯天柱剑派侠二代刘冲。杨总捕久居高位,气势十足,那侠二代江湖里厮混的公子哥,哪见过这等气势?就是粗蛮匪气,当世也难有几个能和杨总捕比。杨总捕一瞪眼一咆哮,那江湖公子就吓得瘫软,本来紧闭地嘴巴被轻松撬开。

“大人……我若说了,你能轻饶我不?”

在杨总捕冷厉凶狠的目光下,刘冲压力山大,说话颤声,哪还有半点江湖少侠的气势?就连在玄武区当街撒疯时的气魄,都一丁点也不剩了。

杨总捕冷漠道:“你先道来。”这话里什么也没说,但即便王川旁听,也听得出来,那语气里像是在说:敢跟老子提要求,你不说试试?

刘冲没了脾气,老老实实说道:“那逍遥散,是天柱县青云山道观里七峰道人练功用的。那道长好赌成性,时常乔装打扮,在我天柱剑派门下赌坊里偷摸赌钱。去年时候,七峰道长在赌坊里,裤子都输没了,四处找人借钱。正巧那时我在赌坊,道长就借钱借到了我头上。我自是不能平白把钱借他,他就拿练道功用的散药给我。”说时露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又道,“可恨我那时年轻,不知克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尝了他药。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发展到如今,我八大剑派同气连枝,与我一辈的掌门公子,都染上了逍遥散。我们所用的药,都是从七峰道长那里讨的。”

我去!同气连枝还有这么用的?!这货是岳不群吧,这个同气连枝,和五岳剑派的同气连枝,是不是一个意思?

王川顿觉这位天柱剑派侠二代用词出神入化,简直让人惊叹。

“他娘的,老子活了大半辈子,没听过同气连枝是这么说的!你这劣货,真个是害死兄弟!”

杨总捕被刘冲气得不行,抬起一脚踹在刘冲胸口上面。天柱少侠闷声惨哼,只是道:“总捕大人,各位大人,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千万轻饶我!”

“娘希匹的,听你说话,简直污我耳朵。老子怎么这么丢人,还跟你动怒?”

杨总捕踢完人就后悔了,这话一出口,又立马后悔。他不咸不淡地瞥了王川一眼,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你没听见。”

“没听见!”

王川立刻表态。总捕大人以前就警告过自己,他自己怎么会说“娘希匹”这种话呢,一定是错觉!

杨总捕满意地点头,道:“你们继续审讯,切记问详细了。”

己字号刑房中两个同僚都道:“是。”

杨总捕便出了刑房。王川跟在梁捕头和龙捕头后面出来,回头把门关上,听见杨总捕道:“如此一来,京中白云观,就能撇清关系了。王川啊,你们完事得早,这时该也不困,就去跑一趟白云观吧,叫上一个炼丹道士回来,好趁早把这九个瞎吃药的给验了。”

王川提前休息的计划被杨总捕轻飘飘一句话就此终结,却无可奈何,只好道:“是。”

杨总捕带龙、梁两个捕头返回堂中,王川却往门口而去,叫杂役开了门出去,过了青龙河,往白虎区而行。

六扇门外夜风阵阵,垂柳飘飘。青龙河两岸灯火通明,是深夜里京城中为数不多还有热闹的地方。那里的热闹轻佻,和六扇门前的寂静森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数十步远,却仿佛两个世界。

王川迎着夜风而行,远离了青龙河两岸,花街柳巷的喧嚣便仿佛从世界中消失了似的,整个世界变得安静得要死。王川沐浴着月光,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出青龙区,绕朱雀区,进了白虎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从身前晃过,瞧见王川,好心提醒:“你这厮,怎么大晚上宵禁了,还在外面乱晃?当心巡夜捕快过来,把你逮了。快快回家!快快回家!”

王川亮出捕快牌子,那打更人才忙躬身道:“原来是捕快大人,小人冲撞了大人,万望勿怪。”

王川道:“我怪你作甚?打更辛苦,你自去忙吧。”

打更人慌忙道谢,小跑到看不见的地方,才继续敲锣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虎区里像是只有打更的一个活人,街道间黑灯瞎火的,见不到一处灯火光亮。白云观在白虎区最北边,还有好一节路。王川加快了速度,走了约一刻钟,终于到了白云观前。

道观占地不小,但建得并不算太过显眼,只比周遭房屋稍微高上一些。观前大门紧闭,仿佛不欢迎人来。只有那门前台阶上被磨得斑驳光滑。没了棱角的台阶,被月光照得熠熠发亮,才说明了白云观的人气。

在神州朝以前,白云观其实是坐落于丛林里的一座道观。神州朝开国以后,京城扩建,把白云观观址纳入规划,于是这座丛林观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白云观从不锁门。

长久以来,六扇门一直都和白云观保持着合作,京城戒散所,也是由白云观开设的。所以王川对于这一点非常清楚。

当然白云观戒散所并没有开在城内。毕竟那些需要解除药瘾的,都已服食散药过量,教于常人相对变态,放在京城里面,万一发生意外,难保不会对周遭居民造成不利影响。所以当初戒散所选址时,就建在了城外牛头山上,由刑部派出狱卒、和白云观道士共同管理。

是以京城白云观戒散所,又有牛头山戒散所之称。

王川径直走上那光滑如洗的台阶,走得很小心翼翼。曾经在雨雪天气来白云观时,王川吃过回亏,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走上台阶后,王川也不敲门,直接伸出手去,把门轻轻推开。

“吱呀——”

白云观的大门发出轻微的响声,打开一道门缝。月光从门缝间漏进去,刺在门后的梁柱上。

月光明亮。王川得以在门外看得清楚,白云观的大门后面,绕过了柱子、那收拾得干净空旷的院中,巨大的香炉横放在观众堂前,香炉前面,又放着一个木制的功德箱。一个头顶道髻,身穿道袍的瘦瘦男子,正蹲在功德箱前,脸顶在功德箱边沿,把胳膊伸进箱中,身体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晃动,形象极其猥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四章 修仙

王川一下子愣住。

白云观大晚上不锁门,是为了方便夜里发生急事,有人来烧香看病,或者皇宫传召、六扇门有请。观里的道士,该休息的,都还是要休息的。怎么这大半夜的,还有道士没睡?这且不说,他抱着功德箱木箱子把胳膊伸进去猥琐晃动是个什么情况?

当然,想岔一下,不过是王川的个人趣味,那道士如此明显的动作,王川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白云观里衣食无缺,这道士偷钱干什么?不是想去青龙河里徜徉一圈吧?王川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不像样的道士逮走了。

王川愣一下,那道士听到道观大门的动静,转头看过来,同样也愣了一下。那道士慌忙把手从功德箱里拽出,起身作揖,道:“无量天尊。施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说话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刚才那折腾功德箱的,根本不是他,道貌岸然之程度,和梁捕头有的一拼。

不过他白云观里的事,闹出来影响声誉,怕用不着自己掺和。现在六扇门里正忙,正是用得着白云观的时候。平白惹事,那可不好。王川只当没看见刚才情形,取出捕快牌子,亮明身份,道:“道长,我乃……”

话才刚出口,就被那道士打断。

那道士一见捕快牌子,立马慌了神,连忙道:“这位捕快,千万不要误会。贫道从功德箱里拿钱,实不是为了自己,拳拳之心,全都是为白云观啊!”

噫,还拳拳之心!

自打在六扇门任职以来,不知道有多少词在王川的认知里已经变质了,比如窈窕淑女、翩翩君子、面善心慈、一片赤诚,等等等等,而今拳拳之心这个词也难逃毒手,多么令人绝望的世界啊!

“少跟我扯,我懒得听你废话。这次来我有要事要忙,你观中炼丹的呢?找来跟我走一趟。”

王川不甚耐烦,语气也变得没好气起来。

那道士两眼一亮,惊喜道:“捕快有所不知,贫道正是观中炼丹之人。无量天尊无量天尊!贫道白日里炼坏了一炉药,还道是一场仙劫,正发愁呢,却没想到这竟是贫道之机缘。若无这一炉坏药,贫道也不至于亲自来取功德钱,那可就见不着捕快了。无量天尊无量天尊,施主,此乃你我之缘分也!”

缘分你个狗屎!

王川对这道士鄙视至极。

这厚颜无耻的道士显然是个惯会打蛇随棍上的主,三两句话攀着自己的话解释了他拿钱的缘由,显得他多无辜似的,还把偷换个概念,说成是取。真真臭不要脸!

王川懒得跟他废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我此番请人,是门中抓了几个服食逍遥散的,正要找人去查验服散者身体呢。你把药都能炼坏,我怎么敢用你?”

“逍遥散?!”

那道士一听,更是惊喜,但他立刻把表情收住了,装出一副凝重神色,道,“自太祖禁散以来,逍遥散已经基本绝迹了。我白云观里,再也没有炼制过逍遥散相关的仙药。京城里怎么会出现逍遥散呢?”

“事涉机密,休要打听。”

王川呵斥道,又忍不住问,“仙药是什么鬼?”这道人也是大言不惭,逍遥散这种毒品,也好意思称仙药?

噫,又一个词被糟蹋了!

那道士道:“捕快有所不知,仙药乃是我炼丹士所说术语,是祝我道士修炼仙功用的。服用仙药,配以仙功,就可一步步接近长生之道。但若无仙功配合,又不知清心脱俗,那仙药,就会变成毒药了。世间流传毒散,皆是如此。我道门祖师念及于此,才配合朝廷,禁绝散毒,同时开设了戒散所。”

真会给脸上贴金!

昔年若不是逍遥散肆虐,惹得太祖大怒,差点把道门整个给掀了,这满神州朝的道士道观,哪会儿如此配合?偏这道士义正言辞,说的一本正经,如果不是身在六扇门,知道当年内情,王川差点就信了。王川心里对这道士愈发鄙视。

偏那道士浑然不觉,还一本正经地道:“若真是逍遥散的话,去须得请示观主,多拿些东西了。要验逍遥散,应该比合欢散多配一种药。无量天尊,这种药观中正好有,用法剂量,贫道也正巧知道。不然怎么说是缘分呢?来来来,捕快,我们同去见观主。”说时直接拉住王川胳膊,穿过院子,往堂后走去。

虽然心里鄙视,但专业之事,毕竟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自己于验查散毒上面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会儿下不得什么主意,便打算跟道士进去,先见了白云观观主再说。

那道士王川不认识,白云观观主,王川可是常年打交道的。观主年事已老,大半夜里被叫起来,精神不太好。但在听到逍遥散时,老观主还是激灵了一下,瞪圆了眼。

“那正好,就叫陈田与你同去吧。他在我观中炼药水准还是数一数二的,验个逍遥散而已,没什么问题。去药田里拿药吧。”

那观主一说完话,俩眼就又眯起来,翻起了迷糊。

就他?!数一数二?!

王川简直没法相信:“程观主,我们这次的案子,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刚才我还听这位道长说……”

“无量天尊!观主所示,贫道敢不从命!”

那名叫陈田的道士说话跟嗨歌似的,又一次打断了王川的话,急忙拽住王川的胳膊,把王川从观主房中拉出。王川瞧他眼中满是哀求,又见老观主点点头,迷迷糊糊已经躺下,只好先不动声色,跟陈田出来,看他有什么话说。

出了门外,那陈田才低声下气道:“捕快行行好,此事千万不要声张。贫道在观中炼丹,还教着徒弟,只是今次贪图仙功进度,才大胆子炼制新药,未想出了差错。这要是在观中传开,可让贫道以后在观中怎么授徒啊?”

王川奇道:“那什么仙功,能有什么奇效,让道长这般痴迷?”

陈田仰头望月,目露向往之色,道:“仙功有成,贫道就能辟谷。”

王川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饿肚子吗?”

陈田顿时面露愠色,又急又气,道:“无量天尊!修仙的事,怎么能说饿肚子呢?辟谷!是辟谷!”

王川问:“辟谷最多能辟多长时间?”

陈田缅怀道:“辟谷之事,万分艰难。我道门先辈,练成辟谷,时间各有长短,辟谷时日最长的,是我白云观第四任观主常镜玉祖师,可达十日之久。真真令人向往!”

王川想了想,道:“那还是饿肚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五章 绿色验身

“你不能这么说!你不能侮辱我毕生所求!”

被人侮辱了毕生追求,炼丹道士陈田气急败坏,几欲跳脚,也不管面前站的是六扇门捕快了,气道,“长生大道,飘渺难测。凡夫俗子,岂懂修仙?”

王川叹了口气,道:“是的,我确实不懂。”以前一直以为修仙就是熬夜,如今才知,光熬夜不行,修仙还须饿肚子。

陈田道士脸色这才缓了下来,道:“贫道一时着急,言语冲撞,捕快千万莫怪。”

王川瞧那道士眼神,其中隐见担忧,哪还看不明白?这道士是怕自己告他状呢。无意中拿住梁捕头把柄后,被梁捕头一套蜜枣连环拳打下来,抓人把柄的感受,王川没来得及感觉,但这时看这陈田道士,王川却忽然觉得,拿人把柄的感觉就两个字,——巨爽!

“无妨,我还没那么小肚鸡肠。”

王川说道,又语重心长地教训陈田,“反倒是道长你,既然修仙问长生,自然应该平心静气,随时保持淡定。如此轻易就动怒,不和你们道门心意吧?”

陈田虚心接受指教,道:“是、是,捕快说的是,贫道失态了。”

王川跟着陈田到了药田里,看陈田下地采药,不一时采完上来,说:“捕快请到门口稍等,贫道去炼丹房收拾好东西就过去。”

“你速度些,六扇门里着急呢。耽误了事,我可不饶你。”

王川说着转身而去。那陈田听王川说话,赶紧拍着胸脯道:“捕快放心,贫道着紧着呢!”

噫,感觉确实真是不错。

到了道观门口,王川坐在台阶边上,数着石头面上的坑坑洼洼,等了没一小会儿,陈田道人就拿着一个包袱出来。

陈田轻掩上门,二人往青龙区去。

六扇门外大门紧闭,青龙河两岸喧嚣渐少,但灯火依然璀璨不灭。

门中已有两个刑房审讯完了,正等着王川和白云观炼丹道士回来。

那已经审讯完的,是茶商余春发和寒山剑派的曹光灵。余春发涉事不深,又是话唠,不用捕快们怎么问,有什么事,自己就噼里啪啦全说了个完,自然问得快;至于那曹光灵,王川也认得出来,正是在玄武区富商宅子外面,最后一个被按进对面小楼里的那个。

当时此人怂得要死,即使药劲儿没过还在发疯,也记得问一问天上敌对势力厉害不厉害,王川给他一颗定心丸,他还要探头探脑小心翼翼,最后是小楼里捕快伸出手来,才按住他头一把把他按了进去。因此王川对他印象深刻。

王川带陈田见过了杨总捕,杨总捕不欲浪费时间,直接请陈田开始验查。

接下来同僚便由陈田吩咐,把曹光灵带到了厕所门口。

曹光灵此时清醒过来,越发的禁张畏缩,瞧见王川,像是还有一丁点印象,慌慌张张问道:“咱们这是去干啥?”

陈田把包袱放在厕所墙头上打开,直接当场配药,边回答道:“施主放心,贫道白云观修行,可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给施主验一下身而已。”

“验身?!”

曹光灵吓了一跳,忙道,“不瞒这位道长,各位捕快,小子此前还是处子之身,此番入京,被八派兄弟带着去柳巷里耍了一回,刚刚破了身。如今算不得处子了,验不验身实无必要,道长就不要验我了吧。”

“噗嗤!”

在场众捕快都忍不住笑喷。王川也无奈失笑,斥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寒山剑侠,说什么处子之身?丢不丢人!柳巷里玩乐破了身,还好意思说来?我们不验你处不处,快听陈道长吩咐,进厕所查验去。”

“各位捕快,道长,不验成不成?”

曹光灵也不知怕些什么,哀求说道。

王川微微一笑,道:“我六扇门中验查之法有两种,一是活验,一是死验。你若是不想活验,那就死验吧。”

“死……死验?!”

曹光灵吓了一跳。这名字单单听着就一股子不祥味道。

王川解释道:“曹少侠放心,咱们六扇门遵纪守法,说是死验,可不是把你杀了再验。而是把你身上需要查验的零件取下,那零件便如死物,可以放心查验。故此称死验。”

曹光灵哆嗦问道:“不知各位捕快要取小子哪里来验?”

王川道:“咱们验查在厕所里,自然是去厕所用到什么,就取什么来验。曹少侠放心,咱们六扇门里的兄弟,放在江湖里面,也都算是好手。耍起刀来,绝对干脆利索,一刀两断,不就后患。”

曹光灵顿时一个激灵,不待王川再说,呲溜钻进厕所,叫道:“道长!咱们活验!咱们活验!”

陈田悄悄瞥了王川一眼,拿着配好的药和一个小陶壶进了厕所。那眼神有些不对味。

众同僚与王川同在厕所外,眼瞅王川,眼神也和平日大有不同,仿佛站在眼前这个,不是多年同僚似的,纷纷道:

“我说,老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扯呢?”

“以前好像也能扯吧。”

“没这么能扯啊。”

“蒙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忒也贼了!”

“老王你不会是假的吧?你说的那个什么变化来着?猴妖变的还是猪仙变的?”

“尽瞎说。老王好端端的人,说什么猪啊猴的。老王,你以前没蒙过我们吧?”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一下子噤声,看王川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

王川被众同僚挤兑得咬牙笑道:“恭喜恭喜,诸位总算认清事实。老王我确实骗了你们,我一直说你们是人,那其实都是假的。你们都是屎妖,说话都是臭气熏天,我为了骗你们,一直装闻不见。”

众同僚纷纷怒道:“娘希匹!”

不一时,陈田端着小陶壶出来,陶壶里盛了半壶浓水,绿油油的,让人想起燃烧军团的邪能。曹光灵跟在陈田后面,脸色发绿,瞧着陶壶里面不敢置信。

陈田把陶壶往众人前面的厕所墙头上一放,道:“尿液遇我药引,浓稠发绿,说明此人散毒已然深入内府,依贫道见,需要去戒散所里走一遭。”

曹光灵听见陈田的话,两腿顿时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一张脸变得比那邪能绿水还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六章 患者

曹光灵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却像是被陈田的话吓得一下子失了声,空自咂嘴,到嘴边的字词生生吐不出来。

王川心中暗叹,亏的这人是八大剑派侠二代,要没掌门老爹和名门大派撑着,这货怕是出门就得让武林草莽们吓个半死。也不知道寒山派是怎样好端端的把一个掌门公子培养成这个样子的。

“这里审完了,过来拿人。”

丁字号刑房的门打开,门里同僚伸出头来,喊了一嗓子。

“我去吧。”

王川说了一句,就朝丁字号刑房走去。刚刚放了个群嘲,这会儿在这里,干脆去刑房里提人。

丁字号刑房里的是清城派少侠鲍苍山。精神恢复了正常以后,这位少侠光溜溜的身体在大半夜里,像是突然觉得冷了,弯腰瑟缩,浑身发抖。尤其那条右臂,抖得尤为厉害,像是在按摩椅上被震得停不下来。

王川进去刑房的时候,鲍苍山正在签字画押。但见那鲍少侠哆嗦着提起笔蘸好墨,将笔悬在供词本上方,那胳膊如同被鬼附身似的,突然剧烈地晃动。

刑房里同僚吓了一跳,忙道:“又犯疯了,这家伙药瘾还没过!快叫索老弹来,弹他一把。”

“老王去叫人,我们按住他。”

另一个同僚道。

两人说着就要去按鲍苍山,王川则转身往外走。那“索老弹”王川并不认识,不过看来说的就是重案组那个擅长弹指神通的同僚没跑了。

“等、等等,别!我没犯药瘾,我这手是老毛病。”

鲍苍山脸色惨白,急忙尖叫,“我这就签字!我这就签字!”看来索老弹的一手弹功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着实不浅。

王川缩回脚来,刑房里两个捕快也都停下了动作。这位清城少侠神志还清,说话也条理实际,看来是真没疯。既然没疯,就没有必要去请索老弹了。毕竟那场面挺膈应人的,让人看在眼里,都感觉裆下发凉,如果没有必要,他们也不想再看到。

鲍苍山被吓坏了,急于签字,然而那手哆嗦得越发厉害,王川很担心他把供词本哆哆嗦嗦涂上一个黑漆漆的大号的叉。

“签签签签签签签!”

鲍苍山咬牙切齿,另一手忽然按住了握笔那手的手腕,跟降妖伏魔似的,整个人往下一压,把握笔的手压在桌边。

“刷!”

那毛笔的笔尖终于点在供词本上,在场几人都不由松了口气。鲍苍山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简直就跟解决了什么重大事件似的。

但那手并没有被彻底降服,即使写鲍苍山名字的时候,都在颤抖个不停,落于纸上的文字,根本就不是写就的,而是哆哆嗦嗦点出来的。王川心想得亏这笔是毛笔不是圆珠笔中性笔,不然这哆哆哆哆一点,简直就跟打桩机似的。鲍少侠这不是鬼上身了也不是逍遥散瘾犯了,而是单纯的打桩机成精了。

等鲍苍山打完了桩,那供词本上落下重一点轻一点浓一点淡一点的一堆墨点,跟老鼠排队打出的洞似的,硬生生排出了“鲍苍山”三个字。

签完了字,鲍苍山就把手指去蘸了红泥画押,但那手还是哆嗦,手指戳来戳去,给名字外面画了五个圈,就是戳不到他名字上面。

“这画的是什么押?”

两个同僚哭笑不得。

王川看了看那供词本上,很确定地道:“画的五环。”

“诸位莫急,我定将此手降服,让它乖乖按下手印。”

鲍苍山仿佛跟那疯魔了一样的手刚上了似的,另一手紧抓手腕,瞧着那曲起的手指咬牙切齿,仿佛在看生死大敌。

王川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跟个手指头较什么劲儿,就不能换一只手吗?”就这样子,就这动作,说他不是吃药吃嗨了,那都没人相信。

王川话一说完,场面顿陷尴尬。

鲍苍山默默地放下这颤抖难停的胳膊,拿另一只手食指蘸了红泥,按下手印。供词本简直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完成使命。就是上面涂鸦似的签名和五环标记不怎么美观。

完事之后,王川便带着鲍苍山去了厕所那里。鲍苍山和曹光灵清醒以后首次见面,俩人光着屁股面对面,都是不忍直视,竟有种许久未见沧海桑田的沧桑感。

人是物非啊!

“跟我来。”

陈田没有搭理两位少侠的见面感怀,很没情调地打断两人对视,先就拿着药粉端着小陶壶进了厕所里面。

王川只好跟着陈田煞一回风景,把鲍苍山推进了厕所。

众人在厕所外面等着,没过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却听厕所里陈田急叫:“施主稳些个!施主稳些个!”那声音就跟清城少侠把他怎么了似的。

跟着鲍苍山带有哭腔的声音响起:“道长对不住,不是我不稳,是我实在进不去啊!”

外面众人面面相觑,脑补厕所里的画面,都不由一个哆嗦,夹紧了屁股。

王川回想刑房里面,能够猜想到实情,里面想必是鲍苍山哆嗦个不停的胳膊拿不稳小陶壶,或者扶不稳棍儿,接起尿来难如登天。但这番话下来,王川却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咳、咳……”

曹光灵干咳两声,拉回了众人思绪,才解释道,“各位捕快莫要误会,苍山兄两年前与人斗武,输了半招,被人拿哨棍敲折了胳膊,自那以后,他右臂就落下了毛病,常年颤抖,没法停住。唉,说起来也真是惨,如今他就连吃逍遥散,都得我们喂他,可怜,可怜。”

可怜你妹!

本来听起来也有些可怜,但这最后一句话一加,整个都变味了!王川一把将曹光灵推进了厕所,道:“你去帮他。”

“怎么帮?”

曹光灵回过头来问,那表情丰富多彩,又是惊惧又是尴尬,还带着些许不情愿。

王川道:“帮他端壶去。”

曹光灵脸色刷地惨白。但看着厕所外一众捕快虎视眈眈,他哪里敢反抗,惨着脸进了厕所里面。

众捕快目不斜视地盯着厕所,不知道又脑补到了什么场景。

王川叹了口气,道:“所以说,杨总捕说的果然没错啊,打架,靠的就是人多势众,单打独斗,终究不是正途。你看看这个,就是吃了单挑的亏,落下毛病,后祸无穷啊。”

众捕快也不知道把这“后祸”引申脑补到哪里去了,听完王川感慨,都深以为然地点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七章 天要你残

一会儿过去,陈田与鲍、曹两位少侠从厕所里出来,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尤其两位少侠,都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陈田手挽兰花指,捏着小陶壶出来,把壶子往墙头上一放,闭眼做了个深呼吸,平心静气道:“无量天尊。施主液如绿油,合该到牛头山戒散。”

众人往那陶壶里一看,果然壶中液体浓得像油,绿得像草。

京城牛头山的威名还是不小,陈田一说牛头山,鲍苍山就已经听懂了是什么意思,那胳膊哆嗦得更加厉害。然而曹光灵神色却忽然间稍稍放松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将来的日子有伴了,人生一下子又恢复了一丁点色彩。

各个刑房陆续审讯完毕,少侠们一个个被带出来,到厕所里检查。八人再加上黄元武无一例外,在陈田的鼓捣下,都尿了一泡邪能尿,出来后面面相觑,脸如尿色。

一切完事,八大剑派少侠和黄元武都被押在堂前跪下,等杨总捕出来。时正盛夏,即便是大半夜,天气也不是多凉,六扇门的捕快们忙里忙外,没一个有心情给九个光屁股男子套上半件衣物。

六扇门院中月色光明,还点着灯,九位江湖少侠光溜溜跪在数不清捕快的围观下,一个个低着脑袋,没脸见人。

“你要不要给你那兄弟添点衣服?”

王川问旁边的黄元文道。哥哥看着弟弟如此坦诚地被这么多人围观,想想挺羞耻的。

“哼!还添什么添?反正在玄武区闹了这么多天,我黄家的脸已经被他给丢尽了。在六扇门里再丢会儿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黄元文话里憋着气。但他虽然这么说,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件外套,丢在黄元武身上。

“这兄弟要给我,我早就一脚踹他茅坑里了。这位还能给他件衣服遮羞,真是好兄长啊!”

罗明瞧着黄元文动作,啧啧称赞。

王川丢给罗明一个鄙视的眼神,道:“也不知道谁当初听到兄弟在柳巷里嫖霸王鸡被挂起来了,急得上衣都赶不住穿,就杀了过去。你俩半斤八两。”

“咳、咳,那能一样吗?”

罗明瞪了王川一眼,强自嘴硬。

九份供词都早被送进了议事堂,交给杨总捕审阅。又过一会儿,杨总捕看完供词,才从议事堂里出来。

九位赤裸少侠跪得整整齐齐,脑袋低垂,一个个跟拔了毛的小鸡崽似的。

杨总捕森严的目光在九人身上一一扫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怒道:“杨某人身为六扇门中人,多年在江湖里奔波,与尔等副父辈,也都是老相视了。八大剑派赫赫威名,如今可算是让你们给丢干净了!你们可真行,啊?跑来京城干这等没谱的事,且先不说,还敢聚众吃药,当街裸奔!八大剑派威名扫地,我看我代你们八派掌门打断你们的狗腿,他们都不会多说什么!”

“总捕饶命!”

“总捕叔叔不要!”

“我们再也不吃药了,求总捕从轻发落!”

“看在家父份上,总捕就饶了我等吧!”

九个少侠里有六个都赶紧磕头求饶,剩下三个低着头默默不语,其中就有那个高大壮实、让重案组捕快吃了小亏的那个。

“他娘的,一群怂包!”

九人越是讨饶,杨总捕越是气氛,大步上前,照着九人挨个踹了过去。那六个碰碰磕头不止,别提有多用力了,王川一边看着,都替他们觉得头疼。

杨总捕一脚一个踹了上去,那六人不住磕头,倒跟是排队领踹似的,中间插队的另外三人,同样跟着挨了踹。

众人看得眼角直抽。杨总捕的脚法在江湖上有个名头,唤作天残脚,意为“一脚下去生死莫怨,老天爷叫你非死即残”,换个话说,就是“天叫你残,你不得不残”,可以说是动用了因果律一般的脚法了。六扇门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惹得杨总捕怒而出脚,没一个胆敢接杨总捕一脚,瞧这九人一个个仰面躺倒,没个动静,众人都是心惊肉跳。

“总捕,这……”

梁捕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得呆愣,问。

杨总捕宽心道:“无妨,杨某还没用上全力,他们但凡有点功夫,就能承受,躺几下就好了,不妨事。老子名震江湖的天残脚,这几个丢人的东西还没资格享受。”

亏是没资格,有资格那得要命啊!

王川蓦地想起什么,提醒道:“总捕,那黄元武,好像没功夫。”

“来人!快去请大夫!”

杨总捕扯开嗓门叫唤道。

众人上前查看,黄元武果真不会武功,被杨总捕一脚踢晕了过去。这家伙在往六扇门扛时还被黄元文打了一拳头,正顶着一个硕大的熊猫眼,好不凄惨。

黄元文再顾不得矜持急道:“二郎!二郎!总捕,这……”

杨总捕只得道:“对不住,黄家小子,杨某出脚没个轻重,实在对不住。”

“无量天尊,贫道久历仙途,也晓得些许医术,且让贫道看看。”

陈田挤过人群,来到黄元武跟前,蹲下身道。

杨总捕和黄元文连忙给陈田让开些地方,陈田扒拉开黄元武眼皮看了看,道:“无妨,神游物外而已。不知六扇门此次收得可有逍遥散?拿将来些,贫道当能救他。”

杨总捕道:“道长稍等,待我取来。”说完亲自起身,三步并两步跨进议事堂里,拿了一个绿色小药瓶出来。

陈田从杨总捕手里接过小瓷瓶,打开瓶塞看看,远远一闻,惊叹道:“色正味纯,果然是逍遥散!不知道是哪位炼丹高人,竟能配出如此药物。”说时便起身往前,面朝面对黄元武,对着小药瓶瓶口轻轻一吹。

“呼——”

黄元武悠悠醒来,还露出通便了似的舒畅表情。

“狗改不了吃屎!”

黄元文气得暴跳,又给黄元武盖了一拳头章,让那憔悴的脸上两个熊猫眼对称对齐。

“呼——”

不止黄元武,八大剑派的少侠们也都和黄元武一个方向,陈田对瓶口一吹,八人都闻到了味儿,从地上悠悠然坐起。

“他娘的,丢人!”

杨总捕暴跳如雷,蓦然起身,一脚一个对着八人又踹上去。这回他可小心注意住了,没有踹那已经有人收拾的黄元武。

六扇门里喧嚣一团,众人的目光都被九个瘾君子吸引,只有王川注意到了,就在这种时候,那陈田道长一缩手,偷偷把绿色小药瓶收进了袖袍里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八章 秘事

陈田的动作娴熟得很,王川认得那套动作,《西游记》里五庄观镇元大仙那一式把人一袖子兜住的袖里乾坤,好像就是这样用的。

之前在白云观时,王川说起逍遥散,这位陈田道长就两眼放光,来六扇门里相助,也是积极万分。当时王川就知道,这货肯定要搞点幺蛾子出来,如今看来,这位没节操的猥琐道士,果然是不要命地打起了逍遥散的主意。

王川把陈田的东西看在眼里,却没有声响,而是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陈正,待陈正扭头过来,就往陈田那里瞥了瞥,示意陈正去看。这种时候就得和同僚们一起当瞎子,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瞎我独明那不是自己风格。揭露白云观道长的事情,还是教给别人去做吧。

陈正随着王川所示一瞧,不由惊讶了一下。然而他同样没有出去揭穿陈田动作,而是反给王川打眼色。两人眼色来眼色去,陈田都已经把绿色小药瓶彻底收起了,两人还斗眼斗个没完。王川实在不耐烦,手往后一摆,迅速按在陈正屁股,狠劲儿一推。

“哎哎哎……干!”

陈正一声惊叫,直接撞在陈田身上。陈田被吓了一跳,忙把自己那宽大的道袍袖子掩紧了。

……

“他娘的,吃药还停不下来了,老子在这里站着还没个完!等你们剑派里管事的来了,看老子怎么训他们,娘的,都怎么教弟子的?”

杨总捕把八大剑派公子哥挨个踹倒,犹未满足,指着八人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众捕快看得心惊肉跳,唯恐杨总捕一时踢顺脚了,给八大剑派掌门公子们踢个非死即残。到时候八大剑派怕是要踏上联名进京告御状的路了。到时候要给八大剑派穿上丧服挂上白布

梁捕头忍不住上前拉住杨总捕,劝道:“总捕息怒、切莫冲动用事。”

老捕头毕竟是老资历,杨总捕也得看他三分薄面。杨总捕被梁捕头拦住,道:“梁捕头放心,杨某可没像这帮蠢材一样吃药,清醒着呢。不然的话,老子非踢死他们不可!”

八位少侠吓得噤生不语,躺在地上不敢起来。黄元武则在那边被黄元文打得蒙圈,意识恍惚,和他哥真的要一个天一个地了。

杨总捕还看着他们来气,一副随时都要动脚的架势,梁捕头担忧不已。幸好这时陈正被王川一把推出来,撞在陈田身上,气得恶狠狠吐出了个“干”字,吸引了众人注意。

“闹什么闹?”

杨总捕正在气头上面,顺带着就把陈正怒斥了一句。

陈正吓得一个哆嗦,只怕杨总捕也给他来上一脚。杨总捕脚法那叫一个重,即使是伪版天残脚,他也吃不消。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危机当头,陈正哪顾得上其他?一把抓住陈田胳膊,道:“回禀总捕,这位道长私藏逍遥散,被老王和属下看见。属下一着急,就冲了过来,拿住了他。口出脏话,总捕莫怪。”

“无量天尊!”

陈田急得连唱礼都唱跑调了,杨总捕这连环脚他也看到了,哪还有胆往脚上撞?急得叫道:“贫道没私藏!贫道没偷!无量天尊!”

陈正一抬道士的胳膊,鄙视道:“你若没有私藏,那装药的小绿瓶怎么跑到你袖子里去了?”

那小绿瓶在陈田袖子里面晃悠两下,从袖口落了出来。陈田脸色一白,辩解道:“无量天尊,贫道惯用袖子持物,手上拿着着实不便。此乃习惯、习惯,当不得私藏。各位捕快千万明察!”

杨总捕一把夺过小绿瓶,气笑道:“好好的道士当着,不知清心寡欲,还学的这等本事,狡辩功夫也是可以,真他娘给白云观丢人。”一句话给事件就下了定论,当即有两个捕快上前,把陈田拿住,按倒在地。

那陈田道长炼了多年的药、修了多年的仙,这时候却用不出一丁点儿神仙法术,两腿一曲,被押得排在九个瘾君子身边跪下,死活站不起来,只是急叫:“无量天尊,误会!真是误会!我为刑部炼过丹,我为六扇门验过尿,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急破了功,连贫道也不说了。

王川嘴角一抽,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刑部尚书张经研乃是京中豪族子弟,其父张思法为族中族长,年已古稀,老朽不堪。京中早传张氏族长早该死了,但不知何方神圣用了什么法子,给其吊住了命,至今有口气在。听这陈田道人的意思,王川脑中豁然开朗,那老头肯定是通过他儿子张尚书在刑部的门路,跟白云观搭上了线,求了丹药续命的法子。

道门修仙之法虽然没听说过能长生成仙的,但在延年益寿上面,确实有些功效。不过修仙一道,自本朝太祖起,历代皇帝分外反感,并有令下,不入道门,不得修仙,不成方外人,不许求长生。此例虽未成法,但却是圣皇口出,神州朝历届上下,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违背。张尚书违规为父续命,此事若传出去,怕又是一件大事,最起码了,京中官场怕是要大地震一番。

“呔!兀那道士,聒噪什么?”

杨总捕拿容他再多说,当即上前,一把就将道士拍倒。门中众捕快一个个仰头望天,刚刚的话无论有没有听见,都假装自己是聋了。王川装样最是彻底,完全拿出了奥斯卡级别的演技。

道士蓦遭大耳刮子,头晕目眩没缓过来,杨总捕就道:“娘的,就不能墨迹。龙捕头,常捕头,你们两组带人持我手牌,把这九个劣货带去戒散所。梁捕头,王川,你们跟我,把这道士和福州商户,都送刑部大牢里去。”

那福州商户一直跪在旁边瑟瑟发抖,听见这话,急道:“总捕大人,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总捕大人行行好,放过小人!”

杨总捕道:“此事牵连甚大,不管有事没事,你先往牢里住些个时日吧。当然,没事最好,届时杨某亲自迎你出狱,给你赔不是。”

福州商户顿时失色,没了话说。

陈田道士被两个捕快从地上拉起,甩甩头回过了神,一瞧见杨总捕,又叫:“我为……”

“我为你个头!”

杨总捕又一巴掌糊得陈田晕天懵地,“你为你为你为……你就是为无量天尊擦过屎,也他娘得给老子去大牢里蹲着。等你观主来接你。”

众人纷纷领命,各自行事。余春发跪在一边,这时忽然说话:“总捕,小人呢?”

杨总捕一拍脑门,道:“差点把你给忘了。你虽看来是真没甚干系,但小心起见,还是也关起来吧。辛苦你和你那老乡做个伴。带走。”

余春发脸色一白,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九章 星辰照耀

杨总捕一声令下,六扇门里满登登的人一下子空了。捕快们押着人,往城外的往城外,去刑部大牢去刑部大牢。

一出了六扇门,九个光屁股少侠走得飞快。夏天放白得早,这时候东方泛出鱼肚白,天已经蒙蒙亮,九位少侠没法指望捕快们能给他们穿上衣服,只能赶紧快走,希望能尽早到了京城外牛头山去,免得被太多人看见,丢大了人。现在为了保住最后的颜面,即便知道是要去牛头山戒散所里蹲牢房,他们也顾不得了。

然而才过青龙河,一行人就出现了意外。今日的韩姐儿起得格外的早,不知道在她窑子门口做什么。瞧见六扇门里出来的一行公人,媚眼瞪大,惊疑不已。九位少侠一见韩姐儿,都是赶紧以手掩面,拼命地缩着身子往捕快身侧躲。

王川跟在队伍最后,也没在意。

在走过韩姐儿身旁的时候,韩姐儿却一把拉住王川,问:“诶,王捕快,这些人都怎么回事?怎么让他们光着身子就出来了?多有伤风化啊。”

王川道:“这不是天还没明呢吗?六扇门行事,你可别乱问。”

韩姐儿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他们怕不是服了散吧?”

王川蓦然惊讶,这姐儿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心有疑问,王川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平静得很。

韩姐儿“哼哼”一笑,道:“怪不得几日前这几个年轻公子来我店里寻姑娘,一个个都那般生猛,把姐儿们折腾得整天缓不过劲儿来,感情是吃了合欢散。哼哼,年纪轻轻就服用那糟贱人的药,真真儿丢人!”

王川:“……”

先前在厕所边时,那曹光灵说跟少侠们一起逛青龙河破了身,不会说的就是韩姐儿这里吧?!尼玛,这世界可真小。

“王川,公务在身,你跟姐儿拉拉扯扯做什么?”

杨总捕忽然回过头来瞧见王川,瞪眼怒斥。

韩姐儿轻笑一声,在王川胸口撩摸一把,才松开了王川胳膊,道:“好捕快快快去忙,回头再找奴家说话。”

王川瞪了韩姐儿一眼,赶紧快步赶上,给杨总捕解释:“杨总捕放心,属下半句公务也没与她说。”

杨总捕点点头,忽然八卦起来,问道:“那姐儿是你相好?怎么大清早的,就这么着急与你拉拉扯扯?相貌身子倒是不错,不过配你年纪有些大了。”

王川感觉心有点累。

罗明跟在一旁听见,笑道:“总捕有所不知,咱们老王在青龙河两岸,那可是极受欢迎的人物,不知道多少姐儿哭着喊着想要老王入帐呢。”

“还有这等事?”

杨总捕瞥了王川一眼,问,“我只听说在青龙河两岸,那些个会念些酸诗文人书生才受欢迎,咱们六扇门人,那些妓子们不躲着走就可以了,还能受她们欢迎?”

罗明道:“要不说老王厉害呢。总捕您别看那些唱酸诗的受欢迎,那些姐儿们图的都是他们的诗词钱财,可没一个真心逢迎的。老王可就不一样了,青龙河两岸的姐儿们都成打的往老王身上倒贴呢。”

“还有这等美事?!”

杨总捕瞪圆了眼睛,眼神里隐露艳羡,仿佛恨不能取而代之。

呸!

王川暗啐。杨总捕的伟岸形象霎时间崩塌。

幸好杨总捕表情收得快,不然王川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总捕大人了。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有些个本事!”

杨总捕突然发出杠铃一样的笑声,大手落在王川肩上,“啪啪啪”拍了几下,拍得王川呲牙咧嘴,道,“老子平时最看不惯那些个文人,整日里说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念些酸不溜秋的歪诗,就骗些个追名逐利的妓子,哪有咱们六扇门的人像样?等哪日清闲下来,王川你与我同去花街耍子,好好给那些文人瞧着,什么叫真正的魅力!”

“……”

王川不用掐指一算,就已经能预感到,天空里丢人之星正照耀着自己。

走出青龙河两岸,两队人马分道扬镳,一队往城外去,一队径直向刑部大牢。

陈田道士被两名捕快押着,也不知道如何说通了两位同僚,不觉间走到了王川身旁。那道士压低声音跟王川恳求道:“王捕快,能否帮贫道一个小忙?”

王川淡淡地瞥了陈田一眼,默默不语,让陈田自己领会精神。

但陈田很显然觉悟不够,根本看不懂王川的颜色,死皮赖脸地道:“麻烦王捕快等送下了贫道,赶紧往白云观里去一趟,请观主前来救我。无量天尊,贫道修仙在即,着实耽误不得,王捕快若能成贫道好事,来日贫道成仙有望,必送王捕快一场天大的因果。”

“若是我不管呢?”

王川叹了口气,问道。和这种没皮没脸的道士发生交集简直是人生最不爽的事情之一,这种人往往会像狗皮膏药一样往你身上乱贴,不管你乐不乐意。

“无量天尊!”

陈田唱诵一句,深吸口气,缓缓道:“那贫道就也送施主一场大因果。”

淦你娘!

“无量天尊!本施主上辈子就是因果星人,还怕什么因果?来来来,道长你尽管来,大因果我接着,看你什么因什么果。救你?你爱咋咋地!”

王川气得怒道,喷壶一样喷完了话,就再不搭理陈田,快步走开。

陈田道士哑口无言,一脸的后悔。但眼见刑部大牢越来越近,道士哪敢只顾着后悔?问王川帮忙不成,这里还有其他捕快呢,他大可以再问其他人。

而这一切,王川都默默瞧在眼中。那道士忝着脸央求旁人的样子简直猥琐到了极点,道门大佬们看到他这个样子,估计都会恨不得把他乱刀砍死清理门户,以免影响道门声誉。

但其实刑部大牢乃是刑部所属,自然归刑部来管。陈田和刑部既然有龌蹉,刑部自然不会不出手,这道士到刑部大牢里去,其实是被杨总捕送进了自己的大本营。陈田根本不需要把杨总捕的场面话太当回事,根本不需要去求旁人,可偏偏这道士根本看不明白这一点,蠢的要死。

“这道士这智商,怎么修仙的?”

王川心里忍不住如是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章 因果

到了刑部大牢,王川一直跟在人后,老实当个酱油党。与大牢狱卒交涉,送进嫌犯,都交给同僚来进行,王川只是默默跟着。因为余春发在旁,梁捕头心里有阴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不定时的炸弹上面,终于没工夫再管王川。

这等绝佳的偷懒摸鱼机会,王川岂能错过?梁捕头既然没工夫管他,他就能躲一会儿懒是一会儿懒。

“这三人都事涉大案,诸位兄弟千万看守好了。如有什么事,先通知了我。”

把三人关进潮湿阴暗的牢房以后,杨总捕嘱咐牢中狱卒,说道,表情威严,语气严肃,由不得狱卒们不认真听着。

“谨遵总捕大人吩咐。”

狱卒们齐齐拱手应道。

杨总捕点点头,率领众捕快离开。王川跟在队伍中间,隐约听到后面传来陈田道士的声音:“无量天尊,诸位施主千万照顾则个。”

这等道士,真给白云观丢人!

出了刑部大牢以后,杨总捕拍拍手道:“又是一晚上忙活,真个是辛苦诸位兄弟了。我让饭堂和隔壁酒馆都预备了饭食,兄弟们且去好好吃了,再散去休息。”

众人忙了一晚上,早饿得肚子直叫唤,一听杨总捕这么说,纷纷道:“总捕英明!”

一行捕快都往六扇门走,早起的人们瞧见六扇门捕快这么大的阵仗,只怕是有什么事情,连连避让。梁捕头没了余春发的危险,终于轻松了些,走在王川身边,寒声道:“回去休息,睡得轻些,之后老夫又要事安排于你。再敢给老夫玩些惫赖花招,看老夫不轻饶了你!”

“那到底是轻饶我还是不轻饶我?”

王川心中无语,却不敢对梁捕头说出来,瞧着老头冷冷冲他冷哼一声,分外无奈。

因果因果,这就是因果啊!如果没有当初偷懒,自己就不至于回得迟了,要跟梁捕头同一个刑房里审问嫌犯,也就不会知道梁捕头的另一面,那样一来,自己就不会引起梁捕头注意,也不会被那老头一路安排,麻烦缠身,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

不,不能怪当初在隔壁酒馆里偷懒!

什么都能错,偷懒怎么可能错了?

要错就错在,自己偷懒没有偷彻底。如果自己那一晚干脆偷懒到底,即使门中大队人马押着从倚翠楼里带来的一票嫌犯,也不去管他,那自己顶多是第二天被训上一顿,哪还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因果因果,这就是因果啊!

现实告诉我们,做什么事都要做个彻底——比如偷懒。

有早餐的召唤,六扇门众捕快走得分外得快,当晨光堪堪照顶,已经翻白无光的月亮被赶下了西天,捕快们正好回到了六扇门。门中饭堂和隔壁酒馆的饭菜好坏优劣各有不同,但相对来说,王川更喜欢隔壁酒馆一些。六扇门饭堂虽然布置古风,又因年代久远,门墙斑驳,桌凳陈旧缺角,完全没有一点违和模样,但总是能让王川很莫名其妙地想起地球上那些学校的食堂。饱受食堂摧残的王川面对饭堂就有种梁捕头面对余春发的感觉,能躲则躲。所以门中同僚分作两边,王川跟着去了隔壁酒馆里面。

老位置虽然挨着窗户,能够一眼看见青龙河两岸,但却在酒馆的较里边位置,一时还没人坐过去。王川径直过去坐下,等人上来杨总捕已经订好的早餐。

给王川端来饭食的是刘大郎。这胖子一脸騹骥,把饭放下后凑过脸来不愿离开,两条缝一样的小眼放着精光,把王川看得一个激灵。

王川忽然感觉自己在刘大郎面前就跟那九个服侍了合欢散的江湖少许一个球样。

“王捕快,我媳妇呢?”

刘大郎对王川刚交代没两天的事情分外上心,急不可耐,这话题简直见面就问。

没成想王川旁边的桌子上坐着的几个同僚听见了刘大郎的话,纷纷笑道:

“呦,大郎什么时候有了媳妇了?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大郎办事怎的没和咱们说?好歹也是邻里邻居,怎么少得了兄弟们一份礼?”

“这不是重点吧?大郎怎么找老王讨媳妇?不会是老王把大郎媳妇拐跑了吧?”

刘大郎顿时不好意思,红着脸支支吾吾,都害羞埋首了,把一众捕快看得纷纷受不了,一个个连忙移开目光,后悔开口调笑。

王川气笑道:“一群劣货,瞎说些什么?大郎只是托我给他找个合适的媳妇呢,哪有你们想得这些龌蹉?我说大郎,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我应下你还没两天呢,你就不能容我好好参详参详?别再过几天,你一着急,跑我门上去讨媳妇去了,那我可不管你了。我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大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小人不吃豆腐,就想讨个媳妇。王捕快对不住了,小人往后一定不着急问了,王捕快慢慢参详,慢慢参详。”

旁边捕快笑道:“我道是什么情况,感情是这样?大郎你可托错人了。你别忘了老王在青龙河两岸是什么风流,你要把这等事托给他,他给你寻摸两个,都不得寻摸他自个儿被窝里去了?”

王川一脚踹了过去,道:“你他娘再瞎说,老子那天把你媳妇寻摸了。”

众人哄堂大笑。

不过这个话题一说起来,捕快们都来了热情,纷纷表示要群策群力,解决大龄青年刘大郎的婚姻配偶问题,一瞬间六扇门摇身一变,成了婚姻介绍所,青龙区铁匠家闺女,玄武区小布行寡妇,朱雀区高龄还俗尼姑,白虎区小猫园那嫁不出去的养猫妇,一个接一个被捕快们列举出来,那花样之多,范围之广,青龙区里所有的媒婆加起来,怕是都比不得。

刘大郎越听越向往,也越听越羞,差点想要以手掩面,做小女儿姿态。

王川瞧见他这苗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道:“呔!大郎,做什么小女儿姿态?怂包样怎么勾搭媳妇?拿出你乱葬岗上的气魄来!”

刘大郎一听王川当着如此多捕快的面说起他糗事,脸色一垮,但跟着想起什么,看了王川一眼,重重点了点头,像是深受鼓舞,一下子昂首挺胸,光芒万丈,如未穿衣。

众捕快蓦地想起什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幕间休息

不管怎么说,众同僚们如此热心地帮酒馆大郎找媳妇,就省了王川帮大郎请媒婆的事了,王川自然是求之不得。自己只需要多提醒大郎注意自信,不要忘了乱葬岗上的气魄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等同僚们介绍失败再说。

吃罢了饭,王川回了家去,陈莲在屋中桌上趴着睡觉,仿佛课堂上的学生。王川拍了拍脑袋,暗道失误,自己只顾着自己忙活,忘了告诉小姑娘昨晚自己不回来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等了自己一晚上。

桌子上趴着睡,毕竟睡不踏实。王川轻手轻脚,进了屋子,陈莲并没有被吵醒,但那扑唆不止的长睫毛,却表明小姑娘只是在潜睡。王川动静再稍微大一些,小姑娘怕是就要醒了。

从桌脚和藕臂之间露出的小小侧脸显出一丝憔悴,这绝不是趴着睡觉就能缓解的。

王川小心翼翼地把陈莲横抱起来,平平稳稳放在床上。即便如此,陈莲还是被惊醒过来。

“呀,相公。”

小姑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揉了揉眼,就要坐将起来。

王川一把把她按住,说道:“再睡会儿,好好给我暖床。我还没睡呢。”

“哦。”

陈莲迷迷糊糊又躺稳了,扑唆了几下大眼睛,不知不觉又迷糊过去。

王川自去热了一壶水,抹了把脸,又美美地洗个热水澡,立时间浑身舒坦。这是他从上辈子起就养成的习惯。那会儿学生时代偶尔去网吧包夜,回来后热水洗个澡再躺下睡觉,最是舒服。如今在这个世界,自打进了六扇门起,美美熬夜完了睡觉,他都是按这老习惯来,总能睡得分外舒服。

洗完脚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功夫,王川就睡了过去。至于梁捕头的安排,早被王川当成耳旁风,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

这一觉睡得分外美味,到醒来时,王川半个梦也没有做。

王川直接睡过了中午,睡到了傍晚,夕阳的光芒穿过窗户而入,已经难以给屋子里带进来多少光亮。

这是一天里最纠结的时候,天色将暗未暗,油灯带不来多少亮头,没灯又实在暗得让人无奈。往日里王川看闲书都不瞅这个时候,这时间段看书,那是和自己眼睛过不去。

灶台那里光线也极是昏暗,王川勉强能看见陈莲的轮廓,小姑娘正在灶台边忙活,煮些什么东西。

“相公,你醒啦。”

陈莲瞧见王川起床,眯眼一笑,道,“奴家刚刚煮了些饭食,要等一会儿才好。相公且等一等。”

“嗯。”

王川点了点头,忍不住仔细打量陈莲。才不过几天的功夫,那个倚翠楼里待出楼的天然妩媚小莲儿,穿着打扮,所言所行,已经如同农妇一般。亏是她天生丽质,即使这身简单打扮,也难以遮住她的魅力。但说到底,她身上还是发生了挺不小的变化。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和陈莲有了更日常、更深入的了解,王川已经基本上确信下来,这个小女孩被梁捕头送进自己家,真的没有怀更多的心思。她真的只是单纯地被梁捕头送给了自己。就这么简单,没那么复杂。

而自打陈莲来了以后,王川并没有怎么真正地关心过这小姑娘。除却日常所必须的,什么也没为她安置过。

而陈莲呢?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属于王川的,听王川每一句话,按王川每一个吩咐去做,经营着小小的房子,最大的要求,也不过是希望王川听她弹完一首曲子而已,还无法实现。

“这是老天的错!”

王川自然很想让陈莲实现这个愿望,奈何老天给了自己一个听不得古典曲子的耳朵,自己也很无奈啊。

“相公,吃饭啦。睡了一天,你一定很饿了吧?”

陈莲把饭盛好端上来,在王川对面坐下。

晚饭做得算是简单,但陈莲一手好厨艺,把饭做得清淡香甜,一整天睡下来,吃上这么一顿,让人分外舒坦。

“你以前在倚翠楼时,平日里都做什么?”

王川舀了一勺汤喝了,问陈莲道。

陈莲想了想,说:“嗯……奴家倒是没什么做的,除了学习妈妈和姐姐们教我的各项技艺,就是看书弹曲了。”说时幽幽地瞧着王川,又说,“奴家每日弹琴,曲艺在楼中也算是名占前列的,好多姐姐都爱听奴家弹奏……”

“……”

王川忙转移话题,道:“书呢?看些什么书?”

陈莲小脸儿一低,赧然道:“相公莫要笑话奴家,楼里姐姐们平日里都看些个诗词歌赋,奴家实在看不在心,只有拿着那些说书生姐姐们的话本时,才能看得下去。”

王川失笑道:“我笑话你这些做什么,咱们都是俗人,看不通诗词之美,只能看懂些个小说话本,都一样,都一样。”

陈莲双目一亮,惊喜道:“相公也爱话本故事?可奴家看相公家里,也没见得一本故事啊。不知相公爱看些什么故事?”

“我都是借着看的,要不看完就不知道放哪了,不在家里存着。”

王川说道,不算胡诌。想当初那些一毛钱一天、五毛钱一天、一块钱一天都有的大砖头一样的盗版书,自己从校门口书店里租了不少,算是借着看的;至于网上订阅的小说,看完就放一边,也不是实体,自然不是在家里存着了。

“这样啊。”

陈莲说着,一丝失望一闪而逝。自打她来了王川家里,整日除了忙活家务,就只有弹弹琴吹吹萧,再无别的事做,着实有些无聊。她听王川的话,还想有故事书能看,而今却白欢喜一场。

王川眼力很尖,那一晃而过的失望,也被王川捕捉到了,微笑道:“昨夜我立了功,杨总捕说要送我一套志怪小说。你若是喜欢看,到时候慢慢看。”

“真的吗?”

陈莲惊喜地说,紧跟着又皱了皱眉,不满道,“相公既然立了功,总捕奖励相公的,何以是书籍?这未免也……未免也太抠门了吧?”

王川失笑道:“那你说杨总捕该送我什么?”

陈莲讪讪笑道:“公门中事,奴家哪里懂得?相公又笑话奴家。”

王川笑了笑,不再说这个话题,道:“以后晚上困了就睡,不要再等我了。不然害我回来,还得把你抱到床上去。”

陈莲害羞埋首,小声道:“相、相、相、相公放心,奴、奴、奴家以后一定不、不、不、趴桌子上睡着了,不会累、累、累、累、累到相公的。”

这小姑娘又结巴了,王川心里暗笑,吓唬她道:“而且皇宫里御医可是说过的,熬夜的女人容易变丑。”

“啊?!”

陈莲脸色刷地变换,一时忧虑,一时纠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二章 咯噔

王川一句话可把陈莲小姑娘吓到了。陈莲一下子张大小嘴,愣在那里。愣了一小会儿,又忍不住去摸自己脸颊,仿佛她的手随便一摸,就能摸出自己的脸蛋儿到底变丑了没有。

“放心,没这么快见效。你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

王川心中好笑,安慰陈莲道。

陈莲这才放轻松了一些,幽幽瞥着王川,嘟哝道:“相公又吓唬奴家。”

很快两人吃完了饭。陈莲起身收拾碗筷,边问王川:“相公今晚不会大晚上的再去六扇门里办公差了吧?”她刚说完了话,外面“哐、哐、哐”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谁?”

王川扯着嗓门叫了一声。

“我,牛大平!”

门外响起同僚的声音,同样也是扯着嗓门叫唤。

王川又叫着问道:“什么事啊,大晚上的跑来敲我家门?”

牛大平叫道:“我没事,梁捕头有事。梁捕头让我来叫你,要你快去门里见他,说是你要去得迟了,下轮当值,全交给你了。”

“干!”

王川一听牛大平说出这等残忍至极的话来,哪还有功夫磨蹭?忙起身就往外走。

陈莲跟在后面把王川送出门去,等那大门关上,相公的身影从眼中消失,她才哀伤道:“瞎说什么呀,我真是个乌鸦嘴!”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尽,天空中月明初现,门口处光线昏暗。六扇门捕快牛大平在王川的住宅院子外面,并不能清晰地看到屋中的情景,但女人的轮廓,他还是注意到了的。

“啧啧啧,真不愧是老王。里面是哪里过来的,花街?柳巷?花钱没?”

牛大平搭住王川肩膀,一脸猥琐地问道。

王川丢给牛大平一个白眼,道:“你家来的。”

“干!”

这回轮到牛大平跳脚了。

王川快步疾行,道:“你搭着我肩膀干什么?害我去迟了,你负责?”

牛大平哈哈一笑,道:“那岂不是正合我意?我巴不得你一整轮当值,让我轻松一回呢。”

王川咬牙切齿,突然就来了一招黑虎掏心。牛大平猝不及防,登时中招,不觉松开了王川,捂着痛处龇牙咧嘴。王川也不管他,快步往六扇门去。

夜色下京城里的灯火逐个被点亮了,这个古典的世界不像地球上那样被斑斓灯光交织而成的大网包裹,在这个世界里,明灯幽幽,给京城的夜里点上稀松昏暗的光芒,让这古老城市的夜色添上人气。

青龙河两岸地处繁华,这会儿正是人气最高的时候。河边的柳树下仿佛已经成了韩姐儿独占的地点,到这个点,她照例出现在这里,招揽着声音。一瞧见王川,韩姐儿就两眼放光,靠了过来,打招呼道:“王捕快大晚上的,却往哪里去啊?”

王川哪有功夫跟韩姐儿调笑,道:“门中有事,召我去呢。姐姐莫要拦我。”

韩姐儿讨个没趣,道:“王捕快公门中人,奴家哪赶拦您啊?可别与奴家说笑了,快快忙活去吧,奴家还忙着招揽客人呢。”

王川和韩姐儿道了别,就快步过了青龙河,走进六扇门里去。韩姐儿招揽客人,却还不时瞥一眼王川,直到王川的背影消失在六扇门门口,韩姐儿才撇一撇红唇,不屑地说:“哼!不过是个捕快而已,谁稀罕!”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不甘心。

“金龙,梁捕头呢?”

王川一进六扇门,就碰到了成金龙,问道。

今日门中是成金龙当值。因为这个,这货躲过了昨天一夜的忙碌,现在都精神头十足。门中不知道谁送来个垂髫小儿,看来是走失了,在院中哇哇哭个不止。成金龙粗鄙爷们儿,也不懂怎么照顾小孩子,围着小孩儿手忙脚乱,正心烦不已,也顾不上看王川,一指大堂,说道:“梁捕头正在偏堂里等你呢,快些去别烦老子。娘的这小孩儿怎么恁得难缠?没完没了的,眼泪都能流出一条青龙河了!”

王川翻个白眼,道:“你干绕着他转,又凶神恶煞的,能使他不哭那就怪了。去饭堂弄下甜食来与他,叫差役去吧京中各村里正找来认人啊。你再转下去这小娃娃就真哭成一条青龙河了。”

“哈哈,这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呢?”

成金龙一听王川建议,心情顿好,说道,“他要真能哭成一条青龙河,那我就给他把两岸花魁都给找来,一个做花街,一个做柳巷。嘶……吸溜!”

他还是个孩子!

娘希匹,没见过这么猥琐不着调的捕快!

王川很想一脚把成金龙踹出六扇门。但偏堂里梁捕头正等着自己,王川不敢耽搁,干脆不再看成金龙,快步登上台阶,进大堂绕偏堂,看见偏堂里油灯晃荡,梁捕头坐在昏黄的灯火下闭目养神。

“梁捕头,听说你找我?”

王川叫了一声。

梁捕头睁开眼来,道:“不是我找你,是杨总捕找你。走,跟我去杨总捕府上。”

王川心里咯噔一跳,意识到不妙。杨总捕要见自己,那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梁捕头,杨总捕就光见我一个?”

梁捕头当先而行,王川跟在梁捕头后面,从偏堂里出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些什么,不由问道。

“还有龙捕头,以及龙捕头麾下重案组。”

梁捕头淡然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王川深觉自己从小学学到高中的阅读理解并没有学到位。

但从梁捕头的三言两语里,王川已然捕捉到自己想要的线索,猜测逐渐确定下来,心里又是咯噔跳了一下。

出了大堂,院中成金龙已经提溜着垂髫小儿走到饭堂门口,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娘的别哭了,等我叫大师傅给你做甜饼。娘希匹的,饭堂的甜饼,老子都没吃过几个,享福吧你!”

王川怀着心事,没功夫去管成金龙说些什么。

梁捕头听见成金龙的话,却不由皱眉,瞪一眼王川,道:“看看门中兄弟,都跟你学的什么鬼话?娘希匹的,这话要是给杨总捕听见,还不拿天残脚踹你!”

王川正在胡思乱想,听见梁捕头的话,下意识就说:“您不是也说了吗?”

梁捕头老脸一红,恼羞成怒:“老夫那是学他,不是自己说!”

“哦。”

王川的反应有些没精打采。

“哼!”

梁捕头哼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这等不正之风,老夫必当报告总捕,让总捕来给他们好好纠正纠正。”

说话间两人出了六扇门,一阵夜风吹过,扑面清爽。王川稍稍回过了神,听见梁捕头这话,忍不住小声嘟哝:“一把年纪了,还打什么小报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三章 春暖花开

到了杨总捕府上,在场的果然不止杨总捕,龙捕头和他麾下那些捕快们全都在场。另外还有两个别组同僚也在。那两个同僚双眼通红,眼眶发黑,略略肿起,看起来是昨晚熬夜之后,今日又一整天未曾入眠。

“你俩可算来了,快些安排好事务,让俩兄弟快去休息。熬了一天一夜的,体谅体谅。”

杨总捕招呼王川和梁捕头进来家里,说道,“这两位兄弟受我所命,今日到牛头山戒散所里,又把那天柱剑派的刘冲审了一遍,将他在天柱县和天柱山时所闻所见,以及关于那七峰道长的情况详细问了出来,以供你们此次行动参考。此次抓捕七峰道长,分外重要,要赶时出力,尽量在昨夜行动的消息传开以前,将七峰道长抓捕归案。辛苦众位兄弟跑一趟了。”

“敢不从命!”

众人纷纷应道。

王川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看这情况,梁捕头把自己叫来这里,是要自己跟着龙捕头一行去赣州天柱县抓人了?!

狗屎!

龙捕头重案组里英雄豪杰扎堆,连索老弹这样的高手都齐备,哪用得着自己跟去出力?杨总捕和两位捕头怎么考量的,让自己去,那不是浪费资源吗!

仿佛听到了王川心里的抱怨,杨总捕拍拍王川的肩膀,解释道:“昨夜完了安排天柱县事宜的时候,我还在想忘了什么,亏是梁捕头提醒我,我才想起来,你这小子贼精贼精的,脑子转的弯又大又快,有些个歪门邪道,若是跟上龙捕头一组,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正巧也让你去历练历练,到时候回来接梁捕头的班,杨某也好交重任于你。好好干,我看好你。”

王川哪敢应声?连忙推脱道:“回禀总捕,属下还要在京当值,实在走不开啊!”

杨总捕道:“这个无妨。咱们六扇门的兄弟,个顶个的可以。少一个人轮值,不过是公务紧凑一些而已,一段时间,还是能顶得住的。”

梁捕头插嘴道:“而且老夫在京,一个小小的当值差使而已,还怕没人管?实在不行,老夫代你当值就是。”看来梁捕头为自己前程,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王川心中感动得恨不得跟梁捕头割袍断义。

“哦,对啊!还有梁捕头呢,你怕什么?”

杨总捕那粗糙大手又“啪”地一声落在王川肩上,哈哈大笑道,“未想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心思,知道为职责操心。哈哈哈哈,我六扇门的好儿郎,正该如此!”

王川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这一下子拍得震开了,耳朵里都在“嗡嗡”鸣叫,脑中急转,又说道:“杨总捕有所不知,属下平日里当值,在外巡街,手里积攒下了不少案件。这几日虽然了结了一些,但好多没头绪的、难缠难断的,毕竟都还在手里压着。属下实在走不开啊。”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手头有几个陈年积案,毫无头绪无法处理,着实令人心烦,比如老寒巷张家大儿举斧砸人一案,二儿往卖蛋老汉鸡蛋筐里扔石头一案,三儿在别人蹲坑的时候往人茅厕里点着炮仗炸翔一案,事虽不大,但全因无旁人看见,难以决断处理。偏老张家又是无赖,死活不认。为这事王川已经被三个苦主追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如有可能,王川倒是真希望有人能帮自己了一了。

杨总捕听完王川非常由衷似的话,点点头,道:“此事当也好说,梁捕头既然已经应下了代王川当值一世,那干脆这些案子,也替王川分担了吧。如此一来,你小子当可放心跟随龙捕头办差了吧?”

王川两眼一亮,当即道:“为六扇门与杨总捕效命,属下义不容辞!”虽然出远门抓人费人精神,但对比那些繁杂碎案,还是要消停多了。如果出去一趟,回来后这些事还是由自己来做,案子越积越久,王川当然不乐意,但如果有人接收自己的事,能让自己无事一身轻地出去,那也是极好的。

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王川心里如是想。

曾经只在电视或者新闻上见识过这种待遇,如今有机会亲自体验一下腐败,也是挺不错的。

如此换上一个角度,世界还是挺美好的。

“要不算了,总捕。王川事情既然不少,让他忙活就好。龙捕头手下精兵强将,想必已足够应付天柱县之事了。”

梁捕头忽然说话。

王川注意到梁捕头的脸色有些发黑。六扇门平日里接的细碎难缠的案子,有时候比大案还要费劲,没人愿意接手。梁捕头这一刻怕是终于回想起了曾经被繁杂事务支配的恐惧。相比起扶起王川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对老捕头来说,看来还是平日里轻松更重要一些。

“那可不行。”

龙捕头抢在杨总捕前头说话,哈哈一笑,道,“梁捕头这个手下,龙某心仪已久了。如今这可是梁捕头你自己说出口来,让他来我麾下历练的,此事对他又无坏处,梁捕头怎能反悔?”

杨总捕道:“龙捕头此言有理,此事就这么定了。梁捕头经验老道,王川手里那些个小事,梁捕头料理,定然不在话下。”

一顶高帽扣下来,梁捕头无可奈何,只能认栽,道:“谨遵总捕吩咐。”

杨总捕和龙捕头定下了主意,相视一笑,分外默契。梁捕头脸上尽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便秘表情。

一刹那间,王川只觉自己仿佛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杨总捕拍拍手,道:“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两位兄弟也累了,先去休息。龙捕头和其他兄弟抓紧时间把两位兄弟问出的情况仔细看一看,了解一下,对此次天柱县之行,心里好有个底,明天一早就出发。”

众人纷纷应“是”。那两个双目通红的同僚早撑不下去,一听杨总捕的话,当先告辞离开。

龙捕头等人便拿起那二人一整日功夫问来的供词里看。看未一半,却听杨总捕道:“众位兄弟且先看着,看完了就自行离开吧。杨某还有些应酬,明日清早,我也有些事情。众兄弟赶早启程出京,我就不送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四章 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王川一夜尽贪欢,修成熊猫仙。

本来想在趁着这几天的功夫,看看怎么给陈莲丰富一下日常生活,让小姑娘别整日闷在家里等自己,但现在,王川却没有时间了。

知晓了相公要出京办差的陈莲万分不舍,一夜逢迎,让王川有些吃不消。出门以前,小姑娘依依不舍,楚楚可怜,王川叹了口气,却只能嘱咐小姑娘多出去走走逛逛,别整日闷在家里,自己把多余的钱全放在家中,让她有空可以去书坊里买些书来。

当然,陈莲是被梁捕头送给自己的。王川离开之前,自然是要拜托梁捕头帮忙照顾一下。那瓶姐儿平日里虽然放浪形骸,不似好人样,但好歹听陈莲说,在楼中也是待小姑娘极好,常照顾她的。瓶姐儿又是梁捕头的老相好,知道个中内情,让她时常来照顾照顾陈莲,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儿,也是可以的。

安排好一切,王川到六扇门里归队,并在龙捕头麾下,启程出京。

平日里王川或是会懒散迟到,但在有随队行动时,王川但要确定参加,就定会守时守矩,以免耽误事情,给同僚造成麻烦。

归队之时,龙捕头麾下还正快要准备完毕。为了这一遭抓捕,杨总捕特地给一行人安排了数量足够的西凉马,这种马步子大、耐力足,适合长途奔行。王川领到一匹,稍微熟悉过了,就和众人一同迁马出京。

京城外古道长亭,芳草如林。路旁垂柳密集,随着晨风动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大清早蝉鸣未起,鸟叫却多,和在柳叶的沙沙声中,低浅悠然,如同绿林低语。

长亭下满是人头,聚了约有二十来人,男男女女,衣着华丽,也不知是在给什么人送行。

“哎呦,那不是杨总捕吗?”

队伍里有人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什么。

众人纷纷瞧去,就见总捕大人混在那群人中,虎背熊腰颇为显眼。

“那是小红楼那俩花魁大小牡丹,她们也在!”

“青韵楼优昙。”

“碧河坊小桃花!”

“花街有花名的妓子来了这么多!”

长亭下那些个花红柳绿的女子一一被认了出来。众捕快纷纷惊叹:“哪位有如此本事,能使杨总捕和如此多的妓子都相陪送别?!”

但看起来,杨总捕似乎并不愉快啊。

王川皱了皱眉,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些女子他自然是差不多都认识的,平日里再花街巡街,他没少被这些妓子们撩骚调笑过。

那一群人里女子多为花街妓子,但那些男子,身份却各有不同。

“礼部侍郎!”

“户部的也在!”

“还有青龙书院王教习!”

“四大才子……”

众同僚把那些男子也一一认了出来,更是啧啧惊叹。那被送行之人到底有多大能量,引来如此多的京中名人相送,还让杨总捕都顾不上给同僚践行,跑去跟在人堆里黑脸。

“阵仗这么大,可怜这些柳枝啊。”

龙捕头发出一声轻叹。

人群折柳相送,依依惜别,柳树上枝条绿叶便被拽下不少。

这其实都算好的,文帝时长亭边有一棵柳树,因被著名诗人为友人折柳赠诗而出名,得了个“送别柳”的称号。那诗传遍四海,送别柳遭了殃,没过半月,被人扯光了枝条,成了一根光棍。

自那以后,京中文人学生为了保住这个绝佳的送别一景,就成立了一个护柳社,又称绿社,在神州朝历史中发展了有近百年光景。后来到了景帝年间,这个昔年轰轰烈烈的社团就销声匿迹了。据传闻,此社解散,是因为社团为离别柳而成立,折柳离别之风盛行,男男女女你侬我侬,后来一不小心,发展出了折柳炮,致使社里关系混乱,发生了不少绿帽冲突事件。到后来社内矛盾积压难除,而且越来越大,绿社就分崩离析了。

在那以后,京城外长亭下古道折柳的风景就少了许多,但这毕竟还是文人风情,偶尔也有其他人附庸风雅,这景致还是可以见到的。

不过像今日这样的盛况,就相对很罕见了。

“哦哦,我知道了!他们是在送青龙书院诗词教习韩同!”

“桃花小诗韩同!”

这个人和这个名号,去年青龙灯会伊始,就名扬京城,王川自然知道。那灯会上韩同连出六首桃花小诗,捧出了碧河坊花名妓子小桃花,自此深受花街追捧,而且他在青龙书院里教授诗词,四大才子里以诗词扬名的才子,就是他的学生,其他门生,又有不少进了朝中六部,是以他通过门生故旧,在花街里流连,又与六部大佬勾搭上了,是以此次出京,才有这么多的人物前来相送。

“不过好端端的,韩同当着教习,为什么要出京呢?”

王川忍不住疑问道。

“这事我却知道些内幕,与你们知道,你们可别外传。”

龙捕头嘿嘿一笑,说道,“上个月龙捕头在花街里丢了面子的事,咱们回京以后,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咱们六扇门前几日端了那倚翠楼,听说就有好几个韩同的门生在里面。而且据我所知,那韩同当日其实也在倚翠楼的。倚翠楼在花街里声名不显,没有花名妓子坐镇,是以陪侍韩同的,只能是个姐儿。哼!花名妓子有了名声,都爱端个架子,学良人样,哪有没花名的姐儿们美妙撩人?那韩同平日里都是花名妓子相陪,许久没尝过那些姐儿们了,哪能接得了姐儿们手段?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拉着那姐儿私下里寻地方去了。他毕竟是风流名人,在花街楼里里还放不开,带那姐儿出去耍子,这才躲过了一劫。”

说到此处,杨总捕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他的门生在六扇门里被咱们撬开了嘴,杨总捕面圣上禀,皇上便知道了。这种烂事,皇上哪能容得下?朝中众臣身居要职,又事关朝廷颜面,不好传将出去,只被罚了数月俸禄,以示警戒,那韩同却不是朝臣,皇上哪会管他死活?如今看来,他是在京城里干不成咯。”

“所以昨晚杨总捕应酬,就是被这群人请去了?今日一早又来这一出,是要给杨总捕难看啊”。

王川回过味来。说到底,这其实是在给杨总捕示威呢。

——看,你爪牙再硬,我们还不是潇洒风流?即使出京远去,也有如此多人相送,还有如此多美艳妓子折柳长亭。你奈我何!

那就怪不得杨总捕脸黑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五章 折柳之风

“这帮子没卵的读书人,就知道蔫儿坏。跟娘们儿似的。”

众同僚愤愤不平,与杨总捕同仇敌忾,鄙视那些惯会咬文拽字的官员士子。本朝朝中大员,有很多比江湖豪杰都要了得的技击高手,但那都是专于朝务,一心为公之人,为了争论朝务、国家大事,练就了一身本领,比如礼部的狮子吼,户部的神农尺,工部的短小截拳,所以六扇门捕快们见了,都要恭恭敬敬,打心眼儿里佩服。

但眼前这些不同了,没本事在朝堂上争锋干架,却有本事在花街柳巷里耍卖风流,在六扇门同僚们看来,全都是尸位素餐、贪图享乐的腐败人渣。于是捕快们鄙视起他们来毫无压力,当然也有人会和王川一样,鄙视归鄙视,打心里其实还有些小小的羡慕。

杨总捕在人群里格格不入,极为扎眼。看来这群人确实如龙捕头所说,请杨总捕来,怕只是妄图以打压六扇门总捕的气焰,来扳回一局而已。偏杨总捕死要面子活受罪,生怕被人嘲笑他不肯应邀,是害了别人怕,如今跟在人群里却被人当局外人,又被甩了一脸的优越,尴尬丢人到了极点。

清河坊小桃花人如桃花,娇柔清艳,站在一众花魁妓子当众,也是艳夺群芳,极为出彩。王川远远牵马而行,看到小桃花不觉间被簇拥到一个头发黑白交杂俊朗消瘦的男子面前。那男子正是韩同,一把年纪还有这样的风姿,也怪不得风靡花街。

去年的桃花小诗六篇把两位风流男女绑在了一起,京城里一提起小桃花,人们就会想起韩同,一说起韩同,自然也会想到小桃花。因此两人相向而立,长亭下的人群里就喧起一阵欢闹起哄,使两人一瞬间成了古道间的送别诗画的焦点。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川总觉得自己看到那桃花女子眼底下的一抹无奈。

“娘的,这群人挤出长亭了。咱们怎么过去?”

“且等等吧。”

到了长亭之前,六扇门捕快们牵马而行,被占住了路的一群人堵塞了交通,不得不停了下来。但前面那群人的注意力都在韩同和小桃花身上,这一大队人马根本没人关注。即便是杨总捕,也正忙着发恨呢,就没回头看身后。

王川看到那小桃花抬手折枝,彩袖滑落,露出雪白藕臂。众同僚也有人被她吸引了目光,等待瞧热闹时,不由啧啧称叹。王川甚至还听到有人咽口水。

小桃花摘下柳枝,捧在双手上,递在韩同面前,轻声道:“韩先生离京远行,却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先生才品高洁,小桃花思来想去,只觉送什么都是俗了,唯有以此折柳聊寄相思,望韩先生多多保重。”那声音也如桃花一般,淡中有艳,艳中含淡,怪不得韩同要送她六首桃花小诗。

王川又一次产生了错觉,那小桃花那绰约艳雅的动作和声音里里似有留白,隐含着些许不情愿。

难不成去年青龙灯会的桃花小诗六篇有假?

王川脑中不自觉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在人群里低低的哄闹声中,韩同微微一笑,接过柳枝,道:“桃花姑娘的情意,送什么都不会显俗。这一年来,姑娘可是越发清艳如桃花,去年小诗六篇,怕已不足以道出姑娘风情。可惜韩某遭人阴算,不得不离京归乡,不然韩某必再作诗三篇,以赞桃花。”

噫,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呢?

做了什么好事被抓,还好意思怨别人。这种人要放六扇门里,早被口水喷死了。

王川忽然觉得同僚说得对,这群读书人果然不堪,只知蔫儿坏别无本事。杨总捕也真是丢人,竟和这种道貌岸然之辈置气,也不嫌丢份。

杨总捕偷悄悄发恨,哪知道一不留神,韩同话里就暗讽于他?

官员书生妓子在韩同话里的暗示下纷纷瞥眼看杨总捕,有人不屑有人恼怒,不过其中妓子却绝不会给总捕大人什么眼色,反而有人偷偷给杨总捕抛媚眼。

杨总捕哪里是个会吃亏的?别人瞥眼给他眼色,他就一一瞪将回去。久为六扇门总捕,杨总捕官威极重,在场没一个能比的,更别提还有人被他抓过了。杨总捕这瞪眼一扫,就跟超人激光眼似的,把所有人都瞪得迅速败下阵来,难有一合招架之力。

眨眼功夫,王川只觉自己看了一场眼神大战。这群读书人着实不成气候,溃败得如此突然,在杨总捕凶悍的眼神下左右顾盼,掩饰尴尬。

这一看,顿时看到了后面的王川一行人马。一群文人的气焰都被吓得彻底无影无踪。一行捕快都身着便衣,但龙捕头、王川还有几人都是京中的熟面孔,这群人哪能认不出来?

好端端送个别而已,杨总捕怎么就拉出这么大的阵势?!

做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杨总捕,你你你你……”

韩同又惊又惧,指着杨总捕的手指头都打颤,“今日我等好意请你来,你怎么能这样?!告诉你,杨总捕,今日我等只是在此送别,可没犯什么事,你若是赶胡乱抓人,我等必有人到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对,参你一本!”

其他人战战兢兢地附和,但话里哪有半点气势?包括韩同在内,一群男男女女都吓得哆嗦,哪还能撩得问狠话?他们可不是朝堂争锋的真官好把式,也不是江湖打滚的六扇门高手。

杨总捕一瞧他们吓破了胆的样子,顿觉浑身舒畅,如同憋了一天的肠子一趟清空,积压满腔的郁怒消散一空,反觉畅快无比,哈哈大笑,道:“众位何必如此胆小,杨某手下出京办差,怎会为难你们?实不相瞒,杨某应众位相邀,出来送别韩先生,也是因为今早我门中有属下外出办差,左右都是相送,杨某便随众位一起来了。哈哈哈哈。”

王川与龙捕头以及龙捕头麾下都是面无表情默默不语,对于杨总捕的臭不要脸早就已经习惯。

韩同一群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而在人群里,小桃花听完杨总捕的话,突然眸中一亮,举起青葱玉手,又折一根柳枝,姗姗到了王川跟前,道:“王捕快整日护持青龙河两岸安全,未想如今就要离京,着实令人不舍。小女子初闻王捕快离京,可没工夫好好准备什么,只能以此折柳赞表‘留恋’之情,望王捕快收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六章 心机

与小桃花的灼灼目光对视,王川其实没懂。自己虽说在青龙河两岸相对受姐儿们欢迎,但那毕竟只是平日里的玩笑,要说自己在那些姐儿们眼中,能比会吟诗作对、填歌写赋,给她们带来名声收益的文人士子们重要,王川是绝对不信的。

现实不是童话。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刚刚折柳送别名震京城门生遍地的韩教习,这会儿又折一柳,来送自己一个小捕快,这岂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韩同的面子吗?

这位被韩同一手捧出来的化名妓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就不需要考虑韩同和其他读书人的感受?

不懂归不懂,但看着眼前一众读书人满眼的不爽,王川很清楚自己不需要考虑太多应对法子,当即接过柳枝,微笑道:“桃花姑娘美意,我要是不收下,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了?多谢桃花姑娘,王某深感荣幸。”

挡路的一众文人士子气得不行,甚至有人呼哧呼哧喘起粗气,王川根本不管。面前杨总捕神色愉悦,那就足够了。身为六扇门捕头,王捕快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杨总捕,至于眼前这些个文人,官再高声名再打,也跟自己没屁干系。自己顺了总捕大人的心就是了,眼前这些人又管不了杨总捕,自己何必去看他们脸色?而且他们还看自己不爽,自己让他们更不爽,那不是最爽的事吗?

王川充分发扬搅屎棍精神,搅得一众文人心思郁结,搅得杨总捕心情愉悦。

随在一众读书人身边的花街妓子们都悄悄给王川乱丢媚眼儿,却和小桃花不一样,都要顾及旁边人的心情,只悄悄的,没敢太张扬了。王川一棍子搅到底,使一招“一笔之道还施彼身”,从哪里接来的媚眼儿,就往哪里丢回去,一时间人群里眼神乱飞,众文人再瞎,也看出王川和这些花街女子之间的不对,被恶心得不行。

“不成体统,哼!”

有人终于受不住,朝韩同一拱手,道,“韩先生慢行,我羞于这些不识羞耻的白丁为伍,先行别过!”当下转身挥袖而去。

王川朝着那人背影拱手一礼,道:“六扇门白丁恭送花街先生。”那人与自己言辞不善,话里大有鄙视自己之意,自己自然也不会与他和善了,先扣他顶帽子戴戴。可惜花街名字不好,如果叫绿帽街,那这顶帽子就扣得更让人神清气爽了。

那人脚步一顿,随即又哼一声,脚下迈步越快,跟上了发条似的。送行众人脸色越发的黑。

杨总捕心情却越发的好,哈哈大笑道:“我门中儿郎,整日为京中百姓安危奔波,我这王捕快常日里巡街,亲近乡里,与人和善,守护一方,得人爱戴,那是理所当然。尔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知道咱们辛苦,却也不需如此小肚鸡肠吧?若尔等读书人尽是如此,那可真真丢人!”

这话直白粗浅,极为主观,很有杨总捕风格。若是其他时候,想必早被惯会咬文嚼字的文人们怼得找不着门了。但如今却因王川一事,众读书人没一个接杨总捕的话。

韩同尽量忽略了杨总捕的话,直视王川,道:“这位王捕快虽在六扇门,但能引桃花姑娘和其他姑娘青睐,想必也是风雅之人。韩某以六篇桃花小诗,才换得桃花姑娘临别赠柳,却不知王捕快可有什么好诗词,以报小桃花借柳相留的情谊?”

杨总捕脸色一下子又变,正待说话,小桃花却抢上一步,道:“韩先生莫要为难王捕快了。王捕快平日里辛苦,花街里都受他照顾,小桃花敬爱王捕快为人,亦和敬重韩先生诗词一样。王捕快不是与诗词相伴的人,自然无需以诗词回我。小桃花听王捕快一声谢意,就已经足够啦。”这话里已然很明显地偏向王川,在场所有人都听了出来。韩同神色微变,眼神里愈发不善。

当然,身为书院长辈,韩同不会对王川一个六扇门里的年轻小辈过不去——至少不会表面上过不去。韩同脸色眼神都是一闪而逝,叹一口气,笑道:“也罢,我一个书院先生,去和一个小捕快计较,确实也是不该。”

话里谦让,话外却含义颇多——这是说他和王川不是一个档次,犯不着和王川计较呢。王川听得眼角一抽,直想那手里柳条抽这道貌岸然的老不休一顿,心念一动,微微一笑,又耍起口舌来:“好叫韩先生知道,小子当年也是有些诗才的,被京中不少私塾先生都看中了,要收小子为弟子。然而小子只想做事,不爱念诗,就没入私塾读书,而是去了六扇门武院。后来自打进了六扇门,小人一心为京中安稳,整日奔波,别无他想,这一腔诗意啊,就都喂了狗。这会儿要比作诗,小子可真不如您。”

韩同和送行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这帮人都是花街里流连风月的人物,诗词曲赋是最拿得出手的,王川一句“一腔诗意喂了狗”对他们来说,可谓诛心。

不过王川深知这群读书人善争口舌之利,这话出口压场,哪还容人争回来?当即向杨总捕一拱手,道:“总捕大人,我们要务在身,却才出京就被您领着一群人拦了这么半天,实在耽搁不得了。”

“那他娘还等什么?公务要紧,管我们干什么,快快上马赶路!”

杨总捕一瞪眼,说完这话,嘴里却悄声嘟哝,“这小子,怎么什么时候都他娘的贼精?”

众捕快哪还不明白何意?当即纷纷领命上马,龙捕头一声令下:“出发!”众人齐齐打马而进。

西凉骏马高大凶悍,一动起来,这群拦在路中的人根本不敢多站,纷纷往两边避让。龙捕头当先,王川混入众捕快中,群马飞驰而过,荡起淡淡烟尘。

王川回过头去,看到那薄薄烟尘里面,韩同一张脸黑个彻底,分外爽快。装了逼就跑,让人憋着郁怒难找场子,这种事的的确确真他娘的爽!

众捕快边纵马狂奔,边论起长亭之下,都是嬉笑不已。

“哈哈哈哈,小王兄弟真是厉害,单凭这一张嘴,涨了杨总捕面子,等咱们回来,杨总捕还不得好好奖励你!”

“嘿!这你可就没见识了,你看老王在花街姐儿们眼里的威风,想必平日里要比杨总捕快活多了,哪需要杨总捕奖赏?就说那小桃花,啧啧啧啧,那可真是花街一绝,真不知老王怎么勾搭上的,还送柳相留呢。”

王川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京城里,正被京中同僚笑闹。他忍着想要怼人的心情,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他终于想通了某些关节,忍不住一拍大腿,道:

“我就说嘛!这个小桃花,真是个心机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七章 和尚老虎

青龙河两岸是一个圈,柳巷是一个圈,花街又是一个圈。在各个圈中能够站在最顶端的,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所以花街里成名的姐儿没一个好相与的,更不用说像小桃花这种,能借桃花小诗六篇成为花街里最有名的花名妓子的那一小戳人。她们只可能是心机婊,绝对不会是傻白甜。哪怕她们看起来多么像一朵白莲花,那也只是单纯的看起来像而已。谁要真以为她们真的就是白莲花,怕是裤衩都要被她们骗没了。

小桃花折柳送王川,王川绝对不会相信,这个花名妓子的目的就这么单纯,就是倾慕自己。

这要搁到地球上,就是著名一线大明星仰慕社区小片警,给谁信啊?

骗鬼去吧!

小桃花成于韩同,却不想败于韩同。韩同和他的门生在倚翠楼里嗨皮,被六扇门一锅端了,虽然还没有大范围流传开来,但在花街的小圈子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此事现在虽然还被臭不要脸的文人们当成雅事传播,但说不定哪一天,舆论风向一转,韩同这帮人就要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屎堆。小桃花怕是已经充分认识到再和韩同绑定下去,绝对没有什么好结果,才会做出如此行动。

如此一来,小桃花的一切表现,就都说得通了。

和尚老虎

王川细细回忆刚才的所见所闻,确定自己的幻觉其实都是真的,小桃花被人簇拥到韩同面前,折柳相赠时,那一闪而逝的无奈和不情愿,看来的的确确存在。

已经成名的小桃花已经不需要桃花诗人韩同的助力,相反在倚翠楼事件以后,她迫切需要把自己身上关于韩同的标签摘除。但是她“桃花姑娘”的名头,又是因韩同的桃花小诗六篇而来,韩同就相当于她的恩人,她的想法不能表露得太明显,不然就会被人当做无情无义的婊子。

事情得一步一步地来,心急吃不了臭豆腐。

小桃花看来是深深地明白这一点。于是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把世人眼中韩同对于她来说高高在上的关系位置给拽下来。桃花小诗的恩情是有,但她一年逢迎,以为相报,已经还个足够了,而今韩同对她来说,最好应该是一个普通的恩客,顶多也只能比恩客关系更近一些。

但韩同所求的明显比小桃花所想要付出的更多。

于是小桃花每时每刻都在想和韩同撇清关系,最起码要让关系看起来不再是那么暧昧。顾及众人看法的小桃花没法在众人的簇拥间不去做些什么——尽管她很不情愿,但王川的出现,却让她忽然有了主意。

花街年度最受欢迎捕快王川,小桃花也是知道的,虽然平日里自持身份,小桃花没有和这位王捕快搭过话,但花街姐儿们往常里对王捕快的亲近,却让她有了天然适合的借口。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也和花街的姐儿们是一个圈里的。

小桃花折柳赠王川,其实是无声而委婉地放出信号:桃花诗人韩同现在对她来说,和六扇门捕快王川是一样,都不过是她欣赏的人而已,没有区别。她给可以给韩同送别,也可以给王川送别,甚至给再场的其他人送别,就算折柳相送,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当然,小桃花的目的,不是通过这样一场做戏就能达到的,这需要潜移默化地给人暗示。小桃花不仅充满心机,而且行动力十足,想到就做,把想法落实到每一个可能的地方。

“王川,好好的赶路,你诈唬个什么?什么心机婊?”

龙捕头骑马赶在最前面,听到王川拍大腿叫唤,皱眉回头,问道。

“就是说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的女人。”

王川解释了一声。

龙捕头道:“好端端的赶路,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也不怕颠下马去。”但还没容王川再说,龙捕头就忽然八卦,“你说谁心机婊呢?”

“……”

王川忍不住心想,六扇门的是不是都有“八卦”的职业病,怎么好像每一个熟悉的同僚,都爱探人八卦?不过自己想到的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私密、机密,用不着藏着掖着,龙捕头问起,王川便把自己想到的东西一一道来。

久远古道只有一小节,因昔年太祖发话,要留以纪念,才没有破除换新。出了古道,宽敞平坦的官道就出现在了眼前。众人打马狂奔已有好一段路,这是距离京城已远。为听王川说话,众人不觉间都稍稍放慢了脚步。

山林田野尽皆略过,湍急的河流将路横斩,被人筑的石拱桥硬生生骑过。众捕快乘马过了石桥之时,天气也到了正午时候,王川终于把关于小桃花的想法全部道了出来。

听完王川所述,龙捕头和他麾下尽都倒吸凉气,纷纷惊叹:

“娘的,这些花街娘们儿,门门道道就是多,还真是不如柳巷的姐儿们来的爽快!”

“天天与文人官员做戏的女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嘶……恁得可怕!”

“拿咱们门中兄弟当刀使,这女人恁得可恶!”

……

花街的女人是老虎,但六扇门的捕快们可不是刚下山的小和尚。众捕快惊叹于小桃花的心机与演技时,却同时也都义愤填膺,斥骂小桃花时,也有同僚建议王川:“咱们不知道还好,由她利用。但如今知道了,岂能跟那些读书读成了傻子的读书人一样,被这娘们儿当猴子耍?如今咱们公务在身,没工夫去搭理她。等咱们此事完了,回到京城,不去找这娘们儿讨回帐来,那岂不是让人白白耍了?”

又有同僚附和道:“若真如此,这等丢人之事,若是给杨捕头知道,那时候咱们可就要倒霉了。老王,到时你若是不去,我们可就去帮你找场子了。”

“我不去做甚?此事正该如此!”

王川轻声笑了笑,说道。这些同僚的话可是说到自己心坎儿里去了。自己好歹也是享誉青龙河两岸的捕快老王,岂能被小桃花如此当傻子似的利用?等回到京去,若不给那小桃花点颜色瞧瞧,她就不知道长短!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八章 匪影

“咱们六扇门的颜面,确实要与人好好争一争。到时候你们若是自己解决不了,便与我说。我去会会那花街姐儿,看她心眼儿能不能多到淹了我的地步。”

龙捕头也和众同僚同仇敌忾,说道,“不过此事要等咱们从天柱县回来,再作计议。现在闲话先不多说,我若是记得没差,往前没多远,就有一个庄子。咱们到哪里歇息修整,吃了午饭,再行出发。天柱山路远,快马加鞭都须数日行程,诸位休息时候,可千万要歇息好了。”

众捕快纷纷道“是”。王川也应了一声,心中暖流趟过。到底是门中兄弟,必要时刻,始终会站在自己一边,为自己着想、分担。只希望到了天柱县,兄弟们也能替自己多分担些个事。

“驾!”

捕快们纷纷打马而奔,一行人速度又一次快了起来。官道在马蹄声中荡起数不清的烟尘,在太阳光线下分毫必现,久久难以落下,像是在预示着捕快们此行的漫长。

如龙捕头所说,前面不远处,真的有一座庄子。一行捕快身着便衣打马上前,庄中人们还道是山贼土匪来了,“咣咣咣”敲响锣声,叫喊喧嚣,不一时庄子墙头上已经站满了人。

龙捕头不得已,令王川和其他麾下全都停下,单骑上前,报名身份来意,又取出京中颁发的捕头牌子,给庄中出来的一人看了。那人告一声罪,把牌子拿进庄子里面,也不知给谁验别过了,才送了出来,再连连告罪,给龙捕头开了庄子大门。龙捕头回头叫了一声,麾下众捕快和王川这才下马上前,与龙捕头一起进了庄中。

知道王川、龙捕头一行人是官差以后,庄中人哪里还敢怠慢?庄主亲自出面相迎,做了丰盛午餐,热情招待一行捕快。吃完饭后,还邀众捕快多住些时日。龙捕头心系天柱山要务,谢过庄主,直接拒绝了庄主挽留。一行人甚至没有多作停留,吃罢午饭稍作休整后,就直接出了庄子,继续赶路。

这一走走到晚上,却到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行人直接露营,王川在六扇门武院的时候,也学过些露营相关的东西,而且曾经在地球上,他也不是没有过露营的经验,当下也毫不含糊,与众同僚一同露天而眠。

次日天亮,一行人继续赶路。走有天半,出了京畿,进了成州,一场瓢泼大雨突如其来。龙捕头不欲停下避雨,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取出蓑笠穿戴,冒雨而行。但大雨倾盆,道路难免泥泞,坑坑洼洼处,又积满雨水,难见深浅。众捕快行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两天,因为积雨淤堵,一行人不得不绕路而行,往西走出好些距离,才能继续往目的地去。走到西边成州边界,乘凉山脚下,那大雨才终于停了下来。

乘凉山原本其实不叫乘凉山,因这山横贯东西,隔开西凉与成州,才有了成凉山之名。但这名字的意思,到底没有乘凉来的顺畅,久而久之,这成凉山,就被人们叫成了乘凉山。

众捕快在乘凉山山脚下停下来,脱掉已被雨水打得湿重无比的蓑衣斗笠来清理。连续冒雨走了两天,只在休息时寻地方避雨,众人都已疲乏,龙捕头干脆下令在此修整,众人长出口气,几乎全都累瘫。

“诶!那边的,别在这里休息,这里危险,快些离开!”

远远突然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却有些漏风。

王川寻声去看,只见远处有个中年大汉拄着根树皮斑驳欲落的棍子,正往跟他们打招呼。瞧那中年大汉两条腿撇开的方向,该是在往东边走。

“多谢阁下好意提醒。不知这里有什么危险的,要我们赶紧离开?”

龙捕头朝那人远远一拱手,先是道了声谢,然后提问道。

那大汉一张嘴,果然嘴里缺了半颗门牙,也难怪说话漏风。仿佛有什么催命鬼在催着他,要他急着把话说完也是,他说道:“各位有所不知,这两三年来,那乘凉山上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伙山匪,在此落草为寇,打家劫舍,为害一方。这群山匪狡猾凶残,不知谋害了多少性命,成固县衙门来此剿匪,都被他们兔子窜窝,给躲过了。诸位且说说,如今谁还能拿他们有办法?乘凉山方圆百里之内,也只有山那边西凉州地界的西凉狗王,才敢在此处大摇大摆而过,其他人等,怕是见了那些凶恶匪徒,就要丢了性命。俺也是遇上大雨,赌那些山匪不敢这会儿下山,才敢在此避雨。这会儿雨水一停,俺可不敢多做停留了,赶紧早早回县里去吧。只有到县里呆着,才能安全。”说时不等王川、龙捕快等人回话,就拄着棍子快步往远走了。

看来这山里土匪确实厉害,单单名头,就能把人吓得抓紧远遁。却不知对上龙捕头麾下这些一等一的高手,会是个什么结果?

王川心中暗暗猜测,却没有问一问眼前众人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那西凉狗王是个什么来历,厉害不?”

久在京中的王川对江湖中事所知并不甚多,简单的信息,也只是通过坊间行商与说书人口中的传闻,才了解到的。“捕风”、“捉影”倒是对江湖人物的资料有所收集,但自己一个小小捕快,在六扇门里可没有权限接触到这部门探取的信息。听那中年大汉的话,那个叫什么“西凉狗王”的,要不是一个打十个的高手,就是统领一方势力的强人。这等牛逼人物,在江湖之中,也不知道是有怎样的名声?

然而王川静听龙捕头及其麾下回答,听到耳朵里的,却是很意外的答案。

“不晓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龙捕头说时,还细细想了一想,但始终想不到,这才又问麾下众人,“你们可有人知道?”

“不知道。”

众捕快都是摇头,说道。这么多常年行走江湖的资深捕快,却没有一个对这“西凉狗王”有什么印象,让王川越发惊奇。

龙捕头听到这些个令人失望的回答,却点了点头,道:“量你们也不会有印象。我在京看过‘捉影’档案,对江湖中的人物,心里都有个谱。这‘西凉狗王’的名号,我都没有一丁半点的印象,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王川:“……”

众捕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九章 西凉狗王

听了龙捕头话,包括王川在内,众捕快都没接话的心情。王川没有想到,龙捕头竟然也会这么膈应人。

“咱们身有要务,不能在此纠缠。这里的山匪,咱们摸不清实力,一旦遇上,被拖住了,那可就不好了。且听那汉子的,咱们先赶紧赶路,地方山匪,自有地方来管。”

龙捕头不想让队伍在此停留,便不再讨论和正事无关紧要的问题,道,“西凉狗王还在乘凉山那头,还远着呢。咱们就是想遇一遭,也没什么可能。他在江湖,咱们总有和他碰面的时候。等这回回去,我和捉影一组报备了,先让他们探探西凉狗王的根底再说。”

众人纷纷应是,把蓑笠甩干收起,上马前进。

山脚道路其实并没有官路好走,可惜往成固县的官道有一节路年久失修,在大雨中损毁严重,已经完全难以通过。一行捕快不得不从这山脚下面淌着积水而过,马蹄溅起的冰冷泥水都已经能打在脚脖子上。

有一段道路被积水阻断,幸好此处山坡平缓,众人能沿着山坡上去,往山里走一截,再绕回路上,就能继续往前。大夏天里山中树木成林,枝叶繁茂,沾满雨珠的绿叶随着王川等人穿行而过,往人身上一贴,雨珠就挂了上去,拉成水线,湿冷难受。

龙捕头麾下的捕快们常年在外,早有经验,纷纷拔出刀来,将前面拦路枝叶尽量斩断。王川开始还有样学样,到后来就惯例发扬偷懒精神,跟在人群中间,拿着刀装装样子,前面的路早被其他捕快劈开,根本用不着自己再费力气。

“汪!汪!汪!汪!”

一阵犬吠声突然在山林深处响起。

那凶恶大狗的狂叫声杂乱成片,听起来就不知道有多少条。王川心中一惊,想到了刚刚中年大汉提到的那个绰号。

王川只觉这跨山而来的神秘人物简直是属曹操的,才刚说了他名号没多久,就这么快杀过来了。

“西凉狗王?!”

不止是王川,众捕快听到如此多的犬吠声,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个称呼。

那成片的狗吠声移动得很快,狂叫间像是在追逐着什么猎物,初听时还在极远处,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越来越近,向众捕快这边移动过来。王川皱了皱眉,寻声看向山林深处,那里风静雨停,不见一点波澜,仿佛更深处的群狗狂吠,根本和这里毫无关系。

不过这样才符合常理。

自己一行人不过是路过而已,衣着刀具也都不是六扇门标配,表面上该完全看不出来。连续两天的大雨才过,这西凉狗王到底是图个什么,要选这时候在发动群犬山里狂奔?

“下马!”

龙捕头当即下令。众捕快纷纷下马提刀,小心警戒。

他们的这些西凉马既没有、也不擅长在山林里奔驰,而只闻声音未见其形的凶恶狗群,却跑得那般快,即便是原路返回,他们怕也很快会被狗群追上。避无可避,就只能准备应战。

犬叫声更近,身体擦过树叶的沙沙声也传了过来,和犬吠声稍有一些距离。沙沙声中混杂着喘息声、惊叫声,王川立时就明白过来——

那群狗果然不是来找他们这群路过者的,山林里还有一帮人,正在疯狂往这个方向逃命,他们才是群犬的口中猎物。

刷刷刷刷!

树枝偏移人影晃动,一群大汉狼狈而窜,出现在王川的视野里。那群人有人骑马有人骑驴,还有人靠着两条腿,里面还夹杂着两个光头吴克,你牵我拽跑得踉跄。有人跌倒,其他人根本顾不得扶上一把,只是神情惊恐地狂奔。

“滚开!”

“快给老子滚开!”

那些人看来是平日里张狂惯了,即便看到王川一行人人高马大、人人拿刀,也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刀斧武器,狼狈逃跑时还张牙舞爪。

让他们惧怕的东西,在他们身后。

“汪!汪!汪!汪!”

狗叫声更近,这些迅捷凶猛的恶兽穿林而出,出现在王川的眼中。

王川看到一对对黑而狂躁的眼睛,一条条狗呲起白森森的尖牙。离得老远,王川都仿佛能闻到散进空气里的血气腥臭。

怪不得那些人害怕,面对如此多不知什么品种的高大恶狗,给谁也要心里发慌。

“让开。”

龙捕头一咬牙,又一次下达命令。麾下众人立刻执行命令,用力牵马往旁边移开,给这群人让出山路。

王川看得明白,那群恶狗虽然看起来凶残狂躁,毫无理智,但其实目标明确,眼中只有这一群人。

或者说,只有正在狂奔逃跑的这群人。

那些逃跑时倒地的人,根本没有被恶狗放在眼里。这么多的恶狗,没有一个停下来咬一口那些一时难以起身的人,都只是踩着他们狂奔过去。

但是这些人的命运并没有因为恶狗的忽略而改变,迎接他们的还是死亡。

在那群恶狗的后面,还有一个人在跟着。那人身材高挑有致,斗笠黑纱遮住面庞,看不清模样,但很明显是一个女子。王川只见那女子在林间跳跃,仿佛一只长腿兔子,动作轻巧姿势优雅。她每每落在倒地的人旁边,脚尖轻点,就是一泼鲜血飞溅。她轻跃而起,把溅起的血花甩在身后,跟着凶残的恶狗,收割一条条性命。

“一字门人!”

王川想起了六扇门非秘密情报记载里的信息,江湖里一字门,门中代代单传,尽是女子,修得凌厉腿功,练得极漂亮的一字马,因此个个都有两条好腿。然而那等非凡腿功,并不能给这个门派带来幸运。一字门中一字马,引来了不知道多少江湖里的登徒子,一字门人不胜其烦,门风渐渐凶狠,每每遭人调笑,忍至夜里,就会穿一身黑衣黑纱,戴上斗笠,一展腿上一字功,或是将人断命,或是将人断根,使得不少妇人因此沦为寡妇。到了后来,这一身黑衣黑纱斗笠,就成了一字门人惯常穿戴。六扇门中还留有不少一字门的案底。

因为这些特征,一字门在江湖里还多了另一个叫法。不过王川觉得比起那个叫法,或许伊芙琳神教更适合她们。

但不管怎么说,一字门到底是独行的门派。这门中女子,什么时候会耍狗了?

“夜踹寡妇门!这女人是佘薇!她竟然是西凉狗王?!”

耳边响起同僚的惊叫声。看来心中惊疑的,不止王川一个。而比起一字门,这位同僚更喜欢这门派的另一个称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章 痴心

万万没有想到,佘薇就是西凉狗王。

一字门佘薇。

夜踹寡妇门佘薇。

西凉狗王佘薇。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画风,却全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王川很怀疑这个江湖有名的女子是不是一个精分患者。

但不管是不是精分,但起码这个女子,如同夜踹寡妇门弟子在江湖中的传言一样,凶残狠厉,收割起人头来,简直像是富士康流水线多年的老员工一样,熟练如本能,半点不留情。

“门中档案里,一字门人虽然出手狠辣,但到底还是辩得清是非,所惩之人,多是为患一方的恶徒。所以她虽在门中存有案底,也一直不是咱们着紧抓捕的对象。这群被她追杀的,又是哪里的恶徒?”

龙捕头说道。

王川哪能听不明白?龙捕头明显是明知故问。这一番话下来,被追杀的那群人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那群人,不是肆虐乘凉山的匪贼,还能是谁?

王川感觉龙捕头说的话很有问题。关于佘薇和一字门的档案,王川在门中时,也曾仔细看过。这个门派中的女子,其实对斩奸除恶完全没有一丁点兴趣。她们只会对招惹她们的人出手。而那些招惹她们的登徒子,往往都不是什么好鸟,被她们断根要命,往往能引人拍手称快。但要说江湖里名望高的、气派正的人惨遭此门毒手,也是有的。要说起来,一字门女子的行为,其实都可以说是打击报复。

这样一个门派,龙捕头身为六扇门总部的捕头,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评价?

王川皱了皱眉,深觉此事大不简单。

就在这时,王川的衣袖突然轻轻被人拉了拉。王川扭过头去,却见一个同僚凑近了自己,要和自己附耳低语。

两人都在龙捕头后面,做一点小动作,龙捕头并不能看到。王川把耳朵凑过去,听那同僚低声道:“老王你有所不知,咱们龙捕头中意那佘薇许久了,老早以前就想撩她面纱呢。可惜这夜踹寡妇门的女人冷冰冰跟个石头似的,龙捕头百般卖好,全落了个空。到现在龙捕头连她一根头发都没碰到过。龙捕头一遇佘薇就魔怔了,咱们老实跟着,听龙捕头吩咐就好。别刺激他。”

王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悄悄瞟了一眼前面还在马上的背影,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和气洒脱的捕头,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你再怎么样,也不能颠倒好坏是非,粉饰罪犯,不顾原则啊!

王川忽然感觉六扇门一直以来高大正义的形象轰然间崩塌了。看看站在六扇门顶端的都是什么人物,杨总捕死要面子活受罪,梁捕头老不正经,龙捕头小不正经,亏他们还能把六扇门经营得这么正气凛然,这形象要传出去,这把朝廷利刃,怕是要丢大人了。

“不对啊。一字门明明是川州门派,佘薇也是川州人,两月前听她消息,她还在川州,怎么这会儿的,她却跑这里来了,还养了这么多大狗,成了西凉狗王?”

龙捕头在前面低声呢喃。女魔头一样的佘薇很快收割着人头到了跟前。

那佘薇认出了龙捕头,突然远远止步,冲龙捕头微微点头,斗笠黑纱随着她轻轻一点。

龙捕头大喜过望,正想回话,佘薇却蓦地动身,绕过一众捕快,继续追上群犬捡人头。这边山路间留下几具尸体,佘薇却管都不管了,全当没有看见。

那同僚说的果然没错,龙捕头到现在也只是一直在单相思呢。而且佘薇瞧见龙捕头,就跟见了瘟神似的,唯恐避之不及,连补刀大业都顾不得了。王川深深替龙捕头感到悲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龙捕头臭不要脸的爱,只能换回佘薇越跑越快,真真是一出人间惨剧。

龙捕头犹不死心,充分发挥锲而不舍死缠烂打的精神,义愤填膺地说道:“一字门江湖禁忌,谁人不知?这帮人有人有马,手持器械,还被一字门人追赶,不为好人,必是乘凉山匪无疑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山头贼匪,胆敢与美貌女子为恶,着实该杀!龙某人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谁刚才还说职务为重,地方匪患,不归咱们管……

王川心中鄙视,但正如旁边同僚方才所说的,龙捕头正是精神亢奋的时候,这时候拿话刺激他,那怕是在作死。

两世为人的王川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跟在人堆里附和:

“龙捕头说得对!”

“龙捕头高义!”

不过王川到底还是矜持,有拍马屁拍得热心的同僚已经在举刀叫唤,叫嚣着要为龙捕头去杀个大嫂回来了。

“别乱说,一字门人都是极矜持悍烈的性子,你们把佘薇姑娘气走了怎么办?”

龙捕头嘴里说着,两只眼睛却放光,被麾下同僚鼓动得来劲儿,将刀身一拍刀鞘,发出“噹啷”一声,叫道:“此等山匪,为祸一方,我等既然路过看到,就决不能袖手旁观。众兄弟随我追将上去,共剪乘凉山匪患!”话说得正义凛然那么大声,就跟生怕谁听不到似的。京城玄武区衙门孙砚邦的狮吼功,在这一嗓门面前,仿佛都弱了许多。

王川:“……”

这臭不要脸的境界真真的是赶超梁捕头了。龙大捕头的节操和原则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都丢给佘薇喂狗了。

“吼!”

众捕快随着龙捕头愤然下令,将刀身怒击刀鞘,发出震天怒吼,给龙捕头提升气势。

王川跟着晃了晃刀装样子敷衍两下,跟着众捕快淌着泥水奔跑起来。

六扇门捕快大多都是烈性汉子,若非必要,不容受辱。先前那群混贼叫他们滚开,若不是龙捕头命令,他们早就拔刀砍他娘的了。而今一方面为龙捕头在梦中情人面前现眼,一方面为念头通达,众捕快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挥刀冲去,无比飞快。

龙捕头跑在人前,更是身先士卒,冲得飞快。

这群重案组捕快平日里助攻***洋大盗,于抓捕追击一方面最是得心应手,雨后山林对他们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没一会儿就超过了缀在狗群后面补刀的佘薇。

王川本就是跟在众人后面磨洋工,这一追,又真比不过身法高明的同僚,立时被拉下一截。王川干脆越跑越慢,越吊越远,却看到佘薇悠悠然停下身来,瞧着只顾前进的众人随风摇曳。

众同僚没有看到佘薇停下,王川却被卡在了这修长得让人惊艳的女子身后,不知该过不该过。

“你也是六扇门公人?为何跑得这么慢?”

佘薇突然说话,声音清冷得不像话。

王川停下了脚步,道:“不是,我就一带路的。”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一章 一带路的

这个夜踹寡妇门的女子,近距离看,远距离看,静态地看,动态地看,都是完全不同的美景。尤其那两条线条完美修长健康的长腿,因为功夫需要,裹在稍显宽容却无碍于展露姿态的裤腿中,到小腿处用绑腿一绑,又勒出绝佳的线形来,真可谓是惊心动魄。

怪不得龙捕头会痴迷于这个女子,单看这女子动人心魄的身形,就绝对有引人迷恋的资本。

却不知那黑纱斗笠之下,是怎样的容颜?

王川忍不住心想。

人总是习惯于往统一和谐的方向联想。单看女子的身材,王川就下意识地觉得,那黑纱之后的面容,想必也是极美的。如此一想,王川就稍微明白了一部分龙捕头、乃至江湖上那些犯在一字门人手里的浪荡子的心情。

男人想撩美女面纱有什么错?

当然,对于那些只知暴殄天物的江湖登徒子,王川还是非常鄙视的。

这样的美,确实需要用一颗欣赏美的心去面对,而不该用肮脏猥琐的心态去污染。

“不错不错,和我家小莲儿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王川心里暗暗比较。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其实也算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伊戴禄?可是泾河伊氏子弟?这般怪名,确有泾河伊氏神神叨叨的风范。”

佘薇略略寻思说道,看来没有听懂一带路的是什么意思。

泾河伊氏王川也听说过,是闻名神州朝的风水堪舆世家。早在神州朝以前,这个家族就屹立世间不知多少年,比起现在,家族规模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到了神州朝太祖年间,伊家家主算命算到了太祖头上。却没想太祖根本不听他玄若通神的话,富贵前程半个没落下,只得了太祖亲笔字联一副回家,上书“狗屁不通”四个大字。那字联至今挂在泾河伊氏家中。

被本朝圣皇贴了个“狗屁不通”的标签,泾河伊氏差点一蹶不振。幸好那伊氏家主机智过人,懂得低调发展、悄悄发财的道理,面临这种状况,赶紧剪除旁支末叶,不再以算命大法示人。从此算命世家越变越小,但终得延续,成了如今的风水世家,还有句口号流传在外:只看风水不算命,谁要算命跟谁急。

这么一句话功夫,自己就被当成泾河伊氏子弟了?!

王川想不明白佘薇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泾河伊氏。我是说,我是一个给他们引路的。”

佘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龙捕头那些六扇门捕快我认得出来,你们虽然穿着便衣,拿的不是制式的刀,但刀也都是一个模子的。你们都是六扇门的公人,我不会认错。”

“这样啊。”

王川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佘薇在观察在说的根本不是他。

忽悠人不成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平日里在京城,王川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多了,忽悠到的忽悠不到的,都如过江之鲫,不可计数。佘薇这三言两语,根本半点也影响不到王川的心境。

在这种情况下,应当转移话题以免尴尬。王川精研这一套,当即不再纠结身份之事,指着前面道:“看,又有不少人扑倒了,女侠不去补刀吗?”

“补刀,这说法倒是有趣。”

佘薇说道。

王川越发怀疑这女人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构成的,一带路的这么简单的话听不懂,补刀这种高深术语却一听就懂,她不会是dota或者英雄联盟里穿越过来的吧?

胡乱猜想作不得数。王川笑着没有说话,眼看前方,群狗已经追上了那群人,而龙捕头等一众六扇门捕快也杀了上去,瞬间拉开阵型,把那群人都包围住了。重案组到底是重案组,这一手协同作战,包围困敌,看得王川啧啧称叹。

要是他们可害怕那些狂吠恶狗,一个个都离得那些恶狗远远的,那就更完美了。

“六扇门办差,速速跪下投降!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龙捕头警告道。森森长刀的刀尖齐齐对准那一群累得喘息不止的家伙,如同刀尖森林。

完事了,看来不用自己了。

王川长处口气。

佘薇和王川一样,一直在观察着前面的状况,瞥眼瞧见王川动作,突然道:“同僚皆在迎敌,你却在此偷懒。我行走南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惫懒的六扇门公人。”

“惭愧惭愧,敝人还差得远呢。与君共勉。”

王川厚颜无耻地说道。

佘薇:“……”

王川出自六扇门传承的超厚脸皮让佘薇没了交流下去的心情。两人都看着前方,却见人群中间,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突然抓起旁边一人,猛地往前一掷。

“滚开!”

大汉蓦然咆哮,被他掷出的人砸在两个捕快身上,“噗”地吐出一口猩红血水。捕快们的封锁阵瞬间被砸开个口子。

那大汉拔腿冲出,倏忽间就从那破开的口子处飞扑出去。

高手!

王川看明白了,这样狠厉突然的招数,让六扇门重案组都猝不及防,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和朝堂上争锋的各部大佬一个层次。六扇门上下,也只有杨总捕和少数几个捕头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汪!汪!汪!汪!”

群狗狂吠着追将上去,至于还被众六扇门捕快包围着的其他人,看来根本不是它们的目标。

“收拾好这群匪贼,我去追那人!”

龙捕头一声令下,就跟在狗群后面追将上去。

被众捕快包围的匪贼觑见机会,想要从缺口出跟着跑出,被临去的龙捕头一脚踹回来,捕快们顿时乱刀压上,怒道:“他奶奶的,哪里跑!”

一群匪贼彻底没了脾气。王川不远处看着,也是松了口气。至于追杀那跑走之人的龙捕头,王川并不担心。一方面龙捕头功夫不弱,虽不是六扇门中拔尖的,但到底也是个人物,另一方面那高手手段再高,面对群狗撕咬,也只敢逃跑,龙捕头跟着群狗蹭经验,会有什么危险?

但王川如此偷懒,一旁佘薇却似看不下去了,道:“不管是不是伊氏子弟,但到底也是六扇门公人,如此惫懒,怎好吃朝廷公粮?且让我祝你一臂之力,走也!”

听那一声“走也”,王川猛觉一股大力落在自己屁股上面,霎时间身体腾空而起,“嗖”地向前飞出。

“我日!”

王川一声怒叫,重心顿失,眼前世界天旋地转,直叫他头晕眼花。

“呼哧!呼哧!”

山匪高手重重喘着粗气奋力逃亡,身后疯了似的群狗和那莫名其妙追来的刀客让他不胜其烦。

“等逮着机会,非抓了你们剥皮吃肉!”

高手心里发恨地想,人和狗对他来说,仿佛都是一顿肉食,没有区别。身为功夫超绝的高手,无论何等绝境,他都有自信,只要机会合适,他一定能摆脱困境,反杀敌人。

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在他只防备着后面的时候,天上一个人间大炮,正在朝他高速发射过来。

“淦你娘!”

天空里一声跑调的骂娘,人间大炮轰然落地,把那山匪高手砸了个狗吃屎。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二章 光荣

“呜哇……”

山匪高手一声惨叫,被正好被砸进一个泥坑里面。大片浑浊的泥水溅了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的王川一脸。

“淦你娘,谋杀啊!”

王川呲牙咧嘴骂骂咧咧。亏是自己在六扇门里练过,不然以以前那种小体格,被一脚从那么老远踹过来,自己怕是要立马嗝屁了。身下有个肉垫减震,但着陆的姿势却发生了意外,王川的一条腿撇在了屁股底下,着地时被身上的重量一压,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嘶……嘶……日……嘶……”

王川疼得直冒凉气,忽然又见屁股下面那匪贼高手双臂一撑,猛然把头从泥潭里拽出来,心中霍然一惊。

那高手“噗噗”吐出两口泥水,仰头怒骂:“天杀的,滚下来,老子饶你不死!”

武道高手果然了得,被如此重力一砸,又有个成年男子坐在身上,却犹有力气起身。背上的人对他来说,仿佛就想一只小鸡仔,根本对他造成不了多大压力和障碍。

翻身做主,绝地反杀,就在此刻!

“噗嗤!”

冰凉的刀锋穿过胸膛,心口透心凉。

“嘶……嘶……干……嘶……”

王川疼得直冒冷汗,一把将刀从高手的背上抽出。那粘满污泥的背上鲜血汩汩地往外冒,跟泉眼似的。屁股底下的摇摇椅终于没了电,王川长处一口气,回头瞧去,远处的长腿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入眼的只有正在近前错愕不已的龙捕头。

“夜踹寡妇门,果然变态!”

王川打定主意以后遇到这个一字门的女人,一定要绕着走。跟这种变态得不讲道理的女人,简直没道理可讲。

“嘶……干……嘶……跑得倒快,连讨个陪侍的机会都没有。”

王川腿还在巨痛,疼得他不住地倒吸冷气。屁股底下的高手已经没再动弹,但事关自己小命,王川不敢大意,“噗嗤噗嗤”又捅两刀,彻底确认了这个高手已经死绝,才放下心来。

“怎么回事?”

龙捕头跑上前来,对王川抢了他风头有些不满,脸色不太好看。

王川把刀一扔,小心翼翼地揉着痛麻的腿,道:“禀告龙捕头,属下成功斩杀贼匪,光荣负伤。以此残腿,难以赶赴天柱县执行抓人要务,请求带薪休假。”

龙捕头瞧了瞧王川屁股底下,嘴脸一抽,没有说话。

十数条大狗在那高手死后就没再继续狂吠,慢悠悠甩着尾巴晃过来,围在王川和那死人旁边嗅着鼻子左闻又闻。王川浑身神经紧绷,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这些凶暴恶犬给他来上一嘴。

这一群狗让王川忽然回想起了童年上学路上被恶狗环伺,吓得僵直路中一动也不敢动的窘状,那时还有狗主人斥走恶狗,但如今呢?那天杀的夜踹寡妇门女人踹了自己一脚,害自己超速飞行撞死了人,她可倒好,肇事逃逸了,留下自己被她的狗围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龙捕头见识了恶狗凶猛,退远两步,也没敢过来。王川暗暗鄙视欲哭无泪,心里咆哮:“苍天啊大地啊,谁他娘来救救我!”

仿佛老天爷听到了王川真诚的祈求,群狗在王川周围嗅了一会儿,最后拱着鼻子在那死人背上伤口处闻了闻,就都转身甩着尾巴远去。

王川和龙捕头齐齐长出口气。龙捕头回头去看,后面群狗已经跑得老远,就给龙捕头几个屁股几条尾巴看。麾下众捕快已经把一众山匪全绑住了,串成一串牵了过来,而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龙捕头肝肠寸断。

“龙捕头,那寡妇走了。”

麾下捕快伤口撒盐。

“不是寡妇!你们乱说什么?!”

龙捕头气得踹了那说话的捕快一脚。不过他不精腿法,脚上功夫远远比不上杨总捕和佘薇,这一脚踹出去,那捕快一扭屁股,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看来不只是地球上有把寡妇制造者叫成寡妇的毛病,这里也一样啊。

王川心中感慨,劝龙捕头道:“龙捕头节哀。那女人野蛮暴力,好断人根,那一字腿法简直比天残脚还天残脚,实非良配。她走就走了,龙捕头堂堂六扇门捕头,一表人才,还怕找不到个漂亮女子?何必老追着她?”说起来王川心里都一阵阵发凉,刚刚亏是自己屁股上挨了一脚,要是前后调个个,那女人一脚下来,怕是自己回到京城,再见陈莲,就只能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了。

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

“老王说得对,那等寡……女子,恐怖如斯,要之何用?”

“龙捕头堂堂六扇门捕头,哪是一个跑江湖的能配得上的?”

众捕快纷纷附和,龙捕头全听不进去,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不懂欣赏尽说屁话。你们这些糙汉,除了柳巷里那些个姐儿,还懂个什么女人?别废话了,把王川和这死了的都抬上,转道去成固县,把贼人都交给县衙处置,咱们再继续上路。”

王川忙问:“那不知属下这情况……”

话没说完,被龙捕头打断。龙捕头没好气道:“你可真是见缝就上见洞就钻,为了偷懒不遗余力。想跟我偷懒,没门!你且放心,等去了成固县,我给你雇最好的大夫,腿上这点小伤,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川:“……”

众同僚们行动起来,王川享受了和死人一样的待遇,被同僚扛起来丢上了马背。捕快们全都上马,拽着一溜受缚山匪下了山去,往成固县去。

雨后的道路分外泥泞,好在两日来冒雨前行,众人包括西凉大马,都已经习惯。走有一日,到了东边白月升起还未放光,西边夕阳降落晚霞如江,成固县的城池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老罗,你拿我牌子,先去城门与人沟通。”

龙捕头未免再次发生京城外那庄子的情况,吩咐道。

一个同僚接过龙捕头递出的六扇门捕头腰牌,先行一步,打马往城门口去。

如血的残阳给城墙披上猩红的光,城墙下守门的卫士屹立如杆,一动不动。王川趴在马背上扭了扭腰,这么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让他有些难受。而他的脑中,已经在策划着入城后的方案。

“腿啊腿,如今能不能舒坦,就全靠你了。”

王川摸着自己因为卡在马背上血液不畅更加困麻的腿,心中如是祷告。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三章 成固县城

有了龙捕头的腰牌开路,一行人很快被放行进入成固县。那被牵成一溜的贼匪和挂在马背上的尸体一下子引起了县城守卫以及城中百姓的注意。守卫立刻派人往县衙去汇报,然后再分出守卫护送一行人往县衙去,防止路边围观的百姓造成什么骚乱。

到了成固县县衙时,县中知县和其他吏胥都已出来相迎。那知县礼仪隆重,着了官服,远远瞧见一行捕快,就迎了上去,热情道:“龙捕头从京城远来,还帮我县解决了乘凉山大患。本官有失远迎,万望勿怪。”

龙捕头道:“知县礼重了。此次我等只是顺路,在乘凉山时遭遇了这群山贼,才出手擒之。这些数量的山匪,想也不是乘凉山匪窝里全部的贼寇。我等还未竟全功啊。”

那知县道:“哪里哪里,乘凉山贼寇狡猾势大,有此一役,能将之震慑一番,已经足够。我县中再派人剿匪,必也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困难。不知龙捕头可否让本官看看,这一遭诸位捕快们所擒获的,都是哪号贼寇?”

龙捕头侧身一让,道:“请。”

那知县拱手相谢,从龙捕头身旁走过,当先去看那些被结实的绳子困缚起来的人。那群人被狗追得满山跑,后来又被绑着走了一路,这时候几乎精疲力竭,一个个耷拉着肩膀低着头,没精打采,仿佛快死了似的。不过看来这帮人都是山贼里的小卒子,知县绕着他们看了一圈,并不能认出一个人来。

而后,知县看到了挂在马背上的尸体。走上前去,扯着那尸体头发往起一拉,仔细端详起尸体的面貌来。

“咦?行三展飞?!”

知县微微瞪大眼睛,认出了这个尸体。

“行三展飞?”

龙捕头重复了一遍,问。

知县放开那尸体,拍了拍手,道:“此人是乘凉山贼寇里坐第三把交椅的贼头,姓展名飞,故称行三展飞。此人虽然坐第三把交椅,在贼寇中武功却可以排到第二。诸位能将他斩杀,着实了得。”

“原来如此。”

龙捕头点了点头,对知县的话表示认可,“这个贼酋的功夫,确实有些了得。”

知县说话的同时还在往前走。与挂着死尸的马相邻的那匹马上,同样也挂着一个人。那人与前面的尸体调了个个,一个头朝左一个头朝右。知县的手落在那人的屁股上面,轻轻拍了拍,道:“诸位捕快能将此寇斩杀,不愧是六扇门来人。却不知这一个,是贼寇中坐第几把交椅的?”

话音才落,那马背上另一侧突然响起一男子的说话声:“小子不是贼寇,请知县高抬贵手!”

知县顿时尴尬不已,跟摸到了刺猬似的,慌忙松开了手。

众捕快哄笑。那声音气道:“笑什么笑,还不把我扶下来?”

有捕快上前扶那人下马,龙捕头解释道:“好叫知县知道,此人不是确不是贼寇,而是我门中兄弟,姓王名川。这次在乘凉山上,就是王川兄弟出手,将行三段飞斩杀的。王川因此腿上负伤,难以走路,才一直趴在马上。如今到了县里,还要麻烦知县帮忙请来大夫,为他治疗伤处。”

知县爽快道:“既然是斩杀贼酋的壮士,本官怎敢怠慢?龙捕头且放心,本官这就差人去请县中最好的医者,为王捕快好好看伤。”说罢了话,眼看捕快群中再无其他贼寇,掉头回去,吩咐县衙小吏,去请大夫。

“不知成固知县手法如何,老王屁股可舒服了?”

把王川搀下马来的捕快凑在王川耳边,小声调笑,声音要多贱有多贱。

王川白了这货一眼,鄙视道:“你这贼厮,也好龙阳?那成固知县一县之官,也是仪表堂堂。你若心仪,我请龙捕头为你撮合,你看可好?”

那同僚打个寒颤,讨饶道:“老王莫开玩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王川撇撇嘴没再说话。自己被人搀着,一脚慢悠悠小心落地,受伤的腿上才范过劲儿来,忽然疼得要命。有这条腿,王川心里稍稍放心了些,这种程度的腿伤,继续赶路怕是个大问题,自己请假的事情,看来是八成没跑了!

这一瞬间,王川只觉腿疼也疼得爽。

同僚们在龙捕头的指挥下和成固县官府完成了交接,包括已经成了尸体的行三展飞在内,所有的乘凉山贼寇,都已经移交给了成固县。知县亲自带队押人入牢,安排龙捕头一众捕快到官驿入驻进食的事,就交给了衙门里的手下。那被请来的大夫,也直接跟着去了成固官驿。

王川直接被搀进了官驿客房里。龙捕头和大夫都跟着进来。那大夫头发花白长须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王川被搀在床边半坐,那大夫搬了个板凳过来坐下,王川顺手把胳膊搭了过去。

那大夫一瞪眼,甩开王川的胳膊,吹胡子道:“你腿受伤,给我胳膊干什么?”

王川赶紧把胳膊缩回,小心翼翼伸腿过去。他只道中医看病不管什么都是先把个脉,未想却闹了个笑话。不过出这点糗,根本打击不到王川,王川脸皮如故,只是道:“大夫轻些个。我这腿实在娇嫩,受不得摧残。”

那大夫瞥了王川一眼,怪里怪气道:“这么壮实的腿,娇嫩个甚么?又不是中间那条。这看病呢,别开玩笑。”

王川:“……”

您这才是开玩喜吧!

这世界的老头都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个遇到的都这么老不正经?!

王川和龙捕头相视一眼,都忽然间对这为老不尊的医者有些不敢相信。

但那大夫已经捏着王川的腿检查了起来,那腿被他把在手中,各处乱捏,不时捏到痛楚,疼得王川龇牙咧嘴,倒吸凉气。手上摸索之时,大夫又问了王川几个问题,王川老实回答。到得最后,大夫放下那腿,确认道:“还好,没什么大问题。这位捕快腿上未及骨头,只要多多休息,贴上几贴药,过些时日,自然就好了。”

“这样啊。”

龙捕头松了口气的样子。

王川心里却“咯噔”一跳。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四章 碰瓷

“敢问大夫,不知他这腿伤,是不是会影响赶路?”

龙捕头还很不放心,特地问了大夫一句。

那大夫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道:“他毕竟还是受伤,再经颠簸跋涉,肯定会受影响。不过未曾伤及骨头,影响不是太大,若事情要紧,这点影响,当也无妨,不过是多贴几贴药的事。”

王川这时候真想拿把刀架在这大夫的脖子上叫他开口,可惜自己手边没刀,龙捕头又站在一旁,现实不允许王川医闹。没奈何,王川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另想他法。

“既然如此,请大夫开药。”

龙捕头根本没给王川和那大夫沟通的机会,就请那大夫出去。王川一个人呆在客房里,脑子急转,倏忽间想到了乘凉山上那两条大长腿。

“不怕你严,就怕你无所求!”

王川双掌一击,打定了主意。糖衣炮弹早已备下,一直在等着自己发现。如今炮弹在手,还怕他个球?

没一会儿,龙捕头独自回来,道:“那大夫已去给你做药,今日在成固县休息一晚,明早贴上药,我们就可上路。我可跟你说了,这回抓捕山匪,成固县衙是有赏金的,你斩杀贼酋,当拿大头,但你小子必须安心休息,别再搞什么小动作,否则到手赏金,我一个铜子也不给你。一会儿我差人把饭菜送到你房中。”

赏金?!

王川两眼放光。这可是好事,身上盘缠毕竟没法带得太多。若有一笔赏金,无论留在这县里还是回京,自己都足够充裕了。

真是天助我也啊!

眼见龙捕头说完话,就要转身出去,王川叫道:“龙捕头留步,属下有话要说。”

龙捕头停步转身,凝眉问:“你有何话说?”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防止王川早一切借口躲懒。

但是王川并没有直说带薪休假之事,而是道:“属下天生懒散,功夫不精,在六扇门里算不得厉害,龙捕头当也能看得出来。但属下以一式乌鸦坐……乌鸦坐莲制服那行三段飞,龙捕头可知,属下是如何做到的?”

“乌鸦坐莲?”

龙捕头笑了起来,“这招数有趣。看来你名传青龙河两岸,果然不虚啊。你如何做到的?”

那是怕“乌鸦坐飞机”这样高深的术语你听不懂!

王川心里充满了穿越者对落后土著的鄙视,回答道:“实不相瞒,龙捕头麾下精通追捕之术,于追击敌人一道,属下实在差得太远。当时在乘凉山上,属下迅速就被诸位同僚落下。后来那一字门佘薇也停下来,正好站在属下身旁。那佘薇想必是以为属下是龙捕头麾下,功夫当也不低,就想借属下之手,诛杀行三段飞。于是属下被佘薇一脚踹飞,一屁股砸倒了那贼酋。”

龙捕头眼角一抽,没想到乌鸦坐莲还有这样的来历。不过佘薇不愧是佘薇,一脚之威,能至于斯,真不愧是他龙捕头看中的!

“原来如此。你还有何话想说?”

龙捕头依旧警惕。经过这一遭回京办案,他已经见识了这个被梁捕头器重的小子的本事,这小子满嘴乱飙,飙出来的,那可都是坑啊!龙捕头深深明白,和这小子说话,他必须每一字每一句都小心着点。

真不知道梁捕头是怎么发掘出这小子的,油嘴滑舌剑走偏锋,非是常理人才,实在可以。

王川道:“龙捕头对那佘薇应该了解不少,也知道一字门人不是乱惹事非之人。相反,一字门素来无争于世,只是恩仇必报,不少人情。属下猜想佘薇要亲自解决行三段飞,然后迅速走掉,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时,王川偷偷观察龙捕头,那捕头果然一怔,面有不愉。佘薇明显的疏离举动,对龙捕头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薪火正旺,王川再添把火,道:“但佘薇这一遭,却忽略了一点,绝对不可能走个利索。”

龙捕头双眉一轩,问:“此话何解?”

王川笑道:“佘薇只道我是六扇门的高手,这才放心把我踢出去砸人。她万万没有想到,我功夫稀疏平常,堪堪接住她一脚之威,也没能够安稳落地。如今我因她踹我这一脚,腿上受伤,几成残废。一字门人恩仇必报,佘薇在江湖里的行事风格,我也是知道一些的。她害我成了这样,我就不信她能就这么任我废着不管。”

“堂堂六扇门捕快,功夫稀疏平常,你还有脸得意!”

龙捕头气得要死,这混贼跟在自己麾下,要是佘薇姑娘把自己麾下兄弟,都当成这样的把式,那自己真是没脸见人了!龙捕头咬着牙黑着脸道,“况且你的腿又没伤及骨头,说什么残废?不嫌丢人吗?”

王川摇了摇头,道:“有一种技术活叫做碰瓷,龙捕头你怕是不懂。”

“碰瓷?”

龙捕头双眉一竖,不知道王川又耍什么花样。

王川问道:“不知道龙捕头认识佘薇这么久,可有过机会详细去了解了解这位一字门人?”

“一字门门风颇禁,向来不与旁人多做交流,我哪有机会去了解?”

龙捕头唉声叹气,苦笑说道。刚说罢话,却突然省过来,面色蓦然转变,严肃道,“区区江湖女子,我了解她做什么?”

“……”

脸皮不够厚,活该你单身。

王川心里鄙视龙捕头口嫌体正直,脸上却露出个笑来,忽略了龙捕头后半句话,说道:“没有机会,这却无妨。龙捕头若能任我发挥,我帮你探探这女子的底。”

“你?!”

龙捕头有些没听太懂。

王川点头道:“古有讹人者抱瓷器上街,假被车马撞碎,以讹诈钱财,称作碰瓷。龙捕头若是信我,我就借这条伤腿,碰他一字门佘薇一回瓷。届时佘薇知道我因她一脚,几乎致残,必来找我。我便借此良机,好好代龙捕头摸摸这女人的平素喜好、生活习惯、择偶标准。到时龙捕头对佘薇的一切心里有谱了,再追求她,事半功倍,岂不美哉?”

龙捕头站在原地仿佛怔住,那脸上神色变化,好不纠结。他挣扎良久,终于做了个深呼吸,道:“这碰瓷,当如何做?”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五章 要什么拐

成了!

王川的心情随着龙捕头的表情变换忽上忽下,随着龙捕头问出怎么碰瓷,才终于尘埃落定。

事不宜迟,王川趁热打铁,说出从下乘凉山以后就已经在酝酿的计划:“此事必须使佘薇相信我因她一脚,这条腿重伤致残。所以龙捕头必须收买方才那个来给我瞧伤的大夫,让他改了口径。然后,龙捕头要设法说服成固县,让县衙大肆宣传这回剿匪之功。”

龙捕头摆摆手道:“这个好说。咱们六扇门抓人办案,手段多得是,总有法子让那老医者按咱们的话来说。至于成固县,就更好说了。这县衙怕是早苦于乘凉山匪患,有此一役,那知县怕是巴不得将事大肆宣传,以振奋民心。我和那知县提点一声,不怕他不依我。”

“龙捕头莫急,属下还有诸多细节没说呢。”

王川继续道,“所谓做戏做全套,宣传之事,说服知县振奋人心,到底只是表面。咱们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让一字门佘薇听到并相信是她害我腿脚伤残。所以我们说服成固知县宣传的事情里,必须有佘薇的一份大功。要把她借我之身砸倒行三段飞的事情写得详细至极,我双腿欲残的情况,也要注明。这样一来,那一字门人虽说不是好领朝廷功劳的,但她听说因她一脚,使我重伤,也必然会现身。”

龙捕头沉吟一番,道:“此言有理,正该如此!王川兄弟如此机智,怪不得梁捕头器重于你!”

先前说我惫懒的是谁来着?

王川越发鄙视龙捕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终于把话说到最重要的地方,王川不敢大意,继续慎重地提议:“而为保险起见,属下为龙捕头大计,必须牺牲自我,放弃前往天柱县的机会,留在成固县,佯装重残,才好确保万无一失,使佘薇相信成固县的宣传。”

“确该如此。”

龙捕头又一番沉吟,微微颔首。但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咬牙冷笑道,“说了半天,感情你还是为了找借口偷懒。拿我这大事成全你那小心思,你可真是居心叵测啊!”

王川忙喊冤道:“龙捕头冤枉,属下虽好清闲,但助龙捕头成全好事之心,却也是一片赤诚,日月可鉴。属下言说留在成固县,却有一点点私心,但更多的,却是为了龙捕头大计。龙捕头慧眼如炬,当可看得出来。龙捕头你仔细想,我若伤重伤致残,却还要随龙捕头去天柱县执行公务,龙捕头不顾我伤,还带个累赘,像话吗?佘薇不是傻子,看到这种情况,还如何相信咱们放出的消息?”

龙捕头若有所思,但没有表态。

王川祭出最后杀器,一大把盐洒在了龙捕头心伤上面,又道:“更何况,龙捕头苦追佘薇而不得,不仅如此,以属下观察,佘薇怕是还因此对龙捕头留下了极为不妙的印象,不然的话,佘薇踹属下一脚以后,也不会突然消失。龙捕头若是还要属下随队而行,和龙捕头一起,那佘薇对龙捕头唯恐避之不及,怎会现身,让属下观察?所以属下唯有留在这里,才有机会面见佘薇,助龙捕头一臂之力。”

这一把盐洒得又快又准又狠,深得打架三妙。龙捕头猝不及防,惨受重伤,脸色霎时间衰败灰暗。过了许久,龙捕头才终于打起精神,问:“你能保证能跟佘薇姑娘套出她的喜好、习惯?”其实择偶标准是龙捕头最想点明的,这个词他以前还没有听过,方才听王川所说,只觉用得极好,分外贴切。只是这个词着实有些羞耻,刚刚听王川说起,他但是听王川说着,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要他自己说出来,他是万万没有这个本事的。

因此半句话欲吐不吐憋在嘴里,龙捕头分外难受,只盼王川能从自己的表情里接收到正确的信号。

这种时候,王川不用去看,就清楚龙捕头心里想的是什么。当下王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打包票道:“龙捕头放心,你信不过别的,还信不过属下这张嘴吗?”

龙捕头一听此话,彻底放心下来,道:“你安心在此休息,其他事皆有我去安排。此事成与不成,千万别恼了佘薇姑娘,切记。”

王川道:“属下晓得。”

龙捕头终究还显矜持,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客房,将门合上。王川在床边躺下,长长出了口气,往床的里面挪了挪屁股,把受伤那条腿稳稳放平,躺倒下去。

想自己原先在京城里没白没夜地忙,被梁捕头一番撺掇赶出了门,还以为要去天柱县辛苦一遭,却没想到了乘凉山这里,却出了如此意外。如今京城中事业不用管,天柱县公务也有别人去忙,自己却能安安心心躺在成固县里带薪休假,这一条腿,可真是伤得值啊!

如今诸事皆去,王川顶多只需要当一当兼职的媒婆,给龙捕头探探意中人的底,如果有机会,说不得还能帮龙捕头吹吹风,这可比六扇门的活计轻松多了。

这么一想,王川发现自己与媒婆这个行当真的投缘。先前在京城时,自己一不小心接了隔壁酒馆刘二郎的媒婆任务,后来被六扇门众同僚齐心协力卸下了,而今去了那件差务没多久,到了成固县,又领了一桩这类事,看来这是天意啊。王川考虑以后有机会,是不是要在京城里开一个婚姻介绍所。

寻思的当口,客房的门“吱呀”被人推开,一同僚领着大夫进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川感觉那大夫的袖袍里比之前鼓了些,也重了些。那同僚端着两个盘子,放在桌上,道:“老王,饭先在这里冷着,等大夫给你贴好了药再吃。下面饭刚上桌,我去迟些怕要被抢完了,先去也!”说罢飞也似的出了门去。

那大夫手里捧着一贴膏药在床前坐下,说道:“龙捕头的安排,老夫照听了。我先给你贴上一贴药,随后拿石板来,将你这残腿固定上,一来伤也好得更快些,二来残腿能看起来更真切些。你看可好?”

王川问道:“那样的话,我该怎么走路?”

“拄拐就是。我一会儿可以一道把拐给你送来。”

大夫说时问道,“你是想要木头的拐、还是铁打的拐、或者镶金的拐?”

忽然间,王川感觉这大夫胡子一去,脸再肥个两圈,看起来和赵大忽悠,却是一个模样。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六章 游街

主意一定下来,事情就安排得很快。毕竟天柱县之事,才是龙捕头一行人此行正事,在这成固县里,留下一个王川可以,但叫所有人都多做停留耽搁时间,那可就不太好了。要知道在一开始,一行人甚至没有打算进来成固县,要直接赶路的。

王川诸事皆定,心情轻松愉快,腿上的伤似乎也不怎么痛了。那耍心眼儿的老大夫想在拐杖上做文章骗钱,王川都没怎么在意,不过最终他还是买了一根木头拐。镶金的太贵他盘缠不够,当再说当冤大头也不能当得这么彻底;铁的不算太贵还能接受,但一来自己不是铁拐李,二来现在夏天正热,在外面多呆一会儿,铁拐实在烫手,如今腿都肿了,王川可不想手和胳膊也跟着肿了。

木头拐杖没一会儿就送来,那大夫顺道带来了三根木板,给王川夹上。王川好好看好好学,等大夫绑好了腿离开,把木板拆下来自己又绑了一遍,确信学得完美,就拆掉放在床尾,躺下睡觉。

这老头没安好心,绑上腿放下拐收了钱就走,也没和自己说一声腿上绑着的木板能不能卸下来,要怎么绑怎么卸,这是嫌自己没买镶金拐,专门坑自己呢。这老头瞧见仙风道骨的,其实也是一肚子烂水,道貌岸然。

这世界的老头都怎么了?

王川心里发出感慨。

幸亏自己多上了个心眼儿,偷偷学了绑腿技巧,不然长时间拿木板固定着腿,这腿本来没事,怕也要因为血液不畅报废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同僚过来王川的客房叫门,让王川下去吃饭。王川绑起木板下床,拄上双拐下了楼去,到堂中吃过早餐。

这顿早餐颇为丰盛,县衙知县也过来了,对六扇门捕快们热情相待。

早饭过后,众捕快收拾启程,王川跟着出了官驿,就见驿站外的道路上,停了一排囚车。昨日抓过的乘凉山贼寇全被锁在囚车里。当先一辆车上绑着一个十字木架,行三段飞的尸体被绑在木架上面,歪着脑袋跟个耶稣像似的。

远处有县衙衙役在成篮子成篮子地分发烂菜叶臭鸡蛋,还不停地嘱咐路边热情围观早已蓄势待发跃跃欲试的老百姓:“待会儿拿这个扔,千万别怼石头。砸坏了人咱们行刑时候不好收场。”

老百姓们纷纷道:“放心,俺们晓得规矩。待会儿老哥看好了,看俺不怼他个满脸稀臭!”

边上有几个熊孩子窜出来,一个个两手捧着夜壶跑得欢快,一把薅住几个熊孩子,捏着鼻子道:“这谁家的孩子?还不快快领走,把夜壶放回去。不然到时候谁泼夜壶,等游街完了,谁家就收拾街道。”

几个成年男女赶紧出来,把抱着夜壶跑的小儿扇着后脑勺踹着屁股揍了回去,也不管小孩子们哇哇大哭,一个劲儿地给衙役们道歉。

小朋友们被揍得步履踉跄,嚎啕大哭,夜壶里的隔夜物随之洒出,吓得周遭的人赶紧避让。

“龙捕头,诸位,请。”

成固知县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到了一起,送行、游行、请托,都还能有条不紊地执行,不愧是一县之长。

龙捕头和麾下众捕快与王川道别,而后纷纷上马,一个个昂首挺胸神气凛然。为了这一刻威风,众人把披风都披上了,上马时那披风随风一抖,好不神气。

“好!!!!”

这一番果然效果显著,路旁围观的群众呼啦啦鼓起掌叫起好来。

“王捕快腿上受伤,还是快快回房歇息。待本官将王捕快的众位同僚送出县城,再来会见王捕快。”

那知县说罢,上了一顶轿子,与众捕快和县中胥吏们当先而行,挂着行三段飞尸体的架子以及一辆辆押了山匪的囚车被马拉着,跟在后面。在最后面,还有两个衙役压阵。不过两人离那囚车落下老远,这是为了避免一会儿游街开始,百姓往囚车上面丢菜叶砸鸡蛋的时候,其他人被殃及池鱼。

一行人和车马走进街中,路旁看热闹的百姓们果然叫闹起来,欢呼声和唾骂声混杂一处,好不热闹。龙捕头等一众捕快过红毯似的,在马上向两边不住拱手,刚一过去,后面囚车跟上,百姓群情激愤,就纷纷抓起烂菜叶臭鸡蛋砸将上去,边叫骂道:

“天杀的山贼,下辈子生下来没**儿!”

“怼死你个龟孙儿!”

“下地狱吧,一群狗屎!”

……

王川站在官驿门口,已经几乎看不到龙捕头和众同僚,眼前只有挂满蛋黄蛋清烂菜叶的囚车,以及满天翻飞臭气熏天的过期东西。

“真臭死了,要老命啊!”

王川掩住鼻子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满天烂雨,回到官驿里面离开满街狼藉。

腿上绑着木板,使王川行动有些受束,拄着拐杖上楼有些缓慢。到了客房里面,外面的喧嚣声已经停下,游行和送行的队伍想必已经远离了这条街。

王川到了窗边,打开窗户往外看,斜排青瓦在雨后发出怪异的泥土味道,色彩湿暗的瓦缝间竟然结出了些许苔藓。

青瓦之外,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的狼藉。铺天盖地的恶臭随着王川一开窗户,哗啦啦涌了过来。

“遭天杀的熊孩子!”

王川赶忙把窗户关好,隔绝了屋外的气味。那扑鼻的臭气很明白地说明了一个事实——打游击的熊孩子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把夜香倒在了当街,如果单是烂菜叶子臭鸡蛋,味道绝对不至于如此浓烈。

也不知道那群山贼里,有多少倒霉催的遭了熊孩子的殃?

王川幸灾乐祸。

将两根拐杖竖到一边,王川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水来喝。剿匪宣传的大戏还没有演完,成固县衙还没有给自己嘉奖,一会儿还要回来驿站,自己可没法消停休息。至于腿上绑着的木板,也还是先绑着为好。等跟县衙领了剿匪杀掉行三段飞的赏金,再解了绑往床上一躺,使唤驿站的小厮给自己去书坊买些闲书来看,这样的小日子,那才是岂不美哉。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七章 坐等上门

这一遭送行加游行,成固县衙非常看重。乘凉山匪患对成固县来说头疼已久,如今京师来人,帮成固县剪除了乘凉山的行三段飞,还抓住如此之多的贼寇,虽然还不至于完全灭除乘凉山之患,但对于成固县来说,已经算是卓有成效了。

段飞之死,和部分贼寇被抓,大大缓解了近邻乘凉山的成固县的压力,同时又使人心惶惶的成固县民心得到一定程度的振奋和稳定。

成州数次进山剿匪,最大的败因在于对山匪情况摸不准,面对狡兔三窟的乘凉山贼匪,有些束手无策。而今有了这些被活捉的贼寇,从贼寇嘴里撬出乘凉山的详细情况,到时候成州再兴大军剿匪,必然能有更好的效果。

所以给六扇门众捕快送行,一定要隆重;成固县中山匪游街,也一定要隆重。

昨夜县衙衙役们把周边村庄的烂菜叶臭鸡蛋都收罗来了,就是为了今天这盛大的场面。这一场游行,岂能不把昨夜竟一夜之功收来的道具用完?

所以王川在官驿客房里坐着喝茶,一直等到中午的时候,外面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街彻底结束,才终于等到成固知县过来。

“抱歉抱歉,王捕快。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繁杂,本官一直抽不出空来,直到这会儿才能过来。让王捕快久等了。”

那知县进了客房,连连拱手道歉。

王川看那知县脚上,鞋底已经湿了半边,官袍下摆也是湿了一大片,上面还粘了不少菜叶和蛋清、蛋黄,看来是直接淌着满街的狼藉过来的。

“哪里的话,知县大人日理万机,而在下在这里坐着养伤,也没什么事。知县大人哪里需要道歉?”

王川端坐桌前,拱手还礼,说道,“不过在下腿上有伤,不便起身,坐在这里以迎知县,失礼之处,还请知县大人多多海涵了。”

那知县摆摆手道:“无妨、无妨、王捕快是斩杀贼酋段飞的英雄壮士。本官合该以英雄之礼相待。王捕快带条伤腿坐着与本官交谈,说来也可以算是一回美事了,哪有失礼之说?”

知县身后还跟着两个胥吏,进来客房后就把桌前椅子拉开,请知县坐下。知县坐下后,就说起了此来正题,道:“本官此次来,是有一事想要征求王捕快意见。这一遭六扇门诸位抓捕如此多的贼寇,正该多多外宣,让百姓知道。王捕快身为斩获敌酋的英雄,当在衙门领取诛贼的赏金,也好让百姓们好好见见王捕快的风光。这样一来,这次游街示众,必将更加振奋人心。然而现在王捕快腿伤得如此之重,不宜多动,本官实在犹豫,不知该不该叫王捕快和我到县衙一趟。”

王川一听这话,忙说道:“这事还是算了,知县大人。在下腿伤不便,如果在衙门领赏时出现什么意外,反而不美。而且游街已见成效,现在更重要的,不是跟那些山贼了解乘凉山贼窝地形,好为接下来的剿匪做准备吗?在下安心养伤就好,还是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开玩笑,领奖金这种事,哪能轻易去抛头露面?君不见地球上彩票中奖,领奖的一个个都披着马甲,成了喜羊羊光头强?毫无防备大摇大摆去领奖,那是马大哈。

今日宜闷声发财,忌随便显摆。

王川掐指一算,心里已经有谱。

知县却对王川的小心思一所无知,击掌称赞:“王捕快一心为公,深明大义,不愧是六扇门公人。”说罢还扭头对后面站着的两个小吏道,“你两个多跟王捕快学着点,只有这等心性见识,才能为我神州朝添砖加瓦,成就一番事业。你两个可晓得了?”

“是。”

两个小吏连连点头,瞧王川的眼神有一种又不理解又敬佩混杂的感觉,像是在看超脱凡俗的得道真仙似的。

“知县大人过奖,在下还差远了。”

王川谦虚道,但那一副坦然的神情,却像是已然把知县的话全盘接受了。

知县起身道:“如此的话,王捕快好好休息,本官会叫袁大夫多多过来,照看王捕快腿伤。看病的钱,王捕快也不用操心,本官早有安排,自会让人结清。”

王川忙又道谢,心中同时松了口气。不用出去现眼还能见着赏金,那是再好不过了。曾经羡慕别人能躺着把钱赚了,而今自己也有这样的机会,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那知县说完了话,便带手下两个小吏离开。王川喝了一下午茶,攒了满肚子的水,先拄着拐去厕所晃悠了一圈,顺道叫官驿小厮来,给了他些买书钱和跑腿费,叫他去县城书坊里买些杂书,回到客房里面,才解开了绑腿,躺下休息。

龙捕头与麾下同僚已离开成固县,继续往天柱县赶去。京中诸事,也有梁捕头接手料理。王川无事一身轻,坐等赏金、杂书和夜踹寡妇门佘薇上门就可以了。

王川非常清楚,以自己的本事,在龙捕头麾下,能够发挥出的作用其实很少。自己顶多嘴快一些,偶尔能诈唬住几个人,但时时能起到作用,那是绝不可能的。王川非常清楚,这一次梁头为自己寻得随队抓人的机会,不过是让自己跟着混个功劳镀个金而已。到时候抓人的主力,肯定还是龙捕头与其麾下。

所以往天柱县之行,自己留在成固县没有跟去,其实某种程度上说,还给龙捕头一行减轻了负担。接下来,自己在这里安心等消息,为龙捕头客串一下媒婆就可以了。

“祝各位一切顺利。”

王川在心里默默为众同僚祝愿。

午饭端来时候,驿站里的小厮顺道也给王川送来了新买的杂书,是一本名为《成州杂记》的杂文集。这书风格类似于《聊斋志异》,内容都是不过千字的短篇,其中有不少《荷花三娘子》那样的妙篇,王川看得津津有味。

到了下午,县中小吏送来赏金,足有十两银子。王川打赏了小吏些许碎银,打发小吏离开。

这两件事物一到,接下来,王川要等的,也就只有一字门佘薇了。不过他很清楚佘薇百分之九十不在成固县,等自己因她重伤的事情传出,怕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听到。等那变态女人赶来这里,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如此一来,王川彻底无事,把赏金收拾了,桌子拖到床头,倚床梁而卧,就着茶水看着小书,惬意至极,美得冒泡。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八章 宝贝

在驿站里住了两天,王川托小厮买了好几本闲书。前世里常看网文的王川养成了极快的阅读速度,让小厮惊为天人。那小厮也是喜爱故事的,可惜不甚识字,就拜托王川把书上所述的东西给他讲讲。王川左右无事,便看完一本讲一本,可把小厮乐坏了,连跑腿费也不要了,主动去给王川买书。

那个姓袁的老大夫每天都来,给王川换一帖膏药。知县跟王川说县衙已经垫付了医药费,但这老头还跟自己收取拐杖钱,王川很有跟知县大人举报这货的冲动,但想想自己这条腿毕竟没好,还拿捏在大夫手里,最终还是罢了。

一点小便宜而已,让老头贪就贪了。自己当一回范大厨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诅咒一下老头出门让马撞死。

知县大人日理万机,整天为公务忙活,除了头一天,后来就再没有来官驿里。听说两日里县衙大牢中审讯贼寇已经逼出了不少线索,今日知县整理好了,要往知州府去送,请求派兵剿匪。

县中防务这两日来也增强了不少,想是担心山贼杀来成固县劫狱。

不过成固县暗中风起云涌,表面上却平静至极。两日前满街狼藉县衙发动所有县民,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才终于清理完毕,之后所有秩序恢复,一如往日。王川每日看看书,在窗边看看风景,日子过得优先,差点忘了龙捕头拜托的大事。

这一日手里的闲情记趣又已看完,驿站的跑堂小厮不用王川吩咐,就跑去书坊买书。

王川发现这小厮虽然不识字,但却是个有品味的。书坊里淘来的书都分外对王川口味。要知道自打先帝伊始,经过一系列改革,坊间通俗文化大兴,各类小说杂记层出不穷,优劣不一,要从其中挑选出优质有趣的书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场大雨把盛夏的暑气全部带走,窗外斜斜的阳光照进,只让人感觉温暖舒适。在客房里呆了两天,王川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快要发霉了。正好今天街道里的腐烂臭味终于消散彻底,王川绑好了腿,拄着拐到了驿站外院子里晒太阳。

柳梢拂面,太阳正暖,晌午的风和煦得让人昏昏欲睡。王川靠在墙边,坐着青石,悠哉得正美,忽然听到那跑腿的小厮叫他:“哎呦喂,王捕快,您怎么跑这里来了?可让小的好找!”

王川睁眼一看,那小厮揣着两本黄皮书册急冲冲跑了过来。到了跟前,那小厮弯下腰一压身子,凑到王川耳边,才小声说:“王捕快,这回小的可淘来一本好东西。您可要看看?”

“什么好东西?”

王川嘴里问道,心里却不怎么好奇。曾经在地球上遨游网际,纯文字的带图的各种风格各种类型的,早就见了个遍,到后来返璞归真,一切皆空,只有每周放心奶这种的,才能有兴趣去看看。这小厮怀里踹着的这个,再好又能好到什么程度?

那小厮四下里看了看,见周遭无人,才放心把两本书册从怀中取出,递给王川一本,道:“王捕快且看,这可是风月阁出品的《一字门遗秘》。风月阁大作,还作的是江湖一字门的故事,这可是宝贝,满成固县,也没进几本!再迟一些,书坊可就买不到了。小的不仅给王捕快带了本回来,自己还花了大半个月月钱,给小的自己买了本。”

“一字门遗秘?!”

王川心中大奇,接过书册来看,却见那油皮封面上,果真写着“一字门遗秘”五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注脚小字,写的是:平生不尝一字马,便称大侠也白瞎。

“……这也行?!”

王川更是惊奇,不由问小厮道:“那什么风月阁是什么来历?出这样的东西,不怕被一字门砸了门面?”

那小厮“嘿嘿”笑了笑,答道:“王捕快这您可就不懂了。风月阁并不是一处地方,这是风月秘事一道风流才子所组成的地下笔友会。会中同道都已假名相称,相互间只是书信往来,不曾见面。联络之处,和书成刊印之处,也一直秘不外泄,非是其中笔友,无从得知。你看咱们县里的书坊,也都是私下里偷偷进货,一次进的货,不超十本。所卖给的人,也要经过长期观察,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售出呢。你看小的我,要不是和书坊掌柜在窑里相识,是个中好友,掌柜也不卖我。”

说时小厮手指书上书名,介绍道:“王捕快且看,这两位才子,一位江湖百宵生,专撰江湖中事,笔下江湖风流旖旎,情趣非凡,什么鲸吸功夜斗惊涛掌,量天尺量入女儿红,最是受人欢迎;另一位花间侯,和江湖百宵生,那是早有的搭档,他一手工笔画神鬼莫测,那画风既是写实又是狂放,配合江湖百宵生的故事,撩得人真可谓是蠢蠢欲动。可惜小的不认半个大字,每回都得等书坊掌柜看完,才能听他讲来,拿到手里的书,顶多只能看看花间侯大师的画,聊以慰藉。唉……”

这一声叹息好不忧伤,听得王川直想踹人。

打开这书,文中还有章回。书里第一回题为:走江湖名腿榜上知声名,入川州一字门前遇师徒。

噫,看来还是师徒双收。

章回题目下面就是正文。王川没看正文,先看正文旁边的插画。那插画里两个长腿女子迎风而立,衣诀飘飘栩栩如生,真有一种一字门佘薇就站在眼前的感觉。虽然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但王川感觉自己仿佛又看到了比村乳业的产品,明明一本正经,却隐有一股色气澎湃欲出。

厉害!厉害!

王川忍不住翻到后面的纸页看了看——

原来,还不只会一本正经啊!

厉害!厉害!

“你先看画。待我回客房里好好看了,再给你讲。”

王川说着,把书往怀里一踹,拄拐回屋。

那小厮大喜过望,在后面道:“那感情好。王捕快您是不知道,那书坊掌柜讲个故事干巴巴的,可没您说得好。这故事您要说起来,肯定比他说得动人!小的就等您了,吸溜……”

王川:“……”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九章 猝不及防

好书应该安安静静地欣赏。

曾经有位大佬跟王川说过,在安静的雨夜里,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捧着一本《克苏鲁》,默默地感受深渊的呼唤,那是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看《一字门秘事》也是一样。在安静的客房里沐浴着阳光的温暖,感受全身心的蠢蠢欲动,可谓逸趣横生。

王川半倚床边,那条夹着夹板的伤腿搭在床沿处,手捧着刚刚入手的书举在眼前看。

窗外一抹阳光打进来,正好照在书上。斑驳的光斑让纸页上的文字更加清晰可见。

江湖百宵生的文笔果然不是盖的,正如那小厮所说,这篇小说里文字精干动人,简洁之处蕴含骚气,行文幸甚处还有作者赋诗一首,诗中词句撩人,落笔重点尽在动人之处,比如一字门人一字功,引人遐思。而那故事,也是精巧细致,人物感情婉转冲突,混杂在大篇幅动作描写中,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无怪乎那小厮如此推崇,这小本子水准果然够高。”

王川便读书边感慨,目光越过文字,落在那古风意趣和真实豪放风格结合得天衣无缝的画图上面,心想这书决不能外界,一定要小心保管收藏。不然落于别人之手,怕不知道要沾染些什么东西回来。

“邦邦邦。”

敲门声突然响起。

王川忙把书塞到枕头底下,道:“请进。”

客房的门“吱吖”打开,斗笠罩头黑纱遮面的黑衣女子迈着修长的腿走了进来,用清冽如铃的声音道:“数日不见,捕快可还记得我?”

王川下意识动作,手肘顶在枕头上面,另一只手按住夹了夹板的伤腿。看曹操曹操到,这女人穿越三国想必是一代枭雄。

黑衣女子顿了一顿,道:“抱歉,我没料到你功夫这般不济,动手失了分寸,害你受伤。对不住。”却不是一字门佘薇是谁?

果然,自己所料不差,这一字门女子放不下因她而起的伤残人士,巴巴地跑来赎罪了。

“你那不是动手是动脚。”

王川脑海中蓦然闪过枕下书中的文字图画,脱口而出。

佘薇又是一顿,似在尴尬。好一会儿,她才道:“不知捕快伤势如何,可否让我看看?”说话的当口,她已往王川走来。

“别!别!”

王川忙摆摆手,抬起夹着夹板的胳膊就往床里面放,“我这腿伤已经请大夫看过。大夫说了,修养治疗得妥帖,还是有望好了的。不劳佘女侠费心。”

虽然不知道这女人懂不懂医术,但王川不敢冒这个险。万一佘薇看出他是假残疾,自己的结果怕是要比地球上当街曝光的缩腿爬行乞讨者惨多了。

王川这么说,佘薇也就没再此事上纠缠。

这江湖女子倒也干脆,见王川不欲让她看伤,就道:“也罢,我毕竟也不精于医术,看捕快腿伤,也看不出什么来历。捕快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只要不违背原则,请尽管差遣。”

王川心中小小惊讶了一下,又有些敬佩。这位江湖儿女虽说行事有些鲁莽,二话不说就提脚踹人,但到底要比八大剑派那些侠二代强上许多,行事果决,又有担当。这事迹要给八大剑派当家的知道了,一字门人指不定就要成为侠二代们耳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下倒是没什么大事麻烦佘女侠,只是有些个问题,想请教于你,不知道佘女侠能不能为在下解惑?”

留在成固县,第一要务是套出这一字门人的各种信息,以方便龙捕头攻略,王川还记在心里。虽然不相信龙捕头能拿下这位江湖中人,但答应人的事,还是该尽力去办。王川打定主意要尽己所能和佘薇搭一搭话,给龙捕头搞些有用信息出来。到时候信息交给龙捕头,龙捕头能否成功俘获这佘薇女侠的芳心,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王川心里竟隐隐有些不乐意,只感觉龙捕头要真追上这长腿美女,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定是刚刚看书看入迷了,把自己代入了主角,产生移情造成的!”

王川心里猜测,这缘由应该八九不离十。然后就听佘薇问道:“捕快请问。”

王川指了指窗户那边的椅子,道:“佘女侠请坐,咱们细细说来。”

那边的桌子被王川搬到了床头,只剩下几个椅子空荡荡地摆着。佘薇径直过去坐下,斗笠下的两只眼眸直直看着王川,等王川发问。

王川从床上坐直了,问道:“据在下所知,佘女侠是川州人士,一字门门派也在川州,如今为何出现在了成凉地界,还成了西凉狗王?”

“西凉狗王?”

佘薇若有所思,道,“你们想是认错人了,我不是西凉狗王。”

王川又问:“那为何在乘凉山上。我等会见你与群狗一起?”

佘薇略一沉思,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川州结识了一个说书人,受他之托,到西凉废城去送一封信。那城荒废已久,只住着一个少年和一群狗。你们所说的西凉狗王,或许就是他。过成州到西凉废城,我到了乘凉山时,被山匪暗算,一时难以脱身。幸得那少年的狗在山中猎食,鼻子极灵,想是闻到了我身上携带信件沾染的熟人气味,找了过来。”

说到被山匪暗算之时,黑纱咬牙切齿。一字门人睚眦必报,受人冒犯愤恨难当,到这会儿还难尽消。王川看在眼里,警惕在心里,和这女人交流,一定要随时注意,不能惹到她。不然跟她结仇,自己媒婆大业未成,说不得要挨一招断子绝孙脚。

夜踹寡妇门可是这一招个中高手,在江湖中闻名遐迩的。

“王捕快,你书可看完了?”

驿站的跑堂小厮突然晃着油纸黄皮书踏踏踏跑了进来,激动地叫,“小的已经把书中插画看了两遍了,实在等不及了。王捕快平日看书飞快,这宝贝书想来也该看完了。求王捕快快给小的讲讲,那一字……”

话到半中,急吼吼的目光倒映出斗笠黑纱的黑衣女人。那小厮浑身一个哆嗦,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章 一字

斗笠黑纱下看不到佘薇的眼睛。但即使隔着黑纱,夜踹寡妇门的当代女侠也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杀气放出,驿站小厮站在门口,两条腿都打开颤了,无论如何也收拾不住。

“一字门佘女侠?”

小厮上下牙打着架,惊声问道。

佘薇道:“你认得我?”她和小厮说着话,头上斗笠一斜,显示她已然在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书。

小厮一见这种情况,早被吓破了胆,哪还顾得上答应,慌乱叫着:“不关我事!”转头撒丫子就跑,一眨眼功夫从门口消失。

王川目瞪口呆,这小厮看起来浓眉大眼跟朱时茂似的,怎么叛变得这么利索?

还没够王川一愣神,佘薇就蓦然而动。一字门人精通腿功,辗转腾挪迅捷非凡,佘薇从椅子上面起身,蹬腿射出,眨眼功夫已落到客房门边,脚下一挑,地上那书书页自扇,如同展翅而飞,哗啦啦飞入她手中。

客房里空气突然安静。

哗啦啦——

哗啦啦——

翻书的声音响起。

那书翻得很快,但足以让佘薇看清楚书上的文字。

空气又一次突然安静。

场面尴尬到了极点。

“啪!”

已经被粗暴的翻页折磨得烂掉书被狠狠摔在地上。

王川的眼皮随着“啪”的一声摔书重重一跳。

车祸现场啊!

在黄皮子书落地的一瞬间,佘薇蓦然转身,瞧向客房之外。王川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两束红光从那黑纱下射出,穿过门窗墙壁,瞧向了客房外面,扫向夜踹寡妇门女侠向看的事物。

或者人。

王川眼皮又是跳了一跳,急忙劝道:“佘女侠息怒。那小厮一个普通人,佘女侠堂堂江湖侠女,别拿普通老百姓撒气啊。”

佘薇转回头来,声音越发的冷,气象多云转阴:“那捕快说我该如何?不与他发火,却要找谁来撒气?”

王川顿时哑口,感觉那夜郎似的眼神隔着黑纱就打在自己身上,分外恐怖,强装镇定,道:“在下是六扇门公人,佘女侠不要袭警自误!”

“袭警?”

江湖人士文化水平不高,理解不了有些词汇。

王川点点头,解释道:“就是谋害六扇门公人,这可是大罪!”

黑纱下面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也冷得渗人,像是在冬天里听到的,斗笠外面仿佛都能看到因为笑声而哈出的白气。佘薇说道:“捕快安心,一字门人虽然在江湖中名声不怎么样,但并不是弑杀之人。那小厮不过是看了坊间糟粕而已,受我惊吓,已算惩戒,我不会拿他如何。只是有些问题,我想请教于他,不过看捕快也知道一些,如果捕快能够解惑,那是再好不过。也省我去找他。”

“好说好说,佘女侠请问。”

王川手肘顶得枕头更紧了一些。

这小厮也太没有规矩,好端端连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看看现在,害得自己还得为他小命委曲求全,本来我问你答的剧本完全调转了,成了你问我答。

王川心里抱怨,但也只是抱怨而已。江湖传闻的一字门一字腿太过可怕,那小厮不过是看些有颜色的书而已,因此就落个非死即残的下场,那也太过冤枉了。

而且有此先例,自己枕头底下藏着的这一本万一被发现,岂不是糟糕?

想到此处,王川感觉两腿一阵发凉。

为了避免佘薇感觉不合心意,又转去问那小厮,然后自己被那小厮嘴巴不严实暴露出来,王川坐得更直,打起精神准备回答佘薇的提问。

佘薇关上了门,走回椅子上坐下时,那脚重重在地上已经破烂的书上踩了一下,想是用上了神功,那书刹那间四分五裂,不成样子。

王川瞧在眼里,暗道可惜。这书在那一脚之下成了这个样子,只怕粘也粘不到一起去了。亏是小厮跑得早没有看见,不然的话怕不是要哭得撕心裂肺。

当然,那小厮跑走,现在暗地里说不得也在撕心裂肺。这王川可管不着。反正自己这本书,是绝对不能给他的。一定要藏好!

王川心念百转,各项可能事宜一一闪过,并为其附上对策,然后就听佘薇问道:“方才我听那小厮说话,捕快似也看了这本脏人招子的书?”

果然!

从听小厮闯进来说话起,王川就已料到,这女人一定会问这句话。王川心中早有酝酿,回答道:“佘女侠有所不知。在下好看些闲趣杂书,这几日里受伤在此,难以出去,就托那小厮替我买书来看,以解无聊。未想那小厮虽不识字,却是个爱听故事的。我耐不过他请求,每每看完一篇故事,就讲给他听。”说时一指桌边,道,“佘女侠看这些书,都是我这两日看的。”

黑衣女人斗笠一转黑纱一抖,又转回来,静等王川继续说。

王川继续说道:“实不瞒佘女侠,我也是万万没想到,今日那小厮去买书,竟然买回来这么一本书。那小厮听故事心切,死缠烂打佯我看书。但在下毕竟是六扇门公人,这等糟粕之书,怎么能去看?实在是那小厮苦求不过,在下才被迫草草扫了一眼,诓那小厮在下要整理故事,让他自己先看,以求暂时脱身。唉……”

那一副哀伤的模样,就跟一朵纯洁的小白花遭到强迫玷污,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似的,感情之真挚,着实令人动容。

佘薇沉默许久,也不知信了没有,又问:“那捕快是否知道,那小厮的这本书,是从哪里买来的?”

王川正义凛然地说道:“据小厮说,此书乃是他从城东韩记书坊买来。不瞒佘女侠说,在下身为六扇门捕快,最是见不得这等传播污秽之物的书窝,若不是在下腿上受此重伤,必将亲自前去,好好罚那书坊主家一回。如今这般田地,有佘女侠亲自出力,那是再好不过。只是那坊主虽有过错,但毕竟不是大罪,佘女侠千万小罚即可,莫要致人伤残。”

佘薇又沉默半晌,幽幽说道:“捕快请放心,捕快已因我鲁莽受此重伤,我哪还能再不知分寸?那小厮我也放过了,对那书坊,我又能如何?况且,现在我还在这里,当然要以捕快之事为重。书坊之事,随后再说。”

说时,那佘薇突然起身上前,走在床边。

刷!

一条长腿突然挑起,直直朝上,把王川吓了一跳。

这夜踹寡妇门的女子,竟然在王川床前来了一个一字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一章 浩然正气

“你想干什么?!”

王川心中一惊,里头那手也顾不得去顶住压着宝贝书的枕头了,一把摸到了放在床头的刀。

夜踹寡妇门的女人因为一字腿功,裤腿紧绑,腿型展露,尤其这一下高抬一字马,那股凛冽危险之间,又充满动人至极的诱惑力,引人注目。如此美妙长腿,也难怪招蜂引蝶,令江湖中无数登徒子们前仆后继飞蛾扑火,最终惨遭断根、身死之灾。

但王川并不在江胡登徒子的行列里。

相比起那些登徒子,王川要胆小许多。在色心色胆与小命之间,王川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因此面对一字门佘薇高抬腿一字马,王川首先反应是去摸自己的刀。

哪怕自己完全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但佘薇的腿高高地抬起,却并没有落下。她仿佛是单纯地给王川表演一下一字门名震江湖的一字马功夫,只在王川面前展现出伸得笔直的线条优美修长的腿,就再无别的目的了。

把刀柄握在手里的一瞬间,王川都差点以为这女人是来**自己的。

“不能上当!坚决不能上当!”

王川心念电转,坚定心绪。说不得这女人用的是那种诱惑自己色胆膨胀冒犯于她然后一脚下来断自己命根的套路,以前看小说的时候,那些小说里这种肚子刨开全都是恶趣味的变态多得是,说不定这一字门的女人就和小说里一样。

刀柄已然紧握,随时准备拔出。王川浑身神经紧绷,注视佘薇。却见佘薇那斗笠黑纱微动,冷声道:“捕快,那腌臜书里的东西,请全部忘掉。就算……就算忘不掉……也请不要外传。不然我拼着亡命天涯,这一腿也要落下,将捕快格杀。”

“呼——”

王川暗地里长出口气,表面上却两眼一瞪,眉宇间愤慨之意横生,道:“佘女侠把在下当什么人了?莫说在下身为一个捕快,不会仔细去看这种腌臜东西,就是看了,又怎会往外乱传,坏女侠名声?再说佘女侠堂堂江湖儿女,行走四海的潇洒之人,又怎会被旁人言语左右,做出这等不理智的事来?佘女侠这话,不仅侮辱了在下,也侮辱了你自己!”

佘薇愣了半晌,才把腿放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道:“捕快所言,可敢发誓?”

王川神色一收,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王某断然不会违背承诺。发誓就发誓。”说时举手对天说出誓言。

说实话莫名其妙穿越来这个世界,又活了一次,王川对这世道是不是存在某种神秘确实有些忐忑,还真怕发个势,天上有哪位不知尊位的大佬记在了小本本上面,就等着自己哪天犯了,噼里啪啦丢一道雷来烤他。不过这誓言倒是无所谓,反正手里的书也就自己瞧瞧过瘾,王川本就没有给别人宣扬的兴趣。自己发誓里不乱传播,但自己偷摸地看,中没问题吧?

佘薇这才稍微放心,又转回椅子上坐下。

王川也稍微放心,把手里的刀放下,手肘重新悄无声息顶在枕头上面。一波刚刚平息,王川可不想一波又来侵袭。夜踹寡妇门的女人实在太过危险,王川可不想自己还没给龙捕头当好线人型媒婆,就因公殉职了。

“事涉本人清誉,佘薇情绪激动,行为偏激,请捕快勿怪。”

佘薇说句好话打个圆场,没待王川回应,就又问道,“城东书坊是卖处,那捕快知道不知道,那腌臜书,却是什么下流人物所著?”

这回问得可是罪魁祸首了,著书人的身份要让佘薇知道,这女人怕不是要把那两人活活踹成太监。可惜这女人见了《一字门秘事》实在太过冲动,也没有细看上面文字,就将书糟蹋个稀巴烂。书上明明注明了作者名,她却根本没有看到。事到如今她还得打问王川,要王川来说别人名字。

不过那两人与自己无关,王川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出卖:“据小厮说,那书是什么风月阁出品。著书的是什么江湖百宵生,画图的是个叫花间侯的人。不过这两个名字,都不是本名,他们真身怕是难找。”

“啪!”

佘薇白皙的手一拍床边还放着一张的小方桌子,咬牙切齿道,“风月阁?!未想江湖之中,竟然还有这等藏污纳垢之地。他俩不知身份没事,捕快请告诉我,那风月阁在什么地方?待我将这等败类之地清除,到时自然不愁找不到他们两个。”

王川叹了口气,说道:“佘女侠不知道,风月阁并不是一处地方,这是风月秘事一道风流才子所组成的地下笔友会。会中同道都已假名相称,相互间只是书信往来,不曾见面。是以佘女侠想要凭借风月阁去找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根本无从下手。”

其实细说起来,风月阁绝不是没有破绽的。它的书信渠道、印书、发书渠道,都是值得探寻的地方。不然的话,风月阁也没可能布出埋于暗处的这条网络,把书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卖到成固县来。小厮只是看污书的,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王川久在六扇门,对这些信息就颇为敏锐了。

只是在和佘薇说的时候,王川却刻意忽略了细节。这女人实在太过暴力,万一把详细告诉了她,她顺藤摸瓜查找下去,江湖上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不说,自己以后再找此类好书,怕也不易了。实在不美。

佘薇坐在椅子上,鼓囊囊的胸膛起伏不定,重重喘息,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有些发白。面对意“动”于她、这样恶心地败坏她名声的恶势力,她却像是面对着一团棉花,打过去软绵绵不着目标,无能为力,她竟一时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

愤怒。哀伤。羞耻。委屈。还有等等等等。

所有的情绪都杂糅在一起,让她再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无力和颤抖:“那我就……对他们毫无办法了吗?”

那声音把佘薇所有的情绪都填充了进入,王川听在耳中,不由替她悲凉。想象人家一个女人独闯江湖,常常要面对江湖中浪荡子不堪的行为,与之对峙不说,而今黑暗中还有这样的手段袭来,实在有些凄惨。

那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小说画作虽好,但藏在暗处如此编排一个有血有肉活跃江湖的女子,确实有些卑劣。

“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王川终究是同情心起,说道。当然同情归同情,枕头底下的书,该收藏还是要收藏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二章 故事

佘薇顿了一下。好一会儿,她才把手伸到黑纱下面,擦了擦眼角,问:“捕快有什么办法?”

王川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道:“我的办法,流传入世,即可达到惩戒那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的目的。说不得也能将那两人引诱现身。只是这办法实在有伤天和,有此一招整治那两个人,已经足够。希望在我出手以后,那两人如果现身,佘女侠就不要再出手对付他俩了。”

佘薇微微沉默,道:“捕快心怀善意,让人敬佩。我答应就是。”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命就是十四级了。王川心里连道阿弥陀佛。两位咸湿大佬总算保住了。这样一来,自己以后就还能保证有好书看了。

只希望自己对他们出手,不会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请佘女侠叫一下店中小厮,让他送笔墨纸砚来。”

王川说话间闭上眼睛,脑海中已经开始酝酿大作。而佘薇则出了客房,按王川要求,去找小厮。

要怎样才能把那两位咸湿方面当属大佬级别的人物恶心到呢?一般的作品可不行,这作品必须要投入真情实意,要虐,也要疯狂,要变态,要让人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嘿嘿嘿要彻底写出爱与肉的交融的感觉。不如此的话,怎能让人投入?

一部电影的名字蓦然间闯入王川的脑中——《吾栖之肤》。

这电影风格扭曲诡异,是一部别具一格复仇片。讲述一个外科整容医生把杀妻仇人监禁play并从里到外整成自己媳妇模样然后嘿嘿嘿被反杀的故事。这风格,绝对能把这世界没见过世面的土著恶心死。

当然,武侠版的《吾栖之肤》,还是要魔改的。在这个世界上外科整容医生,那是不存在的。要实现故事的重要剧情,不如构建一部邪功,《菊花宝典》就不错。

青霞姐姐珠玉在前,借她个壳子表现一下仇人从男到女的变化,让这个世界的土著们见识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这个世界里并不存在内力之类的说法,按武侠小说里的套路来解释《菊花宝典》的功效,并不合适,人们不一定能够理解。所以在这样功夫上面,还需要一些修饰。

王川略一考虑,想到办法。去白云观时那陈田道士说起,散药加道功,能够修炼道法,达成辟谷十日之功效。那自己不如设定一套魔功加散药的效果,用道法来类比解释,相信那些没见识的土著们就能懂了。

如此一来,合欢散药效变态奇特,正是再适合不过了。配合功法《菊花宝典》,也换一换马甲,叫《菊花魔道功》,就说是道功出了岔子,道士修仙不成反堕魔道,产生了魔道功好了。

另外这小说终究要写成虐恋,令人愉悦的合欢散就显得不合时宜了。散药功效不好改,但魔道功加合欢散,却可以稍作变化。

这部小说最终要达到的目的,是虐到深处自生情,情到浓处恶心人。如果吃药练功的主角变成女人以后,被欲望支配,但在嘿嘿嘿时又会激起强烈的分裂感和痛处,把这种人物的心理状态写出来,当事人看到,不信恶心不死他们。

嗯,如此一来,这部小说还能告诫世人,散药有危险,服食须谨慎。

这可能会是一部伟大的禁毒宣传小说,自己功德无量啊!

还有,复仇的原因要改。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的真实身份无人可知,他们有没有妻女谁能知道?所以这个杀妻的开篇是没法使用的。王川只能另寻他法。

“王捕快,东西放哪里?”

驿站小厮进来房中,竟还是之前的那一个。小厮端着笔墨纸砚,两只眼睛不住地瞟佘薇,说话又谨慎又小声,哪还有之前模样?

“放桌上就可以了。”

王川指了指床头桌子,说道。

那小厮应了声“好”,老老实实过来床头,把东西一一摆放好了,转身就走,走时步子一下子快了起来,跟逃命似的。

“等等!”

王川突然叫住了那小厮。

那小厮立时止步,脸色恍然,问王川道:“王捕快还有什么事?”瞧向王川的俩眼睛里满是祈求,只盼王川赶紧叫他离开这个恐怖之地。

一个想法忽的一下闪过王川脑海,王川问道:“我有个问题问你,那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有没有那种十分仰慕的女子,不忍亵渎的、连写进小说画进画里都不愿的那种?”

那小厮突然就猥琐起来,连一字门佘薇就在旁边也忘了,说道:“那自然是有的,此中还有个典故,想必王捕快不知。却说那江湖百宵生,多次提及他梦中情人,乃是天山慈航宫圣女师梦暄,还警告同好笔友绝对不能写师梦暄的小说。然而风月阁中一个叫孤独仙人的小说家,偏不听他的,写了师梦暄之事,还请花间侯作画。江湖百宵生愤怒非常,和孤独仙人常年书信骂战,至今不绝,和花间侯都差点绝交,有一年未曾合作。想想这两位黄金搭档若是从此不合作了,那可真是可惜!”说时还露出一副庆幸的神情,庆幸两位咸湿大佬又走到了一起。

“猥琐下流,真真恶心至极!”

佘薇冷哼一声,做出总结。

那小厮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危险人物在场,吓得打了个筛子,掉头就跑,跑到外面时,才尖着嗓子道:“王捕快,没什么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你先去吧。”

王川随口说道。他已顾不上去管那小厮,小厮透露的信息,已经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开头。

小厮口中的这个事件,可以当做小说的切入点,然后开始一步步恶心人。

故事的情节是这样的:

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是风月阁里数一数二的一对搭档,一起出品了不少经典作品。但江湖百宵生并不知道,花间侯其实一直默默地仰慕着他。压抑的情感让花间侯失去理性,从而违逆江湖百宵生的禁忌,与孤独仙人合作出了师梦暄的故事。江湖百宵生勃然大怒,要为师梦暄报仇。于是江湖百宵生囚禁了花间侯,逼迫花间侯服食合欢散,修炼菊花魔道功。

江湖百宵生囚禁花间侯的房间里挂满了师梦暄的画像,花间侯修炼魔道功时深受影响,身体变化时,越来越像师梦暄。江湖百宵生面对梦中情人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下手了。两人开始了无尽的嘿嘿嘿。

但因为魔道功的关系,花间侯与江湖百宵生嘿嘿嘿,要承受无尽的痛苦。而且江湖百宵生在禁忌与欲念间挣扎,越来越变态,逐渐开始对花间侯施虐。

花间侯忍受了一切,但无法忍受江湖百宵生把自己当成师梦暄的替代品,最终在嘿嘿嘿中杀死江湖百宵生,然后自杀。

故事到此结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三章 太可怕了

王川把所有的故事都构思完成,自己都打了个哆嗦。别说恶心别人,这个故事,简直把他自己都恶心到了。王川对自己是否能把这个故事顺利写完都深感怀疑。

“我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

来到这个世界上,偷懒摸鱼了这么些年,王川还是第一次怀疑人生。

但是自己已经答应了别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王川只能强撑着恶心,提笔开工。

文帝年间,不只是公文书写经历了改革,民间文学也获得了大力的发展。如今盛行的小说家书类,就是自那时开始的。不同于诗词经文,小说类书籍的文字更偏向于白话。不过这个世界毕竟有这个世界的语言文字习惯,就算是大白话,也不可能发展到上辈子那个方向。这个世界的小说,更趋向于明清时代那种小说的文字风格。

王川平日里挺喜欢看这种风格的小说,但现在写这一篇小说,这种文字风格明显不太合适。

所以王川思虑再三,决定使用偏向于上辈子的风格笔触。

也就是说,要比当代文字,更偏向口语话一些,并且加入大量当代小说所不具备的大量心理描写——尤其是动作情节的时候。

这样一来,这篇小说的恶心程度才会被最大表现出来,发挥出它完美的效果。

——只希望自己不会被恶心得提前倒下。

王川深吸口气,笔走龙蛇,酝酿在脑中的情节化为文字,在纸上呈现出来。

一页、两页、三页、四页、五页……

写好的纸页直接被王川放在地上晾,而小说的进度,终于进入了关键的后半段。

小厮提供的文房四宝质量并不怎么好,黑墨文字落在纸上久久难干,纸张还被水渍浸入,弄得皱皱巴巴。等在地上晾好了,佘薇走将过来,往地上那一大片的纸页扫了一眼,问王川道:“你写的什么东西,就凭这些,能够惩戒那两个腌臜恶人吗?”

“应该可以。”

王川已经投入到剧情里,继续飞快下笔的同时,随口回答了一句,没有多说。

佘薇又问:“捕快可否容我先看?”

“随意。”

王川已经把情绪酝酿到巅峰,佘薇的话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从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冒出,具体说的是什么都没有细想,就随口回答。这时候王川已经顾不得其他,他需要一鼓作气地写下去,不然一旦中断,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续上。为此王川都没敢把这篇小说写得太长,要把剧情浓缩到一次足矣写完的地步,这样才好。

像这一回的《一字门秘事》小本子那样长,就挺合适的。

而王川前世的功底还在,也不图修改修饰,凭感觉往下写,写作的速度飞快,地上已经摆了好大一堆。

佘薇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把地上已经晾干的纸页捡起来,前后顺序整理好了。写文的同时,王川已经在纸页上标注了页码,所以佘薇整理起来十分方便,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

江湖里摸爬滚打不怎么接触文学的女子见王川如此熟练细致,甚至以为王川是行业资深的小说家。

佘薇整理了十来页,就去椅子上坐下来看。离经叛道的文字风格虽然顺畅,但总让佘薇有些不习惯。她以前看的书,还没有这样写的。但在习惯了以后,佘薇忽然感觉这样的文字竟然十分顺眼,读起来比当下流传的那些小说舒服多了。

然后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的名字映入了眼帘。佘薇斗笠黑纱下的眉头微皱,稍微意识到了什么。第一页翻过去,第二页看完,花间侯少女一样羞涩恶心的心理随着纸上的描写展开,佘薇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终于明白了王川是在写什么!

“但是这小说确实恁得优美,与众不同,让人忍不住想往下看!”

佘薇手指捏着第二页的一角,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翻到了下一页。

新世界的大门一点一点地在佘薇的眼前开启。

那斗笠黑纱下面,一双倒映着潦草文字的眸子从拒绝、到厌恶、再到不情愿、到挣扎,最终变为好奇、投入,不知发生了多少变化。她的装束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别人难以看到她的神情,但她还是担心被别人发现似的,偷偷瞥了一眼王川,见王川还在投入地刷刷刷挥动毛笔,才继续低头,把手里纸上的文字往下看去。

十来页看完,那边地上又多了好几张纸。上面的墨还没有干,佘薇就继续整理已经干掉的,前后顺序叠好了,坐下继续看。

故事的情节逐渐深入,禁忌的大门跟在新世界的大门后面,一点一点地对佘薇开启。

佘薇忍不住又瞥了王川一眼,心说“真是个变态”,手里的一叠纸想要放下,却又有一点舍不得。

而且不管怎么说,捕快写的这一篇小说,确实是在帮她惩戒恶人,她确确实实从小说里体会到了。

——尽管她还不知道小说完成以后,捕快要如何进行下一步。

——尽管她万万没想到,捕快用的会是这样的法子。

——尽管她并不赞同这样以眼还眼,充满小孩子气,而且恶心得要命的法子。

但不论如何,她非常明白,自己确确实实需要感谢捕快一下。

挣扎了许久,找了不少理由以后,佘薇终于没忍住,继续往下看起了纸上的文字。

一页,又是一页。

一叠,又是一叠。

时入正午,又到下午,当傍晚的第一抹斜阳打进客房,王川终于大功告成。

“呼……终于完了!”

王川点下最后一个点,直接把笔丢出老远,而后高举起两条胳膊,美美伸个懒腰,长长吐出口气,感叹道,“太可怕了!”

一个在写一个在追,追书的永远比写书的快。当王川写最后一张纸上的文字时,佘薇已经是站在王川身侧,直接追着王川的笔端往下看。

当王川手里的笔甩着一圈墨点飞出,佘薇也看完了这篇不算短也不长的小说。她一时间竟然怅然若失,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触。

“太可怕了!”

她忍不住说出了和王川一样的台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四章 笔名

王川和佘薇相视一眼。佘薇从王川的眼里看到了解脱。而王川只看到一面黑纱,很不公平。

两人都没有心情说话,安安静静地等剩余的纸张晾干。

过了一会儿,夕阳的光芒越来越暗,王川不得不点上油灯,再瞧剩余的那些纸,确信上面的墨字都已干了,才收拾起来,过去床边小桌上,把剩余的拾起,叠好。

小说全部完成。蓬松的纸张摞在一起,也有好厚一叠。

自己竟然写完了,真是不可思议!

王川惊讶的同时,心里还有说不出的庆幸。

“咕噜噜。”

两人的肚子同时叫了起来。

尴尬的气氛终于得以缓解。

“要一起吃晚饭吗?”

王川问道。

“我……我吃罢饭再来。”

佘薇落荒而逃。

王川松了口气,把腿上的夹板松开。这玩意绑了一天,害得自己小腿冰凉,都有些血液不畅了。

把夹板放在一大叠小说上压实,叫了小厮送来晚饭,王川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中午时候那小厮其实来送过午饭,连带佘薇的送了两份。然而佘薇被那小说折磨得实在没胃口,王川又一心投入写文,根本没有理会。那两份午饭现在还放在桌上,已经凉了。

“王捕快,那佘女侠,可真走了?”

小厮收拾桌上的午饭时把客房里看了个遍,而后才压着嗓子问王川。

王川正吃着饭顾不上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厮顿时浑身紧绷的神经一松,弯下腰压低声音问王川:“那王捕快什么时候给小的讲讲那一字门的事?小的那书已经稀巴烂了,刚刚才找见尸首。如今画儿也看不成了,只盼王捕快能给说说过过瘾了。”

王川差点咬了舌头忙咽下嘴里的饭,警告道:“佘女侠一会儿还要来呢。她可是发了话了,我要敢给谁讲那腌臜书上的情节,就连我带那听书的人一起踢了。我身属六扇门,倒是不怕他威胁,你要是也不惧怕,还是想听,我就讲给你听。”

小厮脸色苍白,端着午饭餐盘的手哆哆嗦嗦,那盘子上的碗碟跟着叮铃咣啷响了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

小厮俩腿打着摆子逃离了客房。

吃完晚饭休息了一会儿,王川才把写好的稿子上面的木板拿开。压了这么长时间,一叠稿子终于压实了些,摞在一起不是之前那么蓬松。至于里面的内容,王川自己都不忍直视,没有打开去看。

“还缺一个书名,另外作者署名,拿自己本名也不太好。”

王川把木板绑回腿上的同时,心里如是想。鬼知道那风月阁规模有多大,万一京中六扇门里有此道中人,自己署本名发这种辣眼的书,被同僚给知道了,那自己就没脸见人了。

思虑良久,王川去过一张空白的纸,在上面写下书名——

《菊花宝鉴:江湖百宵生与花间侯》

冒号后面的后缀是必要的,唯有如此才能确保那两位咸湿大佬绝对中招。

至于笔名,王川稍作犹豫,最终写下:断背山人。

就让这个马甲,在风月阁的咸湿江湖里掀起腥风血雨吧!

等这张潦草随意的封面晾干,佘薇也不知道去何处吃完了晚饭,回来客房。腿功了得的一字门女子走路悄无声息,走到王川身后时,王川根本没有发觉。

“断背山人?这是你的笔号?”

佘薇突然出声,把王川吓了一跳。

“佘女侠神通了得,这么突然出现,实在吓人。还请顾及一下在下的小心脏。”

王川拍拍胸脯抱怨,然后才回答佘薇的问题,“这个笔号如何?我刚刚才想到的。”

佘薇摇了摇头,很诚实地承认:“我行走江湖,只知拳脚,对文墨一道并不精通。以前听闻的笔号,都是居士、山人、散人之类,当不会错了。”回答罢了,她便说起正事,“此文已成,不知捕快要如何继续?”

王川瞧了瞧昏黄跳动的油灯,说道:“今日天色已晚,要等明日才能继续。佘女侠放心,在下自有办法。”

佘薇略略点头,又道:“那我就等明日,静候捕快佳音了。”说时想到那比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的小说污了多少倍的文字,才惊觉自己灵魂已经深受污染,竟对如此变态文章的传播心怀期待,真真是太可怕了!

察觉到问题严重性的一字门人惊慌地转移话题,说道:“叨扰捕快为我这等小事忙活了一天,却忘了此来正事,实在是不该。请捕快指示于我,捕快腿伤,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对佘薇来说这件事才是她此来的正事。然而一天的时间里,她却深陷在这个某种程度上殊为可怕的捕快所编造出的可怕故事里,难以自拔,真正着紧的事,竟完全忘了个干净。

念及于此,佘薇黑纱下的脸有些赧然。亏是王川看不到她的面容,不然的话,她真想找个人踹踹。

王川把在油灯下烤干的封面放在书稿的最上面,听到佘薇的话,忍不住挪了挪腿,说道:“在下暂无什么事情可做。若是佘女侠能快快离开,让在下好好休息,那是再好不过了。”

佘薇一顿,两只手蓦然握紧成拳,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捕快不是有问题想问我吗,无论捕快问什么,我当可一一作答,请捕快问来。”

王川急道:“没问题了!有什么明天再说,佘女侠在这里呆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快快去休息吧!”

佘薇又是一顿,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有时用上了一字门腿法,一脚踏出,地板“吱吖”作响,身材修长亮眼的女人眨眼间就已经从眼前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客房里。

王川很担心客房地板被佘薇那一脚踩塌。那样的话,自己还得赔偿驿站维修费,那可就亏大了。

眼见佘薇走掉,王川赶紧把绑在腿上的木板解开取下,终于能够长长吐出口气。

自己的腿本来就肿着,绑这东西绑了一天,简直难忍。先前王川都感觉这腿不是自己的了,但吃饭时解下,让腿恢复了些直觉,这再一绑上,经佘薇一提醒,王川才觉腿上难受,真是要了老命。

刚才王川真是求神仙拜佛爷想要佘薇赶紧滚蛋,佘薇一走,他真有种小牛妖上吊从唐僧嘴里获得了解脱的感觉。

“嘶……啊……来人。”

王川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叫唤,等一个不常见的小厮来了,吩咐道,“给我弄些棉布来,小孩子当尿布的那种,软些棉和些的最好,要新的没用过的,明天我要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五章 有大执着

天一黑街上的店面差不多都关了门,小厮费了好些时间,才终于买来了崭新的尿布。王川把这些最为柔软的布料折叠起来,垫在腿和木板之间绑上试了试,果然有了缓冲,小腿舒服了不少。

那本已然成为不定时炸弹的小书王川没敢再看,趁着佘薇不在,赶紧收拾进行囊里,等多会儿龙捕头一行抓人凯旋,他跟着回去京师,或许才敢放心去看。

拿着旧书在窗边吹着夜风看了一阵,等到两眼打架,王川便把木板压在一摞书稿上,回床睡觉。

书稿压了一夜,彻底平整。王川起床后等袁大夫来了,给自己腿上换上了药,才垫上棉布绑好木板。

袁大夫瞪大眼睛看王川做完一切,竖起大拇指,赞道:“王捕快真大才也!王捕快且建议一下,硬木板作价五钱,这垫了尿布的软木板,当作价几何?”

“真他娘的奸商!”

王川忍不住鄙视。这个老头只当个行医卖药的真是可惜了,“这我可建议不来。不过这木板底下垫尿布的法子,可是独出我一门,你用我的法子,怎么也得给我个使用费。”

“这个应该的。”

袁大夫连连点头,很干脆地掏出几个铜板来,放在床头桌上,道,“此乃王捕头买用拐杖和木板的钱。为表协议,拐杖和木板老夫就不收钱了,这些铜子老夫送回,请王捕快好生收着。”说罢了话,脚下生风,一溜烟跑出来客房。

王川看着木门呼扇的客房门口,目瞪口呆。

也罢,蚊子再小也是肉。

王川叹了口气,把桌上铜板划拉入手,收进袖中。

小厮送来早饭,等王川吃下,顺道问:“王捕快,那一字门女侠今日还来么?”说时眼里还有期待,只盼佘薇佘女侠已走,好叫王捕快给他再讲讲故事。如今见过了真人,那故事听起来,想必很有味道……吸溜!

“佘女侠这几日怕是要天天来。”

王川鄙视这小厮色胆包天,往小厮裆下扫了一眼。

那小厮顿时两腿一夹,只觉王捕快眼如利剑,刺得他根儿发凉,都似要离他而去了。

“王捕快好好歇着,小的还有事要做,先行告退。”

那小厮打着哆嗦夹着腚迈着凌波微步逃走。

没人管收拾餐具,王川吃罢了清淡早饭,只好起身撑着拐杖,自己捧着碗筷去送。走到门口时,正巧碰到佘薇赢面进来。

“捕快腿脚受伤,怎么还自己收拾碗筷?”

佘薇对驿站小厮的服务态度十分不满,劈手夺过王川手里的碗筷,往楼下一丢。那碗筷在空中飞了几个旋儿,自然而然地落入楼下一个小厮手中。那小厮瞧着手里莫名其妙出现的餐具,吓得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王捕快的碗筷,为何没人收拾?快快收拾了罢。”

佘薇的声音从楼上飘下来。那小厮听见,如蒙大赦,连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抱着碗筷就跑去忙活。

“多谢佘女侠。”

王川送碗筷顺道出去透透气的打算被打消,只好掉头拄拐回去。

佘薇跟在后面进来,说道:“听说成固县知县去成州府搬兵剿匪去了?”

“是的。”

王川走到床边,把拐杖支在一旁,往床边一坐,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腿上隔着叠了几层的软布,没有木板硬邦邦的触感,王川感觉比昨日好受了许多,但把腿往床上抬时,依然小心翼翼,表现得和昨天一模一样。

佘薇根本无法从王川的动作里看出什么端倪,回答王川道:“我是想请你告知县衙一声,乘凉山匪首、行四已死,行二、行五和山中喽啰,都已逃跑散去,那山上如今该没有山贼了,县衙只需要派人上山搜查一番,就能知晓。不需要去请兵清缴、兴师动众的。”

“没了?!”

王川稍微一惊,问道,“可是佘女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佘薇打断。

“与我无干。”

佘薇说时,回忆起什么,叹服道,“我单枪匹马,莫说遭人暗算,就算没有受此掣肘,也不是那么多山贼的对手。要知道那山贼之中,可是有几个绝顶高手的。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那西凉废城里的……也就是你们说的西凉狗王了。”

“西凉狗王?”

王川回想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那山中狂吠狂奔的群狗,确实凶猛强大,令人惊惧,“那西凉狗王,不是一个少年吗?你踢我那一脚那么猛,怕是一群狗也拦不住吧,山贼里既然有高手,西凉狗王又如何能对付得来?”

佘薇说道:“那西凉狗王确是少年,而且只有十一岁。但世间人物,功夫高低,从来不以年龄来说。人有大执着、大恒心,就能强大。西凉狗王独守废城数年,有如此神通,不足为奇。我被暗算时,那群狗靠着鼻子找上我,也是靠着西凉狗王以一人之力对敌多名贼首,我才得以找机会解脱,追那行三段飞而出。”

有大执着、大恒心,就能强大?

王川突然回想起在六扇门武院时,刑部尚书张经研的话来。那些话自己还一直有些无法理解,如今听佘薇这位高手解释,他才明白。

所谓大执着、大恒心,谁能有朝堂上那些真正一心为公的人大?如果真的如此就能强大,江湖里的高手,怕是和那些朝堂争锋的大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张经研除了在他老父一事上怀了些许私心,这么多年身在朝中,还真是为国家大事奔波操劳,令人敬佩。他有对江湖有那样的比较,对王川有那样的告诫,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这里,王川叹了口气。

怪不得自己功夫一直不上不下,高不成低不就的,感情最根本的原因在这里。看来自己是一辈子和高手这个词无缘了。除非有哪一天,摸鱼也能算是大执着。

“那匪首和行四的尸首呢?没有尸首,单凭一张嘴,我怕是无法和县衙说明。”

王川想了一想,又问道。

佘薇摇了摇头,黑纱轻摆:“有那么多的恶狗在,那匪首和行四,早已死无全尸了。”

“死无全尸?!”

王川浑身打了个激灵,“那十二岁的少年,也容得恶狗吃人?”

佘薇回想起一些场景,身子晃了一下,说:“那少年从一个稚童起,就无人教无人引,独自坚守西凉废城,如今只别亲疏,不分善恶。恶狗吃人,对他来说,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六章 献宝

不辩善恶,只识亲疏。群狗环伺,神通高绝。

在佘薇的描述下,一个远超常人的十二岁少年的形象在王川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这超出了固有逻辑的小孩,让王川感到一种很强烈的漫画感,像是飘在另一个次元里,和此方世界割裂。

但佘薇对那少年的描述,实在是太过清晰实际,容不得作假。

王川叫来小厮,让其去县衙请县丞前来。身为剿匪英雄,王川在县衙里颇受重视。小厮去后不久,很快就派了人来。县中事务繁忙,知县不在,大事小事就都压在县丞头上,让那比知县要老了不少的县官儿实在脱不开身,就使县中主簿跟小厮跑了来。

佘薇不欲见到官府中人,早出门避开。王川直言不讳,也不管主簿信不信,把事情全数告知主簿。

那主簿皱眉思虑半晌,说道:“王捕快英雄豪杰,当不会骗我。而且西凉狗王赫赫威名,我也听说过。不过兹事体大,我也不敢轻信。王捕快放心,我即刻赶回县衙,原话陈禀县丞大人,叫县丞大人定夺。”

说罢了话,那主簿便告辞,抓紧回去禀告。

主簿走后,佘薇才返回来。王川喊来了那色胆包天小厮。

但那小厮的胆子紧紧表现在一字门女侠不在的时候,现在这位夜踹寡妇门的恐怖女人就在客房里面,那小厮畏畏缩缩在门外踟蹰,始终不敢进来。

“赶快滚进来,有事要你去做。你再在外面晃悠佘女侠可就出手了!”

王川等得不耐烦,不得不吓唬那小厮。

那小厮一个哆嗦,这才一步三顿地进来,到了门内,还先弯腰如捣蒜,给佘薇连赔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女侠千万饶我。”

佘薇摆了摆手,懒得搭理他。那斗笠一甩,黑纱下的两只眸子盯着王川,倒是对王川接下来要怎么做很感兴趣。

等小厮怂到跟前,王川才拿起桌上的一叠书稿,递给小厮,说道:“我托你办一件事,你昨天从哪里拿的那本腌臜书,就把这本书稿送到哪里。告诉他,那个风月阁风流非凡,王某也非常仰慕,嗯……说王某不合适,别说我身份,就说我断背山人也十分向往,想要加入之。这本《菊花宝鉴》,就算我的入阁大礼了。”

小厮苦着脸道:“王捕快别耍笑小的了,小的有什么本事,能跟风月阁搭上话?”

王川翻个白眼,道:“谁管你的斤两了?我是让你送去你买书那书坊。那书坊店主有处进书,自然有法子去联系风月阁。你告诉他,想让我加入,把这书刊印传播,还是想见一字门佘女侠,让他自己选。风月阁在暗,他那书坊基业可在明处。想见佘女侠,佘女侠立马就能到。”

那小厮下意识看向佘薇,黑衣长腿的女人坐在那里,在他眼里就跟妖魔夜叉似的,单就那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都吓得他直冒冷汗。

“小的这就去送!”

那小厮再不敢废话,撒腿就跑出客房。

等那小厮跑远,佘薇疑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王川说道:“万事都不可能轻易就确保万无一失。如果我这条腿还好着的话,可以自己跟上去,确保书稿送到,顺道再逼迫一下印书处,看着印好了书,才算万事俱备。但现在你腿上受伤,却没法这么做了。不过佘女侠如果担心,大可以亲自跟上去看看状况,只是我书稿既出,佘女侠就千万不要再自己动手,多此一举了。”

佘薇略微沉默,说道:“我害捕快至此,捕快还能如此帮我,我已感激不尽。若是此事全由捕快来做,我只袖手旁观,那就太让我无地自容了。捕快有这番交代,我怎么不去跑一遭?捕快恕我失陪,待我回来,全凭捕快问话。”说时不待王川再说什么,脚下一蹬,闪出客房。

“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王川感慨一声,见人都走了,拄着拐杖下床,出客房,下楼梯,到院中晒太阳。

难得清静一会儿,不美美地晒晒太阳,那怎么对得起如此阳光?

而且待会儿佘薇回来,自己就得为“龙捕头的间谍型媒婆”成就而奋斗了。做成就是耗费精力和脑力的工作,等一会儿自己可不得悠闲。所以现在就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多晒太阳。

不过想来经过这一场意外,自己再问佘薇什么问题,这位夜踹寡妇门的佘女侠应该要比之前好说话了。没想到小厮给自己找的这回事,还能坏事变好事,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要是问佘薇以后想生男球还是生女球,佘薇会不会心平气和地回答。

……

一字门佘薇的腿功了得,已经到了和平凡人之间的区别有如天斩的地步。所以她施展功夫,跟在那揣着可怕书稿的小厮后面,小厮根本一无所知。

一路往城东书坊走着,小厮哗啦啦把王捕快的书稿看了好几遍,每页纸的每个角落都看遍了,像是想从书缝里找出九阳神功来。

找了半天,小厮才把书稿收好,揣回去,不屑地道:“切,没画儿!”

跟在暗中的佘薇脚步一顿,斗笠上的黑纱差点抖开,把斗笠下的面容露出来。

而那小厮已经快走到了书坊,脚步越来越快。

面上鄙视王捕快的书稿没画不好,但其实小厮对稿中的内容还是很好奇的。这两日来,小厮天天听王川说起书中故事,已经对王川生动形象的描述能力佩服不已,王捕快写书,还写的风月阁类型作品,小厮别提有多期待了。

他不识字,没法看懂满是文字的书稿,就只能盼着等会儿书坊老板看看,给他好好讲讲。

王捕快的故事,想必是极好的。

前面巷子一拐,街角就是书坊。这个书坊只负责贩卖,并不印书,所以店中墨香正好,还没有多余气味。书坊的店主紫衫长须,面貌成熟俊朗,根本看不出是个地下小本本贩卖者来。就放在前世地球上,说他是路摊卖碟的,肯定没人会信。

“老板,我给你看个宝贝。”

那小厮进了书坊,笑嘻嘻地把书稿塞给了店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七章 念书有喜

一字门人从不失态。即使被江湖里那些浪荡无耻的登徒子冒犯,她们也能淡然处之。万事不过入夜一脚,何必为这些残缺将死之人动气?

但是这两日来,一字门佘薇却已控制不住,失态了数次。

第一次失态是看到那本腌臜恶心的《一字门秘事》,心想报复,却又听说风月阁无从寻找的时候。有人拿自己写小本本给别人看,自己还没发报复,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第二次则是看到王川落于笔端的《菊花宝鉴》的时候。龙阳之事世间多见,但把此道中事写得如此凄美变态,还如此露骨令人发黏的,却独此一号了。佘薇看到“断背山人”这个莫名其妙的笔号时,其实心里想的是王捕快不应该叫这个名字,而应该叫“龙阳真人”。第三次,就是现在了。

佘薇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没从阴影中闪出来。她才刚受过《菊花宝鉴》的冲击,实在想象不到,竟然会有人把此书当成宝贝。

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佘薇稳住身形,呆在暗中还是没有现身。这藏污纳垢的书坊里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她还须多看看,然后再做下一步动作。

书坊的掌柜从小厮手里接过了手稿,瞧一眼第一页封面,菊花宝鉴后面江湖百宵生与花间侯几个字落入眼中,掌柜立觉不对。他斜眼一瞅小厮,问:“这是宝贝?”

那小厮连连点头,兴奋道:“这书乃在我们驿站里住宿的……断背山人写的,掌柜你可不知道,那山人说书说得老好了,他写这小说,也必然是极有趣的。掌柜把这书看完,千万给我好好讲讲。”

那掌柜将信将疑地皱眉,低头先大致地翻了翻书,顿时面露意外之色。掌柜抬头问小厮:“此书文字优雅,文法独创,别具一格。不过书中风情,大不同于平常的书,你确定你要听?”

那小厮不耐烦地摆手,道:“山人之书,我怎能不听?让你讲你讲来就是,大不了我出讲资。”

掌柜又瞥了小厮一眼,眼神里仿佛是在说“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兴趣”。但躲在暗中的佘薇正好瞧见这个眼神,总觉得这眼神之下,还有其他莫名含义。

“此书文风成熟奇异,不同一般。就是边看边讲,让人听懂。也没问题。也罢,你若想听,就随我来后房吧,我一边看一边念给你听。”

掌柜说着,吩咐书坊小工看好店门,转身往后房走去。驿站小厮屁颠屁颠地跟上。

而佘薇缀在后面,还是根本无人发现。

到了后房里面,掌柜请小厮坐下,沏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小厮急得不行,不住催促掌柜快坐下讲。

“时间长着呢,急什么?”

掌柜不急不缓做完一切,这才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捧起书稿来读。

佘薇立刻把手伸进黑纱下面,捂住了耳朵。王捕快的《菊花宝鉴》有种奇特的魔力,变态到令人害怕,却又让人欲罢不能。但幸好佘女侠是个意志力极强的人,不然的话,她也没法成长为如此功夫超绝的高手。

在读过一遍《菊花宝鉴》以后,佘薇就已充分认识到了这书的可怕。所以书坊掌柜读起这份书稿,佘薇立刻选择了捂耳不听。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变得细微难辨。佘薇在这几乎无声的世界中观察着椅子上坐着的两个人。

掌柜把书稿高举眼前,长须轻抖,口齿张合不止。小厮起初时身体前倾,像要越过两把椅子中间的方桌,贴在掌柜的脸上,到后来越来越后缩,逐渐坐直,又往后仰,直到靠在椅背上。伴随着这一系列动作,小厮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兴奋期待,越变越不对,越来越差,最后一脸惊恐。

佘薇突然看到那小厮蓦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书坊掌柜的肩膀,略略松开耳朵,正好听见小厮尖叫:“别念啦!别念啦!”

掌柜淡淡地瞥了小厮一眼,继续读将起来。他读得果然如小厮所说,无平无仄毫无情感。只是如此语气,念着满纸荒唐羞耻的文字,实在令人出戏。但即便如此,那小厮还是遭不住。

“别念啦!!!!”

小厮扯着嗓子疯叫,碰倒茶水起身,狼狈逃窜而出,眨眼功夫,那尖叫声就已出了书坊,远远飘走。

“可惜,可惜。”

掌柜怅然若失,摇首长叹,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佘薇依然没有急于现身。那小厮虽走,但已不重要了,现在佘薇需要知道的,是韩记书坊的掌柜要怎么做。

韩掌柜品了口茶,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书。没有小厮在一边后,韩掌柜看得更加投入,逐渐身子往椅子深处缩,翘起了二郎腿。

佘薇觉得这个中年男子有些可怕,这种变化奇诡令人掉san的小说,即便是心好龙阳的男子看了,怕也是会浑身不适,精神遭受重创。就说小说的作者王捕快,写完小说后也是跟触电了似的,把手中毛笔扔出老远,其后好半天如遭雷極,第二日再见时,才缓过神来。但是眼前这位书坊掌柜,却能把王捕快的书稿看得津津有味,实在是恐怖如斯。

因此面对这个书坊掌柜,佘薇很不想与其面对面交流。哪怕只是打个照面,威胁这书坊掌柜一顿。

《菊花宝鉴》留给佘薇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在昨天佘薇还想找书坊掌柜和江湖百宵生、花间侯报复,但现在,这三人里无论哪一个,佘薇都不想面对。

所以书坊掌柜如果能按王川的话去做,不需要她出面,那是再好不过。

半日过去,那掌柜终于读完了手稿,书坊小工来到后房,跟掌柜道:“掌柜的,那小厮在外面留了话,说不敢过来,让我把话转告给你。”

“什么话?”

掌柜问道。

那小工道:“他说断背山人心慕阁中已久,想要凭他送来那书加入阁中。希望这书能够刊发。如果掌柜不答应。那山人认识一字门佘薇佘女侠,他就请佘女侠来跟你谈。”

“佘女侠?!”

那掌柜也打了个哆嗦,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工退了下去。掌柜沉思半晌,却自语道:“未想断背山人竟是江湖中人。他写这《菊花宝鉴》,怕是替佘女侠报仇来了。不过这书如此精妙好看,我又怎么舍得让它蒙尘?断背山人真是个妙人儿,真想与他一见!”

躲在暗中的佘薇替王捕快打了个哆嗦。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八章 正法

书坊掌柜喝完那一杯茶,就起身出来,嘱咐小工,道:“这两日你在店中好好照料一下。我须得去一趟川州。”

那小工奇道:“掌柜不是才从川州回来没两日吗,怎么又要去?”

“少进了一样好书,须得我亲自去补一下货。”

那掌柜边说边往书坊外走去。

小工一听掌柜这么说,惊喜地跟出来,道:“掌柜的说是好书,那必定是去大通印书坊了。若是可以,望掌柜能帮我捎带一本临山字帖。这字帖别处卖的都不太好,唯有大通印发的,才是正宗。”

“好说。”

掌柜说着远去。

佘薇一路暗中跟随,等掌柜在车马行租用马车离开县城,才返回驿站。

掌柜话里透露的信息已经非常明白,他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风月阁中一员。而那川州大通印书坊,应该就是刊印那些腌臜读物的窝点。

川州是佘薇和一字门的老家,佘薇对那里最是熟悉。大通印书坊那地方,是佘薇从小就常去的。

大通印书坊是川州最大的印书坊,在整个神州朝也数得上号。很多官办刊物,都会通过大通坊刊发,比如《江湖风》。这刊物是礼部文宣司联合六扇门主办的,半年一期,上印经综合考评后,江湖各派排行,以及每年江湖新秀排行,每门每派每人都作详细点评,偶尔还夹带八卦,分外受江湖人士追捧。

但佘薇每回去大通坊,都不是买这本书的。相比起《江湖风》,另一本刊物《风雨楼记案》,更加让人在意。

风雨楼在西凉州断云山。每年武林大会都在那里招开,四年切磋,一年评选武林盟主。风雨楼楼高百尺,在断云山上,有一眼看尽江湖之势。每年武林大会期间,风雨楼都会邀请各方武学精英,在楼中坐观苍山,以武论道。《风雨楼记案》一年一期,记述每年风雨楼武学话题精要,也是风靡江湖。

佘薇的师父是《风雨楼记案》的忠实拥趸,每年的书刊都一期不落。佘薇一直跟随师父追着这本刊物,里面各式各样的武学论点,和精深探讨,都让佘薇获益良多。在师父走后,佘薇还一直保持着每年去一遭大通坊,买一本《风雨楼记案》的习惯。

因此佘薇对大通坊也一直感觉良好,却未想这个一直重视的地方,就是出产腌臜读物的肮脏窝点。这简直跟听到神武伟大的皇帝陛下其实经常女装去花街柳巷**一样令人三观崩溃。

“等回去川州,一定要走一遭大通坊!”

佘薇咬着银牙打定主意,然后回到驿站。

腌臜读物的窝点已经找到,大通坊就驻在那里跑不了,迟早可以去。现在当头的事情,是还了王捕快的债。

本来她就害王捕头伤了腿,如今又欠了王捕头一个人情,而且王捕头还似乎没什么要她做的,这让她很是纠结迷茫,不知道如何能还。

她只希望再见王捕快后,王捕快提出的问题,她能够全数作答,让王捕快满意。

到了驿站客房里,佘薇看到王川还是在床边斜倚,耷拉着腿看书。

王川手里拿的是一本新书,才翻到第一页。瞧见佘薇进来,王川放下了书,抱怨道:“你可算来了。那小厮是个什么情况?回来驿站以后,就躲着不见,要他来找我一遭,他也死活不来。害我只能托其他人帮我去书坊买书,眼光不行,买来这书也不合心意。我刚刚怎么就忘了让他顺道捎一本书回来呢?”

“只怕捕快让他捎带回来,他也没胆量给你送进来。”

佘薇回想起书坊后房里那小厮狼狈而逃的可怜模样,到这会儿还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哦,是吗?”

王川随口说道,但没有细究。示意佘薇在椅子上坐下后,王川就问道,“不知那里情况如何?”

佘薇把书坊里发生的事如实讲述了一遍,对那小厮抱以万分的同情。

王川叹了口气,说:“这不能怪我,都是世界的错。”

佘薇闭口不语。身为使这部旷世奇作诞生的罪魁祸首之一,她没有立场反驳王川这句话。

“如此说来,就是那大通印书坊印的书了?”

王川听完佘薇的讲述,说道。

佘薇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王川略想了一阵,说道:“不过不管怎样,佘女侠再回川州以后,千万克制情绪。拳脚打砸有伤天和不说,那大通坊经营多种官印刊物,想必也是有官方背景的。你去与大通坊妄起争端,怕是会吃力不讨好。”

佘薇沉默片刻,说道:“多谢捕快好意。但那印书坊乱造我事,还作成腌臜小说四处传播,我又怎能坐视不理?无论如何,大通坊我都是要去走一回的。”

王川沉吟片刻,道:“去大通坊不是不可以,不过没必要和他们动拳脚就是了。你们江湖中人需要改改思路,讲究一下和气生财。”

“和气生财?那算什么惩戒?”

佘薇很不理解。

“佘女侠先听我说,听完再作考虑。”

王川说道,“此事无论放在哪一面上说,都是大通坊不对。佘女侠功夫超绝,而且全在腿法上面,进出大通坊,自也应当没什么难度。佘女侠大可拜会大通坊,拿你小说一事与他去说,要他大通坊赔偿名誉侵权和损失,若是大通坊不答应,就与大通坊说,你要将大通坊所做腌臜事公之于众。届时被乱写一气过的江湖豪杰通通找上门,看他大通坊怎么办。”

名誉侵权和损失不用王川去解释,佘薇稍微一想就能理解。听完王川所说之后,佘薇拧起眉头,良久才不满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和气生财?若真是如此做的话,那腌臜小说岂不是要被世间人们都知道了?”

“把柄只要憋在手里,永远都会是把柄。”

王川摇了摇头,说道,“佘女侠一直在行走江湖,并不知道官府和商贾的行事作风。在能够保证利益、减少损失的时候,妥协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佘女侠这么做,他们百分之八十会选择和气生财。佘女侠狮子大开口,狠狠宰他们一顿,也是没有问题的。”

佘薇又思虑半晌,问:“那如果他们没有按百分之八十的选择来做呢?”

王川哈哈干笑,道:“那就是佘女侠中奖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九章 一字腿法

佘薇握紧了拳头,忽然觉得自己在乘凉山上一脚把这家伙踹成现在这个模样,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这家伙诡计多端、想法变态,还如此一副欠揍嘴脸,乍一看真不让人觉得无辜。

“不过就算是中奖,也不需要担心的。佘女侠腿法了得,一人独行,大可高来高去。到时候此计不行,只管走掉就是。届时别无他法,再按佘女侠自己想法处置,也算不迟。”

王川劝说道,“而且此事运作得当,说不得佘女侠还能领成月钱。江湖之中,各门各派都要为钱财用度奔波,建农庄的、开赌坊的、设勾栏的、跑镖行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都是成群结队以便运营。佘女侠踽踽一人闯荡江湖,不知靠什么赚钱生活?”

佘薇答道:“我赚钱法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到大户人家里,教授大户人家的女子一些粗浅的防身之术,赚些授徒之资。去年我曾在成固县里教过一户人家。如今到了这里,也在她家落脚。”

“原来如此。”

王川恍然大悟,没想到佘薇佘女侠的另一层身份,竟然还是个老师。王川又劝说道,“佘女侠你且想想,为人授技,赚钱多不多,暂且不说,光收入不稳定一项,就不怎么样。你授完此徒,不一定有下一单活能接,万一数月不开张,日子紧巴巴的,如何得好?况且有学防身之术需求的人家不在一城一池,佘女侠为了生计,还得四海奔波,风餐露宿,多么辛苦?若是有稳定薪资,哪还用过这种令人心酸的日子?”

佘老师被王川说中苦处,回想过往,忽觉莫名心酸。再一想王川的主意,终于意动,叹息道:“也罢,成与不成,我就按捕快的意思试试。捕快如此费心为我谋算,我真真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了。”

“那你倒是哭一个啊!”

王川很有种对佘薇说这么一句话的冲动。古代人就是虚伪,动不动感激涕零感激涕零的,也没见过真就哭鼻子的。王川虚伪地道:“随口之言,哪有费心?佘女侠无需如此。”

佘薇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调整情绪,而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好了,此事随后再说。我此番来找捕快,本意是想为捕快看看腿伤,弥补一下乘凉山上所犯过错。却没想到为了我的事情,耽搁了这么多时间。捕快要问我问题,现在就请问吧。我必一一回答,绝不含糊。”

“稍等,我整理一下思路。”

王川说着,动了动腿。虽然垫了绵软尿布,但是绑在腿上时间久了,腿还是有些不舒服。王川心思一动,问道:“佘女侠有所不知,我这条腿绑着木板,一直僵在这里,时间长了,难免难受痛麻。佘女侠精通腿法,对于腿脚运用,想必很有心得。有没有什么法子教我,能减轻这条坏腿困麻疼痛,持续难受的感觉?”

佘薇忽然双眼一亮,大喜地说道:“一字腿法,无非就是腿脚运用,动作间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血肉,都运用得当,就会产生极佳效果。如果掌握了这些,能够控制腿脚,确实有利于腿脚舒适,说不得还能加快伤腿恢复速度。这真真是太好了!捕快可想要学一字腿法?我可以教你。”

“一字腿法不是女子学的吗?我可以学?”

王川疑问。

佘薇怪异道:“谁和你说一字腿法是女子才能学的?”

王川道:“哦,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见一字门人向来都是女性,还道是一字腿法只能女人学的。”

佘薇笑道:“捕快误会了。我门中只收女子,是因为祖师门规,和功法没什么关系。世间功法,哪有一个能像捕快编排的那个《菊花魔道功》一样,还只能男子学练,修炼以后,还要变成女人的?捕快身在六扇门,怎么对功夫的理解如此偏颇奇特?”

“上课走神摸鱼还真是对不起了。”

王川心里回答,又不觉回想起了六扇门武院时美好的摸鱼时光。若说摸鱼摸得最舒爽的,就数那会儿了。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曾经的田地,也只有在记忆里缅怀了。

“那这样的话,佘女侠把一字腿法外传,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王川又问。

佘薇说道:“这也无妨。我们传统派别的功夫,都需要长期习练,有师长长年累月的指导修整,才能有所成就,和六扇门、朝廷普遍修炼的新派功夫,是不一样的。我一字门的功夫虽然经过历代师长多次改进,逐渐偏向于新派武学,但根子上到底还是传统派别的。一字腿法的诀窍教给捕快,捕快顶多也只是比以前腿脚利落,有可能养伤更快,没我长年累月的指点,不可能真正修成武功的。”

“这样啊。”

王川想了想,又问,“那练这功夫,可需要受多苦、受多累?用不用练一字马?我这硬骨头硬腿的,怕是劈不下叉去。”

练功打架都是需要柔韧的,在六扇门武院时,王川不是没有经受过摧残,当年被人坐着往下压,简直怕了那直如撕裂的痛苦,如今上岗数年,劈叉早已多年不练,更别说一字门的一字马功夫,比六扇门武院的要求可要变太多了。想想一字马,王川都觉得自己裆疼。

佘薇听到王川这话,却不满道:“武道一途,必须勇猛精进。捕快如此聪明过人,专修武道,于武学理解上,必能有所成就。捕快何以如此懒散怕苦,平白浪费天资?”

王川道:“佘女侠你这可是说笑。你先前还说有大执着、大恒心的人才能成为高手,在下什么性子自己知道,以我这投机取巧的天资,哪里去有大恒心、大执着?受了一堆苦,就算谢顶了,也当不成绝顶高手,何苦来哉?”

佘薇被王川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放弃道:“也罢,随王捕快。若是只想简单得了解腿脚运力运用,不需要练习一字门等苦功夫,也是可以的。我这段时间常住成固县,会尽力为捕快指点传授,请捕快放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章 失踪

一字腿法拆开了,都是很繁琐的细节。没有核心一字马的窜连,王川只能在佘薇的指导下一个点一个点地学。这让王川感觉像是回到了上辈子的课堂里,在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老师一个圈一个圈地画重点,跟他说:“这个知识点要考,圈住,好好背。”

但这毕竟和考前复习不一样,没有书本没有预习,王川没法在已有文字记载看起来还似乎有些眼熟的文字上勾勾画画,只能用自己的脑子和身体去记忆。

好记性都不如烂笔头,更何况自己这掺了水的记忆力。如此多而繁复的知识点,王川根本没法一次性记住。

“慢点慢点慢点,佘女侠你讲太多,我脑子不够用。”

王川不得不叫停了佘薇。

佘薇无奈,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也是,没有一字马串功,这么多需要注意之处,根本无法系统学练。这样吧,捕快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在伤腿上,我先把运用腿上关键处骨头血肉的地方给你讲讲,这些法子对恢复伤情有些好处。而且捕快要长期绑着木板,难免腿上淤肿,有几个动作、技巧,可以活血化瘀,减轻木板固定伤腿的难处。这样分开来学,以后再学其他,应该会好一些。捕快认为如何?”

“这样更好!”

王川立马回答。自己要为龙捕头探问的问题相对私密,自己一次性问出来,佘薇误会了什么,那岂不是糟糕?她若不爱回答全拒绝了,自己该怎么跟龙捕头交代?现在有个由头,自己多跟佘薇交流几日,闲聊时一点点把想问的问题提出来,潜移默化地把佘女侠榨干,岂不更好?佘薇的提议,王川简直求之不得。

功夫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王川开始学习一字腿法的各种诀窍,但不可能立马就靠这些诀窍使腿伤立马好转。即使比起佘薇所知,王川的腿伤其实要轻许多。

但一字腿法诀窍还是有用的。最起码在掌握了一些肌肉运用使力的法子后,王川靠着这些法子,被木板绑着的腿不会再出现什么不适感。

而且一字腿法诀窍有任何功效,王川都不会在表面上表露出来。他要通过控制腿伤和学习进度来掌控时间,把佘薇留于成固的时候拿捏好了,以便把想要问的东西全部从这位不知何时开始已没有多少防备心的女侠嘴里套出来。

一日过去,县城外的平板车拉回了数不清的碎骨残渣。王川从零碎骨头的形状和骨头上挂着的碎肉、破布分辨出来,这是人的尸骨。

平板车队从街道路过直至县衙,坊间已经传出八卦,那是乘凉山上发现的骨头。乘凉山上的山贼作恶多端,惹得老天爷发过,扒去了皮抽去了筋割去了肉,所以现在只剩下这些骨头。

王川在窗边看了一圈,哪还看不明白,这是县衙在听了自己汇报以后,派人入山搜查所获。

“真惨啊。”

王川感慨一句。网游里被和谐的尸体好歹还有完整的骨头呢,这些山贼却连骨头都没了。可见西凉狗王的恶狗大军凶恶程度远超审核一刀切。

佘薇却对王川的说法不敢苟同,不屑道:“此等山匪为祸一方,女干淫掳掠无恶不作,都是些该死至极的畜牲,死得这么利落,已经是便宜了他们,有什么惨的?”

“佘女侠说得对。”

王川笑笑说道,没再继续看窗外的白骨长河。

第二日,成固县里一片祥和。昨日的尸骨在城中晃了一圈,又被拉出了县城,筑起了简陋的骨山。乘凉山匪患若除,骨山也就起不到太大的效果,但振奋民心,震慑宵小,还是可以的,成固县没有浪费资源,这算是废物利用。

这平静的一日里唯一的波澜,就是那听书小厮从驿站里辞职离去。那小厮去意坚决,驿站贪图便宜,借口他这个月干活没满,不给他这一月的月钱,他都没有半点意见,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他甚至没有过来和给他讲了两日书的王捕快打个招呼。

王川听说那小厮已走时,已经到了下午。虽已见不到小厮,但王川还是不满地嘟哝了一句:“这小厮恁没礼数,好歹我也与他有些个交情,要走都不来和我说一声。真真是寡。”

佘薇默默地听王川说完,黑纱斗笠下的两只眸子轻飘飘瞥了王川一眼,什么也懒得说了。

第三日,城外骨山发臭,招来不少苍蝇,县中百姓的兴奋劲儿过去,都抱怨起来。成固县衙从善如流,顺从民意,将骨山一把火烧掉。到了半夜里,城外臭味才渐渐散了。

第五日,成固知县接到县衙快马加鞭的汇报以后,经过两日行程,终于返回了县中。

当然知县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虽然没有带来大部队,知县还是从成州府请了一队精兵回来。

虽然乘凉山上带下了不知数量的尸骨,但县衙还是不放心。不必要派大部队来清缴,但请小支军队来看一圈,也是可以的。

接下来的数日里,成固县衙配合这支成州府军,对乘凉山展开了漫山遍野的搜索,县衙甚至还征发民壮推着传说中的木牛流马往山上给士兵衙役们送去吃喝。

搜山行动也获得了些许成果。乘凉山山贼遭遇西凉狗王实在太过突然,死的死散的散,山上贼寇跑得太急,藏在老窝里的贼脏都没能来得及带走。随着搜山行动的进行,山匪多个贼窝被一一发现,那些贼脏也便被搜罗了出来。

与那些贼脏被一起搜出的,还有少部分山匪。这些狗胆包天的匪贼本来已经跑走,但惦记窝里的钱财,又偷偷闻着腥潜了回来,正好搭上路过的囚车。

王川和佘薇每日在窗前瞧着街上路过的车马,围观的人们从一开始的兴奋八卦,到后来见怪不怪,等终于麻木了时,这场声势浩大的搜山行动,也终于宣告结束。

日子继续一天一天地过,稍闲下来的知县请王捕快吃过两场酒宴。王川把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全部认识了一圈。

一字门一字腿法的诀窍逐渐起了效果,王川的大肿腿一天一天好转,比袁大夫预计的时间短了不少。王川没办法在这个上面控制,就只能假装有些知识点没听懂,不住请佘女侠重复地讲。

这一拖,就拖过了一个月,龙捕头带着麾下从天柱县返回来。而在成固县中,消失的小厮始终不见踪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一章 避而不见

“明日我六扇门同僚就要到了,佘女侠可愿与我一起见见我诸位同僚?”

风轻日暖,天光正好。王川练了好半日功夫,坐下来歇息喝水。佘薇不用再费心费力地指导揣明白装傻的王川,终于能轻松一会儿,坐下来瞧本书。

这些时日在驿站客房里赖着,佘薇也随王川养成了每日看书的良好习惯。起初时她还是王川看什么,她就看什么,如今已托替王川买书的小厮给她捎带开她爱看的小说了。

王川瞧了一眼佘薇手里。佘薇听到王川说话,刚刚合上书本,封面上《龙阳传》几个字落入王川眼中。王川打了个哆嗦,以前还好端端的,这女侠怎么就突然好起这一口了?回想起自己的大作,以及看了自己大作以后,佘薇的前后变化,王川忽觉自己罪孽深重。

至于自己的同僚,王川突然觉得佘薇还是别去见的为妙。传闻腐女都爱把眼里的男子乱组cp,自己虽然长得没多好看,但也不难看,而且六扇门里,自己算是和佘薇关系最近的,到时候万一佘女侠心血来潮,自己不知道会不会被她重点照顾。

腐女之心可怕至厮,哪怕只是被其脑补一下,王川都不想中箭。

“早知道就不帮这女人了!”

王川心中后悔,自己好端端的,写什么《菊花宝鉴》啊。现在可好,好端端的江湖女侠突然觉醒爱上了看男男故事,自己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佘薇注意到了王川的目光,把书一翻,背面朝上,看来是不想让王川瞧见封面上的文字。

“还是算了,我不想见龙捕头。”

佘薇说得直截了当。看来龙捕头的爱心纠缠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虽然有些对不住龙捕头的殷切期望,但王川还是觉得庆幸至极。不过想想,龙捕头的婚姻大事反正还没着落,目前来看,他和佘薇那是一点可能也没有,佘薇避而不见,其实也没什么,反倒是能让自己脆弱的小心肝保持平静,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么多时日,我已把一字腿法的大部分诀窍教给了捕快,捕快也都学个差不多了,我已没什么可教捕快,捕快的腿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我把剩余的一些东西却给捕快讲讲,咱们就此别过吧。”

佘薇把书放在了桌子上面,仍然是封面朝下。然后说,“我们去后院。”

两人往外走去,佘薇边走边问:“一字腿法的许多控制腿脚的技巧,我都已经交给了你。今日可以传授你一些联系实战的运用功夫,一做捕快助我馈赠。战斗踢人之法和轻身功夫,不知捕快想学什么?”

“自然是轻身功夫。”

王川毫不犹豫地说。俗话说未言胜先虑败,做为一个六扇门捕快,看问题要有足够的高度,自己这是站在战略角度层面上考虑,王川觉得自己这个六扇门捕快非常合格,简直是捕快中的模范,模范中的标兵。

佘薇早有所料,没有说话,默默带路。

“一字门的轻身功夫需要对一字马有所成就。捕快没练一字马,闪躲腾挪的关键功夫没办法学。不过让捕快跑得快些,身上比一般武人敏捷数倍,还是可以做到的。捕快若是如此就可以,那就听我指点,若是想学一学腾挪躲闪之术,现在我教捕快一字马,也没问题。”

到了后院里面,佘薇说道。

王川疑问道:“一字马不应该是常年锻炼的基本功吗,我现在才学一字马没问题?”

佘薇傲然道:“若是其他人教你,自然是大有问题。但你已经掌握了一字腿法的基本诀窍,如今又有我这个一字门人亲自指导,快速练成一字马,当然没问题。不过速成之术,终究非同常法,捕快若以此法来练,就得承受我所施加于你身的外力,其中痛苦,还需忍耐。”

王川蓦然间想到什么,忐忑问道:“我要做到什么地步,要忍多疼?”

佘薇刷地长腿高抬,脚尖举过头顶,说道:“到这个程度。具体多疼,我没法与你说。毕竟当初我自己可不是这样练的。”

“那还是算了。”

王川感觉裆下有莫名的寒意,恋恋不舍地瞧着佘薇高抬的一字马,拒绝道。今日佘薇穿的裤子更显紧致,高抬一字马时,滚圆的臀型、修长完美的腿型,连成极其美丽诱人的一条闭合曲线,让人不忍斜视。

可惜,今日是最后一日了,从明天起,自己就再也见不上这样的美景了。

佘薇放下了腿,开始指点王川。事关以后逃命,王川学起这项技能来分外认真。而且有一个月来学习零碎知识点的基础,一上午功夫,已经足以让王川尽数把佘薇所授内容学会。剩下的,就是要以后练习了。

“中午久留在驿站吃饭吧。好歹相处了一个月,也吃个散伙饭再走。”

结束了一上午的学习以后,王川说道。

佘薇对这一套不太感冒,道:“吃什么散伙饭?江湖儿女,何必如此矫情?”

王川笑道:“这可不是矫情。我在六扇门几年,也接触过些个江湖人,光身子的都见过,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捂得这么严实的。我就想吃饭的时候看看你是不是还挂着斗笠黑纱遮面。”

佘薇也笑了起来:“捕快说笑了。那样子哪里能吃饭?”

王川又笑道:“那样岂不是更好?如此一来,到吃饭时候,正好能看一看佘女侠长什么样子。与佘女侠相识一月,到如今还只见黑纱,不见尊容,说实话,在下还只道是认识了一个假的佘女侠。”

“噗嗤。”

佘薇不觉轻笑,说道,“捕快总爱说笑,让人难以招架。一字门人头戴斗笠黑纱,只是厌烦了江湖人的骚扰,不愿被人随意瞧见。捕快虽说没个正型,但到底还算是好人,我在捕快面前戴不戴斗笠,其实也无所谓的。”说时摘下斗笠,黑发轻掀。一张漂亮又英气的瓜子脸在招展的黑纱与发丝间朦胧而现。

王川看在眼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果然是佘女侠。

夜踹寡妇门佘女侠,江湖一字门佘女侠,好像——就应该长这个样子。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二章 建议

佘薇很好看。但并不如陈莲好看。在这个世界上,陈莲是王川见过最好看的姑娘,那小姑娘每一寸肌肤都挑不出缺点,五官精致而完美,和脸型搭配起来,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王川看到陈莲第一眼时,脑子里想起的是钱钟书在《围城》里描写唐小姐的段落。

而看见佘薇的面容,王川只感觉到说不出的飞扬与英气。

没有这样的美貌,如何配得上这两条修长美腿?没有如此的英气,如何配得上女侠的称谓?

王川忽然觉得女侠这个称谓,就应该是为佘薇这张英气逼人又美貌动人的瓜子脸量身定制的。

“饭就不吃了。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我须得尽早离开了。咱们回你客房,我把书拿上就走。”

佘薇最终还是拒绝了王川的提议,回头看了一眼客房方向,对她还没看完的《龙阳传》念念不忘。

王川:“……”

刚刚的想法收回。

什么漂亮英气,什么潇洒女侠,都是骗人的!

佘薇重新戴上了斗笠,黑纱照下来,把那张容颜遮住。王川默默与佘薇往前边门中走去,上楼进客房。佘薇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龙阳传》,但似还是怕王川瞧见封面,那书一直朝内,被佘薇收起。王川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瞧见一眼《龙阳传》封皮上的文字。

“腐海无边,回头是岸。祝你早日大彻大悟,迷途知返。”

王川在心中默默地为佘女侠祈祷。他不想有一天,一字门不再叫夜踹寡妇门,却有了个夜踹光棍儿门的名号。

“时近中午,捕快也该吃午饭了。我们就此别过。”

佘薇收起了书,拱手相别。江湖儿女毕竟不同凡人,即使身为腐女,离别之时也从不儿女情长拖泥带水。

“再见。”

王川拱手应道。人家江湖中人都这么洒脱了,自己自然不能弱了公门中人的气势。相处一月,就此相别,虽然还有些许不舍,但这一刻迟早要来,自己作小儿女姿态,只能平白让人笑话。

佘薇转身而走,王川把佘薇送到了楼下。到驿站门口的时候,佘薇突然转身,说道:“还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与捕快讲。”

“佘女侠请尽管说。”

王川有些好奇佘薇临走了还有什么想交代,说道。

佘薇道:“月前捕快曾写了一本……一本《菊花宝鉴》,那书自送到韩记书坊后,我一直暗中观察,据我所知,那书已经悄悄流传开来,竟然会有人追捧。”说到这里,佘薇顿了一顿,似乎对这本书在看不见的地方开始风靡,还有些难以接受。

这本书虽然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毕竟太过可怕,让她再看一遍,她却是绝对没有勇气的。她能够接受的,顶多是《龙阳传》这样的,唯美一些,清新一些,便于幻想一些。

“是吗,这么可怕?”

王川有些惊讶,但并不意外。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曾经的网络里王川早就什么人都见识过了,《菊花宝鉴》有它的受众,也不足为奇。

“是的。”

佘薇点了点头,又说道,“那《菊花宝鉴》虽然……有些地方不太好,但能惹人追捧,足以说明捕快在小说一道的本事。忽略那些令人不适的情节,捕快于文字和故事上的本事,也非常令人惊叹。我觉得捕快有这个本事,可以多写一些书来,相信可以受不少人喜欢。”

“是吗?”

王川心中讶然,没想到佘薇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自己真要是在这世界写开小说,万一火起来,那算什么?要自己是个小说里的人物,那这本小说是不是就是《异界之我是变态耽美文抄公》?

“多谢佘女侠提醒。只是六扇门公务繁忙,等回去京城,在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空闲。如果多会儿有空,我一定写写试试。”

王川勉强笑了笑,说道。他觉得色薇这话一定是阴谋,这个踏入一片新天地没多久的女人一定是想要让自己创造一片耽美大海让她徜徉,才这么鼓励自己。到时候自己写的是耽美还好,如果写的是正常向小说,说不得这女人就会来到自己面前,给自己来一记惊心动魄一字马,逼迫自己如她所愿。

太可怕了!

王川不敢想象那下场。再说他本身爱看小说,但对写小说并没有多少兴趣。回到京城后,如果没有必要,他是绝对不会写小说的。

“捕快莫要远送,佘薇就此告辞。他日我们江湖再见。”

佘薇拱手又说。

“江湖再见?”

王川笑道,“你对我一个六扇门公人这么说,可不是什么吉利话。”

佘薇也跟着轻笑,道:“此话不是我说的。是我那友人李滚数年前与西凉狗王说的。我只是临近离别,心有所感,便不觉学他道出。捕快要觉得不合时宜,只当没听到就好。”

“李滚?”

王川轩了轩眉。这个名字也是十分耳熟,是个有名的说书人。这说书人云游四方,收集天涯百事,编纂成故事。曾经那李滚在京城摆桌说书时,王川就见过李滚。

“正是。”

佘薇点了点头,道:“数年前李滚云游至西凉废城,与废城里那小孩共御马匪,守护废城。因此相识。那李滚离去时与那小孩约定他年江湖再见洒然而去。这般潇洒情谊,让人动容。我一想起来,便不由学他了。”佘薇流露出感怀之色。

但这位江湖女儿一月来在王川眼里的形象已经发生了极大变化。瞧着佘薇感怀的模样,王川也总觉得不对味道。也不知到底是自己不对了,还是佘女侠不对了。

佘薇没再多说,又拱一拱手,转身而去。一字门人一字腿法果然了得,佘女侠走得轻飘飘的,速度快得惊人,不知不觉间,已从眼前消失。

王川返回客房,房中陈设充足,但少了旁人,总觉得空荡荡的。王川瞧着扔在角落里的双拐、木板,还有桌上一摞的闲书,也不由心生感怀。明日龙捕头一行就有来了,这个住了一月左右的客房,也将不再属于自己。

还未离去,这一月来悠闲的岁月,就忽然已开始让王川感怀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三章 她喜好的

龙捕头一行明日就到的消息,是成州府送来的。因为从天柱县押了人后,龙捕头与麾下捕快直接对青云山道观的七峰道长展开了高强度审讯。

为了防止青云山道观里还有其他人参与,龙捕头一行到达天柱县前,直接先去府衙请兵,然后进了天柱县,带大兵把青云山道观围了个水泄不通。审讯期间,未放一人离开,审讯之后,有从道观抓了数人,再行审讯,然后拿出杨总捕腰牌,把知县、主簿和几个衙役也给拿了,县衙则由县丞代管。确认再无目标后,龙捕头一行才开始返程。

一路上押着这么多人,是没法子像去时那样轻车从简快马前行的。龙捕头便派麾下伶俐的先行上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六扇门汇报,自己则率人押着一群道士赶路。

为方便与安全故,龙捕头选择每到一处,就入城把人关入大牢,麾下捕快轮流值守。到了成州府,府衙知府迎接之后,就派人来通知成固县了。

经过上次请兵,知府已从成固知县那里了解到龙捕头一行的大功劳,言明次日要亲自与龙捕头一行共同莅临成固县。成固县上下一下子忙碌起来,要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整个县城的忙碌不会影响到王川。身为寄居于此还戴着剿匪英雄名号的贵宾,王川自然不会被请去忙活,安排明天的庆祝。知县派人来通知他一声,让他好好休息,明日参典。

于是小小的驿站客房看起来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似的,与外面忙碌的情形就是两个天地。

王川在客房里看书、在后院里练武,度过了这一天。

次日一大早,整个县城又忙了起来。驿站的小厮来叫了王川几回,说县衙里都已经出城到城门口迎接了,问王捕快去不去。

王川赖床不起,迎送之事,接触得多了,便知道个中情况。迎人之人准备得早,出来得也早,但被迎之人出发或早或迟,往这里走走,都需要些时间,出去得早了,也不过是干等。在六扇门时,王川就被晾在大街上、大门口不知道等过多少回,浪费了多少时间。但现在和那时不同,那时他是听人命令,现在却没人来指挥他,他自然能多歇息会儿。

等到日上三竿,王川才起床洗漱吃早饭,完事以后往县城外面走过去。

街道已被清空。路边有衙役在巡街,防止有人误上正街。人们在街道两旁你推我挤踮起脚尖瞧着空荡荡的街道,也不知道在看个什么热闹。越往城门口处,人就越多。

王川腰间挂着京城六扇门的腰牌,在街道中畅行无阻,直接去了城门外面。城门外早已经站满了人。成固县整个县衙都几乎搬了出来,由知县和县丞走在最前面,盼爹妈似的等候远方来人。

“王捕快来了,休息得可好?”

知县瞧见王川,笑与王川打了声招呼。

“挺好,多谢知县关系。”

王川应了一声,寻地方站好等着。

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在前面观察情况的衙役终于跑了回来,叫道:“禀告知县,来啦!”

“快快收整!”

知县立刻叫唤,在场众人都立刻打起精神,各归各位,迎接成州府来人。

不一时,车马声当先入耳,骑士、马车、囚车接连进入眼帘。王川一眼就瞧见了龙捕头一行人。一群虎背熊腰的骑士在那车马大部队里确实如同鹤立鸡群,分外耀眼。

不过王川并没有迎上去。他很清楚现在不是自己的表演时间。知府、知县、龙捕头等在场的大佬才是眼前这场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的主角。

王川混在人群中瞧着城门前一州最高行政长官和一县最高行政长官的亲切会晤,京城来的公安部大佬得到了知府和知县的格外重视,但龙捕头与他们寒暄时,却丝毫没有京官的自觉,两只眼睛心不在焉地到处乱晃。

晃了好几圈,龙捕头终于瞧见了王川,双眼一亮,跟看见了梦寐以求的女神似的。王川打了个寒战,得亏是佘薇不愿意见龙捕头先行离开了,这一幕要让她瞧见,指不定要怎么想。介时龙捕头怕是更没有希望了。

龙捕头随后支唤旁边麾下,低语了几句,俄倾就有一个同僚跑来王川身边,道:“龙捕头让你先歇着,等午时到乘凉酒楼里午宴,你去找龙捕头,坐他旁边。”

“我知道了。”

王川应了一声。看来龙捕头是等不及要知道一字门佘薇的信息了。

这里呆着看戏也是无聊,龙捕头既然发话,王川就懒得在此再等,回了驿站客房看书等着。

不知过了多一会儿,成州府与龙捕头一行都被迎进来县里,整个成固县都热闹起来。王川在窗边沐浴着晌午的阳光,听着满街的喧嚣,等到了中午,有人来请他到乘凉酒楼去。

乘凉酒楼是成固县的招牌酒楼。不是最大,但最火热。这里的饭菜兼顾成州与西凉风味,是居家旅行成固一游的必到之处。而今天,整成乘凉酒楼都已经被县衙包下来,宴请成州府来人。

王川进了酒楼,就被龙捕头拉着认了一圈人。斩除行三段飞的著名剿匪英雄和成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们寒暄了一圈,才在龙捕头之侧坐下。

这么一圈下来,王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即拿起筷子大块朵颐。

龙捕头表现得很有耐心,等王川吃差不多了,才问:“王川兄弟,在成固县这么长时日,可有什么收获?”

“龙捕头且安心,属下于那佘女侠身上碰瓷成功,收获满满。龙捕头且耐心听,属下一一为龙捕头讲来。”

王川说道。他正要往下说下去,却被龙捕头摆手一拦。

“王兄弟,你先与我说说,你与佘薇姑娘探寻多少问题,有没有探知佘薇姑娘有什么爱好?”

龙捕头急切地问道。

“什么爱好?”

王川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太好。

“对,爱好。”

龙捕头正色道,“此番往返天柱县,龙某细细想了许多。若欲与人亲近,须是要投其所好。唯有知道佘薇姑娘喜好什么,我才好拿主意。王兄弟你说说,这个问题不是最重要的吗?”

“是、是。”

王川随口敷衍,最终决定将评价好坏的权利交给龙捕头,“我近来见佘女侠喜欢看一本叫《龙阳传》的书,这算是她喜好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四章 赐名

龙捕头本来拾箸夹菜的手悬在了半空。王川的话犹如一盆地沟油浇在了龙捕头身上,浇的龙捕头一下子没了胃口。

“《龙阳传》?!那是什么?”

龙捕头犹不信邪,抱着自欺欺人的心态问了一句,只盼着王川能给他个造成精神伤害低一些的答案。

王川心中暗叹,忽然觉的这或许对龙捕头来说是最好的结果。龙捕头混成六扇门总部捕头,年龄已经不小了,却至今还是单身,在佘薇佘女侠身上,怕是有些耽搁不起。能就此把龙捕头打击醒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就是,呃……男欢男爱。佘女侠比较爱看这种故事。”

王川最终用了这么一个膈应人的词汇,进一步打击龙捕头。

龙捕头发了半天的愣,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怎么会呢?不应该啊……”

六扇门里最是年轻俊杰的捕头陷入了人生的迷茫。

“龙捕头在寻思什么呢,什么不应该?”

那边厢知府瞧见龙捕头的异样,向这边微微倾身,问道。

眼见龙捕头还在发癔症,王川忙代他道:“龙捕头多个要案缠身,惦记案子,不由入神。有什么失礼,还望知府大人海涵。”

“心系身务,如何能算失礼?王英雄言重了。龙捕头吃饭时不忘职业,如此爱岗敬业,实是我辈楷模啊。”

那知府说时举杯,道,“就为龙捕头如此,也当浮一大白。来来来,我敬龙捕头一杯。”

王川忙在桌子底下拿手指捅了捅龙捕头。龙捕头回过神来,在王川眼神示意下注意到知府,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王英雄一举斩除行三段飞,实在身手了得。来来来,我再敬王英雄一杯。”

知府大人看来是个海量,一杯下肚,也不吃几口菜,就端起又被人斟满的酒杯来敬酒。王川不得不也喝一杯。

“诸位公务繁忙,为我神州朝天下万千子民安危,奔波四海,路过我成州,还助我成州铲除了近来成州府最大之患。本官由衷感谢,敬诸位一杯。”

那知府说着又端起酒杯来。王川心道这知府得亏是没在上辈子,就这一套套的说辞,和这酒量,放上辈子怕不得被双规。

六扇门众同僚纷纷举杯,王川和龙捕头不得不再饮两口酒。

连饮两杯酒下肚,龙捕头又来问王川,道:“什么男欢男爱,什么《龙阳传》,该不会是你诓我的吧?”

得,这人有些醉了。

“龙捕头许我随队往天柱县任务,还让我能留在成固县带薪休假,属下深受感动,感激还来不及,怎能诓骗龙捕头。”

王川无奈地解释,想了想,又说道,“龙捕头若是不信,随后可以去驿站中找小厮打听,也可以去城东韩记书坊打听。佘女侠的书,就是从那里买的。”

龙捕头黯然沉默。一字门女侠的形象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让龙捕头受到的打击着实不浅。

王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道:“龙捕头,我这里还与佘女侠打听了不少东西,你还要听吗?”

龙捕头满饮一杯苦涩的酒,咬牙说道:“听!当然要听!你与我说来!”

这咬牙切齿苦大仇深的模样,简直就跟学渣高考听分似的。

王川领命,把一月来从佘薇嘴里套出的话一一道出,什么最讨厌男人纠缠啦,对夜踹寡妇门这个称谓还算满意啊之类的。

龙捕头一边听王川说话一边喝酒,脸色越听越苦,酒越喝越多。王川有些担心龙捕头酩酊大醉,第二天能不能正常起来赶路。

不过看来龙捕头也是海量,这一日喝了这么多酒,第二天醒来,精气神还是恢复了个十足。言谈行走,根本不是问题。

午宴尽兴,下午成固县城中的喧嚣便和六扇门一行人没了关系。众同僚们看人的看人,歇息的歇息,下午成州府的人们离开,都只有龙捕头等数人跟着知府前去相送。

第二天一大早,龙捕头与麾下早起收拾行装,把天柱县囚犯们从大牢押上囚车,出城赶路。

知县率成固县衙把龙捕头一行送出了县城,还给众人塞了不少土特产。而王川的包裹里,则被塞了一大堆闲书。那本《一字门秘事》随之被压在了包袱最底下。

“听闻王捕快喜爱看些小说。本官平日来也收集了不少好书,都已看过,放着也没用,就全送与王捕快了。”

知县说得便宜,但王川很清楚,像他们这些文人士子,更在意经史读物,像小说之类,不过是消遣玩意儿,甚至有人对之嗤之以鼻。知县送出再多小说,也不会觉得有半点心疼。

所以王川接下这么多书,毫无心理压力,只是客气说道:“多谢知县大人厚赏。”

之后,龙捕头、王川一行人纷纷上马,准备启程。

王川刚跨上马,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叫唤,有个熟悉的声音唱了个佛号,道:“阿弥陀佛,王施主请留步。”

王川猛听这声音,惊了一跳,满头问号地回过头去,却见消失已久的驿站小厮竟然穿了一身黄海青,剃光了头,作沙弥打扮,双手合十走上前来。

“你怎么成和尚了?!”

王川惊问道。

沙弥小厮道:“阿弥陀佛,小僧得入佛门,还是王施主送的机缘。若非王施主以一篇故事,使小僧明白红尘骷髅,梦幻泡影,小僧只怕至今还在沉溺欲海,难以自拔。”

王川心中微惊,这货竟然被自己一篇小说打击得出家为僧了?!而且和尚庙的教育水平也太厉害了吧,这小厮之前还是大字不识半个的文盲,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就连词字都会拽了,还说得一套一套的?!

沙弥小厮没等王川惊讶完,继续说道:“然而小僧智慧浅薄,难以看破王施主故事,以致魔障缠身。师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破我心魔障,还需王施主相助。小僧此来,就是按师父之意,请施主赐我法号,以厉心魔。”

王川奇道:“我一个捕快,佛门之事半点不懂,佛法也是一窍不通,你确定让我起名没问题?”

沙弥小厮道:“师傅说万事万物俱有佛意,无论施主为小僧起什么法号,都能破出小僧心障。不用拘泥。”

“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看来这小厮的师父有大智慧啊,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就是没个正题,“既然如此,你就叫灯草和尚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五章 开光之罪

“阿弥陀佛,灯草谢施主赐号。”

沙弥小厮立马接受了自己的新设定,唱个佛号,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

王川胸口画了个十字,问,“还有其他事吗?”

沙弥小厮微微欠身,说道:“师父说,施主但要赠我法号,小僧心魔,自然逐渐自解。其他事情,就无需施主再帮了。施主公务繁忙,请自上路。小僧还要随师父为人开光,就此别过。”

“开光……”

这个气息久远的词汇,都好久没有听过了。上回听到,好像还是花街倚翠楼一案的时候,被余春发提了一句。但那也不过是提了一句而已,要知道在京城里,法师开光之说,早已经禁止断绝了。

佛门法师开光和道门戒散所一样,都有些个来历。道门散药已经提过,暂且按下不表。佛门法师开光,却是由昔年烟花行业乱象而来。

众所周知,佛门里有一派,会修欢喜禅。且不管那欢喜禅真正修炼之法如何,只这名头,就让人想入非非。那些烟花行业为了扩大生意招揽客人,编排一两个花样、换一两个姿势,假托为佛门欢喜禅,到后来你一道我一派,还胡编乱造出了不同派别,什么南宗欢喜禅、北宗欢喜禅、大乘欢喜禅、小乘欢喜禅、密宗欢喜禅、正宗欢喜禅等等等等,你争我斗好不热闹,把世间风气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很不像样。

太祖皇帝看不下去,勒令佛门正道配合整治欢喜禅乱象。结果一番打击整顿下来,效果基本没有。

当时佛门蒲团会会首智能大师见这样不是办法,提出堵不如疏、整顿不如引导的正确纲领,经佛门各派住持、方丈组成的蒲团会认真探讨,最终上报朝廷,推出大棒加甜枣的策略,获得官方批准。

此后佛门和官府推动法师为烟花妓子开光之法,唯有经法师开光,被官府批准的女子,才能开门营业,剩余假托欢喜禅的,全是违法犯罪,有一个抓一个,有一双抓一双,有一窝也照端。

在这样举国上下花大力气、大人力、大投入的整治下,烟花行业整体行业氛围为之一净,佛门和尚的业务里,除驱鬼、算命、超度之外,也就多了一项为妓子开光。

但佛门和尚有了这一条门路,又缺少管束,时日一长,烟花一行就又多了许多蝇营狗苟。

有佛门弟子堕落,借开光之事流连风月之地、不守清规戒律的,有寺庙入股勾结青楼窑子,垄断生意,打压旁人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旧乱象是去了,新乱象又现,太祖皇帝再次勃然大怒,蒲团会的住持、方丈们也是痛心疾首。于是一场事关佛门的轰轰烈烈的整风运动开始了,许多和尚、寺庙,封山的、面壁的、受戒的、清退的,数不胜数。官府也下达了公文,在神州朝各地张贴告示,宣布法师开光是为违法,但有发现,举报者将,开光的被开光的,全要受罚。整治长达一年,形式终于好转,法师开光之事成了禁忌,欢喜禅这个由头,从此无人再提。

王川本道法师开光之事,在神州朝上下已成禁绝,那茶商余春发说起,也不过是一说,却未想在京城之外,真的有地界还在流行着和尚妓子之事。

“要遭!”

王川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龙捕头,心中突然道。

驿站小厮果然还是那个驿站小厮,就算会拽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也难掩其秉性。自打一月前王川住进驿站,就发现这小厮又往枪口上撞的爱好——甭管有意无意。或者说习性、属性。这一刻,披上了黄海青化身沙弥的小厮再一次出口成灾,撞到了枪口上面。

这种违禁之事,这蠢货对着自己一群六扇门公人说什么啊!

“为人开光?!好胆!”

龙捕头昨日才从王川这里听了佘薇姑娘喜欢gay的噩耗,正值心情不美丽的时候,急需一个发泄口,发泄一下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这时候这蠢货忽然来上这么一句,简直是往子弹都已飞旋欲出的枪口前堵。龙捕头哪能不抓住机会?当即两眼怒瞪,厉声道:“兀那歪和尚,哪里走?左右,与我拿下他!”

左右捕快立时一个虎扑,把沙弥小厮按倒在地。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那小厮立刻原形毕露,撅着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刚才那一溜一溜的说辞也不会了,就“爷爷饶命”四个字不停复读。被人从地上薅起来时,才终于瞧见王川,回过神来,急叫道,“王捕快饶命!王捕快救我!”

王川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进了佛门,如何不知因果?你命中该有此一劫,过了这一劫,你心魔才能得去。阿弥陀佛,好好受着吧。”龙捕头正毛不顺呢,谁敢违逆他?再说这蠢货把神州律犯得明明白白,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说要为人开光,连说辞都没法帮他编造,自己怎么帮?

这样眼瞎头铁,生生地往枪口上撞,自己可真是无能为力了。这货不是命中有此一劫,那还能是什么?

那沙弥小厮顿时绝望,龙捕头却皱了皱眉,说道:“这沙弥与你相识?你从什么地方认识了这等目无法纪的贼和尚?”

王川答道:“回禀龙捕头。这沙弥原是驿站里的小厮,属下在腿脚不便时,正是这小厮照顾了属下许多。他因误听龙阳之书,深受打击,出家为僧,才有此一遭。还望龙捕头看在属下份上,能够从轻发落于他。”

龙捕头听到“误听龙阳之书”,不知为何,竟有感同身受之感,再听王川说罢,竟然只觉同病相怜,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既然与你是旧相识,我也不为难他了。交由成固县吧。”

说时转看成固知县,说道:“法师为妓子开光,是我朝明令禁止的。见之不可不管。这贼僧就请知县处置,对他稍作惩戒,叫他知道触犯国法之罪。不知知县以为如何?”

那知县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时龙捕头与他说话,他一听完,眼角喜色一闪而逝,道:“龙捕头放心,本官自会妥善处理。”

王川瞥见那知县眼角神色,忽有所悟。看来这小厮有的受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六章 难逃

其实这种事都不用多想的,昔年太祖和佛门蒲团会联合禁止法师开光,才有今日之局面。而此时此刻此地重现法师开光之事,而且看来已有历史,不管一小段还是一大段,若没官府暗中支持或放任,这种违禁之事能起得来,那就怪了。

“刚刚是我冲动了,不该忍不住拿捏那和尚的。他不是主要人物,如今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在成固县城门楼告别启程后,走有一段,左右再没外人,龙捕头与麾下便讨论起了成固县法师开光的问题。这里的人都是常年在外办案,见多识广之人,哪能看不出成固县的问题?

众人一起讨论,拿出个初步定论后,龙捕头叹息一声,自责说道。

然后事已成舟,自责也是无用。龙捕头叹息之后,就又说道:“此事在成固县已成大势,成州府与之也不知道有没有纠葛。如此局面,凭咱们这些人手,又押着天柱县囚犯,根本无力处置。且等回去六扇门,我与杨总捕禀报,之后再做定夺。”

“正该如此!”

“龙捕头英明!”

众同僚纷纷拍马屁应和,王川混在人群里偷偷撇嘴,一群臭不要脸。

天上又下起了雨。王川不知道是自己和龙捕头一行成了成州府的萧敬腾,还是成州府在以雨水迎送他们,但是踏雨赶路的感觉实在不好。

这种天气应该坐在床边听雨看书,或者躺在床上蒙头大睡。戴着斗笠蓑衣披雨而行,淋得一身湿漉漉的,地也一点点变得泥泞难走,拖慢行程,实在不爽。

幸好的是,这场逐渐入秋的雨淅淅沥沥,只在天空里拉扯出连绵不绝的濛濛丝线,并不像来时那样滂沱激烈。众人赶起路来,还不算事太难走,没有发生如来时那样需要改道的状况。

出了成州,雨就渐渐没了。带着囚犯的一行人没有如来时那样赶路疾行,每到一处驿站,就安置修整。但王川觉得这样反而比来的时候困乏劳累了。因为归队以后,他不得不与别人一起轮班值守,熬夜看守囚犯。

然而腿伤已好,王川就没有理由再搞特例。而且跟在对于之中,让王川一人别于同僚,大搞特殊,王川也没那个脸。

到京城和牛头山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的最边缘时,王川仿如看到了天堂。

守城的卫兵能够认出龙捕头一行人来,捕快们到达城门口,直接被放行过去。

一行人直奔刑部大牢,把人都放进大牢里面去。长长的囚车队伍在街道间走过,见惯了市面的京城人还是喜欢瞧热闹,把街道两边站满了,挤的水泄不通。幸好这里没人发放烂菜叶臭鸡蛋,勤俭持家的老百姓们也不愿意浪费没一点粮食——哪怕是过期食品,囚车押送过去,也没人扔什么东西。

京城四区不小,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城中也走了老半天,足够有人去通知六扇门。到了刑部大牢时,杨总捕已经到这里来迎接了。

“哈哈哈,比我预想的要早了几日。来来来,快把人送下,咱们到隔壁酒馆里庆功。”

杨总捕粗豪的声音久违地再现,竟让人觉得分外亲切。

不过现在还押着人,并未交割至刑部,众人没功夫多做寒暄。简单交谈之后,就往大牢里送人。

把囚犯们从囚车上解下,推进大牢,光线为之一暗。大牢因其独特设计通风不畅,光线不足,里面阴暗潮湿,还有浓重的霉味。

在能见度勉强的视野中一路走过走廊,到大牢的更里头,领路的狱卒打开牢门,送囚犯进去。

“老实呆着,敢吵闹要你好看!”

没把一个囚犯推进监牢里面,狱卒就恶狠狠地训上一句。那些囚犯们一路上早被磨得没了脾气,一个个死气沉沉,根本无力反抗。

“无量天尊!杨总捕!王捕快!”

王川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唤自己,一转头,瞧见更深处的监牢里,熟悉的道士抓着牢门栏栅,鼻子和嘴从栏栅间挤出来,正用力瞧着自己。

白云观的道士陈田!

大牢深处光线太暗,陈道士的整张脸又挤在栏栅之间,有些扭曲,但凭借道士身上的衣服,王川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看起来这道士在大牢里待遇还算不错,还能穿自己道袍,没有被换上号衣。

“贫道可算见到你们了,行行好,放我出去吧!”

道士扒着栏栅叫唤,声音中气十足,看来在大牢里并没有被饿着。

杨总捕怒瞪陈田一眼,斥道:“吵什么吵?找张尚书去,你的事老子不管!”

那陈田道士像是没听见杨总捕的话一般,没完没了地叫:“杨总捕不能这样对我,放了我,我为六扇门验过尿,我为张……”

“你为白云观捅过箱子。”

王川一句话打断了陈田叫唤。娘的到了这步田地还这样瞎咋呼,能吓得住谁?简直是取死之道。这蠢道士到底不是犯了什么要命的错,该救他一命,还是救他一命吧。

“阿弥陀佛。”

王川心中暗唱佛号,深觉自己菩萨心肠,极其伟大。比那些只会给妓子开光的龌龊法师们不知道高了多少。

那陈田一听王川的话,果然脸色一变,迅速住嘴。那张快要挂在牢门栏栅上的脸往后一缩,呐呐道:“杨总捕说的是,杨总捕说的是。王捕快可要吃仙药?回头贫道出去,给杨总捕、王捕快炼一炉,益寿延年、二度回春。”

“他娘的,会不会说话?你才二度回春!”

杨总捕气得脸比大牢里的光线还黑,往里一走,那脚刷地踹进牢门栏栅,隔着门把陈田踹了个狗吃屎。

王川也很想上去补上一脚。自己年纪轻轻才有媳妇,怎么就二度回春了?这他娘不是咒人吗?

白云观怎么招人的?这道士什么素质?!

王川都后悔了刚刚拿功德箱一事打断陈田的话,救了这没眼力见的道士一命。单凭陈田道士这张臭嘴,就死不足惜。救他简直是浪费感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七章 大案告捷

将所有的犯人都关进刑部大牢,六扇门又与刑部大牢交接完手续,就从这里离开。道士陈田在受到王川功德箱一事的威胁后,就偃旗息鼓,再不敢说什么,眼巴巴瞧着六扇门一行人出了环境恶劣的大牢,仿佛一条被抛弃了的狗崽似的,两眼流出伤心的泪水。

“王川,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为白云观捅箱子?”

在往六扇门走的路上,杨总捕问王川道。

王川笑了笑,说:“总捕大人,此乃那贼道士私密之事,不好外传,没到关键时候,总捕还是莫要难为属下了。反正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总捕大人只需拿这句话吓唬那道士就是了。保证能有效果。”

“哦,是吗?”

杨总捕将信将疑,但并没有为难王川,逼王川非要把话讲出来。同行一众同僚都点了点头,把王川的话默默记在心里。散毒之事又发,以后与白云观打交道的时候估计不会少了,这个套路说不准能够用上。

“杨总捕,不知逍遥散之案,京中处置得如何了?”

龙捕头心系要案,见左右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就问杨总捕。

杨总捕道:“龙捕头放心,你等在天柱县审讯出来的结果,到我手后,我就直接入宫禀告圣上,陈请圣上召御史台相商,同时展开行动。御史台将涉案官员、贵人全部扣押于光正殿,而我则汇集京中六扇门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区衙门,将京城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抓获、所有涉案地点全部查封。那劳什子倚翠楼,又他娘的被老子给端了,那群韩同的狗屁门生,还在楼里肆闹,他娘的现在都去大牢里快活了,看他们还怎么跟我瞪眼,哈哈哈哈!”

王川心里霍然一惊,自己住在成州成固县,对天柱县的情况并不了解,一路上与龙捕头一行同行,龙捕头及其麾下也对天柱县的案件情况保持缄默,一路半点风都没有透露。到了现在,通过杨总捕的话,王川才摸到一点线角。

真没想到,这场逍遥散之案,从京城扯到天柱县,又从天柱县拉回京城,竟然牵扯这么大!

当年惑乱神州的逍遥散,果然是祸害无比。

“你们来回天柱县用了一个多月,咱们在京城里办这件案子,也花了差不多半个月。为了进度和机密,全京城的捕快精英,都被我召集了起来,半个月都在六扇门和刑部大牢里,封闭审讯。如今审讯结果已经全部汇总,交付圣上和御史大夫周瑾。反正人现在都还在刑部大牢和光正殿里关着,咱们该审的,也都审完了,剩下的也不用咱们着急,等圣上和朝中大员们定夺就是了。”

杨总捕说着,又感慨道,“哎,这逍遥散真是毒祸无穷啊。这几日为了逍遥散一案,朝堂上都快打翻天了。本来还算和气的六部尚书都互相干起来了,听说前日早朝,户部尚书使神农尺和礼部尚书的正气经打得过火,把圣上的桌子都给掀翻了。他娘的,那桌子可是文帝年间,文皇帝专门换成了天山铁木打造的,又用铁水混着东海鲸胶浇筑,专门钉死在地上的,为的就是防止被朝中大员们干架波及损坏。却没想如此硬实之物,还是没遭住六部尚书打出火气。这群大爷武功得高到什么地步啊?”

王川想想佘薇踹自己那一脚,打了个寒颤,终于有一点理解了当初在六扇门武院时刑部尚书张经研与自己说的话。

若是朝堂议政都能干起架来,惊天动地还有生命危险,那还真是个人间地狱。

皇宫朝堂,和神州江湖,确实是天上地下两个世界。皇帝坐在那里听个政怕是都会有生命危险,还被人掀了桌,真是太可怕了!

说完了这些,杨总捕就没再继续透露案件相关的事情。又走一程,六扇门终于快要到了。杨总捕拍拍王川的肩膀,道:“王川啊,你这次的事,我也听先回来的兄弟说了。乘凉山一屁股坐死山贼头子,可以可以,他娘的,真给老子涨脸,哈哈哈哈!”

王川默默不语,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神色各异的一众同僚。

杨总捕又拍一拍王川的肩膀,说道:“还有啊,王川,这回你可得谢谢我。要知道月余前你随龙捕头离开京城时,可把韩同那群人得罪了个狠。咱们抓人以前,杨某可听那群劣货耿耿于怀,说了好几回等你回来要找你好看。要不是咱们借着这次几回,把他们全给逮进去了,你今朝回京,怕是要不得消停。”

王川心中暗翻白眼,明明是撞运气又抓了这帮人出了口恶气,这会儿却说是帮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这位总捕大人可真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嘶——,那群贼书生,可真是没完没了的,王川兄弟,你运气可真好。”

龙捕头也是为王川庆幸,看来颇不喜面对那群文人士子。

“可不是嘛。”

杨总捕点点头心有余悸道,“那群劣货,就会与你谈经论道比试诗词,你他娘比不过他们,就一群人夹枪带棒地嘲笑,真他娘恶心。”

王川无语道:“杨总捕、龙捕头,咱们身为六扇门捕快,手段都在手脚上,和他们比诗词干什么?”

杨总捕瞪眼道:“他与咱们叫嚣,咱们怎能弱了气势?”

王川道:“他们比诗词,咱们比拳脚啊。咱们精通的是拳脚,凭什么要和他们比他们天天学的狗屁玩意儿?有本事让他们和咱们比咱们精通的啊。”老早以前看小说的时候,王川就对走到哪里都有人拿别人擅长的地方怼主角然后主角接受挑战装逼打脸的套路极是厌烦,这个篮球队的那篮球怼你被你盖帽,那个乒乓球队的拿乒乓球怼你被你扣杀,凭什么你们运动队员单挑我一个路人我就要接受挑战?

简直蠢的要命!

但是现在杨总捕简直比网文套路还蠢。人家路人男主答应了能怼赢,杨总捕怼不赢却老还答应人家,蠢得不要命!

杨总捕一拍脑门,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他娘的,老子这么些年老顺着他们比试,着了他们道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八章 幽怨

六扇门庆功的地方从来都是隔壁酒馆。一来自产自销,二来不怕人说闲话,三来自家的店,吃得放心,喝得安心。

杨总捕被王川一通点拨,想明白了被文人挑衅的关节,兴奋得很,到了隔壁酒馆,当即宣布酒肉管够,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一众同僚喝了个尽兴,杨总捕拉着王川直接上了大碗,与王川连干三碗酒。亏是古代酒水度数不高,历代皇帝们各种冒泡,但也都没拿蒸馏酒出来吓唬人,王川喝三大碗,问题还是不大。

“梁捕头呢?怎么没见梁捕头?”

王川喝完了酒放下了碗,环顾酒馆里,不见梁捕头人影,不由问道。

杨总捕道:“那老头接了你手头积案,在门中忙活了大半个月,他家里那母老虎不干了,找我闹了两回,说老梁头都累病了,这么大年纪还要他卖命,我这个总捕头真不是个东西。我就奇了怪了,梁捕头多接几个案子,也没累得起早贪黑没个休息啊,怎么就成卖命了?没奈何,我就放了梁捕头个大假,让他回去把那母老虎收拾服帖了再来。今日你别管他,好好吃喝,明天酒醒,再去看他一遭就是了。”

“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心想不知梁捕头把自己的案子处理了几个。要是全解决了,那可是再好不过。自己就一身轻松了。

不过让梁捕头安抚他媳妇,想想那日梁捕头府上咆哮的河东凶狮,还有梁捕头从家里出来时那要命的黑眼圈,王川简直不敢相信,那后果会是什么样子。

龙捕头坐在角落里闷闷不乐,谁过来敬酒都是一大碗下肚,到这会儿已经晕晕乎乎。王川知道龙捕头心事,不敢过去触他霉头,心中只盼这位有为青年能够节哀顺变,早日振作。

“老王,听说你可是立了大功,在乘凉山把山贼高手一屁股坐死了。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了得的功夫了?”

罗明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在王川旁边坐下,端着酒杯就跟王川的大碗一碰。

“不带你这样占便宜的。”

王川一瞪眼,把罗明手里酒杯夺下来,塞了一大碗酒在他手里,道,“我这招叫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你想学吗?我教你。”

罗明没奈何,又与王川碰碗。俩人碗对碗一口闷,罗明又道:“这个还是算了,你教教我撩姐儿的本事行不?你这本事,兄弟们可是眼热得紧。听同僚说你房中已经藏着一个漂亮得不成样子的姘头了,整日深居简出的,就等你回来。也就最近才学会了麻将,常被梁捕头家那头拉去玩耍。我那日在梁捕头家门口瞧见,那屁股,那家伙嘶,厉害!”

王川脸色顿黑,这货老毛病不改,看人先看腚,逮谁看头一句都是那屁股,那家伙,别人笑话他,他还振振有词,说有经验的都先看屁股,看其他部分那都是没水准。

“滚你娘的。”

王川踹了罗明一脚。这家伙两只狗眼,看到自己家里人身上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罗明被踹出坐去,顺势拿上酒杯去找其他人。王川也自与旁人喝酒闲聊。离京一月有余,同僚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说,许多酒喝。但王川并没有能喝得尽兴。

在王川与京中惯熟的同僚打招呼碰杯的时候,酒馆里大郎也在窜来窜去地帮忙,添酒添菜腿就不停。

但不管刘大郎怎么忙,那双**里的小眼睛始终在不停地往王川身上瞟,提醒王川酒馆里除了众捕快外,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诶,你们不是要帮刘大郎做媒找媳妇吗?什么情况了?”

王川与牛大平等人同桌而饮,见刘大郎那眼神看自己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幽怨,不得已问道。

牛大平旁边坐着陈正。听见王川问话,陈正摆摆手,抱怨道:“你可别提了。咱们可给刘大郎介绍过个好姑娘。可不知那大郎犯个什么浑,与那姑娘才见面,聊没多久,就拽那姑娘去西城外。后来那姑娘就捂脸哭着跑回来了,说大郎耍流氓,去乱葬岗上脱裤子。他娘的,跟这事我们都丢大人了。人姑娘家的可把我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好端端的,给人家闺女介绍了个什么人啊?”

王川:“……”

自己真是高估了大郎的智商了。王川还道刘大郎的眼神意思是没媳妇发愁着急给自己传递心情呢,现在一听同僚的话,感情这货是理解错了自己的话,只当自己的建议不顶用,带人去乱葬岗反而起了反效果。

娘希匹!你领头母猪去见你脱裤子也发虚啊,何况正常好人家的姑娘!

王川简直想把刘大郎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听着同僚的话,脑补乱葬岗上的场景,王川就能想到那被同僚们介绍给刘大郎的姑娘遭受了多大的心理创伤。要给自己的亲友遇到这种事,自己不跟这群媒人玩命才怪。

相比起刘大郎来,自己这群同僚和人家生了心理阴影的姑娘才更应该幽怨吧?

“算了,什么都不多说了,喝酒!”

王川说着举碗,与众同僚一碰而饮,万千愁苦郁闷,全都一饮而尽。

在刘大郎幽怨的目光下,王川也没心情和同僚们好好畅饮了。简单坐了一会儿,就先起身告退,逃离隔壁酒馆。

离京一月有余,这京城里值得想念的,除了六扇门与众同僚,还有家中那个娇小可爱的人儿。在此世间孑然一身这么多年,如今才有了小小家室,体贴暖人,一下子令那简陋的居室不再单是一个住处,让王川感到了前世家中的感觉。那朵小莲花,不知不觉间已经在王川的心里占据了挺重要的位置。

与江湖女侠佘薇相处一个月,虽然感觉也挺不错,但绝对没有跟陈莲在一起愉快舒服。

王川吃饱喝足,往家走的路上,越发对陈莲想念了。小姑娘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不知自己回来,那小姑娘收到消息没有?她在家中,又是否等的急了?

回到家去,打开了门,但王川细细一看,家中却空荡荡的,没一个人。

“诶,小王氏,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又赢了多少?散场了没?我刚忙完,都没来得及去耍呢。要不要同去?”

门口处突然响起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王川出了家门,却见大门外内勤组同僚严明的妻子严氏磕着瓜子进来,和王川正对上眼,登时尴尬住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九章 赌神陈莲

“呦,小王回来了啊。”

严氏讪讪地笑了笑,掉头就走。

“严婶稍等。”

王川忙叫住严氏,问道,“不知陈莲哪里耍去了,严婶能否告我?”门中同僚从来称呼乱叫,能听明白叫得是谁就行。王川见了严明叫一声老哥,见了严氏叫严婶,这却都是跟别人学的。严明两口子早已经习以为常,怎么叫都答应。

“你去梁捕头府上找她。”

严氏好声求道,“拜托小王捕快,见了我家的人,千万别说我来找陈莲去梁捕头家打麻将。我家那人脾气太爆,知道这事,指不定又和我生气。”

“晓得晓得。严婶放心。”

王川应了一声。内勤组严明确实人如其名,管得又死又严,别人闲来没事打个麻将消遣一下,又不是多大的事。梁氏的麻将场王川听说过,一桩下来一文钱都不够,小赌都算不上,也就严明才上纲上线。

不过陈莲也够可以,自己不在一个多月,还怕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没人相处,没处玩乐,给闷坏了。却未想她竟然无师自通,与同僚家眷混熟了,还混到了梁捕头府上的牌桌上。想想刚才在隔壁酒馆里,罗明隐约还提起过陈莲学会打麻将的事,当时自己没有在意,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真没想到那老实巴交的小姑娘还有这等本事。

只是不知道,梁捕头是怎么给他媳妇解释陈莲的来历的。要告诉梁氏这姑娘是被梁捕头从倚翠楼里给王川淘回来的,梁氏非掀了房顶不可。

王川没有去梁捕头府上扫兴。小姑娘还不容易有个爱好,与人玩玩麻将交流交流,自己还去打扰,那就太没意思了。

简单的小房间被陈莲收拾得干净整洁,每个角落里都一尘不染。床头处的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好高两摞书,王川过去拿了几本翻看,都是市面上流行的侠情志怪小说,有一本还和王川在成固县时看的一样。看来杨总捕还真把给自己这项奖赏的事情当回事了,竟然送来这么多小说。瞧其中几本,都有翻看过的痕迹,看来陈莲平日在家,也会翻书来看。

不过陈莲看书显然小心翼翼,这些小说即使翻看过了,也几乎和新的没有两样,被小姑娘保护得很好。

背上的行李里还装着从成固县带回来的奖金,背在身上怪重。王川把行囊丢在桌上,从那两摞书上随便拿了一本,躺在床上枕着枕头看。

看了没一会儿,开门声响。王川跟着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快而清脆。“吱呀”一声,房间的门打开,门外阳光倾泻而入,王川把书移开看向门口,陈莲呼扇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自己,高兴道:“相公,你可算回来啦!”

“麻将打完了?”

王川放下书坐起来,笑问道。

“相、相、相、相、相公知、知、知、知道了?”

陈莲小脸儿微变,说话立刻又结结巴巴起来。看来严明老哥的训妻方法给她也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过这结结巴巴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王川心中感慨,轻笑道:“你结巴个什么,我又不恼你打麻将。”

“可、可、可严夫人她……”

陈莲说时往西北方向一瞟、虽然隔着墙壁,但王川很清楚那方向正是严明家的位置。

王川打断陈莲的话,说道:“她是她你是你,再说你光看她干什么?瞧瞧梁捕头的夫人,在自己家里玩牌,梁捕头不也没不让吗?”

陈莲认真想了想,摇头说道:“不一样的,梁夫人……梁夫人她太厉害了……”不过有了王川的安慰宽心,小姑娘倒是不再结巴了。

王川瞧着陈莲长出口气,胸脯起伏的小模样,忽然食指大动,跳下床去关上了门。

晴空白日,太阳穿云而过。秋风初起,树叶连枝还紧。

当天空里云朵飘散,天空下一片树叶被风扯断,翻卷而去,王川坐起身来,瞧着陈莲扭着纤细的腰肢热了壶水,问:“你怎么认识严夫人的,还跑到梁捕头府上打麻将?”

陈莲在炉火边看着火,赧然说道:“是她们跑来找奴家的,相公。那日杨总捕差人送来好多书,就是那里的——”说时手指床头,王川示意自己看到了,她才继续说道,“后来……后来相公的同僚就都知道了,好多六扇门女眷就来家里与我说话,严夫人也是那时候过来认识的。奴家心想奴家在相公家中,不能丢了相公的面子,就好生招待她们,与她们说话。后来她们常来,有一日人来得多了,就说闲着也是闲着,要支个桌子打麻将。奴家辛辛苦苦才把家里收拾好,着实不想让她们弄乱了,就拒绝了她们。然后奴家就被那些姐姐们拉去了梁捕头家,与梁夫人同耍。”

“原来如此。”

王川恍然,又笑问道,“那这几日你在梁捕头家打麻将,是赢是输?”

陈莲越发不好意思,羞涩地道:“奴家起初时还是会输的。后来输得多了,就摸到了些许诀窍。后来就或平或赢,再没输过多少,也不知是不是姐姐们在谦让奴家。”

“那可不尽然。”

王川拍手笑道,“六扇门这帮家眷我知道,平日里不管多大方,牌桌上肯定是锱铢必较的。你若是赢,那必然就是真得赢了。没想到我家陈莲竟然还是个牌场赌神。”

陈莲羞红了脸,埋首说:“相公又笑话奴家。”

说罢,陈莲又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哦,对了,相公。梁捕头让我与你说,他患病在家,没法来迎接你回京,借我之口与你说一声。”

“患病在家?患了什么病?”

王川讶然问道。难不成梁捕头真的累病倒了?自己是不是得抽时间看他一看?

陈莲微有些不自然,说:“梁捕头不是患病在家,只是被梁夫人禁足了。梁夫人忒……忒厉害了,不让梁捕头出来,梁捕头就不敢出来了。还有一事,奴家不知该不该与相公说。”

“你我之间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尽管说来。”

王川说道。曾经自己在梁捕头家看的那一场武戏,梁捕头与梁夫人势均力敌,未想如今听陈莲一说,真正的旷世大作,还是梁夫人要占上风,竟然被媳妇禁足了。

陈莲道:“半月前梁捕头在外忙碌,老不着家,梁夫人这才生了气,去六扇门里闹,把梁捕头关回了家里。梁夫人说梁捕头是在为相公手里的案子奔波,但其实不是的。奴家知道,梁捕头是借机去寻瓶姐儿了。他在瓶姐姐房里住了好几天没出来呢。”说时气鼓鼓道,“梁捕头乱用相公之名,却与瓶姐姐去做好事,真真让人生气。奴家真想把这件事告诉梁夫人,却又怕因此害了瓶姐姐。相公,你说我该不该和梁夫人说?”

王川:“……”

得,看来不是干不过架,是心中有龌蹉。自己还看望个毛的梁捕头,趁早洗洗睡吧!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章 桃花

在家中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早起,王川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到六扇门里去点卯。

天高气爽,鸟鸣啾啾,青龙河的水汩汩往西流。水面上已经出现了几片落叶,漂浮在波纹间晃晃悠悠,卡进石缝。

阔别月余,六扇门附近的一切都忽然熟悉而陌生,让人觉得新鲜愉悦。

尤其是自己手里那几件难缠的案子已被梁捕头解决,梁捕头还被禁足在家,自己不用再受其麻烦,真是令人浑身愉悦!

昨日陈莲与王川说起梁捕头的事,又不由为倚翠楼唏嘘。曾经的“家”又一次遭到了六扇门的严厉打击,整个都被端了,这一遭楼里的熟人无一幸免,全部都被扔进了刑部大牢。

从倚翠楼出来就到了王川家里,还没有接触过太多人的陈莲依然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不管倚翠楼里的人对她是什么目的,她曾受其养育、授技之恩,就还对那楼保持着感恩之心,为倚翠楼和楼中之人的命运担忧。

尤其瓶姐儿,若不是她,陈莲也没办法脱离泥沼,如今说不得也与其他人一样下了大狱。

但如今瓶姐儿也同倚翠楼的人们一起被下了大狱,不知在牢里可好?

小姑娘的担忧写在脸上,但再担忧,她也不会对王川提起什么要求,让相公助倚翠楼和瓶姐儿脱身。

京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是多大一个泥潭,她不太懂,但也隐约明白一点,而且相公身为六扇门公人,自己提这样的要求,岂不是让相公两难?

于是陈莲只在王川问起的时候说了一下瓶姐儿下落,别的没有再多提。

到六扇门点过卯,王川就被同僚们叫去巡街。

六扇门这一次的大行动让整个青龙河两岸都风声鹤唳,就连贼偷都比往日里少了。王川与众同僚相伴巡街,什么情况也没发现不说,往日里会与他打招呼的姐儿,也少了许多。花街柳巷一片凄凉景象,像是寒冬降临。

转出折巷,清河坊开了一扇小门,一顶小轿被两个轿夫抬出来,迎面碰上王川一行捕快,只好避让一边。

捕快们都没注意那小轿,自顾巡街前行。那小轿却忽然停靠在了路边,绣花窗帘被一只素白玉手轻轻一掀,露出一张娇花似的俏脸来。

“前面可是王捕快?”

娇滴滴的声音自轿中响起。

王川寻声一看,那小轿花窗里一张嫩白小脸艳若桃花,不是小桃花是谁?

“我道是谁,敢情是小桃花姑娘。大早上乘轿外出,这是要去哪里?”

王川说时,心中却回想起月余前古道长亭的场景。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的女人不知道又有什么想法,但自己岂是个好相与、能让人随意糊弄的?

且与这窟窿眼儿好好斗一斗,比一个高低深浅!

众同僚一脸贱笑地走远,说道:“你两个慢聊,我等先去巡街。”王川无奈瞧他们走远,知道叫也没用,任他们远远躲开。

小桃花吩咐轿夫把小轿放下,素手掀帘,摆着纤腰从轿中出来,嫣然轻笑,道:“这月来青龙河两岸频发大事,街中姐妹们都说是风水不对了。奴家趁着清早没事,正要去白云观上一炷香,没想才刚出门,正好碰到了王捕快。这般巧事,想是道祖爷瞧奴家心诚,特地送奴家一场缘分。王捕快,奴家说的可对?”

“桃花姑娘怕是想错了。”

王川说道,“在下一届白丁,顶多了只会写写六扇门公文,别处一无所长,作不来诗填不来词,曲赋半点不懂,更是学不来韩同的桃花三篇。道祖若是显灵,就不会让我这样一个粗俗捕快出现在你面前,而是该让一个风流才子从天而降,噙花献与姑娘了。”

小桃花哀声叹道:“王捕快说哪里话?小女子虽在烟花,但也不是只知文人骚客诗词曲赋的,天下豪杰,江湖英雄,奴家也多有仰慕。若非奴家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技以傍身,奴家真想学那一字门佘女侠,行走四海惩恶扬善。奴家每每身在清河坊,听说江湖事,真不知有多羡慕呢。王捕快身为六扇门公人,管束天下豪杰,也是英雄了得。奴家岂能不仰慕?”

“桃花姑娘说笑了。”

王川笑说道,“咱们六扇门在江湖上名声可不好,一说起来,都叫我们朝廷鹰犬呢。你要想当江湖大侠,找我说话,那可站错阵营了。”

小桃花“吃吃”直笑,说道:“王捕快又在开玩笑了。那日在长亭上说什么一腔诗意喂了狗,如今又说这种话,也只有王捕快这样的人物,才能如此肆意自嘲。如今江湖之中,哪门哪派不是仰仗六扇门的鼻息。就是行走城中,拿个管制刀具,都得六扇门批准,不知有多威风呢。雄鹰翔于苍穹,神犬伏于家国,都是威风凛凛的神兽,多了不得啊!”

“是吗?”

王川挑了挑眉毛,暗赞这花名妓子可真长了一张巧嘴,若不是早防着她,自己可真要被她说得飘飘然了。

“是啊。”

小桃花以手轻掩红唇,莞尔微笑道:“而且王捕快在成州成固县斩杀山贼匪首的威名,数日前就已传入京中了。那般威武英姿,单是想想,就令人心驰神往呢。”

“我这名声传得如此之快?!”

王川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这种事反正不是机密,乘凉山匪贼也已经被西凉狗王的狗吃了个差不多,自己身在六扇门,也不怕报复,传开也无所谓。

“那桃花姑娘可知,在下是如何斩杀那贼酋的?”

王川笑问道。

小桃花道:“此事大显王捕快威风,小桃花岂能不知?据人说,王捕快飞身而去,从天而降,直接把那乘凉山匪首击毙。”

王川又笑问:“那桃花姑娘可知,在下从天而降那一招,是什么名头?”

小桃花寻思一阵,说道:“昔年太祖曾说过一式从天而降的掌法,名为如来神掌,但那掌法只在太祖口中得见,还未有人施展过。王捕快用的,不是如来神掌吧?”

王川负手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这门功夫,从天而降,所用的并非手掌,而是臀下,名曰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小桃花朱唇微张,没了话说。

王川瞧着小桃花模样,笑问:“你想学吗?我教你啊。”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一章 老不休的

小桃花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文人骚客优雅之人,就是杨总捕,在花街胭脂诗词的气氛里,也做不出什么孽来。就像在京城外长亭下韩同被王川装了逼就跑不按套路出牌搞得下不来台一样,小桃花面对王川突然间的自我,有些招架不住。

“公务在身,不便久谈。什么时候桃花姑娘想练这招了,尽管来找我。”

王川见小桃花久久不语,淡然一笑,转身而去。留下小桃花被阳光绕过的墙影浸没,注视着王川的背影神色幽幽。

许久之后,小桃花才登入小轿,将轿中东西取出,与轿夫道:“麻烦二位,这趟奴家不去了。”

两位轿夫也有幸听了飞天斩将王捕快和桃花小诗小桃花的对话,领了钱扛着轿子而去,俩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八卦。

“江湖武人,果然粗鄙。”

小桃花等轿夫走远,才低低啐了一句,从小门里回了清河坊中。

王川快步追上众同僚,路中又被一两个姐儿调笑。跟上众同僚步伐后,难免又被众同僚说笑。

罗明啧啧道:“老王你出京回京,果然都是非同凡响。出京时留了一通马屁给那韩同老儿吃,还扒了那老儿墙角,这一回来,就又继续勾搭上了。家里那小莲花儿就够你吃的了,你还不满足,这会儿又抢小桃花吃,你能吃得消吗?”

王川白了罗明一眼,道:“吃不吃得消,你来试试?”在成州成固县写成了《菊花宝鉴》,王川言谈越发放飞自我,出口成基,罗明着实遭不住。

听了王川的话,罗明浑身打个哆嗦,没敢再多说。众同僚也都纷纷夹紧菊花,瞧王川的眼神有些不对。

巡街之后,就是处理各自手头的案子。王川积攒的案子已经全部移交到了梁捕头手里,无事一身轻。不过承蒙梁捕头照顾,不管梁捕头做的一番事是为了什么,王川又情愿不情愿,王川总是受其恩惠不少。回到京城,王川自觉还是应该去梁捕头府上探望一下“重病在家”的梁捕头的。

如今梁捕头和瓶姐儿一个在家禁足,一个被六扇门一锅端,蹲在刑部大牢出不来,同在一座城市里,却看着不同的天花板,几难相见,心情怕是极为抑郁。

王川去了趟青龙区一家小书坊,给梁捕头淘了两本书,可以使梁捕头聊解寂寞。那两本书里捎带些许擦边球,左挠右搔,如个猫爪子似的,撩人心情,正适合梁捕头这种寂寞老男人。

其实本来王川是想淘几本风月阁大作的。但那风月阁运作得又实在隐秘,作品买卖,都是走得地下渠道,王川初回京城,还没法把京中风月阁暗桩打探出来,因此难以买到。

他手里倒是有一本,但《一字门秘事》文字绘图都极为精良,其作者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又遭自己《菊花宝鉴》的精神攻击,也不知会不会产生心灵创伤。若是那样,这本《一字门秘事》怕就成为那两位咸湿大佬的绝笔作品了,极具收藏价值,王川可舍不得送人。

怀揣着两本书去了梁捕头府上,刚跨进大门门槛,王川就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那房中显是有人在搓麻将,正把一桌子牌洗得呼啦啦地响。

“嫂子,梁捕头可在?”

王川进了梁捕头家客厅,瞧见厅中支起个四方桌子,桌上方木麻将刚刚洗好,正被四个妇人噼里啪啦垒起来。

四个妇人玩得兴起,根本没人注意王川进来。王川不得不叫了一声,心里则感慨麻将的风靡,果然了得。

想当年神州朝各式棋牌盛行,什么双陆叶子牌状元筹,花样繁多应有尽有,然而先帝将麻将带入此世,从宫中传到京城,又从京城传遍神州四海,短短十几年,就已火爆到这种地步,把其他桌游挤压得根本不剩多少生存空间,着实了得。

现在就连各大赌坊,也有专门放麻将桌的地方,人气最是火爆。

梁捕头妇人眉间挂剑,一张脸依然凶悍,撂骰子搬牌时,那一对浓眉随着她的目光飞舞起来,如同被蜀山剑仙驭剑之术控制的飞剑似的。

听见王川叫唤,梁夫人抬头瞧了一眼,又低头看牌,边说:“呦,小王来了啊。你家小莲儿没过来吗?”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间已偷瞟王川,微露忐忑。

王川道:“陈莲在家呢,没有过来。若是梁夫人想她来玩,我等会儿就回去叫她。”

梁夫人神色一松,眉宇剑两道利剑都显光亮了。

“别了别了,我只是问一问。咱们这里一桌凑够了,小莲儿来了也是干坐着看,没什么意思。等改天再叫她来。”

梁夫人边整理摸到眼前的牌,边和王川说道,“你不是要找我家老梁吗?就在后面呢,快快去吧。难得出京回来,你可得跟老梁好好叙叙,这几日他在家里,可闷坏了。”

看来陈莲果真是场间赌神,把如此凶悍绝伦的梁夫人都赢怕了。

王川暗暗惊叹,没想到家里那小姑娘真的有这样的本事。然后走到了后面房中。

那房里梁捕头坐在桌前,手握毛笔写写画画,不是哀声叹息。

“在写什么呢,梁捕头?”

王川问道。

梁捕头瞟了眼王川,也没惊讶,说:“我还道你要墨迹几日才来,未想才回来第二天,就来找我了。也算心意够了吧。我闲极无聊,练练书法。只是心情不美,提笔写字,却总是写得不顺畅。唉……”

“梁捕头莫生闷气。写不顺畅,以后再写就是了。”

王川说时掏出书来,往梁捕头手里一塞,说,“我这里有两本书,梁捕头或能消遣一下。”

梁捕头瞧了瞧书名封皮,脸色一变,斥道:“年纪轻轻,不知看些个什么文字。真真丢人!”嘴上这么说,手里却立刻把书塞进了怀里,神色正经正义凛然。

王川:“……”

呸!老不休的!自己一看封皮就能知道这是丢人书,还装得这么正经。给谁看啊!

有种你别往怀里揣啊!

呸,老不休的!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二章 学习

梁捕头不动声色地把书纳入怀中,问:“你嫂子呢?”

王川道:“前面打麻将呢。”

梁捕头按着怀里的手这才放开,彻底松了口气。

王川暗暗丢给梁捕头一个鄙视的眼神。他有些怀疑梁捕头和梁氏不是夫妻关系,而是母子关系。又是干架又是禁足的,连看个小本子都要受管束,简直可怕。

收起书后,王川就和梁捕头坐着闲聊。梁捕头了解了王川出京在外和在成固县的情况,而后也和王川讲了讲京中事情,包括他从王川这里接收的几个案子和朝中、京中的各种大事。不过老头依旧假正经,借着给王川办案的名义夜宿倚翠楼,常年不回家,宛如学生逃课,他是绝对不会与王川说的。

王川坐听梁捕头说话,有种“静静看你装逼”的感觉。

说到龙捕头麾下从天柱县先来汇报情况,六扇门联合御史台展开特大行动时,梁捕头神色一黯,目露担忧之色,犹豫许久,才说道:“门里行动时,我已被贱内叫回家中,被总捕批了假,未能参加。倚翠楼再被查封,我也始料未及。瓶姐儿锒铛入狱,也不知如今如何。老夫也没有旁人能信得过,你若是得闲,就去刑部大牢里看看瓶姐儿,帮老夫照拂一二。”

“这……不太合适吧。”

王川勉强笑笑,委实不想接受这个任务。瓶姐儿被六扇门抓进大牢,自己这时候去看她?自己的名声,在青龙河两岸本来就有问题,现在再去看瓶姐儿,传出去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说实话,就凭瓶姐儿那浪荡手段,还有荤素不忌的好胃口,在牢里施展一二,也定不会有多难过。说不得她现在过得比梁捕头都舒坦。

然而梁捕头身在局中,难以看透,还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不妨事。老夫知道你担心个什么。这几日老夫在家思……思考,已经想到法子。你要是去刑部大牢,不须自己一个人去,只要带上那小莲儿……也就是我送与你的陈莲,万事就都能说得清了。陈莲从倚翠楼而出,与瓶姐儿是旧相识,去牢里瞧瞧瓶姐儿,也是应该。你看如何?”

娘希匹,敢情这老头这几日在家,就尽寻思这事情了。

老不休的!

王川一方面鄙视梁捕头的为老不尊,一方面却又替梁捕头觉得悲哀。梁捕头给夫人梁氏头上种了一片青草,自己脑袋顶却已然一片草原,而他自己还浑然不觉,实在是可悲可耻可怜可叹。

“若是杨总捕和刑部允许,我就带陈莲去看一看。”

王川只好答应,如是说道。事情毕竟不是由自己和梁捕头一言而决的,逍遥散一案,涉事人和涉事团体的罪行都还没有确定,说不得还须再审,这时候通常是不允许外人接触嫌犯的。自己若是想去看人,肯定得需要获得梁捕头和刑部管事人首肯。

王川只希望梁捕头和刑部拒绝了,不然进去大牢,万一不小心看到瓶姐儿策马奔腾,出来以后,该怎么和梁捕头说啊?

“那就全靠你了。”

梁捕头也不客气,放下心来,道,“来,喝茶。”

忙于打麻将的梁夫人没功夫准备晚饭,王川喝了一肚子茶,从梁捕头家出来。

步入初秋的天已经变短,这时候还不到下班的时候,但天色已经放暗。搁在往常,这时候王川应该坐在隔壁酒馆的窗边,黄酒一壶小菜一碟,瞧着青龙河两岸才起的灯火,看那形形色色的人们演绎色字百态,悠哉悠哉地消遣。但现在,王川却不敢轻易地踏足隔壁酒馆了。在没有做好准备以前,酒馆大郎那幽怨的目光,他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不能去隔壁酒馆,王川就回了家去。

这一日陈莲没有出门,在家里把王川带回来的东西全归置好了,却又似有强迫症似的,把家里整个又给打扫了一遍。小小的房屋越发得干净整洁。

王川进了家门时,屋中点着油灯,陈莲娇小的身影坐在桌前,侧影朦胧。

小姑娘看书看得入迷,直到王川踏进房中,才注意到了,慌忙把手里那黄油皮纸封面的书往桌下一塞,说道:“相、相、相、相、相、相、相公,你、你、你、你、你、你、你回、回、回、回、回、回来啦?”说话间竟然比平时要磕磕巴巴了许多倍。

“嗯,回来了。”

王川意识到什么,问,“你在看什么书呢?”

“没、没、没、没、没、没、没什么!”

小姑娘越发扭捏,把手缩在桌子底下不肯拿上来。小脸儿一下子羞了个通红,跟染了血似的,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得明明显显。

王川眯起眼睛,突然跨步上前,拿捏住陈莲细嫩胳膊,往起一拽。

陈莲素手一松,那书“啪嗒”掉在地上,封面和背面朝上,正好能让人借着昏黄光线瞧见封皮上的文字。

王川和陈莲都尴尬了。

——那书的封面上,赫然正写着《一字门秘事》五个大字,作者江湖百宵生和作画花间侯的名字,自然也在上面。

“奴、奴、奴家不是故、故、故、故、故意看的。奴、奴家在、在、在收拾相、相、相、相、相公行、行、行囊时瞧、瞧见了这本书,就随、随、随、随手看、看、看了几眼。相、相、相……”

陈莲越说越急,越说越磕巴,急得都快要哭了。

王川只好打断了陈莲的话,捡起书来,道:“没事,不要急。想看就看,我又没怪你。别给外人看就是了。”

“真、真、真的?”

小姑娘请坐稍微好了一些,说话也可结巴了。

“自然是真的。”

王川笑笑,轻轻拍了拍书,把书上沾染的灰尘都拍去了,说,“这种私密之书,不正是你我同看,才见情趣么?你若看了,正和我意。晚上饭后休息的时候,我们再好好来看。”

陈莲小脸蛋儿上才刚下去的绯红重新又浮了起来,低声呢喃似的,问:“相、相、相公可是喜欢一字门女侠那、那、那样?”

王川蓦然想起佘薇曼妙的长腿来,甩了甩头,将之驱走,手指在陈莲脑门上一戳,说道:“瞎想什么呢,你一大活人站在我面前,足够我喜欢了。我去喜欢一个书中之人干什么?”

陈莲呐呐埋首于胸,说道:“奴、奴、奴家虽未学过功夫,但跨一字马,还是没、没、没问题的。”

王川:“……”

娘的,晚饭不吃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三章 玄武群众

晚饭当然不可能不吃。不过因为意外,这顿晚饭吃得要比平时迟了,也比平时简单了。

王川把仔细研究了一番的《一字门秘事》交给陈莲,让陈莲千万收拾好了,好好保管。陈莲对书中内容惊叹不已,摩挲着书页幽幽说道:“相公,写这本书的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到底是何方人士啊?这书里恁的……恁的……反正好多东西,奴家都不知道……”

“两个可怜人而已。”

王川想了想自己写的那本书,叹了口气。《菊花宝鉴:江湖百宵生与花间侯》已经在风月阁的地下世界风靡开来,不知道被自己写进故事里的两个可怜人能不能顶住压力。自己还盼着看他们新作呢。他们若是就此深受打击,从而封笔,那可实非己愿啊。

陈莲小姑娘稀里糊涂,听不懂王川的感慨,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认真收拾起了《一字门秘事》宝书。

次日,王川到六扇门中点过了卯,昨夜当值的同僚又从玄武区摸到了一群吸食合欢散的。正缺人手审讯。王川便被拉了壮丁。

据昨夜当值的同僚说,昨夜之事,是玄武区居民举报的。

在发生了逍遥散案件以后,玄武区居民似乎知道了同区居民黄元文举报其弟的光辉伟迹,热情突然高涨。在王川离京这一个多月里,玄武区居民多次举报有人聚众吃药,有真有假,可把玄武区衙门折腾了个疯。如今有了一个多月的斗争经验,玄武区居民逐渐掌握了发现犯罪和举报的技巧,如今几乎一举报一个准,甚至还逮到了花街花名妓子大牡丹与青龙书院著名词人周松在某酒楼开房吃药。如今大牡丹和周松都被丢进了刑部大牢,青龙书院在神武广场公告周松违纪除名,小红楼使尽千般解数,没能把大牡丹从牢里捞出来。

王川只觉玄武区居民已经有了朝阳群众的声势,真是厉害得不得了。同时他也没想到,如今散毒之祸,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单是玄武区一地,就有如此多人服食合欢散。

这样的形势,也多亏了玄武区居民参与热情高涨,才能形成如此打击力度。如今除了玄武区,其他地区散毒情况也不知如何。想要遏制住这股不良势头,单凭六扇门行动,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唯有发动群众,让散毒之祸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才有可能达到成效。

当然,这些都不是自己要考虑的问题。自己把手头的工作干好了就可以了,朝廷禁散大势,还是交由刑部大佬们和杨总捕去决策好了。王川考虑自己顶多也就能建议一下,不过这一个多月来自己莫名其妙出的风头实在太多,为了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消停摸鱼,自己还是能低调一点,就低调一点。

如此简单明白的问题,又有玄武区群众的先例在前,想必刑部大佬们和杨总捕能够想到自己所考虑的这一点,自己就不必要特地去提醒了。

“堂下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丙字号刑房中,王川提笔问话。前面坐中又是个娇滴滴的女人,粉衣流裙,胭脂朱唇,不是太美,却有一分雅然姿态。只不知如此女子,怎么会与旁人混迹一处,服食合欢毒散?

那女人倒不似倚翠楼里抓来的人那般,大胆肆意,往审讯椅子上一坐,还要抛几个媚眼儿乱勾人。她在座椅上坐得端正,身子都只敢触到椅子三分之一,低垂着头耷拉着眼帘,声音都呐呐如呢喃:“回禀捕快老爷,小女子教坊司吕璇。”

“好好的女子,何以服食合欢散毒?”

王川记下吕璇姓名来历,又问道。神州朝以来,儒门被一代接一代的皇帝连绵接力地打击,手中实权越来越少,到如今礼部教坊司管理,对于儒家一派来,都成了重中之重。是以如今教坊司管理极其严格,就连教坊女子婚丧嫁娶,都要一一登记造册。违法违禁之事,就更不用说了。而且教坊司坐落在白虎区,以期和青龙河两岸的勾栏窑子区别。当年盛极一时的内务部衙,也因为涉及勾栏之事,被取消掉了,而今只剩云韶本司,只工歌舞演乐。

眼前这位姓吕名璇的女子,身为一个教坊司司女,却出现在玄武区,还与人聚众服食合欢散,简直不可想象。这要给教坊司主事知道,还不晓得要如何惩罚她去。王川掐指一算,只觉其中必有蹊跷。

只听那女子答道:“回禀捕快老爷,小女子昨日随司中演排,为近日刑部贺典准备,演排得晚了,便随主事去吃夜宵。然后有人拿出合欢散来,说少吃些许,可以去去乏。小女子实在乏得厉害,就就水吃了一小口。小女子也是第一次吃那毒散,且只吃了小小一口,请捕快明鉴。”

王川抬眼瞟了吕璇一眼,说道:“散毒之祸,和多少有什么干系?我且问你,你服食一口合欢散,有什么感觉,有什么反应?”

吕璇突然间双颊血红,埋首道:“捕快老爷,这等事情,捕快老爷见多识广,想必已知情况。小女子委实羞于启齿,可以不说么?”

王川道:“刑讯之事最重全面细节,你若不细细说来,我如何辨别你现在情况?你说来就是,我又不往外传。”

吕璇扭捏半晌,终于还是低低答道:“小女子……小女子服那散药后,浑身上下都燥得慌,现在身上……身上黏糊糊的。”

“咕噜。”

旁边与王川一同审讯的同僚咽了口唾沫。

王川淡淡地瞥那同僚一眼,是个新人,难怪。

“那散药是谁与你的?”

王川又问。

吕璇吞吞吐吐又一会儿,忐忑道:“捕快老爷,小女子自己的事情,都已经交代了。旁人的事,小女子若是不说,可以么?”

王川笑笑,说道:“合欢散如此效果,服食过的人基本都知道。但那人明知如此,还给你这散药。若你所言不虚,真是第一次吃这东西,那人给你这药,显然就别有企图、欲于你不利了。就算如此,你还要为他隐瞒?或者说,你是诓骗于我,自愿主动去吃合欢散?”

“小女子句句属实,怎敢欺瞒捕快?!”

吕璇吓得瘦脸一白,从座上刷地站起,犹豫少顷,终于说到,“实不瞒捕快,那人……那人是我教坊司主事。小女子受他管束,才不敢揭发了他。小女子并非真心想要隐瞒,请捕快老爷万万信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四章 安慰

所以说,这件事情,很可能又要涉及朝廷要员?!

王川这才想通关节——为什么这个案子,没有直接让玄武区衙门处理,而是移到了六扇门总部来,由六扇门和玄武区衙门共同办理。

这件事情,说不得不仅要涉及朝廷要员,有可能那逍遥散大案,都与其有些联系。

既然如此,眼下盘问,就更得详细仔细了。事关大事,容不得半点含糊。

王川身为六扇门捕快,虽然平日里喜好上班摸鱼偷个小懒,但关键时候,还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一来原则性的问题不容轻犯,一旦出了岔子很可能就要被收拾了,二来大案要案的供词,不是随便糊弄一下,就能过关的,届时一遍问完,哪里还有问题漏了或者错了,说不得还要补问,到时候还得浪费时间,一回事两回做,那更违背自己的摸鱼宗旨了,所以现在认真问供,其实也是一种摸鱼。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第三——

如若教坊司司女吕璇和自己交代的事情全部都属实,那么吕璇就是其中一个边角角色,真正的大鱼,应该是那教坊司主事,以及教坊司其他官员。自己在这里多磨些时间,多耗费一些精力,那么这个突发案件的核心,自己就无需参与进去了。这样岂不是完美?

摸鱼也是个技术活。从上辈子开始,王川就深深懂得,真正的摸鱼不是什么时候都多懒、什么时候都上班挂机,手里重要的、甩不掉的工作,一定要真真正正、老老实实地完成,才能更好地摸鱼。不然的话,你所摸到的,就只能是假鱼。

王川可不是连咸鱼都摸不到的咸鱼。他把事关摸鱼的问题考虑得很详细,也很透彻。因此他的摸鱼大多数时候都能成功。

刑房里的光线越照越亮,太阳斜入苍穹更高处,把阳光拽得竖起。坐在王川对面的教坊司司女吕璇刚好被光芒照到,本来熬了一夜有些困乏的精神立刻被暖洋洋的光拉会来,只是唇上的艳彩逐渐失色,消瘦的脸上也一点点变得憔悴。

这不仅仅是熬夜困乏的结果,还有服食合欢散药效结束的原因。那坏人精神的散毒透支了女人的精力,尤其她还是初次服食,效果更是明显。这会儿药效已过,服药产生的副作用,也就同样比其他人更明显一些。

王川把吕璇昨天到今天所见所闻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每一处细节都详细询问过了,又抽丝剥茧,往前去说,引导吕璇回忆教坊司的远景近况,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和昨夜之事有所关联。不过可惜吕璇所知甚少,平日里在教坊司,也只知习练乐器,对身外之事半点也不关注,让她仔细回忆,除了设计琴瑟笙箫之时她能来了精神,侃侃而谈,其他时候都是一脸迷茫,一问三不知。

一月来王川有些被倚翠楼的学问带坏,说起琴瑟笙箫,难免想到别处,差点恍惚在供词本上写错。没奈何,王川只好请新来的同僚记录供词,自己负责盘问。

于是新手同僚记录得磕磕绊绊,更加拖慢了盘问进度。这样更合了王川心意。到了整个笔供问完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被刨根究底问了个遍的教坊司司女像是虚脱了一样,在被王川和那新手同僚从座上叫起,带出刑房时,步履蹒跚、脸上死气沉沉。王川瞧她模样,终是有些不忍,说道:“你且安心,这次事涉整个教坊司,你又涉案不深,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想来教坊司和礼部不会如何处置你的。不然的话,整个教坊司怕是都须得一锅端了。”像吕璇这样在教坊司里长大学艺的司女,到底都是些苦命人,犯官家属沦落乐苑,本就无辜戴罪之身,再犯些事,真不知要怎么处置。这女子如今正惶惶然茫然不已,能安慰她一些,就安慰她一下吧。

吕璇听到王川的话,果然双眼一亮,本来仿徨无主的神情有了少许安定,眉宇间隐露庆幸之色,问:“捕快老爷,不是骗小女子吧?”

“我骗你作甚?”

王川笑笑,低声与吕璇道,“而且你们不是预备去给刑部汇演的吗?此事想必刑部也会插手。你安心就是。”还有一事他没有说,这件事里整个教坊司怕都要被牵扯进去,礼部说不定都要自顾不暇,到时候谁还能顾得上她一个小小的教坊司司女?

“多谢捕快老爷安慰,小女子感激不尽。”

吕璇由衷说道。在教坊司中习惯了看人眼色,落到这步田地,眼前这位捕快老爷还能对她保持如此善意,由不得她不敢动。

王川没再说话,把人带去了六扇门大堂呆着。

到了这会儿,昨夜抓来的人基本上都已问完,王川特地问了堂中负责的捕头一句,听到回答说不需要自己再带人盘问了,心里长长出了口气。

王川大清早来门中点卯时没有注意,这时候扫了一眼大堂之中,蹲在面前的人里,大多数都是女子,有几个男子,也都分外眼熟,细细一回想,果然都是在宫中庆典或者教坊司时打过照面。大堂中墙角处还发放了不少丝竹乐器,更是映证了眼前这群人的身份。

“这都什么烂事啊!”

从大堂里撤出去时,王川听到罗明在门口处抱怨。最近京城里频发的散毒之事,着实让人跌破眼镜,心情难爽。罗明脾气火爆,平时也爱指点江山,靠着一张大嘴为神州朝天下操劳,眼前又发涉及朝廷部门的合欢散案,罗明如此抱怨,实属正常。

“又不是一件两件了,习惯就好。”

王川安慰罗明。

但这安慰不像安慰,反而让罗明更加烦躁,暴躁道:“习惯个屁!逍遥散、合欢散、光正殿、教坊司,你说说,朝廷这都成什么样子了?真他娘的娘希匹的!”

王川咂了咂嘴,这脏词的创新用法倒是有趣。不能小瞧古代人啊。他决定不和在这个问题上一点就炸的罗明继续纠结这个话题,问道:“还有人在盘问吗?这里面的可是全部了?”

罗明气劲儿还没下来,咬着牙回答:“那教坊司的主事还在问呢。他娘的,这劣货就该交给我来问。我非扒了他层皮不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五章 郎的幽怨

王川对罗明的愤慨之言报以最深切的鄙视。这家伙别看他表面上意气用事、火爆冲动,实际上这都单纯只是表面上。这货表面归表面,实际上为人处世保本着呢,根本不会轻易犯险。刑讯逼供这种事,在先帝时遭到了严厉禁止,到如今若非实在必要,又有总捕、捕头担着,罗明绝对不敢擅自使用。

更何况那教坊司主事还是朝廷官员,罗明就是吹成天了,怕也不敢对其动一下手。别看他嘴上说着好听,到时候真要他问,怕他还不知道怎么怂呢。

“行了行了,少发两句牢骚。”

王川一拍罗明肩膀,说道,“这里也没咱们事了,这日头也快近午时了,晌午怕别的什么也干不成。我先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往常你这时候不应该去隔壁酒馆里坐坐吗?怎么这会儿了却要回家?”

罗明也没死揪着朝廷大事不放,跟着王川转换了话题。

王川翻了个白眼,无奈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浪费了一个月时间,都没给酒馆大郎找上媳妇。那大郎如今见了我就跟见了把他抛弃的妈似的,我可没心情对着他那孤儿眼神喝酒吃菜。”

罗明炸毛道:“怎么什么也能怨得着我们?要不是那蠢货好端端的带人家姑娘跑去乱坟岗上脱裤子,事情能落到这个田地?如今大郎声名远播,谁还敢与他说亲?我们再找人提亲,就算是披着捕快皂衣,怕也要被人赶出门来。你说说这事我们还怎么干?我们还怎么干?”

王川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我当初答应下酒馆大郎,这事就推脱不了。之后我先打探打探哪里有姑娘还愿意说亲,再好好给大郎做做工作,带人家姑娘往乱葬岗上跑算个什么事啊!”这事绝对不能怪自己,都怪那大郎悟性太低!

两人并肩走出六扇门大门,罗明笑道:“这事仔细说来,其实也简单。说亲之事,对别人来说或许困难,对你老王来说,可真不是什么难事。君不见咱们门中那个叫风小波的杂役,如今已跟柳巷窑子里的姐儿打得火热,还帮人姐儿赎了身,如今都快打算成亲了?人家柳巷里的姐儿能被风小波便宜赎出来,还是多亏了你的名头呢。韩姐儿可说了,若不是王捕快,她可不会这么好说话。正经人家的闺女怕名声,不好说亲,但窑子里愿意从良的姐儿,说不定有人能答应,就凭你老王和韩姐儿的关系,托她好好问问,有谁愿意嫁与大郎,那不就成了?”

王川黑着脸啐道:“我呸!出的什么狗屎主意,这事就算有人愿意,大郎他爹能答应?到时候知道我给大郎介绍了个窑子里的姐儿,那刘刀不得拿刀来砍我。”

“这你可就说错了。”

罗明叹了口气,说道,“上回说亲发生了那事,刘刀拿擀面杖把大郎追出了一条街去。本来大郎的亲事,刘刀就着急的不行,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刘刀比谁都急。现在别说窑中姐儿,就是头母猪,只能给他老刘家传宗接代,刘刀怕是都能答应亲事。”

“娘希匹,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恶心!”

王川又啐道,“那人家窑中姐儿呢?大郎这种情况,有人能答应?”话刚说完,他却忽然又叹息一声,说道,“算了,怕是还真有。这么看来你说的也是个办法,我抽空试试。”别看刘家大郎那般模样,他家好歹背靠六扇门,在外人看来,也算是半个公职人员,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算是享福人家。若有机会嫁到隔壁酒馆刘家,说不得还真有在窑中做腻了的姐儿愿意答应。

两人同走一截路,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路过柳巷的时候,王川没有看到韩姐儿在外面,就先作罢。这事情哪天碰巧见面,与韩姐儿打声招呼就行。进那窑子里面专门提一句,然后被窑中姐儿们撩骚,惹一身骚气,王川可没这个好心情。

自己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一般庸脂俗粉,沾染来有何用?

路过柳巷树下时,没见着韩姐儿,然而到隔壁酒馆门口时,王川却瞧见了刘大郎。

刘大郎自然也瞧见了王川,矮胖的身子往门口一杵,俩眼就放出幽怨的光芒,怨道:“王捕快,您要到哪去?”那副模样,果然如同被抛弃了的孤儿似的。

王川不得已停步,回答道:“中午下勤,自是回家去咯。”

刘大郎幽怨道:“王捕快您家中有美人娇妻,回得如此勤快。但小的却光棍儿郎当,心里着急发苦,也没办法。”

王川无奈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帮你。”

刘大郎道:“王捕快离京前就说过要帮我,还让那么多同僚为小的奔波,小的看在眼里,自然相信王捕快不会食言。只是小的全按王捕快说得去做,怎么没趁人家妹子心意?这且不说,小的还把人家吓着了。是不是那坟岗阴神不喜我的诚意啊?”

王川翻了个白眼,干脆顺着刘大郎的思路往下胡扯,道:“你还好意思与我来说!我要你存着去乱坟岗上祭拜阴神时的勇气,你带人家姑娘去祭拜阴神干什么?阴神他老人家好好地休息,却被你打扰,如何不怒?那姑娘是被阴神吓着,这才跑了。你做得好大的孽!”

刘大郎白了脸色,惊恐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王川摆摆手道:“这个无妨。你月余钱祭祀阴神,到底心诚,阴神他老人家全记在心里,偶有发怒,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只是你可记好了,再有说亲之事,只需拿出乱坟岗上的厚脸皮和勇气,好好与人姑娘交心即可,千万别拉人去城外脱裤子。”

“哦。”

刘大郎微露恍然之色。

王川又提醒道:“城内也不许脱!”

刘大郎道:“小的晓得了。”继而苦恼地说,“只是如今小的这情况,还有哪家的姑娘愿意与我说啊?”

王川略一犹豫,问道:“你看那风小波的妻子如何?”

刘大郎脸又一白,连连摆手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旁人的媳妇,小的怎敢妄想?”

王川照刘大郎的后面就踹了一脚,道:“谁让你抢人家媳妇了?我是说你若不嫌弃,我就照着那样的,与你从韩姐儿处寻摸一个。你看如何?”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刘大郎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王川又问:“你可有什么条件?年纪大些有关系没?”想要从窑子里退休的,通常都是年龄大一些、做不动皮肉生意了的。王川还得有个准备。

刘大郎毫不犹豫地道:“屁股大的,好生养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六章 案情

王川所料不差,酒馆大郎果然也就只有这个要求了。

“可以,这两天我帮你探探,看有没有姐儿愿意嫁你。”

王川心底长出口气,说道。

“那小的就先行多谢王捕快了!”

刘大郎激动得腮帮子上那两坨肉都跳起舞来。

王川还是有些担心,又提醒道:“这回你可千万记住了,我不是让你去西门外乱葬岗上脱裤子,谁让你把这份孤注一掷豁出去了的勇气在与人说亲时拿出来,可明白了?”

刘大郎挠了挠头,说:“好像……有点明白了。”

王川无奈叹息,说道:“算了,嘱咐你太多,怕你误会歧义,反而起了反效果。这样吧,我刚才说的你权当没听见,什么乱葬岗你不用想了,只需要记得,阴神在照耀着你,这就足够了。等有姐儿与你说亲时,你在心里默默与自己说,‘我行,我不是一般人儿’,这就行了。可明白了?”

这回刘大郎听懂了,狠狠点头,说道:“明白!明白!”

“你明白了就好。那你就等着我消息吧。有空我帮你看看。”

王川说着,继续往家里走去。

刘大郎在酒馆门口巴望王川背影,急不可耐:“王捕快,千万着紧着些,小的实在等不及了!”

王川:“……”

不管怎么说,刘大郎这么好伺候,王川还是省了些心。这件事等哪天碰到韩姐儿,与她说一声就是。至于赎金,相信隔壁酒馆老刘家也能付得起。实在不行,自己从成州成固县赚的杀贼赏金,还剩得不少,到时把那便宜钱拿出来,给刘大郎用一些就是了,就算是补偿大郎被自己坑去西门外乱葬岗上脱裤子。

回家吃过午饭睡个午觉,下午到六扇门中点了卯,那教坊司主事才刚被盘问完了,享受了不同于其他人的特级待遇。被从刑房里带出来,就按到厕所门口一蹲,被几个杂役大汉围着,不让起来。也不知谁出的这损主意。

杨总捕刚刚从六扇门出去,有同僚说是进宫面圣了,也有人说是直接找刑部尚书张经研去了,说是去找御史大夫周瑾的也有。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商议着怎么处置这群教坊司的人,还有可能涉及在案的礼部之人。

上午街还未巡。王川立马拉了人去巡街,避免一会儿万一又有事情,还要抓自己壮丁。

罗明自然是不去的。正义感爆棚的罗捕快坚决要参与到这场爆发在玄武区的大案中,甚至还拉了成金龙、牛大平等人。于是巡街的人便比平时少了几个,王川叫了几个杂役凑数,一同出了六扇门。

风小波也在其中。这家伙婚期已近,春风满面,看来幸福得很。

巡街回来,六扇门里蹲了一上午的教坊司人们已经全部被送走,几个礼部官员听说已经被御史台请去了光正殿,门中也调集了一拨人,直接去光正殿里盘问礼部之人,御史台也要旁审。罗明自然在被叫去光正殿的人中。

王川庆幸非常,亏是自己跟别人出去巡街了,不然的话,自己真说不得也要被抓壮丁。

京城里接连发生这样的大事件,即使再保密,也无法避免消息的泄露和传播。尤其在玄武区举区居民与犯罪行为作斗争、让散毒分子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的情况下,教坊司那么多人被一锅端、礼部数名官员被请去喝茶,这种事情根本无从隐瞒。

于是在教坊司被端以后,京城里本还猖獗的服食合欢散行为为之一减,玄武区居民再无发现。而本来在近期内即将举办的刑部庆典,经此一事,也暂时取消了。听说因为这事,刑部尚书张经研和礼部侍郎左乘之还在朝堂上又干了一架。左乘之的浩然正气狮子吼终究是比不得张经研的矩天尺,被干了个人仰马翻。礼部尚书位置已经空缺多年,如今看来,还要继续空缺下去了。

幸好的是,经过几天的调查,六扇门、刑部和御史台确定了教坊司之案和逍遥散案并无关系,教坊司主事手里毒散的来源,都是在京城以北的一个庄子里。那庄中有个还俗的道士,以前给某道观的炼丹道士看过火。偷学了炼制散药的门道后,就从道观跑了出来,与庄子沆瀣一气,复制出了合欢散来贩卖。他们贩卖之所,正是包括京城在内的各地青楼窑子,生意已然做得不小。

那教坊司的主事是从礼部一个官员之子手里得了这合欢散。那礼部官员之子,则是从倚翠楼里得的。至此倚翠楼里散毒来源的两条线,被一网打尽。

至于教坊司之案,就是个很俗套的狗屎故事了。那礼部官员之子也是倚翠楼的常客,倚翠楼被端,其他花街楼坊,都不做皮肉生意,柳巷的姐儿,他堂堂礼部公子,又实在看不上眼,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教坊司的司女身上。教坊司主事巴结上司公子,就应了公子的要求,拿药下药,被一锅端。

如果是在平时,这件事还有周旋的余地。但如今逍遥散一案正是要紧,散毒之祸自太祖朝后头一次发现如此严重,朝廷正想抓个典型,杀鸡儆猴一下,教坊司之案刚刚好撞在枪口上,朝中大佬们哪有放过他的道理?

于是乎在教坊司一案大破、京城北那庄子被一网打尽以后,涉事礼部官员被撤职流放,官员公子、教坊司主事、庄中逃观道士和主要人员,将全被择日午后问斩,力度不可谓不大。

听说问斩之裁决,是刑部尚书张经研亲自定下的。为此张大佬和礼部侍郎左乘之又干了一架。张尚书想是拿礼部数名官员当鸡给杀了,也不愿让左侍郎面上太过难看,下不来台,那一场在朝堂上就只守不攻,凭着矩天尺方圆规矩的手段硬生生把左侍郎口中咆哮而出的浩然正气全接下了。左侍郎运功太过,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告病在家,至今还未痊愈。

这都是朝中传入坊间的八卦,百姓们图个一乐,对神武广场上即将上演的斩首大戏分外期待。但王川心里却叫起苦来。每逢神武广场有大戏,就是他等六扇门公人最苦累的时候。要拦住百姓们冲上行刑台近距离观看斩首的热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七章 节操损失

神武广场斩首日期很快就确定下来——在四天以后。钦天监专门测算过了,四日后晴空万里,一望无云,午时三刻之阳气,将前所未有的盛,正是行刑的大好时候。神武广场上告示贴出来,老百姓们识字的不识字的,全都挤过去看,然后口口相传,全京城都知道了这件大事,对四天之后的正午翘首以盼。

那被撤职流放的礼部官员的家眷卷着行李离京了。那官员留在了牢中,等着为他的荒唐儿子收尸。白发人在狱中,还要等着黑发人的头颅被人拎来,然后捧着亲子之首,被远放他乡。如此场景,想想都让人觉得凄凉。

不过王川没工夫为他人的悲凉感怀。他自己事情正多呢。那官员公子自身不正,什么时候了还沾染合欢散这种东西,而且还好死不死,在这种时候让他爹的同僚在玄武区这种好地方用药,赶着让热情高涨的玄武区群众举报,这能怨谁?这个被下大狱的好官儿实在是教子无方,把儿子养得如此无法无天也就算了,智商还欠奉,命中有此一劫,说来也是不冤。

王川打算先了了梁捕头的心愿。这几日梁捕头偷偷摸摸找去他府上打麻将的陈莲传过好几回话了,催着让自己去探视瓶姐儿。再不管他,怕他一着急,在家里和梁氏抖搂出来,又要来一场堪比朝堂上的大仗了。而且这事上面,自己和陈莲都是知情人员,若是梁氏追究起来,自己小两口,怕是要被殃及池鱼。

这日点过了卯,等杨总捕来到六扇门里,王川就去面见杨总捕,申请去刑部大牢探望瓶姐儿。杨总捕瞧着王川的眼神越发不对,语重心长地提醒王川道:“王川啊,你在青龙河两岸受极了姐儿们欢迎,此事我已知道,这等风流人才,大大给我六扇门长脸。可是你也要注意一些,咱们毕竟是公门中人,一言一行要注意些个影响。不然沦落到礼部那等下场,可不好看。”

王川心中暗叹,杨总捕怕是误会了。幸好他误会的是自己,要是让他猜出真实情况,梁捕头摊上这事,就不是影响问题,而是生活作风问题了。

果然,杨总捕又说道:“这一月来,你离京办差,咱们可都知道了,你家里什么时候藏了个娇妾?那姑娘听说还顶漂亮的,让咱们门中好多兄弟都眼红不已呢。你这样还去招惹花街姐儿,而且还是倚翠楼那被下了大狱的姐儿,这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

“总捕大人错会了。”

王川无奈解释,“要去看望倚翠楼瓶姐儿的,并不是属下,而是属下家中之人。她与瓶姐儿乃是旧相识,知道瓶姐儿锒铛入狱,一直就为其担心不已。属下从成固县回来,她才与属下说起这事。属下因此才来请求总捕大人,让属下能带我家中之人,到狱中与那瓶姐儿见上一面,以平她担心。”

“原来如此。”

杨总捕点了点头,道,“我已了解过了,你那小娇妾,原先乃是倚翠楼中人。上回清查倚翠楼后,就跟了你。那回彻查倚翠楼,她能没事,说明她还算清白。只是没想她竟然还与狱中人相熟。那女子不错,你纳她入门,还没行过什么礼吧?等咱们这里大案办完,不如我替你们主持,办一场纳妾礼。”

“多谢总捕大人。”

王川由衷说道。陈莲直接被梁捕头塞到自己家中,自己却忽略了这事。若不是杨总捕提起,他还真给忘了。杨总捕既然愿意包揽,他当然要却之不恭了。

还有——

果然,出身倚翠楼的陈莲已经被调查过了。王川不继续薇梁捕头的事左右乱扯,半真半假地说道:“不瞒总捕大人,陈莲……嗯,就是我家那人,原先在倚翠楼中学艺,还未出楼,所认识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旁人,都是楼里的人。瓶姐儿照顾她良多,所以她才感念瓶姐儿,想见其一面。”

杨总捕又点点头,道:“也罢,倚翠楼那些个姐儿,大多数都只是边缘人物,如今全都已经盘问完了,没什么要紧。你想要带你家那……嗯,陈莲……去看看,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可注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得留心着些。”

王川拍着胸脯保证:“总捕大人放心,咱们门中之事,我与陈莲都没有说过什么。这次看人,属下也只是随行看看,叫陈莲和瓶姐儿见一面就可以了。”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我还要往御史台一趟。”

杨总捕摆摆手把王川赶了出去,自语抱怨,“他娘的,就不愿办这种案子。涉及朝中之人,真他娘麻烦。”

王川从杨总捕处出来,耳朵里堪堪能听到杨总捕那一句咒骂,突然感同身受,打心底也骂了一句:“他娘的。”自己好端端地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如今却还得为梁捕头的姘头操碎了心,为了看一看瓶姐儿情况,自己不得不跟杨总捕扯谎,为此还把陈莲牵扯了进来。

也是杨总捕好心,自己提起陈莲,还白落了一场纳妾礼。但这毕竟与梁捕头无关。王川觉得等此事完了,梁捕头从家中禁足出来,自己可得找他要些节操损失费。

王川直接出了六扇门回家,路过柳巷时,依然没有见到韩姐儿。也不知道这几日韩姐儿一直不见,是干什么去了。

回到家中,王川就把探望瓶姐儿的事情与陈莲说了。小姑娘欣然答应,还高兴地道:“相公,奴家早想去看看瓶姐姐了。不管怎么说,奴家能落到相公家中,也多亏了瓶姐姐。但她毕竟是关在刑部大牢里,奴家不敢让相公为难,就一直没有与相公说。如今要去看看瓶姐姐,奴家能为她带些吃穿吗?听说大狱里又潮又冷、吃的也不好。奴家若是能带些个去,想来能让瓶姐姐好过一些。”

“当然能的。”

王川笑了笑,回答说道。陈莲的欢快与善良让他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先前丢失的节操值也霎时间被愉悦的心情所补满。王川当即说道,“走,我们去买些吃穿,再去刑部大牢见瓶姐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八章 探监

刑部大牢里不方便带一般的饭食,王川和陈莲买了些干粮水果,又去挑捎带给瓶姐儿的衣服。陈莲小姑娘恁的细心,还怕瓶姐儿在牢中不舒服,挑棉质软和宽松的衣服。当然,她如今花要穿的钱,为旁人买东西,不好意思挑拣贵的,只看了一件略便宜些的,还想要搞价。

小姑娘讨价还价的方式简单又实用,两眼水汪汪一眨,又萌又可怜,再细声细气地说两句话,那摊主就招架不住了。王川付账和陈莲拿了东西走人,心里却还在盘算着,是不是该把这些花费记下来,随后找梁捕头报销。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跟人装可怜,耍这小心眼儿。”

往刑部大牢走时,王川笑与陈莲说道。

陈莲害羞道:“相公又笑话奴家。奴家平日里出去买菜,作如此形状,卖菜老翁和大婶总是会便宜奴家些个钱,或者多与奴家些菜。奴家想相公的钱都是辛苦赚来的,能省一些就省一些,便试着学习假作这样的形状。相公若是不喜欢,奴家以后不这样就是了。”

王川自然不会在意,笑着摸摸陈莲脑袋,道:“这有什么?我家小莲花知道勤俭持家给我省钱,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而且你这讨价还价的法子,可比其他人高明多了。一般人可学不来。”

“相公别把奴家头弄乱。”

陈莲慌忙按住王川在她头上的手,担心道,“奴家头发乱了,一会儿见了瓶姐姐,那得多丢人啊。”

不过小姑娘在王川家里,条件有限,发型也梳理得也是简单朴素,并不如何繁复。稍微弄乱了些,收拾起来也不算多麻烦。

只是一路上没个小铜镜,陈莲没法察看自身形象,总是担心头发没有弄好,素手不住地在小脑袋瓜上拨弄。王川与她说了多少回没问题了,她都听不在心。直到走到刑部大牢门口,小姑娘瞧见守门的狱卒,两只小手才消停了。

经常办案、押人来此,王川与牢中狱卒都已熟悉,说明来意后,狱卒便开门带两人进去,往瓶姐儿所在监牢那边过去。

“瓶姐儿都和什么人关在一起?”

在阴暗潮湿的走廊里,陈莲有些害怕,紧紧抓着王川袖口。王川干脆拉住了陈莲小手,顺便问狱卒道。

狱卒回答说道:“那边厢关的都是倚翠楼之人,还有两个教坊司的司女。剩下犯案较轻的司女,前两日都给放了。”

“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如此看来,那日自己审问的吕璇,估计也已经放出去了。毕竟她看情况,涉案不是太深。教坊司也不知会不会追究于她。

至于过几日就要问斩的那几人,想来不在那边关着,自己是遇不上了。王川松了口气。那些个自知命运之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沉沉死气,令人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得到,很容易受其影响。能不与那些人接触,那是再好不过。

拐过走廊一角,就到一处监区。监牢外有片区域,设有桌凳器具,以供值守狱卒来坐。

那凳上坐着两个狱卒,在寂静昏暗的环境里昏昏欲睡。瞧见有人进来,两个狱卒才都激灵了。

带王川进来的狱卒与那两个狱卒说明了情况,一个狱卒就与王川说了声,让王川与陈莲稍后,去监牢中把人押来。

那瓶姐儿随狱卒款款走来,即使远远在昏暗中,依然光彩照人。王川瞧她艳容含笑,步履轻盈,行走间腰胯轻摆,一如往常,虽然发丝有些凌乱,没能好好收拾,囚衣有些简单随意,打着补丁,但看情况,她在这牢中果然过得还算不错,比其他人强多了。

“情况不妙!”

王川默默的在心里为梁捕头默哀一秒。

“呦,王捕快,小莲儿,你们竟然来会来看奴家,可真让人意外。”

还没有到跟前,瓶姐儿那软腻勾人的声音已经远远飘来。随那声音一出,整个牢里仿佛只剩了瓶姐儿一个主角。

亏是王川常年在青龙河两岸,久经阵仗,瓶姐儿这般姿态,也已见识过了,才能面不改色地应对。王川说道:“这可不是我要来的。”说时突然一顿,丢给瓶姐儿一个眼神,有些话不便往外说,以瓶姐儿的机灵,应该能领会得到。

不过不管瓶姐儿有没有领会到,陈莲小姑娘反正是错会了。

“瓶姐姐。”

王川说完,陈莲便忍不住上前一步,叫了一声。

“这么多时日不见,小莲儿你可越发光彩照人了。”

瓶姐儿走上前来,捏了捏陈莲的小脸蛋儿,轻飘飘瞥一眼王川,调笑道,“看来入了王捕快门中,你这小丫头深受滋润呐,啧啧啧啧,可真是羡煞瓶姐儿我了。”

说时,瓶姐儿那手就往暗处一捞,也不知捞到了什么,道:“奴家与王捕快、王捕快内人说会儿话,应该不打紧吧?有劳诸位大人暂避。”

那三个狱卒神色不自然地退走。

王川心里再为梁捕头默哀一秒。

本来王川还有些话准备代梁捕头问上一问,现在看来,却根本不用去问了。瓶姐儿凭借这一手晕素不忌的浪荡撩人技术,无论走到哪、什么环境下,都能混得如鱼得水。为她操心,真的是多此一举。

于是王川干脆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听陈莲与瓶姐儿说话。陈莲把带来的吃食与衣服全塞给瓶姐儿。瓶姐儿想来在狱中蹭到的伙食不错,对陈莲送来的干粮水果并不稀罕,放在一边没有多看。反倒是那衣服,她拿到就往身上一披,分外喜欢。

瓶姐儿臭毛病不改,与陈莲交谈之时,穿上新衣,还偷偷给王川抛媚眼。还好的是,陈莲在旁,瓶姐儿不敢太过放肆。

不过瓶姐儿把新衣一穿,又将囚衣套在外面,没有收拾的头发凌乱荡开,还真有一番别样风情。王川不由想起了某些小电影。瓶姐儿的这身打扮,和那些小电影里的扮演,还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瓶姐儿不愧是瓶姐儿啊,这等简单新衣加囚衣,都能穿出如此色气来,也难怪梁捕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王川由衷佩服。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狱卒快速跑了过来,叫道:“王捕快,杨总捕来了。让我来叫你。”

“杨总捕?!”

王川稍微凝眉,问,“这时候总捕来,是有什么事么?”

“不知道。”

那狱卒说道,“不过杨总捕带了好多捕快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

7432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九章 重拿轻放

很多捕快随杨总捕同来?!

发生了什么?

王川凝眉细想,而后说道:“瓶姐儿,看来我和陈莲该走了。你在牢中有什么不对的,可与狱中管事说,捎话与我。我能帮得上忙,就尽量帮忙。”

陈莲也知道如今有了紧急情况,和瓶姐儿道了别,没再继续说。

瓶姐儿腻声笑道:“奴家能有什么不对的?只是平日里寂寞,想王捕快想得紧,有时身子都黏糊糊的。王捕快知道,想来也不会来慰籍奴家。捕快又要事要忙,且快去忙活。只是记着这大狱中还有人儿在惦念捕快,那就是了。”

王川:“……”

自己果然不该与这骚浪姐儿多话。瞧那狱卒,看自己眼神都不对了,像是想把自己剁碎吃了似的。看来瓶姐儿在狱中捕获了猎物有他一个。

瓶姐儿被那狱卒带下去,王川牵着陈莲小手往外走。

陈莲小手用力,把王川的手握得紧紧的,犹豫半天,终于忍不住说道:“相公,瓶姐姐的话,应该是借你之口,与……”

“嘘——”

王川伸出手指轻按在陈莲温热的唇上,道:“知道就好,不要多说。”

“嗯。”

陈莲轻轻点头,没再说话。

王川送陈莲到了刑部大牢门口,没见着杨总捕一行人,就先把陈莲送了出去。而后返回来,才问守门狱卒杨总捕他们去了哪里。杨总捕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的走廊,说道:“在关押死囚那边呢。王捕快你快去吧,我瞧杨总捕的神色不大好,怕有大事情。”

“我晓得了。多谢。”

王川与那狱卒道了声谢,就快步往牢中走去。

在走廊的最深处,王川终于见到了杨总捕一行人。龙捕头及其麾下也在其中,还有其他两个重案组。龙捕头瞧见王川,冲王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杨总捕坐在凳上,其他同僚都安静站着,整个牢中就只有杨总捕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的声音,气氛一片肃杀。

王川见这场景,没敢开口说话,往人堆里一站,默默观察情况。

“踏踏踏。”

过了一会儿,一阵快步小跑声音响起,在幽深的走廊里溅起回声。王川随众捕快的目光寻声看过去,就见一个狱卒跑了进来,喘几口粗气缓了缓,道:“回禀杨总捕,我们头已请示了,尚书大人传下话来,让我们一切听总捕大人安排。请总捕大人便意行事,我们全力配合。”

“甚好!”

杨总捕猛然拍桌,起身说道,“废话不多说了,此次请诸位共勉,一定要把这群死囚的嘴巴给老子撬开。老子就不信了,他们都在倚翠楼里卖药,和逍遥散之案,会半点干系也没有。这次突击盘问,你们有什么手段,但用无妨,有什么事,杨某给你们担着。”

“是!”

众同僚轰然应声领命,声音汇合一处,在刑部大牢里滚滚而涌,震耳欲聋。

王川这时才有机会悄声问旁边同僚是什么情况,那同僚道:“朝中有人使力,逍遥散一案下定论了。说是逍遥散事关重大,若是动作太大,怕会引起恐慌,所以涉案之人,除却主犯,全都从轻发落了。那几个准备问斩的主犯,还并入了合欢散案,假以合欢散一案问处。咱们忙活一大场,又熬夜又千里缉凶,到最后案子水落石出,朝中却要轻拿轻放,总捕大人怎能答应?合欢散案总捕一直存疑,两厢案子线头全纠结在倚翠楼,肯定有联系。总捕想拿这事下手,把案子再搞一搞。”

“原来如此。”

王川点了点头,看来朝堂上的较量结束了一个阶段,又进入了下一阶段。涉案一方也不知幕后黑手是谁,竟然有能力在刑部、六扇门、御史台乃至其他朝中势力的围剿下,壁虎断尾,谋求出一条活路。

不过朝中之事,全有朝中大佬们去周旋都,与王川无关。王川只需要按照上司吩咐,做好手里的工作就可以了。

曾经在另一个世界里,王川见识过毒品泛滥的恐怖,不管如何,他还是蛮不想这个世界被肆虐的散毒祸害的,在躲不过这份差使的情况下,能为此尽一份力,也是不错。

杨总捕在此坐镇,各捕头布置人手,分开入监盘问。杨总捕设下的盘问目标,以合欢散一案的嫌犯为主,但并不只是这些人。在来这里以前,杨总捕与众捕头们看来已经做过了详细准备,通过之前的供词,列出了逍遥散一案的一些重点人员,以及新定死囚。这些人都需要重新盘问,说不定能另有收获。

这一遭杨总捕带来的人里没有在京外勤一组的,各组成员搭配,已有固定习惯,最后分完人手,王川竟然被剩了下来。

“天意啊!”

王川心中感慨。

自己难得积极一回,却天不遂人愿,连个搭配的人手也没有。

天生摸鱼命,为之奈何啊!

王川心中暗叹,准备等等看,一会儿实在没人手,用不到自己,自己就申请先行离开了。

“王川兄弟,你既然在此,就随我们一起吧。你脑子机灵好使,正好能帮我们查漏补缺。”

龙捕头突然说话。

王川一看,龙捕头和另外两位捕头都在目光灼灼地瞧自己。杨总捕也把目光看了过来,点点头道:“甚好,正该如此。这小子想得比旁人多,也比旁人快。有他协助,你们或许能另有收获。”

王川:“……”

怪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今天宜老实工作,忌摸鱼探监。所有违背,诸事不利。

三位捕头要盘问的是城北外那庄子里的逃观道士。这道士掌握制作合欢散的核心科技,还帮庄子打通了与倚翠楼的贸易关系,应该不只是个只做合欢散的逃观道士这么简单。从这个关键人物身上再深挖一下,说不定能挖出一些门道来。

也只有如此关键人物,才趁得住享受如此高规格的待遇,让三位重案组捕头同时出手,还要王川在旁招呼。

王川随三位捕头进了那死囚监牢,第一次见到这次毒品大案的源头之一。

但初见之下,瘦脸高额,五短身材,委实其貌不扬,不像一个大boss模样。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章 谈心

龙捕头在成固县时承王川之惠,掌握了一字门佘薇姑娘的详细资料,如今不好意思多用王川,提笔记话,也是从王川手里抢过了纸笔,自己来做。

在场只有龙捕头一人在坐,把盘问内容记录在案。另外两位捕头站在那道士左右两侧,各自双手环抱,昏暗的光线里,都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们那不善的目光。

王川站在龙捕头身后暗中观察,那逃观道士早被扒了道袍,上身只挂着一件宽大囚衣,破着窟窿的裤腿如筒,蹲在囚牢正中间垂着脑袋死气沉沉,像个忽然发现自己钻洞能力莫名消失的土行孙,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是个道士。

“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龙捕头例行问道。

那人仿佛泥雕,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边上那捕头直接一脚踹过去,把那人踹了个狗吃屎,冷声道:“说话,别给老子当死人。你还差两天死呢。”

“横竖不过要死,我又干嘛多费口水?”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又缩成一团蹲在那里,闷声闷气地说道。声音里毫无生气。

那踢人的捕头当即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寒声道:“横竖不过是死,但你死以前,老子能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这回你不与我好好说话,我便让你试试滋味。”杨总捕一句话解除禁令,给了众同僚太多便宜,这捕头迫不及待想要问出成果,急躁非常。

王川急忙拉住了他,低声道:“权捕头稍安,让属下来试试。”杨总捕虽然吩咐众人可以动刑,但先皇禁令之下,万一违背事发,杨总捕再担责任,自己这些参与了的,怕也没有好下场。自己如今与三位捕头同问这假道士,就算自己不动手,有其他人动手,自己也是从犯,到时论起来,自己也还是要被算在内。所以若有他法,最好还是别让权捕头动刑。

权捕头瞧了眼王川,有些不太信任。但他还是选择了听这小捕快的,让他试试。

王川在那人面前盘膝坐下,问道:“道士,你过两日问斩,可知与你一同被问斩的,都有哪些人?给你割头的刽子手是谁?”

“与谁一同问斩,被谁割脑袋,我哪里知道?你们六扇门公人,何必明知故问,专门来问我?”

那假道士低着脑袋说话,已然闷声闷气,但语气里显然带了一丝绝望与怒气。他把王川的问话当成专门来看他热闹的说辞了。

王川笑了笑,说:“这你可说错了。你们这起案子、还有倚翠楼里另外一起案子,我只做了部分参与,大多部分,我都并不怎么知情。所以谁被问斩,谁没被问斩,我真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能弄清楚,谁最该被问斩,谁又不该被问斩。至于行刑之人,这事是到时候临场定的,现在没谁能知道。不过我和几个刽子手关系不错,到时候可以帮你打个招呼,选个好些的刽子手。”

“有区别吗?”

假道士还是没抬脑袋。

“当然,区别大了!”

王川解释道,“刽子手技术好坏,可关系到你断头的利落程度。与你打个比方,京城里城玄武区住着一个刽子手,城南还有一个刽子手。玄武区那个刽子手手段高超、技术神准,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一刀下去人首分离,保证无痛;至于城南那个,能把斩首弄成凌迟,那一刀下去,就跟用的不是刀,是锯子似的,你那脖子也不是脖子,而是一棵铁树,要被那锯子‘刺啦刺啦’割老半天。不过要说起来,玄武区那个刽子手下手太快,老百姓们看起来不过瘾,通常大家都还是比较喜欢城南那个的,你若是想体验一下城南那个的技术,我可以给代你与他说一声,到时候让他亲自来给你行刑。”

“哼!哼!”

假道士低着头冷笑。王川瞧不见他表情,但依然能从那略颤又略微停顿的冷笑声中,听出一丝恐惧。那低垂的脑袋下,假道士的脖子不自然地缩了一缩。

“怀疑我能耐?”

王川笑了笑,说,“如果是原先,待斩首的人那么多,我自然不好帮你操作。但现在你们两起案中,有好些人在朝中有人帮着说话,逃过一劫。现在受刑的就剩下你们这些没人说话的,到时候刽子手比原先计划轻松一些,我也就能帮你从中运作一下,固定个刽子手,是绝对没问题的,你看如何?”

“哼……哼……呵!呵呵!”

假道士浑身打个颤,脖子又缩了一缩,嘴里发出的声音越发不自然。

“怎么,害怕了?”

王川“嘿嘿”笑了笑,说,“放心,我就是逗你一下。如果人少的话,刑部不一定会叫那个刽子手来。那刽子手毕竟手艺太差,虽然老百姓爱看,但刑部觉得丢人啊。城南那个刽子手好些日子接不着活,都准备去应聘杀猪了。你怕是想请他也请不上他。到时候我帮你寻一个技术好些的刽子手,能请到玄武区那个,就请玄武区那个,你看如何?玄武区那个本来是为咱们朝中大佬准备的,但那大佬根底过硬,愣生生躲过这一节了,估计抢的人也就少了,我到时候说不得能帮你说得上话。”

那假道士蓦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瞪了王川一下,眼中血丝遍布,说不清是何眼神。他一和王川对上目光,又突然低下头去,像是不愿意让人看他两只眼睛。

王川微微眯起眼睛,略一寻思,说道,:“道士,你且安心。咱们身为六扇门公人,说话算话,说要帮你,那就是要帮你。不过你回头在黄泉路上,可不光惦念我一个人。你要是能享受那玄武区刽子手的待遇,也算是承了朝中那人一份恩惠。他要免去这回殛刑,你还享受不到那干净利落的刀法呢。倒是我好好打听打听,朝中那人到底是谁。若打听出来,来年忌日,让他帮你上一炷香。”

假道士沉默许久,忽然冷笑,说道:“捕快别开玩笑。朝中大员,哪会认识我是谁?您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你们六扇门拿着这案子查了这么久,礼部右侍郎游虚行,你们还能没查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一章 爱恨分明

礼部右侍郎游虚行。这个名字王川听得并不多。通常坊间传出的朝堂八卦里,礼部左侍郎左承之是常见的主角,左侍郎和他的浩然正气狮子吼,在整个京城都是赫赫有名的。而右侍郎游虚行,就相对低调了。坊间八卦里,他就算出镜,也顶多是个跑龙套的,没有多少戏份。

但不管怎么说,游虚行到底还是堂堂礼部侍郎,在礼部乃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在朝堂里面,官位排次也是不低。

这也就怪不得礼部左侍郎左承之会为他发声。

当然,如果游虚行涉及这两件案子的利息团体,又有这样的官位,有人为他发声,那就更不足为奇了。

生死和生不如死的落差以及心理的不平衡彻底突破了假道士的心理防线,王川心里轻出口气。还好这法子有用,不然的话,自己为没办法拦住其他人动手行刑了。

王川见达到了目的,就退后到了龙捕头身后。

权捕头和另外那位捕头瞧了眼王川,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杨总捕器重这小子,果然有些道理,这小子还真是有些个歪门邪道。

“现在可想明白了?”

龙捕头把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再一次开口问道。

“要问什么你问就是,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假道士虽已临近死亡,但还是放不下面子,即使决定叛变,也要表现得矜持一下,说话时都冷着脸,就跟谁欠了他二百块钱似的。

不,这位将死的假道士不会是觉得有人欠了他钱,他怕不是觉得有人欠了他命。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该死,在心理不平衡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有人欠了他命。

龙捕头没有功夫与假道士计较,问道:“那就与我说来,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那道士闷声道:“平道安,福州良平县人士。你也不用再多问了,我直接与你说就是。我原先不是在不知名的小道观学道,是在天柱县青云山修道的。那些记不得学道的道观名字之类的鬼话,都是我遮掩糊弄之词。我也不是什么逃观的道士,而是七峰道长货真价实的徒弟。就是远离青云山,在炼药的庄中,我依然会与七峰道长时长书信来往,请教修仙之事。如今我修仙之功或以远超我师父,辟谷可达七日之久。”

“有用吗?”

王川忍不住问道。这人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到了这步田地,还计较修仙辟谷,毛病!

“是,没什么用。命都没了,还辟什么谷、修什么长生?”

道士平道安涩声一笑,道,“在你们问我其他问题以前,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们告知于我。”

“你说。”

龙捕头道。

平道安顿了顿,问:“我师父七峰道长,被如何判决了?”

龙捕头答道:“与你一样,同日午后,一并问斩。”

平道安低下头去,又顿了半晌。三位捕头和王川都给了他时间,静静等他反应。

一会儿过去,平道安抬起头来,用平静至极的声音说道:“我本想我遮掩一番,只搭进去我一个,能帮我师父逃得一命。未想到如今连师父都成了他们的弃子。这样一来,我再遮掩,还有什么用?你们要问什么,尽管问来就是。凡事我知道的,就尽告诉你们。”

王川眯起眼睛盯着平道安,心里有些想不通,这道士既然说是为了师父,为何又要在问出师父安危之前,先交代了身份,把他和七峰道长的师徒关系暴露出来?这位将死之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说这句话?

龙捕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旁枝末节的问题,我就不再多问了。我们直奔主题。你与我说说,你为何会去那庄子炼药,你和你师父又为何会为倚翠楼提供散毒?”

平道安叹了口气,道:“我师父七峰道长,道法无边,丹术无双。就说那逍遥散,绝迹凡尘多少年,谁又能知晓配方?然而我师父却能凭着文献记载,试炼丹药,让逍遥散重现人世。只可惜我师父却有一个坏毛病,屡戒难止——他嗜赌成性,竟在赌坊里把浑身上下输个精光,最后押上了逍遥散。”

王川眉毛一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那平道安的话里,对他的师父七峰道人不无怨气。估计在这道士看来,他们灾祸的源头,就是他师父的赌瘾。

“逍遥散在修仙一途上十分好用。我能突破境界,辟谷七日,就是有逍遥散辅助。但是若没有道功,只用逍遥散,那逍遥散就是祸乱凡尘的大毒。正因为如此,当年神州朝开朝时候,才会有禁散运动。可我师父下起赌坊来没完没了,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他不止一次输了逍遥散,让这散毒悄悄流开。后来逍遥散暗中流行难以控制,就吸引来了我们难以摆脱的人。”

果然平道安的话里有对七峰道长难以抑制的怨气,说到后来时,都已磨起牙来,声音里的愤恨根本难以掩盖。

这种感情叫什么?又爱又恨?

王川感觉不止如此。平道安把话里所有的重点都放在了他的师父身上,却对自己直接忽略。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王川有些好奇。

“然后呢?你们难以摆脱的人,是什么人?”

龙捕头提笔快记,同时又问。

平道安苦笑道:“那种层次的人,我一个才跟师父学修仙的小道士哪能接触得到?那人从未在观中出现过,只把师父叫去见过一回。但师父回来后,从不与我说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只是那之后没多久,我就被师父打发到了京城这里,后来就去了那庄子,在庄子里炼药。我按师父吩咐,把合欢散的药方传授给了庄中的人,至于逍遥散,只我一个人知道,一个人炼,庄中其他人对我炼其他散药,也根本不知情。”

“那你炼的逍遥散,都哪里去了?”

龙捕头下笔如风,记得很快。把平道安的供词全记下了,又问。

平道安深吸口气,说道:“自是倚翠楼。那倚翠楼里来人,平时都是楼中其他人,只在每月中旬,那老板才会亲自到来,与我会面。我便把一月炼制的逍遥散交付于他。那老板呢?他可逃过了一劫?”

龙捕头道:“那老板私营皮肉,还经营散毒,罪大恶极,自也逃不过一死。”

“哈哈哈!那就好!哈哈哈哈!”

平道安拍手称快,大笑道,“那该死的混蛋,只知从我这里拿逍遥散,药材不多与我半分、钱财不与我半厘,害我连修仙都快要断绝了,不得已抠出些许逍遥散,论着一小戳一小戳卖与庄边玩耍的幼童,换下钱财自购药材,才得以未断仙功。哈哈哈,他早该死了!”

王川蓦然脸色一寒,忽然后悔了阻拦权捕头动刑。似这等人,就该受刑。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二章 荆棘

熊孩子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之一。但那只是孩子熊起来的时候。但无论在任何一个世界,黄发稚童都还只是一张待人涂鸦的小小白纸,等待呵护、教育、成长——当然,不包括已经成长为小畜生无可救药的那类。

一个人倘若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向孩童下手,那就真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了。尤其眼前这位道士,为了劳什子修仙,把毒品零散卖给那些黄发小儿,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种行为更恶毒、更没有人性的?

王川眯着眼睛紧盯着平道安,压抑着心里想要暴起的冲动。

“啪!”

龙捕头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看来因此而发怒的,并不只王川一人。

“无知幼童你都下手,就你这样万恶之贼,也敢称修仙?”

龙捕头怒声道,声音像是压在嗓子眼里咆哮,有种随时要爆发而出炸裂开来的感觉。

平道安无所谓地笑笑,说道:“修炼长生,本就是绝情忘性、逆天改命之道,小小稚童,在长生大道之前,何堪一比?当初我师父试炼逍遥散,若没有幼童试药,哪有那么容易成功?听闻那幕后之人也圈养了一批男童,不知拿来试药还是干什么。我这点小打小闹,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说灭情绝性,修仙无畏,为何又说小打小闹,平白与别人去比?王川看透了这个恶毒道士,不仅丧心病狂,而且虚伪无赖,简直让人恶心。

“你能打听到如此秘事,我不信你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老实与我们说来,不要遮遮掩掩。”

王川冷声说道。

龙捕头扭头往后瞧了王川一眼。王川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但是这小子向来每句话都有目的,从不无的放矢,他既然开口,必然有他想法。龙捕头决定听一听。

平道安奇怪地看了王川一眼,道:“你何以如此说?我既然决定要有何问题都如实交待了,又何必遮掩?我师父都已被我交待了出来,那幕后之人,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他隐瞒?这人身份来历,我着实不知,你别再问我了。”

王川冷笑一声,说道:“早知道你死不悔改,要如此说。你再这样,我们只怕就得动刑了。”

“你们不能这样!”

平道安反应激烈,差点要从地上跳起来,“我说了我真不知道。我该说的都与你们说,你们凭什么还动刑?”

“有没有老实交待,试过之后才知道。”

龙捕头笑了笑,说道,事到如今,他哪还听不出王川话里的意思?这小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贼精,就算是想找借口泄愤,也只站出来提个引子,给他们提供个借口,来把他们都已燃起的满腔怒火撩一下,要怎么做,还是交给他们三个捕头来决定。

不过这贼厮如此欠奉,众捕头也早忍不住想要动手。王川既然给出理由,他们应下又如何?

身为上司本就是要承担决策之责的,如今由他们来下定决策,也是理所应当。

“正该如此。”

权捕头哈哈大笑,说做就做,又是一脚把平道安踹翻在地。

平道安被踹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没有起身。死囚道士脸色灰白,双目绝望,已然明白难逃此劫,趴在地上等待酷刑。

“王川,你去取刑具来。”

龙捕头放下纸笔,起身说道。

“遵命。”

王川应声而去,出了监牢找狱卒。

神州朝的京师承自前朝,刑部大牢也是一样。自神州朝开朝以来,历代皇帝对神州朝各方面皆有变革,不过在刑狱之上,一直变动甚小。因此刑部大牢年代久远,虽时有整修,但牢中制度,还一直承习前朝,牢中各式各样的刑具,也一应俱全。

直到先帝时期。

先皇惠帝,好将目光着眼于细微处,刑狱之制就是其中之一。某日惠帝驾临大狱,见到牢狱哭罚的惨状后,很为囚犯所受待遇悲痛,从此禁绝刑狱。从此百姓大声叫,说先帝仁人之君者有,深恶痛绝,说先帝纵容凶恶的也有,但不管怎样,这严禁刑狱之制,就这样子定下来了。

于是惠帝以来,六扇门里和刑部大狱里,就很少动用体罚。但刑具都还一直保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能拿出来悄悄使用。

总有人如之前的平道安一般,恶心嘴硬,总有人像而今的平道安——或者说修仙的平道安一般,禽兽不如。

酷刑是荆棘之鞭,沾之之人,都会受其伤害,沾染罪恶。而众刑之事,多有可能造成冤假错案。但总有人让人恨不得拿起这根罪恶之器。这里不是曾经的世界,人们大多数还在为温饱奔波,没有多少人会为犯罪囚徒的安危健康操心,人们也没有多少途径去操弄键盘、口舌。王川自在这个世界上重生以来,就只顾着混日子摸鱼,没有考虑过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现在他只觉得这样更好。这般恶徒,不如此一番,他念头不通达。

得亏这个世界的大狱还是古代风范,不然使凶徒罪犯入内,却如度假一般,那才是最让人念头不通达的。

“我行走江湖,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之徒,早就见得多了,似你这等恶徒,还差人许多斤两。”

王川出去监牢,去找狱卒索要刑器时,听到后面监牢里龙捕头与平道安的对话,“但是偏你这种人,才让我忍不住想要动手,你可知为何?”

王川被勾起好奇心,不由驻足倾听。

平道安没有回音。龙捕头继续说道:“因为就你这样的人,最他娘恶心!还给老子修仙?修你娘的仙!”

宣泄之后,声音便止。王川没有再听,去找狱卒取了刑具来。

大狱里攒下不少刑具,各式各样王川都认不全。但不管认得认不得,王川把刑具全部收拾上了,堆到了平道安的监考里。

平道安眼瞧那么多刑具,打了个哆嗦,面如死灰。

私刑恶罚无以言说,监牢里被惨叫声充斥。王川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恶刑,看着听着,不由眼皮直跳。但如此恶心恶徒受此惩罚,他看在眼里,些许不忍间,又觉分外爽利。

考虑到过两日平道安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刑斩首,三位捕头选择刑具惩罚也有讲究。那些会造成体表伤害的,自然不会选择。当那平道安双眼无视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众人才都停手。

三位捕头并没有顾此失彼。平道安受刑完毕,龙捕头手里的供词,也记录完毕。

“这道士果然不知幕后是谁。”

王川确信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三章 谆谆教导

从平道安的监牢里出来,大牢中已经有许多同僚同样盘问完了,将录好的供词交在杨总捕面前的桌子上。杨总捕端坐桌前,双手环抱闭目养神,其他同僚也都默默站立,使气氛十分压抑。

几个狱卒站在边上,有些无所适从。

“杨总捕,我们审完了。”

龙捕头上前把供词递交给站在杨总捕身旁那侍从。侍从将供词放在桌上那一摞的最上面。杨总捕睁开眼看一样龙捕头,目光又从王川身上扫过,那眼神严肃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王川默默站在一边,今日的杨总捕动了真格,而且还有刑部和他站在一边,其他势力,又不知有哪方。却不知这次的事情,能被弄成个什么结果?

“还差几个?”

杨总捕最后把目光扫在了桌上那一摞供词本上面,问边上侍从。

“回禀总捕大人,都结束了。”

那侍从把供词本清点了一边,回答说道。

杨总捕颔首起身,目光又在大牢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像是在清点人头。而后,杨总捕道:“权捕头辛苦一下,带你麾下在此助大狱的兄弟们看一看大牢,其他人都跟我回门里。”

“总捕放心,权某必使滴水不漏。”

权捕头应道。

杨总捕又一点头,便往大牢外去走。众捕快与权捕头及其麾下道别,纷纷跟上杨总捕的步伐。王川并不知杨总捕是对什么人不放心,特地留了门中兄弟在此,他缀在了整支队伍的最后,默默思考。

隐藏在一切之后的幕后黑手想必是个来头极大的人物,不然不可能从京城操纵到天柱县,又从天柱县操弄回京城,铺开制作散药的窝点,控制倚翠楼,在逍遥散之案事发之后,还能在朝堂中周旋至此,把涉案的大部分人从中摘出去。要做到这一切,权力、财力缺一不可,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王川甚至想这是不是皇帝做的。

圈养幼童以试药,妄图修仙长生,在王川所略知的另一方世界历史中,这确实是各种皇帝们爱搞的事。

但此事若是皇帝所操弄,刑部与杨总捕,到如今又何以还要如此卖力去翻案?是此事另有由来、还是张经研尚书与杨总捕还不知真相?

王川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哪种想法都不合理。

“以后千万记得,这等冲动之事,少做为妙。”

龙捕头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王川扭头看去,却见龙捕头什么时候放慢了脚步,落在了自己旁边。

龙捕头神色有些不太好看,与王川说话时阴郁着脸,又道:“王川兄弟,以你的本事,将来想必是要进重案组的。等你以后接触大案、恶徒渐多,你就会遇到形形色色的犯罪、和各种各样丧尽天良之辈,牢中那个做药的道士,跟那些人比起来,真个是小巫见大巫。无可否认,遇到这种渣滓和恶事,难免会影响心态,动用私刑以惩戒之,不仅是最粗暴简单直接有效的制裁与审讯方式,还能缓解压抑的情绪。但这种法子,毕竟不是太好。”

“啊?!”

王川吓了一跳。

进重案组?!

这可是最要命的事!比先前听平道安说起的修仙恶事还要令人心情阴沉。

而且龙捕头身为六扇门捕头,资格、经验都是一等,他所说之事,还真说不得会成为现实。

王川一时脑子发胀,没反应过来,龙捕头却继续说:“自打先皇惠帝以来,私刑禁绝,门中也有兄弟因这等事撤职受罚。咱们在六扇门当差,本身就遭遇着比寻常人更多的危险,犯不着为了公事再担更多不必要的风险。咱们频见大案,注定要比寻常人见识更多黑暗残忍恶毒之事,这是无可避免的。但能缓解情绪之法,并不只有与恶徒动刑一途,断案、练功、看书、喝酒、耍牌、甚至逛窑子,法子多得是,总有一种办法能适合你。至于案子是否能破,尽心尽力、多想其他法子则可,以后不管为惩恶徒、还是为逼问供词,都不要擅自动用私刑,败了自己。你可明白了?”

龙捕头谆谆教导语重心长,这些原本没有必要与自己说的话,他却如此不吝口水地与自己说来,王川深受感动。不过王川还是保持着警惕,不管龙捕头是因为一字门佘薇之事,还是想拉自己去他麾下,王川都坚决不想应。佘薇之事王川已然竭尽所能,而瞧情况,龙捕头显然是毫无希望的,自己再多做什么,只怕也是吃力不讨好;而去他麾下,开玩笑,重案组的门自己半步都不想踏进去,怎么可能去他麾下?

“多谢龙捕头,在下晓得了。”

王川由衷感谢,又问,“不知龙捕头遇到影响情绪之人事,如何缓解心情?”

龙捕头沉默半晌,而后才赧然一笑,说道:“这话其他人来问,我也就不说了。不过王川兄弟帮我良多,我与你说,也无所谓。通常来说,如果不像这回这样有突发之事,我们每回大案、缉拿之后,都有时间歇息。那时我若心情郁结,就入江湖去寻佘薇姑娘。不需要寻到。每每寻其踪迹,闻其事迹,我的心情,便能渐渐好起来。”

王川:“……”

这一下王川真的是无话可说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龙捕头竟然能对那暴力腐女痴迷到这种程度。如此痴汉形象,也怪不得佘薇对龙捕头见之则避。

真是可怜又可叹啊!

“包括佘女侠爱看《龙阳传》的事迹,也能使龙捕头心情愉快起来吗?”

王川终究还是忍不住问。

龙捕头神色一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王川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一字门佘薇对于龙捕头来说,其实是个泥潭,龙捕头若能早日从这个泥潭里脱离出来,其实是件好事。如此一想,王川感觉自己对龙捕头造成的背刺暴击,还是非常应该的。

祝愿龙捕头早日脱离苦海,寻找真正属于他的伴侣。

王川在心中如此为龙捕头祝福,转头瞧龙捕头的神情,却见到龙捕头一脸的纠结挣扎,不知在犹豫着什么。

一个极其恶劣的想法闪过王川的脑海,让王川脸色一变,下意识让开三步,远离龙捕头——

龙捕头不会是想投其所好,以龙阳之癖接近与佘女侠的距离吧?!196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四章 娇憨

一众捕快随杨总捕径直回到六扇门,时已过了中午。门中院内正有两方人吵闹,今日当值的同僚居中调停。杨总捕率领这么一大帮凶神恶煞的捕快进来,那群吵闹者一下子全都哑火,连架都顾不上吵了,灰溜溜跑走。

杨总捕直接下令封门,又吩咐饭堂做饭,自己带着几位捕头去了议事堂。那侍从跟着把那好大一摞供词本送了进去,就掉头出来了。

王川和众同僚们一起等待杨总捕和众捕头审阅归结供词的结果,听候下一步命令,同时也等着饭堂里午饭做好。

忙活一上午,饭点都过了,这会儿众同僚肚子咕噜噜乱叫,此起彼伏,说话都没有力气。王川在人群中与人闲聊,不知不觉中已转悠到饭堂门口的位置,占据有利地形。只等午饭做好,饭堂的门一开,就一马当先杀将进去。这是上辈子多年来上学吃饭、上班挤地铁练出来的先进经验,这世界的人比起来,还差得远。

议事堂里的进度很慢,饭堂的大锅饭先做好了,议事堂里上司们还没有出来。杨总捕的侍从便进去请杨总捕等人先行吃饭,然后被杨总捕赶了出来。

众捕快见状,立刻杀入饭堂。王川果然一骑当先,先盛上了饭。

今日门中人多,饭堂把隔壁酒馆的厨子也叫过来招呼,因此饭食大有隔壁酒馆的水准,很是不错。王川胃口大开,连吃两碗,饭后就坐在饭堂中,与人悠哉闲聊,等着议事堂里的结果。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议事堂的门才打开。众捕头到饭堂里匆匆吃了饭,杨总捕吩咐道:“龙捕头,你带麾下去替换权捕头他们回来吃饭,其他人等就地解散,赶紧回去休息。之后若有情况,都给我随叫随到,不得含糊。此次行动事属绝密,众兄弟万不可将事外泄——哪怕亲属朋友。可听明白了?”

“明白!”

众人纷纷应道。

杨总捕吩咐罢了,便匆匆出了六扇门,也不知找谁去了。

既然有杨总捕吩咐,王川就老实听话地回家休息。不管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他都确实需要好好歇息,养精蓄锐一下。

陈莲在家里已经吃罢了饭。在王川家中这么长时间,陈莲已经摸到了规律。只要到饭点,王川还没回来,那指定就是不回来吃了。但她独自解决吃饭的习惯,任然是在王川的强迫下养成的。要给她自己养成,王川很怀疑哪一天自己回到家,会看到一只饿死的小姑娘。

“相公,你回来啦?”

小姑娘因为等他,饭吃得也迟,这会儿刚刚收拾完碗筷,把手擦干净了。那白皙的小手还沾染些些许水渍,在午后正盛的阳光下光泽闪烁,光洁的皓腕让人莫名得想咬上一口。

王川毫不犹豫,关上了门。房中只传来陈莲的惊声娇呼:“哎呀——相公!”

在刑部大牢里观刑许久,心里爽快念头通达的同时,王川也觉心头压抑,那残忍凄惨的画面和声音在眼前久久不散。王川毕竟不是变态,并不能做到轻松愉悦地接受那非人的场面,私刑的场景果真如同荆棘之鞭,在那种特定的时候,虽使他念头通达,但同时也在让他狂掉san值。他急需宣泄回san。

于是在这一刻,陈莲的诱惑力变得越发的大。

所以说,龙捕头是根本不用担心王川会走上滥用私刑的不归路的。一个只想摸鱼的六扇门捕快哪有那么乱的心思?身为一个正常人,谁会把这种变态之事当成宣泄途径?

san值补满的时候,王川沉沉睡去。

梦中的京城光怪陆离,苍穹之下飘洒着满天的白色散药,被风一吹,仿佛无数的面粉被轰炸机投放而出,整个世界沦落到白色粉末的汪洋大海里。毛都没长齐的孩童们撒欢地奔跑,一个个叫着我要上天我要入地我不要做人啦,离得近了,王川却突然看见那些孩童大小的身体上,竟然长着一颗好大头颅。那一颗颗头颅上面,黄元武和八大剑派二代们的脸交相辉映,在白色粉末的大雨间狰狞疯狂,搭配着脑袋小小小身体四肢狂乱摆动,画面越发扭曲诡异。

“哇呀呀呀呀呀呀!”

一群熟悉而陌生的诡异之人张牙舞爪地往王川扑来,王川骇然惊醒,抹去一头冷汗,却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相公,你怎么啦?”

桌上燃起的灯光下,陈莲已经挽起袖子在准备晚饭,听见床上的动静,小姑娘忙转过头来问。

“没事,做了个梦而已。”

王川穿衣起床,推开门到院中,做了个深呼吸。入夜的空气分外清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下午没人来找我吗?”

王川又问陈莲。

“没有啊,相公。”

陈莲边忙活边道,“你一会儿要出去吗?”

“没人找我我出去干嘛?”

王川笑了笑,说,“算算日子,明日该我当值了。我一整天都在六扇门不回来,你明日不用等我。”

“奴家晓得了。”

陈莲做好了晚饭,汤水盛出,说,“相公若是不满意门里饭菜,奴家明日给相公做好送去。”

“不用了,你顾好你自己就成。”

王川帮忙去端饭碗上桌,边笑道,“闲暇了去梁捕头府上找梁夫人玩玩牌,给相公赢她些钱财。”

陈莲羞涩道:“相公总是隔三差五就笑话奴家。奴家在梁夫人那里,玩耍不过几厘,能赢多少钱?给相公买本书都不够。”

呵!这小妮子,不说输赢,只说玩耍大小,真不知道对她自己赌技有多自信呢。

王川听得又笑起来,道:“呦,这就嫌弃梁夫人家里的场小了?是不是哪天要我带你去赌坊里走一遭,好使你好好赢一手?”

“相公!!!!”

陈莲双颊绯红,羞急跺脚,“我不与你说啦!”

王川笑得越发愉快,探手在陈莲的小脑袋上揉了揉,道:“好,不多说了,吃饭吧。”

秋风轻鸣,夜凉如水,饭菜正香。小姑娘的娇憨迷人,让弥漫在王川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忽然间一扫而空。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五章 打死人啦

六扇门的行动其实已经在继续进行。不过杨总捕难得体谅了王川一次,没有再叫王川出马。这一遭出手的,全都是重案组的精锐。而且那些以探案推理见长的同僚们,都被放置在家。杨总捕用的,一律都是武艺高强,擅长抓捕的好手。

第二日王川到门中当值的时候,才知道昨天晚上,杨总捕就身体力行、亲自带着人手出去,也不知到哪里做什么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王川不知道杨总捕是不是体谅自己今天当值,才没有给自己安排差事。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能省一遭熬夜、麻烦,也是不错的。

这次的行动也不知道是路途太远还是事情麻烦,到了半晌午时,杨总捕一行人还没有回来。六扇门里冷冷清清,巡街的去巡街、办案的去办案,王川坐在偏堂里捧着本书看,悠哉悠哉。

“不好啦!打死人啦!快来人啊!”

院子里面突然响起一声惊慌的叫喊。王川还没走出偏堂,就见一个中年汉子跑进偏堂门口,双目圆瞠像是要把谁瞪死,急叫道:“捕快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快随我来,打死人啦!”

“什么地方?什么事?”

王川起身问道。

“丰收巷呢,打死人啦!捕快还问什么话呀,先来看看要紧!”

那中年汉子急着想拖王川去,却又不敢动手,不过说话语气却顾不上恭敬了,气喘吁吁地抱怨。

王川没奈何,叫了两名杂役,随那中年汉子出了六扇门。

中年汉子一路小跑走得极快,王川和两名杂役加快步伐跟上中年汉子,绕过隔壁酒馆,穿过两条街巷,就到了丰收巷。王川一眼看到一群人围在一户门前,大嗓门吵闹声就从那边厢传来。

王川带着两名杂役上前,分开人群往内一瞧,却见人群之中,两名中年妇女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个矮胖圆滚、抱着站着那个瘦高额突的妇女一条腿。两人骂骂咧咧,除了脑袋动嘴动,其他部位都不动。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大伙儿好好看看啊,这个臭不要脸的泼妇,去我丰华巷抢人,我找她来理论,还动手打我。不讲理啊,打死人啦!”

地上那个矮胖妇人灰头土脸,死抱着高瘦妇人不放。

那高瘦妇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一开口嗓门比矮胖妇人还要高上三分,怒喷道:“放屁!你才是泼妇!你才臭不要脸!你把式不行,和你一个巷子的都不爱跟你跳舞,人家特地来跟我,我能拦着不成?不在自身上找原因,跑来跟我闹,还强闯我家!我懒得搭理你,把你推出去你还坐地上抱住我腿赖上我了。你不是被我打死了吗,还放什么屁?”

矮胖妇人没了由头,只是叫唤:“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呸!打死人啦!”说着一不留神就往高瘦女人身上啐去。高瘦女人左躲右闪没能躲过,也跟着“呸”地还嘴。围观众人见状纷纷让开,开口劝架,却没一个人赶上前。

王川哪还听不明白?这是神武广场上两伙舞会在抢人呢。

神州朝以来,京城百姓生活逐渐富足,闲趣时候渐多,滋事打架之事,也逐渐多了起来。到先皇惠帝时,这种情况越发严重、于是惠帝提出多项措施,丰富京城百姓娱乐生活,转移百姓注意力,使生气滋事者渐少。其中神武广场舞会就是其中之一。

神武广场足够大,只在重大节日举办大会,皇帝、百官与民同乐一用,平日里却只利用到少部分地方,张贴朝中、京中新闻大事告示。惠帝便建议把神武广场利用起来,召集江湖门派,依据各派武功,编撰健身之舞,授予京城中志愿的百姓,后以街巷划分舞会,借闲暇时在神武广场健身。

被朝廷强制以武编舞,这事到如今还是江湖各大门派难以言说的痛。至今各派还对当年之事闭口不谈,神武广场对于那些江湖门派来说,已经成了一个禁区。

丰华巷和丰收巷,就是神武广场诸多舞会中两个较为出名的舞会。自舞会成立以来,各舞会间争夺地盘、成员的事件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甚至还有舞会集体占领地盘,导致官府无法张贴告示的情况发生,被六扇门一锅端掉,下了大狱。由此可见惠帝诸多举措中,兴办神武广场舞会的这一举措,并未给京城治安带来多少好的影响,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六扇门的工作压力。

“别吵啦。”

王川叫唤了一声。

“呸!”

“呸!”

“呸呸呸!”

“呸呸呸呸呸呸呸!臭不要脸的!”

“你才臭不要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两个妇人一站一坐,根本不听王川叫唤,两人之外再无旁人,口水唾沫喷个没完没了。

“都他娘的别吵了!”

王川一声怒吼,“蹡踉”拔出刀来,那俩妇人这才注意到王川,脸色“刷”地一下子变得惨白,这才没再继续互喷。围观劝架的众人一见王川拔刀,也都纷纷退散,把这处地方空处一大片空地来。

“捕捕捕捕快你怎么平白拔刀?!”

那去六扇门中夸大其词和王川说“杀死人了”的中年汉子惊吓说道。

“不拔刀你叫我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怕‘杀人了’吗,不拔刀你让他两个互相拿口水把对方喷死?”

王川怒瞪那中年汉子一眼,平生最烦这种不识好歹之人。

那中年男子顿时一缩脖子,没了话语。

“呸,没用的东西!”

坐在地上那矮胖女人怒喷一声那中年汉子,又与王川嚎道,“捕快老爷,这娘们儿把我推到,你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要迟来一点,我可真要被她给打死啦。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先给我闭嘴。”

王川怒瞪那矮胖女子一眼。

“王捕快!王捕快!盐凤巷杀人啦!”

远远一个声音突然传来。王川一扭头,瞧见一个门中杂役快步跑来。

“今天怎么这么多叫唤杀人的?”

王川无语。

“那边不一样,那边是真杀人啦!”

那杂役跑到跟前,说道,“一家五口,全死家里了。咱们门中剩余的杂役全先过去了,就等你过去呢。”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六章 分工

王川稍微惊讶。青龙区六扇门辖地因为紧挨六扇门,门中在京外勤一组虽然只管辖地之事,和其他各地衙门没甚区别,但到底背靠六扇门总部,手握资源不同。如有大案,比之其他衙门,处理起来也更高效。大奸大恶之徒对这里避之不及,因此在六扇门辖地,大案要案,还是很少发生的。没想到今日自己才刚当值上岗,就接两起事件,一起假杀人,还有一起真杀人。

“你们把这两方人都带去门里。我去盐凤巷看看。”

王川吩咐道。

“哎……捕快,你走了我们的事怎么办?可不能没人管我们啊!”

矮胖女人撒泼叫唤,还抓住了王川裤腿。

旁边杂役“蹡踉”拔刀,架在那矮胖女人脖子上面,怒道:“那边厢都被灭门了,你这点小事,还在此叫唤,忒也不知个好歹!放手,再叫唤把你手砍下来!”

那矮胖女人这才瑟缩缩手,嘴里还嘟哝:“六扇门杀人啦……”杂役一瞪眼,脖子上架着刀,矮胖女人被一吓唬,就瑟缩不敢再说,被杂役从地上拽起来,带去六扇门。那高瘦女人也被带去。去门中报案的中年汉子随后跟着,也不敢说话。

王川环视左右,道:“丰收巷和丰华巷不属一村,那就干脆请两村里正来调停吧。麻烦诸位谁有功夫,去请两村里正到六扇门来一趟,将这两妇女之事说和一下。”

“我这就去。”

“捕快放心,咱们肯定通知到。”

众百姓纷纷应声说道。

王川冲众百姓拱拱手,就往盐凤巷去。

盐凤巷在六扇门辖地边上,再过此巷,就属于青龙区衙门辖地了。王川赶到盐凤巷时,那杀人的宅子已经被杂役们把守住了,围观的人们在宅子外面围了好大一圈,把宅子堵了个严实。

“借过借过。”

王川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宅子门前被杂役们清出好大一片空地来。门口有血水拖行的痕迹,往门外延伸三尺左右,戛然而止。门上有残缺不堪的血腥手印,也划拉出长长的道子,因而显得不完整。

“王捕快。”

“川哥。”

“王哥。”

众杂役瞧见王川,纷纷叫道。

王川点了点头,到门口处往宅院之内看去。院内一具尸体横陈门口,腹部内脏拖出,和门外那血连成一条线,其他各处遍地泼血,粘在地上已经干涸。家门口出半截尸体露出头来,半截尸体在房间内,那张脸正对着门口,狰狞惨白两眼外翻,令人看着心中发悸。

空气稍显腥臭,苍蝇已在飞舞。王川皱了皱眉,问:“有谁进去过吗?”

一个杂役道:“就咱们门中刚来的人和报案的进去看了一圈,就都退出来了。除此外再没人进过。”

王川点了点头,吩咐道:“那就好,先看好这里。出两个人,去把剩手书生萧小让找来,再有一个回去看看,能找见哪个重案组的,请他们过来。”各重案组平日都要杨总捕派遣,今日杨总捕已带人出去,门中所剩之人不多,也不知这会儿剩没剩些重案组的,凭自己和杂役,也只能先看守现场,撞撞运气了。

“是。”

两个杂役应了一声,就分开人群跑将出去。

王川便指挥众杂役把人群再往外清一圈,将整个宅子包括门、墙在内,全都封严实了。多年分属于在京外勤一组,王川多管的是辖地小事,对大案要案,其实并不在行。尤其这种涉及专业知识的。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等灭门大案,当是重案组负责的。就是在其他衙门,也有专门人员负责。各地衙门自己无法解决,就向上级衙门汇报。特大型的案子,为祸天下的大奸大恶之徒,各地各州衙门都无法自行处理的,到最后都会交到六扇门总部的重案组手里。

门中那么多重案组,却大多数常年在外办差,就是因此。

王川派人请重案组来,就是看此案严重情况,需要重案组出手。请剩手书生萧小让来,则是因为萧小让乃是绘图精细写实之程度,甚至还要超过门中专业的同僚。在见识过萧小让的手段后,不仅王川,六扇门中许多同僚,在京中发生大案后,都会聘请萧小让来现场绘图。

“王川兄弟。”

等了好一会儿,王川看到龙捕头带着麾下快步赶来。

“龙捕头。”

王川朝龙捕头及其麾下拱了拱手,问道,“你们没有随杨总捕出去吗?”

龙捕头道:“昨夜杨总捕留我们在家休息,好叫我们今日接班。却没想到这里又发生大案,杨总捕刚刚带人回来,听闻此事,就干脆让我们过来接手了。杨总捕带昨晚行动的同僚继续熬一会儿,都去杨总捕府上了。我看你在门中还有事情呢,快快回去吧。”

“辛苦龙捕头。”

王川说着,把诸位杂役留给龙捕头帮忙,自己独自赶回六扇门中。

刚到门口,王川就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大步跨入门中,却见先头带人回来的几个杂役坐在门口,无奈地瞧着院中众人争吵。

院中人说不多,但声势颇大。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妇女相互指着对方凶神恶煞地怒喷,前来报官的那中年汉子站在矮胖妇女身旁,不时附和,气势比起之前,看起来要稍足了一些。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正中似在劝架,却毫无效果。与左右说,两方人却都不理他,只顾争吵。

中年汉子动口不动手:“你把我媳妇打倒,你还说你没打?”

瘦高女人双手叉腰就往中年男子身上撞:“你当时在场吗你就瞎说?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打人了?分明是她自己倒的,干我屁事!”

“就是你打的!就是你打的!”

矮胖女人往中年汉子跟前一拦,同样双手叉腰,跟瘦高妇女撞上互喷。两人技能动作一模一样,就像是同一个英雄不同皮肤solo。不过设计师太不走心,皮肤模型碰撞体系改变太大了。

“吵什么!吵什么啊?听我的,都别吵吵!”

劝架的中年男子边说话边往两个中年妇女中间塞,妄图把俩女人分开。但两个女人根本无视了他,继续叉腰怒喷。

“这是什么情况?”

王川皱眉疑问。

一个杂役道:“王捕快,丰华巷村子那里正说有丰收巷村里正出面就足够了,他就不需要再来了。丰收巷村里正说他有事正忙,让他儿子过来帮忙调停。请王捕快担待着点。”

“……娘的!”

王川无奈骂了一句,只好自己上前。但还没有走到跟前,忽然见那劝架的中年男子一巴掌甩在他自己脸上。

“啪!”

巴掌声清脆悦耳,响得俩女人都愣了一下。

“不把我这脸当张脸是吧?”

“啪!”

中年男子又自甩一巴掌,“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是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七章 七伤拳法

“不给我面子是吧?”

“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是吧?”

“不把我这张脸当脸是吧?”

那劝架男子愤然一句句问道,问一句打自己一个耳刮子,耳光声“啪啪啪啪”连绵不绝,响彻六扇门的大院子,把所有人都看呆了。那两个刚才还对喷不止的中年妇女终于再顾不上吵架,纷纷道:

“算了算了,我们听你的就是。”

“多大点事啊,不吵了,行了吧。”

……

王川和几个杂役目瞪口呆。

“人才啊!这他娘的简直是无敌七伤拳,这效果,真没话说!”

王川呢喃道,“这是丰收村里正家儿子?记下来,以后有啥一下子分不开的小事,请他来调停。”

“是,应该的。”

杂役点头附和。

王川走上前去,又简单说了几句。在丰收村里正家儿子那通红肿起的脸和余怒未消的目光下,两个妇女没敢再争执,矮胖妇女那怂胆丈夫更是不好说话。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便好说了。

按王川的说法,大家招收舞会成员,各凭本事。旁人愿意跟谁跳舞,那是人家的自由,两人都不能干涉。以后矮胖妇女若有本事,把高瘦妇女手底下的成员吸引去她会里,那也是她能耐,高瘦妇女不能拦着也不能生事。至于今日之事,矮胖妇人到别人家里生事,有错在先,她在高瘦妇女家门口跌倒,到底没受多大伤害,高瘦妇女是否动手且不说了,两边各自按下这回事不提,以后谁也不准以此生事。

在调解男子高肿的脸和威严的目光下,两方都极其爽快地点头同意了王川的意见,散场离开六扇门,各自回家。

“不知怎么称呼?”

等那两方都离开后,王川问那调解之人道。

那人还没有从之前的气愤中缓过情绪来,肿脸一甩,冷声道:“孟添文。”

王川身后那杂役把眼一瞪,凶道:“王捕快好生与你说话,你怎么说话呢?”

那孟添文被杂役这么一凶,气焰这才下来,川剧变脸似的换了个神情,谄媚着脸笑:“王捕快莫怪,诸位莫怪。我与刚刚那几个不晓事的置气呢,可没敢跟王捕快耍威风。”

“没事没事,我没怪你。”

王川笑笑说道,“那两家子着实气人,搁我我也这样。孟公子不愧是里正公子啊,调停纠纷很有一套。我等深表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

孟添文赧然笑道,笑声里藏着一丝得意,又有另外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把红肿的半边脸往另一边扭了扭,说道,“那两人都不听我说话,我也是实在气急了。这里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孟公子慢走,哪天得空,我请孟公子吃饭。”

王川把孟添文送出了六扇门,边客套说道。

孟添文咧嘴道:“哪能让王捕快请我?什么时候王捕快带你门中兄弟到丰收巷来,我请诸位吃饭。我爸是里正,丰收巷我熟,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知道个遍,有啥尽可找我。”

“好说好说。”

王川应下他话,送走了孟添文,长出口气,继续在门中当值。

众同僚都外出在忙,就连杂役都派出去许多,六扇门中更是冷冷清清。王川乐得清静,一个人坐回偏堂里悠哉看书。无事一身轻,感觉真是好。希望以后也有这样的机会,让梁捕头接收自己的案子。就算梁捕头借代自己办案的名义去私会瓶姐儿都没问题。

——说起来,梁捕头告病在家,似乎也有好一段日子了。不知他什么时候会痊愈上岗。

今日两件事都不算小,处理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到了中午时候,杨总捕一行和龙捕头一行都还没有回来。王川久不闻饭香,到饭堂一看,却见饭堂里空无一人,根本没人做饭。

“王捕快对不住,忘与你说了。今日饭堂师傅有事请假了,没人做饭。”

一个杂役过来,讪讪跟王川说道。

王川无语地白了那杂役一眼,道:“什么事你可以忘,吃饭这等大事,你怎么能忘?我且不说,你们不吃午饭了?”

那杂役脸色微白,道:“王捕快快别说了。我们门中剩下这几个,都来门中还没多久,没见过什么大案。看到盐凤巷那灭门死人,早没胃口吃饭了。”

“没胃口归没胃口,该吃还是得吃。在六扇门干,迟早得适应这等场面。”

王川说着掏出些钱来,交给杂役,道:“饭堂既然没饭,就去隔壁酒馆弄些来吧。”

那杂役没有接过钱去,脸色还没有恢复,说道:“王捕快抱歉,又忘与你说了。今日有事的不止饭堂师傅,酒馆老刘家也出去了,酒馆先关了门。不然的话,总捕大人也不会带人去他自己家。”

王川:“……”

这兄弟能够活到现在还没饿死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算了,我出去找地方买些回来吧,你们在门中看着,若有人来,就让他稍微等等。”

王川吩咐一句,出了六扇门去。这兄弟在盐凤巷才受了打击,这样精神恍惚的,熟悉的隔壁酒馆又没开,让他去其他地方买饭,怕是会出意外。王川只好自己前去。

绕过青龙河两岸,到了花街后的一条街道里,王川在一个饭摊上买了几份牛肉面,等做好了让人和他一起送回六扇门里。这家摊位的牛肉面是很有名的,做饭快味道好,虽然有些小贵,但是在青龙河附近一带很受欢迎。花街柳巷不少姐儿都爱差人过来,从这里带一份牛肉面回去。

回到门中,王川把众杂役都叫来,在饭堂同吃。几个杂役果然没有胃口,都稍微吃了一些,就吃不下去,只王川一人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饭摊雇的小厮过来时,瞧见这么多剩饭直咽口水,王川干脆道:“你们若是饿了,就把这些吃了吧。”

那两个小厮吸溜吸溜把剩余的饭全都吃了个干净,带着空碗离开。王川对二人饭量极是佩服。

一下午无事。到了晚饭时候,天色已黑,饭堂师傅终于回来,急匆匆地去做晚饭。又过一会儿,随着一阵人声喧哗,王川往门口看,却见杨总捕率人回来,那人群之中,竟然有一群衣衫单薄、瘦骨嶙峋的幼童。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八章 幼童

那些幼童小的不过五、六岁,大的不超过十岁,在众同僚的看管中簇拥成一团,看向周遭的陌生场景,都有些瑟缩恐惧。一日的接触,六扇门这些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叔叔们还没发让他们放下对陌生人、陌生事物的害怕。因此在随着杨总捕一行进入六扇门时,一群小孩子有些不敢往前。

杨总捕五大三粗的人,没工夫去管这群幼童的精神状态,只道:“带他们先去饭堂,吩咐师傅多做些吃的,且丰盛一些,给这些小子吃。我去一趟刑部。”

“是。”

权捕头和另外那捕头应了一声。

杨总捕又吩咐:“给饭堂里添些火,暖和点。可怜见的,这些小子受不得逍遥散药力,如今皮肤脆弱,穿不得太多衣服。”

权捕头和另外那捕头又应“是”。

王川立时明白了,昨晚门中杨总捕亲自带队的行动,就是去劫来这群受了逍遥散祸害的幼童吧。看来平道安那里虽然没有问出幕后黑手是谁来,但还是有人交代了的。也不知这些幼童是如何从幕后黑手那里劫来的。杨总捕看来是做了这次行动,知道事不宜迟,趁现在事情完了,赶紧去找刑部商议了。

临走以前,杨总捕又吩咐:“你等熬了两天一夜,怕也顶不住了。今晚把京中同僚、包括后勤组全都召回,在门中看人,你们且自休息,但要注意,若有突发情况,随时回来,可听明白了?”

“明白。”

两个重案组的一众同僚纷纷应道。

杨总捕说罢这句话,便出了六扇门去。

王川观察两个重案组的同僚,见他们一个个双眼通红强打精神,熬这两天一夜,确实是快要支持不住了。而那些衣衫单薄的幼童,一个个在秋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却都闭嘴不发声,脸上神情麻木,似已有些习惯。王川心生同情,对那逍遥散、还有那两个制出逍遥散的道士、那圈养幼童试药的幕后黑手,便越发的痛恨。

这等行径,着实灭绝人性。

众同僚把一群小孩子引进了饭堂,等候饭菜上桌。王川吩咐杂役去叫在京同僚到门中集合。天色越发的黑下来,但饭堂屋顶上的炊烟在月光下还很明显。厨房连着饭堂,大锅灶做饭时温度涌过来,那些小孩子终于可颤抖了一些。

到了在京同僚陆续回来门中,饭堂的晚饭终于做好。王川与刚刚踏入门中的同僚解释过了,与这些同僚都没有先去饭堂,让重案组同僚与那些幼童先吃。

重案组众同僚先吃完了,就都去歇息。至于那群幼童,全都交给在京众人。应付这些小孩,可不是六扇门里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所擅长的。重案组众同僚把这群小孩从魔窟带出,显露过本事,还能震慑住这一群小孩,他们一去休息,饭堂里立时乱了起来,低低的哭声响成一片,嗡嗡嗡如同蚊子开会。

这些小孩子看来真的在那幕后之人手里受了不少的哭,这时就连害怕哭泣,也只敢小声地哭,稍微大声一点,都没胆子。亏是门中后勤组还有女子,见一群幼童哭得可怜,几个女同僚看不下去,纷纷上去照看。饭堂里情况才终于好转,小孩子们哭声渐弱,王川的耳根子,也终于清静了些许。

新的一锅饭做好,王川想了想,跟还没吃饭的杂役道:“饭堂里暖和,就留给那些小子吧。咱们端了饭碗出来吃。”杂役们自然应“是”。

一群人便去饭堂盛了饭,蹲在院中吃完。饭刚吃罢,六扇门的门又打开。龙捕头一行拖着疲累的身体进来。这帮人也是劳累了两天一夜没合眼的,王川赶紧安排他们先到大堂休息,叫杂役们一同给龙捕头等同僚端碗送饭。

“龙捕头,盐凤巷案子可有眉目了?”

王川给龙捕头送来饭的时候,顺口问道。

龙捕头点了点头,道:“兄弟们都累得不行,还好有青龙区衙门的人帮忙。上午请仵作验了尸,兄弟们勘验现场、四处打问,就排查了出来。此乃一桩情杀案。这家小女与人私通,被家中发现,打断了那奸夫的根。那奸夫也是个狠人,竟能忍着伤痛,寻夜把一家五口,连带那与他私通的女人一并宰了。不过那男子毕竟伤痛未好,难以跑远。有青龙区衙门帮忙,在城中搜捕,到下午,咱们终于把那人抓获,审问到这会儿,刚把他投入大狱。”

“原来如此。”

王川点点头。这两日他有些神经过敏,只觉什么事情都与那逍遥散案有关,这时听这起案子和逍遥散一案没什么关系,竟然还觉有些不怎么对劲。

龙捕头一行人吃饭时问了门中情况,随后吃罢了饭,也都去休息睡觉。王川与杂役把大堂收拾了一遍,便自个儿到偏堂里坐着,继续当值。

饭堂里嗡嗡一片的哭闹声已经听不见,王川忙活一天,眼皮打架,躺在偏堂里那小床上迷糊了一阵。

“呜呜呜呜……”

不知多一会儿过去,王川被一串哭声吵醒,睁开眼看,却见一个幼童坐在椅子上面,被后勤组的一位中年大姐看着,呜咽个不停。

“张姐,这是什么情况?”

王川揉眼坐起,问道。

“这小子哭个没完,怎么哄怎么劝都没用。让他呆在饭堂里,把其他小孩都给带哭了。”

那张姐无奈苦笑,道,“我没奈何,只好把他丢这里哭。看他什么时候哭够。”

王川也觉无奈了。让这小子在这里哭一晚,就算这般小声,嗡嗡嗡的,自己也别想睡好。

“小子莫哭。你要是不哭,我就与你讲个故事。”

王川只好说道。他哄孩子的技能点的也不多,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手段了。

但那小孩子哪里会听他话,还是“呜呜呜呜呜呜”低低哭个不止。

王川干脆往那幼童边上一坐,自顾自讲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名曰葫芦山。那山里关着两只妖精,一只是蛇精,一只是蝎子精。有一天,山里有只穿山甲,在钻洞时不小心穿破了葫芦山,蛇精和蝎子精就被放了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九章 故事大王

《葫芦娃》是个好故事。主线明确,结构简单,人物鲜明有趣,正义战胜邪恶,足够让小孩憧憬。而且这个故事的背景容易被这个世界的小朋友们接受,不需要去专门修改。

相比起其他故事,这个故事王川回忆起来更加容易,讲起来也更省心。

王川一边回忆故事一边讲,讲得很粗略。毕竟隔了两辈子了,那故事就是再简单明确,他也没办法记住多少细节。但即便如此,这个粗糙的故事还是足以把那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吸引住了。

老爷爷被抓走,大娃横空出世,能变大变小、力大无穷。如此神奇,直让那小子忘了哭泣,俩眼睛直直盯着王川听讲,鼻子上清水鼻涕快要挂到嘴边,却还浑然不觉。

“阿嚏!”

小孩子打了个喷嚏,秋夜的清凉让衣衫单薄的小子冷得瑟缩。

“真是……我也听得入迷了,都忘了管他。”

张姐忙找了张帕子给那小孩擦了鼻子,发愁道,“咱们门中衣服都过粗糙,这小子吃了那散毒,皮肉脆弱,穿不得咱们的衣服。再在这里一会儿,怕是要被冻坏了。”

王川停下故事,道:“要不还是带他去饭堂吧。那里暖和些。”

但那小孩瑟缩着身子,却试探似的道:“大人……小子能忍住,小子想继续听……”

王川无奈,揉了揉那小子脑袋,道:“过去饭堂那边,我去那边给你讲。”

那小孩这才答应了,被张姐从座上拉下来,引去饭堂。

饭堂已被收拾罢了,只是那炉火并没有熄灭,给诺大的房中增添些许热意。

如今天气毕竟还不算太冷,这点热意,已经足以驱走一群小孩身上的寒气。

到了如今,王川才明白,逍遥散的效果,不只会破坏人的皮肤、侵蚀人的精神,对人的免疫力,怕是也有极大的破坏。正常来说,这种天气虽然稍有些凉,但哪里会直接让人感冒?哪怕是小孩子,光膀子跑一圈,也该没有大问题,除非出汗出多了被风一吹,才容易着凉。

那小孩坐在众幼童中间,恢复了一些精神。两只眼睛比起正常小童,缺乏灵气,但盯着王川期盼故事的眼神,还是呼之欲出。

王川便遂了那小孩心愿,往饭堂里一坐,问:“刚才我们讲到哪了?”

“大娃失败妖精被抓了。”

那小孩没说话,张姐先说话了。她似乎对这故事比小孩还感兴趣。

王川笑道:“我这故事讲给小孩子听的,张姐你听得这么上心干什么?”

张姐也笑道:“我家里也有小子啊。听你讲了,我好回去给我家的小子讲。”

王川:“……”

剽窃!这是赤果果的剽窃!

自惠帝以来,文学圈有了版权保护一说,打击力度不小,但收效并不是太大。六扇门中更不讲这一套。王川对张姐剽窃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剽窃来的故事成果,还是毫无办法的。

不过自己反正不打算拿这故事做什么,在这种世界背景下,《葫芦娃》这等针对幼童的故事,也搞不出什么大风浪。王川就任由张姐且听且记。

大娃被抓,二娃出世。千里眼一扫,顺风耳一听,好一个侦察兵!然后就被蛇精阴招刺瞎双眼。接下来该三娃跳出来,刀枪不入,劈手断刀,又惹得小朋友一阵惊呼。

到这时候,王川才发现,饭堂里的小朋友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和开始在偏堂那小孩排排坐,听得那叫一个投入。

王川忽然觉得自己该换一个套路了。这样子讲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眼看天色已经这么黑了,他还急着睡觉呢。明日就是京中大犯问斩行刑的时候了,自己怕是还要和众同僚一起被安排去神武广场维持秩序,今晚再耗下去,明日可就没什么精力了。

于是王川开始回忆细节,把故事的进度放慢,大量注水。三娃的造型、所处的场景、蛇精和蝎子精的造型,使用的技能招数,都进行大量语言填充。如此一来,果然不止那些小孩,就连张姐以及饭堂中的其他同僚,也都听得昏昏欲睡了。

“你看那棵藤,它又长又粗,你看藤上挂的葫芦,它又大又圆。尤其第四个葫芦,它已经是帝五个葫芦的两倍大。你看它连着葫芦藤的根儿……你看它的嘴儿……你看它上半部分……你看它中间小蛮腰……你看它下半部分……你看它的底……你看它这颜色……”

在三娃弱点屁股暴露被打,然后遭擒后,开始讲四娃。王川越发变本加厉,疯狂注水。若是搁网络小说里,王川光描述四娃葫芦的样子,就占了一整章的篇幅。

这些还没有接受过多少教育的小朋友们哪里懂这个?一个个认真听着,都如同听了催眠曲一般,都逐渐闭上眼睛。

后勤组的女同僚们找来被褥铺盖,小心翼翼地把一众小孩抱上去,让众幼童睡下。王川长出口气,终于从中解脱出来。

“别跟我说你是编不下去了。”

张姐鄙视地瞟了王川一样,已经看出了王川那点小九九。

王川咧嘴一笑,识相地说:“熬到这会儿,张姐也累了吧?赶紧先歇息吧。以后你若是想给你家孩子继续往下讲,再问我就是。”

“那就麻烦你了。”

张姐微笑说道,“哪天我给你做饭。我手艺跟你讲故事的本事一样,可都是一绝。”

王川自然表示期待。之后二人便都出了饭堂。

饭堂的门被轻轻掩上,里面只留几个女同僚照顾那些幼童,门口处留几个人看门,好等有不速之客登门,或者其他意外发生,能够应急处理,叫醒旁人。其他人都寻地方睡觉。

王川自然知道,门中这般全员警戒,是在防备被六扇门如此劫持的幕后黑手。看这阵仗,幕后黑手的权势应该不小,也不知是京中哪一号人物。

不过不管如何,有门中如此多人守卫,不是皇帝、禁卫军统领,任谁来都不会翻起什么大浪。王川深深呼吸了一口秋夜里的空气,到偏堂里那小床上躺下休息,顺道继续当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章 不公

杨总捕大半夜才回来,神情有些不太好看。王川心生不祥的预感,他们忙活这么久,救回如此重要的人证,拯救了如此多深受逍遥散祸害的幼童,还是没办法扭转乾坤,他们满腔热血一番努力,只怕最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圣上果然与先帝没法比。”

王川隐约间听到杨总捕如此自语,只当没有听到。王川大概能够猜到这一晚发生了什么。看来那个幕后黑手的权势,连皇上都没法轻易处置,在刑部、六扇门、甚至还有御史台、其他部门的合力下,依然要选择妥协。这一晚的事,终究要被轻轻放下。

在没有见到那些幼童以前,王川顶多是对幕后黑手抱有一腔愤怒,但自己一个小小捕快,在没有什么手段能耐的情况下,也顶多只是心里谴责谴责。但在见识过这些小孩受到逍遥散毒害产生的影响后,王川很想那幕后黑手能够为他的罪恶承担应有的惩罚。

王川对杨总捕的行动身怀希望,但却也早有预感,杨总捕与刑部等能换来的结局,只怕最终不过如此。

因为当代皇帝,毕竟不如先皇惠帝,更不如武帝、文帝、太祖。

没有人能比王川更明白其中的原因。

在太祖、武帝、文帝、惠帝身上,王川都有非常熟悉的感觉。这四位皇帝流传于世间的言行、政令,让王川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深深感慨自己为什么投错胎了,要像人家四个那样,不就啥心也不用操,安安心心享福了吗?

可惜命里如此,王川终究没法完成当个昏君的理想,只能在摸鱼捕快的日常生活中,一点点观察当代皇帝的言行。

在没有确认当今圣上的真正来历和性情之前,王川真不敢暴露自己穿越者的真实身份。

谁知道在这个神州朝中的皇帝陛下如果发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穿越者,会是个什么想法?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王川是绝对不敢想的,说不得为了保住他皇室一家子的秘密,会干净利落地拿自己开刀。

开玩笑,自己比起那四位皇帝来,穿越成个孤儿,已经够悲惨了。再要自己遭遇还如此孤儿,那自己可真的是衰到家了。

不止衰,而且自作自受。

于是王川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里小心翼翼地生存,然后阴差阳错地进了六扇门武院,毕业成了六扇门捕快。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当今皇上的的确确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土著。而世间之人,再没有什么表现出过穿越者迹象的人。

王川庆幸的同时,心理防备也逐渐放开,但摸鱼的习惯,却早已养成,无法改变。

当今皇帝不仅眼界和见识与他的历代穿越者先祖有所差别,而且手段气魄也远远不如。在位这么些年,王川没有见过这位皇帝推出实施过哪怕一个有点意识的政令,如果为他写本传记,只怕破事水都有点难。

所以圣上与那逍遥散案的幕后黑手妥协,王川真的好不意外。

只是那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没有人与王川来说,王川至今不清楚。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小子还没睡啊?”

王川躺在小床上睁着眼睛看房顶的时候,突然听到杨总捕走进偏堂里来,说道。

“杨总捕不是也没睡吗?”

王川坐起身来,说道。

“有事烦心,难以入睡。”

杨总捕往椅子上一坐,说道,“你若是困了,就躺下说话。我少说几句就走。”

都被您吵醒了,还困个什么……

王川心里暗叹,说道:“属下还不困,杨总捕有什么话要与属下说?”

杨总捕稍微沉默了一阵,说道:“昨夜之事,想必你已听今早回来的人说了。那康王着实可恶,以散毒修炼长生、圈养死士,还不知想做什么。咱们拔其窝点,救他买卖来试药的幼童,已是如此证据确凿。然而我与张尚书等连夜面圣,还是无法说服圣上。亏是圣上把康王圈养的死士、其他势力全都端了,不然我可不认这个交代。”

“康王?!”

王川惊讶了一下。康王乃是先皇惠帝长兄,当今圣上的大伯。当年惠帝心大,登基之后,也没有把康王下放属地,于是这位王爷一直都在京中。康王年岁已大,怎么安分了一辈子,到这个岁数了,却整出这样的幺蛾子?

“是的。”

杨总捕叹了口气,道,“康王人老心不老,收倚翠楼,养逍遥散,作恶多端,只怕还有他念。然而圣上只说念及血缘同宗,不忍处置康王。只拔其爪牙,另其深居康王府,不得外出。以后许他修仙,在他府上练药,用倚翠楼以供之。但使倚翠楼在花街售卖皮肉、拿旁人试药之事,却再不得做了。那叫平道安的小子,还因此得了一命,今后要到康王府中,专职给康王爷炼药。他娘的!”

王川回想平道安的丑恶嘴脸,也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自己在刑部大牢中还拿他活不成别人活的话刺激他,没想他竟然能因六扇门上下的努力,就此逃过一劫。

这皇帝也太他娘没有原则了!

“王川,我知道你向来心思活泛,想法颇多。如今这种局面,你可有什么办法?”

杨总捕问道。他问问题的时候拧着眉毛,没有看王川。但王川已然明白,这位总捕大人看来已对自己颇为了解,如此畅怀与自己说话,看来已颇信任自己。

但王川对于杨总捕的问题,却只能报以苦笑,回答说道:“总捕大人太看得起属下了。圣上金口玉言,已然定夺此事。属下能有什么办法?”

“也是,是杨某想多了。”

杨总捕点点头叹了口气,起身道,“你好好歇息,明天还要去神武广场,别睡太迟了。”说罢了话,就出了偏堂。

王川默默瞧着杨总捕背影,有些感慨。未想杨总捕身为六扇门总捕,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与真正拥有着这个皇朝的家族作对,杨总捕还真有心。

确如杨总捕所说,他是想多了。

但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对于这种灭绝人性的渣滓,自己又何尝不想见到他们惨遭报应呢?

不仅那个逃得一命的平道安,还有仿佛握有天命的康王爷,王川也想看到他们有个凄惨的下场。

未得如此,王川念头不通达。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义愤难平

第二天一早,王川被门中的喧闹声吵醒。神武广场的问斩虽然午后才要进行,但筹备却从一大清早就会开始。六扇门里众同僚已经起床收拾,准备先到神武广场去。

王川到了院中,却见杨总捕已来了门中。

“门中留些人手,其他等吃完饭,就全去神武广场。过会儿就有人来接手这些小子,留守的交接好了。”

杨总捕吩咐罢了,就开始点人留守。后勤组的女同僚大多被点到了名,张姐也在其内。

“呜呜呜……”

低低的哭声突然从饭堂里响起。这一声呜咽声像是个导火索,一连串呜咽声跟着在饭堂里响了起来。

“又来……”

杨总捕听得心烦,道,“谁去把这些小子哄好了?这么哭个没完,忒也吵闹了。”

张姐立刻就叫王川:“小王,快来讲故事。”

“什么讲故事?”

杨总捕轩眉问道。

张姐笑道:“杨总捕你不知道,昨晚这群小家伙哭个不停,亏是小王一手讲故事的好本事,把这群小子吸引住了,才没继续哭闹。小王这故事说得有板有眼的,而且玄奇有趣,正适合小孩子听。”

“原来如此。”

杨总捕点了点头,丝毫不觉意外,“这小子蒙起人来本就一套一套的,玄奇说法多得是。他这也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故事,哄小孩倒也合适。”说时对王川道,“既然如此,你也留在门中吧,帮他们看着点小孩。一直哭个没完,怪烦人的。”

“是!”

王川赶紧应声。正发愁去神武广场呢,有杨总捕这句话,岂不是正遂了自己心愿?大白天里精神正足,不用去神武广场,把葫芦七兄弟连带葫芦小金刚全都讲了也没问题,实在不够再讲西游记,西游记罢了还有东游记,故事多得是。

“那还愣着干什么?走走走!饭堂去!”

张姐急不可耐地拉着王川去了饭堂里。

一众哭哭啼啼的小孩一瞧见王川,立马都不哭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瞪着王川,眼神里尽是对故事的渴求。但是他们在康王府里饱受磨难,根本没法像正常小孩一样表达自己的诉求。王川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群还没有学会“汪汪”叫唤的嗷嗷待哺的小狗崽,这些狗崽子,还都深受侵害。

“马上饭好,吃罢了饭,我继续给你们讲葫芦娃。讲四娃、五娃、六娃、七娃,可好?”

王川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柔声对这群小子说道。

一群幼童纷纷听话点头,终于再不哭不闹。但他们还是不习惯说话,只是用沉默的方式对一切外界信息做出反应。

因为炉火一夜未灭,不用特地生火,今早的饭做得格外得快。饭堂留给了这群幼童,众捕快都在饭堂外吃饭。

众捕快们吃得稀里哗啦,小孩子们则普遍饭量不大,很快吃完。

饭堂师傅收拾碗筷,众同僚启程往神武广场,饭堂中的幼童们好整以暇排排坐,期待着王川的葫芦娃。

王川顺手操起灶台上的擀面杖,在桌子上一拍,即兴即来:“话说——”

俩字才说出口,擀面杖便被张姐劈手夺去。

“好好说你的,给小孩子讲书,哪来这么多花样?”

张姐斥道,顺手把擀面杖还给饭堂师傅。

王川没奈何,只好就着饭堂师傅洗碗时叮铃咣啷的碗筷声,说起了水娃火娃隐身娃,还有那不懂生殖隔离乱认亲的老七葫芦娃。

讲完整个葫芦七兄弟故事以后,饭堂里众人意犹未尽,就连留守的同僚和饭堂师傅也听得仔细。王川眼看天色还早,左右工作是要照看小孩,就打算继续讲葫芦小金刚的故事。

然而还未开口,六扇门门口就突然有一群人进来。

“哪来的?什么事?”

当值的同僚把一群人拦在院中,问道。

那群人为首的应道:“好叫捕快大人知道,咱们是义善堂的,听杨总捕吩咐,过来接人。”

杨总捕说的人到了,看来自己没功夫继续往下讲故事了。当下王川停口,听院中人交谈。

门中已有专门的人得了杨总捕吩咐,负责与义善堂来人的具体交接事宜。王川听了个明白,义善堂是准备把一群幼童接去扶养,若有愿意认领或者领养小孩的,自是再好不过。义善堂的名声王川听说过,这堂会起源于武帝太子,专门接济病残孤寡老幼,名声无两,作风正派。自武帝登记后,逐渐脱离官方背景,成为民间组织。但其影响与作风一直延续至今,未有大的变化。

义善堂毕竟是当年武帝所立,就算化为民间组织,人们还是没法把其当成一个单纯的民间组织。所以从来没有人敢找义善堂的麻烦。而有那么多的目光盯着,义善堂也一直维持着义举善举之表率的形象,历代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因此王川对义善堂还是很放心的。有义善堂接走,对这群没了着落的幼童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王川和张姐等人静静等待外面交接的结果。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是交谈的地方转到了大堂或者议事堂中。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有脚步声响,打开饭堂的门,一群人捧着丝织衣物进来。

那些衣服光滑如水,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看来义善堂为此事也着实费了不少的心。

“来来来,与小子们添上。”

领头的一声令下,义善堂众人便捧着衣服穿入众幼童中间。饭堂里帮忙照顾的女同僚也纷纷搭手帮忙,小心翼翼把衣服给幼童们穿上,问他们如何。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一连片的点头。

但当听说他们要被带走,一群小子一下子又都红了眼眶呜咽起来。刚离魔窟,才见到了一些亲近一点,值得信任的人,却又突然要被带走,对未来的恐惧和被抛弃一样的委屈立时充填进了每个幼童的心,让饭堂里哭声响成一片。

王川与众同僚不得不配合劝说,劝说之时,也觉鼻子发酸。

这般天真可怜,实在没法不让人动容。

等众幼童终于被义善堂带走,王川站在六扇门门口,心里突然莫名升起无尽的怒愤。

这群幼童这般惨淡下场,全因康王与那平道安。而他们却能从此案中,逃得性命,实在让人义愤难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催债

有话说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王川在六扇门中,虽然时常偷懒摸鱼,但毕竟还是知道自己的位置。而且来自前世的见识经验,也让他每时每刻都谨守朝廷公门的立场,做一个合格到了极点的朝廷鹰犬。

但是在这一刻,他真有种脱下皂衣公服,披上蝙蝠侠的外衣,画上小丑的彩妆,让脱罪之人以命尝罪的冲动。

当正义无法到来,裁决得不到公正,人的不平之气,最是容易淤积。

王川在平日的公务中,遇到过不少碍事可恶,但无犯大错,犯不着处理的无赖恶棍,也时常去幻想白日半空,夜里化身面具大侠,以报私愤。人总该有点天真幻想不是?哪怕活了两辈子,做做白日梦,也实数正常嘛。

但那毕竟只是小人小事,犯不着搭上自己的成色去计较,不然的话,就有些丢份了。

然而今天却不一样,今天萦绕心头的两个恶贼,的的确确是罪该万死之人。哪怕他们以绝顶身份之特权,免除一死,也无法消除他们所作所为的滔天罪恶。

王川头一次觉得梁山水泊的故事里挂着的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想起来都是那么的亲切有爱。

“你有什么法子?”

昨夜杨总捕的话忽然在脑中回闪。

王川叹息苦笑:“我能有什么法子?”他毕竟是个摸惯了鱼的捕快,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址,硬碰皇亲国戚,真真是以卵击石。

“这些小子,真个是可怜。”

“希望将来他们能有个好归宿吧?”

同僚们在旁边感慨。

王川转身返回门中。义善堂与众小孩走远,已经看不见了,其他同僚也都不再在门口呆着,都纷纷转身回门。

王川听到同僚们又在说:

“诶,可惜,该死的遭不到报应。”

“和以前不能比啊……那该死的康王,要是搁先帝那会儿,不活剥了他的皮!”

“嘘——噤声!还在这里乱说话,人家可是堂堂王爷,你小命不想要啦?”

“怕什么?这里都是咱们门中兄弟,我就说几句话,还有人会往外传不成?”

“……”

“而且康王手里所有的势力都全被剪除了,就剩一个勾栏楼子,能有什么手段……皇上虽然没先帝的气魄,但眼睛可不瞎……”

“嘘……这回你真该噤声了。”

……

王川特地放慢脚步听了几句,见两个同僚没再多说,想也没什么有用信息了,就没去再打听。

那两个同僚都是捕风捉影组的,平时单独在外,与他们在京外勤一组联系并不多,相互间虽然认识,工作上也能互相帮忙,但让人家跟你说这些“诽谤天子”的话,他们估计不怎么情愿。

两个同僚话没有道全,但是话里隐含的东西,王川想想都能清楚。

当今天子政事平凡,别无所长,上位至今,唯一为百官称道之事,就是善亲善人,重待百官,玩起了“刑不上大夫”这一套。非罪大恶极、不惩不行,则不用重刑。这样当然无法讨好所有官员,刑部、御史台都是当今天子这一条政令的坚决反对者。

但小部分人的反对,终究没法整个群体大部分官员的拥护。

当今天子沉迷于他这一套亲厚手段,在任何一件政事上,都想展现一下。包括头次查处倚翠楼,和这回的逍遥散大案。

而逍遥散大案毕竟太过严重,如今又被杨总捕率人挖出了毒害幼童的恶事,如此恶迹斑斑,即便是天子,也不能轻言轻拿轻放了。

因此天子把能保的保了,不能保下的则只好放弃,尽量彰显他亲厚亲人、官员的做派,让六扇门、刑部、御史台为逍遥散一案做出的努力,几乎沦为一场闹剧。

王川忽然觉得恶心。

虽然王川喜欢偷懒摸鱼,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安心看着同僚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在这个集体中,职责在此。

天子也好众臣也罢,践踏着你的职责、你守护与践行的律法,去彰显他的权威与能耐,都极端的可恶与恶心。

而且你还对此无能为力。

没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情更恶心的事了。

王川甚至在某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皇帝不如死了算了”的想法。

不需要再守着小孩,留在门中的同僚有的去神武广场看杀头,有的忙自己的案子,有的忙其他工作,当然也有偷懒摸鱼的。

王川有些想转移注意力,就给同事帮忙,办起别人的案子来。这种事有同僚决断,不用自己操心,但自己脑子也能随之转一转,最好不过。

案子办完,就到了下午。午时斩首已经结束,同僚们都从神武广场返回,似都没有心情说话。即便是面对不平最爱嘴炮杀人的罗明,这时候也没了话说。也不知是受了神武广场的杀头场景影响,还是因为逍遥散一案的处理结果,让所有人都一下子没了心情。

杨总捕察觉出众同僚中的消极气氛来,干脆给人放了半下午的假,除了今日当值的留在门中,其他僚各自回家,好好休息,好尽快恢复情绪和精神。

六扇门公务繁忙,事情不止逍遥散之案这一件。别的事情,还都在等着这群公人们去做,容不得他们消极懈怠。

王川也在被放假的行列里。他从六扇门出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走进了隔壁酒馆,两只脚如同习惯一般,坐在惯坐的座位上。

老刘家几口今早就回来了酒馆开门。大门生意,关多了,人气就没了。即便背靠六扇门,刘刀也不敢如此挥霍。

刘大郎早瞧见了王川,不待王川吩咐,就端着花雕小菜上来,放在王川桌前。

见王川喝酒吃菜,脑袋却始终对着窗外没有看他,刘大郎有些着急,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王捕快,我那事……怎么样了?”

“啊?”

王川没注意刘大郎,被刘大郎一叫唤,才回过神来。扭过头,就叫刘大郎哀怨着脸道:“王捕快,小的这事,可不能再拖了。小的阴神也拜过了,昨日我爹都带小的去烧过香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王捕快给说媒了。王捕快但要给小的说成一门亲事,小的必给王捕快备一份大大的大礼。”

“好像拖的确实有些久了……”

王川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明天帮你跑一趟。”反正他急想换换心情,忙刘大郎忙忙他的事,或许正合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笑得勉强

安抚好刘大郎,王川也忽然失去了在隔壁酒馆里坐下去的心情。三下五除二吃了菜喝了酒,王川就丢下钱从酒馆里出来,回了家去。

王川感觉那个小小的家,和家中那个娇小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寄托。在自己劳累、疲乏、萎靡、失意的时候,只要一想到陈莲、一见到陈莲,心情就能一下子愉悦起来,负面的心情立马消散一空。

当然,如果有功夫做做运动,那是再美不过了。

回到家里,陈莲又做了饭。王川在隔壁酒馆里没吃多一点,干脆和陈莲同吃。

“相公,今日神武广场砍头啦?”

陈莲边吃边问。

“嗯,你去看了?”

王川点头回答,但对这个话题有些没心情说话。

“没有啊,那可是杀头,奴家不敢看。”

陈莲幽幽说道,“只是奴家想到梁夫人那里打麻将,都凑不齐人。大家都去看杀头了,那么可怕,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

王川也幽幽说道。

吃罢饭收拾好锅碗瓢盆,王川突然心血来潮,道:“走吧,陈莲,与我出去散步。”

“散步?”

陈莲眨了眨大眼睛,有些没太明白,“什么散步?”

“就是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王川不待陈莲多想,牵起陈莲小手,道,“走吧。”

屋外天色刚暗,秋风轻拂,如清水抚面,街中灯光初亮,未到宵禁,还很热闹,正是适合散步的时候。

两人出了门,回头把门锁上,王川依旧牵着陈莲小手。陈莲害羞缩手,但毕竟力气太小,没法从王川大手里挣脱出来,又结巴起来。

“相、相、相、相、相公别、别、别、别、别这样,多、多、多、多羞人呀。”

王川只觉小姑娘结巴得可爱,心情不觉渐好,手却把陈莲握的更紧了:“你是我家中人,我拉你手理所应当,有什么可丢人的。哦,对了,有件事我还忘了与你说了,杨总捕应承了我,以后得闲,给你补办个大礼呢。”

“那、那、那、那、那怎么使得?!”

陈莲又惊又吓,似很惶恐。但藏在眉宇间的一丝喜气,却怎么也散步去。她挣脱不了王川的手,也只好任由王川紧握着,亦步亦趋跟着相公,步入灯火璀璨的街市。

本来入夜时分,神武广场时最好的去处。那里有夜宵、有杂耍,好吃好玩一应俱全,比白日里还热闹。而且还有舞会大爷大妈们跳舞,非常红火。去那里逛,看人杂耍跳舞,来了兴致,还能跟在舞会后面跳上一段,也挺有趣。

只是今日神武广场才做了刑场,摊贩、舞会怕都不会来。而且砍头之刑,行刑虽快,收拾起来却甚是麻烦。这会儿广场上面,说不得还有血渍残留。

只怕近期内,神武广场红火的地方都不会多。

幸好的是,京城恁大,可逛的地方,并不是只有神武广场一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区,能供人散步消遣的地方,实在是多了去了。

王川引着陈莲四处乱逛,小姑娘嘴上说着难为情,小手还是老老实实塞在王川手中,小脸儿上逐渐盛放抹不开的笑意,越发藏不住了。

不知不觉,王川就带着陈莲走到了朱雀区靠近京城正中的一处地方,霍然抬头,才发现已经竟然到了康王府前。

这曾经辉煌风光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王府大门都没有开着。只有边上那小小侧门,才大半天“吱吖”开了一次,出来一个兜着篮子的仆人。

“我跑这里来干什么?!”

王川对自己都有些无语了。今日一天都魂不守舍的,这会儿就连与陈莲散个步,都甩不脱想了一天的事情,自己还真是魔怔了。

“相公,怎么不走了?”

陈莲瞧王川驻足不走,眼看前面奢华府宅,奇怪地问,“康王爷府?怎么这么早大门紧闭啊。灯笼也不挂——”好没有气派。

“谁知道呢?我们继续走。”

王川被陈莲叫回神来,拉着小姑娘继续走。走没几步,忽然听到后面有人低声叫:“王川。”

“杨总捕?!”

王川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讶回头,却见黑衣便服的杨总捕从一棵树后出来。

这副行头,显然是潜伏在此。他在这里干什么?

像是能听到王川说话,杨总捕等王川和陈莲过来,就说道:“我有些不甘心,过来看看康王爷到底如何了,没想能碰到你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王川道:“属下与家中人吃罢饭,出来散步消食,未想走到这里,竟然偶遇杨总捕。”

杨总捕俩眼在陈莲身上扫了一眼,把陈莲看得发慌,赧然低头。杨总捕笑将起来:“这就是你家那个小莲儿吧?不错。不错。”

小姑娘脑袋埋得更低了。

王川笑了笑,说:“家里人害羞内向,失礼之处,总捕大人勿怪。”

“怪什么?挺好,挺好。”

杨总捕嘿嘿又笑。

王川问道:“不知杨总捕观察情况如何?”

杨总捕道:“还算不错。”说时压低声音,道,“圣上虽然惯以怀柔处置,但毕竟不是不知好坏,康王爷心思,圣上不可能不注意。此后康王一切势力都被剪除,连内府供奉都停了,除了倚翠楼可堪补给,再无别处来源。如此孤家寡人,只一个平道安相伴,无所可求,就算修仙有成,又有何用?凄惨,凄惨!哈哈哈哈!”

王川这时才明白,原来门中议论的,都是真的。看来康王这般年纪,还真是动了些个不该动的心思,修仙只是表象,其中修仙,只是他要达成目的的必要条件。

然而康王的能耐并不怎么样,气候没养成,就已失败。从今天子不可能不关注他,他注定只能宅在府中,除了老实修仙,什么也不能做。

“我事已毕,先告辞了。你们继续散步。如此一来,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哈哈!哈哈!”

杨总捕笑声一落,潜入黑暗。他隐蔽功夫果然了得,一潜进去,王川再瞧不见他。

只是不知为什么,王川总觉得杨总捕的笑声里,爽都爽得那么勉强,像是在强迫自己似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说媒

杨总捕临走时那勉强的笑声终究还是影响了王川的心情,王川不知不觉间深受感染,牵着陈莲的手散步时,忽然变得心不在焉。

“相公,你怎么啦?”

陈莲发现了王川不对劲,担忧问道。

“啊,没什么。”

王川被陈莲一叫,回过神来,说道。

“要不,我们回去吧。奴家瞧相公需要休息。”

陈莲终还是担心王川状态,劝道。

王川左右也没心情再遛下去,便点了点头,应了陈莲的意思。

回到家中,洗漱之后,王川往床上一躺,就想睡觉。陈莲收拾罢了,熄掉灯褪去衣衫,在王川身侧躺下,幽幽地说:“相公今日回来,就有些神思不属的,不知是不是为神武广场上的砍头伤心。奴家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事,但起码也知道,那些人被处极刑,想必都是大奸大恶之辈,犯了罪恶滔天之事,他们罪该万死,相公心好,但不用为他们伤心。”

“就你懂事。”

王川听得陈莲安慰自己,不由轻笑。他轻抚陈莲肩头,沉默半晌,说:“我今晚有些失眠,你与我弹奏一首睡觉吧。”

陈莲娇小的身子一顿,顿了片刻,却突然翻了上来,幽声说:“奴家只道相公心情郁结,无心杂事。却未想相公……相公……”

王川:“????”

……

……

……

……

次日一早,王川吃罢早饭出门,到六扇门里点过了卯,便与同僚出来巡街。巡街至柳巷时,王川言称有事,让众同僚先走。众同僚丢给王川一个暧昧的眼神,走得飞快,王川恨不得逮着他们屁股挨个踹一脚都没来得及。

韩姐儿的窑子在柳巷最边上。说是窑子,也是早以前延续下来的称呼,如今花街柳巷,院窑楼坊,哪一处不是红灯小楼,彩绸缀饰?说起来土里土气,看上去却华贵奢靡得很,放在另一世的地球上,看起来也是响当当的牌面,挂个“中华老字号”的牌子,绝对没人反对。

大清早的,太阳的温度还没有起来,青龙河两岸的店都还关着门。

韩姐儿的店面挂着的牌子是“彩窑”,简单随意,毫无意境,和花街楼牌,简直比都不能比。若是不知道人听见这名字,怕都听不出来这店的名堂,估计还道是做彩瓷的窑坊呢。

彩窑的门同样关着,门后寂静无声,想来这个时间,窑中的姐儿们都还在休息。王川走上前去,用力敲响了门。

“哐!哐!哐!”

“哐!哐!哐!”

没想刚敲两下,门中就有人叫唤起来。

“谁呀?谁呀?大清早的不让人消停,有完没完?你不睡老娘还睡呢!”

韩姐儿的声音伴随着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快速飘近,在门后停下。

那门“吱呀”一开,露出一张含煞艳容。但是刚一开门,那妖艳面庞上神色一变,就娇笑起来。

“哎呦,我道是谁呢,感情是王捕快。奴家平日请你来咱们窑里,你都死活不来。今日怎么自个儿上门了?难不成与家里那位小尤物生气了?来来来,韩姐儿帮你去去火气。”

韩姐儿说时,就把手往王川胳膊上一搭,把王川拉了进去。

王川无奈苦笑,便随韩姐儿牵着进去,边道:“韩姐儿忙碌一晚,才刚休息,我就打扰韩姐儿。实在对不住了。”

“打扰什么?姐儿我还有什么忙的!”

韩姐儿无奈抱怨,“王捕快日理万机,回来京中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奴家这里一眼,怕是没注意到奴家这里,早已好些时日没开张了。”

“这几日忙着些案子,可真没来得及注意。”

王川奇怪道,“不过韩姐儿你这里向来生意不错,我看你店里干干净净,也没有如何,怎么会好几天没开张呢?”

韩姐儿一听王川问起这个问题,忽然来气,艳脸又挂上煞气,愤慨道:“王捕快有所不知。月余前我这小窑子里,来过八九个年轻人。那些个年轻人年少多金,又年轻力壮,玩起来也疯,奴家印象深刻。不过听说没多久,他们就被抓了,至今还没从大牢里出来。后来过了大半个月,忽然有一群江湖人来我这小窑子里,说什么八大派的,我们这里带坏了他们八大派公子。奴家这才得知,那八九个小浪荡子,竟然都是江湖少侠!那些江湖人好不讲理,竟然把奴家这里给砸了!王捕快且瞅瞅,奴家这里的桌椅凳子、楼梯雕梁,那处不是才换新的?这几日忙着重装店面了,哪里能有空开门迎客?”

“竟有此事?!”

王川瞪大了眼,“那你怎么没报官?”

“报官?若是对其他人,姐儿我自然要报官。”

韩姐儿双手叉腰两眼一眯,双眼缝隙中似有杀意飞射而出,“但是他们江湖中人,我可不与他们耍官家手段。咱们就按江湖的来,不给老娘个说法,老娘就好好让他们知道,咱们开窑子的,也不是好相与的。”

王川:“……”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韩姐儿道:“这几日奴家早布置好了,也打探好了八大派在京中落脚的地方。他们还在京城里为八派掌门公子周旋,没有离开。随后老娘就带窑中姐妹们过去,堵了他落脚地方的门,把他们儿子玩老子砸,下了大狱还找关系的把式好好宣扬宣言,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看他们八大派以后怎么有脸在江湖上混!”

王川:“……”

自己怎么会怀疑刚刚那番话听着别扭呢?窑子里的姐儿果然可怕!

“旁事不说了。王捕快先坐,奴家与王捕快沏壶茶来。”

韩姐儿发完牢骚,就把王川拉在桌前坐下,要去沏茶。

王川拦住了韩姐儿,道:“不用了,韩姐儿,我今日先过来问一声打个招呼,问完就走。细处他日再聊。”

“什么事?不会真想姐姐儿我一用吧?”

韩姐儿发出一串腻笑,又把手往王川身上撩去。

王川忙抓住了韩姐儿的手,道:“姐姐别闹,我说正事呢。咱们窑中有没有想退出不干的,年纪可以大些,但别太大得过分——还有,要能生养的。我可以与她说门亲事。”

韩姐儿稍微一愣,眨了眨媚眼,忽然又嫣然一笑,红舌湿唇,道:“奴家认识王捕快这么久,却没想到王捕快好这一口。怪不得王捕快平日在青龙河两岸,对咱们姐儿们都这么亲近呢。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说旁人了,王捕快看奴家如何?王捕快若是满意,奴家即刻就将彩窑盘出去,改口叫您相公。”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旧债难逃

韩姐儿把话头牵得太溜,差点把王川闪了腰。

王川笑道:“韩姐儿有此心,我当然是万分乐意。只是你这彩窑好大的生意,可能我可不信你能放得了手。”

韩姐儿把手一提,轻轻推了王川胸膛一把,腻声道:“王捕快说什么话呢,小小彩窑,哪比得上王捕快家里好。富贵生意虽迷人,却也难敌女人寂寞呀。再说我这彩窑,先是被倚翠楼抢了生意,又被八大剑派砸了一通,哪还有什么好生意?哼!那花街破楼,好好干净生意不做,和咱们柳巷的可怜人儿抢生意,被抓紧去,真是活该。不过如今咱们这店也装好要开了,听说他们倚翠楼也已经打点好了关系要重开了,这前脚后脚赶着趟,姐儿我真怀疑这腌臜青楼和八大剑派穿一条裤子的,欺负咱们柳巷。你说是不,王捕快?”

王川:“……”

韩姐儿这脑洞有点大,还患有被破坏妄想症。

见王川闭口不语,韩姐儿继续道:“反正奴家这里生意被如此打压,怕是也快做不下去了,奴家守着这彩窑,哪有跟着王捕快美妙?再说奴家迟早得找个归宿不是?天下哪个人能比王捕快更妙更贴心?姐儿我早相中捕快你啦,捕快若有犹豫,不如先试试奴家技艺。若觉不错,奴家以后就为好捕快侍奉枕席了,如何?”

王川听罢韩姐儿的话,却蓦地一个激灵,忽然怔住。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忽闪而过,韩姐儿软腻的身躯贴过来,王川一把推开,仔细一回想,灵光终于回朔。

“王捕快果然有了情人忘了旧相识,家中有个小尤物,就不稀罕姐儿我这把老骨头了。真真让人伤心。”

韩姐儿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声音欲泣,演技直飙金鸡百花奥斯卡。

王川看得佩服不已,但还是打断了韩姐儿的表演,道:“好姐姐别闹,我说正事呢。你若觉得彩窑受人打压,经营艰难,把这里盘给我如何?”

“盘……给你?!”

韩姐儿红唇微张,眨了眨眼,有些愣住,没想到王川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或者,让我参一股也可以。”

王川又道。

韩姐儿到底是声色里打滚的,初听惊诧,立马回过神来,问,“王捕快公门身份,掺合咱们这种脏名声的生意,没问题么?”

康王爷那么大的名声都没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

“隐而不宣就是。”

王川道,“我只是有些想法,想在这里试试。就是不知道韩姐儿愿不愿意让我参股,敢不敢让我改改这里的经营方式?”

韩姐儿看似调笑肆意无所顾忌,涉及她真正利益,就一下子变得谨慎起来,思虑半晌,问道:“不知王捕快有何经营计划,可否与奴家说说?”

王川道:“我如今还只是个想法,怎么实施,还得回去好好想想。经营计划,一下子还拿不出手。”

韩姐儿轻笑道:“那奴家可就等着王捕快了。奴家正愁没个依靠,王捕快要是能帮衬奴家一把,奴家可欢喜呢。若是计划得当,奴家自是求之不得。”

“那今日便先如此,我先回去好好想想,改日再来与你细说。”

王川说时转身要走,却被韩姐儿一把拉住。

“王捕快急着走干什么?刚刚你不是说有什么亲事么?奴家还等着听呢。”

韩姐儿胳膊把王川往回扯,肥骚的身子却已往王川身上贴过来,唇角眉眼间露出个笑来,羞涩得放浪。

王川差点把持不住。经韩姐儿一提醒,他才想起此番正事来,拍了拍脑袋,说道:“差点忘了与你说了,我这次来,其实主要是为了给刘大郎说亲。”

“刘大郎?哪个刘大郎?”

韩姐儿眼儿一眯,问道。她虽问王川,目光却已转向一个方向,心中有了猜测。

王川笑道:“韩姐儿看来已经猜到了——正是你那老邻居,隔壁酒馆刘大郎。他性子问题,久难寻到合适亲事,托我帮忙。我先问过了他,只要能生养的,即使你窑里人,也是没问题的。韩姐儿且看看你窑子里有没有愿意嫁与刘大郎的,但千万要能以后老实过日子的。若有合适的姐儿,我可以从中撮合。”

韩姐儿叹息了一声,说道:“王捕快有所不知,咱们柳巷的姐儿,和人家花街不一样,没有花街姐儿们的牌面,往往退出这行当,就没个好下场。咱们这里的,要不以后远走他乡,找个老实人嫁了,要不就死守窑中,等到年老色衰,无人青睐,全靠着相熟的姐儿们接济过日子。若非如此,奴家要不必要着急寻摸谋划,弄出个这店来,能走到今日,奴家已是柳巷里最幸运的一个了。王捕快能给咱们这里的姐儿说一门这样的亲事,那刘大郎若是愿意,奴家真是代姐儿们感激不尽。”

王川蓦然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个笑话,老实人的心理感言——女神总说玩累了就找个老实人嫁了,老实人表示,女神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玩累了?我都快等不及了。

曾经王川一直把这当成一个笑话来看,如今再看刘大郎,才忽然明白,有时候这种效果,是真真切切的实际需求,并不是笑话。

因为刘大郎所需要的很简单很纯朴,只涉及人类乃至一切生物生存繁衍传宗接代的最根本需求——

屁股大的,好生养的。

哦对了,不止刘大郎,还有风小波,也是如此。

最近风小波快要完婚,自己也该给他准备一份礼钱了。

“说起来王捕快也不止帮了咱们彩窑一回这样的忙了,咱们窑里不是已有一个姐儿嫁给六扇门里的杂役了吗?那小子体贴得很,待我那姐儿恁好,可把旁人羡慕坏了。”

韩姐儿说时又贴上来,“王捕快为何尽去体贴奴家手下姐儿了,却不管管奴家呢?奴家一番情谊,捕快还不知吗?”不待王川挣脱,韩姐儿干脆浑身缠上来,唇齿间喷吐温热清香,“而且早前捕快可是答应了奴家的,却到如今还没应了事儿。好捕快,怎的还说话不算话么?”

“娘希匹!”

王川咬牙说了一句,自己找人商量事,找到债主头上来了!

债主催债愈急,自己看来是躲不过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甚好

上班摸鱼终遭报应,偷办私事被人讨债。王川从彩窑里出来时,两腿有些打飘。

“好捕快,定下消息,可千万记得来窑里找奴家呀。”

韩姐儿在门口媚眼如丝,双颊绯红,显是才得滋润,已获满足,扶着框倚在门口跟猫似的,越发妖艳。

“晓得晓得。姐姐好好问问哪个愿与刘大郎说亲。”

王川摆摆手说,头也没回地走了。

昨晚在家中就被陈莲耍弄,今日来次说时又惨遭讨债摧残,若不是练过几年,又随一字门佘薇学了些一字门功夫,身板有底子,自己怕真经不住残害。

王川没有再找同僚继续巡街,径直回了六扇门中。同僚们早已巡街完了,还纷纷丢给王川心照不宣的眼神。

“老王不愧是老王,可耍舒坦了?”

有同僚和王川勾肩搭背,嬉笑咬耳朵说道。

王川翻了个白眼,道:“给酒馆刘大郎解决了个人大事,少了一桩俗世压身烦心,当然舒坦了。”

“解决了?!”

那同僚惊诧莫名。隔壁酒馆那大郎带着人家闺女到乱坟岗上脱裤子撒疯,就这样还能找到媳妇?老王本事果然不一般呐!

但紧跟着,他就想到什么,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问:“你不会是去柳巷窑子里给刘大郎找的媳妇吧?”

“就是这样。”

王川点点头,回答说道。

那同僚鄙视了王川一眼,道:“你也忒损了吧?柳巷的姐儿也能介绍给人当媳妇?”

“柳巷的姐儿怎么了?人好盘正能生养,有什么不可以的?大郎那么纯朴的人,你以为和你一样,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吗?”

王川反鄙视回去,“怪不得你在门中决案处事不如人家罗明。你就不如罗明懂分析让人需求心理!”

那同僚顿时无话可说。

“闲话不多说,我还有事见杨总捕。杨总捕在门中不?”

王川摆摆手,终结话题,又问。

“正好,你来迟了。杨总捕刚出去,今天上午怕是不会回来了。”

那同僚说道。

“这样啊。”

王川无奈又问,“那牢里关着的教坊司司女可都出来了没?”

“听说都出来了。”

那同僚道,“我听有人说,教坊司剩下那些个人,都是涉案较轻的,今日就都放了。倚翠楼的和其他人怕是要多关些时候。他娘的!”

在六扇门众同僚看来,这些终要释放的犯人里,还有不少该死的,因此一提起来,总忍不住骂几句他娘的。

“是啊,他娘的!”

王川道,“那你忙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那同僚又露出个“果然不愧是老王”的眼神,看来对王川的摸鱼把式甚为佩服。王川懒得理他,自顾自出了门,往教坊司去。

教坊司在京城靠中心的位置。毕竟司中司女竟然要接官办表演的,宫中演出也是常事,挨近皇宫,也是理所应当。王川从青龙河桥上走过,见柳巷彩窑的门还开着。韩姐儿并不在门口,倒使门前显得空荡荡的,看起来有些寥落。

“韩姐儿不会是真带她窑中姐儿们去堵八大剑派的人了吧?”

王川脑中蓦然闪过这个念头。想想还真有可能!以韩姐儿那性子,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大亏,不去找回场子,那才是怪事了。

“嘿!嘿嘿!”

谁在笑呢?

这笑声猥琐傻气,听着耳熟,王川一扭头,就看到隔壁酒馆的拐角处,酒馆刘大郎正盯着彩窑门口“嘿嘿”傻笑。

“你他娘再这么傻笑下去,我可真帮不了你了。”

王川过去踹了刘大郎一脚,把刘大郎踹回神来。

“啊,王捕快!”

刘大郎惊叫一声,讪讪地笑,还有些扭捏不好意思。

“说媒的事,我已经与韩姐儿说了,你等着就是。”

王川先丢给刘大郎一个喜讯,不等刘大郎惊喜感谢,又问道,“你多会儿站这儿的,彩窑里可有人进出?”

刘大郎道:“王捕快,小的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站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韩姐儿带着好多姐儿出去,小的才敢站这里看。不然的话,小的哪敢往这里瞎站啊。”

王川:“……”

刘大郎又喜气洋洋地说道:“小的先行谢谢王捕快。王捕快不知道,这事小的与我爹说了以后,我爹不知道有多感谢王捕快呢。现在啥都准备好了,我娘都纳了红鞋了,就等小的迎人儿了!”

“你倒是心急。”

王川万分无语,笑道,“现在先别说这事。你赶紧去一趟六扇门,告诉门中当值的,到八大剑派落脚的地方看着些,怕会有乱子。今日我也没看是谁当值,你请当值的承我个情,就说彩窑的姑娘们在那里找八大剑派讨公道,若无大事,就让她们尽情地讨,有什么事,帮我担待着点。”

“好嘞!小的这就去!”

刘大郎一听事关彩窑,积极得不像话。那可是未来媳妇的娘家,他哪能怠慢了?当即急匆匆告别王川,跑去六扇门。

“这倒也是个性急的……”

王川摇头失笑,继续往教坊司去。

到了教坊司前,王川却忽然看到人头攒动,不知道多少人把教坊司门口围城一圈,正在围观。

“这是什么情况?”

王川眉头一皱,挤进人群,竟然见到六名熟悉的女子或倒或坐或立,在教坊司前哭哭啼啼,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曾经王川审问过的司女吕璇,赫然也在其中。

“听说这些女子都是吃了药的,毒散!被逐出教坊司了!”

“剩下的全割头了,没割头也关着不放出来了。就这几个放出来的,教坊司还不要,全丢大街上来。以后都不许踏入教坊司半步。”

“啧啧啧,真是自作孽。毒散那东西,是好人能吃的吗?”

“可不是。”

“不过要说,这几个女子也是可怜。如此被赶出来,又是罪女,又是吃药的,哪个赶收留?从此流落街头,还不如被关大狱里不出来呢。起码吃喝能有,饿不死。”

……

王川听见周遭老百姓间的八卦交谈,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不及替这六个教坊司司女可怜,心头已是一喜。

这礼部教坊司,可真是好队友啊!自己计划里正需要几个司女,教坊司就给自己送来了。又这一回事,还省了自己死皮赖脸打审问过吕璇的交情。

甚好!甚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扶危救难

在这种场合下,王川并没有急于出去。他毕竟六扇门公人身份,现在又还没下班,这时候下场,怕会被人误会此事乃是六扇门插手。

不管以后六扇门是否插手,最起码现在不会。

经过逍遥散一案,六扇门与礼部已经大大的不合,再因此事发生纠葛,那就大大的不好了。

王川在人群中来回走动,企图吸引吕璇的注意。然而吕璇空自悲切,根本无心留意周遭。

教坊司司女本就是受罪之身,神州朝以来,礼部又对教坊司管得愈严,教坊司司女很难有和外界随意接触的时候。被赶出教坊司,这六个司女真要如浮萍一般了,不知下场如何。

这怎的能使吕璇不悲不切?

王川在人群中晃悠了老半天,才终于见到吕璇扭过头来。

这时人群里不少人已经看久了无聊,各自散去,教坊司门口围观者不剩多少。吕璇无意间一转头,很容易注意到了王川,微露惊喜之色。

王川不动声色得跟吕璇打了个招呼,示意吕璇过来,就退出了人群。

那吕璇不是笨蛋,很轻松就明白了王川的意思,轻抹眼泪,低声劝慰另五个司女姐妹,把五个司女从地上劝起来。

围观群众一瞧这模样,是没什么热闹可看了,都各自散去。吕璇瞧瞧左右,然后才低声与五个司女说了什么,引着司女往王川退走的方向走来。

王川在一处墙角树荫下等着众司女。久在六扇门,也掌握了不少相关技能,王川选的这个地方足够隐秘。

等五个司女过来,王川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道:“跟我走,先与你们安排住处,其他事随后再说。”

“全凭王捕快安排。”

吕璇说话间还有些忐忑。但这时她们左右无依无靠,已经毫无办法。好歹王川在大牢中审问罢她,还劝慰了她,给她的印象不是个坏人。她只能选择相信眼前这个捕快。

另外五个司女更是忐忑。只是这时她们主心骨全无,只好跟着提出建议的吕璇。

王川走在最前,能听到身后几个司女在小声对话,自然知道她们是在互相担忧询问。王川也没在意,自顾自往前走。

回到青龙区,王川先把六个司女带到了自己家。久在京城生活,众司女对京城格局也都了解,知道这里是六扇门公人住处。一见王捕快把她们往家里带,司女们都有些心慌,脚步都迟疑了。但到了这时候,她们已经别无去处,即便害怕小心,也只能老实跟上。

王川也不管他们,等到了门口,打开了门,就听见门里陈莲的声音:“相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六个司女一听王川家中有女人在,都稍微松了口气。门中女人出来,司女们又齐齐惊叹,如此妖娆明艳,堪称人间绝色,单单一看,就足以让人自惭形愧。王捕快家中有如此美人,怎么可能还惦记她们六个?

“她们是?”

陈莲瞧见了跟在王川身后六个司女,奇怪问道,警惕里又有一丝敌意。

“她们是教坊司的司女。”

王川说道,“都是些因事被赶出教坊司的可怜女子,无处落脚,我先把她们带来了这里。你帮忙招呼一下,中午饭不用做了,咱们家的小灶做不下太多。我去隔壁酒馆弄些来。”

“这样啊。”

陈莲警惕之心未褪,但还是把六个教坊司司女请了进去。

王川见此,并没有先做解释,转身往隔壁酒馆去订菜。

“王捕快。”

吕璇突然轻唤一声。

王川闻声停步,又转过身来,却听吕璇问道:“小女子多谢王捕快出手相助。只不知……王捕快引我们来此,是有什么事情?”

王川轻声一笑,说道:“我确实有事要请各位姑娘帮忙。不过此事还没有定下决议,等我见过总捕大人,再来找各位姑娘详谈。各位先在我这里暂歇,等见过杨总捕,再看怎么给各位安排落脚地方。”

“全凭王捕快安排。”

吕璇道,“小女子没有什么本事,不知道能帮上王捕快什么忙。但不管王捕快有什么用得着小女子之处,尽管吩咐就是。小女子定当竭尽所能,以报王捕快两次相助之恩。”

“那杨某先行谢过。”

王川拱拱手,快步而去。

到隔壁酒馆里订了饭,王川就在老座位上坐下,花雕小菜要了份主食白米,一边吃一边细细思索,把心中想法逐步完善。而后饭菜装盒上来,王川提上,道:“我把餐具给你送回来。”

“不急,王捕快,不急。”

刘大郎谄媚地笑,说道。

王川把饭菜送回了家去,让陈莲和六个司女吃,自己则出门到了六扇门中。

时到中午,门中不剩下多少人。当值的和加班的在吃饭。王川径直去饭堂问了一声:“杨总捕可来过了?”

“没来。大中午的,该是回家去了吧?”

当值同僚说道,“哦,对了,老王,你那个柳巷的相好,可真是厉害。带着一群姐儿到八大剑派掌门下榻的客栈打着条幅哭丧,把八大剑派好一顿羞。那姐儿嘴一个比一个了得,羞得八大剑派都还不了嘴,我人堆里悄悄听着,都他娘觉得爽。后来咱们总捕被惊动了,过去调停一番,八大剑派出了大血,才没让彩窑姐儿们继续宣扬他们丑事。那场面,那痛快,啧啧!啧啧!”

王川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与饭堂里同僚道别出来,直奔杨总捕府,才知杨总捕因为上午之事,被八大剑派拉出吃午饭了。没奈何,王川只好到门中等着。

下午点卯时候,杨总捕总算回来六扇门。王川等在大堂里,杨总捕一眼就瞧见了王川,哈哈笑道:“王川,你那柳巷的姘头可厉害啊。那手段,那口舌,我都佩服。是个能耐人。我听家里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王川道:“回禀杨总捕,属下与总捕大人想说的是——属下当值当晚,总捕提起之事。”

杨总捕神色一肃,凝声道:“你是说——”

王川点头确认:“就是在偏堂时,总捕大人提起之事。”

“你随我来。”

杨总捕一调头,去了议事堂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计划

王川跟在杨总捕后面进了议事堂,转身关上了门。

杨总捕已在桌前坐下,指了指旁边座位,说道:“坐。”

王川依言坐下。

杨总捕急切问道:“你有什么法子,尽管与我说来。”

王川说道:“总捕大人,圣上已将康王爷限制在府,所经营一切势力都已剪除,而今只剩些许奴仆,用度全要从倚翠楼里来,可是真的?”

“我在康王府外察看,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杨总捕白了王川一眼,表示王川明知故问,实在废话,“圣上意思是康王爷既然愿意修仙,那就尽情修仙,不用出门了;喜欢倚翠楼经营来的钱,那就靠倚翠楼赚钱好了,内府供奉,就停了吧。如此一来,不只是限制,康王爷实乃是——”说时往王川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软禁了。”

“这样啊。”

王川点点头,又问道:“如此一来,康王爷可做之事,就只有修仙了?不知康王爷而今对修仙之事如何看待?”

杨总捕“嘿嘿”笑了起来,道:“而今修仙已成康王爷唯一执着,他当然是万分看重了。据我观察所知,康王爷如今整日服药练功辟谷修仙,与那叫什么平道安的假道士厮混一处,跟倚翠楼催要财款买药材。我看这好王爷怕不是还抱有幻想,要靠修仙熬死圣上,然后再行他事。嘿嘿,嘿嘿,过些时日,在京城传开,怕是要成为笑柄。”

王川沉吟片刻,说道:“如此的话,属下有两条建议,杨总捕请听一下是否可行。”

“你且讲来。”

杨总捕正襟危坐,认真倾听王川汇报。

王川说道:“第一,我认为对康王爷,咱们还应该继续监视下去。一来是防止康王爷表面如此,却只是做给旁人来看,暗地里还有其他动作,二来是摸清他如今习惯,才好再上眼药。”

“上什么眼药?”

杨总捕习惯性往细里问。

王川说道:“属下是想,如果康王爷而今真的是一心求仙问长生,那等咱们合适机会,可以想办法在他修仙之事上做文章,坏他执着,看他什么反应。”

“是个法子。但毕竟只是小道。你另一条法子呢?”

杨总捕有些不太满意。

“属下身卑位低,看得自不长远,想的也都是小道。但心有不平,小道也想施展一番,惩治惩治他们。”

王川笑说道,“另一个法子,就是想开一家店,抢他倚翠楼生意。断他康王府经济。”

“你这个就说笑了吧?”

杨总捕显是不信,笑道,“花街柳巷窑院楼坊那么多家,红火的不止一家,你见哪个能抢了倚翠楼生意了?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王川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以前,现在却不一样了。杨总捕你且想想,倚翠楼连续被查两次,还都是一样的理由,如今谁不知道它倚翠楼出卖皮肉?它重新开业,做回老以前的生意来,有头脸的人物,谁还再好意思出入倚翠楼?花街楼坊那么多选择,独去他一家不成?”

“可是修仙炼药花费可不小,康王爷看来还痴迷于逍遥散的药效,其他药还满足不了他。倚翠楼收入小了,康王爷岂能满意?”

“而倚翠楼想要赚钱,怕还是得走以前的老路。这条路倚翠楼所占的便宜,无非就是花街姐儿的知知情识趣,和柳巷姐儿的肆意玩弄结合起来。总捕你说,我若是在柳巷买一家店,把姐儿们也教得知书达礼一些——至少表面如此,届时咱们和它倚翠楼经营一样,还不违法,相比起来,更是安全。那倚翠楼的生意,能不能被我抢了?”

杨总捕沉吟一阵,说道:“理是这个理,但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王川说道:“如果单是这样,当然想当然。此事还须总捕大人相助,属下才能成功。”

杨总捕轩眉问道:“哦?我要如何相助?”

王川道:“属下准备盘下柳巷韩姐儿的彩窑,改个名字,叫倚翠窑。到时候请总捕大人多多帮忙宣传,必要时候,打击一下倚翠楼,来倚翠窑捧捧场,不知可否?”

“噗通!”

杨总捕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王川忙把杨总捕从地上扶起来。杨总捕在椅子上坐下,像是什么意外都没发生过似的,一本正经地沉吟起来。

沉吟半晌之后,杨总捕才义正言辞地说道:“捧场时可以,但到时你得帮忙与你嫂子解释一下。”

王川惊得瞪大眼睛,感情杨总捕吓得从椅子上滑坐在地上,竟然是因为怕老婆?!

怕老婆不会也是六扇门的传统吧?

不对,梁捕头那不是怕老婆,他也经常和梁夫人对刚。他只是单纯地斗不过他老婆而已。

“属下自当如此来做。”

王川赶紧应了下来。杨总捕这才松了口气。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柳巷的姐儿,听说学识普遍不通,好多大字都不识几个。你如何教授他们?”

杨总捕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王川回答说道:“这个杨总捕不必担心。杨总捕有所不知,今日我正为此事去教坊司请人帮忙,正好碰到教坊司把前些时日大狱里关着的几个司女赶出来了。我就把几个司女先接回了我家。有她们教导彩窑的姐儿们,应该能成个模样。其他的,我还有些想法包装,不太好细说。总捕且等着看。不过那六个司女,属下家中太小,却不好安排。属下想咱们门中宿舍还有不少空着,能不能拿出几间来,先供她们住着。”

“既然如此,你想周全就好。回头我与后勤组说一声,你完了去找小张,拿几间空房钥匙。”

杨总捕说时起身,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第一件事你不必操心,第二件事,你好好做,有什么难处,私下里来与我说。另外梁捕头在家休息这么些时日,该也够了。你去一趟他府上,与他说一声,让他下午就来点卯。别以为我不知他底细,与娘们儿耍得那么不着家,哪是个重病的?再不来门中,断了他月钱,撤了他职!嘿嘿,他老头儿也算风流,去你楼里捧场的事,怎么能少得了他一个?”

王川:“……是。”

杨总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了?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梁捕头和梁夫人上演全武行吗?

这是报复!这是找场子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当先生

王川出去议事堂,就去了后勤组,与张姐商议要几间房屋的钥匙。

张姐热情地取出三把钥匙交给王川,问道:“四娃五娃哪个喷水哪个吐火来着?你与我说说,我回家给孩儿讲,讲着讲着,都给忘了。”

“无所谓的事,谁吐火谁喷水还不一样,又不影响前后故事。”

王川讪讪地笑笑,说道。说实话他其实也不记得,讲故事时自己讲的四五娃什么顺序,都已经忘了。

“也是。”

张姐点点头,道,“三把钥匙三个房院,就挨着你家。老规矩,你应该晓得。咱们只供房子,铺盖家具一应自备。屋子要收拾得干净整洁。你帮我看好一点,我要定期检查。可明白?”

“我自然明白。”

王川说着,与张姐道别,出了六扇门。

快到家中,袅袅乐声悠悠传来,听得王川走路都犯迷糊。开门进家,却见陈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六个司女打成一片,正在院中切磋乐技。

看来有共同爱好就是好啊。

王川印象自己这回帮人算是帮对了,就算计划之事未成,能给陈莲找机会聊得来的伴儿,也是不错。

“诸位姐姐,先停一停。”

陈莲注意到王川回来,打断了众人乐声。她对王川听曲就睡的毛病深有顾忌,只怕她这好相公进来就躺下呼呼大睡,丢人是小,误了事情,那可就大大不好了。

“王捕快。”

众司女也瞧见了王川,纷纷放下乐器说道。她们被赶出教坊司,可没来得及带上乐器,现在用的都是陈莲的。陈莲便先把乐器收起。

王川把房屋钥匙丢给众司女,说道:“我请示杨总捕,与你们借了三间宿舍用,你们两人一间住着。房屋要勤收拾,会有人来查看,可明白了?”

六个司女大喜过望,一下子都“噗通”跪倒在地,道:“谢王捕快恩德。谢杨总捕恩德。”

吕璇说道:“王捕快用我们何处,请告知与我们。”

王川请六个司女坐下了,才说道:“实不相瞒,吕姑娘。我去教坊司,本来就是打算找你的。却未想正巧碰到这样的事。诸位都是教坊司司女,精通乐器乐理,其他诗词当年,当也懂些。我想请诸位做一做先生,教些个人奏乐唱曲,夸赞诗词。顺便再问问有什么擅长作词作曲的人物。”

吕璇道:“小女子粗精作曲,姐妹中也有人善词。不知王捕快想让我们教谁?”

王川道:“不知柳巷姐儿,诸位可以教授否?”

众司女都是愕然,陈莲也惊讶地张大小嘴。

吕璇犹豫片刻,说道:“王捕快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们到外面去说。”

王川移步家外走廊之中。吕璇跟了出来。

灌廊之风吹人得紧,两人的衣衫头发被吹得乱飞,耳朵里有秋风低浅呼啸。

吕璇理了理额前发丝,说道:“王捕快好心助我们至此,所属所需,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小女子怎能不答应?不过柳巷姐儿,毕竟名声不是甚好。我那五位姐妹,或有不情愿者,希望王捕快不要为难。”

话刚说完,门口处却突然有其他司女走出。那司女道:“我就知好姐姐好心,请捕快借一步,为我们说话。只是姐姐不必如此。我们如今落得这般光景,可比柳巷姐儿好得了多少?如今承蒙捕快出手相助,正应该尽心竭力报答才是,岂能因要教授柳巷姐儿,就退缩不前?”

其他司女也都纷纷走出,道:“是啊。王捕快,您有什么要求,但提无妨,无论如何,我们必把柳巷姐儿教得您满意。”

司女们自小在教坊司学艺,乐理技艺精深,对授徒之事,没有半分怯意,自信非常。

“诸位姑娘气概义气,不让须眉,王某佩服。”

王川拍手赞道,“诸位姑娘且先好好在此住着,等我安排好诸事,再来找诸位详谈。届时也看看给诸位如何算份工钱,也算给谋条日常用度的进项。”

六位司女自然又是一番感激。

王川没再多话,带六位司女去看了邻居三间房屋。之后如何分住,就是六位司女自己的事了。

“相公,奴家琴曲技艺,也还算可看的。若是用奴家帮忙,奴家也可以传授曲艺啊。”

在三间新房里转悠的时候,陈莲小声与王川说道,有些不满王川只用教坊司司女而忘了她。

王川捏捏陈莲柔软小手,低声道:“事情多着呢,需要用你时候,我自然会与你说,你急什么?我再离开一趟,你待我招待她们。不过她们要收拾屋子,你就别管了。让她们自己收拾。”

“奴家晓得了。”

陈莲答应道。只是话里语气,犹有些许不甘心。

王川与六位司女简单嘱咐了房屋使用注意事项,便道别离开,去了柳巷彩窑。

到了彩窑门前,王川却见一群小厮进进出出,把油腻空盘成堆报出,往隔壁酒馆方向去。隔壁酒馆刘大郎还是像上午一样站在酒馆拐角处,“嘿嘿、嘿嘿”地傻笑。

“这是什么情况?”

王川走到刘大郎旁边,问道。

刘大郎傻笑道:“王捕快你可不知道,中午时候韩姐儿领着好些姐儿们回来,还在咱们酒馆里点了菜,让咱们送去。这不是她们刚吃完,让来收拾盘子嘛。小的不好意思进去,就在这里看。王捕快你可是没见,那窑里的姐姐们……吸溜,我都等不及了。”

王川抬起一脚,就把刘大郎踹回了酒馆里。

“娘的,长这么胖,作什么猴急模样!”

进了彩窑,窑中姐儿们都已差不多散去歇息,只剩一两个年轻些的在收拾。韩姐儿一见王川,就迎了上来。

“哎呦,我的好捕快,可有眉目了?”

王川点了点头,却没有急着就说这个话题,笑道:“韩姐儿,上午的事我可都听说了。韩姐儿好本事。”

“那不是有王捕快给奴家涨气儿助威嘛!”

韩姐儿给王川抛了个媚眼,虽看不出真假,但其中情丝腻人,真真让人心神一荡。

韩姐儿又道,“还有,捕快你托我问的事,也有眉目了。咱们这里有两个姐儿都有意从良嫁人呢,身子骨生养都没问题。捕快你且问问那刘大郎,若是二人齐收,要是不要。”

王川:“!!!!”

第一百二十章 谈妥

王川万万没想到,罗明给出建议,自己帮刘大郎薅出最后一根稻草来抓,刘大郎竟然还时来运转了。如果此事得成,刘大郎那可就是享齐人之福了,这劣货还不得乐死。

“想来刘大郎是不会拒绝的。不过这毕竟是他的人生大事,咱们可不好代他做决定。等我出去和他说一声,他若是行,我便安排时间,让老刘家与你见个面,你们定时间过门。刘大郎和你这里的姐儿是否用自己见上一面,你们到时候自己定。”

王川说道。神州朝一来,社会风气渐开,但婚事正经时候,还是父母媒妁的老传统。彩窑里的姐儿已绝父母,往外成婚,或是自主,或是窑中主人代为父母。

“那敢情好。”

韩姐儿乐呵呵道。为窑中姐儿解决人生大事,她也乐得去忙活。

“此事说完,是不是该说其他事了?”

韩姐儿又笑眯眯问。

王川点头道:“是,我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韩姐儿牵起王川的手,在王川手心里轻轻一挠,腻声道:“好捕快,那般正事,在这里可不方便说。捕快不若随姐儿我移步,到奴家房中来说。”

王川脸色微微一白,道:“好姐姐饶我则个,我虽年轻,如此这般,身子骨也吃不消啊。”

韩姐儿吃吃笑道:“好捕快想哪里去了?奴家岂能是那般任由胡来不晓事的人?就是王捕快愿意,奴家还不愿意弄坏了捕快身子呢。咱们呀——”说时红唇凑到王川耳边,喷吐着热气,低低地道,“——来!日!方!长!”

王川裆下一凉。

韩姐儿说罢,已轻笑着把王川拉去她房中。

她房中简单朴素得很,反而不像是个姐儿房间。

王川被韩姐儿拉着在桌前坐下,韩姐儿沏了一壶茶水过来,给王川倒上一杯,说道:“王捕快尝尝奴家泡的茶。这是玄武区余记茶铺的南山茶,那余记老板是正宗的福州人,这茶也正宗得很。说起来你可别外传,那余老板经常背着他老婆来咱们这儿玩耍,这茶正是余老板送给他相好的姐儿的,那姐儿又分了我一些。”

王川:“……”

这世界可真他娘的小!

“怎么,王捕快知道这余记茶铺南山茶?”

韩姐儿从王川脸色里看出了端倪,问道。

王川点点头,道:“实不相瞒,当初查获倚翠楼的时候,余记茶铺的老板余春发也在其中。当时在门中,正是我审的余春发。我却不知,他也在这里玩耍。”

韩姐儿惊讶了一下,哼哼笑道:“他倒是会玩,活该被抓!”

王川:“……”

这是同行冤家还是女人的特有心理?

“说正事吧。”

王川摩挲着热极的茶杯,说道,“其实不瞒韩姐儿,我这回计划,其实就是想拿彩窑比一比倚翠楼,把倚翠楼的风头比下去,生意抢了。”

“怎么个抢法?”

韩姐儿兴趣大增,眨了眨艳媚大眼,问道。

王川便把与杨总捕说过的一些内容,大致又与韩姐儿说来。

韩姐儿身为柳巷彩窑店主,看问题的角度毕竟与杨总捕不同。听完王川所述,韩姐儿沉思片刻,说道:“咱们柳巷和花街不一样,你再怎么学花街,只怕去花街的人也不会来柳巷。而且咱们这里的姑娘从来没学过那些文人士子的风雅之物,又如何能学的了柳巷?”

王川笑道:“韩姐儿放心,这个我已经有些想法。我请了教坊司的司女来教姐儿们东西,不需要学太多太精,粗浅学一些,能上得台面就行。届时我会想其他法子补足,还有杨总捕请人来捧场,打造风雅,没问题的。”

“杨总捕来这里?!”

韩姐儿吸了口凉气,大眼中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好一会儿,韩姐儿轻声一笑,伸手在王川胸膛上轻轻一推,跟挠痒痒似的,说道,“看来王捕快手笔不小。王捕快有大心思,奴家怎能脱了王捕快后腿?我有一个提议,好捕快要不要听听如何?”

王川道:“韩姐儿请讲。”

韩姐儿道:“王捕快既然有心搞这么大手笔,奴家也自当尽心尽力相助捕快。捕快不若再花些钱财,从奴家手中多拿些股,也好随心所欲地整顿彩窑,能帮上捕快忙的、愿意留下来帮捕快的姐儿,捕快都留下来,有不成的,捕快也好不用像奴家这样还得顾及情分,与些花费遣散了就是。这窑子,也好按捕快想法来做。”

“韩姐儿愿意,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

王川立刻说道。他很清楚韩姐儿应该是从自己的话里品出了某种危险来,是以才如此做。接下来韩姐儿恐怕会私下里去与她窑中的姐儿沟通,只不知是告诫、劝说那些姐儿们小心警惕最好离开,还是征求姐儿们自己意见。

康王爷基本已成没了爪牙的大猫,自己这些隐秘手段,康王爷也不能如何,所以彩窑的姐儿们都不会有多大危险。但这些事情毕竟还是隐秘,王川没法与韩姐儿解释,只能任由韩姐儿按她自己的想法去想。所以韩姐儿怎么想怎么做,他都不能怪韩姐儿。

而且预感到危险,韩姐儿还能不拒绝自己,如此相助,已经很是尽了情义了。不去想这些,也不去想韩姐儿如此选择之下,还有多少考量,王川对韩姐儿如此做法,终究还是要感激的,怎能去怪韩姐儿?

“若是如此的话,我当把彩窑里外翻修一遍,名字也最好换一个。韩姐儿你看如何?”

王川又问。

韩姐儿道:“那就全凭捕快做主了。只是捕快新楼落成,千万留奴家一个位置。”

王川道:“怎么能少得了姐姐你?我毕竟是六扇门捕快,不好出来谋事。新楼还要靠韩姐儿来主事。韩姐儿不嫌辛苦就好。”

韩姐儿痛快应下,嫣然一笑,娇滴滴的身子往侧一倒,红唇一舔,道:“只要王捕快记得奴家的好,奴家就心满意足了。”

王川经受不住,起身苦笑:“好姐姐,可别再调笑于我了。我今日真个是再遭不住了。我先去也,拿了钱再来找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成妈妈了

上次在成州成固县斩杀贼酋获得奖金,并没有花出多少,这时还剩许多,足够这一次买卖的运转。

拿定了主意,王川花起钱来就毫不手软、义无反顾。

王川很明白自己只是小人物,所做的一切努力,能对康王府康王爷造成的影响,大小也犹未可知。但是他不想放下此事,就想好好尽全力干他娘的。

古有王之一怒,匹夫一怒,但小人物也有一怒。小人物义愤填膺也是世间常有之事,没有人能完全堵塞人发出自己声音、挥出自己力量。小人物的怒火烧得不大,可能只是想方设法的恶心到你。但他们会为此乐此不疲。而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不准什么时候,小人物这把火,就一不小心烧大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蒸馒头争口气。

王川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不管这团火能烧多大,能对康王府造成多大的影响,不把淤积在心里的这团火烧出去,王川念头不通达。

而且最重要的是——王川的大量钱财来得容易,花着不心疼。

回了家去,六位教坊司司女都去收拾房屋去了,陈莲想搭把手,但是六个司女谁也不肯让她帮忙。她也不好意思眼瞅着旁人忙活,自己一个人闲站,就只好回来家里百无聊赖地坐着,拿了本书看。

“相公,你回来啦。”

陈莲听见声响,放下书抬头,瞧见王川,立马站起身来,小脸儿上一阵喜意。

“嗯,走,咱们出去一趟。”

王川让陈莲把成固县得来的钱全部出来,带陈莲一起出了门。

木匠铺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区都有,但把式质量各有不一。相对来说,白虎区“栋梁铺”水准最高,通常是官府修衙、贵人修府的首选。

王川直接和陈莲一起去了白虎区。“栋梁铺”占地不大,只有一个小小柜台。这里只有接揽生意的老板,手下木工不来铺中,木匠工具也全部自备,放在家里。拉木头、工具的车马也有专门匠人经营。每日上工,木匠们领了活的,都直接去干活地方。

这时铺里后台后只有一个人,王川走到柜台前,问道:“现在可有匠人空闲?”

那人一下子来了精神,道:“客官放心,咱们今日正好有一单活要完,明日就能腾出手来。客官有什么生活用得着咱们。”

“我有一家店,二层楼,整个翻修,需要你们设计一下方案。你们可能接否?”

王川说道。

那人一听是单大买卖,精神更是振奋,道:“大翻修的话,拆卸费工,绘图费神,怕是费用要高。而且如何设计,咱们需要去看过才能知道。”

王川道:“费用好说。不过我翻修改建,要求不低,不知你能不能应付得来?”

那人拍着胸脯保证道:“客官放心好了,京城里木匠铺子,就数着咱们这里了。要咱们这里应付不来,就没地方能应付来了。”

“订金要交多少?”

王川点头问道。

那人说了个数,王川直接交了钱,说:“你拿了订金,差人去柳巷彩窑找韩姐儿。我也在那里等着。要能绘图的好把式。”

“好说!客人好阔气,咱们不敢怠慢。”

那人收起订金,哈哈笑说。

王川便领陈莲从栋梁铺里出来。陈莲拧着秀眉问道:“相公,咱们是要去柳巷彩窑吗?”

“是。”

王川点了点头,说。

“奴、奴、奴、奴、奴家也去那、那、那、那、那、那里?!”

陈莲吓得又结巴开了。

“是啊。”

王川揉了揉陈莲小脑袋,说道,“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还需要你出来代我办一下。”

“但、但、但、但为什么要、要、要去柳、柳、柳、柳、柳巷?”

陈莲听到能帮王川,虽然开心,但对要去柳巷窑中,还是有些不太情愿。

王川心中明白,陈莲出自花街,哪怕是花街中已然变质的倚翠楼,依然看不起柳巷。这是天然的鄙视链,就像玩dota的看不起玩lol的玩lol的看不起玩王者荣耀的一样,根植于灵魂深处,很难更改。

所以王川非常清楚,自己如果想要让柳巷“倚翠窑”打败花街倚翠楼,就必须要剑走偏锋。

不,倚翠窑这个名字不能用。

“窑”这个字眼带走太浓的柳巷风情,必须去掉。窑院楼坊,还是楼和坊比较合适。

王川想了想,决定要山寨就山寨全了,干脆彩窑的新名字,也叫倚翠楼好了!

到时候新楼翻新,招牌“倚翠”二字后面跟个花样的“柳巷”文字样式图案,到时候新楼这牌面,就成倚翠(柳巷)楼了,和“金庸新”有异曲同工之妙。

甚好!甚好!

到了柳巷彩窑之中,彩窑的门依然闭着,没有开门营业。韩姐儿答应了王川的事,就没打算继续开门,只等和王川谈妥了以后,诸事皆毕,再看王川的意思开门。

王川和陈莲到来时,韩姐儿刚刚跟窑中众姐儿谈罢了,脸色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瞧见陈莲,韩姐儿微微怔了一下,陈莲也是一怔。

“怎么了?”

王川问二人。曾经他家门口的心理对决,他幸运地没有见到。

“没……”

“没什么。”

但这时候,陈莲和韩姐儿不知为何,都没有了再暗地里比较一下的心情,简单说着,避过话题。

“我们到你房中去说?”

王川问韩姐儿道。

“请。”

韩姐儿淡淡瞥了王川一样,转身往她房中走去。

王川随后跟上,陈莲紧紧跟在王川身后。

进了韩姐儿房中,王川把带来的钱放下,说:“韩姐儿,钱我拿来了,咱们便先签了契约如何?”

“听王捕快安排。”

韩姐儿兴致不高,说道,“奴家与窑中姐儿们都说过了。姐儿们都道是没个去处,愿留下来追随王捕快。请王捕快平日里多照顾则个。”一边说着,一边取了彩窑楔子出来,递给王川,这时才浅浅露出个笑来,“从此彩窑就是王捕快的了,奴家给捕快打下手,捕快千万怜惜则个。”

王川接过楔子,查看了一下,道:“我公门中人,有些不便。此事让我家中人陈莲代我来签如何?”

“全依王捕快。”

韩姐儿仔细瞧了瞧陈莲,笑道,“这位小姑娘,就是王捕快家中人吗?捕快与姑娘天造地设,都是好福气啊。”

“姐姐笑话了。”

韩姐儿的话羞煞了陈莲,害陈莲又埋首于胸,霞飞双颊。

好一会儿,陈莲才蓦地反应过什么来,愕然抬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惊道:“奴、奴、奴、奴、奴家成、成、成妈妈妈妈妈、妈妈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筹备

“噗嗤!”

韩姐儿瞧见陈莲的反应,突然没忍住笑出声来。陈莲小脸儿更红,小脑袋埋得更低。但两人间的隔阂,却像是一下子缩小了不少。

“小妮子莫担心,此事不难的。你要是哪里不懂,姐儿我教你啊。”

韩姐儿牵起陈莲小手,轻笑说道。

“韩姐儿胡乱交她什么呢。”

王川无奈笑道,“陈莲不是管这些事情的料,让她代我签个字就成,平日里还需要姐儿你帮忙管管。”

陈莲这才松了一口气。

韩姐儿道:“只要王捕快信得过我就行。”

“韩姐儿我岂能信不过?”

王川笑说道。

然后王川便坐下来起草契约,包括七层干股转让,经营权责、分利等等等等。两人随已亲近,但都是社会里摸爬滚打的成人,涉及如此大的利益,都清楚不能靠着情分含糊。

草稿打好,楔子写完,陈莲和韩姐儿就在上面署名落款,王川从带着的钱财里取出订好的钱来,交给韩姐儿,韩姐儿收下,交易正式完成。

“我成妈妈了……我成妈妈了……”

陈莲小姑娘还是有点精神恍惚,坐在那里喃喃自语。不知道的,还道是她怀了孩子了。

签完了契约,约好的木匠也上门来了。王川、陈莲与韩姐儿到大堂与木匠见过,就引着木匠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木匠看完之后,就问王川:“不知客官可有什么要求?”

王川指了指大堂一侧,说道:“我要一个大台子,光线要够敞亮,能把台子上每一处角照清。楼上楼下,要全部都能看清台子。楼下要宽敞,楼上给我打成隔间,每个隔间外台要能看到台子。总体要雅致,收音要好,台上发出的声音,咱们整个楼里要能听见。可能做到?”

“客官要求别出心裁、也有些困难,但要交给咱们白虎区栋梁铺来做,还是可以做到的。”

木匠思虑良久,说道,“只是此事可以是可以。可我实在想不明白,客官这样做所为何来?客官想法奇趣,落成戏台戏场,绝对不同凡响。但说真的,咱们这里可不是唱戏的地方啊。现在这窑子形状挺好,如果按客官要求拆了再改,届时新修好了,使用起来不如意,可怎么办?”

“小哥说得有些道理,王……老板,奴家觉得,你真需要好好想想。”

韩姐儿在一旁附和道。虽然她的窑子已经出手,如今在手中,只占少许干股,但彩窑立马就被王川如此上下大修瞎折腾,韩姐儿还是有些心疼。而且彩窑之中,所有的姐妹都留下了,王捕快如此瞎折腾,万一以后彩窑衰败,姐儿们生计该怎么办啊!

王川摆摆手道:“你按我的意思来做就是了,我自有打算。”如果单纯买来经营生意,世上那么多生意,自己何必盯着这种杀千刀的买卖?王川始终记得自己盘下韩姐儿的店是为了什么。

所谓剑走偏锋,总是要冒些险。他的一套组合拳,也绝对不是单靠简简单单改个经营模式就足够的。其后捧人、托人、包装、宣传一条龙,还有许多事要做。能做得好自然好,做不好了,也能给柳巷里这些姐儿们多支一条生路。

想当年先皇惠帝时候,曾经试行建议,铲除柳巷模式,只留花街模式,却得到了神州朝上下的一致反对,在这条路上谋生的姐儿们反对声音尤其的大。先皇惠帝一番好心,至今还常被她们拿出来婊。万一自己这件事成,说不准还能完成先皇未竟之大业。

甚好!甚好!

“也罢,客官既然坚决如此要求,我照做就是。只是以后客官后悔起来,可别怨我没有提醒过你。”

那木匠说道,“今晚我回去就赶工绘出图来,明日一早给客官过目。客官如若满意,咱们立马开工,如何?”

“就这么办。”

王川无视了韩姐儿轻咬贝齿有些恼怒的目光,说道。

木匠告辞离去,韩姐儿终究没有多说什么。王川和陈莲也随后告辞。回家路上,陈莲问道:“相公,你把彩窑改成那样,还叫教坊司的姐姐们教彩窑的姐儿技艺,真是为了把彩窑改成戏楼吗?”

“差不多是这样。”

王川点头,又笑问道,“怎么,你不喜欢?”

陈莲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奴家……奴家也不太清楚。相公经营柳巷生意,奴家觉得毕竟不太好,如果改成其他生意,自然是好的;可是……可是相公花了那么大的价钱,却把彩窑改成个大戏场,听韩姐姐和那木匠意思,那样子在柳巷里,生意怕不会太好。到时候……到时候万一相公把钱全部赔进去了,那可怎么办呀。”

“我都不发愁你就先发愁了。”

王川笑笑,拍拍陈莲小脑袋,说,“放心,我想法可不止这么简单,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

陈莲捂住脑袋,瞧出了王川没有多说的意思,只好安安静静跟着王川往回走。

回了家里,吕璇正在门口等着。瞧见王川和陈莲过来,吕璇迎上来,施施然行了一礼,道:“王捕快、王夫人,我们收拾好了,为感谢王捕快为我们付出这么大功夫,我们特地为王捕快准备了晚饭。小女子过来与王捕快说一声,请王捕快不必自做晚餐了,等我们做好了,过来叫王捕快和王夫人一声。”

“那怎么好意思,奴家也去帮忙吧。”

陈莲撸起袖子就要去帮忙。

吕璇忙把陈莲拦下,说道:“我们姐妹们心意,哪能劳烦王夫人帮忙?王夫人且等着就好了。”

王川笑着把陈莲拉会来,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等着品尝诸位姑娘的手艺了。”

吕璇微微一笑,退去忙碌。王川和陈莲开了门回家。王川脑中已经在构想着,吃完饭的时候,该如何与教坊司的六位司女讨论自己的想法。

王川把彩窑改成了戏楼样式,以后新的彩窑——或者说是倚翠(柳巷)楼里,肯定是要演绎戏曲,靠此来捧人的。但传统的戏曲太过下里巴人,绝对不好使,脑子里另一个世界的作品也自然不能随便拿来,把和这个世界里人们脑电波完全对不上的作品直接搬运过来,那绝对是傻x。

王川思路很清晰,自己提供的是附和此世之人三观和审美的故事,曲艺之事,还是要交给这个世界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谋划剧本

晚饭摆在吕璇的家里。司女们的屋子收拾得赶紧整洁,因为被从教坊司赶出来的时候,什么东西也没带,因此即使屋子再小,这里也显得空旷。

不过有一桌子饭和一屋子人挤着,小小的房屋就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了。

可惜现在入秋,不是盛夏时节,大晚上再院子里吃饭,有些不太美。众人只能选择挤在屋子里点着灯开着门,倒是也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司女们尽心尽力,晚饭做得丰盛至极,王川、陈莲与六位司女坐下同吃,司女们还显矜持,吃得小口小口,比陈莲都慢上许多。

“不知吕姑娘乐曲创作的本事如何?我欲作一故事,以曲艺演绎,不知吕姑娘能否助我?”

差不多吃完了饭,王川问道。司女们的手艺不如陈莲,但还算不错。这么丰盛的一桌子,吃得王川胃口大开,一日来浪费的体力也补充起了不少。肚子已饱,就是说正事的时候了。

六位司女都是惊讶了一下,吕璇奇道:“王捕快……要做戏曲?!”

“也不能算是戏曲。”

王川解释说道,“我是想把你们惯常演奏的词曲融入戏剧中去,用那样的词曲来演绎故事。可以叫戏曲,但我想这样一来,也可以叫歌剧。”

吕璇与其他五位司女互相看看,略微沉思片刻,说道:“如果是戏曲的话,小女子帮不上忙。但如果是这样的……嗯……曲艺,小女子或许可以试试。只是王捕快,小女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戏剧,不知尝试出来的词曲,是不是会有瑕疵。”说时顿了一顿,又道,“小女子斗胆问一句,王捕快作此计划,又让我们教柳巷姐儿,可是为了让柳巷姐儿来演绎词曲故事?”

“是的。”

王川只简单回答了一声,没有告诉吕璇他在柳巷盘下了一家青楼。这种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岂能随意张扬?

吕璇又沉默半晌,说道:“故事写成词曲,那词曲当得应情应景,并不是太过容易。谱写成后,给柳巷姐儿演绎,也不知道能不能演得出来。但不管怎么样,小女子定当竭尽全力,为捕快做出最好的词曲来,以报捕快之恩。捕快且请放心。”

那五个司女也都道:“王捕快放心,我们必当尽心竭力毫不留私地教授柳巷姐儿,以报捕快救助之恩。”

“那就全靠你们了。”

王川微笑说道。这吕璇嘴上说着按照故事谱写词曲的命题作文模式不容易,但话里却没有半点退缩,字里行间表达出的意思,是有些担心初学乍练的柳巷姐儿们能否能演绎好她的作品。如此模样,不是自信就是自大。但王川瞧吕璇的样子,并不像是个自大的人。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王川唯有先相信了吕璇。

反正距离柳巷倚翠楼开业还早,王川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到时候万一吕璇的作品拿不出手,自己再问问杨总捕,看杨总捕能否找个好把式来。

而等打响第一炮后,王川就不用愁编撰词曲之人了。到时候倚翠楼有了名气,有野心有实力的乐师,自然会找上门来。

吃罢饭后,六位司女就收拾碗筷,王川和陈莲返回家来。陈莲又撸起袖子,想留下来帮忙,然后就被吕璇赶了出来。

“你这些时日先准备好了,我准备好剧本丢给你,你就开始作词谱曲。”

王川从司女住处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嘱咐吕璇道。

“小女子恭候王捕快大作。”

吕璇轻声说道,又问,“不知我们要什么时候开始教导柳巷姐儿?劳请王捕快告知,也好让我们提前准备。”

“明日或者后日。咱们越快越好。”

王川说时,与陈莲回了家中。

“相公,要现在来写故事吗?”

陈莲回来家中跃跃欲试。她也是明白王川的习惯,知道相公为了摸鱼甘做一切,为了安安心心摸鱼,会把一切事情能尽早完成就尽早完成。所以若无意外,相公接下来肯定要往桌前坐下。

王川果然在桌前坐下,说道:“笔墨纸砚全拿来吧。”

“嗯。”

陈莲轻轻点了点头,就去准备。

王川点起了油灯,陈莲备好了笔墨纸砚,红袖夜添香。

心里早有丘壑,手中落笔便快。写给此世之人看的故事,过于现代、过于思想跳脱实际,自然都是不行的。不过经历过网络小时时代的王川很清楚小说主题、受众的重要性。明白给什么人写什么故事,写一篇故事细纲,交给吕璇去填词作曲,并不是难事。

而且有《菊花宝鉴:江湖百宵生与花间侯》在前,王川对故事创作,已经有了一点心得。

倚翠(柳巷)楼首先需要吸引的,就是原本属于花街的那群人。更明确些,就是原本被勾去花街倚翠楼的顾客。

柳巷的天然属性注定能让倚翠(柳巷)楼从花街里筛选出本属于花街倚翠楼的顾客来,而流连于花街之人,初期可以让杨总捕帮忙,连拖带拉地引来,但要将人留住,还是要靠自身本事。

流连于花街柳巷的群体,更容易被什么故事吸引?什么样的故事,更容易让到花街玩耍的文人士子富足商贵们移情?代入?

王川想都不用想。

花街柳巷,才子佳人,烟花之地,泼墨真情。

这现成的模板,根本不需要人去思考。

至于故事,不需要复杂,有情节、有波折、有人物,能让人yy,足够了。本来王川是打算直接把《三言二拍》那些个故事拿来用用的,但想想那些故事多含讽刺,表达思想不一,以后若是此类戏剧能够兴起,那还可以,现在拿出,未免不合时宜。所以王川还是现编。

贫穷士子进京赶考,客栈会友同赴青楼,满腹经纶才女倾心,你情我愿私定情谊,老鸨势力棒打鸳鸯。然后结局,自然要大团圆。看网文都不爱看文青虐主,没道理拿戏剧招揽客人还喂屎恶心人。

至于那等悲剧格调,等人们看多了大团圆结局,过去了对这新戏剧的新鲜感再说。

王川为这个故事准备了两个结局:一是平成废宅型,让青楼才女自己赎身,委身赶考学子,充分满足废宅型倒贴心理;二是积极向上型,贫穷学子一朝中榜,锦衣入青楼,打老鸨的脸,为才女赎身。

至于两个结局选哪一个,等吕璇把词曲写成,先让杨总捕请些人来,搞个试看会,瞧瞧观众反响,届时二选其一,岂不美哉。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禁否

剧本虽已确定,但也不是一个晚上就能拿出来的。王川要把故事细化,留出需要填入词曲的部分,写好其他部分对话、布景、动作。这工作量要比写《菊花宝鉴》大上许多。

一晚上功夫,王川写好了故事的第一幕。经历过数不清的网文,王川很明白黄金开头的妙处。这一幕开头,王川直接把脑中烂熟的打脸情节一股脑塞进去。主角贫苦受人歧视,只有一人对其高看一眼,青楼花魁才艳夺人,主角被逼竞争一鸣惊人。

这种放在网文里已经被大多数人吐槽看腻了的情节,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大肆流行,还是人所喜闻乐见的。

王川决定次日先让吕璇试试作出这一幕的词曲。如果吕璇能够胜任词曲创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吕璇的作品差强人意,自己也好能提早想其他办法。

第二天一早醒来,王川把剧本稿子交给陈莲,让陈莲给吕璇送去,自己则去六扇门里点卯。路过柳巷彩窑时进去看了一眼,栋梁铺木工已经把工程图纸送了来。

王川看了图纸,栋梁铺的技艺果然不同凡响,倚翠(柳巷)楼的工程图虽然看不甚懂,但起码样式上,王川看起来是非常满意的。

经过工匠指着图纸讲解,王川毒何处细节一点点了解,又提了些许建议,新青楼的最终图纸最终确定。那工匠便去取材叫人,开始动工。

王川又与韩姐儿商议过了,叫韩姐儿找个宽敞合适的地方,自己便把教坊司司女们请来,传授正好闲着的姐儿们乐理技艺。

这事韩姐儿找好地方,直接去寻陈莲即可,王川也不用时时看着。

“刘姐儿、卢姐儿,过来让王捕快看看。”

韩姐儿说完正事,笑嘻嘻把两个姐儿叫来,与王川道,“王捕快好生瞧瞧,咱们的姐儿,绝对好生养,能不能入那酒馆老刘家的眼?”

这两位姐儿年纪略大,相貌平常,身材微胖,但看起来敦实踏实,确实像是好生养的。那俩姐儿还略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其中一个姐儿道:“王捕快,奴家有两句话,能不能私下与您一说?”

王川与那姐儿借一步说话,那姐儿道:“有件事,奴家没敢与韩姐儿说。奴家……奴家腹中已有骨肉,但实不知生父是谁。奴家只想给孩儿找个父亲,因此才斗胆接了韩姐儿的话。奴家能否麻烦捕快与那刘家打问打问,看他是否愿意接纳我腹中孩儿?如果不愿意,奴家退出就是。”

王川:“……”

这尼玛开局送绿帽,齐人冒绿光啊!自己是不是啥时候安排刘大郎和风小波见个面喝个酒?然后拜个把子?这俩哥们儿连起来,那就是手拉手横跨欧亚的两片大草原啊!

王川心中为刘大郎默哀,却不愿多管刘大郎的事,勉强笑笑,说道:“此事我不便带话。过几天你们在韩姐儿安排下见一面,面对面开诚布公地说明就是。那刘大郎……”王川想了想那蠢胖子的尿性,道,“依我了解,不会介意的。他多个娃,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这样吗?”

那姐儿抚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将信将疑,但还是知趣地没有多问。

王川把说媒之事的后续工作全部托付给韩姐儿,去六扇门里点了卯。

然后,王川就被张姐抓了壮丁。

“今日要带白云观的道士去义善堂,给那些小子们检查一下身体状况,如身中散毒有身体不适的,还须对症下药进行治疗。”

张姐把王川拽出六扇门时,说道,“你讲那故事,颇受小子们欢迎。这两日我去义善堂看他们,听他们念叨了你好几次了。这回正好碰到你,你跟我去转一趟。”

“那正好,张姐。咱们去白云观,顺路到梁捕头家转一趟。”

王川说道,“杨总捕让我唤他回来办公。”

“老梁头还在休息?!”

张姐惊讶了一下,冷笑道,“这臭不要脸老不休的假正经!”

王川:“……”

好家伙,张姐看人准啊!这一连串词汇堆上去,把梁捕头描述得那叫一个贴切!

王川觉得自己以后在张姐面前,一定要悠着点。不然以后不知道自己在张姐嘴里,会落下个什么评价呢。

到了梁捕头府上,张姐看来已经和梁氏熟识,坐一处聊天,王川自去后面找梁捕头。

与梁捕头转达了杨总捕意思,梁捕头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王川手道:“可算把总捕旨意盼来了,可等死我了!”

王川莫名想到《甲方乙方》里那被丢到偏远山区把村民们鸡都给吃完了的可怜富豪,顿时感觉自己被梁捕头抓着的手跟鸡肉似的,一阵恶寒,把手抽了回来,差点没闪出一句“梁捕头请自重”。

看来梁捕头在家里休息,也煎熬得很啊!

不过王川觉得梁捕头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或者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要是给自己这样长期在家修养的机会,自己还不得乐翻了!

王川心想自己有必要培养一下陈莲撒泼打闹的功底,让小姑娘多跟梁夫人学学。以后自己加班累了,就请陈莲出马,争取把杨总捕闹得像对梁捕头一样给自己批假,岂不是美滋滋。

梁捕头直接跟着王川和张姐出了梁府,看来那几条腿早憋不住了。等梁夫人把张姐送出来回去后,梁捕头就与王川与张姐告辞,独往六扇门方向去了。

“哼,还算勉强说得过去,倒也知道公务。”

张姐瞧着梁捕头背影,评价道。

王川默默瞥了张姐一眼,并没有告诉张姐事情并不简单。

希望梁捕头去了刑部大牢,发现一片青青草原,不会气急败坏老脸通红。

到了白云观,见过程老观主。观主已经派了观中最好的炼丹道士等候多时。王川与张姐一到,就叫那炼丹道士跟二人同往义善堂。

从白云观出来,王川问那道士,说道:“不知陈田道长可回了观中了?”

那炼丹道士道:“无量天尊。好叫捕快知道,陈田师兄犯了大事,如今被羁押,未得放出。日前刑部来人,取走了师兄炼丹炉子等一应东西,看来是获了宽待,可以在牢中炼丹了。如此也不是坏事。捕快无须惦念。”

王川:“……”

这哪是获得宽待了!这是张尚书怕陈田道士再多嘴放炮,把陈田道士关起来炼丹了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会带孩子

到了义善堂,张姐和义善堂的人哄着幼童,炼丹道士一一为幼童做检查,把幼童带去厕所撒尿。那些幼童果然记得王川,王川一进了义善堂大门,幼童们就把王川围了起来,求着王川讲故事。

来都来了,也别无事情可做,王川讲起了葫芦小金刚的故事。

这个故事篇幅相对葫芦七兄弟较短,王川又卡着时间,讲起来比较粗略。等炼丹道士把所有的小子全部检查完了,王川正好刚把故事讲完。

“怎么样?”

义善堂堂主和张姐都问道士。

道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厕所那边。

王川等人目光随着道士手指一看,厕所外面的地上摆满了小陶杯,杯中都是绿油油的液体,或浓或淡、各有不一。但不同程度的,液体总是发绿。

“这是什么?”

义善堂堂主并不懂。但是久在六扇门的王川和张姐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群小子的尿液发绿,说明了一群幼童身中散毒已深,急需治疗。

两人心里一凉,按照道理,这群幼童散毒之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当往京城外牛头山走一遭了。但是这群小小幼童,又怎么能往牛头山戒散所里放?

且不说那里环境如何,是否有益于这群完全被害的小子生存生活,就说让这群小子与戒散所里那群瘾君子接触,也不是什么好事啊。那群瘾君子劣迹斑斑,会染上散毒,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把这群本还懵懂无知的小子教坏,那可不是什么好结果。

炼丹道士与义善堂的人解释了那一地液体的情况,义善堂人不少人都倒吸凉气,盯着地上液体发起愁来。照看这群小子这么些时日,义善堂人对这群小子状况最为清楚。身子动不动就出毛病,肌肤受不得半点刺激,一不小心就出血,疼痛是经常的事。如此状况,怎忍心他们去戒散所?

义善堂人纷纷把目光看向了王川和张姐,似乎希望这两个六扇门公人来解决这个事情。

张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来前,杨总捕早料到了这种情况,便与我说,希望义善堂能担起重任,照看好这群小子。我们会和白云观沟通,请专门道士常驻你堂,为这群小子调理身体、祛除散毒。不知你堂是否能够担起重任,长期照料这群幼童?”

义善堂众人顿时大喜。义善堂堂主严肃道:“义之所在,必不容辞!”

张姐听义善堂堂主如是说,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道:“如此,就请道长留在此间吧。我们会往白云观去一遭,请示程观主一声。想必程观主不会拒绝。”

“无量天尊。”

炼丹道士道,“贫道还是与两位捕快同去吧。请示程观主,也顺道取了我炉子和药材来,好为这群可怜小子们调理身子。堂主平日里注意些个,多让这群幼童活动活动,小磨小擦疼痛破皮,也没有关系,对身子骨好。”

“是!是!我晓得了。”

义善堂堂主赶紧应道。

这道士面向仁厚,心肠不坏,说话也不蠢,比那陈田道士强多了。王川对白云观的观感被陈田道士带坏,如今终于被这位炼丹道士带了回来。

说罢了正事,三两个小孩屁颠屁颠跑来,问王川道:“王叔叔,葫芦娃要怎么样才能合体?”

“合体就是……”

王川下意识要跑火车,幸亏刹车及时,没有造成重大事故。但即便如此,王川还是显些闪了舌头。眼见三两个小朋友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王川想了想,说:“有一套专门的动作,葫芦娃把这套动作整齐地做出来,就能合体。”

“是什么动作?”

小孩子们问道。

王川神秘一笑,道:“来来来,给我拿纸与笔来,我给你画出来,以后好好学学。说不得什么时候你们学会了,练得整齐了,就能像葫芦娃一样合体。”

义善堂人、张姐与白云观道士不知王川要干什么。但义善堂人还是拿了纸和笔来。王川握着毛笔,却用的是简笔画的手法,三下两下勾勒出个葫芦娃来。

“哇,原来葫芦娃长这个样子!”

“眼睛好大!”

“头上顶的葫芦这么小。”

许是几日来在义善堂过得不错,幼童们开朗了许多。如果是以前,像这样子叽叽喳喳,在这些幼童身上,绝对是不可能的。

王川微微一笑,又三下两下勾勒出一个葫芦娃来。

两个葫芦娃并排而立,相聚较远,反向做着同样的动作——双臂平行向外,双手握拳,食指指出。

画出第一幅图,王川笔下一下子得心应手起来,回忆着某部漫画里的动作,一幅一幅画将起来,动作间还有箭头提示。

“这动作好丑。”

小朋友看着王川最后一幅画里两个葫芦娃弓步弯腰向内,四根食指指尖相对的动作,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吐槽。

另一个小朋友也道:“为什么葫芦娃的头发好好地炸起来了?”

“细节问题忽略就好。”

王川尴尬地笑笑。他总不能跟这几个幼童说自己是画串漫画了。

小朋友当然不会纠结这种问题,他们已经学着王川画上的动作做了起来。然而这几幅图动作扭摆幅度较大,没做几下,几个幼童身上皮肤便被搓破,流出血来。义善堂人和张姐忙给幼童处理伤口。

“看来这个动作不太合适。”

王川想了想,把图画撕了,又重新画了起来。他这回任性乱画一些,广播体操结合广场太极拳,画出八节适合慢拍子的动作来,第一节第二节第八节和每一节里的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王川也标注出来了。画完之后,王川把图纸递给炼丹道士,道:“道长身为炼丹道士,想必学过道功,知道些养生之法。这套动作先给道长,道长看着改改,要尽量简单,不要改得太复杂。改完后让小子们每日照着做,就与他们说是学好了能变葫芦小金刚。道长看看如何?”

义善堂堂主、张姐和炼丹道士围在一起看王川的图,义善堂堂主没看出门道来,炼丹道士却佩服道:“王捕快奇思妙想,着实令人佩服。这图画动作简单轻巧,只要稍微改动,就能适合那群小子锻炼来做,妙极!妙极!”

张姐哈哈一笑,拍着王川肩膀道:“小王恁得会带孩子,改日去我家吃饭,做我儿子干爹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受害

随后的时间里,王川把大半的精力都放在倚翠(柳巷)楼上。不过他毕竟是六扇门捕快,多数时候,是不便自己出面的。因此陈莲就成了他的手足耳目,负责倚翠新楼大小诸事。按照王川的吩咐传递命令、要求,又把倚翠新楼的情况反馈给王川。

陈莲小姑娘对这任务乐此不疲,只觉她自己终于能帮得上相公,是个有用的人了。

——虽然偶尔想起了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妈妈”,还有点耿耿于怀。但在忙碌间,这个问题并不值得她在意。

倚翠新楼的工地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照看呢。

韩姐儿已经在六扇门宿舍旁寻了个地方,把姐儿们安顿下来。陈莲安排教坊司司女们每日到彩窑姐儿们住处传授乐理曲艺,还有诗赋点评。

起初的时候,教坊司司女们也对点评诗词歌赋很是发愁,只觉这种事情,全靠个人学识修养素质,要长期学习,短时间内,哪能教得出来?王川不得不亮了一手,把曾经语文考试阅读理解的套路拿出,给教坊司司女们举例。

教坊司司女们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很快明白过来。

“王捕快别出心裁,真是厉害。”

吕璇称赞王川,但随后就秀眉一凝,质疑道,“只是这般点评,难免粗浅错漏,不怕误人么?”

王川微微一笑,道:“这些柳巷姐儿红尘里打滚,哪还有沉下心来学习文艺的耐性?能让她们粗浅学一些,上得了台面,演得了吸,好坏拽得了诗词评价,会分个好坏,就足够了。你还指望她们把满肚子草莽刨成丘壑?”

“王捕快说的是。”

吕璇感同身受。她在开头的词曲剧本过了王川审核后,就一直在负责词曲剧本创作,没有管教授彩窑姐儿们的事。授艺工作,一直都是另五个教坊司姐妹负责。但是见五个姐妹每日劳累抱怨,吕璇已经明白了管教那群惫懒姐儿的艰难。

姐儿里有听话的,有捣乱的,有认真的,有偷懒的,有悟性高的,有学得慢的,教授不过几日,教坊司司女们已是身心俱疲,甚至有跟王捕快反悔的冲动。

王川不得已,与韩姐儿定下罚银规则,才止住了这股乱糟糟的势头,使课堂秩序稳定下来。

然后王川就发现,曾经自己在柳巷花街蛮受欢迎的情况,在彩窑姐儿们身上发生了转变。跟随教坊司司女学艺的彩窑姐儿们看自己就跟看仇人似的。

六扇门里摸爬滚打的王川哪还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这此时韩姐儿罚银时把自己当成了挡箭牌,一句“你们别怪我,是王捕快要求的”,就成功把仇恨转移到了王川身上。

这一套手段王川也是常玩的,惩治犯人、送人入狱时,说一句“别怨咱们,咱们只是小卒子,全是梁捕头让的、杨总捕让的”,转移仇恨,再好用不过。

王川对韩姐儿的小手段并不在意。韩姐儿要操持楼里事情,维持一个红脸儿形象,最好不过。而自己的身份,正适合当一个黑脸。

韩姐儿带彩窑姐儿搬出来后,栋梁铺的木工匠人们就带着材料入驻动工,把好大一个店面拆得七零八落。

彩窑的大改造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和关注。王川自然不能放过这种机会,厚颜无耻地拿彩窑姐儿们和八大剑派的事情来操作。有六扇门背景的彩窑利用起八大剑派来毫无底线,黑起八大剑派来也毫无节操。

有杨总捕的暗中支持,王川直接请托造谣,把彩窑塑造成了一个在京城毒散大案中起了关键作用的民间志愿团体,为京城禁散环境贡献了极大的力量。但就是这样一个充满自觉的民间团体,却遭到了八大剑派惨无人道的打击报复。八大剑派因为各派掌门公子在禁散运动中被抓获,丢进牛头山戒散所,恼羞成怒,冲入彩窑,凭其江湖门派的蛮横实力,在彩窑中肆无忌惮地打砸,导致彩窑长久无法开门营业,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幸好杨总捕英明,为京城良善百姓做主,在对彩窑与八大剑派的调停事宜中,为彩窑争取到了为数不少的赔偿,彩窑因此得以上下翻修。

京城百姓自然站在京城立场上。屁股问题在没有有心人发掘时,一般根本没有好坏对错可讲。八大剑派的名声自然而然地顺着王川的造谣淹没在了京城百姓的口水八卦里。各剑派掌门有苦说不出,去找杨总捕严正抗议,杨总捕却只推脱他从头到尾什么话也没说,都是老百姓自己猜的,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那日王川在六扇门议事堂外,还偷听到了杨总捕和八大剑派掌门或者掌门代表的对话。

杨总捕自然不会告诉八大剑派他是造谣者的幕后保护伞,还拍着桌子怒喷:“早与你们说了,不要乱耍江湖习气、不要乱耍江湖习气,你们就是不当回事。看看,这回栽了吧!这事在老百姓里传开,只会越传越黑。别想指望我站出来给你们说话。那只会越描越黑,人们只会觉得你八大剑派走后门,给我塞银子,让我帮你们说话了,到时候好作用没起,你们名声更差。”

“那总捕大人以为,我们该如何来做?”

八大剑派中有人问到。

杨总捕道:“老老实实息事宁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于是此后,八大剑派又找了韩姐儿一回,给了韩姐儿一份大礼,足有之前赔偿的一半。韩姐儿全部笑纳,回来就问王川怎么办。王川微微一笑,问韩姐儿道:“你想顺着八大剑派的意思办,还是怎么办?”

韩姐儿媚眼流转,说道:“按理说,八大剑派如此低声下气,奴家也该就此了事了。可是好捕快,你可不知道,当初八大剑派来我这里时,那是多嚣张。咱们窑里的姐儿,被八大剑派骂得连猪狗都不如,他还威胁奴家说要咱这窑子开不下去。天可怜见,咱们窑里姐儿在人们眼里,是脏,是不堪,但咱们哪个天生愿意干这个?不都是苦命人儿吗?谁像他们八大剑派呀,一生下来投个好胎,堂堂江湖名门,正派魁首。但咱们也不能活该被他们奚落呀。他把他八个剑派公子的事迁怒到我头上,砸我店,奴家还不是太气。干咱们这行的,遭点莫名其妙的灾,还不是只这一回。但奴家就是气不过他那般趾高气扬地奚落咱们。他八大剑派又不是我爹我妈我祖宗,我这里姐儿凭什么受他奚落!”

“这样啊。”

王川点点头,说,“那你写个布告,说八大剑派来找你协商,已经澄清事实,一切都是误会,请京城父老乡亲不要再乱传。”

“……全听捕快的。”

韩姐儿眼波流转,只道王川真打算与八大剑派和解,似有不愉,但还是没多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爷怒了

韩姐儿以为王川要息事宁人,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觉得她的好捕快背叛了她似的。但风尘里历练多年的韩姐儿是个很理智的人,清楚要大门朝外开店做生意,息事宁人还是有道理的。她已经把她大部分都托付给了王捕快,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也只能选择相信王捕快、顺应王捕快,稍微有些不爽,也没什么,王捕快总不会害自己。

但是当她让窑中小厮把布告贴在神武广场的民用展板上以后,才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布告张贴出去后,京城八卦圈的风向并没有向有利于八大剑派的方向调转,京城百姓们更把喷壶壶口对准了八大剑派。

“这八大剑派,真不是个东西!”

“当咱们京城人好欺负吗?竟然还敢威胁咱们京城人!”

“就是,事做就做了,赶快从京城滚蛋就好。还赖在这里欺负人!想想彩窑里全都是娘们儿啊,八大剑派竟然还不要脸皮地威胁他们,哼!还跑江湖呢,真不是爷们儿!”

“唉,彩窑的姐儿们真是凄惨。被八大剑派砸了店,还要受其威胁,委曲求全张贴布告,说什么都是误会。一群弱女子却要在那些个跑江湖的手里求存,可怜,可怜啊!你说我去帮她们出出气,她们会不会感激于我,把我奉为座上宾?”

“就你?想的你美!你不被八大剑派大卸八块就谢天谢地吧!”

……

坊间此类对话传入韩姐儿耳中,韩姐儿哪里还会不明白,这是她的好捕快按她所期望的去发力了。

“我这是摊上了个什么样的主儿?!这般手段,把八大剑派和全京城百姓都耍弄在鼓掌间了,忒也黑了!”

韩姐儿自言自语,吃吃地笑,忽然感觉心里仿佛涂了蜜也似。王捕快这般手黑心辣,在她眼里也全是极好的。

过了几日,八大剑派所住客栈那边,又有传言有人堵门抗议,要八大剑派滚出京城。这一波下来,京城百姓当然无法对八大剑派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也不能真的把八大剑派赶出京城。但是八大剑派在京城、乃至在江湖里的名声却更臭了,而柳巷彩窑,却在正面形象上名气不断,新楼还未落成,已经让很多人翘首以盼。

于是王川趁机让韩姐儿放出彩窑转型、姐儿培训的消息,把京城百姓都惊掉了下把。当然,好好一个柳巷窑子,往花街模式转变,有人乐见,也会有人不看好,但如此热闹,总是吸引人眼球。京城人都对此事好奇期待,等待彩窑新楼落成这一天。

到了这时候,韩姐儿以及彩窑里的姐儿们,才都明白了王川一系列动作之下,到底意欲何为。这一连套的花招把姐儿们看得都有些懵,没想到生意还能这么玩。虽然还有不少姐儿看不懂王川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不妨碍她们对王川对彩窑不靠谱的改造产生一丢丢信心。

“相公不愧是相公,真是厉害!”

陈莲在与韩姐儿聊天时,听到韩姐儿对王川的夸赞猜想,昂然骄傲——虽然她也没太听懂。

吕璇当时也在旁边,微微轻笑,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在谱写完第一幕的词曲后,吕璇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王川所编写的故事和谱写词曲里面。这并不是说王川所写的剧本有多好有多妙。只是做事认真的教坊司司女需要在谱写词曲时全身心地投入,唯有如此,她才能谱写出更美妙、更适合于剧本情景的词曲。

王川的剧本一幕幕写就,已经全部落到了她手上。这确实是个很有趣的剧本,情节虽然略微简单,像别的小说戏剧那样的旁枝末节少了许多,但足够明晰,令人投入。但也正因为如此,它有趣,但还不足以让吕璇敬佩。

教坊司里培养出的优秀司女是还有一颗略显文青的心,在美国大片和欧洲文艺片之间偏向于欧洲文艺。但是在为王捕快完成剧本时,她又能把自身爱好摘个干净,完全按照王捕快的要求来作曲填词。

王川觉得自己真是捡到了一个宝。这位教坊司司女能够完全地融入剧本中,按照故事情景、人物创作出无论从情绪上、性格上、还是气质上都完全不同的词曲,同时又保证了一定的文艺质量,使整部作品偏向于流行于花街的诗词曲艺那样的阳春白雪,不像一般戏曲那样下里巴人,整个剧本的格调,便比坊间流行的戏剧高上了不少。

当然,这些词曲质量并不算是顶尖,但它已足够优美,不落下乘。

在整个剧本词曲都完成以后,倚翠新楼已经拆除完毕,重修工作进行了三分之一。王川跟随陈莲、吕璇一起去检阅了彩窑姐儿们培训的情况以后,就开始选角、排演,让姐儿们排练这场新型的戏曲。

姐儿们对此万分乐意。在枯燥的学习中渡过了这么久的时日,一众姐儿们早已心累了。现在能换个花样,她们当然乐意之极。

戏剧中有男有女,但王川根本不打算雇佣男演员。京剧里有男人演旦角,这戏里女人演男子,自然也可以。另一个世界里的男旦角能够那般受人追捧,如今来一出女串男,说不得也是一个吸引人的人气点。

姐儿们积极响应,很想尝尝演戏的感觉。她们本就身属下九流,对戏子行当自然不会排斥。有她们配合,王川与吕璇选角排戏,也就轻松了不少。

王川只看着排了两三日,此后就把事情全部交给了吕璇、陈莲和韩姐儿。姐儿们在排戏之外,另五位教坊司司女的授艺还是没有拉下,让姐儿们叫苦连天。

到了新楼修成前夕,王川让韩姐儿去定了块牌匾,牌匾上的名字自然是“倚翠(柳巷)楼”。韩姐儿对王川又换招牌没什么意见,反正她早知道了王川是要跟花街倚翠楼怼,但京城里其他人就都要被惊呆了。

搞事不断的柳巷彩窑又在京城里引起新一波的话题,倚翠(柳巷)楼的名头更是传到了花街倚翠楼里。通过倚翠楼,自然不可避免地传进了康王府。

“那柳巷彩窑幕后谁人,欺我康王府无人耶?”

康王爷发须皆白老态龙钟,在一个冒着青烟的炉子前盘膝而坐,听见彩窑改名的消息,气得呼哧呼哧急喘气。

平道安隔着炉子与康王爷面对面坐着,急忙提醒道:“王爷息怒。辟谷期间情绪波动,会失功的!辟谷这么些天,万一失功,您这空空如也的肚子,可顶不住啊……”

但是他提醒已经迟了。康王爷呼哧呼哧半天,突然老脸上血色一失,身体一软,歪倒下去。

“来人啊,王爷饿……”

平道安脸色惨白,话说半途,却突然顿住,咽了口唾沫,又叫,“来人啊,王爷辟谷岔气啦!”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楼

“总捕大人,后日柳巷倚翠楼就要正式开业,咱们楼里有节目,明日要搞个试演。希望总捕大人能请些人来——最好能请与您关系好的,比如刑部张尚书。给新楼捧捧场。”

这一日在六扇门里,王川寻着机会与杨总捕私下里说话。但他开口说话之前,杨总捕就抢先问他:“你那翻修的新窑子怎么样了?”于是王川抓着机会,把自己的意思和杨总捕说了。

杨总捕秒怂。

“咱们这正经人,去那里不太好吧?”

“总捕大人,你可是早先答应了属下的,可不能现在箭在弦上,你却反悔啊。”

王川幽怨说道,而后又给杨总捕宽心,“而且总捕大人放心,咱们楼里明天都是正经表演,就须得正经人去。打口碑呢,就靠杨总捕和杨总捕邀的人多多赏脸宣传,哪能搞什么不正经玩意儿?”

“这样啊。”

杨总捕点了点头,咬了咬牙道,“他娘的,去就去,早答应了你,杨某堂堂六扇门总捕,事到临头,还能食言而肥不成?”

王川继续给杨总捕宽心:“嫂子那里,总捕大人也无须担心。总捕你想,这些时日来,八大剑派这几出戏,已经把咱们这新楼名声顶起来了。楼里虽是女流,但也都是禁散之义士。咱们六扇门给禁散义士赏脸,那不是理所当然吗?而且总捕大人多请些正派风流之士,与他们同去,嫂子当也不会疑你什么吧?”

杨总捕左右一想,捻须颔首,轻笑道:“甚好,甚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川总感觉杨总捕一下子变成了一副“心痒难耐”的模样。

“那就这样吧。准备得正式一些,弄些请柬过来,我代你发出去。”

杨总捕哈哈一笑,拍了拍王川肩膀,道,“你且准备好明日之戏,其他的全交给我。”

“是。”

王川拱手遵命。有杨总捕这句话,他哪里还不放心?

如今王川认识的人里,文字就数吕璇写得好,那一手书法娟秀灵动,颇是美妙,请她来写请柬,自是再好不过。王川请杨总捕列了个名单,就回去叫吕璇写请柬。

杨总捕所列名单里面,刑部尚书张经研在内、还有许多刑部官员,其他各部人员、青龙学院先生等各学院有名人物都有,曾经在花街有诗词名传、捧红花名妓子的风流之人,也在其中,下来有三、四十号人。杨总捕做事虽然冲劲儿十足,但向来也不打没把握的仗,他又是个好面子的,基本上没谱的,他绝对不会发帖去请。这些人里,请柬发出,必定大多能来。明日试演,便有戏了。

把吕璇写好的请柬给杨总捕送来以后,王川就去了倚翠新楼里。新楼已经全部竣工,姐儿们搬进崭新的楼里,都觉分外新鲜,左右乱转。韩姐儿指挥着雇来的人手布置戏台,手叉着腰吆喝不停。此世间流行的戏曲都侧重于说唱表演,在道具布置上并不重视。但王川排演新戏,却把戏台布置得像是个缩小版的倚翠新楼似的。

倚翠新楼里看着倚翠新楼,这种奢华新鲜的感觉,让众姐儿都分外喜欢,只觉有趣。这么些时日来,王川做的如此多事情,就数这件最对吕璇胃口。当戏台布置好的时候,吕璇坐在二楼正中的隔间席位里,默默看着戏台,陷入文青思绪,许久不语。

因为有外人,王川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后院,等到布置完戏台,外走走掉,王川才出来,安排排演新戏。有了这样的戏台,姐儿们和司女们都是情绪高涨,积极配合最后的排演。王川看了一遍,彻底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康王府内,被掰开嘴灌了一肚子鸡汤的康王爷幽幽醒来,瞧着一屋子的家人、仆人和平道安,虚弱地问:“柳巷那楼,什么情况了?”

康王之子已是而立之年,却因康王之事被禁足在家,早对康王有怨。康王话罢,康王子就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人之事?父王,咱们现在可就倚翠楼一处进项了,连家里日常用度都捉襟见肘,您再练那劳什子道功,家里人可都要吃糠咽菜了!”

“混账!”

康王爷气得挥手要打,但毕竟年老体衰,又饿了几天肚子,手臂挥得慢腾腾有气无力,康王子往后一跳,就躲了开去。

“呼哧!呼哧!”

康王爷急得直喘气,咆哮道,“你但凡要有点出息,还用得着本王练功操持吗?如今就你这德性,本王不练功吊着,这个家还有什么希望?”

“说得跟您有多出息似的。”

康王子躲远远的抱怨,说道,“父王,您饿到这般地步,怕是也没心情说话。废话我也不与你多说了。我就是想说一句,再这么下去,咱们真的饭都吃不起了。现在就三个法子,要不您去找圣上认个错求求情,给咱们添点用度,要不您别练那劳什子道功了,把这祸害人的道士宰了得了,再不行的话,您以前不是让倚翠楼做过那柳巷买卖吗,生意好像还挺不错,如今她们也都给从牢里放出来了,就继续做这营生吧。”

平道安吓得打了个哆嗦,立时往地上一跪,五体投地道:“王爷明鉴,您自习练我门道功一来,身体健好,辟谷日久,寿命渐长,如今这般田地,唯有习练道功,才可见未来道途。一旦停下,可就功亏一篑了!”

康王子眯着眼瞧平道安,竟没有阻止平道安说话。

“起来,你且起来!”

康王爷示意奴仆把他从床上扶起,喘了半天气,道,“我那侄儿不念宗室叔侄之情,我再去找他,又有什么用?如今咱们唯一希望,就是练好道功,让本王与那小皇帝比一比、熬一熬了。”

康王子心里“哼哼”冷笑,还是不说话。

平道安伏在地上没有起身,但稍微松了口气。

康王爷继续道:“也罢、也罢。令倚翠楼再开花样,多些进项吧。不过此事千万做得隐秘些。花些钱财,去六扇门里插个钉子。别再出事了。可明白了?”

“父王英明,孩儿明白。”

康王子脸上止不住笑意,转身出门,道,“来人,去把本王好友一一通知了,叫他们来倚翠楼捧场。楼里相貌、身段、技艺,哪个最好?”

一仆人道:“回禀少爷,楼里最是气质、名气最高的,当属瑶姐儿,但最是骚浪、身段技艺绝佳的,就是瓶姐儿了。”

康王爷“哈哈”大笑,道:“名气气质都是不知门道的蠢货追捧的,本公子可不图她。就那个瓶姐儿了,她留给我。其他的招待旁人。我就不信了,我花街的楼牌,还争不过他柳巷!”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试演印象

第二日,王川与陈莲早早就在楼上的隔间里坐下。

栋梁铺的木工们充分考虑到了柳巷青楼的重点,二楼设计奇葩,前为隔间,方便看戏,后通房间,能供休息。王川而今是倚翠(柳巷)楼的幕后老板,他本身一个六扇门的小卒子,出现在这种场合里并不合适。所以他和陈莲选择在二楼最角落的隔间里,隔间前又挂上垂帘,不影响观戏的同时,又能使旁人无法发现他们。不过这会儿戏还未开,为保险起见,二人都在隔间后面的房间里。

这房间刚刚收拾出来,还未住人,因此少了几分红幔旖旎,多了几分干净清爽。

“相公,今日来的人,来头都不小,咱们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陈莲坐在桌前,瞧着王川淡定地捧着本书看,有些焦虑不安。

王川目光没有从书上移开,淡定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从来只有群主和管理员为所欲为,在咱们群里,管他土豪还是大佬,有什么用吗”

陈莲听不懂王川惯例的奇言怪语,但意思却明白了,无奈地“哦”了一声,老实坐着忐忑不安。小姑娘没有经历过大场面,这时候她就是紧张,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紧张些什么。

“王捕快坐着呢。小莲儿也在啊。”

韩姐儿“吱呀”推开门进来,笑眯眯捧着一盘水果一壶水近前,把手里东西全放在桌上,道,“楼里姐儿们都忙着呢,奴家也一时脱不开身,先给你们送来些吃喝。待会儿戏开了,奴家无事,过来蹭个座儿,你们可别拒绝。”

陈莲道:“姐姐说什么呢,相公和奴家怎么会拒绝你呢”

“那就好,小莲子就是知道疼人。”

韩姐儿带着一串笑声离去,风风火火的,看来真是忙得不得了。

没过一会儿,杨总捕杠铃一样的笑声就从楼下传来。王川没有去看,但想来杨总捕不会一个人来,必然带了许多他邀请的人同到。

果然,杨总捕等人被安排上楼,楼上几处隔间很快就响起了一阵说话声。受邀的“嘉宾”们在隔间里坐下,隔着隔间交谈起来。王川暗中观察,偷听嘉宾们对话,听到不少大佬和花街有名风流人士的名字。不过这些人年龄普遍较大,杨总捕惯熟的人,毕竟还是他那个年龄阶段的。

小辈们随后渐来,但楼上已经被占满,小辈们便在楼下大堂中安排坐下。人数差不多有尽四十人。

今日的倚翠(柳巷)楼并没有对外开放,来这么多人,就是说杨总捕邀请的人差不多全到了。王川和陈莲从房间内出来,到了隔间里面坐下,目光穿过垂下的帘子,瞧着楼下大堂之中人头攒动,坐了下来。

“这里哪里像个勾栏之地”

“戏台恁得宽敞,不知帷幕之后,是什么模样”

“诸位上官都在何处”

“楼上呢。”

“噫……楼上视野那般宽敞,真是极妙的位置,哪日能在楼上一坐,也是不错。”

“未想柳巷窑子,也能装饰得如此雅致。”

……

众宾客对倚翠新楼装潢颇为意外,像是大城市里与外隔绝的土著忽然出来,发现乡下发展已经远超想象,不敢置信。而后小辈们纷纷朝上拱手,与楼上长辈、大佬们打招呼。没有演出的姐儿们穿梭楼上楼下,经过一月的培训,谈吐气质已经发生了极大变化,又是让惯行花街的风流之人们好一阵意外。

当然,倚翠新楼的姐儿们并不是真的就在某些方面赶超花街那些个从小培养学习的妓子了,只是刻意的佯装,适当的矜持,已足以让这些本对柳巷妓子印象极差的人士大为改观。

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王川真正备下的,是按照剧本里的人设所伪饰的演员们。在表演之后,她们将按照剧本里的人设,继续伪装。只要戏剧成功,戏中角色的印象,将能给她们带来更多的印象加分。这才是王川与倚翠楼一争的最关键法宝。

“各位客官请坐好,咱们楼里新戏即将上演,恭请客官欣赏。”

韩姐儿到戏台之前高声说道。楼中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韩姐儿嫣然一笑,袅袅退将下去。

众人无论期待与否,都将目光看向那还拉着帷幕的戏台。帷幕未曾拉开,幕后就有丝弦之声响起,悠然动人,给人一种平和舒适的感觉。

“这是什么开场”

王川听到旁边隔间里有人奇怪地说。神州朝戏剧向来先摆场再演戏,还未有这样大幕未拉下,就已先声夺人的。而宴会、花街风格的乐曲,完全有别于一般戏曲,也让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随着祥和悠然的曲声,戏台的帷幕缓缓拉开,帷幕之后,道具充足、布景真实的戏台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又是哗然。

“呵,这倚翠……新楼好大的手笔!”

杨总捕也惊讶地道。

和着乐曲声音,素衣男装的姐儿步入戏台,一步一句唱出了词。那词在曲中也显悠扬,诉说青年学有所成、进京赶考的信心与志向。众人听着又是一愣。

有人道:“这词工整别致,寄情寄景,恁得让人投入,比那坊间戏话妙到不知哪里去了。却不知是何人所做”

又有人道:“是啊。这词曲不似戏中词曲,却有些水平。这戏是怎么回事怎么和平日里那些戏曲不是一个模样”

“别说话了,好好看看,似乎有些门道。”

“这般戏曲,如此格调,正适合吾等来看。比坊间杂戏妙多了。”

王川默默关注场中反应,暗暗点头。看来这个开场,是弄对了,效果不错。

戏剧继续,曲罢念词、专场,整个故事推进得流畅自然。而到正派反派的同窗依次出场,场中才有人忽然惊呼:“他们都是女的!”

“女的!”

“怪不得一个个如此清秀。”

“莫不是楼中姐儿”

“吸溜——”

王川一不小心,竟然听到旁边隔间里传来一声吸口水的声音,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有人如此兴趣爱好,虽然已有所料,但旁边传来这样一声,还是让人有些瘆得慌。



第一百三十章 扮演

被旁边隔间里的尴尬声音一打击,王川没了心情再去观察场中众人的反应。反正这台戏开场的调子,已经把众人全都吊住,想来随后也不会有太多意外。整场戏曲故事波折、节奏稳当,又有吕璇水准以上的词曲支撑,足以引人注目。王川不需要有太多担心。

于是王川试图投入地看戏。就是昨天,他检查排演情况,都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没有认真欣赏一下,如今有这等机会,哪能不好好享受享受。

然后王川在座椅上来了个葛氏京瘫,瞧着楼下宽敞真实的舞台上,那装扮俊秀的男女或演或唱,舒坦地往下又瘫了一分。

“相公,喝茶。”

陈莲捧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过来。

王川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暖胃的热流顺着喉咙而下。王川将茶水放下。随着故事情节进入转折点的曲声变得略微激昂,装扮了贫穷主角的俊朗姐儿把曲子唱得铿锵动人,引得场中有人叫好。但无论怎样这般歌声,于王川来说,还是颇显淡雅,王川不知不觉间,老毛病又犯,瘫在椅中酣然熟睡。

“呼……呼……”

低沉的呼吸声让陈莲一阵无奈。

“果然,真不愧是相公。”

小姑娘唉声叹气,去后面的房间里取了张薄毯来,盖在王川身上。但小姑娘抱怨着相公,心里却还有一丢丢开心。相公听戏睡去,那就说明相公不单是听自己弹奏的曲子才会睡去。

原来他听所有人弹曲都这样!

台上的戏曲继续进行,过渡台词部分没有如同一般戏曲那般拿腔捏调,反而如同平日说话一般,顶多是刻意加强了些情绪色彩。如此模样,更让场中众人觉得亲切新鲜,还有些真实有趣。

穿梭于人群中的姐儿们见识过排演,对台上新戏最为了解,与客人一些稍微专业的解释、解说,更为她们添分。品戏的顾客们竖耳朵听着姐儿们的讲说,越发意外——这柳巷的姐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门道了?

“呼……可累死姐儿我了……”

韩姐儿在外忙活个差不多了,把事情都交于旁人,来王川和陈莲所在的隔间里歇息。陈莲一听见韩姐儿进来说话,忙扭过头去,把葱白手指放在唇前,“吁——”地一声。韩姐儿瞧了瞧瘫在椅子上睡觉的王川,明白过来,忙住了嘴。

“韩姐姐坐。”

陈莲把一张椅子摆在桌前,面朝台下大戏台,说道。

韩姐儿在椅子上坐下,奇怪道:“怎么这么妙的戏,王捕快还能睡着?”身处别的隔间旁边,而且王川也睡着,韩姐儿说话也不敢大声,低低的只有她和陈莲能听见。

陈莲幽幽道:“相公总是这样,一听曲子就睡着——不管什么曲子。”

韩姐儿愣了一下,“吃吃”笑将起来:“我还道王捕快能作戏剧,这般俊才,也是个风流文人呢,却未想还有这样的毛病。”

陈莲无奈叹息,想起了弹琴往事,顿觉寂寞。

到了戏剧结束,王川才美美睡醒一觉,悠然醒来。

“王捕快,戏刚刚完,您可醒得真是时候,连个结局都没看上。”

韩姐儿新倒了杯热茶递给王川,轻笑说道。

王川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拿开,喝口茶把杯子放下,说道:“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可看的。今日用的是哪个结局?”

“是方运功成名就为杨姐儿赎身的结局。”

陈莲回答说道。小姑娘刚才看得入迷,这会儿还津津有味地回味,说话时都有一点点神不思蜀。

“这样啊。”

王川点点头。方运和杨姐儿是这部戏的男女主名字,王川随手起的,对于此世中人来说没什么特殊含义。今日选用哪个结局,王川也没有管,都是由吕璇来决定的。看来吕璇虽然文青,但还是喜欢自强奋进的好青年,对屁事不干就想当小白脸抱大腿的废宅型人物并不感冒。

“接下来安排那位‘方运’姑娘返场吧。咱们楼里就数她诗词学得不错,要不得也不能让她出演‘方运’。”

王川与韩姐儿说道,“昨日不是已经排演过了么?你上台去当个引子,把‘方运’姑娘身份引出来。然后让‘方运’姑娘调动气氛,拿这场次的戏,叫台下的人作作诗玩玩词,抒情的应景的都行。诗词都记下来,回头给了吕璇姑娘,看她能不能将之插到戏里,明日演时直接拿来用了。”

这种事情放另一个世界里,那就是赤果果的抄袭,但在这个世道里,那就不一样了。花街里对诗词向来是拿来即唱,诗词作者们还百般乐意,只觉传唱高了、受人喜爱,就证明诗词水准高,受人追捧,此乃扬名手段之一。而今倚翠新楼里新戏效果还算不错,以吕璇的水平,把寄景之作嵌入戏中,不显突兀违和,应该不是难事。届时运作得当,这些喜好名声之徒必然乐于参与,追捧新戏。

“好捕快,您这鬼点子可真多。”

韩姐儿“嘻嘻”一笑,就要出去。

王川又道:“另外记得让‘方运姑娘’在结束时说一声,明日开演另一个结局,瞧他们来不来。还有……那位姐儿,以后就叫‘方运姑娘’吧,别姐儿姐儿地叫了。”

韩姐儿疑道:“可咱们柳巷里姐儿,还有花街里的妓子,都向来是以姐儿为称,如此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角色扮演你懂不懂?以后再写些新戏,来点道士啊和尚啊江湖女侠女官员之类,说不得更受追捧。”

王川决断道,“就这么定了,你去与那位‘方运姑娘’说一声,以后如何,就看她造化了。”

韩姐儿终于有些会过意来,娇笑着在王川胸膛上推了一把,轻笑道:“王捕快平日里尽是假正经,如今却怎的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这般奇趣,寻常人可想不到。奴家晓得了,这遭台上演戏的,干脆都已戏里名字相称算了。捕快以为如何?”

“那就如此吧。”

王川对韩姐儿这举一反三的能耐佩服死了。

而在王川的旁边,陈莲小姑娘眼珠子咕噜噜直转,不知在寻思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期之事

有句广告词说得好——撩动你的神经,挑动你的蓓蕾。不做到这种地步,怎么能吸引人上瘾?

王川使尽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套路,用上了一切能用的手段,争取把来的人带进他挖好的坑里,让这些人呆在坑里不愿意出来,还要把其他人也拉进坑里。唯有如此,才能尽可能地和倚翠楼抢生意。

当然,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这样子或许能给倚翠新楼带来极大的人气,但一旦花街倚翠楼再开旧行当,那些忠实老顾客说不定还会固守倚翠楼,无视这里——比如梁捕头。

说起来,今日梁捕头不知道是不是也到了。自己呆在这隔间里面,也没有见到他。听说如今花街倚翠楼的姐儿们已经放出来了,也不知道梁捕头后来解除禁足,从家里出来,有没有去和瓶姐儿私会一下。如果他这会儿在这里,又会不会被这里的戏曲吸引,忘了随时随地都在他头上种草的老相好。

场下韩姐儿上场,又把方运姑娘和“杨姐儿”都叫了出来,竟引得楼下年轻风流之士一阵欢呼。已有花街俊杰按耐不住,念起诗来。方运姑娘和杨姐儿干脆接着那文士的诗道一声谢,进入了接下来的话题。两人都按照王川越韩姐儿的吩咐,就着戏曲中的人设,没有脱离出来。如此果然吸引场中众人关注、喜欢。王川在楼上隔间里看着,默默点了点头。

“未想这等男装丽人,竟然别有一番风情。若是她与那杨姐儿小两口儿同侍一人,那滋味……嘶……吸溜……”

旁边隔间里又传来吞咽口水之声。

王川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等会儿得问问旁边隔间里这位咸湿大佬是哪位大佬,竟然如此会玩。

“真人,体面!体面!”

那隔间里还有旁人,先前那人吞口水之时,连忙提醒,那人这才住嘴。

真人?!

京城里有哪位真人,能随杨总捕等大佬一起,坐上上席?

王川眉头一皱,仔细想了想。京中道观,只有白云观一处。白云观中,也只有程观主一人够得上资格。但那程观主年事已老,骨头都快脆了,道门道功虽能辟谷延寿,但没听说过能金枪不倒啊!

除了白云观外,京城以南好像还有个道观。

王川忽然想了起来。那处道观于六扇门合作不多,王川平日里忽略了,但它名声也不小,尤其在求孕求子方面,似乎很受推崇。谁家妇人不孕不育,就往那道观走一遭,听说往往效果极好。那道观观主倒是比起程观主年轻不少,唤作普祥真人。他那道观受到达官贵人推崇也是不少,这个观主在京城名望因此也不低,叫他前来,也有可能。隔壁隔间里这位,不会就是普祥真人吧?

可是自己昨日在杨总捕给的宾客名单上面,没有见到普祥真人的名字啊。难不成是受其他宾客临时邀请来的?

那道观叫什么来着?王川一时想不起来。

窑里的姐儿们本就惯会察言观色调动情绪,又经这么长时间的精心调教排演,拿捏剧本角色得心应手,在这种场面下,愈发如鱼得水。场中气氛逐渐被调动起来,年轻俊杰们争相作诗填词,以戏剧各处各点为题,或说人的、或说事的、连说道理的都有,竞相展现风流才情。

戏剧中出场过的角色们借此机会接连登场。入选演员的姐儿们大多俊俏,又有扮演人物角色形象加持,愈发讨人喜爱,每有角色登场,场中年轻俊杰们就拿腔作诗。台上的姐儿们以往都相与的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人物,哪里见过这等风流模样?一时间有人把持不住,甚至都忘了角色属性,朝台下连抛媚眼。

“出戏了!出戏了!这他娘不是拉客呢!”

王川无奈去门口叫人,让人通知韩姐儿,赶紧把这些丢人的演员拽下去。

韩姐儿很快上了台去,与方运姑娘、杨姐儿无间配合,找个由头把台上勾人勾嗨了的姐儿拉下去。王川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台上方运姑娘和杨姐儿演技精湛德艺双馨,没有忘了本职。不然这俩角色穿帮,这一场戏可就真的功亏一篑了。教育之事果然是长久之计,短期培训效果欠奉,以后还需继续努力啊!

充当演员的姐儿们继续着表演,台下气氛彻底被调动起来,青年俊杰们念诗热情越来越高涨,楼上长辈、大佬们也来了兴致,虽然没有下场作诗,但点评几句,比较后备,还是挺有兴致的。

——除了杨总捕。

杨总捕不擅此道,到了这会儿,别人都兴致勃勃地说起话来,他反而却沉默了。王川心中暗叹,希望杨总捕还有梁捕头陪着,心理能平衡一些,不然总捕大人要面子的劲儿一上来,不管不顾大嘴巴扯出自己,那可就糟糕了。

过了一会儿,杨总捕始终没有出声。王川稍稍放心,看来杨总捕终究还是能稳住,知道大局,没有把他暴露出来。

和杨总捕一样,王川对诗词也不怎么精通,顶多能按中学语文套路扯几句阅读理解,但现听现观,却根本没拿本事。和经过吕璇培训的姐儿比起来,他都差得远。

眼瞅台下之事渐顺,不需要自己操心关注,王川便寻思起了接下来的事宜。接下来,就该给花街倚翠楼上上眼药了。不然这里热闹,那边忠实顾客眼睛一闭当没看到,别人吹出去那也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那就没得玩了。必须使点手段,把倚翠楼的顾客赶出来,让他们没个好去处,到时候自然就会关注柳巷倚翠楼了。

“相公,想什么呢?”

陈莲听楼下念诗津津有味,但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王川身上。见王川手捏下巴若有所思,小姑娘不由问道。

“想好事呢。”

王川随口说道。他脑中本已有些想法,这会儿细细一想,想法渐细,想到妙处,不由笑了起来,自己却一无所觉。

陈莲小姑娘瞧见王川的笑,却似误会了,小脸儿一红,结巴道:“相、相、相、相公尽瞎想!”

王川:“……”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请

王川编排的戏剧故事并不复杂,相比起自惠帝开始流行起来的小说,还显简单。但加之网文节奏,辅以吕璇水平以上的词曲,以及有别于其他戏曲的独特演绎,还原真实的奢华布景,这台戏就变得更加贴近真实、更加引人。

还是那句话,水准以上的特效大片总是比小众内涵的欧洲文艺片更吸引人。

王川靠着这样的包装,使得正常新戏把在场众人的胃口都吊住了。因此当最后方运姑娘宣布明日倚翠新楼正式开业,这场新戏将会上演另一个结局,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从来没有见过,演个戏还能这么玩的。

临时诗会之后,场中宾客便自饮自弹。戏中几位主演按照王川意思退下,继续吊人胃口,而其他姐儿们侍奉宾客,全按这些时日来学到的技巧、礼仪,成功把兴致正浓的宾客们骗住了。

王川略感满意,再呆下去,也没什么事了,便和韩姐儿打声招呼,先离开了倚翠新楼。

陈莲跟着出来,自回了家去,王川则到六扇门中。

没有想到,没过一会儿,杨总捕也回来了。

“他娘的,没想到平日里一个个都道貌岸然的,这会儿一个比一个丢人!”

杨总捕还没进来门中,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先传来。

梁捕头随后附和:“是啊,恁的没个模样。”

王川心里暗暗鄙视,没有说话。杨总捕话里枪锋无数,头一个就干在了梁捕头身上。梁捕头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就这份脸皮定力,都让人叹服不已。

“总捕,梁捕头。”

王川独在院中,与杨总捕与梁捕头打了声招呼。

杨总捕哈哈大笑,拍了拍王川肩膀,道:“你小子不错,玩这手花样,把那些个假正经本性全带出来了,让杨某也好好见了见他们丑样,甚好!甚好!就是那个戏有点无趣,说什么穷酸读书的,整日拽几个酸诗,能当饭吃?何不写咱们六扇门英雄豪杰,顺便救个美啥的,不比这戏有趣?”

王川无奈道:“那样有趣是有趣。可是咱们这回想吸引的就是他们读书人啊。总捕若是想让咱们门中兄弟也天天去捧场,我改日就写个六扇门豪杰震慑江湖的故事。”

“你敢!”

杨总捕一瞪眼,才想起这话题是自己挑起来的,尴尬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忙你的事去。那新楼里朝中任职的都看完戏就出来了,我和梁捕头回来取些东西,还得出去送他们。”

王川道:“是。”

杨总捕和梁捕头果然入内片刻,就离去了。梁捕头落后半步,出去之时,还严肃脸训斥了王川一顿:“好好忙正事,别整日瞎琢磨这些邪门歪道。”

“是。”

王川很老实地应道。不管梁捕头自己是不是内心放浪的道貌岸然假正经,他对自己却真是和亲善后辈一样,要求严厉,期望不低。

长辈对后辈要求是按他群期望的模样,而不是按他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也是对后辈好。王川不是中二期的叛逆少年,明白事理,对梁捕头的要求并不反感。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表面上顺应一下梁捕头,也没什么。

这些时日下来,手里又多了几个小案子。左右没有其他事情。王川便忙起案子来。

案子不难,却够杂。王川忙活的时候,就难免跑神,又去想花街倚翠楼的问题。

不知花街倚翠楼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适不适合自己出手?

王川急需消息。

自己在花街里时常露脸,不便出去探查,在京外勤一组的同僚都也不太适合。至于梁捕头,凭其和瓶姐儿的关系门道,倒是有理由去花街倚翠楼。但就让恋爱中的老捕头智商下降直逼二哈,与犯罪分子达成共识。那样的话,可就不妙了。

王川寻思着等杨总捕回来,必须和杨总捕商量一下,派人去花街倚翠楼探探路。至于梁捕头是不是从杨总捕那里知道自己经营柳巷倚翠楼,给花街倚翠楼搞事,王川并不怎么怕。

王川怕的是梁捕头做为探子,和花街倚翠楼达成共识后,帮花街倚翠楼遮掩,导致自己获取信息错误。但梁捕头向花街倚翠楼泄露柳巷倚翠楼幕后主使信息,王川根本不担心。

对于花街倚翠楼的手段,王川基本要放在明面上,就算康王府和花街倚翠楼知道自己是幕后主使,又背靠六扇门,也做不了多大的事。

而且王川相信梁捕头再爱给瓶姐儿当一片待开垦种草的荒原,基本的职业道德,也该是有的。想来他不会胡乱泄露自己的信心。

“老王,有人找你。”

王川在房中忙碌案子的时候,院中忽然有当值的同僚叫道。

“谁找我?”

王川收拾起案卷,从房中出来,边问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不知道哪个姘头咯。”

那同僚丢给王川一个猥琐至极的眼神。

王川回以一个白眼,出了六扇门。他听同僚那么说,还道是等在外面的是韩姐儿。却未想一出来,见到的确实瓶姐儿。

王川差点一个趔趄跌倒。这要是让梁捕头知道,怕是他化为二哈也义无反顾了。

“瓶姐儿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来这里?”

王川问道。

“王捕快好绝情的话。没什么事奴家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瓶姐儿照例瞎浪,见王川一本正经严肃模样,才悻悻然收起调笑的话,道,“好了好了,王捕快别这么严肃,奴家不与你开玩笑就是了。这次来可不是奴家想见你,要见你的另有其人。”

“是什么人?”

王川问道。

瓶姐儿嘻嘻一笑,道:“这可不便说。王捕快随奴家来就知道了。反正是好大的人物,王捕快不来,怕是要后悔。”

“是吗?”

王川脑中急转,想到什么,当下答应了瓶姐儿。

瓶姐儿嫣然一笑,转身先走。王川随后跟上,到了背后花街,照例是倚翠楼那小小后门。王川跟着瓶姐儿进去,又上了楼,去了瓶姐儿房间。

进了房间,王川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上前来,面带笑容地说道:“久仰王捕快大名,小王这厢有礼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间行者

“不敢不敢,劳烦康王子久候,在下有罪。”

王川认出了那华服青年,表面恭声说道,脑中却已心念电转,遇到瓶姐儿时脑海中产生的想法越来越是清晰、确定。瓶姐儿来找自己的目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本来还发愁怎么获取消息花街倚翠楼的消息,未想如今竟然有机会打入敌人内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还有,如此看来,梁捕头果然还是有些职业操守啊,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和谋划告诉瓶姐儿。不然现在康王爷早通过瓶姐儿知道了,哪还会叫瓶姐儿把自己请来

“哪里!小王对王捕快心慕已久,早想一见。王捕快又在门中有时,能来此一见已是我之荣幸。怎能说什么有罪”

那康王子拉起王川的手就说。

王川一阵恶寒,很想缩回手来,或者把这位小王爷的手一刀给剁了。但欲达目的总得付出的什么,王川只好强忍着一脚踹飞康王子的冲动,被康王子拉着坐到了桌前。

这位小王爷实在没个水准。自己一个小小捕快,阶级差距这么大,还说什么久慕,简直脑子进水了。这样鬼才看不出来他有问题。除了同样脑子进水鬼迷心窍之人,没人会不对他留三分警惕。

想想也是,康王爷那般眼界手段,这位康王子如此水平,才能证明他和康王爷父子一家亲。不然的话,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的身份。

“小王爷哪里的话在下小小捕快,怎当得起康王子如此相待”

王川先客套一句,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来,直入主题问道,“不知小王爷找在下来,是有什么事情”

康王子总算机智了一回,微微一笑,没有直言,而是说道:“哪里的话。小王就是倾慕王捕快,想与王捕快会一会面,哪有什么别的意思瓶姐儿快快上些酒菜来,再找楼中最好的姐儿来陪捕快,小王要与王捕快好好认识一下。”

王川眼睛一眯,已然明白这位小王爷打的什么鬼算盘。这种套路,王川门清。曾经在电视剧里,王川见这种套路不止见过一次,传说中的糖衣炮弹嘛,小王爷挖好的坑必定就藏在糖衣炮弹里。不过这一个坑,王川早等着往里跳了,小王爷送来得正是时候,糖衣炮弹就当是福利了,接下就是。

不一会儿,一位姐儿被瓶姐儿叫了过来。那姐儿文文静静,轻轻唤了声“王捕快”,便依着王川坐下,不似瓶姐儿那般肆意放浪,却多一分温柔知趣,相比起瓶姐儿,更让王川觉得舒适。

酒菜上来,那姐儿静静给王川夹菜喂酒,把话头交给王川、康王子和瓶姐儿,她偶尔才说一两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体贴王川,又不惹恼康王子和瓶姐儿。

“这姐儿是个聪明人。”

王川对这姐儿如是观感。

酒菜过半,王川有了一点晕晕乎乎的感觉。他注意到康王子在给身边这姐儿打眼色,这位姐儿终于放开了些,身子渐腻到王川身上,暖洋洋软腻腻的手摸过来,摸得人除了荡漾还是荡漾。

“火候差不多了吧,该是时候了。”

王川表面上沉迷酒色,心底却始终在留意不停劝酒劝菜的康王子。此世烈酒确实有些后劲,但比起上辈子的酒来说,毕竟还差了一点。王川喝这些酒,还不至于影响神志。

果然,又碰了几杯酒,那康王子忽然就话锋一转,说道:“王捕快,咱们如今也算认识,当得上是朋友了。小王有一事想请捕快帮忙,不知可否”

“小王爷但请说来。”

王川干脆搂住送到嘴边的肥肉,做戏做全套。

康王子道:“王捕快身属六扇门,想必已经知道我家如今情况。实不相瞒,我父王受此打击,已经重病卧床,小王家中只凭倚翠楼清水进项,实已入不敷出。为父王身体,小王实在撑不住,想要再开进项。只是此世毕竟关系重大,要靠兄弟在六扇门中帮衬,不知捕快可否答应小王”

王川试探康王爷,来个言行不一,手里揉面给康王爷把柄,嘴里却道:“康王爷难不成是想让倚翠楼重操旧业那在下可不敢,这可是知法犯法的事!”

康王爷微微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威胁道:“王捕快嘴上说得好听,手里可玩得欢呐。如此玩弄我楼中姐儿,不怕小王使姐儿告你吗”

王川松开了手,道:“小王爷可别乱说话,在下可什么都没做。”

“做没做什么,是由你说了算吗”

康王子阴恻恻说道。

王川假装无奈赔笑,说道:“在下开个玩笑,小王爷不必当真。小王爷如此善待在下,在下岂能不帮小王爷小王爷且来说说,具体要在下做什么”

康王子把和蔼可亲的微笑还回来,说道:“王捕快放心,小王真个是把王捕快当兄弟,绝不会求王捕快做让王捕快难做的事。小王只是想,王捕快能在六扇门有清查行动时,提前通知倚翠楼则个,就可以了。怎么样,不难做吧”

“不难做,不难做,这等小事,怎么会难做呢小王爷且安心吧,六扇门有什么行动,在下必提前通知小王爷。”

王川脸上乐开了花,但在康王子眼里,却是个勉为其难的笑。

不过康王子并不在意,只要王川上了贼船,管他勉不勉强,康王子目的都算是达到了。

“那小王就多谢王捕快了。王捕快好好玩,小王有事先走。”

康王子说着又给王川身旁姐儿丢眼色,而后拉起瓶姐儿的手往外走去。

王川心中再一次为梁捕头默哀。瓶姐儿这匹野马,真是野马之王,梁捕头一人头上的草原,怕是就比得上刘大郎和风小波两个。

瓶姐儿临走时不忘给王川抛个媚眼,腻声道:“蓉姐儿知情识趣,可是咱楼中极受欢迎的牌面。王捕快玩得尽兴呐。”

王川无声笑笑,感受到旁边贴过来的柔软身体,心中暗叹,看来要使康王子信任自己,这一劫是躲不过了。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身为六扇门捕快,当有为大事牺牲之气魄。而今大事当前,岂能退缩

王川暗道一声阿弥陀佛,豁出去了。

……

牺牲之后,王川整理衣衫,出了倚翠楼,直奔六扇门,面见杨总捕。

宅男福利,你懂的!!!!:meinvlu123!!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诛心

杨总捕送罢了到柳巷倚翠楼捧场的朝中大员以后,就回了六扇门处理公务。王川回到门中,很容易就找到杨总捕。

“让你小子处理公务,你这又跑哪去了?他娘的,就知道偷懒!”

杨总捕脸色变得也快,刚刚离开时候还一脸乐呵呵的,这会儿却恁的黑脸。王川估计他是见不上六扇门大发神威的戏,胡乱发牢骚。

可是关乎六扇门的戏,王川真的不敢编啊!

想想倚翠新楼里的连环套路,自己把六扇门的新戏排出来,到时候观众们来了兴致,点名要个身着捕快衣服的姐儿,这套制度一流行,杨总捕还不得拿他那天残脚让自己“天要你残你不得不残”。

王川可不想以后写回忆录标题还要是“身为穿越者的我身残志坚”,所以他老老实实拒绝了杨总捕,哪怕杨总捕因此不开森。

“总捕大人,属下上午确是在门中忙案子的。但忙到中途,康王子叫人来请属下去倚翠楼一会,属下就出去了。”

王川如实与杨总捕说道。

“哦?他叫你去做什么?”

杨总捕也料到什么,两眼放光地问道。

王川莫名恶寒。

在倚翠楼里已经受够了康王子拉手表示亲近,虽然这世道上位者老爱用拉手这样的方式礼贤下士,王川久在此世,也知道这惯例,但他还是习惯不能。康王子的拉手着实让他浑身掉鸡皮疙瘩,杨总捕这两眼放光,让王川莫名其妙地想起康王子来,不由自主地菊花一紧。

“回禀总捕大人,康王子说,康王爷重病,康王府仅凭倚翠楼入不敷出,想要再做非法生意,要属下给他做内应,好使六扇门对倚翠楼有行动时,属下能及时通知于他。”

王川收整心情,努力使自己忘掉这茬,老实回答。当然,康王子拿糖衣炮弹朝自己发射的事,也要选择性忘掉。不怕杨总捕介意,就怕杨总捕嫉妒啊!

“是吗?”

杨总捕一挑眉毛,问道,“他怎么不选别人,就选你啊?”

王川讪讪笑道:“属下这不是在花街里受姐儿们知道吗?那康王子能知道几个六扇门人,还不是得要相好的花街姐儿推荐。然后倚翠楼的姐儿就推荐了属下,才有了属下去这一遭。”

“你说起来倒也不脸红!”

杨总捕没好气道,“怪不得门中兄弟说你被个姐儿叫走了,敢情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王川总觉得杨总捕神色语气里,有那么一丁点儿嫉妒的意思。

杨总捕并没有再细究这个问题,而是道:“康王府那边,我已安排了暗桩。那康王府小王爷说的不假,如今康王府上,却是入不敷出。但那并不是因为康王爷重病。据我了解,康王府如今最大花费,一是康王爷炼丹学道功,开销甚大,二是康王子挥霍无度。康王爷好好练功呢,听说都辟谷好几日了,这么硬朗的身子骨,哪里是重病的模样?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只是个理由而已。看那小王爷意思,也就是说,那倚翠楼又要卖那劳什子皮肉了?”

“正是。”

王川点头回应。

“他娘的……”

杨总捕怒喷一句,似有什么话被憋回了肚子里去。好一会儿,杨总捕才又说道,“你小子来找我,想必是已经有想法了吧?与杨某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王川回答说道:“回禀总捕,属下已经答应了康王子,做他内应。属下的意思是,他既然如此要求,我不妨将计就计。”

“怎么个将计就计?”

杨总捕来了兴致,问王川道。

王川解释道:“就是按他说的,总捕可以隔三差五安排人手突袭他花街倚翠楼。届时我提前通知于他,让他蒙混过关就是。”

杨总捕拧起眉头,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咱们辛苦费劲,就让你光明正大地给那康王府小王爷卖好,让他蒙混过关?他娘的,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王川只好继续解释:“总捕大人可还记得属下先前与你商议?此事若要功成,不是一回两回的事。要夺他生意,让顾客对花街倚翠楼失去兴趣,咱们就须得有点耐心。总捕大人且想一想,如若您在花街倚翠楼里非法宿那没有健康证的姐儿——”

话没说完,就被杨总捕打断。

杨总捕拍桌子瞪眼,慌张怒叫:“他娘的,胡说个甚?!杨某如此正派之人,柳巷都不会去睡,岂会去花街睡人?亏是你嫂子不在这儿,她要是在这儿,不和你翻脸!”

“如果!我是说如果!”

王川无奈提醒,才继续道,“属下意思是如果那样,每每在兴头上,忽然有人告知六扇门要来,要您收枪勒马,一次两次或许可以,如果次次如此,您是否还有兴趣在那里耍子?”

“不如果杨某也没兴趣!”

杨总捕先是一瞪眼表明态度,而后才按照王川意思往下想,说道,“不过如果那等腌臜旁人的话,确实如此。你这小子,想法有些门道。”

王川没想到杨总捕对一个假设反应如此之大。却不知他是惧内,还是好面子之过。不过这想法只能在心底想想,可不能当面和杨总捕问出来。王川继续道:“咱们三番五次如此,他花街倚翠楼是否承受不住不说,楼里客人,必然承受不住。如此一来,康王府为王府进项之事,或将另寻他法,狗急跳墙……”

说到这里,杨总捕已然举一反三,想明白了。他眯起眼睛盯着王川看了半晌,把王川看得发毛,而后才捻须说道:“此计恁的诛心,不给他活路啊。”

王川心头一跳,杨总捕莫不是还生恻隐之心不成?

“甚妙!甚妙!”

杨总捕忽然拍桌大笑,终于打消了王川的担忧顾虑。

到底是六扇门总捕,惯常决断人生死自由之人,如此人物,岂会心软?

“就依此计。你看着他宾客渐多,咱们就行动。我在给西部欢乐园和康王府多安排些暗桩。他娘的,等他狗急跳墙时,定让他腚眼儿都藏不住!”

“……”

王川又一阵恶寒。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专业搞事

倚翠(柳巷)楼别出心裁的新戏大获成功,风流文人们痴迷戏中不可自拔,戏装打扮角色扮演的姐儿们让他们赞不绝口,经过专门教育的姐儿们凭借新戏加成,足以糊弄过这些逐渐鬼迷心窍的文化人,新楼生意兴隆。

而文人士子们最为追捧的,还是未曾下场的男女主角——方运姑娘与杨姐儿。

倚翠新楼靠着新鲜感吸引住了第一波客人。而第二天同样开场不同结局的戏剧,更是惊掉了人的下巴。

不只是结局的不同,戏中嵌入昨日人们的诗词,更让人吃惊。

毕竟不同结局的事情,昨日早有透露,不同结局顶多是让人们有些不同的感受而已。可戏中嵌入座中客人的新诗,却又不一样了。

尤其完成这一手笔的人物水准还不算低,那诗词嵌入得如此融洽,整个戏曲换了不少诗词,还是浑然一体。

有此一事,上了戏的文人们与有荣焉,积极为新型戏曲宣传。如此扬名之事,他们怎能不上心?

不过王川并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倚翠新楼上面。柳巷倚翠楼能做的全部布置,都已经做了,目前群取得的效果,还都在自己预期之内,之后如何,全看运营与造化。再多关注,也是无益。

现在更需要王川去关注的,是花街倚翠楼。

柳巷倚翠楼的开业确实吸去了花街倚翠楼的一些人气。但当花街倚翠楼重新经营起非法生意,念旧的老顾客还是有很多选择这里。

晚上王川在门中忙完出来时,目光越过青龙河,还能看到倚翠楼门前人来人往,比几日前红火了不少。

“是时候骚扰他了。”

王川决定明日和杨总捕商议一下,明晚就去花街倚翠楼搞他一波事去。

回家以后,吕璇、陈莲与另一位司女正坐着闲聊。瞧见王川进来,陈莲高高兴兴蹦起来道:“相公,你可算回来啦。今日可在外面吃了晚饭了?”

“今日事情多,没来得及吃呢。”

王川说道。这个时间点,六扇门饭堂里已经没饭了,而隔壁酒馆,经杨总捕特批,今日来也关门歇业了。在柳巷倚翠楼大翻修期间,经过韩姐儿的撮合,刘大郎喜迎双妻,成功喜当爹。于是老刘家家长刘刀跟杨总捕给一家子人都批了假,回老家给刘大郎娶媳妇。王川懒得再去看刘大郎那傻不拉几流口水的猥琐模样,完成了承诺后,这些时日来,就一直避着刘大郎,因此刘大郎的婚事,他并没有多关注。

不过他也能猜测出来,刘大郎才刚相亲成功,老刘家就如此着急地给他操办婚事,怕是因为那位不知怀了谁的孩儿的姐儿。而今那姐儿肚子还不大,万一拖得时间长些,那姐儿肚子渐大,再操持婚礼,那可就有些有伤风化了。刘大郎虽然不介意头顶青草接他人盘,但在乡里乡亲面前完婚,总是要顾及一些颜面的。就算他不顾忌,他老爹刘刀也不行啊。

不知道在接纳这位姐儿的问题上,刘刀有没有爆k刘大郎一顿?

王川心里还暗暗揣测过这个问题。

“正好,今日吕璇姐姐露了一手呢,奴家和吕璇姐姐一起做的晚饭,正等相公来吃呢。”

陈莲乐呵呵把壶中水倒入盆里,给王川端过来,“奴家刚巧热了壶水,相公快洗洗手,咱们吃饭。”

王川应了声“好”,便去洗手。陈莲放下脸盆,要去盛摆晚饭,吕璇和那姐儿拦住了她,说道:“小莲子你服侍王捕快就好,晚饭我们来管。”

“辛苦两位姐姐了。”

陈莲也未拒绝,小手伸进水中,给王川揉搓起手来。那小手暖和和的,水温也是正好,王川在外冻了一路的手忽然间就暖了起来,舒服地叹了口气。眼瞧屋中三位女子,心中忍不住暗自感慨:如此腐败的感觉,可真是美妙啊!怪不得那刘大郎即便戴绿帽喜当爹也要应了两位姐儿,怕他早对这样腐败的生活有所幻想了!

王川在水里悄悄捏住陈莲小手,往她手心一挠,小姑娘顿时小脸儿通红,嗔怪地瞥一眼王川,两只眼睛不停地往吕璇和另外那位司女那里瞥,鬼鬼祟祟的,颇为有趣,也颇为可爱。

洗罢了手擦干,四人到桌前坐下,端起碗筷来吃。吕璇手艺也挺不错,那日六位司女刚刚搬来的时候,同露的一手里,也有吕璇的一两道菜,算是那一桌里顶尖的味道。王川吃得挺香,边吃边问:“那四位姑娘呢?怎的不见她们?”

“她们正打麻将呢。王捕快不用管她们。”

另外那位司女幽怨说道,有一点被抛弃的感觉。她名叫甄瑜,是六位被赶出教坊司的司女里年纪最小的,平日里和陈莲共同语言倒是多一些,也和陈莲一样,颇受吕璇照顾。

吕璇无奈一笑,说道:“我们在这里,除了教授柳巷姐儿们技艺,就别无他事。正巧王捕快这里放有一副麻将,姐妹们闲来无事,就拿去耍了耍,请王捕快莫怪。”

陈莲也慌忙解释道:“那副牌是门里的姐姐们以前打算在咱们家耍时放在这里的,后来我们商议了去梁夫人府上,但这副牌,她们也没拿走,奴家想要还给她们,她们却不肯要回去,就一直放在这里。奴家也是看姐姐们无聊,才把麻将借与她们,相公莫要怪她们。”

“休闲娱乐有什么关系?陈莲也经常玩,我也没说你什么啊。怪她们干什么?”

王川笑了一笑,说道。他很明显能观察出来,和甄瑜一样,陈莲在说起这件事时,小眼神里、语气里,也有一点点被抛弃了的感觉。他心中暗笑,陈莲这小姑娘竟然也学会避重就轻说假话了。瞧她这模样,显然拿出牌时,她也是想耍的,然后估计她的牌技把这群司女们吓到了,然后别人都不肯带她玩了。然后她就和年纪最小的甄瑜一样,被排除在外了。

至于吕璇,看来是做为大姐姐过来陪她们的。

王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曾经混迹粗俗之地的姐儿们咬文嚼字去了,而琴瑟笙箫间徜徉的司女们,却打起了麻将。人设全都错位了。而这,都是自己造成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求

在寒冷的夜天里吃着热腾腾的晚饭,彼此间说着没什么营养的淡话,是最舒服不过的事情。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这里要被抛弃,拥挤的小屋子里没人有必要维持这样冷淡气氛的礼仪。

——尤其是在王川做主的时候。

平凡老百姓家吃饭,从来没有那么多讲究。你要是吃得开心,蹲在凳子上吃都可以。

这一顿晚饭吃得分外愉快,王川与两位司女交谈时,还知道了不少教坊司的秘辛。在吕璇和甄瑜的回忆里,故去的过往多蒙了一层温馨的面纱,但那里的故事,毕竟也是有好有坏,有温暖有激励,但蝇营狗苟,也从来不缺。

比如玄武区里发生的事。如果不是玄武区群众积极举报,玄武区衙门的捕快去得及时,吕璇她们,怕是已经遭殃了。

吃罢了饭,吕璇和甄瑜端了剩下的饭菜给那四位还在打麻将的司女送去。好一会儿,才返回来,叹息说道:“那麻将怎么跟散毒似的,还会让人上瘾?我若是不看着她们,催着她们,她们都顾不上吃饭。”

王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这世界没有电棒,不然自己可以送吕璇一根,让她好好给她的姐妹们治疗一下。

夜晚光线渐暗,四人无事可做,收拾了碗筷,坐下继续聊天。聊到半中,四人说到倚翠(柳巷)楼和王川、吕璇所作新戏,吕璇顺着话题问道:“王捕快新戏看来反响不错,这戏于文人士子来说,比坊间戏曲好多了。不知捕快接下来可有其他新戏打算?”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王川笑问道。

吕璇摇了摇头,说道:“小女子会些诗词曲子,已是顶了天了。创作戏曲,非是小女子所长。小女子只是觉得,王捕快所写这个戏曲,有些太过简单平凡了。王捕快叙事奇妙,简简单单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观完戏曲,只让人觉得意味悠长,但仔细回味,终究还是少了些许东西,未有所指。捕快若是再创一篇戏文,能作一个精彩故事出来,辅以如此叙事,必然更受人追捧。”

“是吗?”

王川若有所思,半晌过后,才说道,“头一炮戏要吸引顾客,所以当然要做得简单明快,旨在把人的兴趣勾住了。如今看来这戏效果已经发挥出来。下一部戏,自然可以玩玩其他手段了。吕姑娘安心等着就是。现在这出戏还要再演一段时间,等客人们看腻了,再换新戏。这段时间我会把本子拿出来,吕姑娘可要给我精心准备词曲啊。”

两日来的演出,王川收获评价,虽然人气喜人,但像吕璇这样的评价,还是占了不少的比例。王川是想明白了,这世道的文人士子们和他这个现代人思维还是有所不同的,接受传统教育的读书人再风流放浪,也有一股文青气憋在肚里。无论悲喜剧,有一个好故事支撑,再通过故事扯些什么道理,更能受他们追捧。

现在倚翠新楼正需要进一步提高逼格,有如此捷径,岂能错过?

“小女子必竭尽全力。”

吕璇期待说道。

至于第二部戏剧作品要写成什么样子,王川并没有着急决定。第二部作品,最好做一下市场调查,一是看看顾客们对第一部作品的反应,从中获取些许反馈,二是通过姐儿们打问顾客偏好,综合决定。

闲话至夜色渐浓,吕璇和甄瑜起身告辞。王川这几日劳累过度,无心运动,洗漱之后,就搂着陈莲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王川到门中点卯巡街办案,所有事务处理完了,就已经到了中午。到这时候,他才得空往柳巷倚翠楼去了一趟。这时候倚翠新楼里正在上演这两日天天演出的戏剧,而且刚刚到了戏曲结束的时候。柳巷的倚翠楼到底不是一个戏楼,它的本质还是一个窑子。但是王川的戏曲给这座立足于柳巷的窑子披上了一层素雅的纱衣,让它看起来不是那么不堪。

每日不出三场的戏曲和戏曲之后主演们住持的诗会像是一层伪装,让新楼看起来真的像个戏楼。

今日所用的结局,是昨日放在第二回演出的结尾。王川没有想到此世文人们竟然更喜欢这样的结局。当然他们并不会承认这是对于当小白脸的热爱。

手里韩姐儿拿来的诗会汇总,里面有绝大一部分是风流文人们对杨姐儿忠贞、才秀的赞颂。似乎只有这样善良、果敢、美丽、有钱的白富美,才能配上臭不要脸的他们。

王川暗暗鄙视,对这群读书人的尿性和口味又有了一定了解。

那么下一部戏的选择范围,就可以再缩小一些了。

“王捕快。”

门外突然响起轻唤。

王川是在韩姐儿的房中,但门口叫唤的并不是韩姐儿。王川往门口看了一眼,却见那被人推开的门缝后,露出方运姑娘的相貌。

“进来。”

王川说道。

那门“吱吖”打开,进来的不止方运姑娘,还有她的戏中情人杨姐儿。

两人神色瑟缩,没有半分戏台上的意气风发。王川眉头一皱,不知她俩想与自己说些什么。

“王捕快,奴家与姐姐想来谢谢您。”

方运姑娘和杨姐儿相视一眼,最终由方运姑娘鼓起勇气,说道,“若非王捕快如此培养,我们姐妹也不能有如此境遇。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王川问道。

方运姑娘扭捏说不出话来。终是杨姐儿等不及了,鼓起勇气道:“只是自昨日开始,要奴家与妹妹出楼的呼声渐高。可是……可是……”

两人又在对视,终究没能胆敢说下去。但王川观察她们模样,却已猜到她们想说什么。

“只是你们不想出楼了?”

两个姐儿脸色刷地白了,“噗通”往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家也知这等不情之请,着实不该。可是……”

王川摆了摆手,打断她俩的话,说道:“你们起来吧。不想做就不做,我还能强迫你们不成?你们不愿以色娱人,吊着他们就是,下什么场啊。只是你们别嫌靠唱戏赚的钱少就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通风报信

方运姑娘和杨姐儿万万没想到王捕快会这么说,错愕间既是欢喜又是惶恐。方运姑娘道:“奴家和姐姐斗胆如此要求,已是惶恐不安,岂敢还嫌赚的少?可是若如此的话……客人们生气起来……”

“那又如何?谁还敢闹事不成?”

王川当然知道有人敢。这世上从来不缺二愣子,有单纯为面子闹的,有自认了不得的,有觉得后台硬的,任何一个看起来很蛋疼的理由,都有可能让这些人强行装逼,忽然搞事。但是而今柳巷倚翠楼背后靠着的可是他和六扇门,改造过后的这个青楼,本来就是为搞事而存在的,王川又怎么会怕人搞事?

“你们安心演你们的戏就好。把该做好的事做好,其他的谁敢强行要求你们,你们让韩姐儿来找我,和我说。”

王川给了两位惶恐的姐儿一个定心丸,让两位姐儿下去。

柳巷倚翠楼对王川来说,是为了抢花街倚翠楼生意的。在完成最终目的以前,柳巷倚翠楼的旧有职能,还是有必要存在的。要知道花街倚翠楼是要搞非法生意的,它而今是花街的柳巷窑子。柳巷倚翠楼要抢它生意,就必须成为柳巷的花街楼坊。

如果柳巷倚翠楼的新模式能给这里的姐儿们带来新的收入方式,让楼中姐儿脱离以色娱人的生存模式,如此功德无量,王川当然乐意见到。

但绝不是现在。

但他同样不会拒绝方运姑娘和杨姐儿的请求。

两位姐儿只是两位姐儿,她们依靠新的戏曲在楼中站在了比别人高的地方,心底想法发生了变化,这很正常。然而楼里姐儿那么多,不会每个人和她们两个想的都一样。至少暂时不会都想得一样。

一个群体里有从众心理,趋向都会往一个方向发展,但这是个渐进的过程,不会在突然间发生。

在这种可能性逐步发生的时间段里,足够王川利用倚翠新楼完成他的目的。而到时候,倚翠新楼在这种趋势下成大功德,那是再好不过。

所以王川不会扼杀如今出现的苗头。这是一件不会影响到计划的好事,为什么要阻止它呢?

“谢谢王捕快。奴家……奴家感激不尽。”

两位姐儿说时从地上起来,眼睛都已经通红,滚下了泪珠来。两人抹着泪退了出去。

王川笑了笑,没再把心思放在两位姐儿的问题上,仔细研究起了韩姐儿汇集起来的反馈。研究了一会儿,韩姐儿送了午饭过来。王川边吃边看,顺道与韩姐儿说了方运姑娘与杨姐儿的事,让韩姐儿照看着她们些。

韩姐儿嫣然轻笑,说道:“不瞒王捕快,其实这事她们早与奴家说了。是奴家让她们来与王捕快说一声的。”

王川愕然片刻,笑骂道:“好你个韩姐儿,恁得心机!竟然如此套路我,不为人子!”

“好捕快说哪里话呀,奴家怎么听不懂?”

韩姐儿“吃吃”又笑,说道,“捕快如此好心,奴家早猜到了。但奴家总不好代捕快答应她们。奴家来与捕快说,还不如让他们自己来请求捕快。亲眼见到捕快答应了她们,也好让她们知道捕快一片好心。”

“好好好,知道你一片好意。”

王川说着,闷头吃起了饭。

吃罢了饭,韩姐儿端着碗筷离开。王川又研究了一会儿手里资料,才出了倚翠新楼。

新戏剧的事虽然需要平日里多做研究,但现在还并不着急。而今急需落实的事,是花街倚翠楼的人气问题。下午时候,王川在六扇门里点过卯后,就和杨总捕碰过了头。知道只是走个过场,杨总捕也懒得自己亲自上场,直接把龙捕头叫来,晚上的事情,安排给了龙捕头指挥。

至于平时该负责这类事情的梁捕头,早被杨总捕安排去后勤组了。而且扫厕所的事,还被杨总捕要求必须梁捕头亲自完成。这两日王川好几次进来门中,都看到梁捕头拿着扫帚的身影闪进厕所里,看来是没脸见他。杨总捕怕是对梁夫人的事念念不忘,梁捕头能靠着梁氏在家休息这么长时间,也让杨总捕耿耿于怀,梁捕头这才有了这一难。

王川赶紧把调教陈莲撒泼本事的想法打消。如今看梁捕头休假的后遗症,这种手段,有些得不偿失啊!

到了入夜时分,王川瞅摸着时间跑去了花街倚翠楼。楼里瓶姐儿正和康王子耍得欢快,被王川打扰,俩人都热汗涔涔气喘吁吁。

“王捕快有何事?”

康王子说话都有些不耐烦。

王川道:“门内今夜要来清查,一会儿就要集合了。在下特地跑来,知会小王爷一声。”

“王捕快有劳!小王耍完就清场!”

康王子连推带拽把王川送出房间,“砰”地关上了门,里面没片刻就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这倒霉楼子活该倒闭!”

王川为梁捕头默哀的同时,也有些愤愤不平。好歹梁捕头一片痴心,这瓶姐儿浪起来,也忒没完没了了!

从倚翠楼里出来,王川并没有着急离开,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有六扇门清查之事催命,康王子看来没没心情好好玩耍了。没一会儿功夫,就草草结束了战斗,先行从后门离开了倚翠楼。王川紧盯着门口,却见那门口处紧跟着就哗啦啦往外出人,其中当官的有、风流文人也不少。这些人各自相互认识,有的走得慌张,出了门来,衣衫都没整理好,敞开着怀拱一拱手,才一边遮衣系腰带一边快步走。

王川从其中还发现了几个前日里在柳巷倚翠楼念诗的年轻宾客。

打击这楼人气之事,果然势在必行!

王川坚定了信念,回到门中。龙捕头已经开始着急人手。王川被并入清查队伍中,没一会儿,龙捕头把人召集够了,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就去了花街。花街其他楼面没有经营非法生意,自然不怕清查,但六扇门如此阵仗,各楼都还是吓了一跳,楼中管事纷纷出来打问何事。

龙捕头只做不理,全按杨总捕吩咐,直扑倚翠楼。那楼里这会儿已然干干净净,留了些寻常顾客装相,丝竹声杳然而出。

瓶姐儿似乎还因某事意犹未尽,趴在楼上栏杆前往下看,瞧见王川,丢给王川一个幽怨的眼神。王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连搞

六扇门无功而返,花街倚翠楼上下,包括康王子和姐儿们,都欢呼雀跃。当然,这是在暗地里的,明面上他们绝对不敢如此。不然太过嚣张惹来六扇门刻意针对,那可就不妙了。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六扇门就是在刻意针对他们。

次日王川点卯出勤,中午回来,又有陌生之人过来找王川,与王川说康王子有请。

那康王子和花街倚翠楼还有点小心思,知道派不认识也看不出是青楼来人的人来遮掩一下,假装倚翠楼和王川不熟。可见对王捕快这条线,他们看出作用来,也是涨了点心的。

王川打发了那报信的人,收拾一下,就独自出了六扇门,前往花街。

康王子在倚翠楼里设宴款待王捕快,还特意叫了蓉姐儿相陪。昨夜六扇门清查中王川表现出来的作用,让蓉姐儿比上回热情了不少。康王子频频敬酒,连道多亏王捕快,倚翠楼才能躲过一难,请王川再接再厉,多多帮助倚翠楼。

“这是小王一点意思,提前谢王捕快护佑我楼。王捕快且收下了。”

酒宴将完时,康王子叫瓶姐儿往王川手里塞了一袋碎银。王川掂量掂量,看来康王子家中真是拮据得很了,这点碎银,都不够柳巷倚翠楼翻修用额的十分之一。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也算给倚翠新楼支出回了一点本。王川果断往怀里一揣,笑纳了,笑脸说道:“那在下就多谢小王爷慷慨了。”

康王府小王爷如此表示,王川岂能不报其厚恩?

从花街倚翠楼出来,已经到了下午点卯的时候。王川径直去了六扇门,刚进门就碰到了杨总捕。杨总捕双手背负眉头紧皱,冷声问道:“点卯都带一身酒气,你跑哪喝酒去了?”

王川看看左右有人进出,张了张嘴,却不便说话。杨总捕瞧出王川意思来,叫王川进了议事堂。

“回禀总捕大人,属下中午时候,被康王子叫去了,再花街倚翠楼里吃了顿酒,说是谢属下昨晚告密之恩。”

王川如实禀告,至于收点小钱,这等小事,就不必要说了。

“哦?未想这小王爷也是个会做人的。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杨总捕问。

王川回答道:“总捕大人,属下的意思是,今晚便不须行动了。”

杨总捕哈哈一笑,道:“好你个王川,就这么一顿饭,他康王府就把你收买了?”

王川也笑道:“总捕哪里的话?属下赤胆忠心,一心为公,您怎么能如此怀疑属下?”

“他娘的,还跟老子装相。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是什么样,当杨某不知道吗?少跟我说这场面话!”

杨总捕哂笑道,“快与我老实说来,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王川便不再说废话,把自己想法与杨总捕如实相告:“属下意思是,今晚让兄弟们好好歇息,别整日劳累。明天晚上,再去查他一回。”

“他娘的,你这喂不熟的白眼狼!”

杨总捕翻了个白眼,却笑得兴奋。

王川也很着无奈地翻白眼。这总捕大人说话忒也不留余地,正反都让他给说了,自己怎么做才落个好?

第二天晚上,杨总捕准备亲自带队。这回总捕大人打算把声势造得更大点,集合了更多人手,要把花街倚翠楼彻查一番。

按照杨总捕的话,就是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一些,不然的话,花街柳巷里还真以为六扇门是摆样子的。

——虽然这几次行动,就是摆样子。

行动以前,王川照例先偷去花街倚翠楼里通风报信。康王子这一回还在瓶姐儿房中热汗涔涔,比起前天晚上来,汗流得多了,脸发白发虚了,俩眼有些跑神了,气喘得更重了。王川打个冷战,偷瞧了一眼房中床上那被子都懒得遮盖一下的白花花一条,心想这女人真是可怕!

“多谢……呼哧……多谢捕快相告。小王……呼……呼哧……小王随后就通知楼里客人。”

康王子说罢,“啪”地把门关上。

王川都懒得为梁捕头默哀和愤愤不平了,从倚翠楼出来时,他都忍不住心想,自己这一连串手段,是不是太麻烦了。早知道这样,想办法把瓶姐儿塞去康王府内,怕是这康王父子都能一下子全收拾了。

在倚翠楼外,王川依旧躲在暗中观察,没一会儿功夫,就看到楼中宾客们流水一样哗啦啦出来,来不及裹好的衣带在客人们快步逃跑时随风翻飞,蔚为壮观。

杨总捕带着人来,往倚翠楼里一坐,门下众人翻遍了楼中每一个角落。

因为要翻遍每一个角落,进度自然不会快了。到了行动完毕,六扇门自然一无所获,但楼中宾客们也走了个全,这一晚生意,自然全都泡汤了。

但如此惨淡,倚翠楼还要感谢王川,直道若不是王川,这回就全完了。当然,康王子这回是没心情热情款待王捕快了,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体能上,这位康王府小王爷都有些消耗过度,需要好生休养生息。

只是不知道,瓶姐儿给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于是王川决定请杨总捕今晚再行清查。

清查也要换着花样。

第一回是清查花街倚翠楼,第二回是彻查花街倚翠楼,那么第三回,就清查整个花街。

王川再一次通风报信,看到康王子额头上热汗少了,但他脸色更惨白了几分,再这样下去,王川觉得唯有修仙辟谷才能救康王子一命了。

这位小王爷比王川欲想得还要蠢,连基本的节制都不知道,和他那蠢货父王,比起来都欠了斤两。

整个花街都被掀了一回。别的楼坊都自无事,只有倚翠楼和阳河坊跑出来许多衣衫不整狼狈逃窜的客人。

倚翠楼是王川提前通知的,而阳河坊,做为一个专司兔儿爷的楼子,阳河坊在花街最里面,六扇门只做了表面功夫,并未把人力全部投入这次清查,因此只能挨个店面的搜,没有多余人力封堵花街。阳河坊因此落在最后,里面耍子的客人们能够跑得利索。

经历这么三回,王川再到花街倚翠楼时,发现这里客流量明显缩减了。而那康王子脸色愈白,也不知是被瓶姐儿折腾的,还是被六扇门三番五次搞事气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没完没了

起初的时候,王川想出一系列策略,一环套着一环,也只是为了让康王府吃点亏,要把这个恶毒之地狠狠地恶心一回。但是当这一连串计策成为了一套连环计,王川再看效果,忽然发现他能做得更多。

于是他便想做得更多。

有话说好人当到底,但不只好人,无论当什么人,都应该当到底。人字上通天下彻地,完事不尽,怕有残缺。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在康王府的事情上,王川不一定能做到这种地步。但他能预期到的地步,他便想要做到。

六扇门里当值这么久,好人坏人烂人贱人,什么样的人王川都见识过了,真正的大脾气,其实早已被磨平,只觉与任何人置气都犯不着。但唯独康王府这等绝恶之事,又如此特权,让他心中怒火久难平息。

不把事情做得彻底,怎能念头通达

连续多次换着花样折腾花街倚翠楼,这所青楼的常客们终于不堪骚扰,整日半上不下的还得撒丫子快跑,客流量越来越小。而与此相对,和花街倚翠楼拥有差不多功能、差不多名字,而且还花样多、合法的柳巷倚翠楼,就进入了这部分顾客的视野。柳巷倚翠楼越发红火。韩姐儿每晚数着楼里一整日的进项,脸上都要笑出花来。

有新顾客不停入内,方运姑娘、杨姐儿的这出新戏持续红火,两位主演单凭唱戏获得的打赏,就足以比得上曾经出卖皮肉。俩姐儿越发欢喜,虽比其他演戏的姐儿赚得少了,但仍不妨碍她们眉开眼笑,心满意足。

不过王川依然没有把目光过多地关注在柳巷倚翠楼上面。新戏的持续火爆让他能更消停地准备第二出戏。然后抽出的时间和精力,继续去观察花街倚翠楼和康王府的动态。

他有种预感,在六扇门与柳巷倚翠楼的强力逼迫下,康王府和花街倚翠楼狗急跳墙,就在眼前。

康王府中,康王爷灌了两天鸡汤,吃了两天营养饭菜,精气神已经恢复过来。服药辟谷练功到底还是有些个效果,康王爷老态龙钟,恢复得却不慢。

精气神一恢复,老王爷就又惦记起习练道功的事。

“平道长,快快与我炼丹来。要逍遥散。以本王如今功力,当不需要其他低等丹药了。”

康王爷大鱼大肉饱餐一顿过足了瘾,就拿帕子擦着油乎乎的老嘴与平道安说话,“平道长如今功力渐深,炼制逍遥散,当不需要再叫童子试药了吧”

“王爷放心,贫道长久炼药,如今已经掌握了炼制逍遥散的火候,如今不需要童子试药了。”

平道安说罢,就去问人去拿炼制逍遥散的药材。

只是王府管家完全不给平道安好脸色。平道安见了王府管家,才刚提了半句取药之事,管家就丢给他一个白眼,冷冰冰地说:“自己去拿。府里可没多少了。道长省着些用。”

平道安唯唯应“是”,自去取药。

康王府有专门的药房,是康王爷初谋大事时建的。但药房里药材已不剩多少。那会儿康王府虽然收拾出了一个药房,但炼药的地方主要还是京城外庄子里。那里如今早被抄家腾空,康王府药房里能剩一些药,已是不错。

可惜随着这些时日的挥霍,康王府中剩下也已经没有多少。

平道安开了药柜看时,都不由皱眉,这么点药材,能撑几日辟谷

“省着点……省着点……”

平道安叹了口气,这点药材,就算省着点,又能省多少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炼药时自己些,小心些,避免药材炼废了。

于是平道安取了两份药材去炼。此事对他来说已是惯例,除了康王府要辟谷,他也要辟谷。

平道安走后好一会儿,康王子就带着管家过来转了一趟。

康王子憔悴之色还没缓过来,把药柜盒子全都打开,黑着脸看了一遍,寒声道:“咱们府里的药,就剩这么一点了父王的散药花费那么大,那道士怎么浪费的他这回又取了多少”

管家冷汗悄悄冒了出来,没敢告诉康王子他让平道安自来取药。

“走,去他炼丹房里看看。”

康王子说着,转身出了药房,脚步轻飘飘的,虚浮得不像话。

平道安临时安排的炼丹房中,炼丹炉的炉火烧得正旺,把平道安严肃的脸映得发黄。

康王子进来的时候,平道安刚刚起了一炉药,用陶碟盛着,摊开来晾。

瞧见康王子,平道安暂时停下了炼下一炉药的步骤,恭声拜道:“小王爷。”

康王子背负双手,点了点头,而后便瞧陶碟上的白色散药,问道:“这便是给我父王的逍遥散吗”

“是的,小王爷。”

平道安得意道,“此药贫道已然熟练于心,炼制起来,不出半点差错。这一炉药,贫道没有浪费半分药材。”

“是吗”

康王子左右看看,看到了炉边另一堆药材,问道:“不是已经炼好一炉了吗,怎么还要炼一炉”

平道安道:“好叫小王爷知道,蒙王爷恩赐,贫道能与王爷同练道功。这一炉药,是贫道自己用的。”

“原来如此。”

康王子又点点头,拿椅子一坐,说道:“小王还未见过逍遥散是如何炼制的。道长快快炼药,小王坐一旁见识见识。”

王府管家便往康王子身后一站,默默注视平道安。

平道安赶紧应了声“是”,打起精神去炼第二炉药,炼得激情澎湃,要让康王子好好见识见识他的炼药技艺。

然而炼药之事毕竟枯燥,内行才能看出门道,外行哪怕连热闹都看不出来。康王子看了一小会儿,就打起了哈欠,犯起了迷糊。等药炼好了,康王子早已瞌睡着了。

“小王爷”

王府管家小心翼翼地把康王子叫醒,提醒道,“小王爷,药炼好了。”

平道安还阿谀道:“贫道见小王爷困了,等散药晾好,才叫醒小王爷。小王爷请看,这两副散药,色泽质地分毫不差,都是绝佳的成品。”

“甚好,甚好。”

康王子满意地点点头,忽然一拍椅子扶手起身,道,“管家,把两副药都收拾上了,一副给父王送去,一副咱们拿去楼里卖了,上回还有漏网之鱼在外,我可知道几人。他们早犯瘾了,唤一个胆大的来,咱们高价卖与他!”



第一百四十章 大门

平道安愕然,整张脸刷地绿了。康王府管家应了声“是”,就去拿装好的散药。平道安顿时大急,一把抓住管家胳膊。

道门道功虽然不擅打架斗殴,但长期练来,毕竟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平道安长年用逍遥散练道功,道法功力不低,手上力气极大,这一抓,管家胳膊吃痛,脸一下子也绿了。

“放手!”

管家怒道,声音疼得发抖。

平道安来不及管那管家,焦急地对康王子道:“小王爷,您不能这样。贫道全心全意为王爷炼药,教授指点王爷练功。王爷也承诺贫道,允我用药练功。小王爷怎能如此?小王爷怎能如此?”

“滚!”

康王子极不耐烦,一脚踹在平道安手上。

以平道安的反应力气,并不惧怕康王子。但康王府小王爷和一介苟活道士之间,毕竟差距不小,平道安心有顾忌,哪敢反抗?竟然老老实实被康王子一脚把手踹开。

“哼!”

康王府管家鼻子里喷气,发出一声,跟在康王子身后,与康王子一同出了平道安的炼丹房。

平道安孤零零地站在炼丹房中,那条被康王子踹开的胳膊晃晃悠悠,无处安置。炼丹炉里的炉火逐渐熄灭,道士的心随之冷了下来,一点点冷得绝望。平道安感觉自己像是突然间回到了牢房之中,那个诛心捕快恶毒的话语正在像蘸毒箭矢一样飞进他的耳中,刺进他的耳膜。

他绝望得像是明日又要被午后问斩。

潜伏在康王府的暗桩很快摸清了这件事,告知于杨总捕。六扇门中,杨总捕、龙捕头与王川商议晚上行事时,说起了这件事。

三人沉吟一阵,龙捕头道:“总捕大人,今日行动可要提前?咱们这么多回行动,却一无所获,如果今次能有这项收获,岂不是便能不失颜面?”这些时日对龙捕头来说实在不可思议,好面子的杨总捕竟然能如此不顾颜面,执着于清查花街,哪怕一次又一次失败,也绝不回头。要搁在以前,总捕大人怕是早就“他***”骂起劲儿了。

其实总捕大人因为晚上清查之事,确实“他***他娘的”骂得挺起劲的。不过不是现在,也不是当着龙捕头面的任何时候。王川在独自面对杨总捕时,这些骂骂咧咧的脏词,都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杨总捕把面子看得比天大,能为王川的计划忍着已经是大不容易了,对着王川骂骂咧咧发几句牢骚,简直正常得不正常。

听完龙捕头的话,杨总捕又沉吟一阵,与王川对视一眼,而后才说道:“放小鱼吊大鱼。此事我们不急,先由他逍遥些时候。今晚照例晚上行动,你们看如何?”

“属下以为正该如此。”

王川应道。他已经明白,杨总捕怕是和他想到一处去了。凡是开口容易收住难,有了这第一回,那位康王子和倚翠楼有极大可能会把这个口子慢慢拉大,然后把自己带进万丈深渊。

届时,康王府或可万劫不复。

这种机会,王川岂能错过?

晚上时候,王川还如这几日的惯例,去花街倚翠楼通风报信。这一遭康王子没功夫和瓶姐儿没完没了,王川进了倚翠楼时,康王子正把一个有些神志不清晃晃悠悠的青年贵人送出来。

“这是?”

王川假装不知,好奇问道。

“小王一个友人,多喝了几杯。”

康王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人往下扒拉的衣服肩膀挂回去,说道,“王捕快有什么事说,且到楼里等等小王。小王去去就来。”

“那在下就等着了。事情紧急,小王爷请快些。”

王川说着,自顾自走进了倚翠楼中。楼里生意清冷,只有一群贵家子弟搂着姐儿们笑闹喧嚣,放浪形骸,不堪入目。王川心里猜测那群人该是京中有头脸的纨绔二代,与康王子熟识。不然的话,没可能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斗胆在这楼里这么玩。

“那么接下来,什么时候,康王府会再开那罪孽深重的生意?”

王川心里猜测,忽然期待。倚翠楼已是如此危险,仿佛埋了无穷无尽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炸上一颗,康王子如果真的要再开那生意,想来不会如今晚这么托大,在倚翠楼里交易。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不管他在哪交易,都没关系了。狗急跳墙再犯禁,皇宫里假装仁德的老大也不能再仁德一回了,急跳墙的狗跳过了墙,迎接它的将是烧开水的火锅底。

好一锅狗肉火锅!

王川恨不得指挥一下康王子该怎么做,这般小里小气能成什么事啊,要做就做大的!

没一会儿功夫,康王子就送走了那吃药吃高了的贵家子弟,回到了楼中,道:“王捕快。”

王川在六扇门的清查活动中表现出的作用极大,越多一回清查,康王子对王川越不敢怠慢。只是一个总是带来噩耗的人,实在让康王子难以始终对他保持好心情。如今康王子见到王捕快时,眼神里总有些纠结,想要热情,却又有些挤不出热情,如此矛盾,看得王川直掉鸡皮疙瘩。

“小王爷。”

王川恭声说道。

“可是今晚你门里又要清查了?”

康王子一脸抑郁地问。

“是。”

王川点了点头。

“亏是我把高公子送走了。真是没完没了了!”

康王子一拍桌子,咬牙切齿。

王川眼角一抽,默默不语。

高公子?

就是刚才那人吗?

记下来。

康王子很快收拾了情绪,与王川道:“多谢王捕快再来相告。一直麻烦捕快来回奔跑,真是过意不去。改日小王得空,再来设宴,叫上蓉姐儿,好好款待捕快。”

“全是在下应该做的,小王爷如此抬爱,在下已是心怀激荡,何须再来设宴?在下得告辞了,别等杨总捕点名回去,可就迟了。”

王川说着从倚翠楼里出来,心中却在想着,这康王府小王爷果然做了买卖,不然的话,何以重又阔绰起来?

真是上天走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新戏计划

清查,清查,再清查。

焦虑不安的鬣狗已经把前蹄搭拉到了墙外,王川现在要做的,就是驱赶鬣狗把屁股尾巴甩起来,后蹄也跟出墙去。

而杨总捕安排在康王府中的暗桩,往回汇报的消息越来越多。

王川观察到康王子的情绪发生了曲线图一样的变化。一开始时的淡定,到后来的暴躁,在六扇门的骚扰中又几乎爆炸,而到了现在,他的情绪仿佛被磨平了似的,哪怕倚翠楼冷冷清清,没有生意,哪怕六扇门还是隔三差五地来骚扰,康王子还是淡定得不像样,完全没有着急气愤的意思。

王川很容易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不需要杨总捕从暗桩那里获得的情报来佐证,王川就已经能够想到,这位康王府的小王爷已经在别处寻觅了交易地点,开始重新贩卖逍遥散,为那些难求一乐的瘾君子们提供爽上“天堂”的极乐享受。

“该收尾了。”

王川心里急迫地想。

虽然从暗桩那里得来的情报里,王川知道康王府如今在炼制逍遥散时,并没有拿童子来试药,但不排除这种事以后会不会发生。

底线只要突破了一点,再突破就会变得越发容易。王川不敢保证这样的事会不会在之后发生,所以最好能在这种悲剧再次出现前,将事情的苗头扼杀。

杨总捕和王川意见一致。在确定了花街倚翠楼里确实没有贩卖逍遥散以后,杨总捕把一部分暗桩从那里撤了出来,派去盯梢康王子,看看康王子到底是在哪里卖药。

而在康王府中,炼丹道士平道安受尽了委屈,还不得不为康王子和康王爷继续炼药。

康王子用那一回从平道安嘴里抢去的药赚了第一桶金,很有经济头脑地没有挥霍,而是全部购入了炼制逍遥散所需要的药材。

如此一来,康王府中便不缺药材,康王子也很慷慨大度地赐予了平道安每日一副逍遥散。前提是平道安需要每日再多炼出一副药来,交给康王子。

康王子爱死了这种资源急缺的散药,每日一副的药足以让他在瘾君子中坐地起价,把成本价并不算太高的药物卖出天价。

逐渐富足起来的康王子重新有了挥霍的资本,甚至给自己买了一条虎鞭泡酒,还买了不少大补之药来补肾。补得没过几天,王川找康王子通风报信时,就见到康王子鼻孔流血,止都止不住。

但是康王子自顾快活,却并不知道,在炼丹道士平道安的心里,早已仇恨郁结。

夺药之恨堪比杀妻之仇,炼丹道士无法放下。

平道安从来都是个小心眼的人。不然的话,当初在刑部大牢里面,这道士也不至于开始还能硬抗,听说别人活着他要死,反而接受不能了。

对于平道安这种人来说,如果有人让他生出了不爽,他就死也要让这个人也不好过。这种舍得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的精神,出现在平道安身上,就显得十分恶心,把小人心思演绎到了极致。

但是这种心思,对于王川和六扇门来说,是十分乐意见到的。

平道安在康王府里活得微小谨慎,他对康王子的报复也同样微小谨慎,但在某种程度上,又十分胆大妄为。他加大了逍遥散中某些药物的计量,使得这药对于平凡人的副作用变得更加暴烈,它比起正常逍遥散来,对修仙者的练功效果降低,对一般人的成瘾程度也有所不及。但是它对人精神造成的破坏,却变得更大。

这是一种损人不利己的做法。对于平道安来说,是如此矛盾,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如同平道安这个人一样,他可以在修炼道功时平心静气避免辟谷失功,却又可以维持着对康王子强烈难消的夺药之恨。矛盾和理所应当如此和谐地存在,让人看不明白。

有心栽花也好,阴差阳错也罢,康王府里的每一样因,都已经种下,只等结出王川和杨总捕所期待的果。

逍遥散的药效在和康王子交易的瘾君子身上总会爆发,只是迟早问题。而药效爆发的地方总不会每一次都在隐秘之处,总有一回会落到大庭广众之下。届时康王子的一切疯狂行径,都将无所遁形,给康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王川等得很有耐心。杨总捕也很有耐心。

六扇门里经手案子的人,从来不缺少耐心。

在等待的期间,王川开始着手准备下一部戏曲作品。

有了第一部戏的成功,王川更有底气。

这底气一部分来自于新类型戏曲的受欢迎程度,另一部分,来自于柳巷倚翠新楼红火起来以后,满楼的预备役诗词作者。

第一部戏证明吕璇的诗词作曲水准是值得信任的,而这部戏里,还没有发挥出吕璇的全部实力。

要知道吕璇可是个文艺女青年,第一部戏那样剧情简单没有内涵的故事,完全激不起吕司女的全部创作热情。第二部整些个内涵,来些个文青套路,才好激起吕司女的诗情。

王川参考倚翠新楼里客人的意见,和第一部戏获得的反馈,思考新戏内容,但想了半天,始终没有什么头绪,最终决定抄袭加改编。

文青,内涵,意有所指,曲折,悲剧,还要符合这个世界人们的思维境界,欣赏水平。这样的作品,在曾经世界里浩瀚如海的作品中就有不少,但要从中挑选合适作品,并不容易。

因为王川要挑选的不只是符合这些要求,还要符合观众群体的审美。如果他选出一部《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来,把读书人讽刺一顿,怕是那群风流士子嘴上不说,光顾却不愿光顾了。要来一部《窦娥冤》,这是讽刺哪里的黑暗社会呢?当官的看了,哪个能乐意?

思考了半天,王川做出了决定——魔改《梁山伯与祝英台》。

对美好爱情的向往符合每一个时代世人的精神追求。这部作品本身名气极大,也是受欢迎的作品。只要把梁山伯改成楼里姐儿,祝英台改成书香门第之公子,故事的背景换到倚翠新楼,读书开局换成老套的青楼相遇,顺道套上第一部戏,憨直的“祝英台”把饰演方运姑娘的“梁山伯”当成了真正的男儿,“梁山伯”为与“祝英台”诚心相交,没有戳破谎言。

在发生一系列事后,“祝英台”知道了“梁山伯”的真正身份,不顾礼法要娶楼里姐儿,被家人强烈反对。“梁山伯”被“祝英台”家人暗讽劝离,郁郁而终。“祝英台”左右无法,按家人安排娶妻生子进功名,将子抚养成人后,绝于“梁山伯”坟前,与“梁山伯”化蝶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丘八

王川不可能完全按照《梁祝》的剧情线路来改,尤其结尾的时候。

因为这部戏要面向的是来楼里消遣的读书人。他们看戏,逛窑子,玩女人,但也还是读书人。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所形成的价值观里,不可能接受抛弃家庭,与女化蝶的剧情。所以王川需要安排一个缓冲,让主角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完成这些责任后,再去任性。

嗯,还有一点也要加入——女主自愿赎身欲嫁男主。男主设定得虽是书香门第但是家里穷些。第一部戏在倚翠新楼里演过两个结局以后,王川发现客人们点的第二个结局更多,也对这个结局更喜欢。虽然客人们美其名曰是对这女主为爱倾心让人感动,但王川始终觉得他们就是隐含的平成废宅属性爆发,对“天上掉下个白富美什么都给你的”的戏份和幻想无法抵御。

既然如此,王川就尽情满足他们的废宅心理就好了。

这样一来,这个故事模板就建立好了,接下来往里填充细节内容、再让吕璇补入词曲就可以了。

这一日王川门中点卯,然后钻入房中摸鱼偷懒,假装整理案卷,实则码字写文。“方运姑娘”女扮男装,男主角憨直热情的剧情在笔下缓缓展开。王川写得来劲儿,不由自主加入了曾经世界里一些温馨有趣旖旎的段子。正写得高兴,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叫唤:“老王,有人找你。”

“谁找我?”

王川搁下笔收拾好稿子出来,问那叫他的同僚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不知道哪个姘头咯。”

那同僚白了王川一眼,那眼神里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

王川都懒得搭理这些同僚莫名的眼神了,径直出了门中,却见一个姐儿站在门外,一把拉住王川袖子,焦急道:“王捕快,楼里出事啦!”

“出什么事了?”

王川眉头一拧,问道。这姐儿甚是面熟,王川记得清楚,是柳巷倚翠楼里的一位妓子。这会儿突然跑来这里,如此焦急地说话,想必事情不小,仅凭倚翠新楼中的姐儿,已经处理不了。

“我们边有边说。”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王川不敢耽搁时间,直接往倚翠新楼的方向走。

那姐儿跟在王川后面,急急说道:“今日楼里来了两个丘八,点名要程姐儿和杨姐儿作陪。程姐儿和杨姐儿不愿,韩姐儿也直接拒绝了。但那两个丘八不依不饶,还把楼里给砸了。”

王川蓦然止步,返身回去。

那姐儿愕然失落,道:“王捕快怎的……不去了吗?”

“娘希匹,我去叫人!”

王川大步跨进六扇门中,怒叫道,“闲着的跟我来,柳巷有丘八闹事。”

……

柳巷倚翠楼中,桌子板凳被掀倒了一地,一群姐儿们堵在门口,当先还有几个文士模样的人物。其中一个眼眶红肿、嘴脸流血,咬牙切齿地盯着场中。这受伤文士的旁边,一个姐儿温柔地用帕子给他擦拭伤口,换来文士一个同样温柔的笑,两人显然在某个时刻看对眼儿了。

场中站着两个粗莽大汉,两眼通红地瞪着堵住门口的众人,低声怒吼道:“让开!”

韩姐儿也站在门口,闻言怒道:“闹了事打了人就想走?就算你是当兵的,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是咱们输了道理,那还罢了,如今咱们占着理,就不能让你们白白欺负。”

“就是就是。不能让他们这么走了!”

“打了人就想跑?哪有这种道理?”

“果然丘八,粗鄙之人!”

姐儿们纷纷道。

那些文士也道:“老板娘所言甚是。世间万事不过一个理字。兵士拳头大,也不能不讲理。今日你二人砸了倚翠新楼,还打了咱们青龙书院的学生,岂能让你们轻易离开?”

在外玩耍的两个当兵的没有携带武器,眼见门口众人不肯让路,心一横脸一黑,一人拾起条凳子来,寒声道:“给爷爷滚开!不然的话,不仅砸烂你们的店,还要烂你们的脸!”

一见两个丘八拿起家伙,门口众姐儿和文士都不由一缩。毕竟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本来就刚不过这俩莽汉,现在人家拿了家伙,众人更是发虚。就算人多势众,都有点不顶用了。

韩姐儿强自镇定,冷声说道:“放你们离开,也不是不可以。把你们当兵的牌子留下。咱们立刻从门口让开,你们想去哪去哪,和我们没关系。”

一个士兵咬牙冷笑道:“笑话,牌子如人头,岂能给你们?你们这是实在不把我们当回事啊。”

韩姐儿摇了摇头,道:“兵爷哪里的话?明明是你们不把我们当回事,怎么能说我们不把你们当回事?看看咱们楼里这些个桌子,看看咱们楼里的客人,咱们都是京中老实生活的百姓,两位兵爷怎么忍心下得了手?两位兵爷不想为你们所做之事负责,我们只好想办法去找两位兵爷的上司负责。两位兵爷请留下牌子,再行离开。咱们好拿牌子去找两位兵爷的大营。”

两个兵士都没了话说,也都干脆不打算说话了,猛将手中长凳一横,喉咙里咆哮:“没听到我话吗?不想死的,给爷爷我滚开!”

门口众姐儿和那几个文士更是害怕,但还是咬牙硬撑着,不肯让开。

韩姐儿强硬道:“诸位客人请先离开吧害客人受伤,已是不该,岂能再让客人在此担着。我楼中姐儿们命贱,且受着他,我已叫姐儿去报关了,且看他敢害我们几条性命。”

那受伤的客人道:“恶人当前吾辈岂能退缩?老板娘莫要如此说,这个门,我等站定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若是说话时能不和照顾他那姐儿眉来眼去,这话说得就更有血性了。

两个丘八恶狠狠上前,将手中长凳高高举起,狠声道:“老子再说一回,让开!”

“不让!”

“打死也不让!”

“有种动手啊!”

姐儿们悍性得很,只是说话声音有些发抖。

两个丘八咬牙切齿,凶性爆发,就要动手,蓦听外面有人说道:“让开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悠然以待(新书上架,求首订!)

冷“还算有人识相!”

暴怒的丘八听到门外的人说话,稍微收住了情绪,冷笑不已地盯住门口。

门口韩姐儿微微一笑,似乎一下子不再紧张,也不再发怒,说道:“我们让开吧。”

姐儿们纷纷让开,几个书生有人也退了开去,有人却犟着想要继续在门口拦着,被姐儿温柔拉开。

两位士兵洋洋得意,晃着手里长凳毫不费力,还冲那几个书生甩了两下,佯装要打,把几个书生吓得脖子一缩,敢怒不敢言。

但是两个士兵走到门口,却突然顿住。两个人四条腿,竟然僵在门槛上,没一条腿敢迈出去。

在倚翠新楼敞开的大门外,一群身着六扇门皂衣的捕快持刀而立,气势汹汹。两个士兵刚闯过了一关,面前却突然又有一关。而且先一关还是新手村哥布林,没给他们怎么升级,这一关眼前却突然变成了萨格拉斯之墓的邪能大锤怪,这让人怎么玩?

两个丘八同时退后半步,说道:“我们当兵的做事,你们这些个捕快还做什么?快快让开,我等可不受你们管束。”嘴上说得虽然强硬,神情动作又僵又谨慎,不敢往外踏出半步。

“你们不受我等管束,你脚下这楼,却受我们看管。”

当先一个捕快手里的刀早已出鞘,刀背轻轻磕了磕刀鞘,说道,“给她们个交代,放你们离开。”正是要王川。

“交代?她们凭什么和我要交代?”

丘八冷笑,“区区柳巷妓子,让她作陪都不肯。在这等地方卖笑还不肯接客,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爷爷倒要他们给我个交代!”

“你给谁当爷爷呢?”

罗明暴怒,抬脚就要冲过去踹人。

王川一把拦住罗明,点点头,道:“你们这群丘八不讲理,我们这些文明人,可和你们不一样。罗明,你去京中几个大营问问,看看这两位是哪一营的劣货,真鸡儿丢人?让他们来接人。”

“哼!”

罗明恶狠狠瞪了两个兵士一眼,转身而去。

“你当爷爷怕你们啊!”

两个丘八缩在倚翠新楼门内,依然冷笑,对王川的话丝毫不惧。

王川道:“谁再跑一趟刑部和兵部?请两个管事的来。咱们管不到这两个,让他们看看,谁能管到。”

“你他娘!”

两个丘八脸色一变,顿时大怒,举着长凳横冲而出,竟然是要抢闯。

“拔刀!”

王川怒喝一声。呛啷啷一串声响,众捕快都拔出刀来。倚翠新楼前对峙这么久,外面早围了不少打酱油的百姓。围观间见冲突爆发,众围观群众连连后退,但还是都大着胆子弹着脖子往门口瞧。

长凳对大刀,两个对一群,俩丘八刚起的胆气霎时间就没了,往后一缩,没敢出来。只是强自瞪眼绷筋,表面上不肯退缩。

“今日倚翠楼门前冲突,众位乡亲父老做个见证。不是咱们六扇门非要动手,实乃这两个兵爷嚣张,不把咱们当回事。”

王川两眼紧盯倚翠新楼门中,高声道,“咱们职责在身,不得后退。若有冲突,事后有人来追问,烦请诸位相亲父老把事情如实相告。”

“没问题!”

“捕快放心!什么忙帮不了,这点忙还帮不得吗?”

“兀那丘八,安敢在咱们青龙区闹事?”

“丘八都不是玩意儿!”

“六扇门也不是东西——”

“嘘——滚回去说去。这么多人拿刀,你屁股上长胆了?这般乱说话!”

……

王川把围观者的叫嚣听在耳朵里,却根本没有当回事。他很明白这些围观群众的尿性,现在让他们叫唤叫唤,已经算是极限了,届时真的要用到他们,他们保准做鸟兽散,根本指望不上。

当然或许有愣子站出来帮忙说话,但那也只是或许,几率极低,低到让人半分都不敢指望。

王川也没有指望他们。说这些话,王川的目的,也仅仅是吓唬吓唬楼里的两个丘八。围观百姓能够有所反应,叫唤两句,已经大大出乎王川意料了。有百姓叫嚣,王川吓唬丘八的效果更加不错。

两个丘八果然投鼠忌器,不敢擅动。王川也没打算真动手,与兵营丘八动手,不管缘由如何,他怕是要遭殃。

就算他不怎么怕,也需要为倚翠新楼考虑。倚翠新楼还要继续在柳巷营业,如果不能在正面上刹住这些闹事丘八的气焰,反而把他们彻底招惹了,以后倚翠新楼再怎么好好经营,怕是也会惹上一身骚。

两个丘八僵在了倚翠新楼门内,惧于门外六扇门人多,却又搁不下面子,不肯妥协,又不敢放下手里“武器”。

王川也不心急,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一是等看门内那两个丘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二是等瞧随后兵部刑部会派什么人来这里。

与此同时,王川还悄悄让人去通知了杨总捕。杨总捕会不会直接出面王川不知,但让杨总捕知晓,这里便又多一份保险。无论兵部刑部来什么人,或者困在倚翠新楼里的两个丘八要整什么幺蛾子,王川都不怕。

“诸位捕快,坐。王捕快,坐。”

韩姐儿竟趁着这时候叫楼中姐儿们吧楼里的凳子椅子搬出来,摆在外面,请王川等众捕快坐下。

王川等一众捕快也不客气,纷纷在座上坐下,将刀横在身前。两个丘八见此情况,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处可发,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两眼红得像是熬了好几天夜。

“哦,对了,麻烦谁去请一下剩手书生萧小让来,把这两位兵爷模样画一下。以后咱们好时常瞻仰两位兵爷丰功伟绩。”

王川翘起二郎腿,迎面风吹的裤子大摆刮在脸上,他也毫不在意,淡定地用手拨拉下来,装完这个逼。

“我去。”

一位同僚说着,从座上站起来,挤出人群跑走。

围观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互相打听的八卦声如同苍蝇开会,吵闹之极。倚翠新楼里两个丘八还有些毅力,始终强硬站着,没有说话。但王川等得很有耐心。

既然他们不肯给个交代,那就等他们的头头好了。

两位兵爷已然怒不可遏。其中一个愤怒咆哮:“给老子闭嘴!”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闭嘴(上架求订阅!)

川“你给老子闭嘴。”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王川微微一讶,怎么自己还没有说话呢,就有些抢着把自己的话说了?

而且这自称“老子”的,还是个女人。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十分平和,给人一种镇定沉稳的感觉。

“啪。”

两个丘八手上忽然一抖,高举的长凳掉在地上。

那淡然说话的女人一句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是谁?”

王川转头往身后看去,却见一个脸上精致得不像话的白衣文士穿过人群,负手而来。这人青年书生的模样,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无论说是男女,都极为耀眼,令人瞩目。

“是个女人?!”

王川注意到了文士喉咙上没有喉结。

“你是?”

王川站起转身,问道。

“这位是宣威将军颜殊。”

罗明出现在那女文士身后,介绍道,“我去了兵部,正好颜将军在。她营中今日正巧有人外出,就说要代兵部来看一看,瞧是不是宣威营中的人。”

“噗通。”

“噗通。”

两个丘八一瞬间没了胆气,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道:“将军……”

那颜殊颜将军却连看都没看两个兵士,转而瞧向了王川。

“颜将军,久闻大名。”

王川拱手道。罗明去兵部和刑部叫人,多少种情况王川都猜到了,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宣威将军颜殊亲来。

颜殊乃是神州朝当代唯一的女将军,承袭其父颜搏的位置和本领,兵法卓著,领军水准高明,善于正面碾压。当年在西境对决西域大军,颜殊领一路人马布阵,将西域国正面击溃,从而将之撕破条口子,引起西域大军大溃败。

而最重要的是,颜殊比自己大不过十岁。如此年轻,却有如此功勋,还是个女人,在整个神州朝,都独一无二。

宣威营正是颜殊的亲卫大营。真没想到,眼前这两个人,竟然会是宣威营的士兵。

但是宣威营不是以军纪严明,于百姓秋毫不犯著称吗?怎的这两个丘八,却如此流氓,又如此蛮横?

王川皱了皱眉,凝神细想,忽然悄悄一打量颜殊将军模样衣着,恍然间明白过来。

颜殊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与王川说话,韩姐儿却一扯王川衣袖,把王川拉到了后面。

“民女韩姐儿叩见颜将军。”

韩姐儿在颜殊面前拜倒,抢道,“两位兵爷不满民女楼中生意,与民女楼中生了些淡气。民女未免事态闹大,请了六扇门过来。楼中之事,民女当事经历,一清二楚,颜将军有什么要问,但问民女即可。民女一定老实相告。”

王川微微凝眉,已然猜出了韩姐儿心中想法。她怕是害怕颜殊以官势压人,给自己造成不好后果。她当事经历,又有如此多老百姓围观,相比起自己,应对起来,要稍微好上一些,才特地站出,挡在自己身前说话。

“未想她窑中妈妈桑,还有如此一面。”

王川心中不免有些感动。他与韩姐儿相交时久,也曾有鱼水之欢,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位姐儿会为自己的安危挡在自己身前。

“方运姑娘呢?你去把她找来。”

王川低声与附近一个姐儿说道。

那姐儿问:“杨姐儿用叫来吗?”

“叫来也可以。”

王川说道,“还有,让方运姑娘穿着她戏服来,别做女儿打扮。”

那姐儿“嗯”了一声,便快步而去。

“军中人士,受你一拜做什么?你且起来。”

颜殊等韩姐儿站起,就道,“诸位捕快且坐,咱们一起听听,这位姐姐如何来说?”

韩姐儿便恭恭敬敬道了声谢,从地上起来,将楼里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与颜殊。

颜殊听罢了话,绕过跪在地上那两个士兵,到倚翠新楼里看了一眼,问那两个士兵:“这位姐儿说的,可是真的?”

两个丘八低下头去,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

颜殊秀眉一竖,寒声道:“你们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两个丘八浑身一抖,才都哆哆嗦嗦说道:“是……是。”

颜殊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发怒的迹象,平心静气地与王川、韩姐儿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如今围观之人渐多,咱们再继续僵持在此,怕也不好。我手下这两个劣货惹了哪两位姐儿,我令他们与两位姐儿、还有这位掌柜道个歉,赔了你楼中损失。等回营后,我再以军法处置他们二人,掌柜、诸位捕快,你们看如何?”

韩姐儿与王川相视一眼,点头道:“颜将军既如此说,民女怎敢不依?全依颜将军。”

王川也点头道:“全依颜将军。”他本还在考虑怎么让方运姑娘现身,没想这位叫颜殊的女将军竟然自己提了出来。这样自然再好不过。

颜殊问道:“不知我这两个犯浑手下惹了哪两位姑娘,还请她们过来相见。”

“奴家给颜将军问安。”

方运姑娘和杨姐儿正好刚刚被叫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绕过门口跪着的两个丘八,恭恭敬敬地给颜殊行礼。

方运姑娘按王川所要求的,一如惯例,穿了戏服男装出来,头上头发也梳成了文士发髻,看起来装束倒与颜殊将军没甚区别。不过她比起颜殊来,要少几分俊朗,也少几分气势和英气,多一分妖冶柔弱。

颜殊将军突然沉默,那双好看精神却慑人的眸子盯着方运姑娘看了许久,而后才转向倚翠新楼门口跪着的两个丘八,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死了吗?”那声音和眼神里的杀气,王川一旁瞧着听着,都不由一抖。围观众百姓更是一个个吓得噤声。看来自己想法果然无差,颜殊将军看到方运姑娘与她同样装束,对觊觎方运姑娘的两个属下,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这回有他们受的了。

两个丘八霎时间冷汗迭出,差点软倒在地上。但在颜殊将军杀意四射的目光下,两人连瘫软的胆子都没有,强撑着道:“方运姑娘、杨姐儿、掌柜,我们俩喝了两口猫尿,冲动失礼,万分对不住。”

颜殊冷哼一声,掏出一大锭银子来,塞进韩姐儿手里,道:“他俩的钱,我先代他们还上了。多余若是小数,那便算了,若是剩余不少,麻烦退请还我些个。”

韩姐儿想要推脱不收,颜殊却只做不允。韩姐儿只好道:“颜将军放心,民女自不会贪图什么。修补之外,若有剩余,必全数退还。”

颜殊微微颔首,转头又向那两人道:“随后回营,把钱给我还上。还不上的,扣你二人俸禄,可听到了?”

那两个丘八连连点头应是。

颜殊便道:“左右,押他这两个丢人东西回营。”

王川没注意到颜殊带了亲随来,见几个大汉出来,毫不客气地把两个丘八架起,心中暗暗脑补起来,不知这两位兵爷,将获得怎样的惩罚。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亏欠之事(求订阅)

在颜殊将军与众捕快、倚翠楼众人告辞,带人离开。两个闹事的丘八已算高大魁梧,但在颜殊的左右亲随面前,却看都不够看。颜殊亲随架着两个丘八,仿佛拎小鸡似的,把二人押走,那两人双脚连地都粘不住。

“老王,我们先走。你消停来。”

罗明和诸同僚拍了拍王川肩膀,猥琐地低声贱笑。

王川翻了个白眼,道:“整日没完没了开这种狗屎玩笑,能不能有点创意?我跟你们同走。”这回周遭这么多人围观,都还意犹未尽没有散去呢,自己还往倚翠新楼里苟且,那不是生嫌没人说闲话吗?有事还是随后来,这会儿绝对不合适。

“麻烦诸位捕快老爷了,诸位老爷有空过来,奴家给置办一顿丰盛酒宴。”

众捕快往六扇门去时,韩姐儿送了一程,客气道。

“好说、好说。”

众捕快纷纷说道。罗明等几个还冲王川“嘿嘿”直笑,贱得欠抽。

回了门中,忙活一上午,中午时候,王川去了倚翠新楼。比起早前的彩窑,如今倚翠新楼红火时候逐渐放在下午和上半夜。比起以往集中在晚上来说,变化不小。但楼里姐儿们都已习惯了新作息,而且拿腔捏调装矜持,也越发自然、得心应手。曾经彩窑的常客除了少部分还来,大多都选择了别处,而今的倚翠新楼,和当初的彩窑,几乎完全不是同一个地方,让旧的客人很不习惯。

但倚翠新楼的收入并没有降低,反而高了许多。韩姐儿即便少了股份,每日数钱时,也还是高兴不已。

王川去了倚翠新楼的时候,楼里被宣威营的两个丘八砸坏的物事都已置换掉了,满堂宾客落座上戏,看不出半点上午冲突的痕迹。

楼里正在演中午的一出戏。还是王川编写的那出旧戏,但如今的戏,和戏曲刚演出那几日又有不同。在这出戏演出渐多,客人们兴趣渐低之后,吕璇又把客人们陆续作出的诗词筛选,优胜劣汰,嵌入戏中,如今戏里词曲,已经与开始时完全不同,却越发符合客人们审美。那些个诗词入选的,甚至来楼里都不叫姐儿了,就是坐着一杯茶,摇头晃脑听个戏,每日都来,百听不厌。

甚至有客人为了让友人一听自己作词,在楼中大宴宾客,楼中生意愈发红火。

这时的客人都是宴请宾客而来,看一看戏喝一喝酒,叫一两个姐儿席中作陪,气氛别于柳巷,也别于花街,自成一派,渐成了倚翠新楼的特色。

王川去了楼中,就被迎进了楼上隔间。照例是角落里那处,韩姐儿亲自来迎,问道:“王捕快中午可要在这里吃?”

“就在这里吧,简单点弄碗面来。”

王川说着坐下。

“好嘞,王捕快且等着。今日奴家亲自为你下一碗面。王捕快好大威风,奴家可终于见识到了,奴家下面手艺不错,捕快也当尝尝。”

韩姐儿说着,摆着臀袅袅而去。

王川眼瞧韩姐儿出去,又取了韩姐儿照例送来的客人反馈来看,同时思索调整新戏。

在故事、人物、主线都已确定,开头情节也已经铺开的情况下,再往下的调整,也只能做微调。王川把这活计当成了一种娱乐,当成与曾经世界里的记忆沟通联系的桥梁。这是一种享受,适合在一个人的时候细细来做。

但是没能研究一会儿,“吱吖”开门的声音就打断了王川手头的活计。

进来的不是韩姐儿,而是方运姑娘和杨姐儿。

两个姐儿一进来就“噗通”跪下,哭得梨花带雨。

方运姑娘道:“王捕快,我两个任性,给楼里造成如此大的害处,实在罪无可恕。请王捕快责罚。”

“请王捕快责罚!”

杨姐儿也道。

两人“砰、砰”磕头,那声响王川听着都疼。

“你两个先停一停。”

王川劝阻了二人,说道,“他宣威营都赔钱了,咱们还置换了新的东西,哪里算是受了害处?你们起来就是。”

两个姐儿依言起了身来,杨姐儿咬了咬牙,说道:“王捕快,我们两个商议过了,实在不行,我们重新接客就是。反正……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这身子早就脏了,再来接客,也没什么。”

王川刚准备说话,韩姐儿突然用胳膊肘支开门走了进来。韩姐儿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碗上还冒着热气,把韩姐儿的脸遮得影影绰绰。

“瞎说什么呢你们两个。走出这一步可不容易,再回头可就前功尽弃了。”

韩姐儿边把面端过来在王川桌前放下,说道,“王捕快趁热吃。她两个今上午被那两个贼丘八吵得不行,见两个丘八砸了楼里东西,就想出去接待他们。咱们好样样的姐儿,怎么能便宜了那样的土匪?她家便被我关在房间里。事后我去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安慰她们,看来却没起到一丁点儿作用。没想这会儿突然跑这里来了。”

王川点点头,便没说话,边吃面边瞧韩姐儿与那两个姐儿说话。

方运姑娘和杨姐儿哭哭啼啼道:“韩姐姐,你如此为我二人,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但今日之失,我们已是惭愧至今,怎么有脸继续如此?韩姐姐切莫再多说了。也是我两个矫情,楼里姐妹们都接得客,凭什么我们就接不得?”

韩姐儿眉毛一竖,上了前去,左右开弓,一人一个巴掌赏了上去,道:“你两个话都说了,这会儿却又来反悔?哪有这样的好事!姐儿我答应了的事,这会儿你们却要反悔,这不是让我在楼里姐妹们面前难堪吗?开工没有回头箭。你们想重新卖你们这二两皮肉,门儿都没有。”

两个姐儿一人脸上都印着一个红手印,都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

王川也没有说话。韩姐儿泼辣行事,虽然稍微出乎他的意料,但到底还是没多大错处。而且倚翠新楼已经完成了它大部分使命,如今给自己回回本,再能带来些外快,就已不错了。别的什么,他不打算再干预。让韩姐儿自己发挥就好。

“踏、踏、踏。”

有人一阵小跑冲进屋子里来,急喘气道:“不好啦,宣威营的将军……又来啦!还带着那两个丘八!”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内情(求求求求求订阅!)

宣威将军!

她这回来是干什么

王川低头沉思,略一抬头,却见韩姐儿正看着他,等他决策。

“这样吧,你们出去见见她。我这身份不便出去。有什么情况,立刻告知于我。”

王川稍微想了想,如是说道。

“那便如此了。”

韩姐儿微微一笑,道,“王捕快,你好好吃面。若是不够遣人与我说,我再给你下一碗。”

说罢了话,韩姐儿便推着方运姑娘和杨姐儿出去。王川没再研究手里汇总的信息,把饭碗端到了外面隔间。坐下来边吃边看。

楼下戏演过半,今日方运姑娘和杨姐儿才受打击,不在状态,台上的是另两个姐儿。那俩姐儿也是楼中嗓子身段数一数二的角色,但方运姑娘和杨姐儿已经印象深刻,在观众眼里根深蒂固,俩姐儿卖了全力,还讨不得半个好字。幸好台下宾客都是斯文人物,即便不合心意,也没有吵闹抱怨。

王川没有去听戏。那戏虽然已和开始时发生了极大变化,但到底还是符合这世道人们审美的,王川听不下去,多听一会儿就要睡觉。

吃着面,瞧着楼下形形色色的客人,王川找到了一点隔壁酒馆窗口专座时的感觉。韩姐儿的手艺确实不错,下得这一碗面条弹软细长,很有嚼劲,浇卤不咸不淡,味道正好。

王川“呼噜噜”大口地吃,看到楼下韩姐儿独自出了倚翠新楼。方运姑娘和杨姐儿想来是被安排了下去,并没有跟去。

从楼上角落里的隔间,目光可以穿过倚翠楼门口,正好看到外面斜斜一块地方。王川垂目看去,就能看到宣威将军颜姝一身白衣,还和上午一样,作青年文士打扮。

颜姝看起来无意进入倚翠新楼,站在门口等待。在她身后还有几人,但从王川的角度看去,却只能看到几只脚。王川估计那些该都是颜姝手下亲随。

“呼噜噜、呼噜噜……”

王川大口吃饭,很快把韩姐儿精心准备的一碗面全部吃完,底子卤汤都喝个干净。他边擦嘴边继续往楼下门外看去,韩姐儿出去门外,给那颜姝拜倒行礼。颜姝不待韩姐儿拜下去,就把韩姐儿扶起来,而后一挥手,王川就见两个大汉往地上一扑,显是被人扔倒的。

那两个大汉高头大马虎背熊腰,正是晌午时候在倚翠新楼里闹事的两个丘八。然而他们这时趴在地上,却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根本无法起来。那屁股高肿稀烂、血渍外渗、还颤个不止,显然是才挨过板子。王川隔这么老远瞧见,都不觉臀下神经一绷,更别提楼下众人了。

韩姐儿被吓了一跳,退后靠在门框上面,撞得那门“吱呀”晃悠。门内客人也都被门外动静吸引,一个个望向门外,喧哗一片,显然有人认出了门外何人。台上姐儿们继续咿咿呀呀地唱曲,却已没多少人再关注。

颜姝蓦然往门内扫了一眼,杀意凛然,门内喧哗声顿止,只剩下戏台上曲声唱声悠扬而出,少了人声应和,竟然显得有些诡异。

“原来眼神真的能杀人!”

王川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韩姐儿勉强站稳,与颜姝说话。而后颜姝才摆了摆手,身后那露在王川眼里的几只脚才往前走。王川看到几个颜姝亲随扛起两个屁股重伤的丘八,转头走开。

颜姝又与韩姐儿说了几句,韩姐儿沉默一阵,便转头入了门内。门内客人有人瞧着门口,有人瞧戏台、却也偷眼看门口,一个个闭着嘴,让台上戏文越发清晰。

颜将军一瞪之威,恐怖如斯,王川都有些难以置信。

王川看到颜姝的亲随并没有进来,但就只是颜将军一人,就足以把满堂风流嘴利的文人士子们吓得没人胆敢说话。直到韩姐儿把颜姝带上楼去,那女扮男装的优美身形消失在楼梯口,众人才终于稍微舒了口气。

“真是厉害!”

王川暗暗佩服。自己上午时候竟然能和这位颜将军正常对话,比起楼下这些人来,真真是厉害!

他考虑自己是不是找机会找颜将军请教一下,看看能不能和这位美丽煞人的女将军学一学那恐怖如斯的瞪眼神通。这等手段,可比在六扇门学院时跟刑部张尚书学的短打厉害多了,孙砚邦那厮与礼部大员学的狮子吼大法,自己也不用眼红了。学会这等神通,以后门中处理事务、办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还能是自己一合之敌

过了没一会儿,韩姐儿过来隔间,瞧见王川在楼边坐着,走将过来,说道:“王捕快,你怎的到这里坐着了面条可吃完了奴家手艺如何”

“很不错。”

王川说时,问道,“那颜将军呢哪里去了”

韩姐儿微微皱眉,似有忧虑,道:“颜将军执意要见方运。奴家左右推脱不过,只好请她自来,她竟也答应了不带亲随。奴家没法,就只好让她见了。方运与那颜将军说了几句,就把奴家推出门来。那颜将军把那两个丘八打成那样,那般可怕,也不知方运和杨姐儿能不能应付得来。”新戏风行渐久,韩姐儿也一如旁人,叫方运姑娘戏里名称,那“名角儿”本来的名头,早已遗忘在了不知何处。

“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稍稍放下心来。如果真如他所料的话,如今局面,就真的不需要操心了。

“捕快你说,那颜将军怎么能恁得凶残那两个丘八再不是东西,好歹也是她下属啊,她就恁狠得下心,把那俩丘八屁股打成八块,还扛到这里来丢人”

韩姐儿收拾王川的碗筷,边疑问道。

王川笑了一笑,道:“你若是个将军,有下属打你的主意,还没胆子,只敢玩些恶心玩意儿,要把别的男装丽人当成你来玩弄,这个男装丽人还是在柳巷窑子里卖笑的,你会怎么做”

韩姐儿眸子一转,“吃吃”笑将起来,道:“我道是怎么回事,敢情是这个样子。那就是那俩丘八真真儿活该了。”说时顿了一顿,眸子再转,又笑问,“可如今那颜将军再找咱们方运姑娘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她……”

说到这里,却没再往下说。但王川看她眼神,哪还看不明白

韩姐儿艳光流转的眸子里,分明有一朵百合花在盛开。

宅男福利,你懂的!!!在线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姐儿心思

样王川请韩姐儿再下了一碗面来,“呼噜呼噜”吃个干净。韩姐儿瞧王川胃口大开的模样,莫名喜笑颜开。

吃罢了饭,那颜姝将军依然呆在方运姑娘房中,一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王川虽然很想知道个中情况,但也没心思再等。便与韩姐儿说道:“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去门里通知我。”

“王捕快慢走。”

韩姐儿说道。她心思也不觉放在了方运姑娘房中,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毕竟是柳巷里常年厮混的老人儿,男女、男男、女女……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识过?所以方运姑娘房内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她都不觉得意外。

就算女女女,也是有可能的嘛。没什么想不通的。

而且如此一来,那颜将军对手下丘八下手如此之重,似乎就更说的通了。自古因情生怨不顾后果者不知凡几,颜将军已经做得够含蓄了!

虽然阻止了那俩姐儿重新对外接客,但韩姐儿并不反对俩姐儿再生情事。万一此事成了,即便不能外传,她方运姑娘和杨姐儿、乃至倚翠新楼,可都算多了一层保护伞。

有这样的好事,韩姐儿简直求之不得,怎能坏了事呢?

楼下的戏已唱完。虽然颜姝呆在方运姑娘房里没有出来,楼下楼上的客人们都看不到这位杀意凛然的宣威将军,但他们知道有这样一个凶人在这里,一时都没了兴致。半下午时候,客人们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有姐儿来与韩姐儿抱怨:“那颜大将军是来捣乱的么?看看她在咱们楼里,客人都快走没了。韩姐,你说那没胆的汪秀才,下午明明约好了我,这会儿却夹着尾巴跑得比谁都快,跑就跑吧,临走还不忘和我提个要求。下回他来,若是不好好补偿我,多与我些小费,我定不叫他如愿。”

“你矜持着些。没客人你就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让人瞧见你这粗俗模样,看谁还稀罕你。”

韩姐儿推那姐儿一把,提醒道,随后又问,“那汪秀才和你提什么要求了?”

那姐儿忽然矜持,细声细气弱弱道:“奴家知道啦,好姐姐莫恼。汪相公说,要让奴才像方运姐姐一样穿男人衣服呢。还说若是奴家这里没有,就给奴家带他的衣服来穿。哎呀羞死人啦,奴家好好的女儿家,怎能穿汪相公的衣服!”

韩姐儿打了个寒颤,问道:“你平时就是这般接待客人的?”

“是啊。”

那姐儿嫣然笑道,“好姐姐有所不知,汪相公正喜欢这一口,他来店中,就只点奴家呢。”

韩姐儿忙阻止那姐儿继续说下去,道:“别说了,你还是原样跟我说话吧。这调调你跟你那汪相公装去,可别再恶心人了。”

那姐儿立时间原形毕露,“哈哈”大笑,又问:“韩姐你说,那汪秀才平日也没这般趣味啊,怎么好端端的,要我作男人打扮了?”

韩姐儿神色微动,没有明说,只笑道:“没什么,他怕是只是作死罢了。”

“作死?”

那姐儿没听明白。这个词她从王捕快嘴里就曾听过,也是不怎么明白。如今韩姐儿说,她还是不懂。

韩姐儿发出一串轻笑,宽宽扭腰,往王川原先的位置坐下。

那姐儿眼见韩姐儿不打算解释,没个意思,便与韩姐儿打了个招呼,自行离去。

韩姐儿的目光穿过隔间墙壁,看向方运姑娘房间的方向。楼里客人突然减半,她并不着急。在这京师大泥潭中摸爬滚打,韩姐儿非常清楚,一个宣威将军,比百十个寻常客人都重要。不论颜姝将军是不是真如她和王捕快瞎猜的那样,只要方运姑娘能凭此次机会搭上那将军,她这倚翠新楼,那可就更更更稳了。

方运姑娘和杨姐儿虽有时任性,但也还是识得大体,长了两颗七窍玲珑心。而且她俩不愿接客,但不代表不能交好于人,颜将军人长得俊,又那般气派,处事经事,

这般关节,韩姐儿想的通,就不怕这俩姐儿想不通。韩姐儿对她俩有信心。

王川从倚翠新楼出来,就回家去休息。他和韩姐儿同样的想法,不过对于事态发展,他更倾向于任其自然,全看方运姑娘和杨姐儿自己意思。

如果倚翠新楼能多这样一座靠山,那自然好,如果没有,也没什么。

陈莲一个人在家。王川刚进家门,就见小姑娘着着急急收拾东西,往床边柜子里塞,也不知在藏什么东西。

“相、相、相、相、相公,你、你、你、你、你、你、你回来、来、来了啊。”

一紧张就结巴已是陈莲小姑娘的老毛病了,无论小姑娘怎么努力,都没法改过来。一看她这表现,王川哪还不明白那柜子里肯定有猫腻?

不过王川没有多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那柜子,问道:“吃午饭了吗?”

“吃、吃、吃了。”

陈莲忽然小脸儿绯红,继续结结巴巴地说。

王川看得心里直乐,不打算继续逗弄这紧张害羞的姑娘,这是个藏不住事的,她往柜里塞什么,自己迟早能知道,也不必要这会儿就非得知道。于是王川便道:“那休息一会儿吧。午睡过后我还得去门中点卯。”

“嗯!”

陈莲一下子大喜,重重点头,跑去床边,道,“奴家给相公铺床。”

趁陈莲铺床的功夫,王川瞟了一眼床头柜子,那柜子缝隙里挤出一片衣角来,是上好干净崭新的布料。

“这小妮子到底准备了什么?”

王川暗暗猜测,却怎么样也猜不出来。干脆不去多想,往床上一趟,搂着陈莲美美睡了个午觉。

睡醒的时候,小姑娘还在眨巴着眼睛盯着王川。

“相、相、相公你醒啦。”

她结结巴巴地说,什么想法都表露在脸上——显然是在害怕一不小心睡着,王川去翻箱子,看她到底藏了什么。

“嗯,醒了。”

王川假装没有看出陈莲异样,一如往常,起身出门。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呼气,小姑娘总算松了口气。他倒要看看,这姑娘能把东西藏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歌

门中点卯以后,王川例行摸鱼。

手里虽然有几个案件没有处理完,但条件所限,那几个案件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办了的。王川就是着急,也没有用。

所以他干脆把案子先放一放,偷偷忙起了剧本的事。

宣威将军颜姝的出现给倚翠新楼的状况带来了些许不确定因素,这种不确定因素有好有坏,集中在方运姑娘和杨姐儿身上。为避免意外情况,王川决定提早拿出第二个戏曲剧本,让吕璇作词作曲后,叫倚翠新楼的姐儿们赶紧排演,早日在楼里上演。

主角是要换的。方运姑娘和杨姐儿可以参演,但不能再做主角。以后的戏有合适的可以再让她俩当主角,但这一部绝对不行。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因颜姝将军造成某些不必要意外后,倚翠新楼里还能拿出新戏新人来,以作后备。

因为魔改戏份发生变化,在这部戏里,梁山伯变成了姑娘,祝英台变成了男人。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名字换一下就是,祝英台演梁山伯的戏份叫祝英台,梁山伯演祝英台的戏份叫梁山伯,很合适没毛病。

选角的话,就交给韩姐儿和吕璇,这两个一个有手腕,一个有艺术感,非常之称职,王川做完剧本就可以当甩手掌柜,完全没有问题。

经过这些时日的钻研和创作,王川对于新戏,心里早有了底,而且剧本已经完成不少,如今赶起工来,速度不会慢了。用了一个下午,王川就把剧本完成大半。

从六扇门离开,王川从倚翠新楼门前路过。楼内宾客满堂,一片热闹祥和,没什么特殊情况,王川便没有进去。既然颜姝将军没什么大动作,自己也就不需要着急去找方运姑娘和杨姐儿了解情况,随后去了一问就是。

回了家去,就见院内家门紧闭,门中悉悉索索,不知什么声音。

“陈莲这小妮子做什么呢?”

王川好奇不已,取出钥匙打开们,轻轻推门进去。

但这时陈莲小心翼翼,即便偷偷做她自己的事情也一直偷偷竖着耳朵。王川家门质量又不是太好,推得再轻巧,也还是发出了“吱吖”一声轻响。

小姑娘吓了一跳,一下子转过身来,瞧见门缝里的王川,小脸儿刷地通红,惊慌道:“相、相、相、相、相、相、相公……”

王川瞧见陈莲模样,顿时吃了一惊。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衣,长发束带,作文士打扮。只是她胸前鼓囊囊的,怎么藏也藏不住,个头也显矮,娇小玲珑的模样根本没发衬出一丁点儿的男儿英气,不用说和颜将军比,就是方运姑娘,她比较起来,都有些困难。

“你从哪学得这打扮?跟颜将军学呢还是跟方运姑娘学?”

王川哭笑不得,问道,“你这衣服哪里来的?”

“相、相、相、相、相公,奴、奴、奴、奴家跟方、方、方运姐姐讨、讨、讨来的。”

陈莲结结巴巴地说,埋下头去,又忽然抬起来,贝齿咬着下嘴唇,半晌才憋足了勇气,道,“相、相相公觉得奴、奴家这、这、这、这样子如何?”

感情这妮子大中午时候是藏这身衣服呢,不好意思给自己看。

王川心中暗笑,这姑娘可真是有意思,明明最终就是为了给自己看的,偏偏藏衣服时候和这会儿还觉得害羞。

“很不错,别有一番风味。”

王川笑说道。相比起这一身男装丽人打扮,王川更喜欢小莲儿鲜红肚兜遮身、青丝垂肩、红霞飞颊的模样。不过陈莲如此打扮,讨好自己,自己还是给她点鼓励为好。

鼓励罢了,王川便问陈莲:“吕璇姑娘呢,今日可曾过来?”

“吕璇姐姐下午时候来过了,这会儿回去了。”

陈莲回答道。王川的敷衍让她大眼睛里溢满幽怨,声音也幽幽的,藏不住情绪。

“这样啊。”

王川点点头,转身往外走,“我去找她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但他话刚说完,胳膊就被陈莲那小手拉住。

“相公——”

小姑娘一下子也不结巴了,只是说话语气里越发幽怨,“相公若是不喜欢这一身,奴家再换一身就是。奴家……奴家不只要了这一件,还有和尚道士的袍子、衙门官爷的打扮。就是……就是官袍无处寻,奴家拿的是戏里官袍,请相公将就则个。”

王川:“……”

这小妮子从哪里学的歪门邪道?

虽然陈莲忽然会玩制服挺有趣的但自己的审美怎么会和古代土著的审美划等号?小姑娘准备的这些套装,王川实在欣赏不来,曾经那个世界里的制服,也还需要专门修改,才能发挥出诱惑力,眼前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诱惑得到自己?

君不见曾经小电影里的黑丝教师、白衣天使,每一个每一样,都和现实有所区别吗?

“嗯,这倒是个思路。记下来,随后和韩姐儿说一下。”

王川暗暗点头,而后拉回思路,捏了捏陈莲小脸蛋,说道:“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简单做些晚饭,等我回来吃。然后洗白白穿上你那件小肚兜,有什么能比那个好的?”

那小衣丝织顺滑,除了初触时冰凉了些,几乎和小姑娘肌肤不差什么。有什么能比这个好呢?

“呃……嗯……”

陈莲闷闷地发出两个字音,声音细如蚊蝇,小脸儿上仿佛煮熟了似的,红得像个洋娃娃,头上也快冒烟了。

王川出了门去,天气转寒后的夜风透入皮肤,让他不由打了个激灵。刚刚被小姑娘那般挑逗,王川不可避免地有些反应,如今被风一吹,才稍稍冷却。

但是热血已起,战鼓已擂,岂能就此平息?

王川快步去了吕璇住处,把写好的稿子给吕璇放下,简单把需要注意的细节讲解了一番,就匆匆回了家去。

陈莲还没做好晚饭,王川直接撸起袖子下手,和陈莲一起做。

做好饭吃罢,就该开始战争了。

当热血燃烧,战鼓敲响,夺人心魄的战歌响彻脑海,战争的步伐,便已不可避免地迈出。

只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才能使战火平息。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二出戏

王川又用了一天时间,把男女对换魔改版《梁祝》的剧本全部写完,然后交给吕璇。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题材,又一直紧跟着进度,吕璇词曲也创作得很快,新戏初始版就宣告上线。至于接下来的版本,就要看姐儿们发挥和在倚翠新楼里的受欢迎程度了。

后续版本,是要建立在楼中宾客们的诗词上的。如果新戏能吸引到客人,让客人有感情抒发抒发,后续版本,很轻易就能跟上。

王川并不懂诗词,但看排演时倚翠新楼姐儿们的反响,这部新戏还是不错的,无论词曲方面还是故事方面。

“看来这世道的人就喜欢这个调调。”

王川心里有了主意,以后拿出什么样的剧本,就有方向了。

对于自己只能当配角,要把主角的位置让给别人,方运姑娘和杨姐儿并没有什么意见。两人只觉因为她们的事情差点让倚翠新楼和众姐妹们蒙受灾难,她们早过意不去了。她们甚至可以为倚翠新楼做一切她们能做到的事,以弥补她们犯下的过错。这让王川感觉这两个姐儿真是纯朴信义。不过这样的人,这世界好像不少,王川在六扇门中接触各行各业之人,遇到过好多。

新戏上演那一天,甚至不用如倚翠新楼开业时那样,还要由王川拜托杨总捕去邀请,这回那些曾经被邀请的风流才子和各行大佬们,早就打听到了消息,早早派人前来,或者自己前来,拜托预留位置。

王川照例坐在楼上角落的隔间里,今日来楼里的客人们和当初开业那天差不了多少。不过总还是有不一样的,有曾经的人没来,也有以前未来的人来了,比如宣威将军颜姝。

那日颜姝将军来倚翠新楼见过方运姑娘和杨姐儿后,王川后来了解到,那将军和两位姐儿在房间里呆了一下午,却只是闲聊淡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干。从那之后,颜姝就成了倚翠新楼的常客,只要无事,就会来楼里找方运姑娘和杨姐儿坐一坐。

这是颜姝才有的殊荣,在倚翠新楼里,除了这位女将军,再没有人能让那两位姐儿接客。而因为有了颜姝将军,再没有别的客人敢点两位姐儿的名字。来倚翠新楼里闹事,就更不用说了。

八卦之火在倚翠新楼里熊熊燃烧,而且越烧越旺,经久不息,颜姝和那两位姐儿成了楼中盛传不衰的百合花。但这种闲话绝对没人敢传到颜姝耳朵里。颜将军赫赫威名,楼中没有人喊触其霉头。

王川也不敢。

这一日新戏上演,颜姝正坐在王川旁边的隔间里。王川虽无所谓,但还是有些不太自然。他有些怀念上回的那个隔壁邻居。那位邻居后来经人证实,确是京城外道观的普祥真人。王川感觉那真人挺有意思,骚话连篇,比楼下戏台上戏曲精彩多了。

王川挺怀念那普祥真人的一嘴骚话。

新戏开场,台下咿咿呀呀,拉开了超级魔改版梁祝的序幕。为避免自己被楼下大戏催眠,王川将自己注意力放在众观众身上,观看每个人反应。

如今时渐入冬,天气转寒。倚翠新楼里虽有保暖设施,聚人也多,比起外面来暖和不少,但还是有些冷。楼下宾客搓手喝热茶取暖,看得也算尽兴。尤其角落里一个男子,不住地搓着手,两只眼睛却始终留在戏台上面,不肯移开。

那男子寻常至极的打扮,无论发饰衣着,都极为普通,属于藏在人堆里一般很难发现的那种。但王川看了两眼,却忽然他模样极为熟悉。

不,不止是他。他旁边那人,也很熟悉。

多年在六扇门办案的经验告诉王川事情并不简单。王川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两人,终于发现了端倪。

那两人,显然都是伪装而来,面上、衣着都经过掩饰。

一个眼窝深陷,脸面虚白,腮上却有不自然的红,仿佛在刻意掩盖本有的虚色——不是康王子是谁?

另一个胸前微鼓,面容清秀,唇红齿白像个兔爷,却不是瓶姐儿是谁?

他们竟然乔装打扮,来了这里?!

王川往后坐了坐,避免自己在隔间里露头,被下面不小心瞧见。

虽然现在康王子已经专心投入卖散大业,花街倚翠楼很少再去管,自己在那里的间谍工作,也早已告一段落,自己是否暴露身份,都已没什么妨碍,但王川还是习惯性地隐蔽。

躲在楼上隔间里暗中观察,王川揣测这两人来这里的目的。难不成康王子还对花街倚翠楼有所想法,想要再扶那楼一回,来这里取经?又或者,他是对柳巷倚翠楼有所想法。

这个王川觉得不太可能,那康王子心怕是没那么大,本事想来也没那么大。以他现在的境地,还不能拿倚翠新楼做什么。

再或者,康王子只是单纯想要来体验体验这个把他花街倚翠楼生意差不多抢完的柳巷倚翠楼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个倒是有可能。以康王子的尿性和心性,做出这种选择,是很正常的。

王川去了隔间门口,叫了外面侍奉的姐儿,嘱咐道:“叫大家伙注意着楼下西边角一些。有什么不对立刻叫人过去。”上回两个丘八之事后,韩姐儿就雇个几个闲汉在楼里看场,这时候正该派上用场。

不过王川要防的并不是康王子。以康王子的本事,也闹不出多大乱子。王川怕的是梁捕头。

梁捕头可是个老六扇门。自己都能看出瓶姐儿和康王子的化妆来,梁捕头想必也能看出来。

这一回梁捕头有没有来,王川并不知道。他现在就怕梁捕头万一来了,看到瓶姐儿跟别的男人相跟,当场暴走。

虽然当初在六扇门刑房里,梁捕头和“惺惺相惜”的余春发面对面,还听余春发吹嘘瓶姐儿有情趣,也没有暴走,但王川可不敢冒险。当初没事,谁知道这回梁捕头万一在,会不会突然冲动?

男女之事,本就怕个冲动。这种事情,根本防不胜防。

王川把一切能做的准备都准备妥当了,提着颗心看完比赛,终是没有等来梁捕头的暴走出场。但另一件事,却意外而至。

大事。



第一百五十章 发现

“王捕快,你们总捕大人叫我过来通知您一声,赶紧回去六扇门。”

在王川暗中观察楼下康王子和瓶姐儿的时候,一个姐儿推门进来,与王川说道。

王川观察半天,却看了出来,楼下康王子、瓶姐儿是与旁人同来的,那与他们同一桌的人,应该就是引他们二人来倚翠新楼之人。那人王川在花街倚翠楼时也曾见过,和康王子是认识的。而且王川印象里,这个人来柳巷倚翠楼也不多,如今出现在这里,八九不离十是为了带康王子和瓶姐儿伪装前来。

虽然对康王子的能耐和智商并不在意,但王川还是颇想摸清康王子与瓶姐儿此来何意。然而如今杨总捕召唤,他却没办法继续呆在这楼上隔间里暗中观察了。

“知道了,麻烦你叫韩姐儿过来一下。”

王川起身收拾,同时与那姐儿说道。

“王捕快稍等。”

那姐儿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韩姐儿扭着蜂腰走了进来,笑问王川:“捕快又有何事奴家这会儿正巧不用忙活了,好捕快,可需要奴家侍奉你一番”

“我可无福消受咯。”

这韩姐儿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时机勾人,王川无奈笑笑,说道,“我有事要赶紧走,你在这里,帮我注意一下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

韩姐儿一时间没听明白,随后才反应过来,问道,“哪个人”

“你过来,我指给你看。”

王川说道。等韩姐儿过来,便悄悄指着楼下康王子和瓶姐儿那一桌,道,“就那几个人。你看着点,他们做了什么记下来。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叫人和我说。”

韩姐儿瞧王川说得严肃,也就没有多问,直接点了点头,答应道:“奴家晓得了,王捕快放心好了。”

王川也点了点头,道:“那便这样吧。我自离开,你就留在这里看着,不用送我了。”

韩姐儿答应了一声,把王川送到了隔间门口。王川便自己溜出了倚翠新楼。此时时正晌午,阴云避日,寒风蚀骨,一切阴郁非常,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王川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天上,这种温度,怕是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不过他现在没工夫去欣赏昏沉寒冷的天气,往天上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快速往六扇门去。

六扇门外大门禁封。王川心头一跳,早上过来点卯的时候,这门还开着,而现在却关上了,不知门中有什么事发生

或者京中有什么大事发生

王川瞧向门,等人开门后进去。门中院内已经站了不少人。杨总捕站在台阶上最高处,一眼看遍所有人。

“王川,你随我来。”

王川刚进门来,还没来得及问同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杨总捕看到,唤了一声。

“是。”

王川应了一声,从众同僚间穿过。

杨总捕直接转身走进议事堂,王川跟将进去,回头关上门,却看到罗明、陈正等人在人群里冲自己挤眉弄眼。

王川白了几人一眼,便关上了门。

议事堂中不止杨总捕在,龙捕头和梁捕头也坐在其中。王川有些意外,这段时间梁捕头扫够了厕所,又被杨总捕安排在后期组负责,一直未曾接触外事,如今却坐在这里,看来杨总捕要重新启用梁捕头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梁捕头再怎么说,处理案件上也是一把好手。当初自己发愁到家没个头绪的案子,到了梁捕头手里,自己出差一趟的功夫,他就全处理好了,还顺带私会了瓶姐儿、在家休养了那么久。这等本事,王川自问是绝对没有的。

如果能重回外勤位置的话,以后梁捕头怕又有机会去见瓶姐儿了。王川忽然间有些可惜,如果今日梁捕头在倚翠新楼,看到康王子和瓶姐儿相好,闹一回干一架死心,说不定更好一些。

经历这么多事情,王川只感觉那位花街倚翠楼的骚浪姐儿,真不是个好相与的。梁捕头太过痴迷于她,不是好事不说,就怕会坏事。

“梁捕头、龙捕头。”

王川与两位捕头打过招呼,便听杨总捕的吩咐,在交椅上坐下。

杨总捕道:“王川,这次咱们本应该直接去你那里的,但是有些事情,杨某认为有必要事先与你说一下。不管你答不答应,咱们总得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

这算什么流氓发言!

王川心中暗动,难不成有什么事情,事关自己……又或者,事关柳巷倚翠楼那事到底有多严重、有多大,能让杨总捕这般放弃节操,如此流氓不要脸,与自己一个小卒子说话

“总捕大人请讲。”

王川直接说道,收整心绪,凝神细听。

杨总捕说道:“我有暗桩来报,那康王府小王爷买卖散药,并没有固定老巢,一直四处选择地方,暗中接头交易,做得十分隐蔽、机警。因此咱们探察这么长时间,却一直一无所获。但今日,我手里暗桩却探到重要消息——今日康王府再次与人交易,选择了一个地点——”

“柳巷倚翠楼!”

王川立刻反应过来,接道。

“对。”

杨总捕点了点头,说道:“某也知道,那柳巷倚翠楼一直是你在经营。要在那里收网,最好还是要和你打个招呼。那康王府虽然势败,但到底还是还是皇家贵胄。你那楼恶了康王府,若咱们抓捕有意外,就可能对你那楼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梁捕头吹了吹胡子,看来已经从杨总捕那里知道了柳巷倚翠楼的背景,但听杨总捕说起,还似不知为何不忿,恶狠狠地瞪了王川一眼。

王川直接忽略梁捕头,淡然笑了笑,与杨总捕道:“属下从一开始经营柳巷倚翠楼,就是为了这一天。总捕大人既然也已决定,不容更改,又何必说这些话总捕大人有此心,咱们这次行动,计划尽量周详些就是。此事罢了,还请总捕大人给柳巷倚翠楼一个襄助六扇门禁散的名头,以后摆明了庇护那楼,岂还会怕旁人”

杨总捕剑眉一轩,哈哈大笑:“你这贼厮,打得好主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最后行动

一  “正该如此。”

杨总捕击桌道,“某与你说这事,也有此一部分原因。咱们想要周密行事,一击致命,就须得计划周详,能有你那柳巷倚翠楼配合,那是再好不过。”

“属下明白。”

不用杨总捕多说,王川已经大概猜到了杨总捕意思,说道,“总捕大人但请安排。”

杨总捕道:“我需要你去和你那楼里的人沟通一下,把咱们的人不动声色地安排进楼里。咱们想要事竟全功,就须得把康王府那小王爷卖人散毒的事情抓个现行。所以咱们都得埋伏进去,伺机而动。那小王爷在一楼。二楼的客人咱们可以留下,一楼的,最好能清了场。最起码,那小王爷周遭要清了场,换上咱们的人。届时如若他没有什么动作,咱们摸不准他是不是真卖药来,身上带没带着药,那就罢了,若是他在那里卖了,就将他一举拿下。你可听明白了?”

“这个好说,等总捕大人安排完了,我就去楼里与人安排。”

王川脑中随着杨总捕的思路急转,已经有了方案。

杨总捕颔首,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行动。龙捕头,为这事我留了你这么久,一直都没让你这一组休息,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今日若是事毕,给你们休一场大假。”

龙捕头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杨总捕继续道:“那就这样了。龙捕头,你带你手下弟兄伪装进去柳巷倚翠楼,但要发现康王府那小王爷违禁卖散,立刻将之控制,务必人赃并获。”

“是!”

龙捕头应声答道。

杨总捕又吩咐道:“梁捕头,你带人在外策应,也是着便衣去。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入内控制场面。”

“明白。”

梁捕头也应了一声。

行动立刻开始。

王川和龙捕头说过了,叫他带人去了,分散开来,从倚翠新楼后门入内,而后当先离开,去了柳巷倚翠楼。他之前还在楼里猜测康王子和瓶姐儿来楼里什么情况,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来此交易的!

这算是什么?康王子突然升级了,点了一点智力,想玩一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种到六扇门墙角底下搞事啊,倚翠新楼里连灯下黑都不算,康王子这玩得算什么?

从后门进了倚翠新楼,避免被康王子和瓶姐儿看到,王川顺道吩咐一个小厮到外面去等着,叫他等有人来了,知会自己一声。那小厮答应下了,便站在了后门外面。

王川径直上了楼去,韩姐儿如他吩咐,在那隔间里瞧着下面。

“王捕快,你回来了啊。”

韩姐儿瞧见王川进来,却指了指楼下,说道,“捕快你快来看看,那位美男子你可曾见过?奴家左看右看,都觉得他有些面熟。”

“哪个?”

王川到韩姐儿旁边,随韩姐儿所指往下看去。

韩姐儿又细细指了指,说道:“就那个——你让我看着的那一桌,右边的那个长相清秀、跟个俊俏女子似的那个。”

“哦,他啊……”

王川哪能认不出这位人士来?瓶姐儿身在花街倚翠楼,说起来可以说是柳巷倚翠楼的竞争对手主力,韩姐儿觉得她眼熟,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这事暂时事关机密,王川没有明说,只是道,“那人你该不认识,他那一桌都是我们六扇门在找的人。今日我让你帮忙看着他们,就是为此。待会儿门里要来人,带这几个人回去。为稳妥起见,我希望楼里能帮些个忙。”

“咱们这里什么不是你的,好捕快还和我客气什么?”

韩姐儿嫣然一笑,说话间又腻了过来。

这会儿可不是乱搞的时候,王川努力使自己把持住了,按着韩姐儿肩头一推,把韩姐儿扶正,说道:“那好,我就直说了。为免一会儿混乱,楼下客人须得尽量清离,然后悄悄换上六扇门的人。尤其那一桌人附近,必须全部换人。还有——我看门里同僚们衣服不太合适,和咱们这里客人的服侍不太搭,得想法子弄些个。”

“好捕快,你可给奴家出了些个难题。”

韩姐儿秀眉微皱,寻思半晌,叹了口气,道,“奴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一招,怕对咱们楼里生意有所影响。”

“不妨事,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王川摆摆手,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就在这时,门外有小厮进来,道:“王捕快,您叫我等的人来了。”

“王捕快只管把人领进来,剩下的交给姐儿我了。”

韩姐儿轻笑说着,就先出了隔间。王川跟着那小厮随后出去,到了后门外面。

未免引人注目,龙捕头及其麾下并没有扎堆前来。这时在后门门口的,只有龙捕头和一两个麾下。王川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周遭里不少人,都是门里熟面孔。众同僚衣着各异,都已完美融入倚翠新楼外的市井环境里,不是认识他们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王川与龙捕头打过招呼,开始往楼内引人。

……

倚翠新楼之中,台上的戏演至关键之处,场中众人看得正投入。尤其楼下众宾客,身在场中,受那气氛影响,越发难以自拔。韩姐儿不知如何与场中陪客的众姐儿说得,姐儿们忽然比之以往热情许多,尤其康王子、瓶姐儿周遭座位上的,一个个依偎着边上公子,热气轻吐,悄悄低语。

长时间的培训在众姐儿身上展现出了效果。姐儿们虽是热情了几分,但谈吐举止,还能如往日那般,保持得住,不让人觉得突兀粗俗。楼下风流公子哥们自然不会觉得不是。

但姐儿们如此热情,却让不少人消受不住了。

没一会儿,就有人起身,和姐儿你侬我侬地退去。

“他们干什么去了?”

挨着康王子和瓶姐儿的一个桌前,以为风流男子轻搂一位姐儿,问道。

那姐儿在男子耳边低低道:“公子何不与奴家同去看看?”

那男子立马会意,说话都急躁起来:“好姐儿,且请带路。”

那姐儿含蓄地笑笑,起身拉着那男子,轻扭柔腰,离了大堂。男子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放在姐儿身上,随姐儿到了一处隔间,却见姐儿忽然回头,柔声道:“请公子宽衣。”

“好姐儿怎么比本公子还急切?”

男子“嘿嘿”一笑,三下五除二把身上衣服褪下,脱了个精光,还道,“好姐儿你也宽衣啊,还是说——要我来帮你脱?”

就在这时,屋内屏障后面突然窜出一个只穿着内衣的大汉,一把抓起男子的衣服,就套在了身上,然后挽着姐儿出去,边出去还边回头道:“好好呆着别瞎搞,光天化日的咱们还在这里,成何体统?”

“砰!”

门被反锁上了。

那男子光着屁股张着嘴巴瞪大眼睛,成了个雕塑。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斩获

一  “奴家还道这柳巷的冒牌倚翠楼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原来还跟别的窑子差不多。只不过是多了些个唱戏的而已。”

瓶姐儿注意到了周遭客人们和姐儿们有人离场,并没有觉得奇怪。

“说再多道再多,也不过是个柳巷窑子,能有什么稀奇?”

康王子附和道。

虽然花街倚翠楼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瓶姐儿也甘愿在那污浊泥沼中沉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对柳巷的窑子鄙视不已。出于这种鄙视,以及买卖逍遥散的紧张心情,这对男女并没有注意到去去来来的人发生了什么变化。

当然,这不只是康王子和瓶姐儿没有注意的原因。在选人换衣服前,王川、韩姐儿和龙捕头组的同僚还在后面偷偷观察场中的人,尽量选择身高体型差不多的,来对换伪装。因此人们来来去去,离去时间或长或短,康王子、瓶姐儿以及他们桌上另一个人并没有注意。

尤其是另外那个人。那个人王川稍微有些印象,平时偶尔来这柳巷倚翠楼,还爱听个戏。上一出戏反反复复演了许多遍,这个人还听得不亦乐乎。如今新戏上演,他竟然无心关注,两眼直勾勾盯着康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龙阳府人呢。

如果是今日之前,王川或许还会以为此人是对这出新戏无爱,偏好于上一出戏。但如今,王川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想了。

这个人很明显是散瘾犯了,两只眼睛在康王子身上扫来扫去,想必是在寻思逍遥散被康王子放在身上什么地方呢。

王川和龙捕头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龙捕头跟着王川上了楼去,到那角落的隔间之中,居高临下地监视着这一桌早露马脚的人。龙捕头坐在桌边,手里摩挲着一个小小瓷杯。布置好人手以后,龙捕头和属下定下了俗套得让人无力吐槽的发动方案——摔杯为号。龙捕头负责在上观察,一旦发现情况,立刻将杯从楼上掷出。楼下众同僚闻声而动,将康王子一伙人立刻控制。大事便定。

楼下客人们换了大半,但陆陆续续的,韩姐儿和捕快们控制着频率,使康王子那一桌并没有看出来。外围的客人们有的走了、但也有留了下来,那些个人,已经不会影响大局,使局面出什么乱子,王川和龙捕头都没有多管。

戏台上的戏到了最后,逝者已逝,生者殉情,梁祝双双化蝶而飞。

这一出戏当然没办法像另一个世界的电视剧那样,搞一些特效,弄两只真蝴蝶。这出奇幻的戏很简单,被吕璇作了一首全篇戏曲点睛之笔的诗,再谱以优美幽然的曲子,让梁祝两位主演演绎出来。

这首诗是吕璇观完一整出戏,有感而发,动情而作,极尽浪漫动人、又带些许忧伤。即便王川这样五大三粗不懂诗词的,都只觉大妙。听完诗曲,感觉仿佛眼前展现出了一幅画卷,画上寒风凄楚,坟茔孤寂,两只绚烂蝴蝶破土而出,成了画中唯一色彩,高高飞入苍穹。

“妙哉!妙哉!”

外围真正的客人看得投入,纷纷鼓掌。替换被关起来的客人们上场的众捕快没看太懂,但这时候跟着鼓掌,以为佯装,总是没错的。有机灵的便先跟着那些客人鼓起掌来,其他的也都纷纷鼓掌。

掌声响遍楼上楼下,而王川与龙捕头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康王子与瓶姐儿的那一桌上。

在这个都为戏中感怀、“情不自禁”的关键时候,康王子终于把手伸进了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瓶姐儿曼妙的身子往侧旁一探,帮着康王子挡住旁人目光。而早就在盯着康王子的家伙,已然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没想到瓶姐儿参与得这么深。”

王川暗叹,不知随后这三人落网,门外策应的梁捕头看见瓶姐儿,会是什么反应。

“就是现在。”

龙捕头低声说道,朝着木栏之外掷出了瓷杯。

收网行动一触即发。

——才怪!

那瓷杯落到半空,还没到木栏下面,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飞出,倏忽间在空中闪过,素白修长的手指勾住瓷杯一握,身影“咻”地又是一闪,却越过木栏,跳入王川这边隔间。

“阁下太不小心了。你的杯子。”

跳来之人白衣翩翩,却是为英气逼人的男装丽人。

宣威将军颜姝伸出手来,把杯子递到王川跟前,却怔了一怔,“王捕快?!”

“正是在下。多谢。”

王川嘴角一抽,出于礼貌,给颜将军道了声谢,接过瓷杯。

颜姝稍微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正准备与王捕快寒暄,却见王川忽然胳膊一甩,那刚刚到手的杯子又飞出了木栏。

“搞什么事?!”

颜将军又惊又怒,正要发作,忽听楼下“啪”的一声,瓷杯摔碎。

“喝啊!”

“别动!”

“他娘的把手摊开!”

“老实些!”

楼下霎时间七响八响,乱作一团。但乱声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片刻间就已停息。台上即将宣告落幕的《梁祝》,也在肆乱声中戛然而止。

经这一下,颜姝也知眼下别有情况,她捞起杯子,反倒有些尴尬了。

幸好的是楼下动静打破了这里尴尬气氛,让颜将军不至于下不来台。

“这是什么情况?”

“六扇门的?”

“有什么案子?”

“好家伙!好大的动静!”

楼上各隔间里,传来一阵阵低声议论的声音。

角落隔间里的三个人站到木栏边上往下看去,乔装打扮的众捕快已把康王子那一桌围成一圈,康王子、瓶姐儿和买逍遥散那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罗老弹手里拿着刚才还在康王子手里的纸包,又在康王子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纸包来。

“你们不能这样!我是皇室子弟!我是王爷之子!你们这是找死,放开我!”

康王子额上青筋鼓起,又憋又气,嘶声大叫。

“公务当前,职责所在。小王爷对不住了。”

杨总捕迈着大步随着他高昂的声音大刺刺走将进来,虽在与康王子说话,却看都没有看康王子一眼,转而仰头道,“宗人府金管事可在?杨某记得金管事也来了。麻烦去请一下宗令。今日之事,还需宗令与杨某同向陛下上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奉命摸鱼

一  杨总捕喊罢了话,王川并没有看到宗人府金管事,只听到楼上一处隔间里有人道:“杨总捕请稍待。”

留在楼下为数不多的客人也都被清离现场,台上的戏停下来,姐儿们去安慰劝说被拿了衣服的客人们。

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活计。客人们被整得太惨,那自己脱了衣服被夺走的,还算好的,有些个客人还想玩些情趣,不急着脱衣与姐儿调笑,被急不可耐的六扇门捕快强行按住扒了衣服,心理受到了严重打击。受到如此羞辱,还能不发脾气,那就奇了怪了。

后面姐儿们使劲浑身解数,楼下大堂里众捕快也都一个个紧绷神经,严防死守,看着康王子那一桌人。

康王子被按在桌上狼狈不堪,但这时无人在意他的仪态。有杨总捕坐镇,众同僚们首先要注意的是把手头事情办好,别丢了杨总捕的人。

“没想到颜将军也在这里。颜将军请稍坐,龙某得下去了。”

龙捕头拱拱手,道,“公务在身多有得罪,万望颜将军勿怪。”说罢飞也似地跑出隔间,临走还不忘交待王川,“小王,这里你的地盘,你招待好颜将军。”

“……干!”

王川有种薅住龙捕头朝他脸上狠啐一口的冲动。这还没干啥呢,龙捕头就这么轻易把自己卖了。

你的地盘?这算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颜将军自己和这楼有猫腻吗!

王川只盼着颜将军不去多想,没有注意龙捕头的话。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颜姝往楼下看了看,问王川道:“王捕快可有事要做?”

王川也往楼下一瞧。瓶姐儿被同僚控制,如此场面,识趣地没有乱抛媚眼。但她那两只眼睛却在四处乱看,显然是在找人。

她想必是在找自己或者梁捕头的身影。

“我暂时没事。”

王川往后缩了缩,避免被瓶姐儿给看到。

这回瓶姐儿犯的可不是小事,她就是认识自己,跟自己求救,自己也爱莫能助,说不得还要被惹得一身骚。

梁捕头和瓶姐儿关系亲近,自己却和她没有多深的关系。

“这样啊。”

颜姝在桌前坐下,说道,“我听方运姑娘和杨姐儿说起,这柳巷倚翠楼背后,有位极厉害的人物谋划,才得如此改变。今日真是有幸,不仅看了两出好戏,还见识到了这奇妙青楼的幕后人物。”

“颜将军切莫如此说,在下可万万当不起。”

王川说道。

颜姝摇了摇头,微笑道:“王捕快何必如此自谦?此前我虽不知你幕后身份,但此前常听方运姑娘和杨姐儿说起。她们虽然不敢明说,但我也能听出来,这青楼幕后有位绝顶军师,她们还对之万分敬佩。能把柳巷青楼经营到如此地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颜将军过奖,当不得绝顶,当不得绝顶。”

王川连连说道。绝顶这词这世界土著听起来没什么,但经过网络词汇狂轰滥炸的自己可有些接受不能。自己还年轻呢,发际线也不算高,说个绝顶,这算什么?

而且摸鱼的人最怕什么?就是被人戴高帽。戴高帽往往就意味着有事烦你,而且一般都是麻烦的事。

所以对于摸鱼的人来说,被人戴高帽,就像是老王的邻居被隔壁戴了绿帽一样,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幸。

但是高帽这种东西,和绿帽一样,往往扣得让人措不及防。王川一不小心,就已被颜姝扣上了帽子,再作抵抗,也不过是徒劳挣扎。

果然,颜将军在扣完高帽之后,就说道:“王捕快之法,在这楼里成效显著。有妓子能因此得脱苦海,实乃大功德一件。我手下随因此丢人败兴,但因此得知此事,能与方运姑娘和杨姐儿相识,也算是幸事。王捕快何不事竟全功,让楼中所有姐儿都得以解脱?”

就知道是这样!

王川苦笑了一声,说道:“颜将军不知,咱们这地方,跟兵营之中毕竟大不相同。军营里讲究令行禁止,服从命令,但这倚翠楼里,姐儿们人人都有自己个性,人人都有想法,如果强自要求,只怕适得其反。我为她们提供了别样进项,提供场所和选择,如果做出决定,还是要她们自己来。都是有健康证的人,我凭什么要求她们就不卖了?”

颜姝细眉微凝,说道:“凡事不去打算尝试,就先打退堂鼓,这怎么能行?捕快何不试试?”

王川笑了笑,说道:“颜将军有这个本事,何不来试试?在下可以出让一些股份,由颜将军主导。若哪里用得着在下,在下可以帮忙。”

“妓子非是军人,难以强行要求。王捕快说得也有道理,此事就这样吧。”

颜姝忽然起身,挥袖道,“你六扇门忙碌,旁人也都走个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王捕快告辞,他日再来向你请教。”

请教?

请教什么?

王川想不明白,不去多想。送颜姝离开后,宗人府宗令便来了倚翠新楼。王川呆在楼上没有下去,却听到下面杨总捕和宗人府宗令交谈。

康王子、瓶姐儿和买散那人终还是被带去了六扇门。宗人府派出人来,也到六扇门刑房之中,与门中捕快共同审讯康王子等三人。

涉及康王府事,宗人府要审的自然不会是康王子一人,所有人都要参与了。

杨总捕为避免有幺蛾子发生,亲自坐镇六扇门,还叫了刑部尚书张经研前来,时刻巡查,防止宗人府搞小动作。

王川见众同僚押人出去时,还担心梁捕头和瓶姐儿打照面,发生什么乱子,却楼内乾坤甫定,楼外梁捕头一众已经被派去康王府,将王府围个水泄不通。只待门中三个审讯完了,就把重点移到这里来。

这一遭,王川有机会偷个懒。柳巷倚翠楼在这次行动中牺牲生意、客人,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杨总捕对王川稍微有些愧疚。因此在这里事毕之后,往后都是水磨功夫,也不缺王川一个,杨总捕就给王川放了假,让王川好有功夫收拾倚翠新楼的烂摊子。

但这里有韩姐儿看着,又岂用王川亲自上阵?王川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啊。于是王川一合计,干脆回家去了。

找陈莲耍子去也!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癫狂

一  第二天王川去门中点卯的时候,六扇门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当值的同僚。昨晚的热闹景象,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

那同僚瞧见王川,说道:“老王,门中都去了康王府,总捕叫你来了也过去呢。”

“我晓得了。”

王川说了一声,便出门往康王府去。

但是到了康王府门口,王川却被人拦住。

康王府门外守着一队人马,个个人高马大,不同凡人。王川哪能认不出来?这些人,可都是皇宫禁卫。

如此说来,这是皇帝出宫了?当今圣上闻知了康王子之事,来这里表演了?

曾经见惯了各种尬演,皇帝陛下的表演想来也不会出奇到什么地方,王川无心去看。有人拦着不是自己不进去,王川乐得如此,也不解释,进去,只在康王府斜对角一个酒馆坐下。

这地界较之青龙河那边贵气不少,就是酒馆,也和隔壁酒馆大有不同。

酒馆门前挂着一面大大的“汾”字旗。此时晨风正凉,酒旗微微飘扬,好不张扬。

“客官里面请。”

酒馆小厮出来招呼,把王川迎进店中。王川在门口处坐下,视线可以穿过门口,看到康王府。

“客官喝什么酒?”

小厮问道。

王川道:“我就坐一坐,不喝酒。有茶水可以给我端些来。”

那小厮笑道:“客官说笑了,咱们这里是酒馆,来酒馆自然是喝酒的,可没得茶水备。”

没茶水的酒馆算什么酒馆!

王川心中暗暗鄙视,嘴上却笑说道,“也罢。那我就不喝茶水了。只是你这里都是些汾酒,我却喝不惯。你这里可有黄酒花雕与我?”

那小厮“嘿嘿”一笑,又道:“客官您这可没水准了。昔年太祖曾言,天下大势,喝酒必汾,汾酒必喝。您来咱们酒馆,不喝汾酒怎么行?”

王川目瞪口呆,笑道:“你这厮倒是敢乱说,不怕太祖入夜把你带走。”不过想想也是,太祖都不担心另一个世界的罗贯中掀棺材板,这小厮自也不用担心太祖。

那小厮“嘿嘿”又是一笑,道:“咱们还是闲话少说,客官。您要就什么来吃酒?小的给您端酒拿菜去。”

王川瞪眼道:“我什么时候说要酒要菜了?你还强买强卖不成?”

那小厮道:“客人说哪里话?咱们正经生意,怎么能强买强卖?只是您进都进来咱们店了,却不买酒,实在不像样。咱们这酒馆,可不是歇脚的地方。”

王川心头一恼,瞥见这酒馆里旁的小厮往自己这边靠过来,简直想掀桌。

“啪!”

王川掏出捕快牌子,拍在桌上,问道:“你再说一遍,这里能不能歇脚。”

话甫一说完,门外斜对面康王府里哗啦啦出来一堆人,当先就是两排六扇门捕快。

那小厮顿时吓得怔住,其他小厮也纷纷收回目光。

王川起身道:“叫掌柜把你店里收拾好了,暂停迎客。等我把你这几句天下大势禀报上去,随后再来查你强买强卖之罪。”

那小厮吓得腿都软了。其他小厮也都没敢上前。

王川也不管他,收起牌子出了酒馆。

康王府中所有人都被带了出来,皇帝在庞大的队伍正中,风光严整的仪仗贡卫着,身体高瘦,颧骨高耸,发须修长。

这般中年模样,怎么看也不像礼贤下士的派头,但这皇帝还喜欢不分时宜地玩这一套,让王川觉得着实无语。

皇帝出行,诸行辟易。这支队伍去康王府时酒馆还没开门,是以不知。如今整个仪仗队出来和其他人都出来,道路两边直接被封。

酒馆里小厮们的目光被门外的人们堵个严严实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但这等阵仗,已足以让人瑟瑟发抖。

王川并没有急着跳出去。他躲在暗中看大部队走得差不多了,皇帝的仪仗也随着皇帝离去走个干净,才混进了六扇门的队伍中。

杨总捕瞄见王川,不满道:“你小子跑哪去了?半天找你不见。”

王川道:“总捕大人恕罪。属下早来了,只是在门口被圣上禁卫拦下,只好在外等候。”

“这样啊。”

杨总捕点了点头,拍拍王川肩膀,低声道,“你小子不错。这回咱们可算事竟全功了。康王爷和康王子永禁宗人府,那只会炼毒药的假道士被押去刑部大牢,隔日午后问斩。只是咱们个中手段,杨某不好给你邀功。而且某如此揪着康王府不放,怕是圣上不会给我好脸色。别的赏赐就别提了,回头我赏你另一份大赏。”

“多谢总捕。”

王川由衷道。没法邀功更好,他只盼杨总捕赏的都是银子。

至于此事结果,平道安被问斩,康王府衰败,康王父子永囚宗人府,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王川不能指望皇室子弟还被抄家问斩。这世界再怎么被人乱穿乱搞,皇族毕竟还是有特权的。

刑部的囚车吱吖而来,被狱卒停在康王府门口。随后康王府管家和平道安带着枷板出来,被押上了刑车。

王川正好在囚车旁边,目送平道安登车,说道:“道长安好。可识得在下?”

平道安抬头一看,脸色惊变,显是认出了王川,惊急道:“你!你……”

王川微微一笑,道:“在下今日又不审讯道长,道长何必惊慌。在下就是想问问你,你好端端的不和康王爷老实修仙,为啥又给康王子炼起药来?”

平道安本就惨白的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回答王川的问题。

王川也不在意,又问:“罢了,我且问你另一个问题。你炼的药,都给谁吃了?”

平道安垂首不语。王川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囚车拉动,狱卒们和六扇门一同押着人往刑部大牢去。行至半途,平道安才认命了也似,说道:“我炼逍遥散,除了自己与康王爷服用练功的一份,都被小王爷夺取卖了。他卖给谁,我又如何知道?”说时他又“哼哼”冷笑,道,“不过那小王爷在外风流快活,似乎纵欲过度,与我讨要合欢散,我便炼了与他,还在其中掺了逍遥散。他如今身体空虚,还染了散瘾,没药续命,哼哼!哼哼!”

杨总捕也听到平道安说话,手如迅雷探入囚车,一巴掌拍在平道安后脑勺上,怒斥道:“呔!你这贼道士,堂堂一府王爷,你敢这般谋害?!”

平道安脖子在枷板上卡了一下,“咳咳”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面做癫狂,冷笑道:“他自作孽,与我何干?我送他一程,有何不可?本来贫道好端端的,在康王府修仙。他坏我神通,我送他升天,不是理所当然?”

“他娘的,你一个小小贼道士和堂堂康王府王爷比?你哪来这么大脸!”

杨总捕又扇了一巴掌。

狱卒忙过来拉住杨总捕,劝道:“总捕大人可别再打了。您这么打死了人,小的们可没法交差了。”

平道安又咳了半天,才缓过劲,两眼眼神闪烁,又癫狂笑道:“康王爷?贼道士?寿命都不过小小一条,未成仙功,不得长生,人难过百,都要被阎王爷收去。如今都成短命鬼,我凭什么不能和他比?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诸事皆了

一  平道安这番话无视阶级忽略贵贱,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反而像是曾经那个世界里的思维。难不成修仙还有修整思想改变观念作用?

厉害!厉害!

王川心中暗暗寻思,也没再说话。

把人押去了刑部大牢,六扇门众人跟着刑部狱卒进去。王川注意到进了刑部大牢以后,梁捕头就一拐,从队伍里拐出去,消失在岔口。

看来梁捕头是已经知道瓶姐儿之事了。想想也是,瓶姐儿和杨总捕一起被抓,又在门中被审了那么久,梁捕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梁捕头面对这已然明晃晃扣在他头顶上的绿帽。

不过虽然心中猜测好奇,王川却并没有跟去一看。他不是狗仔,没有追着八卦不放的习惯。

平道安彻底死了心,在外面时还有心情叫唤两句,放肆地笑笑,到了牢中,就变得一语不发。这个潮湿阴暗的地方对他来说没有一丁点好的回忆,他才刚刚出去没多久,却又重新回来,第二次踏足鬼门关,让他怎么能有好心情?

送下了人,六扇门众人便离开了刑部大牢。梁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队伍汇合,脸色难看得要死。这种时候,王川没有去跟梁捕头说话。自己好歹也是在抓捕瓶姐儿的行动中起了关键作用的,这时候去跟梁捕头搭话,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忙碌一夜的同僚们自被杨总捕安排去休息,王川独自一人承担起了巡街要务。巡街罢了以后,王川偷懒摸鱼,去了倚翠新楼。

今晨康王府之事已经传开,康王府又一次犯案之后,当今圣上终于不再玩那一套“怀柔”之术,彻底对康王爷失望。因此对康王府的处置、安排,便没有多瞒着。倚翠新楼因此因祸得福,昨日之事没有对楼里造成太大损失,那些个被抢了衣服的文人士子们反而因为能参与如此惊心动魄的大案而荣幸之至。昨日“借衣相助”之事,成了楼里客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至于粉饰过的事情背后的秘密,客人们和姐儿们心照不宣,只当没有。

倚翠新楼因此更火了几分。但那出昨日被打扰未竟的《梁祝》新戏,却没能再演。楼中今日忙于善后,而明日康王府管家、平道安等人要在神武广场砍头,见血之日,楼里当然不便营业。

次日清早,王川没能幸免于难,被安排去了神武广场。

杀头还在午后,广场上已经挤了不少人,王川和众同僚不得不提前开始维持秩序。神武广场颇大,百姓们围绕四周,被六扇门拦在外围,正好能挤上两三排,基本上使所有人都看到。届时时近午后,广场上内里还要再多一层守卫,由刑部狱卒组成。六扇门来这里维持秩序是不带家伙事的,刑部狱卒却不同。两厢职责不同,六扇门管外秩序,狱卒要看内里不乱。六扇门只管拦着百姓不要越界,百姓若挤过去,刑部的刑杖就不是好说话的了。

而神武广场每每行刑,都不免有人挤进内里吃杖子,记吃不记打,令人无奈。

“我说老婶子,您能可着点挤不?不省着点力气,等午后问斩时候,您怕是看都看不动了。”

王川和同僚拉开线组成稀疏的墙,后面却被挤得厉害,快要拦不住往前,不得不和身后商议。

“又不是我要挤,后面的人推我。”

背后那大妈道。

王川往后一看翻了个白眼:“您看您身后有人没?”

那大妈不说话了。旁边的人却还在拥挤个不停。王川感觉自己像在拦着一条大浪,随着午时渐近,那浪越来越猛,随时有可能把自己冲垮。

“都别挤,都别挤,他娘的挤什么挤?”

同僚们纷纷叫唤,却收效甚微。浪潮往里涌着,为了某一刻飞起的头颅奋不顾身。圈界一圈一圈缩小。幸亏门中经验充足,早有所料,人们挤过来,离本来预想的界限还有些个距离。

王川本来还有心看一看平道安的终了。但这会儿再没了心思。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场杀头表演,赶紧歇息歇息去。他现在只觉自己腰都有些困了。

时近中午,囚车、狱卒、罪犯、刽子手、行刑官纷纷入场。有几个人很给面子地从人缝间挤过,趁着捕快们左右难顾周全挤了进来,让狱卒手里刑杖有了用武之地。

“找死!”

狱卒毫不客气,眼睛一瞪,手中长棍“啪啪”打下,那些个人连连惨叫,退了回去,四周百姓见状,这才稍稍消停,不敢往前。

当午后终于到来,行刑官一声“斩”字在神武广场的苍穹里炸开,王川看到几颗头颅飞起、几泊鲜血飞射,如同烟花。人群里没有欢呼,却有惊叫。即使挤着急着来看,也有人接受不能,在人群中晕倒。

伴随着人群的惊叫、喧哗,王川的心情也为之一变。

他说不清楚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有“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之类的爽感,抑或“整个世界清净了”的胜利之后的寂寞空虚。但到了这会儿,他只是觉得这一切终于快要结束了,自己终于快要能够回家休息了。

准备一上午,砍头只在一瞬间。人们看个热闹,但没有人喜欢守着一地的头颅、鲜血、狼藉看个没完。等刑场收去,围观打酱油的人们也逐渐散去。六扇门最后收队,把神武广场留给专门的人收拾。

临走的时候,王川看到青龙区衙门的同僚已经逮了好几个偷偷去拿馒头蘸血的蠢材。不过这世界人血馒头的用法似乎和鲁迅先生笔下的用法并不一样,只是王川并没有心情去了解。

回了家去,王川把一身衣服全脱下了洗了,又叫陈莲煮热水洗了个澡,将自己全洗了一遍。神武广场那般大、人又那般多,杀那么几个人,血腥气当然泡不到王川身上。但王川还是想洗一洗,好把一身晦气全洗完了,算个心理安慰。

当他沐浴而出,披上新衣一身清爽,他忽然感觉不只是神武广场上的一切离自己远去,那些花街柳巷逍遥合欢、还有忙忙碌碌满心不平,也都在忽然之间远去。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恰似被摸的鱼般不胜娇羞。



第一章 风雪夜归人

冰锥悬垂,白银素裹,好一场大雪。

厚实的雪层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在耳朵里,都能让人感觉到浓浓的湿意。

王川把房檐下蹦蹦跳跳探够檐角垂冰的幼童赶走,到六扇门前跺了跺脚,鞋上沾染的雪块随之而落。往远跑走的幼童把拽下来的冰锥排进嘴里,欢笑不止,不知道有多高兴。王川瞧他们消失在拐角,轻轻呼出口气,白雾升腾。

今日是王川当值,他已在外披雪而行,转了一天。灰蒙蒙的天空里雪片随风飘游,看不清天气,但天总是快黑了。

梁捕头夫人梁氏昨日离家,至今未归,王川已找了整整一天。与梁夫人同行的还有南海掌门夫人毕氏,也是没个踪影。那毕夫人来京省亲,却和梁夫人一同失踪,两家都已急坏了,京城里外散开去找。

王川门中当值,自然不能离京,帮着在京中寻找,通知了京中四区各衙门,让四区衙门帮忙。

可是一天下来,不论王川还是梁捕头、抑或毕夫人亲戚家属,都一无所获。

王川回到门中,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没,顺道瞧瞧有没有人上门来报梁夫人和毕夫人的踪影。

“老王,梁捕头来消息了,叫你不用找了。”

门中收拾穿上风衣,刚准备离开的同僚说道。

王川微一惊讶:“梁夫人回来了?”

“是。刚回来没多久。那南海掌门夫人也回来了,听说在南方住惯了,不耐咱们这边的天气,给懂病了,赶紧回家休养去了。”

那同僚说着出门,边道,“梁捕头说回头做东叫你吃饭。到时候叫我一个啊,我也蹭一顿酒吃。”

“好说。”

王川卸下风衣,进了门去。

那同僚说完便离去了。身上卸了一件事,王川一身轻松,到偏堂热了壶水,坐下来喝。

大冷的天,从外回来,喝一杯热水,吃一口热饭,是再好不过的享受。

可惜这时候饭堂里饭还没好,自己只有先喝水将就。

“小王!小王!跑哪去了?”

门外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王川微微一讶,梁夫人怎的没回家,跑这里来了?

出了门去,王川看到梁夫人大刺刺走来,梁捕头在她旁边,提着个不小的食盒,神色有些不愉。

“梁捕头,梁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王川上前从梁捕头手里接过食盒。

梁捕头道:“你嫂子感激你劳累寻了一天,特地过来请你吃饭。咱们到饭堂去吃。”

梁夫人竖剑般的浓墨双眉杀破雪夜,在王川眼前连连飞舞:“我和毕夫人去莲花观,却害小王你这不相干的劳累一天,咱们着实过意不去。正好今日回来也迟了,我就和老梁商议过来做东,招待你吃顿晚饭。本来打算到隔壁酒馆的,但老梁说你今日当值,不宜在外吃饭,所以咱们就从隔壁酒馆弄了些饭菜来。只是老梁念你当值,没有弄酒,你可莫要嫌弃。”

“嫂嫂说哪里话?大雪天的还牢梁捕头和嫂嫂过来,小子已经过意不去了,怎还敢嫌弃?”

王川说着与梁捕头、梁夫人同进了饭堂,边问,“不知嫂嫂这两日和毕夫人哪里去了?我们怎么哪里找也找不到。”

梁夫人帮忙把食盒打开,盒中一层一层放了好几碟菜。隔壁酒馆老刘家回去成了个婚,想是喜气加持,如今回来,手艺有所上涨。这饭香喷喷的,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三人摆好饭菜桌前坐下,梁夫人偷眼看了看厨房那边,见大厨还在忙活没有过来,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此事事关私密,我与你们说了,你们可别跟别人说。”

这话王川前世听过不知多少了。这句话就像是病毒咒语一样,在念动咒语,就能开始传八卦了。往往说这话的人对八卦传播的贡献最大,他会和每一个被传播对象说一句这话。

不过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王川和梁捕头都是一样的想法,同时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们六扇门的,嘴严实着呢。”

梁夫人放心下来,讲道:“其实,我和毕夫人是去了城外莲花观。毕夫人成婚这么多年,一直无子,听说莲花观普祥真人十分灵验,毕夫人难得来一次京城,就拖我带她去莲花观。那求子好像挺麻烦的,我们在那里睡了一宿,今日才罢。回来迟了,叫你们担心了。”

梁捕头脸色有点奇怪,跟问余春发供词听到余春发说起瓶姐儿时有些像。梁夫人说话时,王川忽然听到两阵磨牙声。

“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说毕夫人呢,怎么好端端的梁捕头和梁夫人都磨牙了?这不合逻辑。

“原来如此。”

王川忙说话打破僵硬气氛,“那嫂嫂与梁捕头都劳累了两日,想必也累了。咱们快快吃罢,好叫梁捕头与嫂嫂早些回去休息。”

三人闷头吃饭,都没再多话。僵硬的气氛蔓延到了整个饭堂里,让厨房里师傅柴火都没照看好,做饭做得做得熄火了。

王川尽量忽视梁捕头夫妇,认真吃饭,津津有味。

梁捕头的状态他能想通。瓶姐儿至今还在刑部大牢里没出来,不管这位风流成性的姐儿在牢里是否风生水起,梁捕头情绪看来都受了影响,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好。梁夫人又因旁人之事未和梁捕头说一声,就一夜未归,梁捕头脸色怎么能好得了?

但是梁夫人为何咬牙切齿?

难道莲花观那普祥真人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王川回忆了一下,曾经和那真人在倚翠新楼里的短暂相遇。那位真人给他的感觉,确实像是能惹怒梁夫人的。

但梁夫人既非美女又没男装,普祥真人有什么理由去招惹梁夫人?

而且以自己了解,普祥真人的莲花观能有这么大名头,想必他在观中也不该是个瞎惹事的。不然的话,普祥真人不可能受那么多达官贵人的追捧。

到底是为什么?

到了晚饭后,王川也始终没有想通。

收拾好饭盒,王川送梁捕头与梁夫人出了六扇门。

昏黄的灯火中,梁捕头夫妇踏入皑皑白雪,雪花飘落在两人身上,王川看着冷得不行。

又是一场战争即将打响。不知道梁捕头明天还能不能好好的来点卯。



第二章 树下小桃花

大雪停在半夜。

第二天一早,王川与人交班之后出了六扇门。一脚踩进雪地里,就是好大一个雪坑。大雪天里青龙河两岸生意也不景气,更遑论这大清早时候。王川从青龙河桥上过去的时候,在青龙河两岸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直到过了桥去,走到树挂白银的垂柳枝下,王川才在树干后面看到一抹粉红。

“碧河坊小桃花?!”

这么大冷的天,她怎么在这里?

“王捕快,别来无恙,可还记得奴家?”

那小桃花貂裘搭肩,头戴棉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不显臃肿,在这冰天雪地里,反而多了一丝俏皮。

但王川丝毫不会被小桃花的精灵模样所迷惑。他清楚得记得这个女子当初是怎样心机套路自己,面对这位借诗成名的花名妓子,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然落到梁捕头那般田地,可就不好了。

“门中公务繁忙,因以一直未曾和姐姐多打照面。不知姐姐来此,有什么事?”

王川直达出题,问道。

小桃花嫣然一笑,说道:“王捕快与奴家也算有交情的,何必这么生分?捕快公务繁忙,这可不见得吧?奴家可是听说坊间传言了,捕快在柳巷里弄出好大手笔,怎么也是公务?”

康王府一事中,倚翠新楼的名头出现在了重要位置。此事毕后,花街倚翠楼易主更名。柳巷倚翠楼新楼建成、发展的内幕就逐渐在青龙河两岸流传开来。对于明晃晃摆在柳巷的这么大一座楼来说,当人们有心八卦,其中内幕是很难隐瞒得严丝合缝的。

康王府之事一完,倚翠新楼对王川来说便没什么重要了,自己这个幕后黑手是否曝光,也没甚要紧。打那以后,王川连楼里都很少去,大多时候叫陈莲这位崭新的“妈妈”代自己去看看。而且没有了事情赶着,王川抄故事也没了心劲儿,第三个戏曲剧本到现在还只是刚刚有了点想法,韩姐儿催促数回。王川实在没法,干脆去坊间淘了合适的本子,然后找上小说原作者砸银子谈好,把本子直接丢给吕璇,让吕璇改编。

这样市场效果不会影响,还能省心摸鱼,简直完美!

王川今日偶有心情,还想回去搞搞第三个剧本,现在却被小桃花拦下,心中暗叹:“看来天不让我码字啊,为之奈何!”

听罢小桃花说话,王川却默默不语,看着小桃花。这心机女子要耍什么心机,他静静接着就是,没必要多搭话。

只听小桃花道:“这两日大雪封门,奴家左右无事,出来走走,踏雪观景。奴家本想出城去,但今日单只一人,却不好出去赏雪。奴家惦记此处大柳树树挂美景,因此过来,却没想遇见王捕快,这可真真是缘分。”

王川心中暗笑,小桃花这话他若是信,那就是见了鬼了。小桃花说完,王川便道:“如此的话,在下就回去了。昨日在下当值,现在困乏难当,得回去歇息了。”

“王捕快慢走。”

小桃花并没有留王川,微微一笑,说道,“他日奴家作陪,请王捕快好好叙叙旧。奴家对王捕快在倚翠新楼的手笔很好奇呢——尤其那些个新戏。王捕快有闲,可愿引奴家看一出戏?”

“等我得空再说。”

王川说罢,便往远走去。他大概已经猜出了小桃花的心思。这位花名妓子怕是没了诗词,看上新戏了。想看能不能在倚翠新楼的新戏上蹭到热点,再火一波。

小桃花瞧王川默默走远,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牙自语:“这等粗俗之人,恁得不解风情,怎么可能想到如此多的花样?”

王川回了家去,陈莲正在桌前看着账本。而今房间里堆满了东西,陈莲已经发愁了好些时候了。

“相公,你回来啦。”

陈莲瞧见王川进来,合上账本问:“相公早饭可吃过了?奴家与你做些。”

“我在门中吃过了。怎么样,还算着呢?”

王川问道。康王府一事,杨总捕欲把王川调入龙捕头组担任副职,随后再看机会给王川提升。但王川死活不肯,杨总捕勃然大怒,把王川丢在了隔壁酒馆管事。如今酒馆老刘家多了个顶头上司。幸好这个上司给老刘家找了儿媳妇,还带来个崽,老刘家男女老幼都对王川管事没有意见。何况王川还是个不管事的,如今接管隔壁酒馆,也只还维持原样,把所有事都交给刘刀搭理。刘刀不敢逾越,死活交出了管账之则,如今这职责,就落在了陈莲头上。

这活计正合了王川心意。如今他平日里除了当值之日,就在隔壁酒馆和家中摸鱼,小日子过得好不舒坦。若说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老王这名头,彻底摘不掉了。如今管了隔壁酒馆,还被人叫隔壁老王。

陈莲小脸儿一下子垮了下来,沮丧道:“相公,酒馆和倚翠楼的帐倒是好说,奴家能管得来。只是家中这些物事,着实不好收拾,家里被堆得满登登的,奴家实在不好顾看。”

杨总捕一怒之下把王川丢去隔壁酒馆,到底也是过意不去。毕竟王川在整个逍遥散大案中出了大力,如此待他,岂不寒心?隔壁酒馆总管虽说在职位上也算升了,而且薪资提高、油水也足,但对于六扇门来说,到底是个虚职,不入人眼。王川享受这等待遇,杨总捕却理解不能。为弥补计,杨总捕还把从康王朝查抄的物事给王川分了一份。

本朝惯例,六扇门办案查抄之获,六成上交朝廷,留四成作办案犒赏。杨总捕把一成收获分与王川,足见诚意。只是康王府恁大,这一成物事着实不少,摆回家来,这小小房间简直要被撑满。于是王川不得不做些打算。

“我已物色了一处宅子,过两日就能交接。咱们再缓缓。”

王川回复陈莲。如今一屋子犒赏,又多了两份收入,王川忽然有种暴发户土大款的感觉,迫切想要买买买,买房买车买丫鬟——最后一项遭到陈莲强烈反对。小姑娘表示这些活计她都能干,不用买丫鬟,很没有女主人翁的自觉。



第三章借酒难消愁

陈莲没多长时间就把一月的账本检查完了。有四位穿越者前辈在,王川根本不需要把他那两把刀的记账本事拿出来显摆,改变古代土著记账方式已经成了历史类穿越者的必修课,四位前辈皇帝哪能忘了?而今世间记账之法,先进得很。

王川在见识过陈莲管理账本的水平后,就再未操心过账本的事情。他把陈莲总结的数据看过,次日起来,在院中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地练了一趟短打,去六扇门点了卯,就到了隔壁酒馆。

酒馆后房里一阵啼哭声。王川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刘大郎的媳妇敞开胸怀给襁褓中的婴儿喂奶。

“哎呦,王捕快,您怎么来这么早?”

妇人瞧见王川,大大方方说道,完全不把在王川面前敞胸露怀当回事。

王川却实在没脸看下去,避开目光,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哺乳?”

妇人无奈道:“大郎与妹妹每夜被公公关在房里,奴家也没法啊。公公还打算把奴家也关进去,只是奴家刚刚产子,不便行房,又要照料孩子,因以在外。睡觉那屋略有些潮,晚上还好,一到白天,这小子就吵闹得不行,不愿在那房里多呆。。奴家不得已,只好在这儿喂他。失礼之处,王捕快可千万莫怪。”

“无妨,无妨。”

王川说道。

那妇人点点头,道:“也是,王捕快见多识广,怎么会为这点小场面介怀?”

“……”

王川没好气地转移话题,“大郎呢,这会儿还没起?”

“没呢,不到天大放明,公公不会开门。”

那妇人道,“王捕快要找他吗?我去和公公说一声。”

“不用了,我去找刘刀。他在后面?”

王川问道。这老刘家家主也是个急性子,比他那一言不合就脱衣的儿子急多了。这会儿不知他是不是守在他儿子门口。

“公公在后院呢。王捕快稍待,奴家喂完奶帮您叫来。”

那妇人把儿子往稳里抱了抱,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王川叫那妇人继续喂奶,独自走到了后院。账本交给了刘刀后,就出了隔壁酒馆。

刚走到隔壁酒馆,王川却见到梁捕头走了过来。老头脸上淤青眼袋发黑,看来昨晚阵仗不小。

“王川,我正好找你。你果然就在这里。”

梁捕头也瞧见了王川,说道。

“梁捕头什么事?”

王川识趣地没有问梁捕头昨夜发生了什么。

梁捕头揉了揉脸颊,说道:“帮我找一处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坐坐,代我去门中点个卯。我这样子不好自己去。”

自己不问,看来梁捕头倒是对自己不避讳。王川答应下来,略微一想,带梁捕头从倚翠新楼后门进去,开了处楼上隔间,把梁捕头安置下了。然后就去门中帮梁捕头点过卯。门中有人问将起来,王川便只说自己于酒馆上有事请梁捕头帮忙,代他过来点个卯。

如今管着隔壁酒馆,很多事都好推脱。做完这些后,王川便能继续从门里出来,借隔壁酒馆偷懒。

不过梁捕头在倚翠新楼,王川就没再去隔壁酒馆,而是去了楼里。

康王府一事毕,花街倚翠楼灰飞烟灭,彻彻底底改头换面,如今倚翠楼,就只剩下柳巷一家。韩姐儿也知道柳巷倚翠楼的一项重大任务已经完成,倚翠楼这个名头,便不再需要。她蛮不喜欢这个曾经和花街倚翠楼同名的楼名,早就想换点了。只是王捕快一直懒得管事,没多想名字,她就没有越权,去自主改名。

只是王川这回进来,韩姐儿便不免旧事从提。

“王捕快,你可好久没来了。奴家这里就这么不入捕快的眼么?还是捕快不愿见奴家?这么长时间,来都不肯来。奴家等捕快可等得好难过。”

韩姐儿早先知道梁捕头过来,猜到王川还要来,等到王川再来,腻上来贴着王川便道。

亏是如今大冬天的,厚厚的棉衣隔了肌肤相触的感受,王川对韩姐儿的热切撩拨,没有太大反应。

王川无奈笑笑,道:“好姐姐别闹,我今日来走正事呢。他日得空,我再来找你好好说话。”

“那好,奴家就好好候着咯。今日咱们便说正事。”

韩姐儿听话放开王川,幽幽问道,“咱们楼里这名字,奴家可是与捕快提过了的,要改什么名,捕快可有意见?用不好让奴家改回彩窑吧?”

王川道:“名字这东西,顺耳好记听着不太低俗便可。咱们这里不是门前柳树地在柳巷么?那不如叫翠柳楼?绿柳楼?或者咱们以戏曲闻名,就叫戏楼?”

“就依捕快,叫翠柳楼可好?”

韩姐儿看来极不喜欢戏楼这名字,王川话到这里,她便忙说道。上回提建议也是,王川脱口而出戏楼,就被韩姐儿回掉了。因此这名字才拖到现在。

和韩姐儿讨论罢了这个话,王川就去了梁捕头所在隔间之中。

梁捕头把作陪的姐儿赶出来,独自坐着喝闷酒,看来昨晚的一架对他影响不小,如今情绪极是不好。

王川过来的时候,梁捕头已经有喝完了一壶酒,叫人又送来一壶。

那端酒的姐儿走到门口,正碰上王川。王川便接过酒,捎带了进去。

刚进门,王川就看到梁捕头一口一口闷着酒,桌上全是空酒壶。

“梁捕头,只好酒不吃些东西怎么成?”

王川回头叫住刚要离开的姐儿,道,“麻烦姐姐叫两个简单小菜过来。”

那姐儿欣然领话,转身而去。

王川在梁捕头对面坐下,夺过梁捕头手里酒杯,放回桌上,说道:“梁捕头且等等。这样干喝毕竟不好。等等小菜上来,属下陪你喝两杯。”

“唉……”

梁捕头没再端酒杯,却黯然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有多惆怅。

王川问道:“梁捕头有何不顺之事?昨夜与嫂子吵得凶了?”

梁捕头道:“吵架倒是小事。你也不是不知。我与你嫂子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已属正常。怎么会为这种事发愁?我发愁的,是你嫂子和那南海掌门夫人外出之事。唉……”

王川咂了咂嘴,没多说话。他回想起了隔墙所遇的普祥真人,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



第四章 莲花观求子

楼里姐儿把两碟小菜端上来,梁捕头吃了几口菜,大口喝了一口酒,又叹息一声,说道:“王川,你去过我家,也知道我家什么情况。就我们两口子,平日里只在我家那口子打牌的时候,才能多些人气。若是她许我纳妾,诞个一子半女的,那也还好,偏她又不肯,为这事我们打过不知道多少架了。她不肯便罢,自己还不争气。就说昨日,她与那南海掌门夫人到莲花观去求子,人家南海掌门夫人求了,她却求子都被普祥真人拒之门外,这怎么说?我梁明渊好歹也是堂堂六扇门捕头,却管不了个不争气的媳妇,你说说,我这脸面往哪里搁?”

王川与梁捕头碰了一杯酒,听梁捕头又唉声叹气,问:“于是您就和嫂子打了一架?”

“不打干什么?我老梁无后,他求子都不争气,我还不和她生气?”

梁捕头一瞪眼,刚喝没了酒的空杯子往桌上一砸,怒道,“你小子是不知道她当时那模样,着实可气,哎!”

王川不防,被这一摔杯子吓了一跳。

梁捕头喝多了酒,脸上已然血色翻涌,竟一竖眉毛,一捏语调,学起了梁夫人的模样:“他不与我送子,我有什么法子?我还能哭着跪着让他送不成?那毕夫人能拉下脸来,哭哭啼啼,被那狗屁真人接收进去,我却做不得那等模样。不受我求子,把我关外殿又怎样?我还不稀罕他呢!什么狗屁真人,送得几个子?城南就有送子观音,我赶明拜拜去,人家观音菩萨真神仙,不比他了得?”

王川叹为观止。果然不愧是两口子,梁捕头学起梁夫人来,竟然这般形象,尤其那对眉毛,倒竖挑落,也如挂上了玄铁重剑。

梁捕头模仿罢了,又自饮一杯,气道:“这话说得好听,城南观音庙她拜过多少回了,有用没用她心里没数吗?人家莲花观普祥真人给多少家子送出了后人,城南那观音庙能比?也就会撑个场面话,真本事没有。你说,王川,你说我还不跟她打?”

这等根深蔕固的家庭矛盾,王川委实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好给梁捕头斟满了酒,又陪梁捕头喝了几杯。

他和梁捕头连砰几杯,两碟小菜一小半都进了自己嘴里。梁捕头却只喝酒,菜只尝个三两口,几杯下肚,更是晃晃悠悠。

又一杯下肚。

“砰!”

酒杯摔在桌上。王川这回早有注意,没被梁捕头吓到。

只听梁捕头怒冲冲说道:“不管了,这回说成什么也不管了!梁某必须要纳妾!再不纳妾,我老梁家就绝后了!”

这话一出,王川却又吓了一跳。这顿酒要让梁夫人知道,万一以为是自己给梁捕头灌输了纳妾之念,梁夫人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想想梁夫人那模样,王川打了个哆嗦。

“镇定!镇定!千万镇定!”

王川努力告诫自己,脑中狂转。这时候,最好适当打击一下梁捕头。

“可是瓶姐儿都在大牢里呢,你纳妾纳谁去?”

梁捕头顿时哑然。

王川心里暗暗出了口气。虽然有些可怜,但梁捕头果然有情有义啊,这种问题上,还全都想的是瓶姐儿。幸好现在瓶姐儿还在大牢里住着,暂时也没有出来的希望,自己扯两句,也能打击到梁捕头。

这就足够了。

只是梁捕头又自顾自喝闷酒,情绪愈发低落,实在让人看不下去。王川又给梁捕头满上一杯,正要自己再倒一杯,再和梁捕头碰个酒,劝慰劝慰,却没想才倒上酒,梁捕头就“啪”地又一摔杯,眉毛一竖,跟梁夫人像极。

“传宗接代之事,怎能思虑太多?天下女子千千万,瓶姐儿不在,老夫就不纳妾了吗?”

梁捕头整张脸上已经满是酒色,眉毛彻底倒竖。

“叫你多嘴!”

王川差点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为避免喝多酒理智渐失的梁捕头再说出什么不着边的话,王川干脆闭嘴,只是劝酒,不管别的,先把梁捕头灌倒再说。

又是两壶酒下肚,王川终于把梁捕头灌倒。梁捕头趴在桌上,口水都流到了碟子里。剩下底子的菜王川本也就懒得吃,这会儿更是没胃口了。把梁捕头扶到床上躺下,王川就离开了倚翠新楼,回了家去。

喝了这么多久,王川也有一点晕乎了,不如回家睡觉。

然而到了家时,院子大门却锁着。陈莲并不在家,不知哪里去了。王川自开了门进去,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一觉睡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大中午。雪后的太阳尤其刺眼,正午的阳光渗进窗户来,让人觉得凉中带暖,不甚舒服。王川睁眼坐起,却见陈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正在做着午饭。

“相公,你醒啦?”

陈莲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

王川点点头下床,顺便问道:“你一上午跑哪里耍去了?”

“奴家去了梁捕头家,与人打了一上午牌,正好赢了些许钱财,买了点菜回来。”

陈莲微笑着说,“相公,今中午饭可丰盛啦。你这会儿醒来正好,马上就能吃。”

“是吗?那可真巧了。”

王川开门去了院里,地上雪还没化,在阳光下晶莹发亮,有些晃眼。王川眯起眼睛,就觉肩头一凉。房檐上的雪却已化开,雪水沿着瓦缝落下,滴在肩上。

没一会儿功夫,陈莲做好了饭。王川帮着忙端饭上桌,两人坐下来吃。

王川注意到陈莲似有心事,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便问:“你想什么呢?”

“啊,没想什么。”

陈莲惊了一跳,又继续心不在焉地吃饭。塞进小嘴里几粒米去,她才犹犹豫豫地,终于忍不住道,“相公,奴家今日去梁夫人家,梁夫人正不开心。打牌的人还没来齐时,梁夫人与奴家抱怨成为莲花观那普祥真人,说他……”说到这时,难听话她终究复述不来,憋了半天,终是略过这一部分,直奔主题,“相公,那普祥真人真的那般灵验吗?”

“谁知道呢?坊间传闻挺灵验的。”

王川说道。

陈莲顿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道:“相公……奴家也想去求子。”

王川:“????!”



第五章 山丘见妇人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迎着陈莲期期艾艾的目光,王川咬牙说道。

回想起在翠柳楼(柳巷倚翠楼)里和梁捕头的对话,再回想曾经自己无意间接触到的普祥真人,王川忽然觉得那莲花观和这真人大有问题。在没有摸清底细之前,让陈莲去那里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就是耍也不能去那里。明白了吗?”

王川又补充提醒。

“奴家知道了。”

陈莲幽幽说道,很不开心。她道,“奴家……奴家只是想,相公与奴家同房如此之久,得杨总捕体贴,还给奴家举行了大礼。但到如今,奴家还未有身孕迹象。因以梁夫人说起,奴家才想起莲花观瞧瞧。相公不喜欢,奴家不去就是了。”

王川略一寻思,跟陈莲道:“那普祥真人在个案子里有些牵扯,我觉得他大有问题。你去那里怕有危险,别到时候遇到什么意外,我因救你而暴露,没法暗中观察,那就不好了。等案子罢了,我陪你去。”这小姑娘是个执拗性子,自己若只说那里有危险,她为求子,怕还要去上一去。但说她会对自己造成麻烦,她便不敢擅自做主了。因以王川如此与陈莲来说。

“奴家晓得了。”

陈莲道,“相公放心,相公既然这么说,奴家就不会自作主张前去了。奴家晓得怎么做的。”

不过虽说理解,但这一顿饭,小姑娘也是吃得美滋美味。王川无法,在家陪了她一下午。

次日清早,王川到门中点卯之后,径直出了城,往莲花观去。

莲花观外已被人清扫出一条细长小路。不过雪后初晴,即使扫出一条路,地上也还显湿滑。尤其莲花观建外小山丘上,往观中去是一条石阶小路。来这里求子的人多了,道具本就被踩得光滑,棱角也早已被磨平,圆滑难踩。这会儿再被雪一湿,走起来更是得小心翼翼。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又是大清早的,来莲花观的人自然不会多。

王川一步一个台阶,小心上了山丘,也未曾碰到一个同路之人。到了观前,才见莲花观门开半扇,一顶红帐小轿被人抬了出来。小轿后面跟出一个华衣女子,发饰繁多金贵,该是一位贵家夫人。

那夫人被仆从搀上轿去,一群人便抬轿下山。

王川没穿捕快衣服,一身便衣,又独自前来,这群人自认不得他。他直接被无视了,看着一群人从身旁走过,然后晃晃悠悠往下,速度跟蚂蚁差不多。

“慢点慢点。”

“小心小心。”

“打滑了打滑了。”

“稳当些个稳当些个。”

……

叫唤了大半天,也不过下去四五个台阶去。

就这速度,还不如一起走下去快。

但是那轿中女子却始终不肯让轿子停下,哪怕轿子再颠晃,下山再不稳,外面的人扯着嗓子叫得再欢,也不肯出来。不知是贵人矜持,还是其他原因。

王川忽然想起女子出来莲花观上轿时的模样,那般愁容,难不成求子失败?或者和梁夫人一样,被普祥真人拒之门外了?

于是失望之下,女子沉浸在注定无子的悲伤中难以自拔,想不到要从轿子里出来?

莲花观里的道士推着门,要把那半扇门掩上。王川伸手拦住,问那道士道:“这位道长,方才那夫人怎的面带愁容,可是求子失败了?”

那道士两眼一瞪,怒道:“来我观中求子,哪有失败的道理?她自然是成功了,才下山去。不晓得事,不要乱说。”

呵,看来还有脾气。

王川不怕他道观撒气,但也懒得和这道士计较。

那道士又一瞪眼,道:“你好端端一男子,来求什么子?我莲花观只应女施主求子。你这厮别来凑热闹。”

“砰!”

道观门被关上。

娘希匹!

这道士恁的没个样子,比坊间地痞流氓还要可恶,王川气得想砸门。

道观房檐上的雪哗啦啦往下掉,那一队人终于抬着轿子走出老远,王川已经听不清楚他们呼喝叫唤的声音。道观外安静至斯,像荒无人烟的世外荒庙。

王川躲在了门前大雪中。他分管隔壁酒馆,别无他事,如今有时间、也有精力在此守候,暗中观察。

他倒要看看,这所业务超出的道观,比起城内白云观、乃至天下其他道观来,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王川都呆在道观外面。除了中午时候去隔壁酒馆吃了碗饭,就一直呆在这里。

莲花观的香火并不如白云观那般繁盛,来的人也不像去莲花观的人那样男女贫富都有,个个要在这里驻留许久,祈愿祭拜。到莲花观的人,基本上全是富贵之人,如南海毕夫人、梁夫人那样独自前来的都少,大多都是前后簇拥,带着仆人过来。这也怪不得那日找人的会找不到这里。

而求子的,尽都是妇人,夫家也有跟来,但通常很快就会被道士劝离。

来了莲花观,那些求子的妇人也大多很快出来,像毕夫人和今早那妇人那样的情况,基本没有。

“这到底什么情况?”

王川凝眉细思。

他注意到妇人们从莲花观出来下山时,有些会有道士跟着,但大多数没有。那些有道士跟着的,一个中年道士会将之送出道观。

那中年道士就是普祥真人。

王川从其与其他人的对话中听了出来。

中年道士剑眉星目,长须及胸,身材挺拔,仙风道骨。看来很有世外高人的模样。若不是他声音跟那晚翠柳楼隔间隔壁“吸溜吸溜”吸着口水说话的人完全一样,王川还真不敢认他。

只是那声音,这会儿听起来也不见半分猥琐,听起来正派出尘,像是武侠小说里男主掉下悬崖遇到的隐世老爷爷。

“这人莫不是有个双胞胎吧?”

王川心中几乎产生了如是想法。

但不论如何,王川心里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陈莲来此。这里疑点丛丛,处处透露着诡异,再没有摸清底细之前,让小姑娘冒然求子,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而且自己又不急着要孩子,叫她来求子干什么?



第六章 普祥真人记

从莲花观下来,天色也快黑了。将去的夕阳给晚霞带去最后一抹红,那红又连到了城墙的雪上,使那连片冻成冰凌的雪如同放着红光,晶莹得像是堆积着不规则的红宝石。

晚霞褪去得很快。王川从进了城门,到走到青龙区,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王川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翠柳楼。大雪天楼里的客人比往日要少一些,戏台上演的是青龙书院一个教习写的话本。这话本被坊间戏园演绎过,又被王川看中,丢给吕璇按照新戏套路重新编撰。

吕璇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知道这话本不好随意改编,便托楼里韩姐儿联系上了那青龙书院原作者。那教习听说自己的话本能在翠柳楼里上演,哪里不乐意?当即跟吕璇一拍即合,一起编撰了新戏,于是就有了现在台上这一出。

因此楼中这一出戏,就有很多青龙书院的人来捧场。

“韩姐儿呢?麻烦姐姐叫她一声。”

王川去了二楼角落隔间。这里已然成了他的专属宝地,楼里一般不会给这个隔间安排客人,只等王川来了才开放。

“王捕快稍待,我这就去叫她。”

侍奉王川坐下的姐儿给王川斟上了茶,便一笑而出。没一会儿,韩姐儿摆着柔腰而来。

“王捕快这两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可不见你这么多来呐?”

韩姐儿嫣然笑说,往王川身旁一坐,贴着王川端起杯来,递到王川嘴边,腻声道:“大冷天的,好捕快趁热喝茶。可需要奴家皮杯儿送你?”

王川接过杯来自饮一口,温热清苦的水顺着喉咙而下,道:“好姐姐别闹,我有事问你。”

“就知道捕快不会好端端的来这里。自打倚翠楼事了,捕快可不常来这里了。”

韩姐儿语气跟陈莲似的,幽幽如怨。

王川问道:“你可知京城外莲花观的普祥真人?”

韩姐儿眼睛一眯,问道:“全京城大名鼎鼎的求子去处,奴家怎么不知道?那普祥真人也来过咱们楼里,赏过几回戏,想必捕快见了他,也是眼熟。怎么,王捕快好端端问他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

王川又问,“那普祥真人在楼中都做过什么?”

韩姐儿答道:“那真人倒是个得道神仙,来咱们楼中,也从来不是自己来的,多是被人邀来。他回回来了,也与请他的人分间而坐,也不叫姐儿作陪。他来楼里几回,都只是看看戏,看罢了就走,从来不曾做其他的,不是神仙是什么?真真儿是比捕快还厉害。”

“怎么就比我还厉害了?”

王川又喝了一口茶,问道。

韩姐儿白了王川一眼,道:“人家普祥真人来咱们楼里,可是半个人都没碰。捕快来了,却耍了奴家。可见捕快定力不如那活神仙。奴家说得不是吗?”她话里说的像是抱怨王川做了什么,手里动作却是在怨王川没做什么,那两双暖嫩柔夷已往王川身上撩去。

“好姐儿别闹。我还有事呢,今日便不留了。”

王川招架不住,从翠柳楼落荒而逃,留下韩姐儿幽怨叹息。

快出门的时候,王川忽然听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声音:“不要这个。就要梁山伯,祝英台一起来也行。”

那少年该是正处在变声器,一副公鸭嗓子,声音分外难听。但不知为何,王川总觉得他语气颐气指使,有些威严,像是端坐上位,支使人支使惯了。

王川寻声抬头,那声音是从二楼隔间里传出来的。

自方运姑娘和杨姐儿之后,楼中也有些姐儿们有样学样,渐渐放弃了皮肉营生。韩姐儿乐见其成,反正有新戏营生,楼中也不缺收入,但有姐儿提出,韩姐儿就全都允了。前有宣威营那俩丘八的例子,楼中已经基本没人胆敢造次。

第二出戏后,梁山伯、祝英台,甚至马文才都成名了,三位姐儿也都转为清倌,在楼中唱戏。今日竟然有人如此做派,还提出要“梁山伯”和“祝英台”作陪,真是稀罕。

王川没有停留。这里已不止自己在罩着,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出面。他出了楼去,果然没一会儿,已有人抬着一个高个子少年来,直接丢进雪地里。

楼里的人把少年丢下,便回了楼中。少年站将起来,拍拍沾在身上的雪,指着青楼门口气道:“你们胆敢如此待我,真是……真是……娘希匹!”

王川愕然张嘴。这小子什么来历,从哪学会这口头禅的?

想想这话自己只在门中说过,而且后来杨总捕禁绝,自己便甚少再说。难不成这小子是门中哪位同僚亲属,从同僚那里听到,瞎学来用?

他正想要上前一问,却见那少年说罢了脏话,忽然觉得好笑也似,竟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这样还笑不过瘾,没笑两下,又倒地上打起了滚。两个白面汉子从楼中跑出,瞧见少年,大惊失色,跑将过去把少年拽起,颤声道:“小祖宗诶,您可千万别闹腾了。”

王川忽然驻足,叹息一声,唏嘘道:“年轻啊……”转身而去。

这少年毕竟是无关之人。而今重要的,是普祥真人。

普祥真人太多谜团,王川需要多多思考,暂时没心思与韩姐儿纠缠。

这真人看来也是个道貌岸然的,水准比梁捕头要高上许多,实在厉害。他在翠柳楼里的表演,王川倒是能够理解。毕竟经营“求子灵验莲花观”,偌大的名头,对外不装作矜持,怎么能成?能装得如此之成功,也算是一种本事,王川也是佩服的。

但王川不理解的,是莲花观的经营模式。

这样一座道观,为何时刻大门紧闭,只有女客来了,才会开门放入。而且人们进出,又为何那般匆忙?有离去的人,带着年轻道士,又是作何?难不成求子之事,还要道士下山去做?那些年轻道士,也有什么本事?

模糊的想法出现在王川脑海里,但始终没有成型。

回到家时,陈莲正在做晚饭。王川再次重申自己的意见,叫陈莲千万不要去莲花观。

“奴家晓得啦,相公。”

陈莲笑嘻嘻的,边做饭边道,“相公放心好了,没得相公允许,奴家绝不会自己跑去求子的。今天下午梁夫人来找奴家,想叫奴家明日陪她一起会会普祥真人,奴家也拒绝了。”

“那就好。”

王川点头道。



第七章 人丑莫求子

第二天王川与陈莲起床,刚出门去,就见梁捕头举着手准备敲门。

“梁捕头有什么事?”

王川心中奇怪,梁捕头大清早来他门上是做什么?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梁捕头一把拉住王川就走,边道:“没时间解释了,快跟我走。边走边说。”

王川见梁捕头急切模样,也顾不得多说,回头叫陈莲自关上门,跟着梁捕头而走。

“梁捕头,到底什么事?”

王川跟着梁捕头一路出了青龙区,忍不住又问。

梁捕头气急道:“我前天晚上在翠柳楼喝醉了酒,好像也和你说了不上话,你嫂子与那南海掌门夫人的事,你当也知晓。你嫂子被普祥真人拒之门外,心里气不顺,昨日就想去莲花观闹,被我拦下了。后来你家那小莲子来,又招了几个打麻将的,她才消停下来。我却没防着,她这气还没下!今天一大早,她就出门了。我寻思她八九不离十就是去了莲花观,须得赶紧过去拉她。只是我们家事,你想必也知道,我见了她,必然又是吵闹,没个消停。此事我不想旁人知道,如今只有你知晓,你便与我来,劝她一劝。”

“原来如此。”

王川松了口气。他还道是什么大事,却没想是这样的事情。看来昨日梁夫人邀陈莲同去莲花观,并不是为了求子,而是为了搞事啊。可怜小姑娘那么单纯,却差点被人牵着鼻子跑。

不过去劝梁夫人,倒是没什么。平日里门中当值,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以及各式各样的争执,梁夫人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

而且有这机会,王川也能顺便去打探打探莲花观和普祥真人的实底。

思考了一夜,王川心里的猜测已经在清晰和模糊间打转。按照王川心底猜测,他该庆幸陈莲听自己的话,没有去那莲花观。如果按他想法,到那里去,梁夫人或许会没问题,但陈莲有九成几率可能出什么事故。毕竟在曾经信息爆炸的世界里接触过太多的故事,知道太多事例,眼前的线索,足够让他的思维推导向某一个方向。

但模糊的是,他想法大胆,如果真是那样,按他理解,这莲花观早该被铲平了、普祥真人也早该被碎尸万段了才是,但如今这道观真人,却都还活的好好的,名声远彰,还能和那么多达官贵人交好。这一点实在太离奇了,让人想不顺畅。

是以莲花观内到底有什么名堂,王川还想细细再看看,瞧这里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想一般。

但是到了山上时,王川的想法却落空了。那莲花观大门紧闭,直接把梁夫人关在门外,不肯接待。王川到了观门前,却看到梁夫人双手叉腰,在门前来回踱步,转悠两圈,又去“啪啪啪”拍门,怒吼道:“贼道士,开门啊!你有本事赶老娘出来,你没本事开门啊!贼道士,开门啊!”

王川:“……”

梁捕头:“……”

这梁夫人活脱脱一个加粗四圈版雪姨!

只是认梁夫人把那道观大门拍得“啪啪啪”震天响,道观里也没人来开一下门,内中道士处置极为镇定,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之势。

王川上前劝道:“嫂嫂莫要敲了。人家死活不肯开门,嫂嫂忙活半天,气着累着,全是自己的。何苦来哉?”

梁捕头跟在旁边没有说话。这两口子都是强势之人,三言两语不对就要干仗。梁捕头只怕一开口反而坏事,干脆闭嘴,把事情交给王川。

梁夫人“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道:“不开他就不开好了,老娘只是不忿。都是求子,他凭什么把我拒之门外?老娘就要跟他好好闹上一闹,即使他不开门,也要让旁人知道知道,他这破道观也不是个什么能耐地方,连老娘求子都应不了。丢死他人!”

梁捕头脸一黑,想说话却又忍住。

王川无奈问道:“敢问嫂嫂,你在这里叫唤这么些时候,观前可有人来?”

梁夫人一愣,尴尬道:“没有。”

“那不知嫂嫂吵闹,做给谁看?”

王川说时,细细观察梁夫人神情。见梁夫人神色松动,王川才往下说话,压低声音道,“要给这莲花观找着麻烦,却不须如此。我有些想法,嫂嫂不如随我下山细说?”

这下梁捕头也动容了。

“这小子怎么说话没个把门儿?这种海口岂敢乱开?!”

梁捕头心中忐忑,却没想王川所说是实话,只道王川乱夸海口,要先诓梁夫人下山去。

不过他见梁夫人有所意动,问了句:“此话当真?”便没有戳破,任王川胡口编下去。

反正这小子鬼精鬼精,说不得有什么话来圆谎唬人,能过眼前这一关,他何必戳破?

“当真当真。”

王川连声应着,总算把梁夫人劝下了山。路上捡着没人的地方,王川便与梁夫人打探起了前日情况。

梁夫人气凶凶道:“哼!我哪晓得他怎么求子的?大前天我和毕夫人去了莲花观,一整天里,那普祥真人就问东问西的,跟你们六扇门训贼似的。他敢问咱们家底下,老娘差点没跟他翻脸!倒是毕夫人交代的详细,天快黑的时候,普祥真人就把毕夫人请去莲子殿,说是要应她求子。老娘本欲跟进去,却被拦下了,在斋房住了一晚。哼!老娘不就是没顺他打探,顶了他几句吗?就这样便不应我求子了,这般小肚鸡肠,算什么得道真人!”

梁捕头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既然有求于人,他问你答就是,你还惹普祥真人。不与你求子,活该!”

梁夫人怒道:“你再给老娘说一句!”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又要干将起来,王川忙拦住二人,说道:“梁捕头、嫂嫂莫吵。属下以为,嫂嫂做的是对的。那莲花观只怕另有蹊跷,嫂嫂凭言语避过求子之事,此乃大兴。”

“有什么蹊跷?”

梁捕头和梁夫人齐声问道。

王川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问道:“敢问嫂嫂,那毕夫人求子时,普祥真人可是全程陪同?”

“那是当然。”

梁夫人冷笑道,“那道士看来也是本事不精。作法罢了,出来脚步还虚了几分。哼!哼哼!”

“……”

这话一出,王川心里哪里还没个底?当下如实说道:“属下只怕,那莲花观求子,应愿的不是神仙道祖,而是观中之人。”

梁捕头夫妇脸色一变,惊问:“你是说……”

王川道:“属下所说,据是心中推断,无一虚言。”除了梁夫人被拒之门外的原因。

相比起来,王川更认为梁夫人被拒之门外,是因为长得丑。



第八章 幕后有门道

梁夫人对她的问题并不自知,如今还沉溺在对惊天内幕的惊愕中,瞪大眼睛道:“小王,你可别乱说。照你这意思,岂不是说,毕夫人不是求子成功了,而是被那莲花观里的贼道士给糟蹋了?!”

王川道:“小子不敢乱猜,但无法排除可能。”

梁捕头和梁夫人顺着王川的思路一想,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们和王川不同,没法依靠脑中大量博杂的另一世知识寻找到相关案例,猜到事情真相。王川都会被普祥真人和达官贵人们共同营造的诡异现状影响思路,就更遑论梁捕头和梁夫人了。这时候王川明确提出这个猜想,夫妇二人才豁然开朗,惊愕莫名。

没想到莲花观还可能有这样的内幕!

“我说毕夫人下山时,怎么一直愁眉不展,说话都少了。敢情是……敢情是这样!”

梁夫人咬牙切齿,钵大的拳头一握,瞠目怒道,“真真是气煞老娘!莲花观竟然是这样藏污纳垢之处!还有那普祥真人是什么意思?为甚给毕夫人求子,就把我拒之门外?咱们这就杀回去,把他莲花观闹个天翻地覆!”

王川顿时无语。看来梁夫人也是个思维敏捷的,这时候竟然能够想到这些关节,普祥真人看不上她,她都想去评评理。王川不得不佩服,梁夫人这心可真大。

梁捕头脸色彻底黑了。

两人顾不上许多,都忙拉住梁夫人。

“说叫唤几句!你连人家门都进不去,能闹成什么。”

梁捕头斥道,“王川早猜到内幕,要能闹早闹了。如今咱们全是推测,没有实证,如何拿住莲花观?你这一去,除了自讨没趣,还能做什么?”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梁夫人压不下火来,怒骂,“他娘的软蛋!”

王川:“……”

自己好像躺着膝盖上中了一箭。

眼见梁捕头和梁夫人就要干起来,王川连忙中间劝说,好歹把二人火气压了下去,将梁夫人劝回了梁府,与梁夫人说通,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梁捕头也是个老公门,自然晓得这时候该做什么。他叫梁夫人寻机会去请南海派毕夫人来,预备届时旁敲侧击,打探打探毕夫人求子当夜的情况。

明问的话,只怕毕夫人碍于名节,不肯实说。

说罢了这事,王川总算长出口气,从梁捕头府出来,去六扇门报个到。

进了六扇门,王川却见门中人影攒动,好不热闹。

“王管事,进来可好?”

王川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去,竟未想是龙捕头站在身后。

“龙捕头可别这么说,一个酒馆管事,龙捕头这么叫,属下听起来怪别扭的。”

王川无奈笑说,又问道,“龙捕头不是放大假了吗?怎的休息罢了,这时候回来门里?”

“隔壁酒馆这等好差事,可是正对你口味。叫你一声王管事,你还能不满意?我还不知道你?”

龙捕头冲王川挤眉弄眼,又回答王川问题,“总捕相召,咱们也休息个差不多了,岂能不来?蒲州发生了灭门惨案,是江湖凶人“血雕老汉”刁不名所为。进来各重案组都被派了出去,只剩我这一组,便被总捕召回了,要去缉凶。怎么,要不要同去?我这里副捕头的位置,可一直给你留着呢。”

“龙捕头莫说笑,这玩笑还是算了。酒馆里公务也繁忙得很,属下要赶紧过去了。”

王川讪讪地笑,赶快去补了个报到,一溜烟跑出六扇门,钻进隔壁酒馆里。

开玩笑,在隔壁酒馆里干的好好的,又清闲又不愁吃喝,再跟龙捕头天南海北的追捕凶犯,自己那可真就是吃饱了撑的了。

“大郎,酒菜与我上些来。”

王川往窗边坐上一坐,老实摸鱼。

如今自己可不只是酒馆摸鱼一件事,还有莲花观普祥真人的滔天大案等着自己去摸索。虽然已有梁捕头插手,但自己好歹也得帮帮忙提提建议不是?

王川总觉得莲花观和普祥真人不应该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如果莲花观真如自己所推测,借求子之事乱搞,还能与那么多达官贵人交好,必然能量非常、手段非凡。但为何梁夫人在莲花观前那般大吵大闹,莲花观却毫无反应?这不应该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道观面对有人“闹事抹黑”应有的反应。

——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梁捕头,叫梁捕头小心一些。

王川如是考虑。

但没有想到,王川还没有提醒梁捕头,梁捕头就已经遭到了梁夫人闹事举动的反噬。

这反噬来得如此之快,反噬之法,也大大出乎王川意料。

六扇门里,杨总捕上午送了龙捕头一组离开,下午就接待了御史台来人。六扇门里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区区一个六扇门捕头的生活作风问题,竟然会有御史台的御史亲自过问关注。杨总捕气得脸色发黑,梁捕头被叫去和御史台来人谈话,冷汗跌跌而出。

幸好的是,御史台这回来没有拿着什么石锤,前来转了一趟,就离开了。杨总捕对御史台的小题大做大为恼火,御史台御史一走,就直奔刑部而去,找张尚书商议。梁捕头失魂落魄的回了家里,正好和王川错开。

当杨总捕、梁捕头都离开六扇门以后,王川才来了门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立刻想到了内中原由——

果然,那莲花观不可能这么简单。这想必是莲花观对梁捕头的初步惩戒与警告,不然的话,六扇门这种单位,怎么可能惊动御史台?梁夫人再敢去闹,只怕就不是御史台来转一圈了。

莲花观普祥真人果然不简单!

王川寻思自己是不是该明哲保身。至于梁捕头,有杨总捕和刑部张尚书在,御史台暂时还做不了什么。而且如果御史台真往大搞,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是那莲花观如此恶劣,着实让人恶心,王川实在想搞他一搞。

搞,还是不搞?这是一个问题。

当王川陷入哈姆雷特一样的纠结时,时事却没有多给他抉择的时间,直接拖着他从莲花观的泥潭里、乃至整个京城里跳了出来。

这一日不是王川当值,但事情拐了个弯,却专门找上了王川。



第九章 千里送傀儡

这一日王川照常点卯,在隔壁酒馆里闲坐。这时候地上大雪已经清完,离那几天化雪时的彻骨寒冷,这几日温度要好了许多。王川坐在酒馆里看着窗外,也不觉得太冷。

梁捕头和梁夫人已经与毕夫人谈过话,但是毕夫人对莲花观里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梁捕头一无所获。

王川感觉莲花观里这位普祥真人对于人的心理把握很有一套,毕夫人该是被普祥真人套路住了,单凭梁捕头夫妇旁敲侧击,很难套出什么有用信息来。

“是该和梁捕头好好合计合计了。”

王川心里想。最好能叫梁捕头先看看杨总捕和那道士有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没问题,把此事与杨总捕说了,让总捕大人顶在最前,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就在王川如此寻思的时候,酒馆门口忽然有人叫道:“老王,来帮帮忙。”

王川寻声扭头看门口,只见今日当值的牛大平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进来。

“慢点慢点,老婶子,这里门槛儿也不低。”

牛大平叫完了王川,就招呼老太太抬脚进门,边开口提醒。

那老太太咧着嘴“嘿嘿”直笑,露出缺了一个半门牙的一口牙来。

“不妨事、不妨事,老身身子骨硬朗着呢。”

老太太确实硬朗,说话中气十足,只是有些漏风。不过再怎么硬朗,她年纪也是大了,有些驼背,走路慢腾腾的,行动不便。

王川走过来,搀住老太太另一边,把老人扶进酒馆里面,在桌前坐下,问牛大平道:“这什么情况?”

牛大平神神秘秘的,也不直说,反而问道:“你可知,我今天见了谁了?”

“谁?”

王川懒得猜测,反问。

牛大平又卖关子,神秘一笑,道:“先不与你说。先给老婶子弄些早饭来。”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

老太太听到牛大平一说,立刻来了精神,“啪啪啪”拍起了桌子,拍得很有节奏,“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吃饭!老身快要饿死啦!”

王川感觉老太太以前肯定要过饭,这拍桌子讨食的节奏和街角乞丐的手法一模一样。他回头吩咐刘大郎给老太太弄些汤汤水水的清淡早点来,又问牛大平:“到底什么情况?”

牛大平这才说道:“跟你讲,今天大清早,丐帮帮主辛八疾和瀚海妖仙巫黑日来了咱们门里。这位老婶子,就是那两位江湖豪杰送来的。”

老太太继续“啪啪以啪以啪啪”地敲桌子,精神足得像个精力旺盛的熊孩子,对于牛大平的话毫无反应。

王川疑道:“辛八疾我还能理解。但以你这眼光,能把巫黑日当成英雄豪杰?我信也不信。”辛八疾辛丐帮王川还能理解。这世界的丐帮毕竟和曾经看过的小说电影里不一样,没有多少历史背景,是辛八疾一手创立的。这位乞丐老大从少年到中年,一手打造出个好大的帮派,从西凉一地,蔓延至全神州朝,如今在各地都有分舵,实在是了不得。而且他侠义无双,闻名于世,能有“英雄豪杰”之称为,那是理所应当。

但巫黑日就不同了。

巫黑日原本是墨门分支——西凉瀚海傀儡庄的少庄主。这支门派当年在江湖中也是鼎鼎有名,但在神州朝开朝以后,江湖门派渐受朝廷管制,傀儡庄行事就逐渐脱离了江湖,如今以研究傀儡和经营傀儡生意为主,基本上已经转变成了经商庄子。

巫黑日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来,并不是就代表着他如江湖里那些个叛逆少年一般,叛逆于内,想要追寻旧日先祖在江湖里的荣耀,从而搞出名声来;巫黑日名扬江湖,全是被动。

和瀚海傀儡庄里其他成员一样,巫黑日也是沉迷于研究傀儡技术。但他在研究学习的过程中,兴趣喜好却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误入歧途。然后他就因沉迷钻研充气傀儡技术而被逐出家门。

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巫黑日靠着一手精妙傀儡术,在江湖里闯出些名头。这名头不坏,但也算不上多好。至少当不得江湖豪杰。

而之后他退隐江湖,人们对他的营生,就有些褒贬不一了——

瀚海妖仙巫黑日一边在江湖里厮混,一边继续专研充气傀儡技术。在这期间,他结识了农家外道的无名人物,研究出了假人皮和乱真皮料,他的充气傀儡技术,也得以大功告成。

研究大成后,巫黑日退出江湖,在瀚海买下一座庄子,如傀儡庄一般,开门做生意,一是贩卖充气傀儡,二是出售假人皮。如今江湖上,妖仙庄的人皮面具非常出名,而坊间解决寂寞男女问题的充气傀儡,也是畅销非常。这两样生意都不会带来多好的名声,是以让六扇门里眼高于顶的捕快承认这位是江湖豪杰,那可不容易。

牛大平道:“这可由不得你不信。你猜猜这老太太哪里来的?西凉瀚海!那可是西凉最西北边,离京城近千里。老婶子只说家住青龙区,辛帮主和巫大师就不远千里把她送到京城里来,不计劳苦不计报酬。这是什么精神?如此侠义,当不得一句江湖豪杰?”

“还有这等事?”

王川惊讶地低头看看,老太太精力还足,拍桌不止。

“那他们人呢?好歹赶了这么远路,你也不把人叫来,好好请他们吃一顿歇息歇息?”

“我也留他们了啊,可是人家一个急着回去有帮务要处理,一个回去经营庄子,我哪能留得住?”

牛大平无奈道,“人二位带老婶子在青龙区转了个遍,但到处都找不到老婶子住处,急着回去,就只好把人交给咱们。他们都已出京回西凉了。”

“这样啊。”

王川点点头,又仔细观察似乎童心未泯的老太太,这位老人家看起来确实有些思维飘忽,难认家门,看来今日要和牛大平陪老人家找家了。

“哦对了,人家巫大师说回头送我一个充气傀儡呢,叫顺丰镖局的镖师给顺道送来。”

牛大平忽然凑到王川耳边,压低声音猥琐地道,“你要不要?要的话回头我给巫大师写信说一声。”

王川:“……”

充气傀儡……这才是这劣货高看巫黑日一眼的原因吧。



第十章 寻根当究底

“不需要,你以为谁都是你啊!我家里有人儿!”

王川得瑟大法对牛大平造成暴击。

牛大平气急败坏,摆摆手气道:“叫唤什么呢?叫唤什么呢?就你有老婆?懒得搭理你!看着人吧,等老人家吃***带她寻家去,我还当值呢,没工夫跟你在这里闲话。”

“……我日!”

这包袱甩得忒也利索了!

王川目瞪口呆地瞧着牛大平大步流星地跑掉,挠挠头,无奈地瞧着老太。

刘大郎端了热腾腾的早餐上来,那老太太瞧见,顿时两眼放光。王川叫刘大郎把早餐放在老太太桌前,老人家立刻咧嘴大笑,露出一口漏风的牙。

“这饭好,滑溜,不伤牙。”

老太太牙齿漏着气说,捧起碗就“吸溜吸溜”吃起来,筷子被她丢在了一边。

王川无奈,只好在老人旁边坐下,耐着性子和她打探起她住处来。

“住处?老身行走江湖,四海为家,哪有什么住处?”

老太太边回答边“吸溜吸溜”把碗中糖水一饮而尽,这吃饭速度,堪比饕餮,真真是人老胃不老。

“啪。”

老人把碗放下,长长吐出口气,又摇头晃脑叹道,“唉,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啊……”

“……这老婶子是不是还要唱起来?”

王川放弃了和这位“女版楚留香”交流。这位老太太也不知是童心未泯中二病未失还是老年痴呆,交流起来有些困难。实在不行,就把各坊各村长老、村长都叫来,让他们自己认人好了。这种事情,王川可懒得自己去奔走忙活,效率低不说,还费劲。

“呼——舒坦!”

老人吃***,长长吐出口气,道,“还是这饭安全,滑溜,不坏牙。”

“安全?”

王川第一回听到有这样评价一顿饭的,难不成这位老太太平日里吃的饭还常被下毒不成?他也懒得再多话,吩咐刘大郎收拾了碗筷,帮忙照看老人,自己去了六扇门里。吩咐门中杂役通知各坊各村来人后,王川耐心等着,顺道鄙视了一顿牛大平。

“榆木脑子就不动。叫人来认就是,还把人丢给我。蠢得要死!”

“你聪明!你能耐!你有媳妇,你厉害!”

牛大平气哼哼的,还在计较之前王川对他造成的暴击。

然而王川最终也是惨遭挫折。青龙区各村各坊长老村长都来了,却无一人认得老太。

那老太太被人围观,一点不慌不恼,反而“嘿嘿”直乐,傻了也似。

有老人道:“她绝不是咱们这儿的。咱们区里活大半辈子了,哪门哪户还不认识?尤其这样痴傻的,更是门儿清。这大妹子咱们都面生得紧,怕是别处来的。”

王川又一次无奈,被牛大平嘲笑:“哼哼!你本事大,你脑子好使,你有媳妇!还不是没法子!”

“娘的,别叫唤了。你实在心急,不如效仿风小波刘大郎。回头我跟翠柳楼韩姐儿说一声,给你寻摸个从良姐儿。”

牛大平脸一黑,终于闭嘴。

王川请走各村各坊众人,又叫杂役去找剩手书生萧小让。他已别无他法,只好叫萧小让来画像,张贴出去给人辨认。他有种担心——希望这老人还是京城里的,不然画像贴出去,只怕也没有用。那是可就费劲了。

等了好半天,萧小让终于来了。这位剩手书生背着硕大的行囊,还有些喘气:“呼哧……哎呦,王捕快,可累死我了。我刚去了一趟外地,这才将将返回来,还没放下东西,就被拽来了。你们来得再找一些,只怕就碰不到我。”

“事情紧急,刻不容缓。抱歉则个。”

王川说时问道,“不知最近萧师傅哪里去了?”

“我去了趟西凉。”

萧小让道。

王川心中一动。

西凉?

又是西凉!

这两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听到什么消息,都跟西凉有关?

他没有说话,一边引萧小让往门中走去,一边继续听萧小让说:“西凉福善庄,王捕快应该听说过。他家老人练功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现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找了好些时日,都找不到,这不是听到了我名头,来找我给老人画像吗?哈哈哈,王捕快,当初可多谢你指点提携,如今我生意做到西凉去,全靠王捕快啊!”

“是吗?”

王川捕捉到了萧小让话里的某些信息,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先给我画像,随后再把你的见闻细细讲来。”

王川说着,叫人把那老太太搀过来,与萧小让道:“萧师傅请为这位老婶子画像。”

“这这这这……”

萧小让愕然一惊,指着老太太都不会说话了。

王川心中一动,问道:“怎么?”

萧小让把手伸进怀里,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摊开。那纸上画着一幅画,画里赫然正是眼前这位老太太。

“福……福老太太?!她怎么跑京城来了?”

果然!

王川心中暗道,问萧小让:“西凉福善庄叫你画的,可就是她?”

“是的。”

萧小让不敢置信道,“可西凉福善庄离这里有近千里,她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家,怎么能跑到这里?”

“是有人把她送来的。”

王川解释了一下,但没有细说。现在就只剩一个问题了。他面对福老太太,问:“老婶子,青龙为何?”西凉地界没有名唤青龙之处,周遭各州也是如此。这青龙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有仔细问问福老太太了。

“青龙?”

福老太太忽然双眼一亮,浑身一震,道:“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一口好牙,想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我这里有一套神通,唤作‘青龙幻海功’,是我福家秘传,江湖人都不知道。怎么样,你可想随我学来?”

“……”

一口好牙是什么鬼?!

福老太太像是听到了王川心里吐槽,微微一笑,说着漏风的话解释:“咱们这青龙幻海功啊,学有所成,浑身上下能跟泥鳅似的软,也能如精钢一般硬。软硬随心,叫人防不胜防。但这功夫最难练的就是牙。没有一口好牙,那是练不成的。你看老身,就是学武学得迟了,没有好牙练功,走火入魔,牙都掉了。哎呀,可惜……”

王川:“……”

虽然不理解走火入魔跟掉牙有什么关系,但这回事前因后果,王川却都能想明白了。

所谓青龙,指的是劳什子青龙幻海功,却被辛八疾和巫黑日理解成了京城青龙区。

差大远了!



第十一章 好心办坏事

王川万万没有想到,此事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丐帮帮主辛八疾和瀚海妖仙巫黑日侠义无双,不说汇报、不畏路远,千里送老太,却是一场乌龙事件。这二位没有搞清楚老太太口中“青龙”二字的具体含义,就一路送人离开,千里之外,实在是厉害。若不是正好萧小让被西凉福善庄请去画像,自己还真不知道要为这事忙活多少,六扇门说不得也要多投入资源进去。

“娘希匹!”

牛大平喃喃自语,也是目瞪口呆。

王川来不及吃惊,抓紧时间问萧小让:“萧师傅,福善庄可有人送你回来?如果有的话,麻烦赶紧请人过来一趟。”

“王捕快,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萧小让道,“福家急于找福老太太,腾不出人手来,便付了我车资,叫我一个人回来。”

王川顿时无奈。这样一来,就只有先照看着福老太太,派人通知西凉福善庄福家,叫福家来人了。

然而这一遭意外来得更快。王川还没来得及寻思具体行动,门外忽然就有人冲将进来,叫道:“捕风急件!总捕大人可在?”

捕风急件?!

什么地方又有大案?

王川道:“总捕大人不在门中。兄弟,哪里有大事了,这么急?”

那人道:“倒不是什么机密,只是事情紧急,告诉你们也行。”说时又瞧了一眼福老太太和萧小让。对门中同僚没问题,但对两个外人,他看来还有所顾忌。

王川叫人把老人搀到堂中,又送萧小让离开。那人这才沉声说道:“我刚才西凉回来。福善庄全庄上下被屠了,是那血雕老汉刁不名干的。龙捕头已经率人追到了西凉,接手了这事,正在继续追捕刁不名。龙捕头叫咱们捕风组送急件回来,告知总捕大人一声。”

“!”

“……”

王川和牛大平相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了。王川恍然间有种人生如戏的感觉,这事情未免也太巧合、太戏剧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赶一块儿了,还赶得如此恰巧?

“这下可好,这老太太该往何处安置?”

牛大平无奈道。

王川叹了口气,说:“等杨总捕回来安排吧。”

杨总捕在下午才回来。福老太太被丢给了门中后勤组的女同僚们,王川不用多管,就回了家去。他下午来点卯时,却直接被人叫住。

“老王,总捕大人叫你呢。在议事堂。”

同僚的话给王川带来很大的危机感。他总觉得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

进了议事堂去,王川看到杨总捕和福老太太坐在其中,正在费劲地交流。

杨总捕挤不擅长这等活计,不知跟福老太太说了多长时间,已急得抓耳挠腮。福老太太呵呵地笑,因为牙齿漏风,笑得格外怪异。王川看杨总捕那样子,怕是再交流下去,要不耐烦地掀桌了。

“等你半天了,王川,你可算来了。”

杨总捕瞧见王川,大喜过望,拍拍旁边,道,“过来坐。”

等王川坐下去,杨总捕指指王川,问那老人:“老婶子,你可识得此人?”

王川:“……”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福老太太眯起眼睛,仔细瞧瞧王川,说道:“认得认得。小伙子好,不伤牙。”

王川:“……”

这话更别扭!

“这是什么意思?”

杨总捕听不明白,问王川道。

王川汗颜,解释道:“今早属下与老婶子一碗饭吃,老婶子说早饭不伤牙,因此记得属下。”

“原来如此。”

杨总捕恍然大悟,拍拍王川肩膀,道,“如此那就更好了。那福善庄被灭门,但福家在西凉还有亲戚。咱们长久看着福老太太,也不是个事。你左右没事,福老太太又认得你,还说你这小伙子好。你便送她去一遭西凉吧。”

“????”

王川万万没想到杨总捕这遭是交给他这样一个差事,忙道,“总部大人明鉴,属下尽心尽意经营隔壁酒馆,为六扇门增收大业殚精竭虑,从不敢有片刻怠慢。每日也是忙碌得很,实在没有功夫往西凉送人啊!”

“他娘的,又跟我玩这套!别跟老子装,你这套我见你耍多了!”

杨总捕一瞪眼,怒道,“这回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给你一日时间准备,明日即刻上路。”

“……”

王川只好认命,黯然叹了口气,问杨总捕道,“那属下出差的钱,可能先报了?”

“你他娘的发你那么多奖,还跟我财迷!”

杨总捕气得想打人,努力抑制住了,才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为公事远行,给你外出盘缠,也是应该。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你去后勤找小张领就是。另外你也别不情愿,这回罢了,我放你大假,这总行了吧?”

“多谢总捕大人体谅。”

王川有气无力地说。

于是王川只好趁早离开,赶紧去安排事情。新买的宅子还有几日才能到位,这个要拜托杨总捕,届时还须得门中人来帮忙搬家。王川去新宅子看了一眼,又和杨总捕说过了,等杨总捕答应,才放心下来。

莲花观和普祥真人的事,王川觉得应该继续查下去。但该小心注意的地方,必须万分谨慎。王川把自己所猜想推测的与梁捕头和盘托出,至于是否需要禀明杨总捕,让杨总捕参与帮忙,王川没有做出决定,让梁捕头自己把握。此事王川再次郑重地警告了陈莲一遍,同时还叫梁捕头、梁夫人帮忙看着陈莲,防止她忽然生出想法去求子。

然后就是一直在准备的第三部新戏。翠柳楼完成使命后,王川已然放飞自我,第三部不再考虑市场需求,剧本选择纯靠心血来潮。于是一出结合了《仙剑奇侠传》《古剑奇谭》《***》《倩女幽魂》等等作品情节套路和设定的大型古装玄幻仙侠剧的剧本自王川手中出现。王川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出个细纲丢给吕璇,让吕璇自己补充完成剧本。经过几部作品的熏陶,吕璇已经完成能胜任这个工作。

当吕璇接到这个细纲翻看了一会儿后,看王川的眼神都变了。

“王捕快,这戏……这戏……”

吕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你自己把握就行。我只是尝试,是否要用、怎么用,都还要你自己来定夺。”

王川给吕璇安了下心,就回了家去。

得知王川次日要远行,这一晚上,陈莲小姑娘分外痴缠。



第十二章神通不可想

护送福老太太的工作并不麻烦。老妇人虽然牙齿漏风脑子不灵光,但好歹是听话。旁人指哪她走哪,虽然相对而言喜欢安全不伤牙的饭食,但其他饭端上来,哪怕是费牙的干饭,老人也照吃不误。

当然,王川还是要尽量照顾老太太那一口脆弱的牙齿,一路上吃的饭,大多都是汤汤水水,易嚼易咽的。

走走停停有半月,王川带着福老太太,终于快走到西凉地界。别看老太太年纪大弯腰驼背,身子骨确实硬朗,一路根本不显舟车劳顿。王川唯一需要操心的问题,就是老人别给走没了。

这老人家谁说跟谁,极易走失。幸好人们稀罕小孩,但不会稀罕一个老太婆,没人来拐卖她。不然的话,王川可真得费心费力,时时刻刻看着老人了。

血雕老汉刁不名的问题,龙捕头已有线索,禀报给了杨总捕,杨总捕也详细和王川说了。那刁不名原是福善庄长工夫妇之后。其母在福善庄做工时被福善庄少庄主祸害,其父怒起被杀,其母随之自绝。

福善庄庄主虽严厉责罚了少庄主,但终究不能叫自己孩子血债血偿。那庄主不欲行恶,又不敢把刁不名留在庄中,便以补偿计,把年幼的刁不名收为儿子,转头又把这个便宜儿子过继给蒲州远亲。只未想那蒲州远亲又诞新子,又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知晓了刁不名真正身份,刁不名便不受待见,在蒲州活得比家里奴仆还惨。

然而刁不名另有际遇,拜了血雕老祖莫同为师,离家出走。

那莫同是个狠角色,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手下还有十二个傀儡,是从西凉傀儡庄老家祖坟里刨出来的,外表作艳丽女子模样,埋在地底那么多年,还光鲜依旧,令人震惊,原本唤作十二护陵魔,莫同刨出以为己用,恶名威震江湖,是为江湖中盛传的十二名魔。

如今西凉三人塔开放,刁不名出师,一来要报仇雪恨,二来要去三人塔里寻一份机缘,这才一路向西。

三人塔里四大天王,五位高手六部秘籍,开放时短先闯先得。时间不等人,刁不名不可能在路上耽搁太久。如今身结愁怨的两处地方刁不名都已光顾,当别无外事。龙捕头一直追踪刁不名,其路线也是直扑三人塔。如此一来,就说明福善庄亲戚处是安全的。

因此杨总捕才放心叫王川送福老太太去他亲戚家住。

如今过去这么些时日,想必三人塔已经开放,龙捕头估计已率手下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不知那血雕老汉被龙捕头抓住了没有?

王川有些好奇刁不名的模样。按照自己所了解的信息,刁不名年纪并不算大,但师从莫同,得了血雕老汉这么个绰号,一来是法随师父,二来也是他少年老相。王川有些好奇,要怎样的少年老乡,才能得了“老汉”这样一个绰号。

在某些方面,这个绰号的特点可比“老祖”还要高出一节。

带着老人,王川走得不快。练过把式的老人家并不愁远行,不然也不能被顺顺当当跨越千里送到京城,但王川还是决定照顾一下老人,走得慢些。反正他也不急,只要赶在年根儿回去京城过年,那就可以了。

又走一日,便入西凉。沿着乘凉山走好远一节,才有路转道往西。

故地从游,王川心中不由生起些许感慨。虽然当初在山东南,而今在山西北,当望着山上遍野枝条,王川还是感觉熟悉。

只不知,而今山上可还有山匪为患?那一字门大长腿,可还随着狂吠的群狗横穿大山而过?那名传西凉成州两界的西凉狗王,又是否还在此间名震宵小?

“老婶子,你可识得此山?”

王川忽然心血来潮,问道。

一路与这位老太太同行,王川没有其他人可以交流,有什么话都只能与这位老太太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经常说得驴头不对马嘴。不过王川已经习惯,好歹说话有个回响,比没人应声强不是?

因此这一路上,王川养成了有事没事跟老人家说些没营养的废话的习惯。

老妇人有言必应,听王川说话,老妇人“呵呵”一笑,牙齿漏风的嘴里头一次蹦出有条理的话来:“呵呵呵呵,这不是西凉吗?乘凉山,这地界老身熟得很呐。当年山上那玩意儿,要给老身当干儿子。他把式不行,不入老身的眼,老身才不收他。你把式也不行,但比他强,小伙子好,不伤牙。老身当你老干妈,可好?”

“使不得,小子心里只有一个老干妈。不能再认别人了。老婶子对不住。”

王川连忙拒绝。他可没有平白认妈的爱好。而且这世界极重伦理,自己给这老太太当了干儿子,那他家血海深仇,可就砸在自己头上了。门中摸鱼都嫌费力,还要去领一项报仇大业?王川吃饱了撑的才去遭那罪。

“可惜、可惜。罢了、罢了!”

福老太太摇头叹息,眺望远方,“前面老身记得,是山阴废城。十多年前老身来过这儿,人来人往红火得很那。可惜这会儿已经没人了,只剩一个妖怪,号称西凉狗王。小子你说,你和老身过去,收那妖怪当坐骑怎么样?是不是威风得很?”

“!”

这老太太也真敢想!

“可别介。那西凉狗王不是作恶之辈,老婶子,咱们好端端的扰人清净,怕是不太好。”

“这样啊。”

老太太越发来劲儿,“好妖怪那更好。老身这辈子还没收过妖怪当干儿子呢。这妖怪闯出这么大名声,想来把式不差,当得上老身干儿子。快快随老身到山阴废城走一遭!”

“老婶子且慢!”

王川忙去拉福老太太。然而未想老太太去意已决,跑得飞快。王川伸手一拉,竟然没把她拉住,反而自己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不得已下,王川只好放开老太太的胳膊。老妇人弯着腰驼着背,竟然一溜烟飞奔出老远。

“我去,这速度!”

王川吓了一跳,行走这么些日子,他没见过老人露上一手,却未想她竟还是个如此高手!

“要老命了!”

王川欲哭无泪,无奈之下,只得用起佘薇教给自己的一字门腿法,跟在老太太后面奋力追。



第十三章 山阴旧废城

沿乘凉山一路向北,到山阴旧城之下,视野便开阔起来。蜿蜒的羊肠小路也到尽头,汇入宽敞大道,可以转头向西。

这里不是京城往西凉去的必经之路,但这条路,却是最近的一条。人多车大,这条路不甚好走,因此从这里走的人并不多。但王川和福老太太两个人,走这条近路再适合不过。

但这条路走到终末,王川却万分后悔。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追福老太太,却始终难以追上。那老太太练的什么青龙功果然有些名堂,在蜿蜒小路里窜得跟一条蛇似的。王川只能后面缀着,难以完全追上。

羊肠小路林木还多,不仅有碍奔行,还阻挡视线。王川有好几次差点跟丢。

王川真是后悔了自己没有好好练习佘薇女侠交自己的轻身功夫。如果那功夫练个精通,眼前这路再难,自己跑起来也必然不费吹灰之力。

跑到山阴废城,王川还没有把福老太太跟丢,已实在是万幸。

狗群狂吠的声音蓦然响起,王川连忙刹车止步。根植于幼年遇狗的自然反应在王川身上发挥了效果,王川下意识停步不动。

站立不动、蹲下捡砖头。这是当年幼时遇狗两大神技。而随着年龄渐大,身量渐长,身高体型已经足以对惯仗人势的恶狗造成压力,王川就再没有使用过这些招。

但这并不影响王川曾经极度怕狗的经历,也不影响如今在面对吃人的群狗狂吠时,差点爆炸的心态。

当成在乘凉山上,王川可是见识过这些恶狗的可怕。自己跟佘薇女侠学的三脚猫功夫,面对这群恶狗,怕是根本难以逃脱。

王川下意识地站定,像小时候一样。

幸好的是,福老太太在前方也站定了。

福老太太正站在山阴废城的正对面。

废城果然是座废城。

王川一眼看去,只见到残垣断壁,沙尘覆盖,城门大开,门上斑驳破损,不知剥落了多少岁月痕迹。

城中狂吠的恶犬没有被拴着,但它们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牢牢地束缚着,只在城门中咧着尖利森寒的牙齿叫唤不止。

城门口站在一个人,低矮普通,是个少年模样。那些狂吠的狗正是绕着他狂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像是都被看不见的绳索拴在了他身上。

他显然看到了福老太太,也看到了王川。那目光也是如此的普通,普通得像是一个当人堆里找不见的成人。

这就是西凉狗王?

王川心里猜测。他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所以西凉狗王长成什么模样,他都不觉得奇怪。

“你就是西凉狗王?”

福老太太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老妇人意有所图,问得和蔼可亲,那语气和跟王川说话时的疯疯癫癫完全不同。不用正面去瞧,王川都能猜想到她脸上笑眯眯皱纹堆积和善至极的神情。

但是这话问得完全没水平,一听就知道这老太太没有一丁点儿拐带儿童的经验。

跟小孩儿套近乎哪有这样的?上来就一句“你就是西凉狗王”,简直跟找茬挑衅起头似的。

那小小少年的脸上露出了略微失望的表情,像是对福老太太的拐卖技术非常不满意。

山阴废城地出乘凉山,面向西凉,便是一片荒凉景象。

时入寒冬,即便乘凉山上,也死寂一片,往西那就更不用说了。王川看到一大片荒原,远方山丘低矮连绵,山上不见草木,远看一片黑土。荒原中偶尔孤立的树干光秃秃灰扑扑的,拦不住寒风荡起的风沙。

风沙晃荡而过,把眼前一切遮得影影绰绰。王川眯起眼睛往前走去,逆着风沙而行,走到福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没有再往前走上哪怕一步。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川能够感觉到旁边这个老妇人紧绷的神经。似乎那破废城门中的小小少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还被淹没在漫天灰尘里,就足以压迫到身怀神通的老太太。

俄顷风息,当沙尘落尽,王川才看清楚那少年的原貌——

少年宽袍大袖,穿着大了不知多少号的成人衣服,让王川想起了曾经小学时一穿六年的校服。那衣服上面已经打满了补丁,下摆处还有一个破洞,想来没能来得及缝补。

少年把衣服袖子卷到大臂上面,大冬天的,却丝毫不觉地冷。他手里拿着把菜刀,看起来有些钝,刀刃上还粘着些许碎肉,又被沙尘一染,像是撒了过多的孜然。

“他在剁什么肉?”

王川脑中闪过这个问题。

“小伙子,你就是西凉狗王?”

福老太太乐呵呵地又问。说话间不防有沙尘从破损的牙齿缝间落入嘴里,“呸呸”好几下。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王川再一次捕捉到了少年眼神里的失落。

“他在失落什么?”

王川心中又升疑问。

少年不再理福老太太,或者说干脆无视了这位在山阴废城外看好他的老妇人,转身往城内走去。

“小伙子,等等!”

福老太太还不甘心,迈步往城门里追。那速度一如既往的快,动作突兀得让王川来不及反应。

王川伸手一捞,连老妇人的袖子都没捞到,眼看着福老太太往城门里飞奔而去,他瞧着门口环伺的一群恶狗,却终是没胆子过去。

“汪!汪!汪!汪!”

恶狗狂吠起来,却始终在那敞开的城门里面没有出来,像是有什么难以看见的东西拴着它们,让它们难以冲出城门,扑向福老太太。

王川见这种情况,心下稍定,忙冲上去拉福老太太。但他脚底功夫本就不如老人,这时心有顾及,比之义无反顾的老妇人,根本没法比。他往前几步,福老太太却已然到了城门近前。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汪!汪!汪!汪!”

恶狗群叫唤的越来越欢,再城门里焦躁地乱转,像是在迫不及待地等老妇人上门。

老妇人的腿迈进城门。

没救了!

王川心下一凉。

“哎——”

少年的轻语忽然响起。

这一声轻语来自城门之中,是那拿着菜刀的少年发出。

这一声轻语像是有无穷的威压,轻飘飘的一声出,一群狗忽然间消停了,不再狂吠,也不再乱转扑腾。

福老太太忽然间就安全了。

这是王川听到少年发出的第一个声响。淡淡的一声“哎”,却恐怖如斯。



第十四章 孤守到何年

福老太太平平安安地走进了那废城城门里面。刚刚还狂吠不止的恶狗像是不知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眼耳口鼻,对福老太太的入城一无所觉。

城内的少年没有阻止福老太太入内,他发出那一声淡淡的“哎”之后,就没有再发出半点声响,默默地瞧着福老太太进来,而后转身,拐入拐角。

看来这西凉狗王是默许了外人入城。

王川心里有了猜想,追着福老太太入城。

那大开的城门倾斜着,深深嵌入地面,门侧大片的木屑剥离大门主体,又得嵌入黄土,有的随风摇曳。岁月腐蚀的痕迹在这斑驳的大门上尤为明显,这座废旧城池的门已经无法关上,在这里不知倾斜了多少年。

废城真正的门,应该是西凉狗王所养的一群吃人恶狗。

王川路过城门口的时候,一直在注意着那群狗,保持着万分的小心。他绝不想一个不留神,成为恶狗口中美食。

但让人奇怪的是,当他一脚踏入城池,从那倾斜的大门边穿过,那些本应凶恶狂叫的狗竟然绕着他摇起了尾巴。

“这是什么情况?”

王川猛然间猜到了某种可能,但有些难以置信。

“咦?”

消失在拐角的少年也奇怪也似,发出了一声短促声音。

王川注意到那少年在拐角处露头往这里看了一眼,继而马上消失。

即使好奇,那少年对这些也毫无打探的兴趣。

“或者说,他不会说话?”

王川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可惜当初和佘薇交流,却没细细打听过西凉狗王的情况。这少年到底什么根底,他也不知。

少年拐去那一处和别处大有不同。别处灰尘如盖,蛛网缠结,就是在这大冬天的,还残留不少。前段时间遍布神州朝各地的大雪在这里依然留有痕迹。

但少年拐去的那个方向,却干净整洁,显是打扫过了。

这一处地方有一条街道、数家矮房。王川放眼一看,入眼干干净净,像是才刚开发出来,还没有人入驻的新地。

“咔、咔、咔、咔——”

菜刀剁砧板的声音。

王川寻声看过去,干净街道边的矮屋中,刚刚那少年正把砧板上的肉剁碎。

砧板旁炉火上坐着锅,锅里汤水煮得滚烫。

那火炉和砧板都有些高,少年高举手臂剁肉,动作极不协调。但他却又做得那般利索,显然这活计早已熟练至极。

“小伙子不错。看这肉剁得,一定不伤牙。”

福老太太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少年做饭房间的门口,背负双手眯眼瞧少年,乐呵呵地评价。

王川:“……”

那少年并没有对福老太太擅自评价有什么抱怨,反而转过头来冲福老太太微微一笑。

这笑只是单纯的笑,没什么特殊意味。福老太太却乐得跟得了孙子似的,就差手舞足蹈了。

少年一笑回头,剁好了肉,掀开火上的锅把碎肉一股脑丢进去。

福老太太的注意力忽然就被那一锅肉吸引了去,不再问西凉狗王这个她认定的干儿子。

少年走将出来,去街道外面瞧了瞧城门处的狗,又回来看着王川,问道:“佘姐姐?李师傅?”

这话莫名其妙,但王川联系刚才在城门口的情形,竟然神奇地想通了。

——自己从城门口路过时,那些狂吠的狗没有叫唤不说,还晃着尾巴绕着自己表示亲近,这表示自己身上很有可能有让那些恶狗亲近的气味。

自己本身当然没有,但自己曾经接触过的人,便有可能将气味残留在自己身上,在自己路过城门口的时候,给了那些恶狗信号。

自己所接触的人里,与西凉狗王以及这些恶狗打过交道的就只有佘薇佘女侠。但是成州成固县那会儿距离现在,已经过去老长时间,佘薇的气味怎么可能还残留在自己身上?

正是因为怀疑这一点,王川才不敢确信,在之前想到这种可能性时,只觉不可思议。

但当少年问出这个问题,王川却不得不重新想起这个可能性。

或许这些恶狗的鼻子,真有这么神。

“我认识佘薇女侠。”

王川说道。

“哦。”

少年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然——”

王川心底确信下来。

没想到自己猜对了。没想到这些恶狗的鼻子,真的有这么灵。

“鄙人王川,六扇门捕快。你叫什么?”

王川问道。

“……冷夏。”

少年说道。这小子说话简短得很,每每开口,又要停顿半晌,像是说话还要读条。看来在这小子在山阴废城中孤守多年,已然变得不适应与人交流。能一两个字一两个字地往外蹦,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李师傅是谁?”

王川又问。

他想起了佘薇曾经的话,佘薇认识一位朋友,那友人与西凉狗王相视,佘薇当初来这里,就是帮友人送信的。

西凉狗王冷夏问起他来,却只有这两个名字,难不成,这么多年孤守废城,他就只识得这两个人?!

佘薇也是为给那友人送信才来。那么也就是说,在佘薇来之前,这个叫做冷夏的小子,就只有李师傅这一位友人?

这是多大的寂寞!

又是多大的执着!

王川难以想象这个小小的少年孤守于此,怀着怎样的勇气。他心中不由为之敬佩。

“李师傅,说书。”

冷夏嘴里难得一次性蹦出五个字来,说起说书,神色间流露出些许向往与愉悦。

“说书?”

网站重复了一句。

冷夏点了点头,道“李滚,过年,来,说书。”

王川顺着冷夏的思路,很容易理解了少年狗王的这一句话。

那位李师傅,当姓李名滚。六扇门里有此人信息,王川也曾知晓。这位李滚乃是天南海北闯荡的江湖上,却爱好说书,名头极大。在江湖上,此人说书说得最好,在说书界此人混江湖混得最棒。

少年冷夏得了信,李滚过年要来山阴废城,给他说故事。

如此一来,之前冷夏在城门口时冷夏看到王川和福老太太时流露出的失望神情,就能够解释了。

“没来……”

冷夏看了看城门边,又瞧瞧王川和福老太太,话音里都是黯然。

“不要紧,我先与你讲个故事。”

王川感觉自己被少年的期待感染,忽然来了兴致。



第十五章 撒尿有风险

冷夏并没有听王川讲故事。

锅里的肉煮熟了。

少年把锅直接端出来。他年纪小身量小,却武功好强力气很大,一大锅水煮碎肉的分量,还难不倒他。

屋外街道间有个石砌小圆桌。桌沿圆滑无棱,桌上坑坑洼洼,和城门口那快要掉落的城门一样,都被时光侵蚀。

冷夏把大锅放在石桌上面,掀开锅盖,就那么捧起锅来,自顾自咕咚咕咚连肉带汤地吃。

王川看得直倒胃口。如此一锅肉糊,真看不出半点能下口的样子,这少年却吃得如此之欢,他怕是平日里根本没接触过什么美味。

冷夏吃饱了,把锅放在桌上,对王川和福老太太道:“吃。”

长久独存,已经让这少年行事,一切以自己生存为主。礼数礼教,生活常识,完全不在其认知范围内。所以他自顾自先吃饱了,也不与王川和福老太太分碗而食,就端着锅让福老太太和王川来吃。

其实能把食物让出来,分享给王川和福老太太,已经说明这少年很友善了。

王川自然没有胃口吃这一锅倒胃口的肉粥,而且这肉粥里也不知是什么肉,王川也没胆擅自去吃。

福老太太却已咂着嘴端起锅呼噜呼噜往嘴里倒。王川深深怀疑自己这一路是不是把老人家给饿着了。

“这饭好,不伤牙。小伙子不错,不伤牙。”

老太太把锅里剩下的饭吃了个干净,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王川有些怀疑这老妇人所练的武功,对牙齿造成的伤害到底有多大。这老妇人时刻不忘伤牙的话题,着实让人难以印象不深刻。

冷夏瞧了眼锅底,却难过起来。

“狗,没了。”

王川:“……”

于是福老太太把门口那群恶狗的饭给吃干净了?

冷夏走到街道口能看到城门的位置,一声“去”,群狗霎时狂奔而出,消失无踪。不知去哪里觅食去了。

“故事。”

冷夏忽然与王川说。

王川还道这少年已经忘了刚才的话,没想到他还记得清楚,始终惦记着呢。

不过对于西凉狗王来说,吃饭才是重中之重,其他事还是要延后再说。所以他等吃罢了饭,才重提故事的事。

“总算有一点好像是少年。”

王川心里暗道,便在桌前石凳上坐下,取出干粮来,自己就着随身携带的水吃饭,边给少年讲道:“咱们说东胜神州东海傲来国,有一地界,唤作花果山。山上有块仙石,一日化为石猴……”

《西游记》这故事适不适合现在来讲,王川心里也没什么谱。但少年人多半喜欢那只猴子,对冷夏这个比曾经那些服食合欢散的小子大上不少的少年,讲这个故事,百分之八十不会有错。

走过这么长的路,王川毕竟也乏了,没打算今日再走。只希望休息这一天过去,福老太太别再提收西凉狗王当干儿子之事,好能顺利继续上路。

时隔久远,《西游记》这庞大博杂、涉及人物众多的故事,在王川脑子里比《葫芦娃》模糊多了,于是王川讲得简略至极,像是连环画底下看图写话注明故事线路的堪比故事大纲的三两行文字。

天到傍晚,王川便已把故事讲到孙悟空大闹天宫,把天庭搅得天翻地覆,惹来如来佛祖。

少年冷夏已在不觉间沉迷于齐天大圣美猴王的叛逆故事中,两眼发光地盯着王川,看王川继续往下去讲。但他始终沉静地坐着,没有因为故事里的起伏有哪怕一点情绪波动。相比起来,福老太太更像是个小孩,随着王川口中故事推进,这位老太太手舞足蹈,十足一个猴子表演者。尤其她练功高深,腾挪伶俐迅捷,本身却因年事已高,弯腰驼背,动来动去间,越发得像是一只猴子。

王川的故事吸引了少年冷夏。福老太太的表演也把冷夏目光吸引去了好几回。

到王川终于把故事讲到大闹天宫结束,如来佛祖出手,五指山把齐天大圣孙悟空镇压的时候,福老太太一下子没动静了,王川蓦然间从冷夏身上感觉到了凛冽的杀气。

这杀气只在一瞬间,却足以让王川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福老太太一下子更没动静了。

“嘶——”

王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西凉狗王不愧是西凉狗王,年纪幼小并不能妨碍他成为一个凶残任性的恐怖分子。

幸好的是,少年最终想通,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故事,并没有为一个让他不爽的故事而对王川痛下杀手。

“汪!汪!汪!汪!”

恶狗群吠的声音重新在山阴旧城城门口响起,打破了气氛的尴尬。

冷笑走出街道,王川和福老太太也随之而出,却见那群狗摇着尾巴在城门口嗅来嗅去。有狗甚至抬起一条后蹄子,在那倾斜的木门边撒了泡狗尿。那城门口地界,就是它们的领地,他们那般嗅来嗅去,是在认领辖地。

王川注意到狗群里有一只体型最大的黑犬。那黑犬在木门边撒了泡尿,还没有过瘾,又绕到出现在它们之中的两条人腿边,抬起后蹄子又要再爽一泡。

那两条腿修长健美,小腿上灰麻绑腿仅仅绷着,看起来那般熟悉。

王川怎能不认识?

一瞬间,王川已然预测到了——那条看起来凶残至极的黑狗,下一刻就要遭殃了!

“砰!”

那健美长腿一脚踹起,黑犬发出一声凄惨哀鸣,飞出老远。

那腿一脚之威,一至于斯,腿上力道可见一斑。当时腿上功夫有这么好的,除了六扇门里杨总捕外,王川就只知道一人。

而狗群中那熟悉、英气、美丽的面庞,正是那人——

一字门、夜踹寡妇门,女侠佘薇。

“小小年纪,养的这般惫懒的狗!”

佘薇脸色发黑,从狗群间走过,穿过那荡着烟尘的城门,走进了山阴废城中。

那黑狗踉跄从地上爬起,叼起一张棕色的皮毛,离得佘薇远远,跟进城里来。

这狗小心翼翼踱步到冷夏身旁,把嘴里还带血腥的皮毛放下。王川这才瞧清楚——

那是一张诺大的熊皮。



第十六章 废城问故友

虽然狗群众多,恶狗凶猛,但能猎捕如此大一头棕熊,还是让王川有些吃惊。

不过这会儿王川的注意力不在这些恶狗和只剩下皮毛的熊尸上。

“你怎么来了?”

王川瞧着佘薇,惊问道。

“我来送心,你呢?”

佘薇说时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冷夏。冷夏迫不及待地接过。

“我来送人。”

王川回答说道。这位女侠似乎对王川的出现好不惊讶,相反,王川注意到她眸子里隐隐有一丝躲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川觉得佘女侠并不想和自己再见面,甚至迫切想要避着自己。

可是好歹也是互相帮忙、那么大的交情,佘薇为什么想要避着自己?

王川认真寻思,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这个问题并不难想。

当初佘薇与王川相识虽老,经历事情也有趣,也互相帮忙解决了一些问题,但对于佘薇来说,这些问题里,毕竟有让她不好面对的地方。

比如那本编排一字门师徒的大尺度小说《一字门秘事》。

再比如王川为了代佘薇报复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写成的《菊花宝鉴》。

比如佘薇受《菊花宝鉴》安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些问题确实让人有些难堪,如果自己是个姑娘家,面对一个尽知自己这点小意外的大老爷们儿,确实有些尴尬不想面对。

于是佘薇刻意忽略了这些问题,见了王川都没有先打个招呼。这会儿与王川说话,也尽量往其他话题上引。

“真是辛苦啊!”

王川心里对佘薇感慨不已。

“老太太好,方才未曾注意到老人家,老人家勿怪。”

佘薇一转脸,与福老太太道,“不知老太太高姓大名?王捕快要送您往何处去?”

福老太太咂咂嘴,回味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老身福家老妇,去认孙猴子当干儿子。”

王川:“……”

冷夏:“……”

“孙猴子?”

佘薇微微凝眉,沉思少许,猜测道,“伏龙岗孙多才?没听过他有猴子这绰号啊。”

“不是。”

冷夏忍不住憋出话来,“是齐天大圣。”王川心中叹息,孙猴子不愧是孙猴子,哪怕跨越了时空,对少年的吸引力还是如此之大,竟能让没有说话习惯的西凉狗王大开尊口,主动为人介绍。

“好大的名号!”

佘薇微微诧异,“我行走江湖多年,却未听过有人敢起这样的名号?王捕快,这齐天大圣是哪里人士?如何闯出这名头?”

福老太太一听佘薇问话,顿时两眼放光,王川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抢先一阵翻腾,来了一场猴戏,边道,“东海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上天入地打翻地狱大闹天宫!了得!恁的了得!当得上老身干儿子!”

呵!这老太太口气比齐天大圣大!

王川心想之后是不是该给福老太太准备一根棍子,消停时能当拐杖拄一拄,闹腾时能作金箍棒耍一耍猴戏。

不过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老太太功夫了得,赤手空拳都拦不住,再给她塞跟“金箍棒”,她还不反了天去。

福老太太耍得高兴,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房顶。众人瞧她身手,也不怕她出危险,便都不管她。佘薇有些没太懂福老太太疯疯癫癫的解释,把目光看向王川,默默不语。

这种目光王川早已习惯。这是静等着自己回答呢。

然而王川再次准备开口回答,刚张开了口,就又被人抢先说话。

“故事。”

冷夏说话,指了指王川,道,“他,故事。”

这话说得,让不知道的人听起来,还道是王川这人故事多呢。但佘薇毕竟曾经与王川相处,也知道王川说故事的本领。

佘薇听罢冷夏的话,脸色略微一变,道:“你竟然……你竟然给他们讲故事?!”

“……”

这是什么表情?

王川心中无力,佘女侠这个表情,仿佛自己把那一老一少祸害了似的。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会给冷夏和福老太太讲《菊花宝鉴》这样的故事?

《西游记》版《菊花宝鉴》是什么样子?王川脑补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这个场面太掉san值,王川想都不敢多想。

“你乱想什么呢?正常故事!”

王川不得不提醒佘女侠,道,“我故事还没讲完。你若是怀疑,跟冷夏和福老太太一起听就是。”

冷夏给王川解释完了,本已低下头去,看佘薇捎到手的李滚来信,也不知看到什么内容,正看得高兴,听见王川的对话,却耳朵一动,两眼放光,立马转移了注意力。

“继续。”

福老太太也从房顶上跳下,“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扶着腰道:“哎呦喂,累死老身了。齐天大圣不好做,不如如来佛祖。”说时老妇人盘腿一坐,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王川:“……”

冷夏:“……”

佘薇:“……”

所谓“返老还童”,其实是说的越老活越小这个意思吧?

于是王川便继续讲起了西游的故事,五指山下,一略五百年后。王川从此世间历史里翻出国号同样为“唐”的旧国来,讲起了泾河龙王梦中被斩、金蝉子转生唐三藏、取经途中救悟空的故事。当听到孙悟空从五指山中脱困,拜唐僧为师,福老太太更是欢喜。

老妇人一直盘膝坐在那里,听着听着,已移情于故事之中,只觉自己就是唐玄奘。这时听得孙猴子口称师父,立时眉开眼笑,仿佛自己收了干儿子似的。

讲了这么大段故事,天色已暗。冷夏与福老太太中午吃得不少,王川和佘薇却都饿得肚子叫唤了。王川便停了故事,借冷夏灶火去做晚饭。冷夏的手艺他中午见识过,是不敢享受的。

那冷夏也到附近村庄里去换取东西,厨房内除肉外,其他食材虽不丰盛,但也有一些。王川这时才看明白冷夏中午吃的是什么,厨房里地上的大锅中,半截鹿腿还放在那里。

“你怎么这时节来这里?”

王川问给他打下手的佘薇。佘薇身在南方,相对还算暖和,但西凉却极寒冷。通常南方人大冬天很少北进,毕竟气候不适宜。

佘薇帮王川切菜,边道:“我这遭打算在这里过年。我想来见识见识,那李滚与这西凉狗王的情谊,到底是什么个模样。”



第十七章 暴雪炒冷饭

两个大老爷们儿之间的友谊有什么好看的,王川并不明白。尽管冷夏年纪还小,但堂堂西凉狗王,杀人不眨眼,麾下群犬吃人也不眨眼,不能当普通小孩子对待,也可算个大老爷们。那位说书人李滚行走江湖,记说天下事,全然无危险,当也不是善茬。在这座寂寞孤城里,瞧两个凶人相守过年,毫无情趣可言嘛!

“咦?自己这思路……怎么好像有什么问题?!”

王川蓦然一愣,菜刀差点切到了手。

“无形装基,最为致命!”

王川赶忙在心中提醒自己,菜刀“哆、哆、哆、哆”的切菜声像是警钟一样给自己敲响。佘女侠看书腐化情有可原,这世上信息分散,没有网络,能供暗中观察偷组cp的角色也少,她把注意力放在李滚和冷夏身上,也能够理解,但自己若不知不觉受其影响,就绝对不可饶恕了。

开玩笑,自己青龙河一枝花,家中又有擅长带球撞人的童颜美人,万一被佘薇影响了,那岂不是丢了金山捡废铁?

不能够!坚决不能够!

“上回来山阴城,我就对李师傅和西凉狗王共御马贼,守护废城之事心向往之。只觉这才是江湖中应有之浪漫。我自出师入江湖,所遇之事所遇之人,皆是不知自重的浪荡子,早已疲惫。如今能见识见识李师傅和西凉狗王这等纯正的江湖人江湖事,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反正如今我在江湖,孑然一身,哪里过年,也都一个样子。不如早些来此,候着李师傅来,看看他们过年是个什么样子。”

佘薇给王川解释。

“哦……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他瞥一眼佘薇,总觉得这位腿上功夫了得的女侠两眼放光,眸子里有种莫名的意味。那其中感情,远远超出了单纯的对江湖人事的向往。

菜已切完,菜刀抄起下锅。王川做着大厨工作,许久没有动手,手艺早已生疏。他极力回避佘女侠的关注点和爱好,努力使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做饭中去,把菜下了锅,一丝不苟地往锅中添水、搅拌、加入配料。

不过就算是手艺生疏,王川做出来的饭,也要比冷夏那一大锅看都没法看的肉粥强不少。佘薇一路走来,早已饿了,因以吃了不少,王川也吃得够饱。福老太太和冷夏却因中午吃得太撑,只是少吃了一些。

王川尽量吃好,准备明天一早就上路。佘薇虽是老熟人,但还不值得让他再次逗留留恋,相比起来,京城里那暖被窝,和隔壁酒馆的小角落,才更让他留恋。这回差事还是尽快做完,好回去复命得好。这个注定要被佘女侠掰弯的小剧场,能尽早脱离就尽早脱离。

“继续。”

填饱了肚子,少年冷夏就惦记故事。王川把西行路上的故事打包压缩,争取一个晚上讲得差不多了。反正他本来也没记得多全,脑子里只剩下三打白骨精、真假美猴王、女儿国等等比较印象深刻的故事,故事的细节也记得不甚清晰,简略讲下来,一个晚上没有问题。

到师徒四人取得真经,斗战胜佛、净坛使者纷纷归位,月已中天。佘薇也跟着冷夏和福老太太一起沉迷进了光怪陆离的故事里,故事讲完还意犹未尽。

“没想到你还精通这样的故事。”

佘薇毕竟属于三人里年纪最正当,也最理智的一个,很快就回过神来,轻轻出了口气,与王川说道。

王川脸色一黑,无语道:“怎么着,佘女侠还道是我只会写《菊花宝鉴》那种故事不成?”

佘薇英气秀美的容颜上浮现出很是纠结,仿佛对那故事里可怕的细节犹有恐惧,但却有难以抑制对那奇妙独特故事的向往。

“怎么会?”

佘女侠尴尬地笑笑,“王捕快天资卓著,我早有所见。王捕快能讲出如此神奇的故事来,我可半点也不曾觉得惊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吗?”

王川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

佘薇说得情真意切,如果不看她的眼神,王川都要相信了。

“话说回来,王捕快——”

佘薇忽然又道,说到半中间,却又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好一会儿,她才放飞了自我似的,道,“那样的小说,你后来可还写过?”

“哪类的?”

王川明知故问。

“就是那类……”

佘女侠气急,看出王捕快是故意,咬牙瞪了王川一眼,郁怒道,“就是《菊花宝鉴》那样的。不——不要像《菊花宝鉴》那样,最好……最好要有《菊花宝鉴》那样的水准,又有市面里这类小说那样的格局。”

这要求还真多!

“抱歉让你失望了。”

王川叹口气,道,“在下在京中公务繁忙,没来得及写小说。因以未曾动笔。”

“这样啊。”

佘女侠果然失望,稍微沉默半晌,又道,“王捕快于小说方面天赋过人,如果在此一道发展,说不得要比那李滚师傅厉害许多。捕快真真不应放弃。还望以后得闲,能重拾笔锋,就算是将今日这西游故事写下来,想必也能风靡一时。”

“借您吉言。”

王川说道。今日讲的这些西游,已经把他脑中记忆挖空了,要写成小说,却实在有些粗略,他可没这个把式写出来。反正这故事的粗略版本自己已经讲来,以后顶多做个大纲丢出去,别人爱讲爱编,那就是别人的事了,哪天有人把西游整理编撰成了话本小说,即便面目全非,也与自己无干。

而现在,王川已经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如今面对佘女侠,王川总有一种危机感。这位腐化了的女侠,似乎随时都在预谋掰弯自己。王川惹不起躲得起,决定赶紧结束今夜的交谈,找处房间睡觉养足精神,等第二日起来,快快忽悠福老太太上路。完成公务,把福老太太送回她亲戚家,这才是自己的正事。有此借口,王川还是及早离开的好。

但王川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他的计划却被完完全全打乱了。

他一夜睡得死,竟然不知一场暴雪随夜而来,竟然封住了西去的路。



第十八章 雪中旱道行

山阴废城房屋很多。冷夏似乎在通过这条干净街道在怀念着谁,这条街里所有的房间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难避严寒,但到底也能遮风挡雨。王川、福老太太和佘薇得以有个睡处,只需要拿自己行囊里准备的简单铺盖凑合一晚上就行。

这一晚上睡得还算不错。就是大半夜里有两条狗从隔壁串到了自己房间,紧挨着自己睡下。王川半夜醒来,吓了一跳。见两条狗睡得安静,没有拿自己如何,他才松了口气。只要这两条恶狗不搞什么事情,王川倒是乐得如此。两条狗皮毛厚实,身体暖和,一左一右把它围在中间,活脱脱两个活体暖炉。

但即便如此,到第二天清早,王川还是被冻醒了。

那两条狗已经醒来,但想来也是跑怕冷,都还卧在王川两侧,估计是饿了,不时巴咂两下嘴。

王川把咂嘴声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瘆得慌。他总有种这两条狗不知什么时候会一言不合给自己来上一口的危机感。乘凉山上那些场景,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了。王川不认为自己这点微末功夫,面对这两条狗能有什么反抗的余地。连那么巨大的成年棕熊都沦为了恶狗口中美餐,更遑论自己这个小小人类了。

“呼——呼——”

寒风呼啸的声音穿过门窗,杀进房中。王川从床上坐起,不觉有打了个寒颤。今天的天气,比之昨日还要冷了许多。

“啪!”

剧烈呼啸的风冲开了窗户,那木窗拍在墙上,发出声响,继而“吱呀吱呀”地不住拍打墙壁。

王川看向窗外,心里更是一凉。

窗外寒风中,硕大的雪花空中肆虐,在不知何时已然变得白皑皑一片,那些翻飞在空中的雪花像是抽象的画作,凌厉混乱,充斥着寒彻人心的冷意。

两条狗也似因为严寒的原因,王川起来后,就爬起来动了动,靠在了一起,继续卧着相互取暖。

王川从行囊里取出衣服添上,又披了斗篷,走到窗边去看。窗外的雪随风刮进屋中,打在脸上,割得皮肤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往外看。白雪还是有些晃人眼睛,不止墙上,地上也已然是厚厚的一层,一眼看去,瞧不出淹没了墙根多少。

“娘希匹!”

王川气得骂娘。怎么一觉醒来,雪就大到了这种地步?如此一来,今日上路,可就大成问题了。

推开门,凛冽的风灌堂而入,屋外堆积的大雪已经凝实,高高的雪平面足足到了膝盖位置。

“好家伙!”

王川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叹。这场大雪,可比京中那场雪猛多了。半晚上的功夫,雪就堆积到了这个地步,着实让人意外。

“看来日程必须得推迟了。”

王川拉了拉衣襟,苦笑不已。

但王川没有想到,在这狂风大雪的天气里,他就是想窝在废城房屋内歇息,都难以做到。

城内冷夏储备的食物已经告罄,不然昨日冷夏也不会让那些恶狗自己去寻吃的。剩余的鹿肉还不够一人吃的。而王川、福老太太跟佘薇随身携带的干粮,也不够这么多人和狗吃几天。

这场暴雪才刚肆虐,就已有如此规模,现在还没有半点要完的迹象,不知还要下多久。为生存计,城中几人只有出去觅食。

福老太太不能去。这老人家心如幼童,却偏偏功夫高强,腿脚利落,这大雪茫茫的,让她出去,怕是眨眼功夫就找不到了。届时王川使命未竟不说,还把个活生生的人给丢了,那可不太好看。

于是王川得留下看着老人。

而相对来说,冷笑年纪虽少,却孤守废城这么久,野外生存技能早已点满,佘薇多年行走江湖,一字门人轻身功夫也毫不含糊,比起王川,也更适合出去觅食。

于是最终佘薇和冷夏领着一群狗出城去,王川和福老太太却要守在城中。老人家想要跟着狗和人一起出去,王川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把福老太太稳了下来,留在山阴城里。他忽然觉得这活计比起入山觅食来说艰难多了。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故事和大雪天似乎刺激到了老妇人的野性,福老太太在那大雪中翻腾,越发的像个猴子。

福老太太和西凉狗王的一群狗耍在了一起。西凉狗王的狗群杀进雪中,已然看不见四肢,一个个像一艘艘在皑皑雪海中艰难游荡的扁舟,只有昂起呼吸的头部才能看出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来。

——狗头舟。

这可比龙舟高档多了。

王川心中暗自吐槽。

当佘薇、冷夏和群狗相伴出城,福老太太还是有一点难以消停。王川不得不祭出大招,给福老太太讲起了故事。

孙悟空的故事已经讲完,王川自然没法讲这故事。他倒是想讲那部差点闪瞎他眼的无天灵儿我还没用力你就已经倒下了,但是《西游记后传》年代久远,他幼时又看来,记得又不甚清楚,如今脑中连个完整的故事线路都找不到。

幸好的是,他以前讲过个故事,也是给小孩子讲的,这时候正好能用。

“从前有个葫芦山,山里有群葫芦娃……”

王川偷起懒来,讲起了京城义善堂里给那群小孩讲的故事。

但福老太太却完全没有兴趣,王川才讲个开头,福老太太就吵闹道:“不好!不好!不要葫芦山!不要葫芦娃!齐天大圣孙悟空!小子,快快把孙悟空讲来!”

“……”

王川简直无奈。这老太太比义善堂里那群小朋友难带多了。那群小孩顶多是能哭,但这老太太却会任性,“从前有座花果山,山里有七个猴子。大猴子叫孙悟空,二猴子叫孙行者,三猴子叫者行孙……”

王川不得不使出了偷工减料的李代桃僵大法,给葫芦七兄弟安上了孙悟空的名号,成了猴子七兄弟。然后老爷爷就成了唐僧,闯祸的穿山甲成了猪八戒。八戒拱猪时鼻子拱踏了猴子山,放出了山里镇压的妖怪。

噫,真是个好故事。



第十九章 不走不是人

当大圣七兄弟终于把蛇精蝎子精重新镇压,王川终于出了口气。一讲两日,王川简直口干舌燥,早知道自己就不露这一手了,本来好好的,现在却多了一项说书工作,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不仅如此,福老太太还对这个故事不甚满意。

“不好!不好!这七个大圣不是大圣!”

老妇人看破了王川李代桃僵之计,虽然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猴子七兄弟曲折玄奇的故事也吸引了她,但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在意这七个猴子和齐天大圣那只猴子不一样的问题。

“这七个猴子本事恁得低微!老身一只手都捏死他们!”

福老太太吹起大话来也是不着边际。

大雪天里狩猎觅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王川讲完一个故事,出城众人众犬还是没有回来。没奈何,被福老太太吵得不行,王川只好再换故事来讲。

“这回给老婶子讲个比齐天大圣还厉害的。老婶子且先容我喝杯水来。”

王川叹了口气,道,“齐天大圣也要法力。在下讲这么长时间,法力有些枯竭了,须得喝口水补补。”

“喝水能补法力?老身怎的不知这等说法?”

福老太太好奇不已。

王川一脚深一脚浅地趟过雪地,到厨房里热水,边回答福老太太:“一般水是不成的。但此间水乃是深井之水。天庭里法师法术中,有一门曰深井冰,最是了得。这门神通习练,用的就是深井之水,故曰深井冰。咱们凡间之人,学不得法术,但老婶子多喝深井之水,想必是有好处的。”

“原来如此。”

福老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瞧着王川火上坐水,神色间倒饥渴起来。

王川:“……”

热好了水,王川喝了些解了解渴,剩下的都被福老太太咕咚咕咚喝了个赶紧。王川只觉这老人家怕是想要喝水升天,羽化飞升呢。

不过老妇人也知道法力升仙之事有如镜花水月,只是耍一耍子做个念想,真正摆在眼前的,还得是这个不伤牙小伙子的故事。

这小伙子好啊,饭不伤牙,深井水不伤牙,故事也不伤牙。

“小伙子,来来来,继续讲故事。”

福老太太“咕咚咕咚”把水喝完,就坐将下来,要求王川,“老身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人物,能比齐天大圣还了得。”

王川只好扯起淡来:“这个人可了不得。此人号称纪元仙王,又叫万仙之王,掌握三千大道,擅长吃人练功,名曰方寒。”

“吃人练功?!”

福老太太吓了一跳,“世界还有这等恐怖神功?”

王川解释道:“此世之间自然是没有的。这神通是另一方恐怖世界的,那个世界比咱们这里危险多了,和咱们这里不是一个世界。”

“哦。”

福老太太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对可能被人吃掉练功的担心,好奇道,“怎么个了得法,怎么个吃人法?小子快快讲来,让老身知晓知晓。”

“好嘞,您且听好。”

王川说着,便讲述起来。

《西游记》的故事王川都记得不甚清楚,就更别提《永生》了。所幸那故事情节顺畅,套路清晰,三千世界三千大道又奇趣新颖,王川记得倒是清楚。在这个基础上,讲好一个吃人打脸升级高潮不断的故事,那就可以了。

福老太太要听比齐天大圣孙悟空还要了得的故事,王川自是不能从一开始方寒做仆人时讲起。反正他也只能讲个粗略版的,就干脆记流水账,只说起方寒的了得牛逼来,那故事讲得,比大纲流还大纲流。

于是故事的节奏很快就进入了一脚踏去一个世界,吃人升级的节奏中去,进度跑得飞快。中午时候,老妇人和王川吃干粮凑合对付了一下,王川又热了壶水来喝。福老太太听得过瘾,忍痛割爱,让王川喝了大部分热水润喉,好继续讲故事。

此世间流传故事,大多历史传记、武侠传奇、恩爱言情、嗯嗯爱爱艳情等等,就算玄奇,也顶多上天入地一下,捉个鬼杀个妖,单是《西游记》这样的故事,已经足以让人觉得奇妙了得了,就更别提《永生》这样用现代人放飞自我的思想扯得没边的故事了。

踏越世界如吃饭喝水,打架砍人拿星星来砸,什么大命运术大砍人术大吃货术,让人想都想不到。福老太太听得越发过瘾,拍掌叫好不断,到了天色黑下来,白茫茫的雪提供着光亮,王川已把简略故事讲完,福老太太还意犹未尽。

“永生之门!”

福老太太这回学得比学猴子还像,往门口一站,就是叫,“老身乃是永生之门!”

王川:“……”

“汪!汪!汪!汪!”

一群狗狂吠着由远及近,应和着福老太太的叫唤,好像是永生之门的狗腿子。

王川听声大喜,去了街道外面,就见冷夏和佘薇已带着一群狗过了破废城门,进了城来。两人手里肩上扛着不少东西,狗背上驮着几头动物尸体,看来收获颇丰。

“有正经饭吃了。”

王川心中大喜,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

在冷夏与佘薇身旁,竟然还跟着一个人和一匹马。王川认得那人,竟然是龙捕头组的同僚,在抓捕八大剑派侠二代时大放异彩的——罗老弹!

“罗兄!你怎么来了?”

王川惊讶莫名。

“老王,你果然在这里。我还道佘女侠与我开玩笑。”

罗老弹道,“咱们的任务,想必你也知道了。龙捕头带咱们都去了三人塔,这才得知三人塔四大天王里第五号天王阴天,和那血雕老汉刁不名是一伙的。龙捕头怕抓捕行动出现意外,叫我赶紧回去叫增援。事情紧急,我不敢耽搁,这才星夜兼程,不辞风雪,杀到了这里。他娘的,这暴雪太他妈突然了,老子今天可真没法继续走了。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说什么也得赶早上路。”

王川心中一跳,道:“对,说什么也得赶紧上路。”

赶紧上路把福老太太送回她亲戚家去,把这趟差事交了。然后远离西凉!

逍遥散一事以后,王川经常会有不祥的预感,碰上和龙捕头相关的人呢,准没好事。再在西凉多逗留下去,自己只怕要被抓壮丁。



第二十章 雪天要滑雪

这一夜雪停风走,屋外厚实的雪层,也冻硬了。次日早起,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朝阳刺眼,照得银白雪粒晶莹闪耀。罗老弹在街道间剁了几个雪坑,龇牙咧嘴地抱怨:“他娘的,灌鞋篓子里了,真他娘冷。”

福老太太却没这担心。沉迷网文的老妇人一大清早就站在门口表演,有人路过就语调铿锵地说:“老身永生之门!阁下听过三千大道否?”

于是冷夏一脸幽怨地瞅着王川,对王川瞒着他给福老太太讲新故事而没让他听极度幽怨。

然而王川现在根本没心情理会这位西凉狗王的小情绪。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收拾上路,完成任务。其他一切,都是没要紧的。

于是王川不仅没有给冷夏讲方寒和葫芦娃的故事,还拆了冷夏这座山阴废城里几块门板。

这几块门板都是城里上好的几个,木质佳、不易损,长久岁月的磨砺,让这些木板光滑至极,就是上面一些细小的坑坑洼洼,摸上去也感觉不出来。

“莫要在意,莫要在意,回头叫他给你讲好多个故事赔偿可好?”

佘薇尽力糊弄着冷夏,帮王川稳住这位快要暴走的少年。

在西凉狗王快要杀人的目光中,王川和罗老弹“刺啦刺啦”地抽拉着捕快佩刀,把木板切成长短、粗细适中的长条。这些活计在六扇门学院里早就学过,是传自当年太祖的雪橇和滑雪板的手艺。昔年太祖北攻蛮国,大雪封路,于是提出雪橇之法,虽无法大规模装备行军,但在此法之上,派出奇兵,收获了大捷。这一战中,太祖自海外带来的哈士奇神犬,也正式获得神犬之名。

六扇门工作性质决定捕快们要天南海北地跑,大雪赶路、追凶都是可能遇到的事情。太祖的雪橇和滑雪板制作、使用之法便因此得以在六扇门学院里传授,供捕快们掌握、使用。

王川前世里并没有掌握这项技能,制作雪橇、滑雪板和滑雪都是来了这个世界以后在六扇门学院里才学会的。当初他也只是抱着好玩新鲜的态度才学了学,未想今日却用到了。他不由对太祖又是敬佩又是感激。

“真是穿越者的楷模啊!”

王川心中感叹。

感谢这位穿越者前辈为自己带来这么大的便捷,因为有他,自己才得以如此悠闲地摸鱼。

哦,对,还有另外三位穿越者前辈。

再感谢穿越者管理局把自己丢来这个世界,没有把自己像那四位前辈一样,丢在皇位上面。如果没有当昏君的勇气和魄力,那可不是个好差事。王川深知自己的尿性,来了脾气拗劲儿起来,怕是会硬刚。那时候干得好也就罢了,干不好那可就坑爹了。

还是小老百姓好。现在又有个公职,不愁吃喝,还是在隔壁酒馆打酱油,简直对极了王川胃口。

希望这趟差事回去,自己还能在隔壁酒馆任职,工作到天荒地老。

眼下西凉狗王的恶狗未经训练,也不是雪橇犬,无法担任起拖拽雪橇的重任,所以王川和罗老弹都只能现做滑雪板,准备一路滑雪离开。王川一边削着滑雪板一边做梦,顺便还补充想法——然后别再给自己指派任务了。

当滑雪板终于做好,王川送给冷夏一副。西凉狗王得了新玩具,这才心情好转。江湖高手身手平衡性都是个顶个,学起滑雪来十分的快。没多一会儿,冷夏就拄着两根木枝拐杖在雪上悠然滑行起来。福老太太哪能错过这等好玩意儿?当下也顾不上假装永生之门了,与王川拿了一副滑雪板卡在鞋上,滑入雪中。

王川本就急需福老太太学会这项技能,现在只盼着老妇人心劲儿十足,赶紧玩个精通,当下上心教授。福老太太猴儿一样的身手,学起来比冷夏还要快上半分,几乎和西凉狗王同时学会,在雪地上划出数条弯曲细道。

“呔!兀那红孩儿,俺老孙来也!”

福老太太cos孙猴子是上瘾了,直把冷夏当成西行路上小boss,踩着滑雪板兴奋地朝着冷夏杀去。但冷夏却对这个身份不怎么满意。西凉狗王独住山阴废城,可不会有尊老爱幼这一说。他也不是善于言辞的小孩,见福老太太自称老孙,叫他红孩儿,脸色一黑,一掉头,一杵手中雪杖,就要朝福老太太撞去。

王川大惊失色,急叫道:“佘女侠!”

佘女侠临时听候王川调配。一听王川叫她,心有灵犀一般,不用王川吩咐,就一跃踏到雪中,两手一捞,将福老太太和冷夏方向一转,使二人错开滑去。

王川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佘薇的功夫大为惊讶。

那雪虽然冻得相对结实,但对于人的重量来说,毕竟蓬松。寻常人也只有踩着滑雪板才能浮于雪上,并且还要留下两行雪道,这位夜踹寡妇门佘女侠却能安安稳稳地站在雪上,而且几乎不留一点痕迹。

这位是轻身功夫了得还是身子分量轻到了这种地步?

罗老弹和王川都是惊讶莫名。

不对,佘薇身体该凹的地方是凹,但也没成飞机场上钉钉子,虽不至于像陈莲那样夸张,但该凸的地方也凸,不至于分量轻到这种地步啊。

一字门功夫,果然有一手!

“老王、佘女侠、冷少侠、福老婶子,老罗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罗老弹好不容易把目光从佘薇身上收回来,背好行囊,拱手告别,出城滑雪向东而去。

王川耳朵教尖,仔细留神,还能听见罗老弹边走边嘟哝:“老大的女人,莫要瞎想!老大的女人,莫要瞎看!”

“……”

王川偷偷斜眼觑了觑佘薇,见这位没有什么异样,才替罗老弹松了口气。这女人很在意面子,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她听见了,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幸好这会儿佘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冷夏和福老太太身上,没有留意罗老弹的话。

“我们也该上路了。佘女侠,冷少侠,后会有期。”

王川说时,冷夏蓦然停下,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舍。



第二十一章 说书人故事

冷夏并不是在对王川恋恋不舍。一日的交情,王捕快和西凉狗王之间的情分还没到那个份上。冷夏所留恋的,只是王川口中那一出接着一出的故事。

昨日出去打猎,他还漏了不少故事。那葫芦藤上结的七个猴子还有三千世界永生之门大滑雪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还着急想要知道,怎么能舍得让王川走呢?

可惜留守少年不善言辞,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叫王川留下。王川直接无视了冷夏的可怜眼神。故事有的是时候讲,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把手头的差事交了。其他事情,都要靠边站。

“废话不多说了,告辞。来日再见。”

王川与冷夏、佘薇拱了拱手,叫福老太太滑雪而出。福老太太只当是耍,呼啸着从王川身旁窜了出去,在雪地间留下两道长印,与牛大平所出痕迹分道扬镳。

“这老人可真不愧是位老人,比挤公车的老太太还要厉害三分!”

王川不得不佩服,同时使出全力滑雪,去追福老太太。大雪茫茫,福老太太这般力长,身手和这么利索,怕是一不小心就跟丢了。虽说这遭任务独自一人,神州朝万里国疆,把这位老人丢了,回去谎报一下,想来也能蒙混过关,但王川却无法过了自己这一关。

王川爱好摸鱼不假,但到底还有些担当,把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糊涂丢掉,这等腌臜之事,王川是绝对做不来的。

好在福老太太虽然顽皮,但还算听话。王川往前追了一截,瞧福老太太拐错方向,高声叫一句:“老婶子,走错啦,这边!”老人便叫:“哦!哦!”转身滑雪赶来。

王川特地放慢了些速度,福老太太不一时就追了来,还跟王川抱怨:“你这小子,好不晓事,也不早跟我说。”

“……”

王川绝对不与这老妇多做计较,微微一笑,提起速度。福老太太只当是与王川比赛,倏忽间又窜到王川前面。王川正乐得福老太太快些个跑,只要不跑偏,就由得老人家和他竞速,当下也不阻拦,和老妇人飙车而去。

山阴废城一路往西,直通西凉腹地,有大片山野平原,人烟罕至。这个天气,就算山贼马匪,也要窝在巢穴之中,王川和福老太太走有一天,竟然不见一村一城,也未见半个人影。幸好的是,靠着滑雪板疾行半日之后,王川和福老太太就出了雪域,丢下滑雪板继续前行。

到夜时,两人寻了遮风之处,吃过干粮歇息下了,第二天继续赶路,终于见处城池。补给过了,买了马匹,才继续上路。

往西渐深,天气越寒越干,王川才渐感这边与京城的大不同。无论环境、风土人情还是食物,都让人感觉是来到了另一方国度。

幸好王川曾经也是天南地北闯过的,有这等适应能力。他这遭亲自带着角符,到各州驿站,也有落脚地方。驿站之中,针对南来北往,又会照顾口味,所以他便更舒心了一些。

又走数日,到剑山城,便离福老太太亲戚家不远。福家亲戚就是剑山左家庄,在剑山城外往北七里。这日二人到了剑山城,天已彻底黑下来,便不好再赶夜路,王川就带福老太太进了城去,在驿站住下。

剑山城不似京城,宵禁并不严。大晚上的街道间还是有星点灯火,使城中不显黑暗。这几日赶路,王川已然见到不少匆匆行人,都如他一般,往西北赶路,像是要去神州朝最西北的边疆,抑或出了神州大地。而这个剑山城里,也同样有不少背着行囊的行人,或是在街中闲逛,或是找寻客栈。那些人大多背刀持剑,都是在江湖里厮混的。

“西凉三人塔?”

王川立马想到了这一点。这大冬天的,又将近年关,能把江湖人吸引过来,让他们连过年都放弃了的,就只有江湖里鼎盛之事——三人塔开启了。

“干,明天要尽早办完事回去!”

王川心中一跳,打定主意。别人稀罕的江湖盛世,对他来说却是个大大的麻烦。多年不出的三人塔如今开启,对不晓事的江湖人来说,是一场大大的机缘,说不得能得什么宝藏,但他在六扇门中翻阅过相关资料,却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这种容易引起争端的浑水,还是能少淌则少淌。哪怕是接近,也最好不要接近。

打定了主意,王川便打算入房歇息。但他刚转身,却忽然听到街巷中有人道:“呦,这不是李滚李师傅吗?没成想你也来了。稀罕,稀罕。”

李滚?!

这个名字王川最近可是分外耳熟。

那位与西凉狗王冷夏相熟的说书人,名字就叫李滚。

只不知,耳中这人,和那位说书人,是不是同一人?

这位说书人,也想赶在到山阴废城过年之前,到三人塔趟一趟浑水吗?

王川不由得停住脚步,往外看了一眼。驿站门前两盏灯笼随风轻摇,发出幽暗亮光。昏黄光芒混着月色,街中行人稀松,正当前的地方,一个长须清瘦的中年男子正与一个粗豪大汉面对面站着。

那长须中年男子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何人?如何识得在下?”

粗豪大汉“哈哈”一笑,道:“李师傅说书精妙,俺爱听得紧。以前在常州、蒲州听过两回,端得有趣。因此记得李师傅模样。李师傅不认识俺,也是正常。好叫李师傅知道,在下常州罗大锤。李师傅也是为三人塔来的吧?”

李滚道:“我到西凉来,是为赴一场约会的。不过而今时候还早,我便不着急去赴约,正巧三人塔要开,在下对三人塔中五位四大天王,也着实有些好奇,便想去先看上一看。”

“原来如此。”

那名叫罗大锤的大汉点了点头,而后又道,“李师傅走南闯北,说天下书,见多识广。想必知道那三人塔详情,不知可否与俺说说,好让俺事先知晓知晓?”

“有何不可。”

李滚说道。



第二十二章 三人塔往事

这位果然就是冷夏和佘薇说的那个李滚李师傅。看来李师傅虽然主职说书,但到底也算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上的大事也很上心。比起去山阴废城和西凉狗王一起过年来说,见识见识三人塔,才是头等大事。

只不知,冷夏和佘女侠在废城里苦等,会不会等到一场空。

知道了李师傅身份,王川就没继续在驿站门口站下去。进了驿站里上楼,没想到住的地方进去,还能隐约听到外面声音。

未免福老太太疯劲儿上来,从他手里走失,王川只开的一个房间。这时福老太太已经睡着,呼噜声震得房梁响。

王川坐到窗边,全神贯注之下,才能模糊听到窗外交谈。

只听李滚讲道:“那三人塔本是一座洞府,名曰一人洞。是二十余年前江湖第一人老镜玉,打遍天下未逢一败,隐居山野之所。老姓乃多朝贵姓,但到神州朝,却只剩这一家。但就这一家,却是经历数代的贵族门阀。老镜玉历遍天下,见惯繁华,吃多了山珍海味,隐居之时,只欲与那些繁华美味尽都断绝,回归返璞归真的生活,便彻底断了与家中关系。老家对他行踪,也一无所知。”

另外那大汉惊讶道:“原来老家和昔年江湖第一人竟还有这等秘辛。那老镜玉可真是吃饱了撑的,好日子不去享受,还他娘返璞归真。不知苦日子是什么味!”

王川暗暗听着,深以为然。

李滚也道:“是啊。那老镜玉这般所为,也全是冲动使然。他在山中开掘一人洞,独自住了半个月,就受不住了。重出江湖,把山外杜老庄里的鸡偷吃了个一干二净。这便引起了杜老庄警惕,那时杜老庄上正有两位投庄好汉,一个叫萧人棍,一个叫阴天。两位好汉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因此与老镜玉打了一场,就此结识。”

王川暗暗点头,这位李滚不愧是享誉江湖的说书人,竟然对江湖秘辛恁的熟悉。这些事情,自己全靠着六扇门里所记载的信息才得以知道,而李滚竟能如数家珍,还说的分毫不差,也是一种本事。

只听李滚继续说道:“那阴天和萧人棍两位好汉与老镜玉不打不相识,也跟庄中庄主结实。那庄主杜三乐善好施,也是个爱广结朋友的人物,非但不计较老镜玉偷鸡之事,还出资出人,为老镜玉、阴天、萧人棍三人在一人洞原址上造了处楼阁,楼如塔状,又因三人住着,便叫三人塔。”

“原来三人塔来历竟是如此。”

那大汉恍然大悟。

李滚又说道:“此后数年,老镜玉、阴天、萧人棍就住进了三人塔,整日喝酒吃肉,研习武艺,功夫越发精进。杜三时时去凑热闹,在三人指导下,竟也练成一身绝顶武艺。时日一长,杜三也不满于居住在外,想要研习武艺,还得跋涉入塔,便把庄子交给了兄弟打理,自己住进塔中。四人研究武学道理,终有一日,遇到瓶颈,杜三便建议开塔迎客,广叫江湖人士前来,共同比武探讨。那探讨所出的武功道理集结成册,被塔中四人赠与那回探讨贡献最大之人,那人闭塔之后离开,学有所成,又入武林大会,成武林盟主,把其中心得摘取出来,又和以武林大会中旁人的功夫道理,这才出现了《风雨楼记案》。而塔中四人,便被人叫做了四大天王。”

那大汉倒吸凉气,又是吃惊:“没想到武林大会风雨楼和三人塔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说时一顿,又奇怪道,“但三人塔里明明有五个人,这才是四大天王,那第五人,又是怎么回事?”

李滚回答说道:“这四人,因二十年前三人塔开塔一事,人们知道的也不少,但第五人,江湖中人只知有这么一个人,其中详情,知道的也不多。得亏你遇到了我,你去问旁人,怕是也问不出来。”

王川微微一惊。如果李滚连这个都知道,那可就了不得了。得亏这李滚遇到的是自己,要是杨总捕或者其他捕头、或者愿意为了六扇门操碎了心的,只怕要把他绑去捕风捉影二组入职。这家伙的情报能力,实在太符合这俩部门了。

那大汉道:“李师傅快别吊我胃口了,您且快快讲来——那第五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滚“嘿嘿”笑了一笑,道:“阁下也是江湖里打滚的人,知道李某靠这本事吃饭呢。李某已为你免费说书这么多,再听下去,兄弟你可得付钱了。”

那大汉顿时变了口气,不复先前尊重,啐道:“獠贼恁不爽快!听个话儿还要赏钱,给你给你!不与一般见识!”

王川楼上听得暗笑,李滚这一下子,反而让他觉得有趣。出京以来,碰到的人各个画风不对,就这位李滚师傅身上流露出的市井位,才忽然让他觉得亲切。

不愧是能跟西凉狗王搭上话的,果然与众不同!

李滚得了钱财,才继续说道:“那第五人,却与前四人不同,不会武功,难出一招半式。但他学识通天,又对武学之道很是感兴趣,对江湖里新派旧派武学,各门各派招式,都清楚得很。上一遭新派武学和传武门派间的大战,在理论骂战方面,这位第五天王就大放异彩,一人独战两个圈子。三人塔四大天王被其本事折服,又正好需要一个精通理论的大才,便把他请进了三人塔,成为四大天王里的第五人。”

“林深河!竟然是他!?”

那大汉惊声叫道。

李滚道:“你也识得他?那为甚还浪费钱财问我?”

那大汉道::“我只知道那林深河在新旧武道骂战中一战成名,得了个‘无量喷王’的名号,却不知他竟然会是三人塔四大天王里的第五人。”

“这样啊。”

李滚又微微沉默,而后“嘿嘿”一笑,道,“你若再与我两倍价钱,我便再告诉你一个林喷王的身份。”

“……他娘的!某真是错看了你这獠!”

那大汉又啐道。

但看来他还是乖乖付了钱,王川坐在楼上,就听李滚又道:“你可知,江湖里有一暗地里的组织,名曰风月阁?”

那大汉一阵沉默,跟着也是“嘿嘿”笑了起来,笑声里颇是猥琐:“李师傅也是同道中人?”

“偶尔也看。”

李滚道,“那林喷王,在风月阁里也有个名号,唤作——江湖百宵生。”



第二十三章 前路多险阻

“????!”

这下连王川都震惊了。他对风月阁知之甚少,仅有的信息还是上回在成州成固县里所获,为了给佘薇报仇,他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写出一部连自己都遭受不少精神打击的《菊花宝鉴》。那以后江湖百宵生再没有发过新书,不知道被他打击到了什么程度。

果然,这一趟必须赶紧完事,折道回京!

虽然那江湖百宵生林深河并不知道自己《菊花宝鉴》的作者断背山人,但万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自己暴露了,那可就糟糕了。

虽然自己身在六扇门,有这一层身份,一般人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但万一人家不是一般人,发了疯不在乎呢?

王川可不敢保准那位江湖百宵生在看了以他自己为主角的《菊花宝鉴》后,会不会精神错乱失心疯,见了自己不管不顾拿刀就砍。

就算林深河没工夫,和他同穴而局的那四位四大天王给自己来几下,自己也受不了啊。

开玩笑,人家可都是能引起江湖理论武学新潮流的大拿,自己这点微末本事,怎么和人家玩?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楼下那大汉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无量喷王林深河的另一重身份同样震惊道了他,“我还道那三人塔开放,就是叫人夺宝去呢。如此考教旁人把式,我就这一身蛮力,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还打算不去了算了。但既然林深河就是江湖百宵生,我说不得要去瞧上一瞧,好好瞻仰瞻仰。嘿嘿嘿嘿。”

呸!咸湿!

王川对大汉极度不屑,打了地铺睡觉。

明天赶早把福老太太送下,自己就彻底解放了!

所以现在最终要的是赶紧睡觉,赶紧到明天。其他的,什么三人塔四大天王,什么无量喷王江湖百宵生,都是虚的!

次日,福老太太比王川醒得要早。窗外阳光灿烂,和着雪光愈发刺眼。二人在驿站里吃过早饭,听得城中钟声响起,知道城门已开,就赶紧上路。未想赶到城门口去,却见不少江湖中人也同样往城外赶去,想来是要赶早去三人塔。

这些人里,却不知有几个还知道三人塔当年秘辛,有多少只是以为赶早去碰碰运气,抢个先,就能增大得到宝藏的几率。

王川四下一看,在不多的行人中瞧见了昨日那个大汉和说书人李滚。

那大汉因李滚收了他钱财,对李滚观感并不怎么样。但李师傅毕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精明人,对三人塔详细也比旁人知道,跟着李师傅,此行想必能顺利很多。所以大汉始终跟着李滚。

出了城去,一路向北。距离左家庄越来越近,王川只感觉光明就在眼前。但未想到才有走了一里道,他和福老太太就都无法寸进了。

稀薄的雪粉和着烟沙在前往荡了漫天,雪粉烟沙之中裹着血雾,影影绰绰间,兵器碰撞、脚步踏动、战斗喊杀的声音从其中传出。前往是唯一能通过的秃石山谷,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然沦为一片厮杀炼狱,挡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

有人问道。

漫天尘土中响起一人声音:“砍了!砍了!砍了!谁他娘的也别想过去!”

“剑山匪首!”

有人声音一颤,听出了那人声音。

王川眉峰一拧,剑山山匪也是大名鼎鼎,匪首在六扇门的通缉榜里,也是挂着号的。但这贼人凶悍狡猾,十分滑溜,手下又聚拢着一堆亡命徒,六扇门曾经数次派出重案组抓捕于他,都难能成功,还搭了不少好手的性命。甚至又一次叫了两个重案组前来,协同抓捕,还是失败。

淦你娘!为什么三人塔要和左家庄顺路啊!

王川欲哭无泪。

剑山匪首携马匪出现在这里阻截道路,原因想都不用想。能让他们这么拼上性命,与如此多江湖豪杰为敌的,除了三人塔里所谓的“宝藏”,还能有什么?

无数的武侠小说已经阐明了先例,钱财、秘籍、宝物、天下无敌,狗屎一样永恒的江湖追求,让这些鬣狗一样的江湖人奋不顾身地追逐,不是很正常嘛?

不过——

这剑山匪首可真是好大的气魄,竟然敢以一人一帮之力,与天下江湖人为敌。他就不怕三人塔也被惹恼了,塔里的五个四大天王出山来干他吗?

不过这些事情,王川也顶多只是感慨一下。他现在唯一发愁的,是这处地方要怎么过去。他说他只是送人,不是为三人塔而来,剑山马匪也不会相信。而西凉剑山大屏障,和乘凉山连为一体,拐一个弯,生生把西凉切成两半,除了此处峡谷,别无地界能通过,王川不从这里走还不行,愁死人了。

“热闹!热闹!看不清!”

福老太太比元宵节看红火的小孩还要激动,扑腾着就要近些看,王川忙用出吃奶的力气把福老太太拉住,哄道:“福婶子,这小打小闹的,哪有孙悟空大闹天宫好看?没趣,没趣,咱不去看。”

“说的也是。哼!哼!打得忒也没个声色,天都上不去!”

福老太太总算是消停了,鼻孔一抬,两眼斜乜战场,满是不屑,仿佛曾经亲眼见过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似的,眼前场面一对比,真真儿让她看不入眼。

王川把福老太太拉到边角上不起眼的地方,耐心等待前方战况。眼下这样子,看来还是剑山马匪占优势,是绝对没法子硬闯的。

山谷前的人越聚越多,除了少数行商、路人,大多数都是江湖人士。一群兴致勃勃的厮杀汉被挡在此,一个个都好生郁闷,怒气也越积越高。终于,到人快要把山谷围住的时候,有人叫道:“他就一伙马贼,咱们这么多好汉,还怕了他不成?让他挡住路,都没胆上,忒也丢人!大伙并肩子上,灭了这群贼獠!”

“并肩子上!”

“也算替天行道!”

“他***,为民除害!”

一群武林汉子纷纷应和,拔出武器,冲进峡谷。

“替天行道!铲除马匪!”

王川在最后面缀着,却没有上前,举起佩刀来,喊了两句口号。



第二十四章 六扇门战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攘。西凉神秘三人塔的宝藏,足以吸引江湖中蹚水的好汉们为之疯狂。马匪们与蜂拥而来的江湖人士们在人们的鼓动下终于兵刃相向,这个唯一联通三人塔的狭小峡谷,终将血流成河。

“替天行道!铲除马匪!”

王川躲在最后口号喊得正欢,忽然见身边福老太太也受了江湖豪杰们的热血感染,叫唤着“杀啊”,弯着腰驼着背就要杀将上去。王川连忙停下喊口号,拉住福老太太,劝道,“老婶子别!这等小场面,哪用得着您上去?咱们等着他们打通了路,去前面大闹天宫。”

“大闹天宫好!大闹天宫好!”

福老太太还好说话,被王川画下的美好前景劝住,咧嘴欢笑道,“小伙子不错。等此战完了,老身请你吃蟠桃。”

王川谢道:“老婶子客气,届时给我个桃核吃就行了。”

不管这老太太怎么疯怎么不着调,最起码有一样是好的,那就是人家听话。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哄哄,福老太太绝对顺着你的思路走。

王川拉着福老太太更往后退了些,以免刀剑无眼被殃及池鱼。

杀嗨了的人们可控制不住。说不得就要从那峡谷里面乱杀出来。

黄沙碎石间不时有断胳膊断腿飞出,血肉喷了漫天。不知哪个人的兵刃被敲碎了,破碎刀片飞射出来,差点射到王川。

王川险险躲过,心里暗道mmp,这群人果然杀红了眼,简直是疯了。

“啊!干他娘的谁捅我腚!”

“干前面啊!干我干嘛!”

“草你娘的!”

“砍死你个孙贼!”

“啊啊啊啊!”

……

数不清的叫喊声混在厮杀声中涌入王川的耳朵,王川霎时间对这些“英雄好汉”的开路行动失去了信心。这些乱糟糟的声音里,很显然是杀将上去的人们还没有破开前路,就已经内讧乱砍,再看那拦路马贼还没后退,依旧死死守在峡谷口上,就足以说明问题。

“一群菜逼。”

王川忽然间有种玩游戏当老板进团本却看到疯狂团灭的感觉,“实在不行就回头去城里再住一天。下午或者明天过来看看吧。”他心中如是想,但还有点不甘心,在远处逗留不去,期待一群坑货奇迹翻盘。

但翻盘这种事在百分之八十的时候都是错觉,王川拉着福老太太在远处等了一阵,却看到峡谷战团中人们疯狂退出,不一会儿竟然往王川这边退回来不少人。

这些人一个个身上挂彩好不狼狈,有的连武器都丢了,跑到王川和福老太太这边还不算,直接撒丫子往剑山城那边跑——即便峡谷之下马匪并没有追出。

“一群坑货!”

王川恨铁不成钢。

有人退出,剩下的人立时溃不成军,被马匪砍杀更快。逃出刀口的人赶紧撤退,一时间峡谷之前重新恢复了平静。那峡谷之下依然被剑山马匪占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被马匪们拦住的江湖好汉们,却再不复先前的豪勇。

“果然江湖人汇集起来,都是乌合之众。”

曾经还未来到这个世界前,王川看电视的时候,就会觉得那些江湖义士聚集对阵军队,简直扯淡的要命。那些只会技击把式,却根本没有接受过军伍训练、自由散漫的人,就算聚集起来,又能成什么事?

又不是玄幻世界观,一个人能砍翻世界,在有组织有纪律的人面前,武林豪杰又能有什么用!

现在这个场面,更是映证了王川一向的观点。

“哼!一群乌合之众!你们若是再不退去,休怪我们不留情面!”

峡谷下烟尘乱下,残肢断臂充斥其间。虽然说得硬气,但马匪也是减员不少。但即便如此,一番大战下来,剑山马匪已经足以把这些江湖人吓到,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再敢上前。

王川听到边上稍远一些,有人沉声怒道:“他娘的,剑山山匪这般猖獗,朝廷也不说管一管!”

“就是,剑山城里当官的都是吃屎的吗?”

“……”

王川笑笑不说话。江湖中人的正常操作,他早已经习惯,再说说的不是自己,他又何必置气?

人们一边抱怨一边哀嚎,不少都人选择退去。看来今天是没指望能路过这个峡谷了。

“还有谁!”

剑山马匪头领嚣张得像是小钢炮附体,咧开大嘴扯着嗓子怒喊,隔着老远王川就能瞧见他额头上崩起的青筋和嘴巴里露出缺了两颗又镶了一块的金牙。

“算了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王川叹了口气,最终放弃今天行程,拉着福老太太返回。

“还有我!”

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充满捕猎者的气势,让此间江湖人都是愕然。王川眼皮一跳,就见重案组龙捕头率领麾下打马而来,直向峡谷之下冲去。

“六扇门缉拿马匪,其他人等速速退散。”

同僚中有人叫道。一群人马冲杀之势恁足,大有破釜沉舟一往无前之势,众江湖人纷纷下意识左右退开,给龙捕头组让出道来。

龙捕头叫道:“剑山马匪私通命犯,按律当斩!今日不拿人,只杀人!”

说时一群人马已然近了峡谷。众麾下纷纷举刀而出,刹那间撞入峡谷。喊杀声再次响彻一片。

到这时候,王川才注意到,在龙捕头及其麾下,还跟着一群披甲持戈的骑手。那装束正是剑山城中守卫的装束。

看来龙捕头不打无把握之仗,这回竟然早有预谋,还找了援兵。

这些剑山城守卫顶多只有仗城而守的能耐,指望他们剿灭剑山马匪,还做不到。不然的话,剑山马匪也不能猖狂至今。但有六扇门龙捕头一组在,叫他们做为支援,共戮马匪,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王川刚往回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等待龙捕头等人的战果。龙捕头虽然在感情问题上不怎么着调,但工作之上,还是很是让人能放心的。

龙捕头率领麾下和剑山城守卫杀入马匪阵中,果然又是另一番气象——

以六扇门捕快的武力,又和以官府纪律,剑山马匪,顿时不够看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剑山城守卫人数堆积。

人海战术,这可是六扇门的拿手本事!



第二十五章 杀出个黎明

绝对纪律加人海战术,无论哪一项对上剑山马匪,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六扇门非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选择冒险行动,如今虽然来迟一些,叫赶路的江湖人折了不少,但也消耗了马匪实力,再以自身队伍加上剑山城援兵,没道理不赢。

王川根本不用替龙捕头一行人担心,他看到的只是六扇门兄弟和剑山城援兵摧枯拉朽的前进。

单纯六扇门一行人,并没有马匪人多,是很难突破马匪防线的。但如今龙捕头一队只需牵头在前,后面援兵扑上,立刻形成大势。

“看来咱们不用回去了。”

王川对福老太太说道。

福老太太听不懂,就觉得峡谷里面打得爽,一边点头一边兴致勃勃地看。老妇人还挂在齐天大圣孙猴子的人设中出不来,瞧着峡谷里急得抓耳挠腮,只想扑腾进去找根棍子挑他个天翻地覆。

“娘的,官府怎么来得这么迟?”

“早来些不就好了。”

“就是,找来些,咱们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无能官府。”

“无能官府!”

……

“娘希匹!”

王川忍不住啐道。虽然早已对这些风凉话见怪不怪,但有时听到,还是忍不住火大。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等龙捕头一行携剑山城守卫打通道路,速度送福老太太到左家庄去,这才是自己的正事。

“咱们也上去。”

“不能光看他官府逞威。”

“就是,他六扇门就了不得了吗?”

“咱们自己杀过去!”

……

江湖豪杰们一看情况优势,就想跟着碾压上去。王川顿时惊愕,暗叫糟糕。这群乌合之众,还真他娘的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底了。就他们这样子,若冲上去,只怕要把龙捕头的军阵给冲散了。届时龙捕头斩敌开道失败不说,怕是还要被这群人祸害遭噩。

“日他娘个腿!”

王川咬牙切齿,怒吼一声,蓦然跳到众人跟前,拔刀怒道,“我看谁他娘敢上去!”

众江湖豪客哪会管他?纷纷叫道:“哪来的恶獠,也敢拦我们?”

“怕不是马匪同伙!”

“快快让开,不让砍了你!”

“砍了他,杀过去!”

……

王川心中止不住的愤怒。人世间最可怕的事就是有人舔着脸上来当猪队友,你阻止他们还咬你。现在已经不单纯是这帮人会不会破坏龙捕头一队人马行动,使自己也无法顺利完成任务的事,这群蠢猪的行为,还很可能导致龙捕头一队人马丧命。王川平日生活工作,惯常独善其身,逃避麻烦,但他毕竟还是六扇门一员,龙捕头平日对他也不薄,龙捕头麾下和他交情也不错,这让他如何能看眼前事情发生?

这群江湖人士怒叫拔刀冲将上来,彻底点燃了王川心中怒火。王川双目一瞪,横眉倒竖,高举起刀,迎上江湖人:“看他奶奶的谁砍谁!”

“丁玲桄榔”一阵乱响。王川以逸待劳,而这群江湖人之前失了气力,又没把注意力放在王川身上,只想越过王川杀向峡谷,一时竟被王川几刀拦下。王川也是起了凶性,三两刀放倒了一人,更让江湖人有些投鼠忌器。

“怕什么,他就一个人,并肩子上,先砍了他!”

众人中这才有人叫道。这一句话提醒了一众江湖人,这下他们才恍然过来,齐齐举起武器,朝王川砍去。

王川且战且退,和众江湖人缠斗。一字门佘薇传授的一字腿法在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配合六扇门武院里学来的技击、刀法,竟能堪堪对上众人。

但这样毕竟不是办法。众江湖人虽然在刚才那一波中折了不少,但毕竟还是人多。王川双拳难敌四手,边退边斗,没一会儿便挂了彩,身上破开好几道口子。

一个精瘦汉子在两把刀的夹缝间挤出,手里拿着峨眉短刺,一看就是南派的功夫,细小诡异。那峨眉刺就在细小的夹缝间舞动起来,叫人眼花缭乱。王川知道不好,但别无他法,干脆咬牙不顾,径直拼着上前,那肩头迎上刺尖。

“噗哧。”

峨眉刺的锋刃洞穿王川血肉,但王川咬着牙把肩头一别,不顾疼痛地用身体卡住武器,那精瘦汉子顿时失去了灵巧诡异。王川一刀下去,在那汉子腹上捅了个窟窿。

肩头剧痛反而激起了王川凶性。王川双眼通红,运着一字门腿法连踹两脚,径把两边挥刀的踹开。借从精瘦汉子身上拔刀的力道,反手又砍了一个挥刀的。

“呔!老身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你们胆敢招惹我洞中猴儿,吃俺老孙一棒!”

福老太太突然高叫一声。一道旋风猛然杀来。王川吓了一跳,赶忙后退。就见福老太太不知和哪个手里夺了根粗大铁棒,呼啦啦舞到王川和众江湖人中间,把棒子舞得密不透风,竟然砸倒好几个。

“这他妈算什么?!”

王川下巴都惊掉了。知道这位驼背老太太有些本事,但他万万这位老婶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那铁棒锈迹斑斑,不知用了多长时间。但不论如何,看起来都重得要命,不是大力士,根本拿不起来。

王川四下扫了一眼,却看一个两手空空的光头大汉倒在一边,一条肌肉虬结的胳膊竟然折了,手腕处还打了个别。光头大汉看着福老太太又是不甘又是绝望,看老妇人把铁棒猴子耍戏一样乱舞,眼里又满是心疼。

“看来原主找到了。”

王川心中恍然,暗地无语,这位老人家有这样的本事,哪里还用得着自己护送啊?自己这一趟就不该来!

但不论如何,有福老太太闯入,王川立时轻松了不少。驼背老妇人精力充足,弓着背灵活舞动铁棒,看起来越想一场猴子耍戏。两人并肩子上,和这些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的江湖人并肩子对上,一时谁也不进,谁也不退。王川心想幸好自己每日练武坚持不懈,功夫没有丢下,耐力也跟得上。不然现在拼斗,怕是坚持不了一会儿。

终于,不知斗了多久,峡谷之下分出胜负。王川猛听身后一声怒喝:“好贼子,胆敢对我六扇门公人拔刀!斩!”一队人马从身后跃出,锋利染血的六扇门佩刀砍向了江湖中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 都在兜圈子

“官差杀人啦!”

“鹰犬敢尔!”

“和他们干,量他们不敢怎么样!”

……

江湖豪杰们疯狂叫嚣,迎上回头扑来的六扇门。在他们眼里似乎打通峡谷通道的六扇门官差们比起那些之前把他们阻挡在此现在又全部被按倒的剑山马匪还要好对付,一个个嗷嗷叫唤,跟抢食似的,争先恐后地冲上去。

——冲上去送死。

王川对江湖豪杰们的行为非常确信。

这群江湖豪杰,就是前仆后继地去送死!

“走你!”

王川逮着一个弃他而去的对手,照人屁股就是一脚,送其一程。

那人兴奋得满面潮红,跟王川这个“不知名的江湖小人物”干仗哪有跟六扇门鹰犬打爽?万一赢了在江湖中还能名声崛起。难得有这样和六扇门官人正面冲突又似乎可以法不责众的机会,错过了可是大大的不好。于是那人只顾着去迎上六扇门人马,几乎都忘了王川,一个不防,被王川一脚踹在臀上,踉跄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踏踏踏!”

马蹄飞驰而过,把他踩了个稀巴烂。

战场又一次一触即发。

摧枯拉朽,就是一瞬。

六扇门同僚们刚败剑山马匪,气势正胜,无论实力还是协力配合,又都远胜江湖豪杰,后面还缀着剑山城来的援兵们补刀,那些江湖人士哪里能是对手?战马像是钢铁战车一样横冲直撞,碾压而过,六扇门的制式用刀在同僚们手里化为了镰刀。在看到这些江湖人对六扇门造成过严重威胁,而且还与他们拔刀相向后,六扇门的同僚们已经不会再顾忌许多,完完全全将这些人当成了敌人。

抑或说刀下亡魂。

江湖人们的项上头颅变成了麦子一样,被成群结队的镰刀轻而易举地收割。一泊血飞溅过来,王川急忙躲开,却好巧不巧泼在福老太太脸上。福老太太受了刺激,张牙舞爪朝六扇门同僚扑杀过去,口中还叫:

“哇呀呀呀呀呀——,敢杀俺猴子猴孙,看俺不杀你个天崩地裂!”

王川一把拉住福老太太后脖领子,无语道:“你真当你是孙猴子!还猴子猴孙!前面那是友军!”

“友军这边来!”

福老太太角色倒是转换得快,一眨眼功夫从齐天大圣变成了带路党,飞脚踹开一个江湖人士,给六扇门同僚清开前面道路,叫同僚杀过去。

众同僚纵马兜了一个来回,江湖豪杰们就已扑倒一片。龙捕头杀将回来,砍翻两个马上之人,径直把马牵过来,与王川道:“给你。上马。”

“多谢龙捕头。”

王川道过了谢,跨上马去,将另一匹马的缰绳递给福老太太,问,“老婶子会骑马不会?”

“切莫小看老身。老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七十二变无有不通,骑个马算什么?”

福老太太不屑地瞥了王川一眼,还没有从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人设里脱离出来。

王川应承道:“哈哈哈,厉害厉害。”就看福老太太猴子一样窜上马背,轻巧得很。

龙捕头等一众人都看得有趣,都不由笑了起来。龙捕头问:“这老太太是何人?”

王川三两句把福老太太的来历解释了一下。龙捕头道:“如此正好,我们要往三人塔去,你们去左家庄,和我们正好顺路。咱们不如同行。”

龙捕头已这般说,王川只能应声说:“好。”

与王川共事一些时日,龙捕头等人都已然知道这个惫赖捕快的懒散怕麻烦的德性。看王川模样,都不由偷笑。龙捕头说话都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那这样的话,我们立即上路。那凶犯在和我们兜圈子,还惹下今早这一场大麻烦。现在若我所料不差,他应该在往三人塔赶,我们须得尽早将他抓捕。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他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剑山城守卫们留在了峡谷这边,收拾残局。这里虽然远离城池,又是西凉荒地,再多的尸体,也有食腐的鸟来清理,不怕传染瘟疫。但这里毕竟是连接西凉南北的交通要道,留着一地残胳膊断腿,实在不雅观,剑山城守卫们又不愿跟去追凶,只好揽下这个脏活。

……

穿过峡谷,纵马奔驰一段,才见三两村庄。这些地界的村庄民风剽悍,整日与马匪作斗争,都分外警戒。一听远远有人成群结队特特特特踏马而来,纷纷拿起武器防御。见来人身着官差衣服,又沿着土道直往前去,这才放心放下武器。

一路往左家庄,王川边策马边问:“那凶犯到底是什么情况?”

龙捕头道:“那血雕老汉脑袋瓜好使,心思多变,我们一路追他,辗转这么多地界,这么些时日,一直在跟他兜圈子。这不,前番我们追着他到了三人塔,又随他绕了一个圈子,往剑山城方向。结果他又折回三人塔,还不知怎么忽悠来了剑山马匪,让这群白痴土匪拦住方才那峡谷,好让人们打不得三人塔宝藏的主意。同时也把我们拦住了。哼哼,就这些乌合之众,还想拦住我们?”

“龙捕头威武。”

王川适时吹捧。

“过奖过奖。”

龙捕头毫不脸红地接受吹捧,道,“说起来,那刁不名的嘴皮子倒是和你有的一拼,蒙起人来一个顶俩。”

“龙捕头过奖。”

王川同样对于吹捧全盘接受,毫不脸红。他稍微寻思,问,“那刁不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如之前所知,三人塔有人庇护,那刁不名该不会四处乱跑,而且跑起来,还是来来回回在西凉地界兜圈子。他在这里滞留,一定有他的目的。

龙捕头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道:“谁知道呢?我们猜想,这里应该还有他的仇人。那刁不名少时被人灭门,如今为了复仇,才四处行凶灭门。他复仇范围太广,才显穷凶极恶。只是我们在这里兜圈子,却一时寻摸不到,哪里还有他的仇人。”

王川愕然一怔,瞥向了懵懂无知的福老太太。

——左家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 庄前终相遇

在此之前,王川已经知道——福老太太家中不幸,被人灭门。正因为这样,他才要把福老太太送去左家庄投奔亲戚。

将福老太太本家西凉瀚海福善庄灭门屠尽的,正是血雕老汉刁不名。

血雕老汉为复仇而来,西凉瀚海福善庄因此被灭,看来福老太太老家,不是血雕老汉的仇人,也和血雕老汉大有瓜葛。所以如今仔细一寻思,刁不名在西凉地界来回兜圈子,妄图甩掉六扇门官差们去搞什么事情,很有可能就是想搞左家庄。

“左家庄!我们或许该去左家庄!”

王川忙道。虽然他讨厌麻烦,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远远躲开,能躲多远躲多远,但眼下毕竟人命关天,猜测中的目标左家庄也正是自己的目的地,他没法逃避,必须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左家庄是瀚海福善庄的亲戚,瀚海福善庄正是被血雕老汉灭门的。那刁不名在这块地界来回兜圈子,很显然是想搞什么事情——左家庄大有可能是他的目标!”

“原来如此。”

龙捕头点了点头,无暇多做考虑,道,“既然这样,我们加急赶往左家庄。”

众人议定,不再多话,纷纷打马狂奔。福老太太“哦啦哦啦”地甩开马鞭,跑到队伍的最前面。老年痴呆患有失忆的老妇人完全意识不到他本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亲戚家又将发生什么,只是一味地策马狂欢。王川不得不加快赶上,稳住老人。

快马扬鞭走了有半天,左家庄近在眼前。

福老太太这一族看来是西凉大族,瀚海福善庄的名头先不说,但这左家庄,就占了好大一片上佳地界,背依青山,地环清河,草木旺盛土地肥沃。还未化开的雪层下泥土被滋养着,如今说不得还要被鲜血滋养,明年必定又是丰收的一年。

——如果还有人播种的话。

时近正午,阳光略暖,中和了寒风,给人暖洋洋的感觉。王川跟六扇门的同僚一起在马上吃了干粮就水咽下,踏马到了左家庄庄门前面。

冬季没有农忙的时候,庄园外很少有人。庄子的大门也紧闭着,门前两盏灯笼不知多久没有收拾,沾满灰尘,顶上还堆积着凝冰晶莹的雪。王川远远看到庄子门前盘膝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王川等一众人,虎背熊腰,身材高大,不知多久没洗的头发胡乱地披散,在阳光下闪着油腻的光芒。在那人旁边不远处,一匹枣红大马悠闲地晃着马尾。

这两个人,看起来和左家庄周遭的一切都如此不协调,像是画风南辕北辙的画作剪切拼凑在一起的。

那男人盘膝坐着,啃着干粮。他拿起皮壶饮了一口水。王川旁边的龙捕头等人瞧清了那人大概,忽然纷纷拔刀。王川连听“蹡踉、蹡踉”响成一片,心中惊疑什么情况,就见那人也突然把皮壶扔到一边,翻身跃起,飞奔上马。

刹那间,王川已经想到了那人身份。

——血雕老汉刁不名!

不是他还能有谁?

“追上他!”

龙捕头沉喝一声,当下打马追去。龙捕头麾下纷纷应声打马而上。

那血雕老汉被人追着,跑出一程,还有闲暇回头一看。王川这时才注意到刁不名的模样。此人模样果然如同他的绰号一般,面色发慌,皱纹高抬,十分显老。

刁不名的目光越过了龙捕头等人,往王川和福老太太看来。看到福老太太,刁不名脸色忽然一变。王川刹那间捕捉到了刁不名的眼神。

那眼神锐利凶狠,像是有无数把利刃“刷刷刷刷”射出,要把福老太太射死。

——他认出了福老太太!

这老太太以前对刁不名干过什么?

王川心中八卦忽起。

眼见六扇门即将追上,刁不名深深地看了福老太太一眼,一勒缰绳,扬鞭而去。他胯下骏马神骏异常,刹那间跑出老远,已和六扇门拉开距离。

怪不得他能甩开六扇门同僚,在西凉地界兜圈子,有这样一匹良驹,何愁跑不掉?

但即使追不上,六扇门同僚们还是不得不去追。这是他们职责所在。

“王川你留下,看顾好那老婶子。”

龙捕头头也不回就嘱咐王川,向后抛来一个竹筒,“穿云箭拿好,看住了左家庄,情况不对就示警。”

王川举手接住竹筒,没有回应。他默默转头,瞧了福老太太一眼。这位前事未知的老人依然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知道他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漩涡。还把一个将她一路风尘仆仆护送而来的小捕快也牵扯了进来。

转眼的功夫,龙捕头一行已经追着血雕老汉刁不名从视野里消失。王川叫福老太太一起上前,敲了敲左家庄的大门。

被雪水浸湿的厚重木门发出浓重的潮味。王川伸手敲上去,“叩叩”的响门声都闷得让人不快。寒冷的冬天把所有人都冻得懒散了,过了好一会儿,门后才有人来开门。

“吱呀——”

重重的木门被人推开,门后的人似乎十分吃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谁啊,大冷天的……敲什么门?”

那人扶着门边喘了会儿气,才说话抬头,看门外何人。他瞧见福老太太,怔了一下,惊声道:“福老奶,您怎么来了?!您没事?”

王川眉毛微轩。瀚海福善庄的事已经传开,福老太太在瀚海福善庄,在左家庄看来想必已经随着灭门惨案一起身死。如今出现在这里,由不得人不震惊。

福老太太没有听懂那人的话,只是见那人问她有事没事,老大不爽,怒道:“呔!你这泼猴好不会说话,我如来佛祖释迦摩尼一个巴掌把你按死,神通如此广大,你竟然问我有没有事?”

那人张了张嘴巴,不知所措。王川暗自无语,这老妇人你说她记性不好,她连如来俗名都记得清楚。她刚刚还在扮演齐天大圣孙悟空,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又成了如来佛祖了?

老妇人还打算一人饰二角不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善恶孰人分

“佛祖里面请,此处凌霄宝殿,孙悟空那猴头就在里面大闹天宫呢!佛祖还不快去一只手把那妖猴镇压?”

王川顺着福老太太的话说到。

福老太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跃过了门槛,往庄子里面窜去。弓腰驼背身子灵敏,哪像一个佛陀?倒像是她意欲镇压的孙猴子。

开门那人目瞪口呆看傻了眼。直到王川跟了进去,那人才回过神来,问:“阁下是……”

王川拿出腰牌来与他看了,道:“在下京都六扇门王川,护送福老太太投亲。看来我没走错地方。”

那人脸色一白,躬身道:“大人好!大人可是从富善庄过来?福老奶竟然还活着?!”

王川微微皱眉,问:“怎么,看你的意思,这老婶子没死让你很受惊吓?”

“不是,不是!自然不是!”

那人勉强露出个笑来,极不自然,“大人请随小人过来。”说时再不敢多说废话,把王川引到客厅里坐下,安排仆人奉上茶水,只说去请家主,逃也似的溜走。

福老太太在客厅里上蹿下跳,王醒只以为她又从如来佛祖进化成了孙悟空,谁知老妇人往门边一站,直直不动了,那双因为年老而分外突出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眼皮子上的皱纹越发明显。

“大圣过来坐啊,吃点人参果,喝点蟠桃汁。”

王川拿起个苹果来啃,喝了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香茶。

呼……好久没有这么舒坦过了。

福老太太一动不动,只有嘴巴开合:“吾乃永生之门,动不得,动不得。”

王川:“……”

过了一会儿,门外脚步声响,有不只一个人过来。

王川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肥胖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锦衣男女,年龄或高或低,瞧见福老太太,眼里都是假惺惺的热情。

“哎哟,福老奶!您真是福大命大,没想到您竟然还活着。”

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搀住福老太太,下巴上的赘肉随着说话一颤一颤,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似的。这货伪装都不会伪装,眼神和语气里的虚假一听就能听得出来,“您身子恢复了吗?神功更上一层楼了?怎么逃出来的?”

其余锦衣男女都在边上附和着,仿佛福老太太是玉皇大帝,需要他们这些卒子小神百般恭迎。然而福老太太当永生之门当得上瘾,根本顾不得搭理他们。被他们吵得心烦,怒气攻心,眉毛倒竖,回头把人都往外一推,“砰”地关上了门,叫道:“大隔绝术!”

王川听他们说话,留了些心。这帮人话里的重点,都集中在福老太太是如何从福善庄逃出来的,以及那练了掉牙的青龙幻海功。

——这功夫有那么厉害吗?难不成神通大成,能控制旁人的牙齿掉落?那倒是厉害了。

门外众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福老太太的青龙幻海功,也不敢强行推开门,只在外面哀求叫唤:“福老奶,开门呀。我是您侄儿啊。”

“是我呀福老奶,左游先啊。”

“您怎么把我们关外面了?”

“你到底怎么样了?走火入魔可好了?”

“福善庄其他人呢?咱们家的功夫没被抢去吧?”

……

果然都不是善茬。

不过这些跟自己无关。福老太太家又没了,这帮人有点企图,也无外乎打打青龙幻海功的主意,不至于谋害老妇人的性命。再说她神通了得,虽然神志不清,但上串下跳的,这帮人怕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自己基本上无需操心。

“阿弥陀佛,佛祖,唐玄奘携徒弟来咱们灵山取经来了。佛祖不如开门叫他们进来吧。”

王川心里寻思过了厉害,说道。

福老太太咧嘴一笑:“是吗?好!好!”空气便灌进她嘴里,如有风声。她一开门,却拦在众人面前,也不让开。打量众人,又摇头道:“不好!不好!”

众人迷糊不已,茫茫然不知怎么回事。

福老太太道:“肉身岂能登我灵山?”说时目光越过众人,环看左家庄大院之中,一片池塘落入眼里,顿时双眼一亮。

王川心头一跳,意识到不妙,赶紧站了起来。

“唐三藏,你入我灵山大雷音寺,当脱去肉眼凡胎。那里有大河一条,可洗去你肉身。还不快去!”

福老太太高喝一声,猛地一脚踹飞最前面的肥胖男子。那男子惨叫一声,落入水中。王醒眼角一抽,又重新坐了下去。

看那水花四溅,波纹涛涛,仆人们手忙脚乱地下水捞人,那男子变成了落水猪。拦是拦不住了,自己这个外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外人吧。人家的家事,让人家玩,自己少掺和。

再说这帮人看来是要趁人之危图谋不轨,吃点亏

就是那男子吨位太重,又在池子里面扑腾,一众仆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拽到岸边,让人看着有些累,恨不得亲自上前把他拽出来。

“你们也去,不脱肉身,如何入我大雷音寺?”

福老太太接连抬脚,把眼前众人一个个送进了池子里面。惨叫声此起彼伏,池子里水位上升,漫出了不少在岸上。肥胖男子才堪堪出来,他们落进去,吃水比肥胖男子还要多三倍。

“阿弥陀佛。”

福老太太双手合十,仿佛功德无量。

王川手抚额头,暗自叹息。《西游记》里唐僧在登大雷音寺以前,坐上接引的无底船,肉身落入大河之中洗涤一空,只余灵体。这一段光怪陆离,王川记得清楚,就给冷夏和福老太太他们讲了,没想到福老太太记得清楚,竟然还用到了这里。

希望福老太太用韵迷迷糊糊,这帮人无法从老婶子嘴里打听出这段故事的来源。

接下来,就是等待龙捕头一行追捕刁不名回来了。到时候不管他们是不是追到刁不名,都会和自己交接了。自己就能完成任务,安心返京了。

这西凉实在太过水深,竟成了普祥真人那个案子,反而成了小池塘。自己也该回去认真工作了。

对,就是这样。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十九章 西凉遇熟人

左家庄的人们去狼狈不堪地爬上岸来,去洗了个澡,才终于获得进入“大雷音寺”的资格。肥胖男子左游先跟福老太太寒暄了几句,却连扶着老亲戚都不敢。罢了就叫其他人伺候好福老太太,过来和王川搭话。

福老太太把人放进了“大雷音寺”,却又不负责接待送经书,一转眼又化身齐天大圣,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孩儿们!”只可惜她牙齿漏风驼背难直,实在表现不出威武风采。

但即便福老太太再和蔼可亲,称呼他们孩儿们,左家庄的人们还是不太敢靠近。老妇人刚刚几脚把他们踢成了落汤鸡,心理阴影如同雪后凝冰,一下子可消散不了。

“多谢捕快大人把我家老奶送来。左某真是感激不尽。捕快大人不知如何称呼?何处任职?如何接到我家老奶?”

左游先与王川拱手说道。话里是道谢,语气也诚意满满,但他迫不及待的问题,已然暴露了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这家人是有多表里不一,不待见福老太太啊!连带自己都受了牵连,不受待见了。

幸好福老太太功夫了得,不然生活在这样的亲人家里,只怕是一场灾难。

王川心想还是自己家的小莲儿好,好恶分明善良纯真。嗯,还是个随身携带人间凶器的可爱萝莉。

“京城六扇门青龙区皂衣捕快王川,看好了。”

王川把腰牌掏出来给左游先亮了亮,说,“你家老奶练功走火入魔,稀里糊涂迷路了。只因说了青龙二字,被两个好心人千里迢迢送到京师。我们核实了她身份,才把她送来投亲。听清楚了吗?”

“原来如此。”

左游先说道,同时隐隐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那边小心翼翼照看福老太太的人也都似稍稍松了口气。

左游先道:“从西凉到京中,少说也有半月行程,一来一往,怎么也得个把月。唉,老奶也是可怜,稀里糊涂离了家,回来时福善庄却已没了。真真多谢捕快大人把福老奶送来,不然真不知道她会怎样。唉……”

王川道:“客气,客气。”他稍微一细思,怎么还能不明白左家庄这一家人心底的想法?

福善庄惨遭血雕老祖刁不名灭门,已然传遍西凉各地,左家庄人也都知道。如今福善庄只剩福老太太,刁不名却还逍遥法外,左家庄这帮人怕是害怕被福老奶奶牵连,遭到刁不名的恶意报复。但他妈家大业大,在西凉也名声在外,将亲戚拒之门外的丢人事,也不敢做出来。

而且,福老奶奶身上还有他们觑视已久的青龙幻海功。这门功夫看来极为了得,就算有掉牙的副作用,也让人欲罢不能。如果能够得到这门神功,他们受些风险,也是可以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攘。江湖中吸引人的无非权财名利。对江湖人来说,代表着“权”之一字的,就是高绝无匹的神功。王川在六扇门的档案里不知道看过多少过因为武林神功而起的争杀。三人塔的出现可以吸引大江南北的人们不辞辛苦不远万里赶来,一门神功让一个家族拼一回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左游先道:“捕快大人一路辛苦,先好好歇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人有所不知,今日我左家还有贵客迎门,刚刚好采买了东西,准备了一场丰盛大宴。那位客人也是从京中来,要在我庄中逗留施法。捕快大人不如在我这里停留些时日,回去的时候,也好结个伴。”

“施法?”

这来的是个什么人?

王川心里想着,边道:“正好我要留下来等等同僚,左庄主叨扰了。”

左游先道:“捕快大人何必这么客气。”

才说完了话,外面有个仆人一路小跑进来,道:“庄主,道长来了!”

左游先道:“快去迎接。”转身与众人道,“你们留下来照顾福老奶。捕快大人,这位道长在京中也是鼎鼎有名的,您可能也认识。不如随我一起去见见?”

王川道:“也好。”京中道观最出名的莫过于白云观和莲华观。白云观求仙问药,莲华观代佛门职为人送子,他也想知道一下,来的人到底是谁。左游先有什么需求,特地从京中请了道士来。

“捕快大人请。”

左游先请王川出了客厅。仆人引着二人到了庄子门口。那门已经打开,门前积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扫干净。左游先和王川出了门去,静静等待。不多时,远处有一行车马踏雪而来。

好大的牌场!

车马停到了庄家庄门前。前后有道士骑马、拉车。王川一眼看到那拉车的小道士,忽然觉得眼熟。

——莲花观前的小道士!

“无量天尊。贫道自来就是,左庄主何必劳累出门相迎。”

马车帘子随风微动,帘后的声音传了过来。

果然是普祥真人的声音!

这会儿这道人的声音又不同于翠柳楼中,一副中正平和,出尘世外的调调。

左游先上前赔笑,也不管普祥真人看不看得到:“真人不远千里而来,为我左某人送子,左某岂能不好生迎接?”说时亲自给普祥真人打起帘子,道,“真人请下车。”

王川面色古怪,没有多说话。左家庄主的头顶落在他眼里,仿佛绿油油的。但他对普祥真人的怀疑毕竟只是怀疑,没有实证。这时候他要出来乱说一通,只怕蹭不上宴席了。

普祥真人下了车来,一手拂尘轻摆,一手微抚长须,果然仙风道骨、道貌然然。他瞧见王川,脸色才隐有一点不自然,但随即就隐去了,微笑道:“王捕快,你我真是有缘,竟然在西凉都能相见。”|

“是啊是啊。”

王川嘴上说着,心里暗啐。谁他娘的想跟你有缘!

“宴席已经备好,诸位道长、捕快大人,请随我来。”

左游先满脸堆笑地把众人请进了左家庄,王川暗暗替他可怜。庄里仆人快步疾走,端盘端酒,果然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把宴席准备好了。

众人到了客厅里面,福老太太还闹腾得欢,众人伺候着她,简直苦不堪言。老妇人一见普祥真人,忽然一拍桌子,道:“呔!玉帝老儿,你是不是又去广寒宫鬼混了?可怜我那二师弟啊!可怜我那二师弟!”

王川:“……”

这老太太练功成精了吗?



第三十章 作法须准备

王川觉得福老太太如果生活在那个信息爆炸小说遍地的时代,一定是个成功的同人作者。猪八戒犯戒被贬入凡间的故事,王川讲的中规中矩,也没有额外延伸,这位老人家却能临场发挥,给故事发展出别样的剧情。王川简直佩服不已。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那个时代,人们的思维虽然经过数位惊世骇俗的皇帝的冲击,但也还是比较局限。而且福老太太才听过《西游记》的故事没多久,能联想出这么深的背景剧情,功力可见一斑。

在场众人不明不白,全都愕然怔住。左游先和家中其他人只怕福老太太走火入魔的疯劲发作,原地爆炸,慌里慌张不知该如何是好。

普祥真人和随行道士看不懂福老太太的套路,一时觉得高深莫测,也不敢随便搭茬。

王川道:“圣佛息怒。这位是玉皇大帝,知道以前蟠桃宴得罪的圣佛,如今再开蟠桃大会,特地来请圣佛上座,专门赔罪的。”

福老太太犹自不信,疑问道:“是吗?”

王川道:“是的。”

左游先虽然听不甚懂,但还是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福老奶,就是这样!”

福老太太顿时大怒:“吾乃斗战胜佛!什么福老奶?”

王川赶紧圆场,顺带提醒:“叫圣佛,不是老奶。你认错人了。”

“圣佛!圣佛!”

左游先连连叫道。家中众人也跟着这么称呼起来,在这个没有故事的异时空里呼唤着虚无的猴子。

客厅里仆人进进出出,已然把宴会场所布置完毕。厅中饭菜分桌,菜肴丰富,令人看见就口舌生津,胃口大开。西凉的菜系又不同于京中,带着别样的豪放实在。这样的饭菜正对了王川的胃口,却不甚合福老太太的意。

“这饭不好,伤牙。”

福老太太急得抓耳挠腮,仿佛真成了斗战胜佛孙猴子,“蟠桃呢?蟠桃呢?”

王川道:“蟠桃比这饭菜还伤牙。大圣您凑合吃的,挑不伤牙的吃。”

福老太太拍桌怒道:“什么蟠桃盛宴?怎么恁的差劲!”

王川道:“大雪封门十几天,家里没米没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天庭家大业大,要喂养这么多张嘴,哪还有多少能力做那么称心如意的饭食?大圣体谅则个。”

左游先和左家庄众人已经成了复读机:“体谅则个!体谅则个!”

普祥真人和众道士看不懂这场戏,不敢说话。

福老太太终于息怒:“也罢,只好如此了。”

王川给左游先等人打颜色,起头说:“多谢大圣体谅。”

左游先等人立刻会意,复读道:“多谢大圣体谅!多谢大圣体谅!”

眼见福老太太没再继续胡闹,闷头去吃饭,左游先等人终于松了口气,不再管这位疯疯癫癫总是演不知道什么戏的老太太,去招待他不远千里迎来的客人。

“普祥真人远道而来,今日宴席之后,还请好好休息。左某已经为诸位道长安排好住处。等到明日,再行法事。”

左游先请王川和普祥真人等一众道士吃喝,敬过了酒,说道。坐中有左游先的夫人,就坐在福老太太的身侧,满不情愿地照顾老妇人,这时听见左游先的话,不由偷偷看向道貌岸然的道士,神情羞涩,却还有一丝期期艾艾。

这左夫人虽不是多美,但形象端正,自有一股远超寻常成熟诱人的气度。怪不得普祥真人千里接单。这一遭不知道能不能得个好评。

“不用等明天了,就今晚吧。”

普祥真人说道。看来已经迫不及待把持不住了。

左游先道:“真人莫急。真人有所不知,我家还有些实情,先前信中未与真人说明。左某家中有正房一位,因一直未有子孙,还另纳有六房偏房。明日做法,要请真人为左某七位妻妾一同行法。”

“噗——”

王川一口茶水刚喝进嘴里,一下子没忍住喷了出来。

“捕快大人怎么了?”

左游先问。

王川连道:“没事。喝茶太急呛到了。”

“西凉茶粗,不宜喝得太急。怪左某没有提醒捕快大人。”

左游先说时,就叫仆人过来,给王川递毛巾抹了把脸,又清理过了桌子。

王川淡定下来,学着齐天佛祖福老太太继续闷头吃喝。同时偷偷观察普祥真人。

这位道士平日里装模作样惯了,眼下的小场面不知道遇到过多少。王川从他的神色里根本看不出一丁半点的异样。只听普祥真人道:“七位无妨,多费法力而已。不过左庄主你需多付些钱财。左某只道有一位授法的妇人,没有多做准备。如今为七位妇人作法,必须开炉炼药,多准备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补充法力。”

王川差点又一口茶水喷出来。

左游先道:“这个没问题。真人还请恕罪。左某连娶七位妻妾,却没一个能为左某诞下一儿半女。左某实在心急,才请真人远道而来。左某不是刻意隐瞒,但真人作法条件苛刻,左某实在不知说出七位之多,真人还会不会答应左某。不过真人且请放心,真人但多做法一人,左某就加倍付钱,绝不让真人的法力白白用来。”

“甚好!甚好!”

普祥真人点了点头,对左游先的真诚道歉表示认可。

世界还真是奇妙啊!

王川心里感慨,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了,再多的稀奇事也遇到过,但今天这样的戏码,还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大口大口地扒拉饭菜,和福老太太吃的一样香。这样的戏码太劲爆了,他只怕一旦抬起头来,神色会被人看出什么。他虽然有一点想提醒左庄主,但眼下情形,左庄主不会信他。而且这左庄主前后行径,看来也不是个好人。这庄子让王川想起《倚天屠龙记》里坑了张无忌的朱武连环庄,实在提不起好感。他别提醒不成,反而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给整上一顿。

当下普祥真人和左游先商议起明日的具体事宜来。包括法场选址,法场布置,法具准备,以及焚香沐浴之事。

法场自然就选在左家庄最大的宅子——左庄主卧房中。而普祥真人还请左庄主把他其余六位妾室叫来看来。六位妾室模样都不差,并排站在那里,一时让王川想起曾经从小视频里看过的某些场所画面。

噫,希望明天的大戏,自己也能看上。



第三十一章 想想都刺激

这一天接下来,左家庄顾不上管福老太太和王川。左游先还赔罪并拜托王川看着点福老太太。这老妇人的情况可是把左家众人吓着了,即便是《青龙幻海功》再诱人,他们也不敢再看着福老太太了。

王川请大圣吃罢了蟠桃宴,又化身佛祖去香堂听经。观音司职送子,左游先久久无后,家中便设了香堂,从寺庙里请来观音像拜。虽然菩萨一直没有应验送子,但毕竟天上神佛,左游先不敢不敬,至今还老实供着。

但如今请了道门普祥真人来,佛道两家虽然多有交流,但毕竟不是一家。香房小院便先被左家人锁了起来,以免普祥真人作法时尴尬。

如今香房清净无人,把福老太太丢到这里正好合适。说不准观世音菩萨一顺手把福老太太走火入魔的精神病治好了,那岂不是更好?

香房外忙忙碌碌,香房内福老太太不见消停,按着观音菩萨像絮絮叨叨的诉苦,抱怨菩萨她老人家给了唐玄奘紧箍帽子骗她戴上,害她偏头痛。

被左游先留下来侍奉福老太太和王川的仆人看得脸色发白,只怕菩萨降罪把他给捎带了。

王川坐在蒲团上啃着仆人端进来的水果,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福老太太有时候给菩萨打工,有时候可也是观音大士的顶头上司。”

那仆人脸色更白了。之前还只是福老太太不正常,怎么现在这位京城来的捕快大人也不正常了。观音菩萨千万不要怪罪。还有自己会不会被传染了啊?

索幸在这之后,王捕快就没有露出过多少异常,只是顺着福老太太忽悠,把疯疯癫癫的老奶稳住。仆人稍稍放心,安心端茶倒水送果盘。

晚上的时候,左家庄已经大不一样。后院基本被清空,来来回回只有普祥真人带来的道士。左游先的卧房整个被腾空,今晚只有普祥真人居住。卧房门口的屋檐上还挂了一柄细剑,不知道有什么说法。

吃过了晚饭,左游先特地把王川拉到一边,送银子说好话,只求王捕快再操劳一天,千万把福老太太看紧了。

王川答应下来,接过贿赂,心想这位左家庄庄主为了戴稳帽子,还真是费心费力执着不已啊。

不过既然收了礼,王川对明日的事就不能坐视不理。哪怕没有办法和左庄主明说,但也该想想其他法子了。

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这法子明天或许能起到作用。到时候不管成与不成,至少能捣捣乱。万一法子成了,或许还能确定他心里已经基本确定的怀疑。

“道士啊,对不住了。”

王川心里说道。希望这位真人回去京师,还能不计前嫌地继续逛翠柳楼,给自己添些收入。

当夜夜深,王川化身如来佛祖,一挥手把福老太太这个孙猴子镇压。孙猴子安分睡下,左庄主满意之极,又给王川道谢许诺:“多谢捕快大人了。这回多亏了捕快大人,不然福老奶这样子,左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日过去,我定再送捕快大人重礼。”

“好说好说。”

王川和左游先相视一笑,各自会意。明月高悬,夜空澄明,空气里洋溢着和谐的气息。

于是这一晚王川和福老太太直接在香堂小院里休息。福老太太爱上了和观音大士唠嗑,一会儿当孙悟空抱怨师父唐僧虐待她,一会儿又化身如来佛絮叨佛门管理难题,什么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之类的。王川觉得这位老太太一定很有生活,再有如此超脱常人的联想能力,才能把这角色扮演的台词润得这么骨肉丰满,仿佛真的一样。

如此一来,福老太太睡在香堂里就行。但王川却睡不得。香堂里整日整夜香火缭绕,严重影响人的睡眠。他只好睡在偏殿,多盖了两层被子御寒。于是一晚上仆人提心吊胆地在香堂里看着福老太太。到了第二天天明还没睡着,两只眼上挂了黑镜框,迷迷瞪瞪好不难受。

“呼——”

一阵寒风吹了进来。

仆人打了个机灵,顿时清醒了一半。猛听院外摇铃声,念咒声响作一团,立时明白过来——普祥真人作法开始了!

朝阳正暖,无垠的湛蓝天空里看不到哪怕半点云彩。那阳光洒下来,整个左家庄都为之一清。从京城远道而来的真人所作的法事仿佛另整个左家庄都多了一层肃然清净的气息。

眼见如此情况,仆人更不敢怠慢,趁着福老太太抱住观音大士呼呼大睡,悄悄跑去偏殿,敲门道:“捕快大人,早上了。捕快大人,醒醒……”

然而偏殿内毫无反应。王川似乎还在睡觉,随着仆人的叫唤,他呼噜声反而更大了些。

“捕快大人……唉……哎呀,捕快大人,您快醒醒啊——”

仆人欲哭无泪,催又不敢催,又怕福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万一出去捣乱,那可就完蛋了。

“吱呀——”

小院院门忽然打开。仆人转头看见左游先走了进来,忙转身行礼。

左游先摆了摆手,问:“福老奶和王捕快呢?”

那仆人哭丧道:“庄主,福老奶在香堂里睡着呢,王捕快在偏殿,也睡得正香。小人不知道害怕福老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正要叫醒王捕快呢。可是王捕快睡得太死了,小人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样啊。”

左游先稍微沉吟,道:“那不用叫他们了。我叫个人在门口候着。你等王捕快和福老奶醒了,和门口说一声,直接把早饭送进来。福老奶如果先醒,你再叫王捕快。”

“是,庄主。”

仆人说道。有了左游先吩咐,他才敢松了口气。

左游先点了点头,便赶紧转身出去。后院法事正在进行,普祥真人和他的七个妻妾都在里面。他说不准今日一过,就能有后了。他心里又欢喜又期待又忐忑,只想在后院门外等好消息,哪有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场法事就能有后,噫,想想都刺激!



第三十二章 旋风救李逵

左游先已走,香堂小院的门重新关上。仆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香堂的门口,一来能随时监控福老太太,避免这老奶醒来发疯,二来有屋外寒风吹着,能让人清醒一些,不至于因为熬了一夜不小心迷糊过去。

仆人愁容满面,只盼着王川王捕快能够先福老太太一步醒来,那样的话福老太太一醒,他就不用操心了。但可怜的仆人并不知道,在小院的偏殿里,王川正悠然自在地坐在床边,裹着被子抖着腿,呼噜声在他喉咙间有节奏地发出,像是在演奏某个这世界人完全听不懂的rap。

“这时候要是能有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就好了。”

王川心里如是想。但现在他还有戏,不便出门要水。他看了一眼门口,门闩已经插死,如非硬闯,没人能闯得进来。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福老太太听从指挥,闯入法场了。

小院外的作法已经正式开始,法铃摇晃的声音和道士们的咒声已经大到足以盖过王川的呼噜。响彻整个左家庄的上空。幸亏此处方圆之地,只有左家庄一个庄子,不然左家庄主左游先就要有后,只怕很快就能传遍四方了。

“老太太也该醒了吧。”

王川干脆停下了打呼噜。这么大的法事声音,他的声音早被盖没了,外面仆人怕也听不见。老妇人那么大的年纪,即使修炼过什么神功,精气神与远超常人,也不会比年轻人更强。

“叮铃叮铃叮铃……”

魔音灌耳,简直是噪音污染!

“呔!哪来的妖怪,在外面聒噪!”

福老太太果然被吵醒了。

而且老太太醒来头一句台词就和外面搭上了,真是够顺利的,省了自己操心。接下来就该看看需不需要说一两句梦话,配合福老太太表演,好把福老太太请出香堂,去后院产妖除魔了。

“好妖精,恁的不知死活,竟敢在你孙爷爷头上撒野!妖怪休走,吃俺老孙一棒!”

福老太太声音忽然变大,已然出了香堂跃入院中。王川心中暗乐,这老婶子还真上道。自己要是个导演,绝对喜欢这样让自己省心的演员。

“哎!哎!福老奶!您别……”

仆人的声音跟在后面叫唤,但话到一半,就被强行打断。

王川只听见“咔擦”一声,有硬木断裂的声音。跟着“吱呀”两声,福老太太的声音便越来越远:“妖怪着打!俺老孙来也!”

门口的仆人吓愣了,直问:“这什么情况?”

“快去通知庄主!”

看守福老太太的仆人赶紧说了一声,门口的仆人“哦”了一声,赶紧大步跑远。看守福老太太那仆人则赶紧跑回来,用力拍打偏殿的门,叫唤:“捕快大人,快醒醒呀!福老奶跑啦!福老奶跑啦!”

王川又装模作样打了几个呼噜,表示仆人太菜了,叫不醒自己。

那仆人焦急得头上冒烟,甚至顾不上规矩礼数,用力推了推门。然而偏殿的门已经被王川插上门闩反锁得死死的,左家庄的房子造得质量又太好,仆人再用力,也推不开。

“呼……呼……”

王川一边打着呼噜一边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福老太太的叫唤声已经混进了法铃和念咒作法声中。王川一边脑补福老太太和正在作法的普祥真人以及左游先七位妻妾的画面,一边心中暗乐,一路从京城中来,福老太太虽然时常让人不省心,但到底还是听话。看这自己连指挥都没有指挥,老婶子就直扑目标场所,省了自己想法子指引的步骤,可以可以。

“来人啊!福老奶跑啦!拦住福老奶!”

仆人跑到门口叫唤了几声,才又返回来用力敲门:“王捕快!快醒醒!捕快大人!求您快醒啊!福老奶过去啦!福老奶拦不住啦!”

王川把仆人的干扰声音排除,侧耳细听,福老太太的叫嚣声已经有些远了,怕是到了法事现场的深处。法铃声已然乱作一团,道士们有的停止了作法念咒,呵斥福老太太,有的还在强撑,继续念经。

“叮铃咣啷”一阵声响,继而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左游先也顾不得在外等候,冲进了法事现场,叫道:“福老奶!您这是干什么呦!王捕快呢?快去请王……哎哟!”一声惨叫打断了说话,怕是被福老太太干了一下。

王川咧了咧嘴,这下可好,福老太太和普祥真人的道士门干起来了,法事已乱。普祥真人的声音还没出现,怕是在房间里面提裤子呢。这时候不去撞破现场,更待何时?

“就来就来,福老太太醒了吗?”

王川说着,掀开两层棉被下了床去。跟着就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

西凉的天真是往死里冷!

被窝暖呵呵的,真是不想出来!

仆人听见王川说话,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是急得说道:“何止是醒了!捕快大人,您再不醒来,福老太太就把房顶都掀了。”

“齐天大圣嘛,大闹天宫都干过,掀个房顶很正常。”

王川随口说着,开门出去。刺骨寒风瞬间跟他打了个照面,刮得他又打了个冷颤。

大雪之后的天更冷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倒霉的鬼地方离开?

“妖精!放我爷爷出来!”

福老太太的声音远远传来。

左游先急得直叫唤:“我的老奶诶!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老祖宗早仙去了!您别玩了行不?咱们家可就剩我这一支了,您再闹下去,咱们家就真绝后了!”

王川眉毛一轩,这老婶子又换剧本了。

“呔!你这蝎子精让开,里面的蛇精听着,你已经被俺孙氏七兄弟包围了!交出我爷爷,饶你不死!”

福老太太叫唤声越发高昂,看来演戏兴致越来越浓。

跟着王川就听见左游先“哎呦”又叫一声,怕是被福老太太又怎么了一下。左游先又道:“福老奶!别进去!别进去!欸!”

真正的大戏开始了!

王川心中激动,脸上保持严肃,跟仆人急叫一声“糟糕”,大步跑向“戏台”中央。



第三十三章 梦醒见草原

后院的门大开着,仆人们想进又不敢进。有的聚在门口,手里端着备用的法器,祭品。王川从仆人们旁边路过,随手拿了祭品糕点充饥。寒冬的大清早里食物晾在户外,早已经凉透,但到底还能咬动,对王川来说,顶一顶肚饥不是问题。

进了后院,眼前一片乱糟糟的。贡桌四脚朝天,贡品到处都是;香炉侧身妖娆,炉灰在地上连成连绵的山河画卷。道士们有的倒地呻吟,一时难以起立,有的来回乱串,脚下还在给炉灰画卷添枝加叶。

这时却没有人再念经了。福老太太可真是大闹了一场天宫,短短一会儿的时间,这个法事现场已经被彻底糟蹋了。

王川放眼寻找,看到了后院的主卧。卧室的门已经大开,左家庄主左游先停在门口,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内,一动不动,看来是看到了某些具有冲击力的画面。两个似乎本打算追进去的道士往后撤了撤,看来是想离左庄主更远些。

“呔!你们这些妖精!放了俺师父!不然俺老孙一棒子打死你们!”

王川听到福老太太在里面叫唤,啃着祭品走过去看,就看到老太太张牙舞爪徘徊在门内,却迟迟没有动手,似乎觉得里面的妖精不像是在吃人,而且看起来有些眼熟。

噫,这老太太这两日换剧本越来越勤了。

房间里面,福老太太的师父盘膝端坐,手持拂尘,如果不看他光着下身,上衣不整,还真以为他是在作法念经。七个妖精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特地改制过的道袍,有的宽大有的修身,藕白的胳膊,修长的大腿,鼓囊囊的胸脯都露出来,把每一个的身材优势都勾勒得极其完美。

妖精们浑然忘我,痴缠着“唐僧肉”,仿佛要把凌乱地披着道士衣袍的“唐僧”全身上下啃光蹭光。

“无量天尊,贫道法事正是关键时刻,被人打扰,夫人们身心受创,都走火入魔,难以控制。左庄主信也不信?”

普祥真人风轻云淡,一手端着拂尘,一手努力推开挂在肩膀上的脑袋。但那脑袋只如附骨之蛆,被他推得倒在一边后,很快又爬起来,重新挂在他的肩膀上。

那正是左游先正妻的脑袋。那脑袋上好一张妖冶夺魄的脸。本来端庄的面庞上抹着两片红云,从脸颊涌到鼻尖,又连着眼睑,托着眼睛里如水的柔光,我见犹怜。那脸贴回普祥真人的肩头,又被普祥真人推开,又贴回来,又推开,柔情妩媚,完全和昨日所见不是一人。连左游先都看得眼直了,怕是平日里根本没见过自己的妻子有这样的一面。

普祥真人好不淡定,一次次地推开那脑袋,却还能做的端正,一本正经,仿佛前后左右红粉骷髅,完全不染他的身心。

王川拍了拍脑门,暗叹这道士真是好心态。面对这样的状况都能变现得如此淡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都有些佩服了。

“你说我信是不信?”

左游先黑着脸说。

屋内一片狼藉,床上地上桌子上窗台上,哪里都是战斗的痕迹。香炉里燃烧的香火盖去了气味,但难以掩盖一切。左游先哪还看不出来?西凉往北的大草原已经降临了他的庄子,如今的左家庄,只怕供养整个西凉的马都没问题了。

王川不得不暗自感慨,普祥真人好精力啊!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左游先怒吼。

后院里的道士们都退远了些,但都没有听他的,不肯退出后院。反倒是左家庄的仆人们缩在后院门口,听话的往后退。

左游先气道:“谁让你们出去了?我刀呢?拿来再给我滚出去!”

这声音里不仅有无尽的怒火,还有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的绝望。他卧室里发生的一幕,可不仅仅是代表着左家庄出了一件来自呼伦贝尔的大丑事,还代表着他寄托在从京城远道而来的道士身上的希望,也在一瞬间没了。

左游先愤怒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你们这些妖精,再不放了俺师父,俺老孙不念往日相识,真动手了啊!”

福老太太哼哼叫道,仿佛把现场的尴尬气氛冲淡了一些,却又似乎使现场更尴尬了。

……

嗯,左游先的心,福老太太听不懂。

……

“走了大师兄,那个师父是假的。咱们师父在外面等咱们西天取经呢。”

王川暂时假扮了一下二师兄,一边叫福老太太离开,一边当先转身。

“放屁!这明明就是师父,俺老孙火眼金睛,能看错吗?”

福老太太道。

王川道:“大师兄你火眼金睛长针眼了,暂时失灵了。”

福老太太道:“哦。”跟着王川一起出了后院。

天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出些许白云。寒冬白日也似不忍看这场要命的戏剧,把半个脸躲进了云层之后。王川听到后面响起左游先的声音:“你们这群贱人,还不嫌丢人!快快给我滚!”

庄主老爷的卧室里无人说话。

王川撇了撇嘴,这左庄主还是迁怒于人了。他七位妻妾显然是被普祥真人下药了,现如今陷入迷幻还未清醒,哪里能听得懂他的话?这莲花观的道士凡答应求子,必然应验,想必里面也有这药的一份功劳吧。只是不知道,他用的药和那“逍遥散”,是不是一回事?

想来就算不是一回事,也差不了多少。

“臭道士,是你搞的鬼?!”

左游先想必见七位妻妾一个也不听他话,这时才反应过来,问普祥真人。

普祥真人的声音道:“左庄主,咱们有话好商量。”

“商量你个莲花观!我砍了你这死道士!”

左游先凄声怒吼,大刀破空呼啸,声音直穿空气,到达王川的耳中。

叮铃咣啷!

战斗已然打响。

福老奶奶听见声音,急得抓耳挠腮:“阿弥陀佛,孙猴子大闹天宫了。我当去用五指山将他镇压。”

“你这是孙猴子还是佛祖?”

王川撇了撇嘴,福老奶奶难得得表演不敬业,动作和语言匹配不起来。他道,“那边不是大闹天宫的故事,是白色相簿的故事。老婶子你跟我来,我给你讲讲。”

“相簿是什么?”

福老奶奶跟在王川后面,问道。故事的吸引力对她而言远远超过了参与热闹。

“是一件法器,可以改变因果先后。”

王川如是解释。



第三十四章 山水有相逢

魔改一个都市狗血恋爱故事并不是多难的事情。王川首先要做的是要切换背景设定。这对于魔改了几个故事的王捕快来说,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故事背景,人物,语言和行为习惯,按照模板变一变就行。

比如白学必考台词,在王川的口述里要变成这样:

“世事变化,何以至此?此生终于有了意中之人,也终于有了知交好友。两件平生最使人欢喜的事,本应叫人快乐无边,引吭高歌浮一大白,但如今何以至此?”

不过这样应该还不行。福老太太不是言情故事的受众,这样的故事怕她听不了两段就不听了。所以这个故事还要披上层皮——

“世事变化,何以至此!”

雪菜仰天怒吼,愤而出掌,一式亢龙有悔拍向面前大湖。这招亢龙有悔乃是《降龙十八大圣掌》第一式,昔年齐天大圣孙悟空入龙宫借武器,用的就是这一掌。东海龙王挨了掌击,如遭雷击,这才老实屈服,奉上武器。

东海龙王都受不住,眼前一方湖水,岂能承受得了雪菜一掌?

但见雪菜掌间法力入湖,湖中如同落入巨石,轰然炸开,湖水溅起足有十余丈高。

雪菜仰天嘶吼:“此生终于有了意中之人,也终于有了知交好友。两件平生最使人欢喜的事,本应叫人快乐无边,引吭高歌浮一大白,但如今何以至此?”

玄幻故事难免夸张。但福老太太毕竟已经尝过《西游记》和《永生》的高武力甜头,再叫她去听现实型武侠故事,怕她就觉得食而无味了。

不过就算这样,福老太太也不是太喜欢这个披着玄幻皮的爱情故事。毕竟老人家疯疯癫癫不喜欢用脑子。相对来说,不用脑子只图一爽的故事,更合她的口味。

为了吸引腐烂太太继续听下去不去外面捣乱,王川不得不给这个魔改相簿加入大量动作戏,让每一个白学现场都变成浩瀚战场。而且随着福老太太的抱怨吐槽,王川不得不把角色们的武力值层层拔高。爱情战士们为了搞对象动辄劈山断海,踏破星辰。

故事讲到一半,王川自己都不得不感慨,谈恋爱还真是催人奋进啊。

“把门都关上,马车拆了马杀了。一个也别想走。”

外面传来左游先的声音,把王川的故事打断了。跟着人们叫喊,跑动,铁器撞击丁玲桄榔,打成一片。

王川扒在香堂小院的门缝上往外看了看,左家庄的战场已经转移。普祥真人提着裤子在前面跑,左游先举着大刀在后面追。

左家庄的主家,仆人们各自出手,与跟随普祥真人的道士们厮杀斗殴,都拼上了命,好不凶狠。地上伤者,尸体三三两两,血水连成了网。

有仆人应了左游先的吩咐,跑去毁车关门杀马,普祥真人跑得甚急,却因为裤子没有穿好,又被人拦截追击,一时难以跑开。左家庄的仆人冲到前方关了门,他却空自着急毫无办法。

“小子快继续讲。外面的小打小闹,哪有冬马和雪菜打得精彩?”

福老太太迫不及待地叫唤王川,还问,“冬马和雪菜谁厉害?她俩有没有孙悟空厉害?有没有方寒厉害?”

“各有千秋吧。”

王川道。

他依言坐会香堂的蒲团上,给福老太太讲冬雪惊神一战。

这一战惊天地泣鬼神,冬马雪菜合出绝学,直叫天地变色宇宙逆转。外面的小场面跟冬雪之战比起来,就是天上地下。

王川满嘴跑火车,心里却在发愁。不知道龙捕头和他的手下什么时候能回来。如今左家庄也乱糟糟的,自己可不想继续在这里呆了。

而且再呆下去,只怕左庄主要赖上了他,让他照看福老太太。可他讲完了《白色宇宙相簿》,还能讲什么呢?《黑暗圣天经》?还是《金乌书院造神船》?

小院外普祥真人被挡了去路,再难逃窜。他“作法”太多,两条腿还有些发软,如今哪能打得过一个满怒的雪地战士?

和左游先边打边跑,普祥真人手里的拂尘都被削掉了顶端。而今手里拿着的,只有光秃秃一根棍子。

左游先追上来,普祥真人聚棍相迎。但一根木棍哪能刚得过铁刀?过手几招,普祥真人只能左躲右闪。为了方便腾挪,他干脆把裤子脱掉甩飞了。贼道士一时间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得道高人的样子?

左游先怒得血涌眼白,看见普祥真人裤子都脱了,仿佛瞧见了天大破绽,一刀一刀朝普祥真人坎去,刀刀致命,直往普祥真人关键处招呼。道士撅着屁股左扭右扭,仿佛跳着东北大秧歌。

“左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普祥真人劝道。

左游先怒吼道:“你这个假道士!”

普祥真人道:“无量天尊!”

“哐!”

坚铁断裂的声音,和着“咔嚓”一声。左游先怒意上头失去了理智,朝前挥刀不收余力。普祥真人一扭屁股躲开,那刀收势不住,直直斩在铁门上面。门锁顿时断裂,大门“吱呀”打开。

普祥真人脑袋一缩,心有余悸。亏他躲得利索,不然这刀砍在身上,他还哪有个好?

“假道士还唱戏。受死!”

左游先怒吼又挥刀。

普祥真人却已然不惧。道士一步跳出门外,那刀顿时又落了空。

左家庄外寒风阵阵,远处的雪粉早已被冻得硬邦邦的。随风刮来,噼里啪啦敲在普祥真人屁股上面,直叫普祥真人欲仙欲死。

但好歹出了左家庄,至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左游先就拦不住他逃跑了。

“无量天尊,此间有所误会,左庄主怒气攻心,失了理智,贫道一时难以解释。左庄主,咱们今日暂别,你先冷静。山水有相逢,他日再给你解释。”

普祥真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跑。生死之间这道士爆发出了无穷的潜力,跟个猴子似的一下子窜出来好远。左庄主提着刀,哪里还能追得上?

但普祥真人还没跑出几步,一把尖刀突然自对面飞来。普祥真人赶忙刹车往后一跳,才避免被尖刀飞刀。

那刀落入地面,插进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头里,直没到刀柄处。

普祥真人目光从刀上移开,抬起头看,不远处一个面容老相面相凶残的男子持刀而立,沉声道:“左家庄的,一个也别想跑。”



第三十五章 惊世骇俗刀

这个人看起来极为年轻,但又似乎很老。任何人都难以想象,如此年轻的脸上,为何会如此沟壑纵横。那些沟壑和眼神之中,又为何能藏着如此多的杀意。

他说话很沉,很稳,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长久的酝酿,杀意发酵出来,凝重得让人窒息。

血雕老汉刁不名。

辗转两州杀人无算,才能闯出这样的名头。

除了他,还有谁能拥有这样仿佛实质的杀气?

普祥真人认出了血雕老汉,左游先也认出来了。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左游先浑身一抖,不仅不再追砍普祥真人,还往后退了半步。

刁不名的目光越过道士,露出一个不屑又残忍的笑来。

笑得好丑。

“无量天尊,刁施主。”

普祥真人心态贼好,这时候还能收整心情,稳住心态,恢复道貌岸然的样子,“贫道普祥道人,自京城莲花观而来,也算小有名气。刁施主江湖中人,定也听过贫道,并非左家庄人。”

“是么?”

刁不名想了片刻,说,“好像有的印象。”

普祥真人道:“正是如此。贫道不但并非左家庄人,和左家庄人也算仇人。刁施主你看那左庄主拿刀追我,也该想得明白。且放我过去。你自拦截左家庄人便是。”

左游先在后面气的怒叫:“假道士!你不是人!你还要不要脸了!”

普祥真人道:“无量天尊,左庄主说得什么话?你我刀兵相见,已是仇人。贫道实话实说,怎么就是不要脸了?”

俩人争吵的时候,刁不名却在上下打量普祥真人。看着道士光溜溜的下半身,刁不名“哈哈”一乐,道:“我倒是怎么回事?你这道士倒算有趣,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西凉,给左家庄送了顶绿帽子吗?”

左游先气急攻心,差点翻白眼。普祥真人却道:“阿弥陀佛,此中别有内情,刁施主误会了。”

“误不误会有什么关系?”

刁不名咧嘴笑道,“我远道而来,以刀刃示人;你远道而来,用棍棒策人。你知道我平生最讨厌什么了吗?”

普祥真人道:“无量天尊,请刁施主明示。”

刁不名抬臂举刀,刀刃遥指普祥真人,道“我平生最讨厌旁人和我一样。你凭什么和我一样?”

普祥真人脸一白,这下终于急了:“疯子!你这疯子!你送人以死,我送人以生。你给人以痛苦,我授人以快乐。你我哪里一样?哪里一样!”

“送人以生,授人以快乐?你还说你和左家庄没关系!”

刁不名怒目圆瞠,挥刀就砍。

左游先同时失去了理智,怒吼道:“无耻道士,我杀了你!”大跨步上前,一刀也砍向普祥真人。

刁不名的脚步并没有向前。他只是挥刀,刀刃卷起的罡风就劈向了普祥真人。如果王川在场看见,一定惊得目瞪口呆。这明明是个低武世界,怎么会出现这样玄幻的刀法?这不科学!

生在京城活在六扇门,王川不知道见过多少江湖高手,顶多实力顶尖的,也只是像佘薇那样的。刁不名这样手段的刀法,到底算个什么?

这样的刀法,简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但它偏偏出现了。

刁不名的刀罡要劈得并不只是普祥真人。他这一刀,想连普祥真人身后的左游先左庄主一并收拾了。

这样的刀法,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撸串的必备刀法。怪不得刁不名能以屠庄凶名闻名于世。有这样串串杀人的刀法,想不这样出名也难!

普祥真人直面刀罡。这时他表现出了他一贯的心态,即便面对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刀,面对如此凶险的境况,也没有丝毫慌张。他能感觉到,这一刀的主要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左庄主。

因此这一刀的刀罡由慢而快,由弱而强,一边向他杀来,一边积蓄刀势。

现在还不算太快,能躲!

他如是想,身体一倒,以最快的速度倒向一边。

生死之间的道士表现出了极强的求胜**。本身武艺非凡的道士快到不可思议,竟然一倒之下,避过了这一刀!

他避过去,左游先却避不过去。

左游先和普祥真人一样,对刁不名心怀恐惧。而且因为福善庄的惨案,左游先对刁不名的恐惧,比普祥真人更甚。但是在经历了今早的对话后,左游先左庄主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刚刚因为恐惧稍微恢复了些许清明,却又因为普祥真人和刁不名的对话重新昏头脑胀。

在普祥真人奋力躲开刁不名的一刀的时刻,左游先满脑子所想的,都是砍死普祥真人。

砍死这个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贼道士!

愤怒盈怀的左庄主朝前砍出的一刀根本不留半分余力。这一刀砍不死普祥真人,他简直不想活了。

但是他的刀毕竟还是凡人的刀,哪能比得过刁不名的惊世刀罡?

普祥真人在强烈的求胜**之下,爆发出无尽的潜力,成功躲过了刁不名的一刀,又怎能躲不过左游先的刀?

只是顺带的,道士往边上一趟,避开了刁不名的刀罡,就同时也躲开了左游先的这一刀。

“铮!”

左游先的刀撞在了刁不名的刀罡上,发出了短暂急促的锐鸣。

这是铁刀的呻吟。

左家庄是西凉富户,习武之家,家中宝刀,自然不是凡品。

但在刁不名恐怖的刀罡下,只需片刻,左游先手中的铁刀就不再完整。甚至还来不及发出完整的呻吟,就被刀罡摧毁殆尽。

一声之后,刀罡撞上了左游先。

只是须臾,堂堂一代高手,左家庄庄主,就已血肉模糊。

他手中的铁刀还来得及发出半声呻吟,他却连半个音节都难以从喉咙里发出来,就被刀罡收去了性命。

“呛啷。”

刁不名收刀。

左游先仿佛失去了骨头,浑身一软,倒在地上,染红了一片洒着血粉的泥土。

刁不名不再去看他,仿佛刚刚自己砍死的,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他左右看看,却再找不到普祥真人的身体。他吸了吸鼻子,寒声道:“竟然逃跑?普祥真人……莲花观……以后再杀你。”抬脚跨过左游先,向左家庄的大门而去。



第三十六章 狮驼岭妖怪

刁不名没有浪费时间去寻找普祥真人。对于血雕老汉来说,这个来自京城似乎很有名的道士不过是个添头,而且这添头似乎还是和左家人有些过节,没了就没了,暂时无所谓。京师六扇门还在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现在正事要紧。

等正事办完,哪天想起来了,再去一回京城,砍了那道士就是。

所以刁不名走得干脆。三两步进了左家庄,没有看四下里哪怕一眼。

等到刁不名走进庄中,视野会被墙壁和门窗遮挡,一个身影才从一块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地晃出来。正是普祥真人。

这时的道士已然狼狈不堪,为了避免几条腿被冻僵动不了,普祥真人不得不用两只手在下面不断地搓。搓了一阵,确认刁不名不会出来了,普祥真人才赶紧掉头逃跑。

他没有往东南跑,而是向西北进发。如今东窗事发,他没有胆量在被王川揭穿老底的危险下入了京师。虽然自己的事在某个圈子里是名瞪眼的事情,但此事揭穿,这个圈子里已然积蓄满溢的怒火就会将他淹没。

“孑然一人,举目无亲啊!无量天尊,贫道怎么会遭到如此劫难?”

普祥真人叹了口气,走路一瘸一拐,步子有些僵硬。因为没穿裤子,他已经有些被冻僵了。

血雕老汉刁不名和普祥真人相背而行。普祥真人在北进,刁不名却在朝南挥舞着自己的刀。他的前方不止有左家庄的人们,还有被普祥真人丢在这里的道士。

刁不名的实力显然高出这些人好大一个层次。他甚至没有再使用对左游先用出的那惊世一刀。看来他已发现眼前的敌人不足以让他使用出那样的刀法,他只需要挥动手中的刀,就能把这一场屠杀任务玩成无双模式的割草游戏。

眼前本来还在对垒的道士和左家庄人们是草。刁不名手里的是镰刀。

刁不名杀人如此轻易,让本来还在敌对的人们不得不联合起来。

但这根本没用。

散开或者打架纠缠的草是草,整齐划一聚在一起的草还是草。刁不名的“镰刀”挥舞下去,没有任何差别。

一个道士欺身近前,直去刁不名下盘;一个左家庄的锦衣主子跟着一扑,拿剑直刺刁不名的上身要害。二人同时出手,竟然犹如合击一半,默契得不要不要的。

但血雕老汉毫不在意。他甚至没有用多特别的技巧,只是从上到下的直直一劈。

朴实无华的一劈,无视了欺近的攻击。

刀锋直下,道士和锦衣人分作四段。血水脏器倾泻而出。

他们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啊啊啊啊!”

“你是什么人?!”

“一起上!”

人们乱哄哄的叫唤,却无人再敢欺身而上。有人甚至叫道:“让开!让开!别推我!”

刁不名继续往前。

人们退后、退到两边,让他的刀无法触及到血肉。偌大的院子里人们挤在墙根下,给刁不名留出极大的空地。地上的血水和碎肉把空旷缺失的地方不足,让左家庄的院子里构成一幅完整的怪画。

刁不名的刀左右挥动,罡风骤出。一瞬间有人惨死,有墙裂缝。

人们这时才恍然明白,原来躲的远了,依旧躲不过血雕老汉的刀。

这刀术可借风伸长,连血都不会粘!

“啊啊啊啊!”

“鬼啊啊啊啊啊!”

“杀人啦!!!!!”

“救命啊啊啊啊啊!”

人们惊叫退后,慌乱间有人跳墙二出,有人被人推倒。其他人踩踏而过,根本管不得许多。

刁不名屠庄不少,怎么会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甚至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小场面。他看起来皱巴巴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往前走。现在已经没人敢再拦在他的前面。他的游戏从近战无双变成了远程无双。手中刀挥舞出的刀罡扮演着镰刀收割着性命,他走到了一个小院的门口。

小院里有焚香味道悠悠而出。刁不名用力嗅了嗅,打了个喷嚏。这该死的味道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分外不爽。他一挥刀,劈开了那门。

砰!

小院的门被劈开。

在这一瞬间,一道光亮从坏掉的门中直刺而出。

有刀刺出!

刀身上反射着阳光,角度出奇得诡异,打在了刁不名的眼上。

刁不名眯起了眼,又劈一刀。

他的刀仿佛根本不需要瞄准,所到之处,就是目标。所有人都避无可避,沦为他刀下亡魂。

正因为这样,左家庄才能在这片刻的功夫成为了一处恐怖炼狱。

但门内的人偏偏躲过了!

门内的人刺出一刀,不管中与不中,就毅然后退。他的刀不快,比不过刁不名的刀。这一刀被刁不名的刀逼没了去势,就算晃到了刁不名的眼睛,也根本难以刺中刁不名。

但刁不名的刀很快,却也比不过他的身法。

“有点意思。”

刁不名罕见的停下了屠杀的脚步,上下打量着小院中退远的人,“六扇门的佩刀?你是谁?”

“京师六扇门刘大郎。”

王川回答道,“我做饭很好吃。什么时候你去京师,我请你吃饭。”

刁不名咧嘴一笑,道:“我吃人,不吃饭!”挥刀而上,竟然更快更迅猛了几分。

王川赶紧再退,张口大叫:“有人要吃唐僧肉啦!徒弟救我!”

“呔!哪来的妖怪,敢在你孙爷爷头上撒野!”

香堂里响起一声暴喝,一道瘦小的身影猛然窜出,越过王川,迎上刁不名。

“噹!”

一声重响。

刁不名的刀竟然被一根铁棍拦住!

福老太太窜出香堂,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拿了一根坚实铁棍。

刁不名退后两步,有些意外。

福老太太一看刁不名,却“哼哼”冷笑:“你这般矮小老丑,莫不是那狮驼岭小钻风?小小妖怪也敢作妖,不知道你孙爷爷是总钻风吗?”

刁不名看清楚了眼前的“孙爷爷”,突然瞠目大怒,恶狠狠道:“老妖婆,是你!”



第三十七章 一支穿云箭

活到今天,王川一谢老天爷给了自己再活一回的机会;二谢六扇门,给了自己饭碗,让自己能够养活得了自己——虽然这饭碗端得有些麻烦;第三,就谢佘薇佘女侠。若不是这位伟大的女侠教给自己夜踹寡妇门的独门腿法,自己也没法躲过刁不名的刀。刚刚那两下,足够自己沦为血雕老汉刀下亡魂了。

嗯,还有第四个要谢的——福老太太。

没有疯疯癫癫的福老太太出手,挡在自己面前,自己肯定还要继续挨刁不名的刀。

不知道刁不名和夜踹寡妇门打过交道没有。万一自己躲上几下,脚下功夫被刁不名看出门道,自己可就完蛋了。

刁不名能认识福老太太,王川是丝毫不惊讶的。福老太太可是西凉福善庄的天字第一号人物,刁不名和福善庄深仇大恨,不惜远道而来不计未来将福善庄灭门,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身为福善庄一家之主的福老太太?

看刁不名眼冒杀气咬牙切齿的样子,看来他对福老太太的仇恨不是一般的大。也不知这个老太太当年具体是怎么惹的刁不名,如今疯疯癫癫还有点听话可爱的老妇人,当年又是个什么模样?

王川脑补不出来。

但现在来说,福老太太是很乐意扮演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的。

齐天大圣孙悟空。

定海神针如意金箍棒。

一条铁棒被福老太太耍得仿佛真的金箍棒,可长可短可大可小。福式孙悟空拿着这条铁棒和刁不名打在一处,仿佛突破了次元壁。刁不名的刀裹了风,战斗时飞沙走石;福老太太的铁棒硬时如铁软时如泥,竟然幻化多端。好样样一个平常带点武侠的世界,被他们打成了玄幻。

王川退进了香堂里小心地往外看,避免自己被波及到。眼下的场面可不是他能够参与的。不过他也看了出来,福老太太的功夫,就是那所谓的青龙幻海功。

这功夫果然可硬可软,怪不得福老太太走火入魔会掉牙!

刁不名凶狠绝伦,戾气十足,刀法有进无退,招招都是暴戾恐怖的杀意;福老太太扮演着孙悟空,一条铁棍耍的也是有攻无守,招招致命。但两人一时你来我往,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福老太太铁棒一拧,如螺旋金钻般朝刁不名刺出,刁不名挥刀迎上,刀罡如浪,令铁棒疾旋之势一弱,又疯狂地涌向福老太太。福老太太不闪不避,竟然硬生生扛住那刀罡之浪。铁棒到了刁不名跟前,也几乎失去了力量,再难发挥什么力量。

又是一回合平手。

刁不名咬牙切齿道:“你这老妖婆,竟然练成了青龙幻海功!”

“什么老妖婆?吾乃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你才是老妖婆!你全家都是老妖婆!”

福老太太气得张牙舞爪,“我这是钢筋铁骨,你这妖怪,动手就跟挠痒痒似的,哼哼!哼哼!”

刁不名皱眉后退,终于恍然:“你疯了?”

“你才疯了!你们全家都疯了!”

福老太太怒叫,“我是孙悟空!孙悟空怎么会疯?”

刁不名退后几步,眼看福老太太模样,哪还看不明白?当即哈哈大笑,道:“报应啊!报应啊!你当初见死不救,包庇你的儿子。如今可好?哈哈哈哈!你全家都被我杀了,你也疯了。就算你练成了青龙幻海功又怎么样?不过是个疯子!哈哈,不过是个疯子!”

“哇呀呀呀呀!你杀了我猴子猴孙?”

福老太太暴躁大怒,举棍又上,“吃俺老孙一棒!”

刁不名挥刀相迎,幸灾乐祸道,“孙悟空是什么?青龙幻海功之形意?哈哈哈哈,亏你是福善庄的当家人,把好样样一个青龙神功练出了猴头的形意。还猴子猴孙,哈哈哈哈!”

他大笑说话时,福老太太正好当头一棒敲来。他一时分心大意,刀上罡风竟然没能拦住铁棒。

“咚!”

那铁棍恶狠狠砸在刁不名脑门上。刁不名被砸得一矮脑袋,眼前黑了一黑。

福老太太鄙视道:“青龙算什么?遇上我孙悟空,也得乖乖叫一声大圣爷爷。”

说罢了话,刁不名却回过劲儿来,猛然后退,道,“糊涂老妖婆,多亏你这一棍子,不然我差点被你冲昏头脑。好久没遇到如此高手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得干扰我屠庄。老妖婆,等我杀完了人,再来会你。”转身就往小院外面去。

“妖怪哪里走!”

福老太太纵身去追。把王川和之前伺候的仆人留在了小院里。

那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躲到了香堂的小角落里,这时已然吓得瘫软在地,脸上涕泪纵横,地上**一滩。

“真要命!”

王川赶紧出了香堂,取出怀里的东西来,“这刁不名未免也太厉害了。怪不得龙捕头他们能追丢。”

他手里时龙捕头走时留下的竹筒,乃是六扇门专用的穿云箭。这刁不名如此厉害,王传说甚至担心龙捕头他们在追捕过程中,会有什么不测。但现在他只能先往好处想了。如今刁不名如此厉害,无人可拦,自己只能放出穿云箭。

希望龙捕头他们还能来。

“哧——”

穿云箭的引线在香火上引燃,发出“哧哧”的响声。

王川将竹筒高举,“砰”的一声,就只觉手中竹筒一轻,自己的手也跟着往后一扬。

明亮刺眼的红色烟花已然窜上天际。

在那红色的光亮之后,是一道由黑烟组成的粗线,仿佛加细加长版的狼烟。

刁不名的屠杀很快。

在刚刚刁不名和福老太太缠斗时,庄子里的人已经有不少都跑出去了,甚至还跑出去好远。但这对于刁不名来说都不是事。

只要不是难以企及的距离,刁不名来说,就只不过是多跑几步路,多砍出几道刀罡。而今福老太太还在后面追着,无形中给了刁不名不小的压力,让刁不名跑得更快了些。

福老太太疯疯癫癫,就这样给左家庄的灭门惨案添了一道催命符。

到了最后,刁不名返回了香堂小院,走过那破烂烂的门,说:“刘大郎,到你了。”



第三十八章 清明见今日

王川转身就跑,边叫:“徒儿救我!”身后是小院矮墙。王川用上了夜踹寡妇门的轻身功夫,三下五除二翻上墙去。刁不名一跃追来,已然翻过墙壁,落在墙外等待王川。

哪知王川身子一折,又返身落回院中。刁不名摆好了poss准备迎头给这个身法不错的小捕快一刀,好整以暇迎来的确是一个空荡荡的墙壁。

刁不名大怒,张口骂道:“娘希匹!”一刀劈向矮墙。

刀罡卷着风刃,将墙壁瞬时间劈开一个大大的豁口。这下墙内的人就一眼能看得见了。

让你再跑!

“你抄袭!”

王川鄙视刁不名,一退躲在了赶来的福老太太身后。

福老太太身子矮小,又还驼着背,根本遮挡不住王川。但她拿着一根棍子往那一杵,就挡住了来自刁不名的凛然杀气。

“你六扇门追了我一路,骂了我一路娘希匹。还不兴我跟着骂一句?”

刁不名咬牙切齿道,“娘希匹是什么意思?”

王川鄙夷道:“枉你血雕老汉纵横西凉,不知道一句话的意思就敢乱学。搞笑!告诉你吧,娘希匹是我们六扇门术语,是追的意思。人家是高喊着追你呢,听都听不懂,还敢拿来用。”

刁不名现学现卖,活学活用道:“原来如此。那看我娘希匹你,再把你一刀剁了。哼,这老妖婆绝对拦不住我娘希匹你。等宰了你,我再收拾她。”

王川:“……”

福老太太:“娘希匹!”

得,这老妇人也学会了。

眨眼间,刁不名和福老太太已经斗在了一起。

这一次,两个高手都用上了全力,但他们战斗时露出的声势反而小了。王川远远躲在一边,看到的是刀与棍的碰撞,每一击都势若雷霆。所有的力量都凝缩在那碰撞中,朴素而恐怖。

周遭的世界都仿佛静止掉了。整个左家庄的空间里,只有刁不名和福老太太是活的,整个世界里的威能都挤在了两人身上,战斗越发原始、没有了挥来骗去的技巧。两个人仿佛只是单纯的砍出刀去、挥出棒去。

但其中的恐怖王川能够感觉得出来。

他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力量一旦爆炸开来,必然惊天动地。他觉得自己就好像置身于正在进行某项危险化学实验的实验室里,只要哪个环节有稍微一点点不对,他就要被殃及池鱼,炸成渣渣了。

这样的场面,他上一回见还是在六扇门演武场里。那时当朝大员因为政见不合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但因实在太过火不像话,被皇上训斥,赶到演武场来打。

那一场战斗,满朝文武都来观战,他被调集起来负责守卫,有幸见识到了。那些拥有大执着的朝中大员们能有怎样恐怖的实力,他站得那么远,只是看着平平常常的捶打揪拉踹,就觉得要窒息了。亏后面的朝中文武们还能赌斗骂娘,你押谁我押谁,你一句揪他娘的胡子我一句踹他***裆,叫唤的不亦乐乎。连陛下都跟着杨总捕叫了好几声娘希匹,让人大开眼界。

要说起来,眼前两位的实力,要比朝中大佬弱了一层。但是他们的战斗,却要比王川记忆中那一场大战危险许多。那两位朝中大佬实力高超,就算打得比这恐怖激烈,也能收势得住,但眼前的刁不名和福老太太,却已尽出全力,不留余力。王川感觉到他们战斗的威势全因不留余力而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暴走,把他席卷进去。

所谓战场绞肉机,莫过于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接通电源,把他绞了。

但即便感觉到这样的危险,王川也不能逃离。

刁不名即使在战斗中,也随时关注着他。战场的气机凝滞到不能有一丝偏差,一旦他逃跑时让刁不名出现波动,战斗不稳,就可能导致绞肉机通电开工。他到时候就没救了。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躲在一边观战,进不得退不得。

但看着看着,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福老太太不对。

福老太太的招式已经没有了刚开始时的跳脱。她甚至不再口胡自己是如来佛祖玉皇大帝齐天大圣方寒。老妇人一招一式,依旧灵动多变,却和刚开始不一样,有了章法可循。

——她在恢复灵智!

这一场战斗,竟然帮助她从疯疯癫癫的状态走了出来!

王川微微皱眉,注意到了战斗中福老太太的目光,那一双天真疯癫带些浑浊的瞳仁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明仔细、老于世故、饱含杀意的一对眸子。

——是那种唯我独尊强势霸道的老人所独有的目光。

这个老妇人的招式,也变得和她的目光一样,霸道绝伦。

“你这小畜生!”

在挥出一棒时,福老太太顺道咬牙斥道。

她认出了刁不名。

血雕老汉刁不名在她眼里,就只是一个欠杀的小畜生。

“你做了什么?”

她的攻击杀意凛然,话音也满是杀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就对你做了什么。”

血雕老汉看福老太太恢复了神智,话音里竟然似乎多了一些畅快,“看我这把刀,亮不亮?沾满你家的血擦的。”

“老身杀了你!!!!”

福老太太怒喝一声,挥棒朝刁不名当头砸去。

刁不名避之不及,一手握刀柄,一手按刀背,抬刀来挡。

但那刀势若万钧,他一时支持不住,那刀被砸的往回一退,刀背径直砸在他自己的脑门上面。

刁不名向后仰倒,就势翻身站起,已然退开几步。

福老太太又追上来甩那铁棒,刁不名却忽然不再与福老太太硬碰硬,转身拖刀而走,边走边大笑:

“哈哈哈哈,老婆子,善寿康,福善氏,你纵容福善庄害死我全家,还假装大度留我一命,可想到会有这一天?今日你所有的亲戚都有偿命,就差你了!你还追我干什么?还不快快拿棒子把你脑袋敲了归位!”

福老太太怒道:“你那爹妈在我福善庄求存,不懂道理,违逆我儿,饶你性命已是老身宽宏大量。你不知感恩,竟然恩将仇报!早知今日,当初老身就该亲自出手,将你截杀!”



第三十九章 师徒情谊深

王川怅然若失。福老太太从疯癫单纯的cosplay爱好者变成丑恶凶残的封建老婆子,就不过短短一小会儿而已。

短短几个回合的战斗,定海神针还在,齐天大圣已去,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福老太太不再叫嚣着各个幻想人物的台词,而是极尽尖酸刻薄地和刁不名进行一场毫无底线的骂战。青龙幻海功果然了得!再恢复了神智以后,福老太太的手段越发高强,屠遍西凉的刁不名都有点不是对手。

王川微微凝眉。对于眼前的战斗,他没有丝毫立场。刁不名虽然身世可怜,但屠杀这么多人,毫无底线,不是什么好东西;福老太太纵容至亲,害人性命而无悔意,也不是好人。再说刁不名摆明了要杀他,而福老太太恢复神智以后,回头看自己哄傻子似的带了她一路,怕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所以这俩人还是打个没完,打到天荒地老才好。最起码在龙捕头他们来以前,不要分出胜负。

“老妖婆,你家人亲戚都已死绝,你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快快引颈就戮,让我一刀剁了痛快!”

刁不名嘴上强硬,但他刀法已然有些变形,难以支撑他好大的口气。那刀上卷起的风刃转眼的功夫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锋芒,威力越发低位。而福老太太一棒接着一棒,攻击却越发强横,仿佛歇着千钧巨力砸向刁不名。刁不名手手都抖了,刀上的风墙还时不时被铁棒打散。

“她是怎么做到的?”

王川有些想不明白。这个世界里,有大执着者方能强大。一个福善庄的老封建家主,会有怎样的大执着,能修炼到这种地步,对身怀血海深仇的刁不名都能碾压?

但不管有怎样的大执着,又怎样的强大,王川都很看不惯现在的福老太太。

这老婆子得势便猖狂,一棒一棒砸着刁不名,把刁不名打得只能招架没法还手,嘴上还叫唤:“我儿送你母一场姻缘,你母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留你这野种性命,你竟也不知我恩惠!该死的杂种!”

这话听得让人火大,如果不是功夫不行,王川都想帮刁不名一把。

希望刁不名要顶住啊。

王川眼见二人打得激烈,看起来顾不上自己这边。刁不名也暂时落了下风,没能力再管自己。便尝试移动脚步,往墙边一靠,准备纵身翻墙。

“小捕快休走!”

福老太太一声怒叫,与刁不名对敌的间隙,竟然能抽出余力来,将铁棒朝自己这里一扫。霎时间铁棒扫起漫天沙石,铺成一张大网。王川连忙抽刀挥舞,挡掉身前石头,避免受伤,却无法翻墙逃离。

“你这小捕快,蒙骗老身一路,把老身当傻子一样耍。老身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想走?乖乖洗干净了脖子等着,等老身处置完了这小畜生,就来收拾你。”

福老太太一击落下,就不再对王川动手,继续压制刁不名,口中却提醒王川,绝了王川逃跑的念头。

王川没奈何,只好给刁不名加油:“血雕老汉,干她!”

刁不名一下一下接着福老太太的攻击,却也有余力嘲讽王川:“我干了她再来干你么?”

王川道:“你又干不过她。”

福老太太和刁不名的脸都黑了一黑。福老太太道:“你这捕快恁的聒噪,老身先料理了你!”

王川顿时大惊,糟糕!

娘希匹,一不小心放了嘲讽技能!

福老太太铁棍猛然改砸为扫,刁不名也随之变招,竖将起来,挡住铁棍。福老太太青龙幻海功发动,铁棒猛然变软,压在刁不名的刀上,仿佛弹簧一般,一压,一缩,福老太太借着铁棒弹簧之势,身子化作一道风般,朝王川而去。

生死之间,王川也把一字门腿法催动到了极限,朝旁一侧。

轰!!!!

福老太太随风而来,铁棒又化软为硬,重重砸在王川方才背后的墙壁上。那墙在一瞬间碎裂,被铁棒破开个大洞。

王川躲过一击,心里惊骇之势,却眼睛一亮。

一字门的腿法厉害之斯,竟然能使自己躲开福老太太的攻击!

但自己能躲开,又绝不是完全依靠一字门的腿法。

——还有福老太太一瞬间的犹豫,给了自己喘息之机。

是的,在那铁棒落下之时,福老太太突然犹豫了一下。

仅仅一下的功夫,铁棒的攻势停顿了一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就足以让王川的一字门腿法催动到极致,躲开那一记破墙要命的铁棒。

福老太太在挣扎!

或者说,另一个福老太太在挣扎!

——那个王川所熟悉的,仿佛一个爱听故事的熊孩子的老妇人,在跟现在这个刻薄恶毒的老婆子挣扎。

或许福老太太不是在和刁不名的战斗中获得了清明,而是她因为青龙幻海功走火入魔产生了第二个人格,高强度的战斗激发了本体人格的苏醒,从而压制了新生的人格。

但当本体人格对王川产生杀意,催动身体对王川发动攻击,在王川的故事下成长为cosplay爱好者的新人格受到刺激,重新苏醒了。

故事还没听够,cospaly的道路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让王捕快这个启蒙老师就此死去?

所以福老太太的新人格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使旧人格的攻击产生了一瞬间的停顿。

或许……

王川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一瞬间产生的思路没有问题。

“贼捕快,受死!”

福老太太又一棍敲来。

这一棍仿佛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敲来,竟然王川只觉避无可避,空怀一字门腿法,而无用武之地。

“悟空休得胡来!为师念紧箍咒了!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死马当作活马医,王川只好双手合十,念动咒语。

眼见那铁棒就要落在王川头顶,福老太太突然神色一变,“啊”得一声惨叫,手上一松,棍子掉落在地。

福老太太双手捂头满地打滚:“啊!哎呦!师父莫念!疼死俺老孙了!莫念啊!师父!莫念!”

血雕老汉看傻眼了。



第四十章 到底我是谁

但血雕老汉到底是血雕老汉,即便一下子看傻了眼,也晓得当前要事是什么。眨眼的功夫,刁不名就已回过神来,沉喝一声,刀往前挥。

刀锋疾风激荡,刀罡一劈而出。

这不是最厉害的一刀,但却是刁不名能使出最快的一刀。

机会稍纵即逝。刁不名不敢浪费这得来不易的时机,必须要用最快最迅捷的手段,尽可能地击杀福老太太。

“大圣小心!”

王川赶紧中断顺口溜念咒,出言提醒。

福老太太虽然危险,但好歹还能耍手段控制一下。自己在这老妇人面前还有希望活命。万一让刁不名杀了福老太太,自己就得直面刁不名的刀锋了。所以王川不得不这么做。

在龙捕头一行人到来之前,福老太太和刁不名一个都不能死。

福老太太闻声回身,一棒子砸飞刁不名的刀罡,咬牙道:“小畜生!”回首又道,“你这小捕快,也是畜生!”

“这尼玛算是怎么回事?!”

王川很是无语。龙捕头一行人死哪去了,怎么堂堂京师六扇门重案组精锐,追捕一个杀人犯都能追丢?

还有这福老太太,两个人格也未免太容易激活了吧!

“阿弥陀佛,恶人辱骂我佛,佛祖当施以金刚之怒。”

眼见福老太太一回头,又有要来收拾自己的意思,王川双手合十,说道。

福老太太举起铁棒顿时又乱舞开了,全没有再朝前走上半步:“恶人何在?吃你佛祖***五指山!”

刁不名眼见机会又来,携刀扑杀而至。刀罡虽然迅捷,但毕竟威力不够。刁不名使出全力,力求一招重伤福老太太。这一刀气势汹汹,王川老远都感觉到无尽杀意。

“恶人就在身后。佛祖快快回头!”

王川出言提醒。

福老太太回头就是一棒:“好贼子,吃你佛祖***——”一时想不起招式名字来,说话竟然卡壳。

眼见血雕老汉长刀即到,福老太太挥舞的棍棒却又因话顿止,王川忙给她续上:“打狗棒法!”

“吃你佛祖奶奶打狗棒法!”

话续上了,铁棒招式也跟着继续。

“叮!!!!”

铁器又一次撞击。刁不名还是打不过福老太太,这一招刀法被化于无形,很快又落下风。

“打狗!打狗!打狗!打狗!”

福老太太叫嚣不停,一棍快过一棍,一棍重过一棍。这时她显然已经又恢复了本身的人格,棍法又不似刚才那般杂乱无章,变化有绪,奇妙强悍。但是“打狗”一词,让她分外觉得爽利,压迫刁不名时,故意出语刺激于人。

刁不名左躲右闪举刀抵挡,脸色黑的要死。

“老妖婆!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血雕老汉终于忍不住了,咬牙怒吼,竟然放弃躲闪防御,只顾出刀,使出以命搏命的打法。

“糟糕!”

王川心中暗惊。他在京中武院,也是见过不少朝中大佬的,武功不高,但眼力还是有的。眼前刁不名虽然厉害,但比起福老太太来差了一筹,这时失去理智,面对老谋深算早有预料的老婆子,根本讨不到半分便宜。他这一招下去,只可能被福老太太化解,然后被一棍子敲死。

恢复了神智的老婆子叫了半天“打狗”,为的就是这一刻!

“方寒,吃我大吃人术!”

王川赶紧高叫一声,说话时脚下一动,已然从原处离开。

“我乃永生之门,谁敢偷我大吃人术?”

福老太太一声怒叫,回头朝王川刚刚出声之处挥棒打去。不过王川已然躲远,福老太太一棒子打了个空。

这一刻福老太太和刁不名武功高下立盼。福老太太分身回头的时候,还能顺道化解刁不名的拼命一刀。刁不名用上全力的攻击,却在王川的帮助下还伤不了福老太太分毫。

在两次人格交互中,演员型福老太太的身体也已经不知不觉掌握了一些青龙幻海功手段的技巧。这武功仿佛本能一般,让她依然可以对付刁不名。

狂风骤起,吹来远处的沙与雪。香堂小院低矮的院墙挡不住西凉狂躁的风沙。风沙里带着腥味,混着天空中高而刺眼的太阳,令人十分的不爽。

刁不名和福老太太的战斗依旧在继续。每当刁不名落入下风,王川就不得不出声召唤出福老太太的天真人格,而在两人战斗渐渐激烈之后,福老太太的本身人格又会出现,压制刁不名。于是王川不得不随时关注战场,随时出声召唤。靠着王川给福老太太切换人格,刁不名勉强能和福老太太持续战斗,保持没有受伤。

在福老太太占据上风时,这个老婆子会关注王川的动态,而当刁不名能够对抗福老太太时,这屠夫又会关注王川。王川跑不得跑,只能老实呆着。仿佛西凉永不会停下的风沙,三人的战斗陷入了僵持。

“龙捕头龙捕头你快来……”

王川忍不住心里呼唤。看两个一顶一的高手战斗这么长时间,还精力如此充沛,王川对他们会在战斗中耗尽体力是不报希望了。他还怕这俩人没累死,自己先累死了。等龙捕头一行人来,都比等他们俩自己累个差不多要靠谱。

“老妖婆,你怎么还不死?”

“我打死你这狗杂种!”

两人依旧没个完。

王川眼见福老太太又出杀招,赶紧道:“大师兄,师父和二师兄被妖怪抓走啦!”

“呔!哪里的妖怪?”

福老太太一棍子卸去刁不名的刀,问道。

刁不名早已对眼前的场景麻木,一语不发,只是继续攻击。

王川道:“你身后的妖怪。”

“哦。”

福老太太一回头,又跟刁不名打起来。

“踏踏踏……”

远处的马蹄声随风而至。王川听出了不少匹马正在飞快地朝左家庄这边狂奔而来,顿时大喜。

这一行有多少人马?会不会是龙捕头一行?不管如何,眼前的僵局总算要被打破了。

“快点!再快点!”

王川心里催促,不知来者何人。



第四十一章 谁取谁的命

“王兄弟何在?”

左家庄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果然是龙捕头!

王川大喜,高声道:“在这里呢。”

眨眼一阵“唏律律”的声音,左家庄外一行人已勒马下来,快步跑进庄中。

“果然迟了。”

有人说了一句。

龙捕头道:“万幸王兄弟没事。”

“老王你在哪里?”

王川听到有人叫他,便又应一声:“这里,往里走,有破墙的就是。”

刁不名与福老太太酣战正急,听到有人靠近,心头大骇,咬牙道:“老妖婆,改日再来杀你。”借着与福老太太铁棒交接之力,返身跳出墙去。

福老太太这时已恢复神智,回头看了王川一眼,冷哼一声,却没有多说话,也没有如之前一般,要动手来杀王川的意思。王川自然明白这老妇人现在的想法。龙捕头等人已来,这行捕快能把刁不名吓跑,自然不是易于之辈。福老太太面对这么多捕快对王川动手,那是跟自己小命过不去。所以她只好暂时收手,隐藏杀意。

“老王,你没事吧?”

刁不名前脚刚走,龙捕头等人后脚就来。

王川道:“我没事,就是拦不住刁不名屠庄。他已经把庄子屠完跑了。你们干什么去了来这么迟?”

龙捕头道:“我们没料到刁不名跟三人塔里的四大天王……额……五个人之一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被三人塔拦住了。因此来迟。没想到终究迟了一步。”

王川道:“刁不名刚走,正往三人塔的方向去。现在追还来得及。”

“好。”

龙捕头立即吩咐:“我们这就去追。这庄子已被屠没了,这老太太举目无亲,王川你先把她送去西凉城中投奔,顺道拿我牌子,叫西凉派兵来援。哼,这三人塔纵容凶手逃跑,以致使这狂徒屠庄,也该一并收监处置。”

王川道:“福老太太已经恢复神智了,她青龙幻海攻厉害着呢,天上地下都去得着,不用咱们相送。龙捕头我跟你们同走,前面再分道去请兵。”

龙捕头等人便向福老太太看去,福老太太一言不发,只是直挺挺站着。但她就那么驼着背负着手,自有一股宗师气度。这哪还是之前那个神经病老太太?

龙捕头等人看她也不适应,却还是问她道:“老婶子,你意下如何?”

福老太太一笑,道:“还是叫王捕快送我一程吧。这么长时间,老身随王捕快惯了,看他也亲近。如今我福善庄、左家庄都已没人,世上举目无亲,就他一人,还能给老身些安慰。”

王川心中顿时生起强烈的求生**,拼命给龙捕头打眼色。但龙捕头视而不见,只当王川又想偷懒,道:“福老太太说的也是。哼,王兄弟,咱们六扇门上下看你天赋,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别整日躲懒,总得有点担当。这一程事情又不难,你把福老太太送去城里安置,请兵来寻我们就是。这你都躲懒,那就说不过去了。”

说罢也不等王川辩驳,道:“就这么办了。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去追。”

王川欲哭无泪,只道:“给我一匹马总成了吧?那刁不名太凶残,只怕把我的马也屠了。”

“好,你随我来。”

龙捕头道。

于是王川和福老太太跟在龙捕头等人之后出了左家庄。龙捕头给王川牵过一匹马来,道:“咱们的马也紧张,你和老婶子凑合着共骑一匹。”

王川接过了马缰。福老太太已紧紧跟在王川身旁,压低声音道:“小子,你最好老实点,我让你死的痛快些。”

“好,我老实。”

王川说着,道,“龙捕头快饶了我,这老太太恢复神智了,你们一走她可就要动手杀了我了。”

众捕快顿时错愕。龙捕头双眉拧起,看向福老太太。福老太太却露出一嘴漏风的牙,和气笑道:“王捕快说什么笑话呢?你一路护送老身至此,尽心尽意照顾老身,老身岂会恩将仇报,要杀了你?”这模样极尽和蔼弱势,哪有半分杀伐之意?

王川撇撇嘴,没了话说。

龙捕头道:“情况紧急,我们再不去追,刁不名就跑远了。王兄弟你就别再搞事了,等此事一完,我跟杨总捕给你申请半年假期。”

王川张嘴无言,欲哭无泪。

龙捕头再不给王川辩驳机会,吩咐道:“你快去把老人家送到城里,请了兵来,还得叫西凉六扇门过来把这里收拾了。不然时日一长,证据消散,还怕有疫病传开。”当即命令众捕快打马而去。

踏踏踏……

一行人马迅速走远,王川和福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倒是真老实,啊?”

福老太太寒声道。

“那是自然,我在京中号称王老实。”

王川拉了拉马的缰绳,眼睛始终不离福老太太手中的铁棍。

老妇人一瞥眼睛,也注意到了王川的目光。但显然她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王川身上。她这斜眼一觑,只要保证王川不跑就行。她主要的目光在随着龙捕头一行远去。等确定龙捕头确实走远的时候,她才会放心动手。

这个混蛋捕快涮了她一路,她不把这小子脑袋开个瓢,念头就通达不了。

不过这混蛋捕快倒是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懂那么多歪门邪道,在如此状况下,还似不惧生死,十分淡定。

“老婶子,我劝你善良一点。和气生财不要动手。”

看看,这混账小畜生嘴里还不消停呢。

福老太太冷笑道:“等老身结果了你,自然就善良了。”

——等一会儿动手,我看你再淡定。

“老婶子哟,你没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王川又道。

福老太太握紧了铁棒,道:“死到临头了,你还在讲你的和尚故事。你为什么没去当个和尚呢?要是你在哪个和尚庙里给人开光的话,说不得现在就不用受这场面了。”

“那你也回不来、好不了了。”

“哼!老身青龙幻海功西凉一绝,老身修炼已臻化境,恢复神智乃是迟早的事,怎么可能好不了?反倒是你,差点坏了老身的事。”福老太太举起铁棒,道,“那些个捕快已死,小畜生,来受死吧!”

王川当即叫道:“猴哥,你后面有人参果树,快去摘果子吃。”

福老太太突然神情一变,转头边看边问:“呆子!在哪?”

王川指着左家庄中两棵冒出墙头老高的枣树,道:“就在那里。”大冬天里枣树早已枯了,但福老太太犹似不知,哈哈一乐,道:“好师弟,稍等。待俺摘它些个来尝尝。说时往院中一窜,爬树去了。”



第四十二章 西凉城

西凉城于大漠之中建城,四面平坦,无险可据,又在塞外之地,是神朝与西蛮商贸往来之城,极尽西域之繁华,因此有重兵把守,才能保证安稳。一到傍晚,这座城就背倚霞光,自有一股粗犷豪迈之美。

城头上一排士兵站岗守卫,与两角哨塔上的同僚呼应,一旦有事,立马就能通知城内,同时形成一线防御。

但是西凉之地,有谁不知道西凉军的赫赫大名?百十年来,不管是塞外蛮荒,还是境内恶贼,还没有人敢来这座城市闹腾。即便是血雕老汉刁不名,也只敢在别处猖狂,哪敢触碰西凉大军的霉头?

夕阳西下,西凉城城门将闭。城头上的士兵们俯眼看着商贩们陆续进出城门,又看远方的人绕过城市,往更西边去,眼神里都是不屑与漠视。

那些人就是一个个在江湖里闯出名头的人物,没生过事的,路过此地,老老实实地进城来住上一晚。生过使的,不管头像有没有挂在城墙上,都只敢绕着道走,老老实实夹起尾巴,不过入城里来,不敢抱有哪怕一丁点侥幸心理。

“噹!噹!噹!”

城中央响起敲钟声,飘悠悠传到城门边上。有人高声叫道:“时辰到,封门!”

一声话毕,城门口的人赶紧快跑起来,加紧最后一点时间进出了门。

厚重高大的城门缓缓关上,人们出去的就过去了,过不去的,则只能老老实实等第二天再来进出。

“门下留人!”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城头和哨塔上的士兵都随声看去,只见一人一马飞快近前,那人身后不远处,一个矮瘦佝偻的身影如飞一般,紧追不舍。

“江湖人!”

哨塔上有人叫道。

“拿下!”

城头上的指挥官道。

当下便有士兵挽弓搭箭。

拿下的意思,就是让人失去战斗力,然后束手就擒。对于西凉军来说,见面弓箭招呼,然后绳子欢迎,是再常规不过了。

城外纵马而来的人想来也知道这点,突然高举起一块牌子,高声叫道:“京城六扇门王川,请求放行。”

“收!”

指挥官道。

说话的功夫,王川已经快马加鞭赶到城门下面,听见指挥官的话,忙道:“别收!别收!替我招呼下后面的匪贼!”

后面那人追得正紧。城墙上指挥官闻声道:“放!”

“咻——”

十数道箭矢同时飞射而出,声音都叠在一起。王川回过头去,只见福老太太如猴子一般窜起,纵身翻个跟头,在地上连滚,就避过了好几道箭。

但是西凉军配备神朝最好的武器,弓箭都是特制。武林人士即使功夫再高,面对这样的武器,这样训练有素的大面积打击,也无法完全躲闪,对剩余箭矢,只能尽力避开要害。

“噗、噗、噗、噗——”

箭矢刺入胳膊腿上,那人终于失力,往地上扑倒,没法子再往前来。

“呼——”

王川长长出了口气,总算安全了。

幸亏龙捕头留下的这匹马跑得够快,把福老太太拉得有点远,不然的花,这老婆子听见自己的话,跟着一停,再扯两句谎话,再跟在福善庄似的,让西凉军放下弓箭,自己就只怕只能继续跟这老太太朝夕相处,虚与委蛇了。

面对这身材矮小、佝偻苍老的老太太,自己真的只能像是弱小善良的小绵羊一样,与狼共舞。

最重要的是,这一路来,坑爹的龙捕头一行把王川丢下,让福老太太追着自己跑了一路,每每被福老太太扑杀,王川都只能用西游记的梗把福老太太的另一个人格引出来,才能保住性命。但问题是,一路赶到西凉城这里,福老太太已经逐渐对此免疫了,西游记的好多梗,她都已经不接了。

太可怕了!

城门缓缓地打开一道缝。几个身披铠甲的士兵走了出来。当头的便是城头上的指挥官。

那指挥官一挥手,有几个便把王川围上,另外几个去到了福老太太的身旁。王川出声提醒:“小心,那老太太是武林高手,厉害的很。”

“无妨。”

指挥官摆摆手,说,“这位捕快,麻烦你把牌子给我看看,以验明身份。”

“请。”

王川递上捕快牌子,同时转头看向身后。那边几个士兵过去,先把福老太太围上,绳子一圈,一收,就把福老太太扎起来。老妇人本就受伤,面对如此干脆利落、配合默契的捆绑控制,根本无力抵抗。

王川看众士兵行动,不由想起六扇门里所学教育,心里感慨,打架果然还是要靠配合和默契啊。

不过相比起来,六扇门捕快们的配合,和这些训练有素的西凉军士兵比起来,确实差得太远来。同样的人手,给六扇门,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地把福老太太拿住,但对这些西凉军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不过六扇门与西凉军本就职能不同,各有所长,训练与协作上不如军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放开我。老身福善庄善寿康,你们胆敢对老身不敬?好胆!”

老妇人挣扎怒叫。

众士兵顿时有些犹豫,却没有放松手上绳子,只是停下动作,转眼向指挥官看来。

“福善庄?善寿康?”

指挥官咂了咂嘴,恍然大悟道,“哦,福老太太!”

“正是老身。”

福老太太也镇定下来,冷哼道,“知道老身是谁,还不速速把老身放开?真当老身是无知匪贼处置了?”

“老人家稍等。且等我把手头公事处理了。”

指挥官仔细检查了手里的身份牌子,道,“梁捕头可好?我当年和梁捕头在京中有段交情,不知他如今如何了,可高升否?”

王川道:“梁捕头依旧任捕头之职,身体硬朗得很。小子王川,正在梁捕头手下任职。这回正是梁捕头派我来西凉的。”

“硬朗得很?”

指挥官面色古怪,没再多话。王川顿时也面色古怪起来。一瞧指挥官脸色,王川哪还想不到其中关节?只怕梁捕头的爱好与得性,眼前这位大人,都清楚得很。一说硬朗,哪还不懂?

两人各自沉默,心照不宣。那边福老太太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还被绑着,却仿佛被人遗忘。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十三章 福善庄与麻将都要清算

两人莫名半晌,都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指挥官道:“鄙人罗穿中,在西凉军任职。你既然在梁捕头手下,不如叫我一声哥哥。兄弟你叫什么?”

王川拱手道:“哥哥,小子王川。”

罗穿中道:“据我所知,京中六扇门来人,都去追捕刁不名了。龙捕头之前过来,还跟我军借了一支人马,去帮他协助他开道。没想到我堂堂西凉军,帮他收尸去了。昨天才刚刚回来,都弄得一身腥臭。你怎么一个人来此?”

“龙捕头一行正在追捕刁不名。只因有人作梗,导致刁不名先一步将左家庄屠尽,只留福老太太一个活口。龙捕头一行继续追捕去了,令我送福老太太到这里来。”

王川解释说道,心里却鄙视不已。西凉军守城打仗虽然厉害,追捕流寇却实属业余。西凉马贼逍遥法外多少年,都不见西凉军能收拾得了。如今借龙捕头追捕刁不名的东风,西凉军跟着把西凉马匪给端了,还一并收拾了不少江湖恶徒,功劳不小,这会儿却说得风凉话。当官的人面上两张嘴,且随他怎么说。

“原来如此。”

罗穿中点了点头,眼珠子咕噜噜乱转。

那边福老太太被一圈的武器制着,早不耐烦了,气冲冲道:“那丘八,你处理公事就处理公事,在那边叨叨叨啰嗦什么?老身身子骨已老,被你们押在这冰冰凉的地上,有什么恙了,休怪我不客气。”气焰嚣张,一副根深蔕固的西凉大户做派,跟面对王川、龙捕头、刁不名时都不一样。当官的人面上两张嘴,这些世家大族却不知道有几张脸。

罗穿中眼角微微一抽,道:“来人,送王兄弟到我府上歇息。等我安置好了福家老太太,再来招待王兄弟。”

王川道:“哥哥,我还有要事,需要面见西凉军长官。”

一个士兵从罗穿中身后出来,罗穿中点点头,吩咐那士兵道:“那好,你带王兄弟去见任将军。王兄弟,我身负守城之责,就不亲自送你过去了。担待则个。”

王川摆摆手道:“不妨事。哥哥派人引我去,已经足够了。”

那士兵便引王川离开。王川走时回头,就见罗穿中道:“福老太太莫急,罗某这就来安置你。来人,把这福家余孽押下去!”

????!!!!

王川微微错愕,这是什么剧情?

王川搞不明白,福老太太更是错乱,倒在地上一脸懵逼,根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穿中冷笑道:“福善庄多少年来作恶多端,城主把帐一笔一笔记着,早就有心清算了。只可惜福善庄为人屠戮,城主错失惩戒之机。如今既然有余孽还在,自当由城主审判处刑。福老太太,你可是来得正好。”

“你……好!好!好个西凉城!好个城主!呼……呼哧……”

福老太太气得磨牙,却只能任由西凉军摆弄她,把她绑起来、押下去。

王川看明白了,以前福善庄在西凉势大,即便是西凉城主,也不敢拿福善庄怎么样。如今福善庄一城被屠,整个失势,西凉城主才借机清算。虽然神朝军政分离,罗穿中身属西凉军,和城主不是一个体系,但这时候卖个好送城主一个大礼包,又对自身不痛不痒,何乐而不为?

福老太太气势汹汹追来西凉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不知道有没有后悔。王川心里猜想,不知道这位老太太有没有后悔继续耍猴戏,文体两开花可比进城送命好玩多了。

可惜。

可悲。

可叹。

可真他妈爽!

身后终于不会有人再追着,王川心里大大松了口气。那士兵领着王川一路进了城去。夕阳已经快要落尽,西凉城内整个都暗淡下来。这座建立在荒凉西境的大城像是放大了的山阴旧城,昏黄、暗淡、肃静。在这月夜快要来临的时候,整座城里几乎只有巡逻的人在行走。

将军府在西凉城中央。这里可以算是西凉城的政治、军师中心。城主府、将军府都在这里。那士兵把王川引到城主府前,请人通报了,便送王川进去,然后自行离开。

王川被府中侍卫引到了里面。将近房间,就听里面响起一阵阵拍板声、叫唤声。

“和!断幺九!”

……

太祖皇帝兴起麻将热,太宗皇帝创造新风麻将。只有王川知道那是流行在另一个时空里他学了好两回嫌麻烦就没有学会的别国玩法。

王川在门口等着,让侍卫进去禀报,听里面争吵叫唤:“滚你娘的断幺九,咱们玩的是太祖麻将,不是太宗麻将!”

对,滚你娘的断幺九!

滚你娘的国士无双!

太祖麻将好!太祖麻将板载!

“任将军,京师捕快引进来了。”

“滚你娘的!太宗麻将怎么了?老子就断幺九了怎么了?你敢不认太宗不成?”

“任将军,人在外面呢。”

“太宗他老人家也是太祖皇帝的儿子!”

“任将军……”

“你他娘的也知道,太祖太宗是一家。俩麻将也是一家!凭什么就不能断幺九?”

“任……”

“断你娘的幺九,不玩了!人京城来的客人在外面呢,你太娘的还在这里吵,快去会客。”

“不玩你把钱结了。”

“结你奶奶个腿。你断幺九老子不认!”

……

轰!哗啦啦啦!咣当!

不用说,里面掀桌子了。

王川无语地等在门口,听里面你奶奶他***吵起来,还有打架的响动,然后就见之前进去的侍卫退出来。

那侍卫看见王川,一脸无奈的样子,又似乎感觉很丢人,不好意思道:“王捕快抱歉,我家将军性情中人,尤好麻将,最见不得有人在麻将场上耍赖。平时可不这样。”

“我明白。多谢兄弟帮忙禀报。我在这里等等就是。”

王川说道。

里面战况越发激烈,不仅有拳脚相撞的声音,后来武器、工具也上手了,咔擦声、丁玲桄榔的声音不觉传来,不知道有多少家具要遭遇。侍卫和王川对视一眼,无奈尴尬地笑笑。

此时夕阳落尽,镰月初起,夜幕里说不尽的喧闹。



第四十四章 靠谱的将军靠谱的兵

王川和侍卫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热闹结束。侍卫不敢看,王川却是不稀罕看。在京城六扇门,什么样的热闹没有见过?里面这些个将军高手,攻城掠阵指挥战争或许是一把好手,但要说单打独斗,甚至结伙群殴,都不一定是朝堂上那些个大佬的对手。见识过朝堂大战,眼前这因为一桌子麻将引起的战斗,根本不入王川眼。

噼里啪啦丁玲桄榔响了一阵,里面的大战终于结束。一个人当先走出,瞥了眼王川和侍卫,又回头冲屋里恶狠狠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就走。跟着两个人出来,也没心思打问王川身份,跟王川拱了拱手,就追了出去。

侍卫这时候才又提醒:“任将军,卑职带捕快过来了。”

“娘的,不早说!”

里面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道,正是之前那个翻脸不认账的人的声音。王川撇了撇嘴,用一个不屑的表情暗暗替侍卫打抱了一下不平——明明是你顾着赖账跟人打架,没有听到手下汇报,这时候却来怨人,就这德行搁六扇门早挨天残脚了!

听这语气,只怕里面的任将军抱怨侍卫不早说,也是因为没有听到侍卫的话,白白错过了一个又好又自然的赖账借口吧。不然的话也不用强行赖账,只需要推说有事,就赶紧从牌桌上撤了。

脑子里想的虽多,眼前却只是一眨眼的事。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从屋子里出来,回头把门带上,显然不想让来客看见屋里的狼藉。

王川打量眼前的将军,这将军瘦而挺拔,颧骨高耸,眉宇间一股文气,鼻子下横了一笔浓墨一字胡,添了几分粗犷。这个形象,如果单单看去,简直跟刚才里面吵架赖账的家伙没有一点匹配。

“捕快贵姓?来说何事?”

任将军单刀直入,问,“你家捕头才从我这里借走了一批人马,倒多谢他,帮我剿灭了流窜为患的马贼。六扇门有何事要我西凉军帮忙,只要不违背规矩的,但说无妨。”

王川赶紧把来意说明,道:“任将军,实不相瞒,龙捕头带我六扇门一众兄弟,在西凉来回奔波,全为了追捕一个犯下滔天大案的凶徒——血雕老汉刁不名。但那凶徒实在狡猾,屡屡从我们眼下逃遁。如今我们快要收拾了他,但他在西凉城还有亲朋相助,使我们难以成功。他助手厉害得狠,单靠我六扇门的兄弟,没法对抗,只有请任将军再派人相助了。”

任将军一挑眉毛,问:“什么人这么厉害?”

王川道:“是三人塔上号称四大天王的那五个人。”

任将军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沉吟半晌,才说:“竟然是他们!这样的话,兄弟且等一等。这几个人在西凉地界经营日久,关系盘根错节,又是西凉一隅的风标。我西凉历年就靠三人塔吸引人气,拉动经济。我要动他们,须得跟城主合计一下。不然的话,容易牵连许多。”

盘踞一隅的地方土著就是麻烦。福善庄想必也跟三人塔一样,以前兴盛的时候,因为关系、经济等一系列问题,就算罪恶累累,也动弹不得。现在人给屠没了,西凉城才跟着举起刀来割肉。

王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点头答应。他虽然是不好麻烦多事的性子,但毕竟身在六扇门,又久跟同僚共事,哪能看得同僚们陷入僵局、乃至危险?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请任将军尽量快些。

“放心,龙捕头与我也算相识,我怎么也得尽心不是?我这就去找城主商议。明日给你答复。”

任将军摆摆手道,又对侍卫道,“安排捕快兄弟住下休息,好好招待。”

“是。”

那侍卫答应了。任将军点了点头,跟王川拱手告辞,出了将军府。

“王捕快请随我来。”

侍卫等任将军走了,说道。

王川答应一声,便跟在侍卫身后,一起出了将军府。

侍卫道:“王捕快,西凉地处偏远,肯定没有京城繁华。我听说青龙河两岸风光无限,我们西凉人去了都说好,不知怎么个好法?吸溜……我听说六扇门就在青龙河边,应当对此知道得不浅吧?不如说给兄弟听听?”

王川瞥了侍卫一眼,这家伙绝对是明知故问的。不知道根底,哪里会这样子吸口水?这“吸溜”一下子,又狠又重,就跟那两片嘴皮子已经挂不住东西了似的。

“青龙河两岸风光各不相同。花街有花街的好,柳巷有柳巷的妙,知不知兄弟你喜欢哪种?”

王川说道。

“吸溜……”

这侍卫吸起口水来止不住了,“嘿嘿”讪笑,说道,“王兄弟,我又没去过京城,哪里懂这个?不过我听去往京城的商客说,青龙河两岸最妙的就是,听着花街的曲儿,揽着柳巷的姐儿,不知是也不是?”

王川点了点头,道:“你比我懂。”

侍卫“嘿嘿”直笑,说:“看来王捕快和咱们一样,都对此道不是太多精深。实不相瞒,兄弟在西凉军供职,平时管教甚严,那等地方多进不得。今日有机会安排王兄弟,或可借王兄弟的风,美上一美。王兄弟远从京城而来,也是舟车劳顿,有此机会,何不正好尝尝我西凉风情、也好好享受服侍,歇息歇息?兄弟,咱们这都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可好?”

王川很想说一声“好你娘个腿”,一路从京城跑到这里,心惊胆战到此,他早心神俱疲了,哪还有心思搞这些事?娘希匹的这侍卫倒会借风扬旗!

但如今他有求于西凉军,又不知西凉军里来回根底,这种在将军府里跑进跑出的,还是少得罪为好。便先问了一句:“兄弟你如此安排,任将军不会问罪吗?”

那侍卫听到这里,仿佛放下心来,“嘿嘿”笑道:“招待人自有活动余地。王捕快莫要担心。跟我便是,包叫兄弟舒舒服服。”

王川:“……”

这侍卫越来越猥琐了。

赖账的将军狎妓的兵。这西凉军到底靠不靠谱?

第四十五章 月半小夜曲

西凉城的烟花之地只有一处,不像京城青龙河两岸那样,花街柳巷包罗万象,各家有各家的独特之处,各家有各家的美妙。这里的青楼只属一家,占地面积不小,里面楼高楼低,又各有不同,气派非凡,属于垄断行业。

“咱们这里高档次的酒这里一处,别的地方都是些个黑窑子,想必王捕快见识过了青龙河的风光,那等地方也入不得眼。今日我招待捕快,必叫捕快舒坦了。西凉城的康乐红楼,虽然不如青龙河,但到底也是名彰西凉一带的好去处。江南来的润女子,塞外的野辣椒,极西的胡姬,甚至还有昆仑奴,各色风光也是一绝。到时候都让捕快看看,捕快喜欢哪样,就要哪样,捕快若是博爱,便来他个大被同眠,嘿嘿——吸溜——”

侍卫越说越来劲儿,自己到忍不住吸起口水来。

王川点头应付,心想这里的花样也是不少。这么多的花样,如今也就只有在这里才得见吧。当年各地风光,在青龙河两岸也是出现过的,但在神朝开朝以后,朝廷对勾栏之地管教越发严格,非法买卖坚决杜绝,那样的风景,便渐渐在神朝内地绝迹。如今也只有极少妓院外域女子,在各年间昙花一现。这西域妓院里的女子,来得也不知道正规不正规。这个侍卫倒也够莽,也敢瞎来,也不怕来自京城六扇门的捕快记下一笔,以后有由头把这里端了。

侍卫对这里轻车熟路,看来虽然说西凉军管制,他还是这里的常客。王川听着老鸨爷长爷短的招呼,跟着侍卫一路上楼,进了个包房。

“老规矩来,再上小菜两碟,好酒一壶。姐儿算我的,酒菜记账。”

侍卫说道。

王川仿佛一个从未进过烟花之地的老实人一般,跟在侍卫身侧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心里却不由吐槽,真是“公私分明”。

“好嘞。兵爷稍待,二位稍待,我这就去安排。”

老鸨唱了一声,高高兴兴出去,掩上了门。

老鸨刚刚出去,王川就忽然听见窗外一阵喧闹。这时天色已经尽黑,这房间又是康乐红楼的边房,窗户另一头,正是青楼背面,西凉城中的正街。

“有什么事?”

王川好奇问道。

“不知道,我看一看?”

侍卫说着,推开了窗户的门。王川也跟着过去,就只见窗户之外,人头攒动,在这个夜里极不常见。

要知道在西凉城里,宵禁实行得可比京城严多了。王川傍晚时进城来,接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这时候却又偏偏出来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这样。”

侍卫说着,一指窗外远处,说,“王捕快,你看那里,这里面可是有你的功劳的。”

“啥玩意儿?”

王川一时迷茫,东北话都冒了出来。随着侍卫所指方向看去,那里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上摆了一辆囚车,囚车铁笼不小。笼中架起十字铁架,好像是焊接在笼子上一样。笼子四周站了几个侍卫,衣着又跟西凉军不一样,看起来倒是跟六扇门的制式皂衣有些像,但加了一层胸甲。侍卫们人手拿着一个火把,将夜色照亮,四周拥挤的人群和笼子里的人因此能被看清。

一个白发老妪被双手张开绑在十字架上,脑袋低垂,脖子前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的字不大,王川站在远处青楼之内,即使有火把照明,也看不清上面的字。

但那个老妪王川认识。那正是王川一路从京城带来的,福善庄的福老太太!

福老太太垂头丧气,跟京城时的疯癫、追杀王川时的狠厉都不一样,有点可怜。但王川心里生不起一丁点恻隐之心。要知道这疯老太太是一心想杀了自己的。自己若是对她恻隐,那简直是找死。

善念可以常怀,但不能轻动。

“这大半夜的就要处刑了?”

王川有点搞不明白。

侍卫摇了摇头,道:“这是城主府和六扇门衙门的事,王捕快来自京城六扇门,都弄不懂的话,那我一个当兵的大老粗,就更弄不懂了。”

王川没再多问,细细看向远处。那些身披胸甲的侍卫走出一个来,从人群里拉出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家伙。那文士站到笼子前,隔着笼子看福老太太胸前牌匾上的字。然后扭头来说话,说话时不时又回头看,然后环顾四周,看来是应侍卫们的指示,给众人宣读牌匾上的字呢。

“福善庄福家的老婆子,果然名不虚传啊。困她连十字铁笼都动用了。这可是用来关押重型嫌犯还有江湖高手的。就只有这样的铁笼,才能锁住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寻常笼子,可没多大用处。”

侍卫说道。

“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这倒是西凉特产,京城六扇门也没有。王川放眼细看,果然好用——

只见人群汇聚的正中央,那被火光映得有一点发红的笼子里,福老太太的胳膊被绑在十字两侧,用铁链拴得死死的。重重的牌匾又挂在胸前,把老太太本就有点驼背的身躯押得更弯了些腰。

“还有点用,搞得像西方特色似的。”

王川说道。

侍卫道:“王捕快还真是见多识广。你还别说,这法子还真是借鉴了极西蛮人。那里的人偏爱用火烧酷刑,烧人的时候,就把人架在十字架上。”

王川张了张嘴,这下没话说了。

这时候,远处那文士总算宣读完了牌匾上的话。王川早注意到文士在宣读的时候,人群里有侍卫在穿行,把一个个篮子发在人们手里,篮子里烂菜叶子臭鸡蛋不少,甚至还有或大或小的石头。

随着文士宣读完毕,人群顿时哄闹起来。伴随着一阵阵怒骂声,各人手里的烂菜叶子臭鸡蛋和石头都往铁笼飞去。围守四周的侍卫顿时倍感压力,往旁边挪了挪,免得被殃及池鱼。

“砸死她!”

“老不死的!”

“对,老妖婆!”

“福家坏事做尽,如今就只剩你一个性命,报应!”

“活该!”

“对,报应!”

……

人群里声音越吵越大,渐渐王川都听得清晰。

第四十六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四十六章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看着那些烂菜叶子臭鸡蛋不要钱似的飞向铁笼,王川想起曾经见过的游街,不由感慨,看来哪里都一样啊。真没有想到,如今这个经历过多位穿越者皇帝的庞大帝国,会把游街示众变成一项形象工程。

亏是福老太太是个武林高手,不需要担心会被石头砸死,反而给谋划方省下了不少开支。如果是普通囚犯的话,官府下发怕只敢是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还不敢用。

“西凉城的效率真高啊,这是要连夜行刑吗?”

王川问道。

侍卫挠了挠头,说:“我也弄不清,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啊。或许是吧。”

屋子的门吱呀打开,王川回过头去,看到莺莺燕燕鱼贯而入。

侍卫掩上了窗户,道:“先别管他了。王捕快,难得来我西凉一回,何必费神搭理那劳什子公务?放下心情,快快乐乐享受享受西凉风情,这才是正事!”

两人走回坐起前,姐儿们也全进来了。老鸨站在边上,笑嘻嘻道:“快跟两位爷打招呼。”

姐儿们甭管神朝的域外的,全都标准的神朝礼节,微微侧身屈膝,袅袅行了个礼,道:“爷安好。”

“安好、安好。”

侍卫呵呵傻乐。

王川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是另一个世界时在影视作品里见过的场面吗?这康乐红楼的老板,会不会也是穿越的?

这世界他娘的是筛子吗?

侍卫道:“王兄弟是贵客,王兄弟先挑?”这时候倒不以捕快相称了。

王川左右看了一圈,问:“有会琴瑟曲艺的吗?”

侍卫拍手赞道:“王兄弟不愧是京城来的,这般高雅别趣。”

老鸨立刻上前,道:“有、有、有!贵客非同寻常,知道欣赏,不如让芷儿伺候。”说时拉出一个女子来,身材丰腴,形容艳丽,倒有些出众。

那女子涩然一笑,冲王川微微行了一礼。王川自然看得出这笑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来,但在这等风月地方,也不必要点破。

老鸨道:“我这芷儿不仅琴箫俱佳,还有数一数二的妙处。”说时捏了捏女子的脸颊,道,“客人看看,这肌肤,何等白嫩。芷儿全名杨芷姬,咱们西凉城里,可都是叫她羊脂姬呢。肤如羊脂那个羊脂。客人可喜欢?”

这卖货的方式倒是和青龙河两岸不太一样,太过直接粗暴,让王川有些不适应。

“可以,就她吧。”

王川说道。

老鸨一拍那女子,说:“还不快带尊客去你屋内。”

“知道了,妈妈。”

那羊脂姬说道,声音独有的安静平和,和这里的现货方式格格不入。这种反差感反而给她添了几分魅力。

侍卫道:“王兄弟且去享受,明日我再去寻你。”说时便迫不及待地去挑自己的。

“尊客请随我来。”

羊脂姬说着,等王川近前,便转身出门。王川随后跟上,下了楼,过了一个小院,来到一处小独院内。

“这是你的院子?”

王川问。

“是的。”

羊脂姬说,“妈妈恩待,给我一处小院独住、接客。”说时开了院内屋子的门,引王川进去。

屋内红烛未灭,窗户轻掩,一丝清风从窗缝间滑进,吹得烛光摇曳,红帐如浪。

羊脂姬将门合上,有点起两根红烛来,问:“尊客想听什么?”

“你随便弹。”

王川直接往床上一趟,等待催眠。这几天可够累了,有人弹曲促进睡眠,也是不错。

羊脂姬便抱出琴来,放在桌上,说:“听闻京城如今新兴起一种曲艺,很受欢迎。曲中还有典故,令人垂泪。那等引人神往的曲子,我是不会的。我只是几首老曲子,望尊客不嫌弃。”

“呃……”

王川想了想要不要告诉羊脂姬自己正是京城新兴曲艺的幕后推手,但显然空口无凭没有多少说服力。他闭上眼睛,道,“你先弹着。”

羊脂姬点了点头,手指抚琴,弹奏起来。

琴声袅袅而出,驱散了院子外面的喧闹。悠扬的琴曲让王川一下子感觉自己被带离了西凉,回到了京城,去往了小桥流水的江南。

——没有想到,在西凉之地,竟然也有这样安静温和的女子,这样细腻的琴曲。

王川大老粗的脑子里勉强凑出这样一点感想,就在琴声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琴曲对他的催眠作用,向来是一级棒的。

而在床帐之外,羊脂姬还在认认真真地演奏琴曲,弹得分外专注。她还想今天这个客人真是独特,不愧是京城来的。要知道来这里的大部分恩客,看琴听曲都不过是个由头,装一装风雅,通常一首曲子弹不完,自己就被弹完了。而今自己已经弹了这么长时间,这位来自京城的尊客却始终谈定聆听,真真儿是个好人!

难得有个知音,自己一直哭闹无人识曲。如今有人愿意安安静静听自己弹奏,岂能浪费大好时光?羊脂姬也来了兴致,尽情尽兴地弹奏起来。

直到午夜时分,她弹得尽兴,也累了,才道:“尊客,夜深了,该就寝了。”没见到反应,起身看床上时,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欲哭无泪。

……

王川梦了一夜的仙乐飘飘,梦里陈莲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身白衣穿着,端坐于莲花台上,手持白玉瓶子,瓶口插着几根柳枝,有一点似曾相识。王川听着琴音弹出的背景音乐,看着陈莲一脸严肃地对自己说:“唐三藏,我知道你很啰嗦,但没有想到你这么啰嗦。我掐死你!”

霎时间陈莲手臂暴长,飞向王川。王川蓦然一惊,醒了过来,琴音转瞬间远去,天色已经大亮。

羊脂姬正趴在桌前,在王川惊坐而起的一瞬间,也坐直了身体,起身问:“尊客可歇息好了?”那声音幽幽的,仿佛在跟一个负心薄幸郎说话。

王川挠了挠头,说:“还好。”一时间还没有从睡梦中回过神来,观世音陈莲和羊脂姬重叠起来,让人有些恍惚。

妈的,中了福老太太的毒了!

王川甩了甩头,心想。

第四十七章 梦醒人憔悴

“尊客睡了一夜,怕也渴了。我与你热壶茶来。”

羊脂姬声音还是幽幽的,仿佛有些不甘。

王川没搭理她,伸了个懒腰,只觉一路劳顿,这一觉总算恢复了不少精气神。听曲入睡,果然管用。

“王兄弟!王兄弟!”

院子外面忽然有人重重地拍门,领他来玩的侍卫高声叫唤。

王川起身出去,羊脂姬已开了门,与那侍卫行了礼。只见那侍卫面色发白眼袋深重,眼中血丝纷乱,怕是一夜没有睡好。

年轻人精力真是旺盛啊。

王川心里感慨。

侍卫看见王川,急冲冲过来,道:“快走、快走,任将军有请。”

王川心中奇怪,昨晚才去商议,今早就又信了?不过不管怎么样,龙捕头一众同僚正有困难危机,这边能快些帮上忙更好。他虽喜欢偷懒,但事关同僚安慰,他还是闲不得的。于是侍卫说完,他就赶紧随侍卫出门。

“尊客好走。”

羊脂姬背后说了一声。

王川摆了摆手,随侍卫一路快走,出了康乐红楼。

清晨的西凉城又与昨夜不同,路上都是快步行走的行人,让王川想起了曾经现代化的城市里,那些步履匆匆赶去工作的上班族。

“西凉城一大早就这么热闹吗?”

王川问道。

这热闹程度,就是京城与之相比,也是差得远了。

“我也弄不清。平时没这么热闹啊。”

侍卫一脸糊涂地说。

王川便不再多问。二人走出两条街巷,看见人越来越多,聚在前方。王川回忆方位,想了起来,这是昨天晚上,在康乐红楼所看到的那个方位。在这个位置上,福老太太正被架在笼子里,被人砸了不少佐料,这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敢情这一大清早的这么多人,不是因为西凉城本身热闹,而是因为今天城里有热闹看。

那个十字路口十分宽敞,仿佛一个广场。王川心里猜测那里怕应该是西凉城里最宽的十字路口了。康乐红楼往任将军府上要绕开这个十字口。但那铁笼子摆得挺高,王川稍微站远一些,越过扎堆聚起来的人头,还是能看得清楚,在那人群中间,已经被隔出了好大一片空地。福老太太被展览在笼子里,身上挂满了粘稠快要干掉的鸡蛋液、以及烂菜叶子。任是福老太太青龙幻海功武功高绝,在这种情况下,也难见半分精神,憔悴得不像个人。

“听说这是福善庄的老妖婆,福善庄被灭门,这老妖婆就是始作俑者。”

“是呀,福善庄作恶多端,引来恶报。这老妖婆管着一家子,不是因为她是是因为谁?”

“听说她也疯了,福善庄也没了,她也疯了,哼,活该!”

“疯了就能逃过惩罚?”

“当然躲不过。咱们城主青天大老爷,可不会放过这样恶人。今天就送她上路呢!”

“是吗?哎呀呀,差点误了事。我家孙子肺痨,正要吃药来救。我这就回去拿馒头。”

……

王川听着人们议论纷纷,跟随侍卫绕过了路口,到了任将军府上。

“奶奶个腿!叫你一声城主,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功绩!功绩!就只知道功狗屁绩!就你这德行,你能升了官?他娘的老子有事还找你商量,你倒好,有什么事直接绕过我了!奶奶个腿!”

任将军的声音远远就传过来,像是炸毛了一般,气急败坏的。王川微微一寻思,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侍卫把王川带进屋内,就见任将军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骂骂咧咧,到桌边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灌完了又骂,骂完了又灌。看来气得不轻。

“将军,王捕快到了。”

侍卫禀报了一声。

任将军扭头往门口来看,脸色又是一黑:“王捕快进来坐。你滚回去,一个月内别给我出营。让你招待王捕快,你倒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丢人现眼!”

“是!”

侍卫偷偷跟王川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就撤。王川步入屋中,道:“任将军,有什么吩咐?”

任将军道:“我寻思了一下,我西凉军军务,也不需要别人同意。三人塔那五个人既然不识好歹,助纣为虐,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去我军大营等着,我立马吩咐人,调拨人手,随你去汇合龙捕头,剿除贼寇。”

王川忙拱手道:“多谢任将军!”

“客气了。”

任将军摆摆手,道。

王川当下告辞离开,前去西凉军军营外。

西凉城军政和神朝腹内有所不同,如今一看,倒是有趣。或者说,任将军这个人有趣。他可以因为西凉事物而拒绝自己,拖延自己,又可以因为西凉城主急功近利处决福老太太,没有和他商议,失了他的面子,而不顾别的,一意发动兵力,帮自己出兵剿贼。没有想到,这个一路被自己从京城忽悠来,又追杀自己到了西凉城的福老太太,还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

王川不由感慨,敌人就是敌人,哪怕是疯了神经了,也要为对付敌人尽上一份力。福老太太,敬业啊!

“炊饼!卖炊饼!新鲜出炉的炊饼!”

“我也一样!”

“烧饼!芝麻咸烧饼!糖油甜烧饼!”

“我也卖!”

“馎饦!热腾腾的馎饦,还冒气呢!”

“我也是!”

……

路过那个十字路口时,叫卖声声声入耳,在人群的哄闹中分外明显。这些卖早点的商贩倒是会抓住商机,把生意做到刑场上来,这么多人急着赶来看杀头,顾不上做饭,这时候在这里卖早饭,生意简直好得不要不要的。王川这时才想起自己早上没有吃饭,肚子已然在“咕噜噜”叫唤了,便挤过去排了半天的队,才买了两个烧饼来啃。烧饼入手时还热腾腾的,摊贩的摊子上饼已经卖完了。他再来迟两步,怕是就买不上了。

“时辰到,行刑!”

十字路口空出来的场地里忽然想起声音。王川这时一边啃着烧饼,一边随声看去,才注意到,负责行刑的官员狱卒刽子手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入场。随着坐中官员一声令下,整个刑场都肃静下来。



第四十八章 八卦

“咣!”

铁笼被打开。顶上的铁板被抽出,四面的铁栏都放了下来。固定在铁笼两侧的十字铁架失去了依托,狱卒们为防不稳,在铁栏落下的一瞬间,都赶紧过来,站在了福老太太的两侧,随时准备应付控制福老太太。

刽子手红绸在头上绑了一圈,腰上也系着红色腰带,砍头刀柄上也系着红绸,以作辟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寒冷的冬天也光着膀子,头上红绸里插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红花。那红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在大冬天里也能开得那么艳。

王川啃完了一个烧饼,又啃第二个,看见这刽子手的形象,忍不住心里吐槽——你是一枝花蔡庆吗?

福老太太仿佛已经认命,脑袋低垂,毫无反抗的意思。王川三下五除二啃完了手里的烧饼,以免到时候行刑,场面太过血腥,一下子影响了胃口,吃不下去。

久在六扇门当值,血腥恶心的场面是见过不少的,王川也已经见怪不怪,但他还是一直避免在吃饭时看到这一类场景。

旁边一个白发老妪手捧馒头跃跃欲试,已经让他有些反胃了,他可不想接下来真吃不下东西,把好好一个烧饼给浪费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关键的一刻。刑场上鸦雀无声。王川的口舌间还回味着烧饼的味道,随即就见刽子手稳当当地站在了福老太太的身后,喝了好大一碗酒,“噗”地喷在刀上,又在刀面上啐了一口,胳膊用力一擦。那刀身顿时亮了几分,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希望福老太太没有洁癖,阿弥陀佛。

王川心里给福老太太祷告,紧跟着就见刽子手将刀高高举起。

这一城的城主实在太过心急,连正午阳光都懒得等了,这么大清早的,太阳还不是很烈,就要行刑动手。怨不得任将军要起火。

手起刀落。

鲜血喷射。

一颗苍老的头颅瞬间滚落。

这是个好刽子手,干脆利落,不用补刀。

王川心里评价,转身离去。

人群复又哄闹起来。仿佛福老太太的脖子是一个开关。刽子手干脆利落的一刀,砍开了开关,激活了刚刚陷入关机状态的人。刑场官员当先离开,狱卒、侍卫们撤去,人们或者意犹未尽地继续围观,或者一边点评一边散去,夹杂着小孩子受了惊吓的哭闹声,大人看到小孩子出洋相哈哈直乐的笑声,捧着馒头的人一哄而散,争抢着流得到处都是的血。

王川背离人群,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那个福善庄的老妇纵容子孙为恶,本身又穷凶极恶,杀人随心,还差点杀了自己,按说如今被处以极刑,也是理所当然,且是最好的结果,但她身体里毕竟还藏着另一个灵魂。而那个灵魂,却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那个声声念着齐天大圣如来佛祖永生之门的怪老太,让他心烦,却又让他时不时地回忆起与世相隔的曾经,如今就随着恶贯满盈的福老太太这么没了,实在有些可惜。

也有些让人伤心。

再也没有人耍猴戏了。

……

西凉军的兵营设在城边。王川过去的时候,早有兵士在等着。看到王川迎了过来,道:“可是王捕快?”

“是我。”

王川回答道。

那兵士道:“任将军已经通知我们了。我在此恭候王捕快多时。我们头正在点兵,王捕快随我在此稍等。等人点齐了,我们就出发。”

“好。”

王川点头答应道。他看那兵士一脸兴奋期待的样子,仿佛在刑场上等着看杀头的人,看来并不嫌自己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反而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分外期待。

年轻人,积极上进,热爱职业,很好,很有前途。

二人交流完毕,那兵士就不再说话。和王川安安静静站着等待。王川难得清静,心想这小子积极奋进又安静老实,实在不错。吵吵闹闹走了这一路,送走了齐天大圣如来佛祖福老太太,他现在需要的正是安静。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太阳越升越高,快要上了正当空。王川看了看日头,咂了咂嘴。再等下去,自己仿佛才刚刚喂饱的肚子就又要开始叫唤了。

忽然,陪王川一起站着那士兵开口问道:“王捕快,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王川摆了摆手,笑说:“有什么不该问的,你问就是了。”这样老实友善的好少年,自己发发好心给他解惑,也是应该。曾经学校里的老师一直鼓励学生多多提问,自己现在也应该效法这种精神,不要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

那士兵张了张嘴,却仿佛又不好意思问似的,犹犹豫豫不肯说话。王川没有着急,只是静静等待。他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这小子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是和京城有关,还是和六扇门有关,抑或哪一个江湖事,哪一个江湖人,哪一起案子有关?

终于,那士兵下定了决心似的,深吸口气,开口说道:“我听说——南方有个寡妇门,里面有个长腿寡妇,叫佘薇,很是厉害,还很邪恶,专门爱让别的女子和她一样,变成寡妇。是吗?”

“……”

三人成虎啊!三人成虎!佘薇佘女霞的大名,怎么传到西凉军里变成了这个样子?谣传真是太可怕了!王川忍不住想笑。

“兄弟你从哪听来的?人家那是一字门,因为一些事情,专爱踹一些好色不轨的男人,那些个男人被踹坏了,家里人不是就成寡妇了么?因此江湖里对一字门有了另一个说法,叫夜踹寡妇门,不是寡妇门。”

王川解释罢了,那士兵“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问,“那龙捕头在追求佘寡妇,听说佘寡妇爱看龙阳禁书,还改变自己的癖好,与男人嬉戏,以迎合佘寡妇,吸引佘寡妇注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

“你这都从哪里听来的?”

王川一头黑线,收回之前对这小子的看法。

第四十九章 打江南走过的姑娘

“你有媳妇没?”

王川问那小子道。

那小子“嘿嘿”一乐,道:“年前刚成亲,王捕快问这个干嘛?”

王川道:“那你刚刚说的话最好以后别再乱说了。八卦一时爽,但小心话传到龙捕头和佘女侠耳朵里,让你媳妇也成了寡妇。”

那小子撇了撇嘴,似乎有点不屑。但到底还是稍微有点害怕,没敢再说。

两人一时沉默,气氛尴尬下来。王川等有半天,不见队伍调配过来,便没话找话,又和那小子扯起了淡。这时王川才知道了,这小子名叫鲁涛,他和那个带王川逛窑子的货是好哥们,他哥们儿名叫贾正,王川让鲁涛给贾正带句话,以后贾正的孩子可以叫贾宝玉,保证家庭美满生活幸福。鲁涛只以为王川是个算命先生,让王川给他也算一算,以后自己儿子该叫什么。

王川想了想,道:“单名一个达字就可以了。飞黄腾达的达。”

“飞黄腾达?”

鲁涛喜出望外,道谢不已,连连道,“好名字!好名字!王捕快不愧是京城来的,跟我们这荒僻之地的水平就是不一样。”

扯了半天闲话,西凉军营里终于整备好了队伍。王川就见一只人马杀出营来,雄赳赳气昂昂,远远就觉杀气凛然,让人大感压力,和六扇门队伍的感觉觉不一样。果然百炼之军,不愧威名。

鲁涛给王川引介了,双方互相寒暄认识,立刻上路。

王川带领一群人马杀出城去,直奔三人塔方向。一路上人们纷纷围观,议论猜测,不知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三人塔相距西凉城有不远的距离。快马加鞭,也要一天左右的急行军。王川问过西凉军将领,在听到全力疾行不是问题的情况下,便一路急急地赶。到夜里时,已近三人塔。西凉军安营扎寨,王川与西凉军领军打过招呼,带上鲁涛和两个士兵方便传讯,另找地方给龙捕头一行发出信号。

一道信号烟冲入天际。六扇门使用的信号烟其实是最普通的,在江湖上流传最广的。绿林豪杰们“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如今用的也是这一类信号。要说起来,这世界里绿林豪杰间的这句话,还是当年太祖带起的。太祖在领兵作战争夺天下以前,可是绿林里响当当的一个豪杰。因此如今世间绿林也多尊太祖为祖师,每每有什么节日,或者重大行动、火并项目,都会焚香拜太祖。朝廷对此颇为苦恼,提倡提倡不得,禁又禁不绝。如今山贼土匪拜太祖,已经由暗转明,连避讳都不避讳了,比皇室祭祖都勤快认真。

在信号烟方面六扇门不会像傻子一样垄断。不然你要干什么隐秘行动,又需要信号标识的时候,朝天放个信号,别人都知道你是六扇门的来了,那还玩个屁。为了模糊身份和区别于人,六扇门每次出击、乃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新信号烟型号。

放出信号以后,王川、鲁涛和两个士兵就在原地等着。

三人塔建在山中。那山后傍着寒江。寒江水穿西凉而过,横贯神朝,汇入大海,是相当于长江、黄河一样的重要大河。王川等人所在的地方,也在寒江边上。夜里江水滔滔,和着呼啸的寒风,让人感觉冷得厉害。四人躲入一块大石后面,挡住了风,这才稍微好了点。

就在这时,一袭白衣隔江而来,在夜色中如此醒目。

王川等四人提起警惕,手握武器,微微压低身体,注视着对面江岸。

那身着白衣的是一个美貌女子,只见她长发如绸、云袖飘摇,在岸边轻轻一点,就随风而起。那身影在江河上划过一道弧线,在江中轻轻一点,江面上涟漪荡开,衬出粼粼月光。那一袭白衣又起,继续向这边江岸而来。

连续几个起落,江中涟漪连成一片,那女子仿佛天上神仙一般,让王川恍惚觉得这个有点玄乎脱线的世界是不是一下子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武侠世界。武侠世界里不都应该有这样的仙子设定吗?这是哪位女主角来了?

“这是谁?”

王川回想六扇门里的档案,一时难以对号入座。毕竟档案只是档案,没有名讳来历功夫师承,哪有这么容易猜测?

那女子以一身轻功渡江,功夫自然不弱,眼里也是极好。落到江岸这边,立时看到了王川等人。但她并没有和王川等人交流的意思,瞥了王川等人一眼,便向西而去。

往西正是三人塔的方向,这女子看来也是奔着三人塔去的。

“仙女呀……”

等人走远了,鲁涛才终于又心思咂咂嘴,说,“啥时候能搞到这等仙女,那可真是不枉此生了。”

两个士兵都道:“是极、是极!”

王川翻了个白眼,说:“鲁兄弟,你家里可有媳妇呢。以后你儿子可是要叫鲁达的,你抱着这种想法,未来怕是会有三拳之劫。”

“你还真会算卦啊?”

鲁涛还了王川一个白眼,问,“什么是三拳之劫?”

王川道:“被人三拳打死。”

鲁涛眼角抖了一抖,说:“谁信你啊?”但还是瑟瑟地缩了缩身子,没敢再议论那过路的仙子。

三人继续等,过了一会儿,龙捕头一行还是没来,隔江又来了一个麻衣青年。那青年也是一副高手模样,看起来仿佛比那女子还厉害,高高跃起,眨眼间就跳到了江这边,仿佛炮弹一般轰然落下。王川等人隐隐都觉得地动山摇,下意识地扶住背后石头。

“请问几位,可见到瑶山仙子从此地过?”

青年问道,又像是怕王川等人不认识似的,补充道,“就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美貌女子。”

“刚过去没多久,往西走了。”

王川给青年指引道。这时他已经明白这两个人都是谁了。瑶山仙子景仙儿,瑶山一派的弟子。至于这青年,看他落地砸坑的气势,除了大炮特使门的新弟子洪峰,还能有谁?



第五十章 出山

大炮特使门这个名字一点也不武侠,因为它是太祖起的。这一门原先叫雷霆宗,属于一脉单传不传二徒的那种。太祖时门中人拜在太祖账下,成了太祖亲随。因功力高强,人有老实稳健,深得太祖喜爱。有天太祖喝醉酒,一高兴,就根据雷霆宗功夫的特点,把这一门的名字改了,如今大炮特使门不复当年威望,也不再在皇宫里公职,但也是在武林里赫赫有名的。

至于瑶山,这一门脱胎于巫山一脉。巫山一脉已经灭绝,瑶山借着巫山的传承,才在朝廷里造册落籍。即便如此,这一门还是有些神秘。王川在六扇门档案里看到瑶山的档案被专门提出来,好像和一些案子有关。但他权限不足,也接触不到是什么案子。

“啊,瑶山仙子!那这个青年一定就是洪峰了!”

鲁涛看不懂门派武功,依旧是靠八卦识人。瑶山仙子和大炮特使洪峰的八卦,在江湖上可比龙捕头和佘女侠出名多了。鲁涛连龙捕头和佘薇的事都知道,那景仙儿和洪峰的事,更不可能不知道。

痴情不出洪特使,缥缈莫过景仙子。瑶山仙子景仙儿周游神朝,与文人论经义、与墨客赏诗词,与武人比武道,与侠客谈侠义。结识了多少青年才俊。但始终跟在她身后,从天南舔到海北,舔到闻名神朝的舔狗,就只有洪峰一个。

然而瑶山仙子对谁都温和以待,萍水之交,走到哪里都只谈兴趣不交心,对洪峰更是避之不及。所以如今就成了这样的场面,瑶山仙子前面跑,洪峰特使后面追,一个前面谈天说地,一个后面眼儿巴巴。

两个士兵都沉默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懂江湖中事,还是对八卦没兴趣。鲁涛倒是无所谓,他对八卦的兴趣之浓,已经到了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也能对八卦保持无穷无尽的兴趣的状态。

“这洪大侠可真是痴情啊,又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豪杰,又如此专情一人。要我是瑶山仙子,肯定早倾心于他了。”

鲁涛啧啧叹道,“也不知道瑶山仙子哪天会玩累了,跟洪大侠回家。”

这下可好,在鲁涛眼里,洪大侠已经和老实人划上等号了。

王川没有说话。这时候跟八卦者一搭起话来,肯定就没个完了。

寒风继续呼啸,滔滔的江水声在夜色里有点摄人心魄,仿佛在诱惑着人纵身一跃,跳入江中。过了不知道多久,“踏踏”的马蹄声打西边过来。王川寻声看去,就见龙捕头麾下同僚打马飞奔而来,到了近前,一勒马缰,那马人立起来,“赤律律”叫了一声。

王川羡慕不已,这勒马的技术,他试了不下百次,始终没有学会。太得瑟了。

“老王,你可算来了。”

同僚说着,左右看看,问,“你请来的兵呢?咱们现在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你要是没能请来兵马,咱们这遭就白跑了。”

王川道:“请来了,这不是还跟着我两个吗?我放信号弹,自然不能在驻营处放。他们在别处驻扎呢。”

同僚道:“那就好。刁不名那恶徒躲进三人塔了。‘嘿嘿’,三人塔这鬼地方,多少年开塔论武,在武林里倒是攒了不少名望。没想到也是藏污纳垢之地,咱们六扇门上门,他都敢拒之门外,真当天高皇帝远,没人管了。这回咱们带兵剿了它去,看它再张狂。”

“先去兵营。”

王川说道。

五人立刻动身,从江边离开,往西凉军驻扎之处过去。到了驻地后,王川、同僚与军中将领便将三人塔下形势简单分析了一遍。

三人塔开塔造势这么久,到了现在,已经声势浩大。三人塔外聚集了不少江湖人,来自天南海北的,有的寄居在人家里,有的住在客栈里,有的枕地盖天也有搭个帐篷,就等着四大天王的五个人开塔论武。因此西凉军一日疾行,现在虽然驻扎在离三人塔还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周围有没有人,但大军西来的事,想必已经传开。

而三人塔下,龙捕头一行已堵住三人塔门口。血雕老汉刁不名跑进塔里,始终不肯出来,三人塔里的五个四大天王也不肯把刁不名放出来,所以已经摆明了形成僵局。

王川本想着事情可能有什么复杂或者变化,需要多做打算,才稍微隐秘,以防万一。如今看来,刁不名退路已被堵住,三人塔被逼上绝境,要行动的话,就不需要再考虑什么隐秘计谋了,大军压上,用雷霆之势把刁不名以及包庇刁不名的三人塔恶势力拿下,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今日行军劳顿,咱们在这里修整一晚,明天早起,杀上三人塔。如何?”

商议完了,王川便如此和西凉军将领建议。

三人塔毕竟名震武林,如今神朝威震四方,战事极少,能有这么个小东西让西凉军露露身手,西凉军将领也颇有些兴奋,道:“正该如此。”

龙捕头麾下那同僚便道:“好,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和龙捕头汇报。明早西凉军一到,咱们立刻向三人塔发动攻击。”

“辛苦兄弟了。”

王川道。

“哪有王兄弟辛苦。”

同僚说着出去,上马离开。这家伙也是得瑟,上马又是一勒马缰,弄得那马又人立起来,“唏律律”地叫,弄得王川想把他从马上薅下来。

当下一夜无话,次日大早,全军收营开拔,快速往三人塔方向行进。一路上江湖人士纷纷退避,在西凉大军前,功夫再好、平日再嚣张的武林豪杰,也大气都不敢出。任你三人塔声势多么浩大,搞得论武大会多么排场,在训练有素的军队之前,都是土崩瓦狗。

但三人塔在山上,大军行进,必然入山。虽然因为多年开发,那山山路极宽,已经颇为好走,就算军队上去,也不成问题。但问题是,现在山道上挤满了人。那些慕名而来的武林豪客,都堆积在山路上。在山林中,他们即使想要躲避,也无处躲避。

“看来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王川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叹了口气。

第五十一章 对峙

三人塔修建得不低。这里本来只是招待大侠起的小塔,后来入住高手渐多,又因年年论武,声势渐大,杜三为壮声势,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这塔进行扩建,到如今,三人塔已经极尽雄浑,甚至可以比肩世间最宏伟的佛寺。

三人塔大门紧闭。往年这个时候,高塔已经大开,塔楼上论武记录者比比皆是。然而到了今年,三人塔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江湖豪杰们被堵在塔外半山腰上,四大天王五大高手龟缩在塔中,被龙捕头一行隔绝两边。

“龙捕头,你们再忙的公务,也不能拦住我们不让论武啊。”

“是啊,三人塔论武,可是江湖里一等一的大事。”

“咱们江湖人在三人塔论武,就是朝廷也乐见其成的。还给我们出书呢。龙捕头你这样妨碍,就不怕被人怪罪吗?”

……

武林豪杰们乱哄哄地叫嚣。在江湖里散漫惯了的这些人虽然还要受朝廷和六扇门管束,但毕竟多还有一点法外之人的习惯。这时候就算不敢跟龙捕头等六扇门公人明面上叫嚣,躲在人堆里喧闹带刺,还是没问题的。

“聒噪!”

龙捕头哪容他们随意吵闹,眉峰一竖,怒道,“血手人屠刁不名穷凶极恶,不知道屠灭多少人家,斩首杀头是免不了的。如今我等追捕至此,势要将其缉拿归案。三人塔收留刁不名,还拒绝我们入内收藏,将刁不名缉捕归案,已算同案之犯。你们为了一点江湖私事聚集于此,不肯散开、防我公务,也就罢了,我懒得追究你们。但你们要再这么聒噪下去,我就算你们是刁不名的同犯。”

一众六扇门公人纷纷转身,拔刀与江湖之人对峙。身为“朝廷鹰爪”,六扇门中人向来不惧这些江湖人。自由散漫不事生产的江湖人即便是多高的高手,也不入他们的眼。如今居高临下,即使这帮江湖人再多、再喧闹,他们也夷然不惧。

“你说是同犯就是同犯?!”

“搞笑,你当你是皇帝吗?”

“朝廷走狗,吃大蒜了?好大的口气!”

“快从三人塔下滚蛋,不然一榔头敲死你们!”

……

龙捕头神色一冷,伸手一探。人群里顿时有人被抓住领口,一下子跌了出来。众人喧闹声还没来得及停下,龙捕头就一脚把那人踩在脚下。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就再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人群中突然为之一静。

“继续骂呀。你的榔头呢?我看看多硬的榔头,能不能砸死我。”

龙捕头厉声道。脚上越发用力,那人被踩得有点喘不上气来,脸都憋红了。他两手空空,哪有什么榔头?

众人受龙捕头凶威所慑,竟然一个个都不敢再说话。山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冷风吹得塔铃叮铃作响,听起来让人压抑。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的劲头呢?”

龙捕头道。

“他被你踩得太死,说不了话。”

手下好心提醒。

龙捕头从善如流,松开了脚,眼睛一扫,看到旁边落在的一根铁榔头。正是刚刚那男子被龙捕头放倒时丢掉的。龙捕头把那榔头踹到男子旁边,道:“捡起来,我看看你怎么敲死我。”

那男子动也不动,趴在地上装死。如果不是他还有呼吸起伏,人们真以为他要死了。

“废物。”

龙捕头不屑地说,而后环视四周,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山中众人,道,“还有谁?”

江湖人们噤若寒蝉,没人胆敢说话。

……

“这些江湖人都这么废物吗?”

说话的是鲁涛。

西凉军被堵在山下,王川没奈何,只好和鲁涛先行上山,与龙捕头一行汇合,再看怎么疏导山路,让军队继续开拔。他们分开人群,一路往上,走到山腰之间,正好看到了龙捕头和江湖人的对峙。武林豪杰们在六扇门和龙捕头的威风下简直完败,似乎还毫无还手之力。鲁涛感觉有点看不懂,虽然在西凉军看来,江湖绿林也不过是土崩瓦狗,但这土崩瓦狗也崩得太彻底了,这么多人,竟然被龙捕头一点点凶狠给吓住,实在是太水了。

“无组织无纪律,只会借乱喧闹,谁都不敢冒头,这样很正常。”

王川见多了这样的闹剧,解释道。这些江湖人刨除了会些武功,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他见得多了。

鲁涛道:“八大剑派之类的,也这么无组织无纪律吗?我听说那些门派,都还和官方有合作的,不至于也像这样吧?”

“那自然不至于。”

王川回想起了被关进牛头山戒散所的那些个侠二代,话说得有些不确信,但还是道,“但不管怎么说,八大剑派之类的门派,再和官府有合作,也属于是江湖人。如今这样的场面,他们只怕两边不好出头,这时候也只能当缩头乌龟。”

他细细看了看,八大剑派的、南海派的、天山慈航宫的,等等等等,都在人群里站着,周围有一群人拱卫。但这样的场面,这些名门正派的人,这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哪里有人会出来说话?

王川目光一扫,看到了那位瑶山仙子,以及跟在瑶山仙子身边的大炮特使门洪峰。瑶山仙子和天山慈航宫的弟子不近不远,似成敌对之势。王川看得有些好玩。六扇门里记载着江湖里都已经消失的秘辛,如今非这两门弟子,已经没有人知道,瑶山和天山慈航宫,其实也有渊源。巫山一脉脱胎于天山慈航宫,因为离经叛道,不被天山慈航宫承认,瑶山又脱胎于巫山一脉,行事作风、还有功夫法门,都更接近天山慈航宫一些,但因为中间隔了巫山一脉,互不承认,甚至还为正统问题产生过不少争斗。

如今江湖之中,人们都知道天山慈航宫和瑶山水火不容,但因为什么这样,除了两门弟子和六扇门,几乎没人知道。至于巫山一脉,当初有怎样的龌蹉,就不需要细说了。

反正当年太祖祭出健康证和法师开光两大法宝,制住的就是这一门人。

目光从瑶山和天山弟子身上移开,王川眼睛一转,又扫到一个熟人。

第五十二章 何以为鹰,何以为犬

普祥真人!

没想到只对良家妇人感兴趣的普祥真人,竟然也来了三人塔,来趟这趟浑水!

或者说,这些江湖人里,有普祥真人的目标?

想想这些跑江湖的高手低手,倒是有不少夫妻档、也有不少寡妇人妻,普祥真人多年以来,招待的江湖人士也不算少。他远来西凉,被搅黄了“生意”,如今正好借时机放眼江湖,看来也是不错。王川猜测这贼道士说不准是打算借着三人塔论武的时机,在这山上搭一个棚子,开门应人求子呢。这么多江湖人,就不信没个缺娃的。

这个人物,是自禁散事件以后,王川注意到最多的人物,发现之后,王川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一细看之下,王川倒是不由得发现了端倪——

普祥真人果然是贼不走空,那算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贼溜溜的眼睛,已经物色好了目标。王川顺着他隐隐忽闪的眼睛看去,目光尽头,是一个妙龄少妇。

那少妇面容华贵、身材丰腴,头顶发髻宝钗如盘云雾,身上红衣如火,将身形遮得影影绰绰。倒是一个好目标。

王川心中暗赞这贼道士的好眼光,正想要不要去提醒提醒那少妇,千万别被普祥真人道貌岸然的模样骗了,但一转眼,却发现那少妇双眸如水,已然注意到了普祥真人的目光,瞥一眼贼道士,已是媚态横生。

得,奸夫**,不用管了。

“王捕快,你看什么呢?”

鲁涛见王川脚步慢下来,便疑问道。

“没看什么。”

王川说着,和鲁涛继续挤过人群,往前面走。

这时候山脚下已经有人看到西凉军到来,知道这里情况危险,不便多留,自觉退去。山腰上却多半不识现状,还在这里滞留,希望用无声的压力来逼迫六扇门一众人退让。

王川和鲁涛挤了好半天,终于挤过人群,到了最前面。正好这个时候,三人塔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个男子从门中走出,步履沉稳,呼吸厚重,看起来自有高手气度。

二人出了门来,直视龙捕头,问:“三人塔阴天、杜三。未请教?”

龙捕头道:“京城六扇门重案组,奉命缉拿杀人凶犯刁不名。你三人塔窝藏凶犯,若不给出合理解释,必将你等一并缉拿。”

杜三和阴天相视一眼。杜三问:“不知道刁不名所犯何罪,所杀何人?”

龙捕头道:“西凉福善庄、左家庄,还有蒲州数个大家,都被刁不名悉数灭门。如今江湖里沸沸扬扬,你们又窝藏刁不名,岂会不知道这些事情?何必明知故问,还来问我?”

阴天问:“龙捕头可知,刁不名为何如此对付那些人?”

龙捕头道:“我侦办此案,岂会不知?”

阴天点点头,道:“那便好说了。龙捕头既然知道,也便该晓得,刁不名如此作为,实在事出有因。若不是福善庄及其一系列亲戚害死刁不名父母,又对刁不名百般虐待,岂会造成如此恶果?龙捕头,你虽在六扇门,但名扬江湖,到底也算江湖中人。也该知道咱们江湖之中,讲究恩仇必报,冤有头债有主。福善庄和他那些亲戚,也都是江湖中人,按江湖办法处置,也是合理。龙捕头,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我三人塔的份上,放刁不名一条生路。”

“江湖恩仇,到你嘴里可真是简单。你未免也太把你们三人塔的面子当回事了。”

龙捕头冷笑一声,却酝酿起怎么辩驳来。他虽说表面强势,但当着这么多江湖人士的面,毕竟也得差不多说得过去,最好能让人心服口服。阴天既然拿出歪理邪说来,即使听着就不对味,他也该将之驳斥,再行拿人。龙捕头毕竟也是老江湖,不惧这样的场面,眼珠子“咕噜”一转,心头就已酝酿起了话,但这“咕噜”一转,却看到个熟人,当下也懒得想了,微微一笑,说,“好个三人塔。你这一大堆话,看似公正,却如此偏颇。我手下一个跑腿的出来,都能叫你的话全部露馅。三人塔如果就这等把式,还开什么论武大会?趁早取缔了得了。王川,出来,叫他知道知道道理。”

王川:“……”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挤过来看看情况,就能遭受这样一场“无妄之灾”。跑腿捕快真想赶紧退回去,就当没有来过,但迎着龙捕头看情敌一样凶恶的眼神,他可没胆后退,只好老实出来。

“六扇门王川,幸会。”

王川拱拱手,对阴天、杜三道。

“幸会。”

杜三和阴天回道,表面上颇为淡然。

不过他们表面上多淡然,背地里敌意就有多浓烈。王川被龙捕头盯着,没法后退,只好硬着头皮道:“两位说话,确实有些偏颇。”

杜三道:“我等以江湖立场看待问题,如何偏颇?六扇门身在公门,但也不能忽略了江湖身份。”

王川道:“你说的没错。但无论站在公门立场上,还是江湖立场上,两位的话都还是偏颇。”

“如何偏颇?”

阴天问。

王川道:“站在公门立场上,自不必说。我等依律而行,刁不名杀人灭门,穷凶极恶,自当绳之以法,无可置疑;而站在江湖立场上,阴天天王已经说了,江湖人冤有头债有主,刁不名寻人报仇,也算没错。但他仇家是谁?是福善庄,是福善氏福老太太和她的儿子,与别人何干?蒲州对他不好,但也养育了他,将他养大成人。他灭人满门,如何有理?从蒲州到西凉,大大小小数家,涉及人口上百,可是每个人都与他有仇?可是每个人都待他不好?那些与他甚至没有过交集,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又何来恩仇?这是说法。现在再说依我等身份来说。他父母被杀,我六扇门报以同情,且不提那些无辜被牵连者,单说福善庄,他能报得大仇,按江湖人身份,我们也乐见其成。但身为朝廷公人,我们于私敬他本领与隐忍,得以有朝一日报仇,于公,我们却必须将他绳之以法,这是我等职责。”

杜三、阴天都是沉默。众江湖人窃窃私语,一时意见不一。

三人塔里忽然又想起一个声音:“这位捕快好口才。但事已至此,血雕老汉刁不名求到我塔中,我们自然要有个交代。你六扇门承认自己江湖身份,我们便已江湖法子来处理这件事,如何?”



第五十三章 何须妥协

三人塔里的声音显然看不起王川一个小小的捕快。这话不是跟王川说的,而是对龙捕头说的。但王川并不介意。自己完成任务就行,这帮功夫通天的大佬最好不要注意自己才好。

王川看着三人塔里又出来一个人,默默后退,站进一众捕快人群里。鲁涛钻到王川旁边,对王川刮目相看道:“你们算命的真能说。”

王川:“……”

塔中出来的人比杜三和阴天都要高了一头。这人出来,果然无视王川,面向龙捕头道:“鄙人老镜玉,欢迎诸位六扇门和江湖朋友来我三人塔做客。”

周遭江湖人士见老镜玉出来,都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又张口说起话来。有的道:“老先生安好。”有的道:“老先生不敢当。”有的问:“老先生,咱们三人塔论武,到底还开不开了?”有的附和:“是啊,咱们还着急要买《风雨楼记案》来看呢。”

人们越吵越闹,渐渐说话也越发放肆。有的道:“呵呵,有搅屎棍在这里,还论什么武?”有的道:“咱们论武是朝廷都支持的大事,他天大的身份,就能搅黄了咱们大事不成?”有的道:“怕什么,有三人塔四大天王的五位先生做主呢。”有的说:“就是,况且咱们还有这么多人,怕了谁不成?”

眼见越闹越宣,龙捕头双眉竖了起来,又要发怒。老镜玉忽然抬手一压,人们顿时噤声。三人塔多年在江湖里经营,老镜玉声望竟然如此之高。王川猜测如果办一场武林大会,老镜玉是不是不用比武,就能选上武林盟主。

不过估计老镜玉也没有这个胆,除非他想被朝廷剿灭。

这一下,三人塔四大天王的五个人,已经出来三人,就只有萧人棍和林深河没有出现了。也不知道那练得一手好刀法专爱削人棍的萧人棍、和那不会武功却精通理论仿佛王语嫣的林深河,都是个什么模样。

其实说实话,王川久在六扇门,已经见惯了江湖人的狗屁倒灶之事。抛出练就功夫走南闯北,这些跑江湖的把式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而且这世界里,有大执着者才有大神通,真正的高手,都在朝堂上拆皇帝陛下的家当呢,江湖里的面对朝廷高官,还不怎么能入眼。所以王川对萧人棍的好奇,只是对三人塔这层身份的好奇。

但林深河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无量喷王林深河还有另一重身份——风月阁的江湖百宵生。而因为佘薇女侠的关系,自己化身断背山人,把这位在咸湿里世界叱咤风云的知名作者写进了耽美故事里,如果林深河知道自己就是断背山人,会不会想拿笔戳死自己?

怀着这样的疑虑,王川心里既对林深河有一点好奇,又有点怕见到这位江湖百宵生。见林深河没有出来,有点庆幸的同时,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失望。

龙捕头对那老镜玉点点头,说道:“三人塔自江湖而兴,按江湖中法子办事,自然也是没错的。不过话说回来,老先生,你毕竟也是出身贵族,知道公门公务。我等职责,确实疏忽不得。”

老镜玉道:“鄙人脱离家族久矣。而且自今朝始,我老家还有什么贵家身份?龙捕头你既然也认为六扇门也有我江湖身份,那按江湖规矩,走一下流程,也没什么不对吧?”

龙捕头微微凝眉,问:“有什么规矩?”

老镜玉微微一笑,道:“三人塔开塔,是为了论武比武。咱们意见相左,不如就以此来,比一比武,如何?”

龙捕头没有着急说话。老镜玉好整以暇,并不着急。在场武林人士又都聒噪起来,纷纷道:“正是,既然是我江湖中人,管的又是我江湖中事,就该按我江湖中的规矩来,如今三人塔论武,《风雨楼记案》正待发售,六扇门的英雄,何不来比上一比,论上一论?《风雨楼记案》之中,也好留下一笔。”

王川眉头微微拧起,这些江湖中人,越发的嚣张了。好像老镜玉出来,他们就不需要把六扇门放在眼里。

鲁涛在王川耳边道:“何这帮乌合之众费什么话?咱们大军就在下面呢,与龙捕头说了,上下夹击,一锅端了就是。嚣张到咱们头上来了,真不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

王川没有着急和鲁涛说话。他自然知道龙捕头在顾忌什么。这些江湖中人确实自由散漫,不服管束,无论在六扇门面前,还是在西凉军面前,都是乌合之众。但三人塔开门,老镜玉出厂,却仿佛给了这些江湖中人一个主心骨,这么多的武林高手,一下子被拧在了一起。刚刚龙捕头对他们还毫无顾忌,这时候却不得不小心一些了。鲁莽行事,万一酿成什么大事,六扇门在这里只有这么点人,可对付不住。

龙捕头沉默,六扇门无人说话。老镜玉微微笑着,也不阻止那些江湖中人大声喧哗。这个家伙,竟然在借人多之势,给龙捕头和六扇门施压!

“比武!”

“比武!”

“比武!”

“比武!”

……

众人的叫嚣声渐渐汇聚成了一股,三人塔前的山上,只剩下了这一个整齐划一的声音。王川捕捉到了老镜玉的一缕目光。那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立刻移开,充满了不屑。

他仿佛被直接无视。

而那杜三和阴天的眼神,就更不用说了。两人刚刚被王川辩驳,这时肆无忌惮地对王川释放着敌意。

龙捕头面沉似水,六扇门如临大敌,在这股大势面前,谁也不敢再大意。

好个江湖!好个武林!

好个三人塔!

“三人塔裹挟众意,对抗律法。是想造反吗?”

王川一步迈出,高声道。

老镜玉脸色一冷,江湖人士们叫嚣“比武”的声音一点一点弱了下来,渐渐停止,十分有眼色。

老镜玉问:“此乃江湖众意,非是我一人意见。我等在江湖这么多年,论武也得朝廷支持。如何是对抗律法之人?如何是要造反之人?你这小小捕快,莫要乱扣帽子。”

王川道:“我这小小捕快,不会乱扣帽子,只会尽职尽责,执行公务!”



第五十四章 欲成压路机

王川其实觉得,这些江湖中人和三人塔实在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得亏这不是在京城,不然的话,就他们这些言论,早就被官府取缔捉拿一锅端了。能在这里得瑟,恐怕除了西凉地处偏远,还跟三人塔背后关系有关系。

若没关系的话,这些人也不会一直叫嚣三人塔论武是得了朝廷支持的。

但你背后势力再支持,京城六扇门来捉拿犯下多起凶杀灭门惨案的凶徒,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包庇对抗啊。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龙捕头想必也对这些江湖人士十分不屑,甚至想一锅端了。但此行六扇门人手毕竟不够,所以龙捕头才扯皮这么半天。

果然,在王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龙捕头眉毛微微挑了一挑,仿佛松了口气。

“捕快这话何意?”

老镜玉冷声问道,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而老镜玉说话的时候,龙捕头丢给王川一个眼神。那眼神略带询问的意思,王川只需一眼,就已明白过来——

龙捕头是在问,他请来的救兵到了没?

王川会意之下,立刻往鲁涛那边努了努嘴。

鲁涛还穿着一身西凉军军装,在人群之中其实挺扎眼的。但三人塔和江湖中人的注意力都在一众六扇门捕快身上,又因为六扇门干扰他们论武的事情煽风点火群情激奋,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个脱离了大部队的小兵。

龙捕头点了点头,眉梢间彻底放松下来,“哈哈”一笑,道:“王兄弟,给他一个解释。”

王川道:“六扇门办案,遵国法,行国律。包庇凶犯,阻挠办案,便是同犯。聚众闹事,与国法相抗,形同叛国。我六扇门办理大案,必竞全功。因此此行我们来山上捉拿刁不名,却已准备了万全之策。如今西凉大军就在山下待命,如果你们胆敢再行阻挠,我们便只有请西凉军上山,剿灭叛乱了。”

三人塔前的几人顿时脸色一变。老镜玉沉默半晌,道:“小捕快,你扣得好大的帽子。”

他说完话,王川没有说话,龙捕头却接道:“我六扇门办案,不扣帽子,只讲事实。”

后面山上顿时又变得乱哄哄的。江湖人士们嘟哝的嘟哝,吵闹的吵闹。王川注意到那些名门弟子已经开始悄然退去,看来在这种场面下,他们并不愿意过多的参与进来。这和王川在前世里看过的那些武侠仙侠小说里不一样,越是家大业大的门派,显然顾忌越多。反而是那些小门小派,会急于抓住一点点可能的机会,图谋上位、壮大。

“龙捕头说得对。我八大剑派都认为,神朝律法不容亵渎。三人塔在江湖中素有名望,如今又组织召开论武大会,编撰《风雨楼记案》,更不应该招惹他事,更应该为众者表率。”

这时候南海派、天山慈航宫等门派,都在悄悄后撤,没想到八大剑派却突然站出来说话,让一众六扇门捕快有点诧异。王川怀疑这些人是想戴罪立功,在龙捕头面前卖个好,争取能让龙捕头回去以后,给杨总捕说说好话,卖卖好,以给八大剑派侠二代们争取到宽大处理的机会。戒散虽然是必要之事,牛头山却毕竟不是人呆的地方。给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在那等地方长住受罪。

这人也不知道是八大剑派里具体哪个门派的,反正他身边站了不少手持宝剑的剑客,看来都是八大剑派各剑派的人。他一说完话,老镜玉、杜三、阴天的脸色就都更不好看了。

八大剑派众人却对三人塔四大天王们的脸色毫不在意。这个人一说完话,又有一个人说道:“正是!六扇门捕快们为律而行,执刀守法,来到西凉,是为了执行国律而到此地。律法上令他们抓捕杀人灭门的凶犯,却没有令他们和你们比武。反倒是你们,就算那血雕老汉刁不名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也不该如此阻挠六扇门执律。相反,你们应该将刁不名劝出,令其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众剑客纷纷点头,道:

“正是。”

“说得有理。”

……

老镜玉等人一下子想不到如何辩驳。这话题却逐渐传入到众江湖人士之中,在整个山上蔓延开了。这些江湖人士本来也是因为三人塔之势和论武扬名的利益被无形地组织起来,如今山上六扇门相斗,山下西凉军相逼,松散的联盟一下子被破坏殆尽。人们有说对的,有所错的,吵作一团。顿时山上如飞来无数的苍蝇一般,闹哄哄惹人心烦。

龙捕头借此机会在王川耳边问:“你们既然带来了西凉军,怎么不干脆把西凉军带上来。西凉军上山,咱们还用怕这些乌合之众,跟他们在这里费口水?娘希匹的,一锅端了他!”

王川无奈,只好老实小心回答:“山上人太多,西凉军不好上来。”

龙捕头气道:“西凉军不懂,你也不懂?这帮子江湖人,跟军队又没法比。只要列阵拿出兵器来,吓唬吓唬,保准他们散开。你们直接冲开人群杀上来就是了,哪还用这么费劲,还你两个打头阵,上来传话。你们两个人,能有个什么用?”

没用你点我名字让我出来说话干嘛?

王川简直气得无奈,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当西凉军是推土机压路机呀……”

“什么推土鸡压路鸡?”

龙捕头听不明白。

“没什么。”

王川赶紧把话头带进正题,解释道,“龙捕头,普通人的德性,我自然知道。只是你没看,后面的人实在太多,估计比你们上山时候多多了。现在山路基本上被人堆封死了。如果不能踩着人头过来,西凉军只能在下面等散场。就是我们两个挤过来汇报情况,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要不是在这里顾着吵架,我叫龙捕头你看看,我这衣服都湿了,挤得一身汗。”

就这三人塔还朝廷支持呢,一点组织协调都没有,人这么乱这么挤,怎么搞好?



第五十五章 乱与乱

龙捕头:“……”

山中越吵越乱。没有老镜玉和三人塔的引导、约束,人们的分歧越来越大,有的人原地等,有的人往后撤。三中乱哄哄一片,已经有踩踏事件发生。幸亏的是江湖中人皮糙肉厚,一不小心被挤倒,然后被踩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脚,根本不是问题。

王川听到他们乱哄哄的,有的道:“这京城六扇门都来人了,咱们还在这凑什么热闹?快回家吧。”

有的道:“要回你回,我们这还论武呢。”

有的道:“论什么武?人六扇门都杀到这里来了,还有咱们论武的事儿吗?”

有的道:“什么六扇门,他们说的话就这么真吗?现在腰里别个刀,穿一身官服,就觉得自己能上天了。老子们的事都敢管,真是太年轻,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有的道:“就是,说不定拿话来诓咱们呢?他们说山下有西凉军就有西凉军了吗?”

有的道:“就是,有西凉军,咱们倒不用上来了。”

有的道:“有啊,就有西凉军,在西凉城呢。”

有的道:“对对对。西凉城也是山下。”

有的道:“哈哈哈……”

……

王川微微凝眉,这些话越听越让人不爽。但他并没有发表什么言论,默默看着人群里有人争吵、有人嘲讽、有人谩骂,还有人退去。后面的自然会碰上前面退后的说起山上的话题,退去的也同样会遇到西凉军。西凉军就在山下,而且已经把他们的屁股和后路堵上的事实,早晚会明明白白地传上来。到那时,看这些人还怎么嚣张放肆。

“王兄弟,你脑子向来灵活,你来想一想,以目前困境,可有什么法子解开?”

龙捕头在王川耳边说道。

王川感觉只要自己出现,六扇门这群牲口的脑子就一定会省点能量。什么法子、主意,都要自己出。龙捕头这怕不是想不到什么主意,而是犯懒了。

“龙捕头,你和兄弟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想不到,我一个驻京的小捕快,怎么可能想得到?”

王川把皮球踢了回去。

哪知龙捕头立刻就顺着话题唉声叹气,道:“唉,咱们六扇门的总捕和捕头们都这么器重你,你脑子灵活,却实在缺少经验。等我此行回去,好好和杨总捕说一说,让杨总捕把你安排到我这里来,好好走南闯北,抓一抓人办一办案,历练历练,涨一涨经验。”

……

龙捕头,我得了出京多了就会死的病。

……

王川简直想跟龙捕头这么说。

两人扯了一阵,山中众人终于乱了起来。山下的信息这时候已经通过退后的人和在后面的人传递了上来。这个山上一下子充满了人们的焦虑与谩骂。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退后离场,后面的往起起,前面的往后退,整个山上都充斥着争执和斗殴。江湖中人打起架来也不同寻常的狠,如果不是人太多,把人们都挤得没有空间,这帮家伙掏出武器,只怕已经把这里掀了个底朝天。

“老先生、阴先生、杜庄主,还有在里面不肯出来的林大师、刁不名,望你们好好想想,我给不了你们多少机会。”

龙捕头得意起来,与三人塔的几人道。

这时三人塔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龙捕头问:“阁下是?”

“鄙人萧人棍,来给诸位英雄好汉带话。”

那人说道,突然双目圆瞠,面颊潮红,一个巨大的冲击波从他口中传出:“肃静。”

众江湖人顿时为之一静。三人塔在江湖之中的威望果然高得厉害,不过简简单单两个字,竟然就能叫人短暂的安静下来。萧人棍的功夫也果然厉害,这一嗓子的功夫,就仿佛武侠小说里的狮吼功似的,音波大而富有穿透力,能让人安静下来。

——当然,只是短暂的。

很快,众人就重新把话题投入到撤退还是坚持之中,吵作一团粥。越来越多的人往后退,萧人棍本来自信满满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趁着人们还没有全都选择离开,萧人棍继续用他那功夫嗓子叫道:“萧某出来,替林深河带个话。林先生说了,只要有谁为三人塔帮忙,为论武之事卖力,林先生就花费一周时间,与之交流,将平时所知所有武功,全都讲述给他。”

王川心中咯噔一下,林深河仿佛一个功夫百宝箱,一个脑袋里装着那么多神通功夫。这对江湖中人来说,无疑是有绝大的吸引力。如今山上有六扇门,山下有西凉军,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招惹,但总有人喜欢冒险搏一搏,妄图单车变摩托。被萧人棍的话吸引到的江湖人士,绝对是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还是林深河“江湖百宵生”的身份没有曝光出来,不然的话,再加上全套“江湖百宵生”作品作者签名版,肯定吸引力爆满。

果然,人群骚动起来,竟然有不少人越过六扇门众捕快,往三人塔那边靠。

龙捕头没有发令,众捕快并没有阻止这些人聚拢到一起。

这些人聚集起来,越发嘲笑起了众六扇门捕快,肆无忌惮,根本不将眼前这些持着六扇门制式用刀的人们放在眼里。

王川终于被激起了火气,问龙捕头:“我有主意,但一点权限,龙捕头可支持否?”

“什么权限?”

龙捕头问。

王川道:“捕头权限。”

龙捕头道:“好说,只要能遏制眼前困境,权限给你又如何?你但凭施为。”

“好。”

王川点点头,终于上场,面对众人举起六扇门同僚们随身带的设备之一——喇叭。

这时两端开口的手工喇叭,效果差点,但足以把自己的声音传到眼前站着一片的所有人中。

“六扇门办案,缉拿血雕老汉刁不名。哪位好汉只要能把上忙,将这该死的凶犯抓捕归案,定当奖励。”

“什么奖励?”

有人问道。

王川微微一笑,接上了话,说:“奖励去六扇门讲武堂,学习六扇门技击之法。运气好者还能得见当朝官员,见识朝中大能的功夫神通!”



第五十六章 突破

世间习武者众,有新派者,有旧派者,或强或弱,有在江湖,有在庙堂,但无一例外,凡大执着者有大神通。执着或于生死,或超脱生死,各不相同。比如福老太太守护一家,比如刁不名复仇心切,比如冷夏孤守一城等旧人,又比如三人塔天王们对武学理念的执着。

但这些执着,即使再大,也只是一人之大。而庙堂之上,那些于家国之间操作,掌控平衡与发展的,对一国理念的执着,已远远超过普通人。所以历代高手出庙堂,并不是句虚言。

神朝伊始,历经这么久,朝堂上的大佬们也是一代代更迭。如今无论朝野,都已形成一种共识,功夫不行,别去入朝。这一点,一是调侃朝堂上的危险,没点本事,吵起架来,可经不起其他大佬的神通摧残,这要入朝为官,只怕没两下就被揍骨折回家养伤了;第二点原因,就是如果一个官员没有大神通,就说明这个官员缺乏大执着,没有对一家一国的自身理念,无法全身心地投入治理国家,这个官员就是不称职的。这看起来有点本末倒置形式主义,但如今已成朝野共识,无人会质疑。

所以王川话音一落,山上顿时为之一静,落针可闻。江湖中人们都被王川的这句话震惊到了,也被吸引到了。

六扇门讲武堂的武功教学质量,在江湖里也是人所共闻的。一来这是因为集结全国资源的成果,二来是因为六扇门可以上达朝堂,请朝中大员们来客坐讲武,接受世间最高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的当面培训。因此曾经还有人特地假报名,进入六扇门讲武堂学习武学知识。在学成以后,立刻退学。被六扇门抓获,以骗学为由罚了一辈子苦力,在六扇门扫厕所。

那个人乃是南海派的一代掌门公子,因为这事,至今南海派掌门都不愿意踏入六扇门半步。门下弟子有样学样,曾经有南海派弟子和一个江湖好友游历世间,路过某城尿急,因好友借用六扇门厕所而和好友翻脸,在六扇门门口打了一架,被一起关了半年。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高深武学、高手指导,向来有莫大的吸引力。所以刚刚萧人棍提出林深河亲自指导,才会这么让人惊喜。三人塔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王川竟然提出这样的话。

林深河武学理论再厉害,那也是武学理论,哪会比那些身在朝堂的真正绝世高手有吸引力?王川这么一说,简直是朝人堆里扔进了一个深水炸弹,炸翻了一船人。

龙捕头和一众六扇门高手也有点震惊,没想到王川竟然提出这样的条件。但龙捕头到底是龙捕头,应承过了王川,就不再改口,默默由王川主导现场。

人们刚开始还默默不语,一在权衡,二在看别人反应。毕竟刚刚还在跟别人一起起哄,跟六扇门刚了半天,现在就突然倒口翻脸,还有点不好意思。

但机会不等人,面对如此大的诱惑,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问:“捕快请示下,我们该如何帮助。”

王川看一眼龙捕头,道:“龙捕头请示下。”话一说完,当先有所反应的,却是三人塔众人。几位四大天王这下有点虚了,默默后退,似乎想要退入塔中,关上塔门御敌。

龙捕头默默注视着几人动作,冲王川点点头,高声道:“六扇门办案,缉拿血雕老汉刁不名。你们但有帮助入塔拿人的,方才协众闹事的事,该不追究,拿人之功,龙某这里一一记下,必不忘此行之功。”

“好!”

“龙捕头说到做到!”

“刁不名杀人灭门,十恶不赦,咱们杀进三人塔,把人押出来!”

……

有人开头,跟着就有人响应。众人闹哄哄吵成一片,就要往三人塔里挤去。龙捕头一示意,一众手下就跟着要闯入三人塔中拿人。

这一下三人塔的几位天王哪里还有刚刚的气势?眼见众人就要冲进来,阴天突然高声道:“龙捕头且住!”

龙捕头脚步一顿,众人也随之暂时停下。龙捕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阴天脸色阴沉如阴天,怅然叹息,道:“三人塔成塔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大祸。刁不名虽然是我友人,但我也不能因为他一人,害我三人塔从此不在。此事因刁不名而起,三人塔又因为我受此牵连。你们也不用进去了,就由我把刁不名带出来,共同承担罪行吧。请龙捕头只追究我和刁不名的罪过,放过其他人。”

“倒算是个汉子。”

龙捕头说道。

杜三道:“我三人塔四天王无兄弟共荣共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天的事,是我们一起做出的决定。有什么罪过,也当由我们一起负责。”

阴天急道:“老杜!”还要说什么,却被老镜玉打断。

老镜玉道:“正该如此。”

萧人棍道:“大哥说得对。”

阴天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众江湖人士见三人塔几人如此团结一心,义气非常,有受感动的,道:“四大天王如此义气,龙捕头念在他们侠义,放他们一马。”

有人应和道:“是啊,三人塔今日这事,也是四大天王五兄弟为成全义气,才成了这个地步,情有可原。”

龙捕头肃然道:“三人塔四大天王如此义气,又迷途知返,我自然会向杨总捕陈情,从轻发落。先不说其他,众位助我,捉拿血雕老汉刁不名。”

众人见龙捕头定下论断,明白再求饶也没用了,纷纷不再说话,全都热情高涨地往三人塔里涌,要将刁不名捉拿归案。

老镜玉怅然叹了口气,回头将三人塔的门大大地推开。

而就在老镜玉把门推得大开的一刻,一个年轻俊朗的人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单手捂着腰部,腰上有血渗出。

三人塔四大天王的几兄弟赶紧迎上去,扶助青年,急道:“深河,怎么回事?”



第五十七章 肾击

出来的这个人,正是无量喷王林深河!

他竟然受伤了。

“刁不名跑了。”

林深河喘息说道,话音有点虚弱。

“跑了?!”

龙捕头表情有点不太好看。

这贼斯又跑了。六扇门追了一路,这厮跑了一路,这让六扇门众同僚有点不太好看。王川左右看了看,感觉众同僚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是。”

林深河点了点头,解释说道,“刁不名在里面听到外面的动静,见诸位要进来拿他,就着急跑了。”

“先别说其他,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阴天问道。他面色阴郁,看来已经想到什么,因此脸色十分难看。

林深河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背靠在他几个兄弟身上,说道:“我劝说刁不名不要跑,这么一直跑下去,毕竟也不是事。再说他仇也报了,再跑去干什么?报仇间杀这么多人,牵连这么多无辜,也该认罪伏法,偿还罪孽了。不过我估计说话说得太难听,把他惹急了,他给了我一个肾击,翻窗跳河跑了。”

“寒江!”

龙捕头赶紧做出指示,“六扇门众兄弟,随我越江追捕。王川兄弟,你跟西凉军的兄弟下山,请西凉军散开找人。诸位好汉,也请各自散开寻那刁不名。注意血雕老汉实力高强,诸位发现了他,不要着急动手,传话与我等。等我们到了,再行抓捕。”

“好嘞!”

“听龙捕头吩咐。”

“走了!”

众江湖人士纷纷应声说道。山上众人转眼散了一半。

龙捕头对三人塔四大天王说道:“你们赶紧送林深河就医,其他事以后再说。我们去也。”

六扇门众人立刻绕过三人塔,跃入江中,去追捕刁不名。

众人纷纷散去,本来热闹拥挤的山上很快就没人了。老镜玉道:“捕快请先行一步。我等给深河止血,送去医馆后,就去帮忙追捕刁不名。”

说话的时候,阴天已经差不多给林深河止住了血,用绷带将林深河的腰缠上,听到老镜玉的话,阴天说道:“大哥,深河的血已经止住了。麻烦你们送他到医馆。我先一步去追刁不名。枉我把姓刁的当成朋友,为他甘冒风险,与六扇门对抗,他却害我兄弟。我必把他亲手捉拿,送到龙捕头手中。”

萧人棍道:“你放心去,深河自有我们照顾。”

阴天点了点头,当即辞别众人,绕过三人塔,从塔后跃过寒江,选了一个方向追去。

王川跟在阴天身后,到山崖边上,默默注视阴天远去的方向。看清楚了也记清楚了,才和鲁涛一起下山去。

下山途中,王川、鲁涛和老镜玉、杜三、萧人棍、林深河共同走了一程,三人塔的四大天王们便着急要把林深河送去医馆照看,使用神通甩下王川和鲁涛,飞也似的离开。而后鲁涛冲王川抱怨不止,说道:“你费那时间干嘛,咱们不下去赶紧通知队伍,去看那劳什子四大天王干什么?”

王川撇了撇嘴,道:“我是没四大天王那等神通本事。要有那样的功夫,我也跟着直接飞跨过寒江,追着阴天的方向去了。”

“追他干什么?”

鲁涛榆木脑袋,还不明白。

王川只好解释:“你真够笨的,自己脑子都不转吗?这里谁跟刁不名最熟?三人塔要保下血雕老汉,是因为谁?刚刚满山江湖中人,跟刁不名关系最好的,可就是阴天了。那么阴天对刁不名的了解,绝对远超别人。刚刚别看他表现的那么愤恨,谁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心思?就算他没有别的心思,是真的想将刁不名捉拿归案,以他对刁不名的了解,他选择的路线能找到血雕老汉的几率,要远大于别人。你快去通知西凉军,过寒江,往北拓谷的方向去追。说不准能有收获。”

“原来如此。”

鲁涛这才恍然大悟,赞王川道,“王捕快果然厉害,不愧是算卦的,脑子就是好使。”

自己怎么就成算卦的了?

王川听着别扭,心里不爽,表面上却看不出来,他顺着鲁涛的称赞道:“无量天尊,贫道道行微末,功力尚浅,惭愧惭愧。不过贫道掐指一算,却算到了一点鲁兄的机缘。鲁兄可愿听听?”

“愿听愿听,咱们边走边说。”

鲁涛兴奋道。

王川道:“我已算明白了,以后你儿子了不得,能做提辖。”

“提辖?”

鲁涛听不明白,“可是京城的官职?”

王川拍了拍脑袋,他倒忘了,此世官职,可不是遵循的宋制,地方武官没有提辖一职。只好随口点头解释:“是的。这是宫里的官职,能管一支军马呢,可以说是总管吧。”

“是吗?”

鲁涛兴奋不已,搓起手来。

往山下走了一程,路上还能遇到些许行人,都是落在最后,对追缉刁不名不怎么上心的人。远远已能看到西凉军,王川停下脚步,对鲁涛道:“到这里了,咱们就先行分开吧。鲁兄弟,记得我的话,带一部分人渡过寒江,往北拓谷的方向去找。”

“王捕快你不引我们去追吗?”

鲁涛不快道,“刚刚那阴天天王走的方向,我可是记得没有你熟悉。最好还是有你来指引我们。”

“不需要,我只看到阴天往北拓谷的方向去了。你们只要分一部分人往那个方向去就好。”

王川道,“我想了一下,觉得我跟你们去起到的作用不大。我还是先行回西凉城吧。在西凉城里,我能来回打探消息,接待应了我话的江湖中人,万一有什么线索,也能及时知道。”

鲁涛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懂你们六扇门的门道。你是算命的,听你的应该没错。那我们就此分别,西凉城再见。”

“西凉城再见。”

王川脸上微笑,心里已经把鲁涛爆锤无数遍。

娘希匹还真把我当算命的了,我要是算命的先把你算死!

当下鲁涛和王川分别,鲁涛走入军中,而王川路径一折,与鲁涛和其他所有人分道扬镳,往西凉城的方向去。

好不容易聚在三人塔前的武林人士们像是漫天繁星一般散开,涌入西凉的各个角落。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

血雕老汉刁不名。



第五十八章 无量喷王

王川快马加鞭赶到西凉城,即使一个人跑起来,要比大部队行军要快,走了也有近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直觉,血雕老汉刁不名迟早会杀来这里。

但这并没有道理,逻辑上也讲不通。刁不名已经完成了复仇,要跑也是往别处跑,怎么会跑来官府力量集中,还有重兵坐镇的西凉城?而且自己又不是女人,哪来的那么准的直觉?

所以综合之下,王川给别人的建议是往北拓谷的方向寻找刁不名,而自己回来西凉城。一来可以汇聚信息,注意动向,二来万一自己的直觉真的忽然准了一下下,也能提早准备防范。

回到西凉城,王川才知道任将军已经和城主大吵了一架,几乎闹翻了。任将军懒得看城主的脸,连挨近城主府住都不乐意了,直接搬到了军营。当然这是明面上说的,王川怀疑任将军是不是觉得万一翻脸干起仗来,在兵营里方便调兵,也能保证安全,才住进这里。

而一天的功夫,自己能跑来西凉城,三人塔发生的事情,也足以传到这里了。西凉城已经做出反应,西凉城六扇门出动,配合京城六扇门,对整个西凉展开搜查,寻找刁不名的踪迹。而在西凉的城墙上,已经贴上了血雕老汉刁不名的通缉令,上面写着刁不名的平生和所犯罪行,赏金千两。只是那副画像让人不敢恭维。见惯了剩手书生萧小让的画作,这实在抽象的画派实在不入王川的眼。

靠这样的画像能找到人那才是见鬼了,看来只有自己多注意了。

王川心里如是想。他并没有去见城主或者任将军,而是在一处客栈住下。城主和将军斗争,西凉城的政治中心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漩涡,自己身负要事,还是别被卷进去的好。

而他住进客栈以后,才知道三人塔的四大天王也住进了这里。不过细想一下,这也能想得通。西凉地界,西凉城是首府,也是最兴旺发达的地方。这里的大夫和医馆,相对别处来说,自然也更好一些。三人塔的天王们要给林深河治疗伤口,自然要找好的大夫和医馆。到西凉城了,是最好不过的。

当然,现在这里剩下的,就只有无量喷王林深河了。

老镜玉、杜三、萧人棍在把林深河送到医馆,看过大夫,确认没有大碍后,就把林深河安顿下来,各自分开,去加入捉拿刁不名了。

这是个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三人塔众天王好心结果被反咬一口,现在又怒又恨,找人简直比上心。

而林深河一人留下,每日住在客栈里,固定时间到医馆服药、换药。

这些情况,都是王川和林深河了解到的。

客栈住下后,第一次遇到林深河时,这个长相俊朗的无量喷王仿佛一个怀孕的妇人,手扶着腰慢慢往前蹭,小心翼翼的走得好不艰难。林深河和王川在三人塔前打过照面,想必王川在外面发表讲话时,林深河在塔里也听到了。所以一见面,就认出了王川。两人便在桌前坐下,相互寒暄,聊了一聊。

相互简单介绍了情况,王川不由说道:“那刁不名忒也不是个东西了,你们好心容留他包庇他,他却对你下反手,还肾击!咋不再连几个背刺呢?”这话说得顺嘴,王川不由想起某个怀念已久的游戏,心里恍惚,走神想到,血雕老汉刁不名也不会背刺之类,要会的话,他还不强潜跑路,哪里还用跳河。

林深河略略惭愧,说道:“说来也怪我。我这嘴臭,老毛病了,说话太难听,把那刁不名给逼急了,他才动手的。江湖上给我无量喷王的绰号,我也知道不好听,可是这毛病实在改不掉。另外王兄,我等虽然有错在先,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好不?我等知道错了,就别再说我们包庇什么了。”

王川道:“对不住,抱歉。”

“王兄照顾我则个,别当着我面这么说,让我羞愧难当就行了。错确实是我等之错,王兄无须道歉。”

林深河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后且得小心点了,嘴臭喷人,与人打笔仗就行了,见面可不能干这事。我毕竟只有理论,没有实力。”

“林兄为何这么说?”

王川问道。

林深河道:“说来不怕王兄笑话,我这嘴臭毛病实在难改。与人打笔仗从无败绩,但跟人面对面就不同了。不说今日,被刁不名刺了个肾击,就说之前和我三人塔的四位哥哥们辩论,也有把他们气得忍不住,跟我动手的先例。我又打不过他们,唉……”说时用手捂上脸,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王川有种想笑的感觉。但面对林深河,也不好当面笑出来,只好忍着。

林深河又道:“当然,这些都还好。三人塔的哥哥们毕竟当我自己人,动起手来,也会留手,不会让我受伤。但我在进入三人塔以前,有一回和人辩论,实在是……唉……”

“那回怎么了?”

王川好奇问道。

那回难不成也被人肾击了?

这样的话要做无量喷王的肾,还真是亚历山大啊。

“那回啊……”

林深河双手搓了搓脸,一脸不甘地陷入了回忆,“那回是与人辩论什么来着?我有点记不清了,好像是新派武学和旧派武学之争。我是站新派武学的。那人确实旧派武学的铁杆支持者。我就记得那时我吧啦吧啦说了一堆,结果那人功夫高强,摆出一副宗师姿态,说了句什么话来着,我也忘了,反正就是旧派武学的一些著名论调。但那人说得很精简,是一句话总结的,让人听着就能虎躯一震那种。”

“然后呢?”

王川问。他觉得重点来了。

林深河黯然叹息,道:“然后那人说完那句话,就说了我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忽然离开了。”

“啊?”

这算什么?

林深河不甘得咬牙切齿,道:“妈的,他跑得太快了,一眨眼就消失了。我追又追不上,拦还拦不住。人家一副宗师态度,又本身是高手,说我一句就飘然离开,给别人留下印象就是比我强。我满脑子干货,说再多又还有什么用?”

王川道:“卧槽!”

这也太会装逼了吧!



第五十九章 无量天尊

林深河回忆起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仿佛比遭受了肾击还要难受,捂着脸意志消沉。王川见状,劝道:“林兄,过去的事已然过去,何必太过在意?况且你学识深厚,只是手上功夫不行而已。笔端之战,世间谁不敬你三分?往后少与人当面骂战,只在纸上一较长短就是。”

他本为劝说林深河,哪里知道这么一说,林深河竟然身子一抖,仿佛想起了更难堪的事。

只见林深河叹了口气,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本来以为我只是不懂实战,与人在书面上角力,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前段时间,笔墨之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异类。这人文字诡谲,心思怪异,落笔疯狂变态,极尽残忍。我与他只交手一个回合,就被杀得片甲不留。唉,我还是头一回遇到那么难缠的敌人。”

王川顿时想到了什么,尴尬道:“还有这种事?”眼下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还有这家伙对自己评价,也太诡异了吧。

不过听着怎么有点暗爽呢?

林深河点点头,道:“王兄只在六扇门就职,想必不清楚我这类人的思想。对于我来说,笔墨纸端,就是我的领域,我的战场。那些个说了话就跑,不给我反击机会的、说不过我就揍我砍我的,我都不放在眼里。他们就是能对我做什么,也不过是因为在我擅长的领域比不过我而已。能把他们逼到这种份儿上,也是我的本事。可是那个断背……那个怪人就不同了。我在书文一道被他杀得体无完肤,却至今还想不到如何还击——”说时浑身一抖,道,“太可怕了。”

王川:“……”

林深河黯然道:“我现在甚至已经生不起反抗之心了。只想见见此人,看看能让我产生心理阴影,好几天睡不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魔鬼。”

“节哀。”

王川拍了拍林深河的肩膀,说,“你好好歇息,我出去看看,有没有消息。”

“王兄弟慢走,我就不送了。”

林深河神情恍惚,说了一句。

王川赶紧起身离开。林深河这地方是没法呆了,让林深河再回忆下去,他是越呆越尴尬。而且万一让林深河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变态断背山人,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出了林深河的房间,王川又出了客栈外面,到人多集中处打探消息。这时帮忙寻找血雕老汉刁不名,不仅能获得赏金,还能得到前往京城,进入六扇门讲武堂听讲、跟朝堂大佬面对面的机会的消息已经传开,西凉变得更加热闹。西凉城的城墙下面已经变成了信息汇聚交流的地方。江湖豪杰们在此相互交流信息,或者找寻至交好友结伴,前往别地找人。

王川多次听到了刁不名出现的消息,甚至已经有人和他交手,结果受伤,又或者被血雕老汉刁不名逃掉。因此这些日子,刁不名的绰号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变成了泥鳅老汉。

这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对于滞留在西凉的各个江湖豪杰来说,简直是又爱又恨。

王川在城墙下听了不少信息,每每有新线索,就通过六扇门独有的法子给龙捕头传递信息。刁不名果然如他所料,跨过寒江,往北拓谷去了。但在到了北拓谷后,这家伙又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折返进了西凉腹地。因此西凉军跟丢了,六扇门龙捕头一行也跟丢了。

观察着刁不名的路线,似乎无迹可寻,但王川总觉得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刁不名一定会来西凉城!

这一天,王川依旧到西凉城的城墙下看,发现刁不名的通缉令又更新了,那画像虽然抽象,但比之前的更像了一些。

打探罢了新的消息,王川便打算返回城中。这几天他和林深河几乎没有交流。林深河每日除了到医馆换药吃药,就是闷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而他,除了到城墙下打探消息外,就在客栈里坐着喝喝茶、喝喝酒。那天的对话仿佛给二人带来了隔阂,让二人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令他们无法再好好交流。

而就在这时,王川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普祥真人!

这个贼道士,又在这里做什么?

王川眉头一皱,悄悄跟在了这倒是身后。

这道士惯会蒙骗良家女子,也不知道破坏了多少好人女子。自己再爱躲懒,今日遇到,也不能叫他好看。

普祥真人一身行头,整洁大方,完完全全一个得道的世外高人。如果不是从他的一系列行为中推断出了他的根底,王川真要被他的表象蒙蔽了。

一路跟随普祥真人,王川进了城中另一家客栈。这座客栈名叫悦来客栈。这个前世里在各大武侠剧情中出现的客栈,在这里完全不一样。这里装修得富丽堂皇,没有一定的财力,可住不起这样的地方。

看着普祥真人进入客栈之中,王川没有跟进去。他一跟进去,势必被客栈的人问起,如果不暴露自己六扇门捕快的身份,以自己的财力,绝对进不去客栈。于是王川只好在门外看好普祥真人去了客栈里哪一处,然后翻墙上房,揭瓦来看。

若能把普祥真人抓个现行,他一生罪恶,就难以洗清了。

王川尽量的快,如果太过慢了,普祥真人得逞,又祸害了一个良家女子,那可不好。

上了房去,估摸对方向,王川掀开了一处屋顶的瓦。透过阳光,果然看到了屋中有普祥真人的身影。

屋里有个娇柔女子的声音响起:“道长无须安排了。您的药,我也不必要喝。莲花观求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此行道长怎么要求,我只管配合就是。我必不让我家夫君知道,只要道长让我成功怀子,我必有大礼相谢。”

得,这回真是奸夫**了。

王川撇了撇嘴,心里寻思自己该不该下去坏他们好事。

这样的现场,可算不算现行?

“无量天尊。”

普祥真人不愧是普祥真人,被人戳穿,却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施主请脱裤子。”



第六十章 一位公主

王川差点从房顶上一个踉跄栽下去。听普祥真人说了这句话,他简直想揭瓦砸进去,把这贼道士砸个脑袋开瓢,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还什么施主脱裤子,你好歹说个施主请宽衣也好听点啊。凭普祥真人这动不动就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猥琐气质和台词,这莲花观多年间偌大的名头,到底是怎么经营出来的?

“真人莫急,待我先为你来宽衣。”

那女子吃吃笑道,伸手摸上普祥真人的胸膛。

王川在房顶上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待会儿看戏的时候出现不适。

普祥真人终于反应过来,察觉自己有些猴急,调整情绪,道:“施主请。”

为避免辣眼,王川暂时没有细看。只听房间里一阵嘻嘻索索,不一会儿功夫,该是那女子给普祥真人宽衣完了。王川就听普祥真人道:“施主请宽衣。”

那女子道:“道长莫急。”

普祥真人道:“你待宽衣完了,把贫道这一身道袍穿上。”

????!!!!

王川:“……”

这普祥真人当初在柳巷翠柳楼里嘀咕过要玩角色扮演,这会儿还真嗨皮起来了?尼玛这臭不要脸的也太会玩了吧,还自带工具。

那女子又“吃吃”笑了起来,魅声说:“道长不要急嘛,且先看我宽衣。”

普祥真人道:“好,好,无量天尊,你且宽衣,你宽衣穿衣,贫道都好好看着。”

王川:“……”

有点想砍人。

又是一阵嘻嘻索索。

王川待这让人不适的声音完了,打算撞破捉奸,但就在这时,猛听下面屋里响起一个之前没有听过的声音。

“没想到吧!!!!”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啊!!!!!!!”

普祥真人的惊叫声突然突破天际。

王川赶紧透过瓦孔往房间里看,却见房屋之中,普祥真人惊坐在地,一脸的惊慌失措。而之前那个美艳妇人,敞开着怀,一脸的不怀好意,

是个男人!

卧槽辣眼了!

他立刻想到了这个假妇人的身份——

六扇门档案记载,丐帮帮主辛八疾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名叫辛八极。此人身为男人,却生得美貌,却因身世问题,自小厌恶奸夫**,又专爱给自家丢人抹黑,所以专门男扮女装,勾搭爱勾人妇者,事到临头脱衣一句“没想到吧”,多半把人吓得萎靡不振。因此江湖人送绰号,“八极公主”。

这绝对就是八极公主!

听闻八极公主搞事甚多,已经被他哥哥丐帮辛帮主关起来了,却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跑了出来,还跑到这里祸害了普祥真人!

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屋中场面实在太过辣眼,王川也不忍再看。听得屋中丁玲桄榔响作一团,混杂着八极公主的狂笑声和普祥真人的惊叫声,不知道乱成了个什么样的场面。过了好一阵,王川再看时,普祥真人已捞起道袍,跌跌撞撞出了屋子,留给王川一个光溜溜的腚。

王川跳下屋顶,走到悦来客栈的门口。客栈里的人们早被那屋子的动静吸引过去,都在那门口处看。普祥真人已经凑合披上了道袍,浑身狼藉地往外跑。八极公主已经兜起了裤子,站在屋子门口,“哈哈”大笑道:“京师莲花观普祥臭道士,道貌岸然污人良妇。我丐帮公主辛八极今日就戳穿你的真面目!”

“辛八极!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普祥真人一边跑一边回头道,但他脸色苍白,话说得也苍白无力。浑身上下这个样子,又谁会信他?再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八极公主辛八极干什么的,世间谁不知道?

而普祥真人话一说完,回头继续要跑,却看到一个熟人将他去路拦住。

“道长,跟我到衙门去解释吧。”

王川双手环抱,好整以暇站在他的面前。

普祥真人脸色越发苍白,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设计我!”

????!!!!

想太多了吧!

辛八极把女装草草一扎,钻出人群走上前来,问王川道:“阁下是?”

“京城六扇门捕快王川。”

王川说道。

“幸会。在下丐帮公主辛八极。”

辛八极拱手说道。

“……”

还丐帮公主。你倒时刻不忘给你哥哥抹黑。

王川想到那个好人好事做了一场乌龙丐帮帮主,心想这兄弟俩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辛帮主送完福老太太回来发现八极公主跑了,再听闻八极公主在西凉城搞出一件这样的大事来,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心情。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辛八极主动交代前因后果,说道:“好叫捕快知道。在下前来西凉,本来打算一睹三人塔论武的风采,没想到路过左家庄时,看到一片废墟。贫道在左家庄废墟里发现了莲花观道士的尸体和行李。翻找行李时,看到两本册子,其中记录了一些莲花观和普祥真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在下这才知道莲花观求子的真相。又听闻普祥真人自行逃脱,在三人塔前发现了这道士,这才设计引蛇出洞,钓普祥真人上钩。如今把道士交与捕快,那两本册子作为证据,我没有带在身上,随后呈去六扇门。”

“不知是什么册子?”

王川问道。

辛八极道:“一本名曰《连山》,一本名曰《归藏》。都是记录道士犯下罪孽。《连山》记载至今还可保持联系之人,《归藏》记载曾经施为、如今却断绝联系之人。其中详细内容,实在干系重大,在下就不细说了。”

围观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猜测辛八极说话背后的详情。

王川嘴角一抽,瞥了一眼普祥真人。《连山》《归藏》,这道士还真会玩。

普祥真人脸色惨白,终于认命低头,不再做挣扎。

王川上前拿住普祥真人,道:“请辛兄随我一起将普祥真人押往西凉六扇门。以免我一人出现差漏。”

“我们也一起去。”

“帮助捕快,捉拿贼害,义不容辞。”

众人纷纷响应,都怀着看热闹的心情,一起押着普祥真人往西凉六扇门走去。

普祥真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路上低着头,眼睛直往下看。

第六十一章 消失的人

西凉六扇门并不在城市中心。这里是西凉城里偏西南角的位置,占了好大一块地,这会儿静悄悄的,仿佛没什么人。一来这是因为西凉民风彪悍,很多民间矛盾,有什么事情,大家直接动手,即便打伤,也不会报去官府,被偷被抢,也都喜欢自己或者找朋友相好解决,盗抢者被人们抓到,甚至比送往官府还惨;二来是现在重中之务是追捕血雕老汉刁不名,西凉六扇门的大部分人也都已经派出去,这里剩下的人,自然就不多,显得安静了。

王川等人的到来给六扇门一下子点燃了气氛。六扇门里留下来值守的人赶紧出来相迎,把普祥真人关进了囚笼里。王川注意到有人在跟辛八极交涉,也不知道在说下什么。那人跟辛八极说完话离开后,王川就到了辛八极身边,问:“有什么情况?”

辛八极一身女装,王川看着这个女装大佬,还极不适应。尤其辛八极一说话,一口男腔冒出来,王川更是不适。

“没事。王捕快莫要在意。”

辛八极神秘一笑,回答说道。

“哦。”

王川点点头,心里却是不信。那人神情慌张,与辛八极说话的时候,辛八极的神色也隐有变化。这里面一定别有内情。不过辛八极不愿意说,王川就不打算再多问。

“《连山》和《归藏》那两本册子,我会尽快拿给捕快。那可是重要证据,捕快千万保管好了,不要被人劫去。”

辛八极忽然又道。

“这是自然。”

王川点点头,说。他心里念头一转,忽然猜测到了一些,刚刚那个人是什么来历,找辛八极又所为何事。

——那个人,只怕跟《连山》《归藏》里涉及的内容有关,因此对这两本册子,才会十分在意。他只怕是去找辛八极讨要这两本册子,或者提出删改,结果被辛八极拒绝。

辛八极心里有了提防,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

把普祥真人送下关押,辛八极又跟西凉捕快交代了普祥真人所犯罪行,王川等人就离开了。《连山》《归藏》还没有拿来看过,王川对普祥真人涉及具体案情心里也还没有个谱,所以并不打算先做提问。而且这案子涉及甚大,受害者众多不说,只怕还有好多不愿出面为证,就像刚刚那个想要收买《连山》《归藏》的,想要保全面子,出来阻挠办案的,只怕也会有很多人,所以在西凉决断,只怕并不合适。还是等龙捕头等人到了,汇合起来,往京城报与杨总捕,再作详细调查和决断。

至于先期工作,先把普祥真人被捕及因何被捕的情况送信给龙捕头,告诉龙捕头知道,并等跟辛八极拿到《连山》《归藏》,大略看过之后,简单询问普祥真人一回,就可以了。

普祥真人在西凉这个神朝边陲牵扯并不多,所以这里对普祥真人并不敏感,西凉六扇门利利索索就把普祥真人收押了。王川为以防万一,不得不多次提醒西凉六扇门这个贼道士的特殊与复杂,让他们小心看管,遇到不对,立马告与自己。而这期间,普祥真人始终垂首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开西凉六扇门之后,人们就各自散去。

接下来的五天,血雕老汉刁不名的线索踪迹完全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在猜测在刁不名的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是这个人被六扇门龙捕头还是别人抓住了、或者被谁杀了,还是他已经跑出了西凉,逃往了别处。而王川的直觉,却越来越是强烈。

王川只感觉,距离泥鳅老汉跑来西凉城的时候,越来越近了。虽然这直觉并没有什么逻辑,但王川驱散不了这种感觉。他猜测是自己心里里发现了什么线索,但那线索又实在太过隐秘,让他一时察觉不出来,但足以认定刁不名要跑来西凉城。所以他选择相信自己,相信血雕老汉刁不名一定会来西凉城。

而且,西凉这么大,散开去找刁不名的人又这么多还没找到。自己就算不信,又有什么办法呢?

因此王川越发的上心。五日里除了每天到西凉六扇门看一圈,就是在西凉各城门口徘徊,以便及时发现刁不名的踪迹。

这一日,王川在城门口守着,忽然看到一个人来。这人却不是刁不名,而是京城六扇门的同僚。

“老王,难得你这么上心,竟然这时候还在门口守着。”

这人见到王川,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王川撇了撇嘴,道:“我向来很敬业好不好。”

“切。”

同僚不屑地鄙视王川。

没法使同僚相信自己,王川只好转移开话题,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同僚道:“龙捕头派我来传话。刁不名失踪了,但肯定没跑出西凉。之前去襄助的那支西凉军,被安排在西凉边界了。西凉与神朝内地被山脉隔着,除了乘凉山,不过乘凉山,刁不名跑不出去。龙捕头让我来跟你说,请任将军再请一支兵马,随时保持机动,一旦刁不名现身,立刻派出追捕,务必把刁不名缉拿归案。”

“好。”

王川爽快地答应下来,并请同僚和自己一起前往西凉军兵营。

路上同僚问道:“听龙捕头说你把普祥真人抓了,还弄到他的确凿证据,证明这道士不地道,搞了不少恶事,是真的吗?”

“是的。”

王川点点头,解释说,“不过不是我抓的。是八极公主辛八极抓的。那普祥真人有个癖好,喜欢良人熟妇,因此借莲花观送子的勾当,坏了不少良妇。八极公主在江湖上的名头,想必你也知道。所以八极公主就盯上了普祥真人,把普祥真人给吓到了。这样普祥真人才暴露,被抓到。”

“原来如此。这该死的道士!”

同僚说着,忍不住啐骂普祥真人,但说着说着,他却忽然倒吸口凉气,“这么说,南海派的掌门夫人去求子,如今已求子成功,归家养胎。那岂不是说……”

王川默默不语,任由同僚展开联想。

“唉——造孽呀。”

同僚叹息,忽然又到倒吸口凉气,说,“我记得那会儿听说梁捕头夫人也跟南海派掌门夫人一起去求子来着。那岂不是说……”



第六十二章 出现的人

“想什么呢你?”

王川丢给同僚一个白眼。

笑话,梁夫人怎么可能被普祥真人搞定?普祥真人不被梁夫人搞定就不错了。

在王川看来,梁夫人那可是比八极公主辛八极还要恐怖的角色。普祥真人还真没办法吃得消。

同僚仿佛也意识到了,点点头,说:“也对,也对……”

二人去了西凉军兵营,等了半天通禀,才面见任将军,陈明来意。任将军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什么按说西凉军对外,是不应该掺六扇门事物的,但他絮叨完了,还是答应下来,还说什么是看在杨总捕的面子上才答应的。看来他和杨总捕也是老相识。

任将军说西凉军兵马尚足,最近也无征讨战士,除了留下防备的士兵外,都可以派出去。六扇门随时有求,尽管来告知一声即可。

王川和同僚道谢过了,放心离开,同僚便与王川分别,自行前往龙捕头处。王川目送同僚远离,又在城门下晃悠了一阵,寻找刁不名可能的踪迹。城门处人们进进出出,大多已经都是江湖人士。血雕老汉刁不名的事情已然闹得沸沸扬扬,整个西凉到处都在抓捕这个杀人狂魔,普通百姓们都如同惊弓之鸟,让整个西凉都风声鹤唳。人们结伴劳作,除了干活的时间,都老实窝在家里,各村各镇还自行结队,分发锄头等工具,随时防止有人杀人屠庄。虽然以他们的本事,再怎么样也难以抵挡刁不名的功夫,但这样子下来,却能让他们多一点安全感。

在这种情况下,西凉城主终于坐不住了,悬赏金额一再提高,给西凉城下达了死命令,务必要在十日内抓住刁不名。再这样下去的话,整个西凉都要乱套了。

“可有线索?”

“没有。”

“那泥鳅到底死哪去了?”

“谁知道呢?”

“真是折腾人。”

“不爱折腾你别折腾啊,又没人强迫你。”

“废话,有种你别忙活啊!赏银五千两呢,谁不想拼一把!”

王川站在一群人边上,听他们说了半天废话,便转移他处。这几个人只知抱怨,显然提供不上什么有用的情报。

“你们准备往哪里去找?”

“寒河下游已经找遍了。刁泥鳅是在那里消失的,因此去那里找的人也很多。我不信邪,跟过去,甚至把每块石头都翻了个遍,都没有那刁泥鳅的踪迹。我准备往另一个方向找。我猜刁不名是在玩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他或许悄悄潜到完全相反的地方,想要偷偷跑走呢。”

……

相反的方向——

王川随着旁边江湖人士的话,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感觉有哪里不对。跟着他转过头来,又往反方向看,也就是刁不名消失之处,寒河下游的方向看去。

突然,他看到一个影子!

熟悉的影子!

曾经让他在生死边缘徘徊,如果没有被自己忽悠成精神分裂的福老太太,自己早就没命的影子!

血雕老汉刁不名!

他果然来了?!

但紧跟着,那影子就忽然消失了。

只是疏忽一瞬,让王川怀疑刚刚那一眼是不是错觉。

王川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往那个方向看了好半天,终究再没发现任何踪迹。他深吸口气,立刻做出决断,退回西凉城中,在城门之内观察城外的一切。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潜意识的判断。

刚刚那一眼,绝对不是眼花了。刁不名绝对已经来到了西凉城,就在城外那个方向。两天前他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然后潜来西凉城。

血雕老汉刁不名特地潜来西凉城,一定别有目的。

那么,他潜来西凉城是为了什么?

王川感觉自己一下子没有想起来,又至关重要,带给自己直觉的关键点,就是这个问题。如果能够想明白这个问题,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落入西天,星月隐入夜幕。阴云来得如此之快,只一个昼夜交替,杀到了西凉的穹顶之上,遮住了整片夜空。寒风呼啸,大雪开始落下,黑沉沉的夜色里雪片看不清晰,但落在脸上那股子刺骨的湿冷,却让人感觉那么明显,刺得人浑身一个激灵,但没一会儿,就已麻木。

王川窝在城墙边上,让高大的墙体挡住了风。他尽量离城门处的守备近上一些,以免万一出现状况,自己一个人不好看顾安全。

“王捕快,大黑夜的,又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去歇息?”

深夜到了岗位交接的时候,城墙下换来了几个在兵营时认识了王川的士兵。一个士兵奇怪问道。

“我等门中消息呢。”

王川说道。他没有陈明事情,总感觉黑暗中是不是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自己万一多说,就打草惊蛇了。

泥鳅老汉的眼睛,可刁得紧。

“这样啊。”

那士兵点点头,说,“来城门下守着吧。这里两面有墙,好歹风雪少些,不像那里那么冷。”

“多谢。”

王川道了声谢,依言走入城门之下。

巨大的门洞两面是墙,中间又有厚重的大门挡着,风雪果然无法尽量,刺骨的寒冷顿时消去了不少。到这时候,那种被彻骨严寒冻起的麻木感才悄然落下,王川感觉自己的耳朵发烫起来。

他缩在墙角里浑身僵硬,但脑子却转的飞快。

忽然间,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午夜,换岗——

这个经常出现在影视、小说、游戏里的时间点,专门用来制造潜入破绽的时间点,自己怎么就给忘了!

世界的逻辑是共通的,这个符合逻辑的、又无可避免的破绽,在这个世界里,同样存在!

血雕老汉刁不名,会不会也是在等着这个时间点?!

“是现在!绝对是现在!”

王川想明白了,顾不得湿冷与麻木,抬脚冲出城门洞下,站到了城中。他仰头看着在夜幕中黑得明显的城墙,冰冷的雪花落下来,刺得他眼睛不适,但他还是没有闭上眼睛——

他看到了,城墙上一闪而逝的身影。



第六十三章 追捕进行时

“是他!”

王川一声呢喃。

“王捕快怎么了?”

“快回来躲雪。”

“有什么状况?”

换岗守备的士兵们反应各不相同,但有人和王川一样走到了大雪之中,抬头往上看去。

“有人偷潜入城!”

“噹!噹!噹!噹!”

呼喊声、敲锣声响了起来。

“是血雕老汉刁不名!”

王川戳破道。

到了这个时候,终于不用再有所顾忌,放开一切,全力抓捕这个偷偷潜入城中的黑影就是。

那个消失了许久、被人追踪了许久都还逍遥法外的泥鳅老汉,这一刻终于在漆黑的鸡飞狗跳中现身。整个西凉军守备队伍忽然间动了起来,齐刷刷往那黑影处扑去。

那黑影极其灵活,一缩一跃,就跳出了众人扑来的攻势。

毕竟事发突然,众守卫临时反应,扑杀黑影,并没有结成阵型。血雕老汉刁不名是能和福老太太打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面对没有结阵的西凉军,又敌明我暗,不是正面迎敌的花,并不是太过惧怕。

“结阵!结阵!”

守备指挥立刻叫道。

众守卫士兵立刻归结一处,结成有序的队伍,想刁不名杀去。刁不名无心纠缠,翻入城中,跃下墙来,就往城内跑去。守备指挥紧跟着作出反应,留下一部分人守卫城门,自己带队追了上去。

“王捕快,我们去追那厮。你赶快通报任将军和城主大人。刁不名自投罗网,今夜必将其拿获!”

守备指挥与王川说了,也不等王川回答答应,就带队伍追将出去。雪上数排整齐的脚印把刁不名留下的一行脚印淹没,一大队人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王川当即行动,往西凉军兵营跑去。自己功夫难挡刁不名,当初若不是福老太太,自己早被刁不名杀了。如今有西凉军对付刁不名,自己上去,或许反而会成为累赘。因此王川在发挥作用发现了泥鳅老汉后,就不再掺和抓捕之时,依照守备指挥之令,立即跑去西凉军禀报。

西凉兵营离城门处并不远,方便调兵和把守。王川很快到了兵营,经通禀面见任将军。任将军听得情况,立刻做出反应,派兵出动。而王川则离开兵营,赶往城主府。

西凉城主对王川、乃至整个京城六扇门的印象都不怎么好。王川绕过他堂堂城主,直接向任将军请兵,简直是不给他面子。城主和任将军争了一辈子的面子,却在这件事上落了半层面子,这时候见了王川,当然给不了小捕快一个好脸色。但姓王的小捕快提供的消息,西凉城主却不得不重视。

如今西凉因为这个该死的泥鳅老汉被搞得乌烟瘴气,如果说谁最希望抓到刁不名,那就是西凉城主了。西凉城主也立刻做出反应,一派自己的一部分私卫出动,二把西凉大小官员集中起来进行保护,避免刁不名进入西凉政治中心,把有生政治力量给整没了,真正引起西凉动荡,三派护卫到城中各街道和客栈下达通知,让各街道百姓集结,各自防备,使暂时寄宿在西凉城中的江湖人士们知道刁不名入城的消息,好让这些武林人士有力的出力,就算不能抓住刁不名,也把这个该死的泥鳅震慑住了,让他不敢乱来。

而王川在通知了城主以后,就退出了城主府。他到城门边上,碰到了任将军派出来的西凉军,便跟进队伍中,一来帮忙向导,二来借西凉军保证自己的安全。

“往北。”

王川回忆之前刁不名和守备队伍跑走的方向,又观察地上脚印,说道,“他们就往那个方向走了。刁不名的脚小,是这个。跟着这个脚印走就行。”

说实话,这会儿各江湖人已经开始满城的跑,西凉军守备队伍之前追出去,又已经把刁不名的脚印踩掉大半。王川能够认出刁不名的脚印来,那真是因为刁不名的脚大小实在特殊。即便如此,他也费了好大的功夫,还得加上一点运气的成分,才找出了这一对男人中的“三寸金莲”。

王川心想如果有电视和综艺节目的话,自己是不是要参加一下挑战不可能,那里面那个能够辨认脚印的挑战项目,自己是不是也能参与一下。

这样找并没有用多长时间。西凉城虽然不小,但也是一座封闭的城池。这座城市不是走几天都看不到边界的广袤西凉。这么多的人大黑夜里起来,在找刁不名,刁不名个子再小,再精通隐蔽,也无法遮掩身形。

很快,泥鳅老汉刁不名在这座城池里,就无法再隐匿身形。

追了一阵,绕了半个城,王川和一队西凉兵到了西凉六扇门的地界附近,一阵打杀声响起。

那声音正是在西凉六扇门缩在的地方。

王川一阵迷糊,这血雕老汉跑去六扇门干什么?想自首吗?

当然,这也只是胡想一想。以刁不名之前做事的尿性,他怎么可能自首?不过这货倒是胆大包天,敢遛龙捕头一行不说,如今还敢在六扇门前动手。

王川和众西凉兵听到声音,赶紧行动,追随声音跑到六扇门前,果然看到了刁不名的身影。

刁不名的脚下已经躺了几具尸体,显然之前已经有江湖中人找到了他,结果没能抓住他,却被他给反杀了。江湖人士上辈子一定是玩电竞的,都有“我能杀了他”、“我还能秀”的错觉。但可惜刁不名不是弱者,一句“我能反杀”说出来,那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话。

六扇门守备队伍结阵排在刁不名面前,共同出招试探。刁不名披头散发,状若疯子,和之前王川在左家庄见到他时极不一样。手中武器也舞得如同疯魔一般。西凉守备队伍并没有发挥出那日抓捕福老太太时的实力,和疯狂的刁不名势均力敌。王川感觉血雕老汉比起之前在左家庄时又厉害了几分,如果按他现在的实力,当初在左家庄,自己就没活路了。

“来啊!你们一起上,来抓我啊!”

刁不名疯狂地吼,忽然一眼瞥见王川这边,一大队浑身武装的西凉军映入他的眼帘,他神色不变,改口道,“来啊,和我单挑啊!”



第六十四章 《连山》与《归藏》

“单挑?呵呵!”

守备指挥冷笑,仿佛对刁不名颇为不屑。血雕老汉和他们单挑,不过是个笑话。

王川见守备指挥这个样子,不由有点担心。这家伙未免也太膨胀了,刁不名跟他们这么多人都能僵持不败,和刁不名去单挑?他也真敢想!

“怎么,怕了?”

刁不名回以一个不屑的冷笑,刺激守备指挥。

这是激将法。王川微微皱眉,想要出言提醒。

“怕了?呵呵!”

守备指挥又回以一个不屑的冷笑,没有给王川提醒的机会,高喝道,“一起上!”

????!!!!

这什么鬼?!

王川正自懵逼,就见旁边从西凉军营搬来的救兵已经狂叫呐喊,结阵杀了上去。两队人马汇合一处,把刁不名围在了正中间。西凉军阵严密强悍,如同滔天大浪一般朝刁不名压去,一瞬间不但堵死了刁不名的退路,还把刁不名压得左支右拙,几乎难以抵挡,喘不过气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刁不名就功力不济,破绽百出,围攻刁不名的士兵们枪挑棍扫,把个血雕老汉揍得浑身冒血狼狈不堪,哪还有先前的自信与高手风范?血雕老汉真的变成了一个血雕老汉,浑身上下都是血。

王川叹息摇头,六扇门里这么多年总结出的经验教训没有一点错,果然打架还是要靠群殴啊。

“呵呵!看到了吧,看我怕不怕!”

守备指挥殴打刁不名的间隙,出言刺激道。

王川:“……”

求求你做个人吧!

这场单方面的群殴已经不用再看。王川已经确信西凉军一方再次全胜,把和福老太太一样曾经打算杀了自己的血雕老汉彻底打败。他等了一阵,等西凉军把刁不名摁在地上动弹不得了,才走上前去。

“呼哧……呼哧……”

刁不名趴在地上四肢摊开,被压得死死的,重重地喘息不止。他一抬头看到王川,愤恨道,“早知道……那天就把你一刀砍了。”因为用力过度,这时候他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

“切。”

王川不屑地撇撇嘴,俯视刁不名道,“你有那个能耐吗?我有齐天大圣孙悟空护法呢。”

“齐天大圣?就那福善氏老婆子?好大的口气!”

刁不名啐道,“况且她叫福善氏,哪来的孙悟空?”

“管他谁呢,反正你又没能耐杀了我。”

王川说着,鄙视道,“还说我呢,你吹的口气也不小。来来来,你现在来杀我呀。”

刁不名双眼充斥血丝,怒视王川,终于不再说话了。

众西凉军士兵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王川,对王川鄙视不已。现在王川也不当人了。

“好了,麻烦诸位,把他押送到六扇门去。”

王川见刁不名不再说话,就也没打算再和刁不名说话。他跟西凉军士兵说了一句,当先引路。众西凉军士兵把刁不名押起来,武器都还举着,戳在刁不名身上,随时防止血雕老汉暴起反抗。

一路往西凉六扇门走,西凉城里的人们也都逐渐知道了西凉年度风云人物血雕老汉刁不名被抓住的消息。人们逐渐汇聚过来,在两旁围观,看这个杀人屠庄的恶魔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江湖人士,看到血雕老汉已被抓住,都是懊恼不已。

“早知道该来这个地方找了。”

“哎呀,我刚刚还从这边过去来着,怎么没发现这泥鳅呢?”

“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

眼见围观的人越围越多,即便夜色漆黑,风雪刺骨,都难以抵消人们的热情。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王川和众士兵赶紧加快脚步,赶快到了六扇门里。

把刁不名关进牢笼,给刁不名上了戒具,王川和众士兵才放心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西凉六扇门总捕出面,请西凉军士兵留下,以为守卫,防止有变。王川则赶紧去联络龙捕头,请龙捕头一行回来。龙捕头一行已跑得略远,这一夜又风雪大作,道路行进并不方便,一行人及时赶不回来。王川在西凉城里等着。

如今抓到了刁不名,又捉拿到了一个来西凉的赠品——莲花观普祥真人,王川便没有继续住在客栈里,而是到六扇门里借宿,看好两个囚犯,防止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他感觉自己有些悲催,本来好端端的在京城看着隔壁客栈,经营着柳巷翠柳楼,每天逗逗小莲儿,喝喝小酒,多么惬意,如今却被逼无奈,来洗凉办公;这也就罢了,办个公送个老太太,就当旅游好了,结果还差得被人给砍了;这再不提,反正在生死边缘打了个来回,自己也没死成,但如今忙活半天,一堆担子莫名其妙压在头上,还一时没人能够分担,算怎么回事?

等龙捕头一行回来的期间,八极公主辛八极终于把出自莲花观的《连山》《归藏》送了来。

八极公主是被丐帮帮主辛八疾送来的。这位丐帮帮主最近也在西凉活动,一是为三人塔论武的事,二是为找他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他来一记女装扬名套餐的混账弟弟。如今终于找到了,却已经迟了,辛帮主气得不行,和八极公主打了一架。但两人功夫却似乎不相上下,一人落了个熊猫眼来找王川,倒是辛八疾黑眼圈在左,辛八极黑眼圈在右,男左女右,十分对称。这让王川看着颇为舒服。

送走了辛八疾和辛八极,王川才返回自己在西凉六扇门临时的住处,看一看那所谓的《连山》《归藏》。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两本书里面记录了不知道多少妇人,其中有门阀贵族的、有名门望派的、还有江湖豪杰的,林林总总,下来不少于一百人。

王川细细数了一遍,加上在京城时跟梁夫人一起入观求子的南海派掌门夫人,一共一百单八人,凑成一桌麻将,或者说一批梁山好汉。

怪不得普祥真人此行西来,应人求子一个没成,还落入法网。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啊,他祸害人数目凑够了。



第六十五章 探监者说

把《连山》和《归藏》大概翻完,王川有些想不通,这是普祥真人有意为之,还是天意如此。两本册子里,《连山》记录可再联系的良家妇人三十六个,《归藏》记录不可再联系的良家妇人七十二个,合天罡、地煞之数。王川甚至想把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星的名字给这一百单八将按上了,太应景了!

而除了这些特征以外,剩下的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连山》《归藏》里记录细节,把每个良家妇人的特点都注释的明明白白,普祥真人不像是世外高人,倒像是风月阁的高手,拿捏词句相当准确勾人,什么这个声娇那个体柔,看得人心神摇曳。这两本册子千万不能被涉案人的丈夫们看到,不然普祥真人怕是得被活刮了,涉案人的丈夫们才能解气。

普祥真人案发,等这案子审理完了,不知道会引来怎样的大混乱。

王川叹了口气,想不太到,干脆不再多想。老实摸好自己的鱼,把眼前不得不做的工作做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粗略翻完了《连山》《归藏》两本册子以后,王川就把它们小心收好。这可是重要证据,也是能引起大混乱大动荡的东西,王川可得小心保管了。

只要等到龙捕头来,把这两个重要犯人和重要证据都交出去,自己就解脱轻松了。

但等着等着,先回来的并不是龙捕头一行,而是数不清的江湖豪杰,以及三人塔的那四位四大天王。

因为涌入西凉城的武林人士太多,让这个本来颇大的城市忽然显得拥挤起来,也变得混乱难以管理,西凉城主不得不颁布临时限行令。非本地籍江湖人士、非务工、务农、经商者,不得进入西凉城。这样一来,西凉城才稍微宽松和清静了一些。江湖豪杰们在西凉城外聒噪了一阵,吵着闹着不公平,要进城,这一下惹恼了还在城门边军营里住着的任将军。任将军烦的不行,干脆派兵出城,一众江湖豪杰顿时哑火,在西凉城外露宿。

三人塔四大天王早就获得了西凉户籍,如今自然得许进入西凉城。林深河在城里住了这么多天,天天换药,如今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四大天王这才放下心来。然后阴天便独自一人来到了西凉六扇门,请求见一见刁不名。

如今人被西凉六扇门押着,王川虽然也在看管,但并不主事。阴天请求,也不是跟他请求的,而是请求于西凉六扇门总捕。那总捕谨小慎微,不愿意多出意外的可能,抱着和王川一样的心态,只想安安稳稳等龙捕头一行来了,把两个重犯移交给龙捕头,不出任何差错。因此自然拒绝了阴天。阴天无奈退走,结果没过半天,就跟着一个小兵回来。

那小兵王川有些印象,是城主府上的私卫。这下西凉六扇门的总捕可不好再拒绝了,让阴天见了见刁不名。

呸,关系户!

王川并没有把这些琐事当回事。刁不名和普祥真人都被关在笼子里,只要没人把这俩笼子扛走,就一切都好说。不说阴天因为刁不名一个肾击捅伤林深河,已经和刁不名结仇的事,就单说那重得要死,硬得要命的铁笼子,也足以让阴天望而却步了。而且有西凉六扇门做主,也不需要自己太上心。结果没有想到,西凉六扇门总捕为分摊责任,竟然叫王川配着西凉军士兵、西凉六扇门捕快们共同在场,看守和见证阴天与刁不名的会面。

娘希匹的!

王川简直想骂娘。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

“但我已经来了。”

……

王川抽了抽嘴角,这俩演古龙剧呢?

……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么?”

“我本来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的,只是想来。但你这么说,我就当是看你笑话吧。”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反正我也应该看你笑话。”

……

“你们如果尽说这些废话的话,就赶紧离开。我没那个京城时间,陪你们在这里浪费。”

西凉六扇门的总捕终于忍不住了,看来他不是个古龙小说爱好者。

王川走神胡思乱想,忍不住想,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戏剧培养,观众的戏剧审美已经偏向小资。自己是不是该抄点古龙剧了?

而阴天和刁不名听完西凉六扇门总捕的话,都闭上了嘴巴。过了好半晌,阴天才道:“我想做一件事,请总捕和诸位捕快准许。”

“什么事?可别出格,我等承担不起。”

西凉六扇门的总捕问。

阴天点点头,道:“不出格。”

西凉六扇门总捕点点头,却说:“那你跟王捕快说。这可是京城六扇门的重犯,有什么事,得京城六扇门说了算。”

王川:“……”

娘希匹!

真想把这家伙也丢进笼子里。

阴天听到西凉六扇门总捕的话,便转头问王川道:“王捕快,不知可否?”这会儿说话语气,神情,可都比在三人塔前时要好多了。

王川问:“你先说你要做什么?”

阴天张了张嘴,却似很犹豫,说不上话来。过了好半天,王川等人都不耐烦了,阴天才道:“我想啐他……”

王川:“……”

西凉六扇门总捕:“……”

众士兵、捕快:“……”

刁不名:“……”

在场唯一对阴天的话没有反应的,就是旁边笼子里始终在低头看下面的普祥真人了。

这什么鬼?!

堂堂一个三人塔天王,你这是闹呢?

“别闹。”

西凉六扇门总捕说道,“你这是闹哪样?”

王川又撇了撇嘴。刚刚不是还说要我京城六扇门做主吗?这会儿怎么又说话了?你这西凉六扇门的堂堂总捕,又是要闹哪样?

“啐吧。”

王川道。

“喝——呸!”

阴天冲刁不名脸上狠狠地吐了一口。

但刁不名毕竟是高手,稍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

阴天脸色微冷,“喝——呸!”又是一口。

这一回他吐在了刁不名的手上。那一双手被戒具拷着,固定在枷锁上,难以动弹。刁不名躲避不得,登时中招,脸色黑得要死。

“多谢王捕快。”

阴天啐完之后,心满意足,冲王川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六扇门。留下士兵和捕快们眼镜碎了一地。



第六十七章 限定版借兵

听龙捕头这么说,王川稍稍松了口气。说实话,在看过《连山》和《归藏》之后,他还真怕牵扯进这个案子里面。普祥真人一案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了,办这件案子,说不定会有许多波折和危险。也只有杨总捕亲自坐镇,才能办得来。哪怕是参与血雕老汉刁不名一案,把刁不名杀人屠庄的案子从头到尾都给办了,都比掺和进这个案子强。

况且他还想回去好好经营他的隔壁酒馆,让六扇门收入和后勤保障更上一个台阶呢,哪有心思掺和这案子。

龙捕头饶过了他,他便投桃报李,说道:“回禀龙捕头,此案事关重大,你也说了,必须交由杨总捕来亲自处置,这个就不说了。但在之前,我们必须尽快,一定要快。在普祥真人被抓这个消息传开之前,尽可能快地把普祥真人押送回京师。”

这些问题,想到想不到是一回事,但只要一提出来,就是很容易理解的。

普祥真人为什么能多年来作案这么多,污人良妇都凑成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数了,还一点事都没有?靠的就是《连山》和《归藏》那两本册子。普祥真人只对有头有脸的人下手,而且就是有头有脸的人里,都挑挑拣拣,选择特定的目标,为的就是减少风险,在事发之后,也能压住那些被他祸害的人家,让他们为了脸面和名声,不敢对普祥真人怎么样。

相反,这些人反而会成为普祥真人的保护伞和便宜后台。被普祥真人拿捏着要害,随时有可能败坏名声,他们不得不给这位莲花观的观主提供一些方便和保护。在这种情况下,普祥真人的莲花观才如此欣欣向荣,生意越做越大祸害人家凑成了一百单八数。

所以当普祥真人被抓,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意味着事情即将败露,对他们来说重之又重、甚至不惜牺牲再多、不顾恶心和仇恨,都要维护的名声和面子,即将落在地上,被人狠狠践踏。这对他们来说怎么能受得了?

所以如果不够快,此行六扇门就将迎来抓捕普祥真人戳破惊天大案的恶果反扑。

“你说得对,这一点必须重视。”

龙捕头道。

王川想了想,又道:“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请任将军派出一支队伍,一路护送咱们进京。普祥真人跟刁不名在这里关了这么久,任将军和城主都没有来觑视普祥真人和《连山》《归藏》,看来和普祥真人干系不大。西凉军可以放心,或许可以借来一用。”

“这个有点难。”

龙捕头沉吟半晌,道,“但这事应当慎重,必须试试。”

当下龙捕头拍板,分开两组,分别对普祥真人和刁不名展开问供。而他自己叫了王川,一起去西凉兵营,向任将军借兵。

“大家迅速着点,问供整理完了,尽可能明早出发,打道回京。咱们走得快了,说不准还能回去赶上过年。”

龙捕头如是说着。众同僚顿时一阵欢呼,干劲儿十足。

王川随龙捕头出了西凉六扇门,到兵营中去,任将军正大刺刺地坐在校场中,监督指点西凉军练兵。王川和龙捕头被任将军的亲卫引过去,走得近来,才听见任将军小心嘟哝:“娘的,狗屎城主,要跟老子闹到啥时候?天天呆在营中,打个麻将都没处打。手都痒痒了!”

王川:“……”

这任将军倒是搞笑,却也让人佩服。在堂堂西凉大营中,监督手下大军训练,却还一心惦记着麻将。但惦记归惦记,他却还恪守职责,不在兵营里胡闹,带头表率遵守着纪律。

龙捕头哈哈一笑,上前道:“任将军好大的气性,既然如此手痒,何必继续和城主怄气,会将军府中玩耍就是。”

“那哪能啊!这不是怄气,这是原则问题。”

任将军一瞪眼,道,“他又和我那些个麻友不一样。我跟我那些麻友吵架,无所谓。往后玩太祖麻将还是太宗麻将,我都认了。他可不行。除非他来大营跟我道歉,请我回去。不然我就一直呆在兵营,有种西凉军机要务,他别来找我商讨!哼!”

王川:“……”

龙捕头:“……”

这是城主和将军闹矛盾呢,还是两口子生气呢?任将军这是媳妇生气回娘家吗,还得西凉城主带礼品来说好话?丢人!

王川真是没时间,不然的话,在西凉城里多留一段时间,按着两口子生气闹矛盾闹到六扇门的例子,给他们调停调停,说不得还能见效。

“不说他了,龙捕头,王小兄弟,你们此来,有什么事?”

任将军话头一转,问道。

龙捕头道:“实不相瞒,任将军。我们打算明天就启程回京,想跟任将军借一支人马同行,以为庇护。”

“什么?”

任将军顿时声音拔高,俩眼睛比刚刚提及西凉城主瞪得还大,“你们是跟我借兵借上瘾了是怎么着?往京城跑还来跟我借人?当这是干什么,过家家吗?我西凉兵能借你这两回已经够可以了,哪还能说借就借?”

龙捕头道:“好叫将军知道,我们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想跟将军借兵。实在是此事太过重要。那普祥真人所犯的案子,牵扯了一些人。我们押送他回京,很可能招至凶险。仅凭我们此行的人手,怕是会有风险。因此我们才跟将军借兵。”

任将军问:“什么案子这么怕?牵扯了什么人?”

龙捕头苦笑道:“这个恕我不便多说。”

任将军道:“你不说我就不借你。”

龙捕头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酝酿了半天,叹了口气。

王川眼见如此,任将军死不松口,忽然一拍大腿,道:“一副皇家特制太祖手绘哈士奇背纹限定麻将,换不换?”

“换!”

任将军顿时也一拍大腿,说道。

龙捕头目瞪口呆,问王川:“那麻将你有吗?”

“我没有,梁捕头有。”

王川回答龙捕头道。

第六十八章 麻将的故事

昔年太祖皇帝养有神犬哈士奇,而且创造麻将,犹爱熬夜搓麻,这个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太祖皇帝为了纪念他创造的麻将,以及他的爱犬哈士奇,将两样融合为一体,寻找天下第一的工匠,命其打造出背面纹有哈士奇形象花纹的麻将,限定版共一百零八副,送给开国将臣。那天下第一的工匠,因此获得了一个名号,哈士奇名匠。这搁在王川所知道的时代,绝对不是一个让人高兴的名字,但那名匠却被太祖皇帝忽悠得万分乐意,高高兴兴地领了名号和一套麻将回家去了。

由此王川断定,那位太祖皇帝肯定也是个老不正经,充满了恶趣味。

如今哈士奇名匠家族已经断代,一代代传下来的那套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几经周转,落在了梁捕头的父亲梁老捕头。

梁老捕头深爱麻将,因此收罗了这套麻将牌。他在麻将桌上认识了梁夫人,把梁夫人介绍给了自己的儿子,这才有了梁捕头夫妇如今的结合。因此直到今天,梁捕头还对梁老捕头和麻将身怀怨念。恨屋及乌,那套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也不受梁捕头喜爱。

而梁夫人,只是爱玩麻将,却对麻将周边并不感兴趣。那套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由于哈士奇名匠并不懂得麻将技艺,手工又太过精致,导致麻将做出来,触摸太过平滑,无法靠摸牌辨识,手感并不好,所以并不受梁夫人待见。所以那套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如今还躺在梁捕头家里吃灰。

所以王川提出的是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而不是太宗皇帝下令制作的金瓶梅背纹限定版麻将。

金瓶梅背纹限定版麻将是内嵌金卡背面,上纹有一个宝瓶,内插梅花一朵,因此称为金瓶梅。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太宗皇帝是这么解释的。王川也只有跟着这么听了。

至于和哈士奇名匠齐名的金瓶梅名匠,王川觉得这是太宗皇帝和太祖皇帝较上劲了。这也是个老不正经,较劲都较得这么老不正经。

金瓶梅背纹限定版麻将当年也被梁老捕头几经周折搞到手了,传给他深恨麻将的儿子梁捕头。但再梁夫人这里,金瓶梅背纹限定版麻将和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获得的待遇,却截然不同。

吸取了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美观不实用的教训,太宗皇帝找来的匠人被太宗皇帝亲自栽培,熬了不知道多少通宵,从一个麻将小白变成了不赢钱不下桌的麻将狂人,这才开始让匠人打造麻将,做出的金瓶梅背纹限定版麻将手感极佳,触摸辨识度极高。又因为使用材料特殊,传承多年而不损。因此深受梁夫人的喜爱。

在这样的背景下,王川并不担心能从梁捕头那里搞来那套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完成任务,而龙捕头听了,也深以为然,点点头说:“可以,可以。”

于是王川和龙捕头远在千里之外,就定下主意,小小地坑了梁捕头一把。

在确定了交换条件后,龙捕头和任将军又具体商议了出兵相助的细节,比如人数、路线、路程、时间、后勤保障问题、待遇问题等等等等。确定了这一切后,已经过去好长时间,天都黑了。龙捕头和王川这才返回西凉六扇门里。

六扇门中,普祥真人的问供已经结束,而刁不名的供词记录还在继续。

王川有点意外。按照他的想法,刁不名所犯事情虽然不小,但毕竟是一条线,涉及人员顺着这条线就可以下来,内容也不散乱,并不复杂;而普祥真人就不同了。这位出自莲花观又隐藏极深的咸湿大佬,所犯下的案子比刁不名可多多了,而且涉及案情到了全国各地,涉及人员也是四处散乱,并不统一,又持续这么多年,问起来应该相对麻烦。怎么刁不名还没问完,普祥真人就先问完了?

“已经问完了?”

龙捕头也楞了一下,显然和王川的想法一样,“怎么这么快?拿过来我看看。”

京城六扇门的同僚当即把供词本拿过来,交到龙捕头手里。龙捕头翻开来看,顿时黑了脸,问:“这谁问的,什么狗屁?怎么什么也没有?”

“是属下问的。”

那同僚无奈苦笑,道,“龙捕头,我也不想问这么简单啊。实在是那普祥真人跟个木头似的,从头到尾都只低着头盯着下面看,我们问他什么他也不回答,就好像没听到似的。”

“他不回答你们就不会想办法让他说吗?他又不是聋子哑巴。”

龙捕头气道。

“龙捕头稍安勿躁。”

王川扭头看了看囚笼那边,普祥真人被问完话,已经被关回笼子里面。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道士背靠一边的铁栏坐着,脑袋还在低垂,也不怕得了颈椎病。他看了这么久,又回想之前,大概明白了关节,说道,“这不是兄弟们问题。普祥真人自从与八极公主会面后被抓,就一直这个样子。我觉得他这个状态,很可能跟八极公主有关。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应该请八极公主来一趟。”

听到“八极公主”四个字,普祥真人的耳朵动了动。但他始终脑袋低垂,没有要抬起头来的意思。看来是不得颈椎病誓不罢休了。

这个细节王川注意到了,更加坚信心底的推测。

“是吗?”

龙捕头问,“八极公主……就那个辛八极?”

“对。”

同僚感激地看了王川一眼,道。

龙捕头问:“八极公主现在在哪?”

同僚道:“被丐帮帮主辛八疾带回丐帮在西凉城的驻地看着了。”

龙捕头点点头,叹道:“这辛八疾也是,堂堂一个丐帮帮主,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好弟弟?”

“是啊。”

同僚也跟着叹息。

龙捕头踹了同僚屁股一脚,说:“是什么是,还不快去把辛八极……公主请来!”

“是!属下这就去!”

同僚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就跑了。

这一刻王川忽然觉得,龙捕头的身影和杨总捕重合了。

第六十九章 心疾

龙捕头这会儿的言行做派,真是像极了杨总捕。王川一直以为相比其他捕头,龙捕头无论言行做派还是工作风格,都非常的正统正派,却没有想到,这位龙捕头也有这样的一面。

不愧是杨总捕带出来的人物。

王川和龙捕头在囚笼前研究了半天普祥真人,周遭负责看守或者正好无事的捕快、士兵们都跟着围过来,有样学样地观察了普祥真人半天,就跟研究大猩猩似的。而他们最终也发现,现在的普祥真人就仿佛一个大猩猩一般,不言不语无法交流,再研究下去,也没什么用,只好放弃。

八极公主过没多久就被六扇门的同僚请回来了。这位女装大佬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看起来反而有一股俊朗英气,跟女装时绝不相同。但他看来并不喜欢自己这一身装束,不时撩一撩衣袍,对跟在他旁边始终监视着他的丐帮帮主辛八疾,正眼也不看一眼。

但王川总感觉,八极公主并不讨厌丐帮帮主辛八疾的监控,相反甚至很享受。

错觉!一定是错觉!

……

“他是被我吓到了。”

八极公主只是看了一眼普祥真人,就做出了诊断,“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虽然和他反应并不是太一样,但大体是差不离的。”

“吓到了?”

龙捕头听不明白,问,“什么情况?”

八极公主不屑地瞥了一眼普祥真人,道:“这臭不要脸的道士猴急猴急的,正想把我扑倒呢,被我松开一带一吓,只怕吓缩了。如今后遗症,吓得不管用了,正自发愁呢。这道士对他那玩意儿未免也太上心了,发愁至于发愁这么久吗?”

王川:“……”

众捕快、士兵:“……”

普祥真人听到八极公主的声音,忽然转了个身,背对着众人脑袋顶着铁栏看下面。

丐帮帮主辛八疾气得不行,指着八极公主辛八极怒道:“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八极公主瞥了辛八疾一眼,还丢了个白眼过去。

龙捕头问道:“就这样?你怎么证明是这样?”

“这个好办。”

八极公主胸有成竹,微微一笑,看向普祥真人,道,“没想到吧!”

就是这个语气!

就是这个语气!

这个让人听见就泛起不对劲情绪的声音里,王川终于看到了八极公主脸色的表情。他一瞬间想起了记忆里那个网络世界中的经典表情包——

没想到吧!

八极公主就是用这四个字和这个表情把普祥真人吓到的!

王川赶紧看向普祥真人,只见沉默的道士双肩忽然一抖,像是受到了最可怕、最刺激的惊吓。

太可怕了!

众人包括丐帮帮主辛八疾看到八极公主的表演和普祥真人的反应,脸色都有点不太自然,

“好吧……我暂且信你。”

龙捕头深吸口气,平复了心情,才问,“那这样的话,需要怎么办,才能让他精神好转?”

八极公主道:“这我却不知道了。”

得,这位是管杀不管埋型。

发现了症状起因,八极公主的作用已经发挥完了,便没必要留在这里了。辛氏兄弟二人向龙捕头等众人道别,离开了六扇门。临走时丐帮帮主辛八疾连连道歉,直说献丑,让众人见笑了,拉着八极公主走得那叫一个飞快,生怕把脸丢完了。

送走了丐帮帮主辛八疾和八极公主辛八极,龙捕头、王川等人便去了议事厅,纷纷出言献策,商讨让普祥真人开口说话的办法。但是他们商讨完了,什么法子也试过了,包括但不限于敲锣打鼓,武力刺激,甚至还从本地小红楼请了一名姐儿,来当场诱惑普祥真人,也不见效果。

最后王川亲自上阵,扒着记忆深处的经典故事,魔改了比如少妇白x、xx岂是xxx、xxxx年代记等作品片段,把众同僚和西凉士兵都说得撅屁股了,还不能把普祥真人说动。再一看普祥真人脑袋仿佛低得更低了,王川不得不赶紧暂停放弃。

这样看来,普祥真人是真的被八极公主吓住了。众人想了这么多法子都没法让普祥真人坚强起来,自己再把故事讲下去,普祥真人的状况只会更糟。

“唉……不讲了,没用。”

王川叹了口气,终结故事,如是说道。

众同僚作鸟兽散,囚笼前一下子不剩多少人了。

龙捕头道:“唉,算了,没用就没用吧。先把他押回京城,交给杨总捕想办法,杨总捕见过的世面多,比咱们有主意。”说着就撅着屁股离开了。

吃罢了晚饭,刁不名的供词才问完了。王川没有资格看到供词。而龙捕头把供词检阅完了,也花费了好长时间。据问供的同僚讲,那刁不名看来已经认罪,对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讳,甚至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字数太多,同僚记得费劲,这才花费了这么长时间。

龙捕头将供词审阅完毕,点点头让人收拾好供词,说:“那就这样吧。咱们在西凉的事已经到此结束了。等明早任将军把护送队伍派过来,咱们就押送那两个家伙回京。”

“好!”

“龙捕头英明!”

“可算完事了!”

……

众捕快纷纷赞叹。出来这么久,恋家的神朝人早盼着回家了。王川也不意外,他如今分外想念陈莲给他暖好的暖被窝,想念那曾经懒散腐朽的生活。

多么美好啊!

龙捕头说罢了话,满意地听众属下吹捧了一番,道:“那好,咱们明天要启程,我今晚跟本地同僚说一说,麻烦他们看管一晚。大家回去早点歇着,明天早起赶路。”

“是!”

众同僚应命,纷纷散去。

王川也准备离开,却忽然被龙捕头叫住。

“王川你等等。”

龙捕头说道。等其他人都走完了,龙捕头才走过来,搭着王川的肩,靠近王川的耳边,小声问,“王川,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身份,比如在风月阁有什么笔名之类的?”

王川:“……”

第七十章 龙捕头开始推理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七十章龙捕头开始推理王川是万万也没想到,龙捕头这样正经的人,暗地里竟然这么不正经。如此看来,他竟然也是风月阁的绝对拥趸。

呸,臭不要脸!

“龙捕头,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你得替我保密。”

王川直接承认,“是的我是。我就是风月阁里的‘江湖百宵生’”。

“快算了吧!”

龙捕头鄙视地看了一眼王川,说道,“你以为我没有看《一字门秘史》和那本《菊花宝典》吗?”

“????!!!!”

王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龙捕头。没想到龙捕头竟然猥琐到了这种地步,连这两本书都看过?!

“你瞪眼干什么?”

龙捕头对王川的眼神相当不满,说道,“我钦慕一字门佘薇佘女侠,自然要关注她的一切。跟你说,那本《一字门秘史》,我看罢之后,也是十分火大。那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实在忒也不像话,竟然敢如此造谣编排人,等哪天我遇到他们,非得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

“龙捕头滥用私刑可不好。”

王川木然说道。对于龙捕头的话,他是半个字也不信。呵呵,还什么火大,只怕此火大非彼火大吧。

“我只是打个比方,表达一下我对这两个风月阁败类胡编滥造的愤恨之情。”

龙捕头摆摆手,说,“因此我对那二人恨得牙痒痒,听闻有一部,也从风月阁流传出来,卖的很火不说,还对那二人打击很大。所以我才买了另一本书看,就是那本《菊花宝典》。这本书忒也邪性,王川,你不是也爱看书吗,弄来看看,说不得会喜欢看的。”

“是吗?”

王川假装无知,瞥见龙捕头那充满恶趣味的表情,真想学八极公主辛八极一样敞开了怀,让龙捕头看一看自己纹在胸口上的“断背山人”四个大字,做一个经典地表情包表情,说“没想到吧”。虽然自己胸口上没有纹着字。

“是的。”

龙捕头点点头,说道,“所以我对那江湖百宵生也有些个了解,那家伙如今想必看了《菊花宝典》,正自深受打击呢,哪能顾得上来这里断案,还破了普祥真人这么一桩大案?所以你觉得不是江湖百宵生。”

“被您看出来了。”

王川只好老实认了。

龙捕头对自己的真实推论很满意,又说:“现在再看,你竟然连《菊花宝典》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是江湖百宵生。这本书想必就是作者针对江湖百宵生写的,如果你是江湖百宵生,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还想跟我搞鬼假装?呵呵!”

呵呵!

王川对龙捕头的推论佩服不已,说道:“龙捕头您说得对。”

“我有理有据,说得自然对。”

龙捕头道,“你对风月阁常识这么无知,却又知道一些阁中人物。想必不是个什么作者,而是一个普通的书客吧。枉你号称爱看书,没想到对风月阁的了解还这么粗浅,年轻啊——”

王川:“……”

龙捕头见王川话越来越少,终于觉得没什么意思,说道:“算了,不说了。你早些歇息。明日赶早起来,等西凉兵马一到,咱们就出发返京。”

“是。”

王川应了一声,跟在龙捕头身后出了议事厅,返回住处歇息。

……

这一夜,龙捕头自去西凉各衙门告别,最后又跟西凉六扇门总部告别了,请诸位官员明日不要相送。龙捕头一行押送重刑要犯,离开返京,最好还是尽可能的低调。这让西凉城主很不满。按照西凉城主的意思,这一趟在西凉抓住了这么大一个要犯,其中西凉方面还出力不少,自然要好好张罗张罗,摆摆排场,高调而去,叫人知晓。但这龙捕头怎么能同意?好说歹说,又搬出了杨总捕和刑部的名头,才终于说服了西凉城主。

西凉城主自然还是不甘,却不好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西凉军就到了城门外集合。任将军遣人过来,告诉龙捕头等,西凉军的队伍已经在城外集结,就等着龙捕头一行出城,立即开拔了。龙捕头就不再耽搁,立即带着队伍,把两个囚笼安放在两辆马车上,迅速出了城去。

这时天气还没亮,星星在天空里忽闪忽闪,还能看得见。路上自然没什么行人。一行人低调出行,一路上就只有马车轮子转动发出的声音,以及枷锁铁链撞击时发出的响动。

到了城门下,这时候城门还没有打开。值守者推动着厚重的门缓缓打开,王川看到城外的世界里,星光洒下的微弱光亮照出城外人们的身影。

这些并不是西凉军在城外集结的军队,而是想要赶早赶往早市,正在这里等待西凉城的城门开门的商旅、外城人们。龙捕头多年在外抓捕,对于这种状况,早已预料。因此在两个囚笼上面,都已经罩上了密不透光的黑布。城外人们看到那罩出棱角方形的囚车,自然好奇其中关着什么人,却没人胆敢上前打探,抑或掀开黑布来看上一看。

王川就跟在囚车旁边,他看着两个被蒙上大块黑布的囚笼,心想黑布之下,普祥真人想必还在低头往下看。这个动作仿佛已经成了普祥真人的标配,就算黑布之下黑不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普祥真人恐怕也还是会往下看。

这一定是普祥真人的执着——天大的执着。说不定人家莲花观的这位关注某天看清了关于自身的执着,为此一往无前、勇猛经济,实力突飞猛进,六扇门这囚车就拉不住他了。

而刁不名,王川猜想这家伙要么是在百无聊赖地躺着,或者悄悄地寻找着外面的空隙,在黑暗之中窥视着囚笼之外。

这个家伙挺怪的,说他不老实吧,他被问供时,又完全不知避重就轻掩藏事实,把自己犯下的罪行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但说他不老实吧,他又确实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普祥真人或许已经绝望没救了,但这位让六扇门在这里几经波折的,只怕还不会善罢甘休。

阅读网址:m

w。4m

第七十一章 问题与意外

任将军给龙捕头调配的西凉军在离城门稍远一些的地方集结,避免被太多的人看到。龙捕头一行过去,与西凉军汇合后,立即开始向东进发。

走出一阵,远离了繁华的西凉城,太阳终于升起,道路也渐渐荒凉。到了荒僻无人的地方,龙捕头便命人把囚笼上的两块黑布揭下来。黑布遮挡视线,虽然能够防止别人窥视,但也阻碍了众捕快对两个囚犯的监视。万一在黑布之下,两个要犯发生了点什么,他们却毫无察觉,那可就不好了。

离开繁华人多的地方,西凉军的护卫也已经跟上,防止别人窥视已经没有太大必要,所以龙捕头便选择把黑布撤了。

一路上普祥真人和刁不名都没有再说半句话。普祥真人还跟在西凉六扇门时一模一样,从头到尾都在低头看。而刁不名始终在左顾右盼,仿佛有什么躲在暗中的事物需要他来特别留意。王川注意到了刁不名的目光,也跟着不时环顾四周,小心戒备。

不知不觉走了半天,到了正中午。队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干脆便走便掏出干粮和水来吃喝,加紧赶路。

吃罢了午饭,龙捕头忽然召集了王川和几个六扇门同僚过去,说要商议要事。那几个六扇门同僚王川都比较有印象,算是龙捕头这一组里的中层头目,平时有难以判断和决断的事物,龙捕头会找他们一起商议。不过自己加入进去,就有点突兀了吧。

王川很想退出,但龙捕头显然不给他机会,一把拉住他过去,说:“来来来,王川,你也帮帮忙。杨总捕都说你脑子好了,现在怎么能少得了你。”

王川:“……”

得,躲不起,看看什么事吧。

只见龙捕头取出了那份小心保管的供词,说:“这是刁不名的供词,我总觉得缺了一点东西,却又一时想不到。这个应该是很关键的东西,不应该忽略。你们都看一看,然后帮我拿捏拿捏。”

然后龙捕头便把供词本在诸位同僚之间传阅,王川耐心等待,没有着急去看。最后别人看完了,他才拿过来粗略看了一遍。

说粗略其实也不算粗略。他把其中的关键点大概都记清楚了。这本供词中的内容,从刁不名的籍贯,生平,自小到大的处事环境,生存环境,武功来历,还有刁不名从犯下第一桩杀人灭门案,到左家庄最后一桩的案子,全部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详细至极。每一桩案子动机,策划,时间,杀人顺序,离开方式,等等等等,也都记录得明明白白。乍看之下,这么清晰详细的供词,简直可以算是六扇门的供词范本,可以拿到讲武堂去用来培训新手捕快了,这样的供词,还能有哪些问题?

众捕快和王川看完供词,都把眉头拧成了川字,寻思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但这个问题,也不是一下子能想得出来的。

众捕快一路想一路走。王川寻思的时候,还始终观察普祥真人和刁不名,看这两个人有没有异样。普祥真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往下看,而刁不名对周遭的关注始终没有降低。

按照平常管理,王川这时候应该在假装寻思实则偷懒,但现在他却不知不觉地用心观察着一切,耗费了不少脑细胞。王川觉得这并不是自己变了,而是因此此行凶险,两个要犯被关押在囚车里,又有这么多西凉军护卫,但危险其实还没有解除。自己必须随时小心戒备。

一路走到夜里,再往东走两日,就可以到乘凉山,出了西凉地界。龙捕头下令安营,和西凉军分别布置好了夜里轮岗护卫工作,便吩咐埋锅造饭,解决肚子问题。这时候王川才体会出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的好了。轮岗值夜的事,西凉军和龙捕头都不会摊牌到他头上。

舒服。

吃罢了饭,王川看着茫茫夜色有思索了一阵,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心头,一击掌,道:“我想到了。”

“什么?”

龙捕头听到王川的话,立刻过来,问。

王川道:“是消失那两日的问题。消失那两日,刁不名是怎么做到的,又去做了什么?他最后为什么要跑到西凉城去?要知道那里戒备森严,西凉军可不是他一个江湖里的独行侠能对付得了的。是什么让他铤而走险?”

这是事关此行风险的问题,却是对案情无关的问题。所以问供的捕快在问供时便下意识的忽略了。龙捕头等人,包括王川在内,看供词的时候,都没有在意。王川也是把他今日注意的两个问题糅合在一起后,才想到的这个问题。

“是这样,没错。”

龙捕头点一点头,道:“走,王川。你跟我过去一起问一问那泥鳅。”

“我来问吧。”

王川和龙捕头走到囚车边上,靠近囚车,对刁不名说:“靠过来点,我问你个问题。”

刁不名听到王川的声音,瞥了王川一眼,却只是耸动了耸动身子,根本不听王川的话。

“你在看什么?寻找什么?”

王川忽然问。他把白天关注的两件事糅合在一起后,猜测刁不名神情警惕地关注周遭,所寻找的人或事物,一定跟他消失那两日,以及不顾凶险跑到西凉城大有关系。

果然刁不名听到王川的问话,突然眼睛一瞪,盯紧了王川。那表情带着略微的惊讶。

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但看来刁不名是不会说了。

龙捕头从刁不名的表情上看,也立刻明白了王川的意思。王川完成了任务,接下来便准备交由龙捕头细问。

然而龙捕头正打算再问些什么,刁不名的目光却突然越过王川和龙捕头,望向远方。那表情渐渐凶狠狂躁。

“福善氏,你这个老不死的!”

刁不名突然扑过来,把王川和龙捕头都吓了一跳。二人不自觉退后半步,就只见刁不名额头上青筋绷起,那双凶狠狰狞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王川和龙捕头回头一看,夜色里远方的山头上,两个人影一闪而逝。



第七十二章 大召唤术

“什么人?!”

龙捕头和王川一样看到了那两个人影,叫道。众捕快听到龙捕头的声音,赶紧随着龙捕头转身的方向转过身去,戒备不已。但那两个身影只是一闪而逝,众人转身时,已经看不见二人,看着远处空荡荡的山头,都是迷茫不已。

看鬼呢这是?

王川也觉得是看鬼呢。

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刚刚那两个人的身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瘦小佝偻。那个佝偻的身影,一瞬间就和记忆中福老太太的身形合二为一。

那就是福善庄福善氏!在西凉城里被人处决的福老太太!

印象和记忆给王川以基本的判断,刁不名的叫喊,却让王川确信下来。刁不名对福老太太有着深仇大恨,一路由东向西、从南向北,制造了这么多的灭门惨案,根源就是这位当初纵容家里将他母亲害死的福老太太。所以刁不名怎么可能认错了人?

当初人首分尸的福老太太,血肉脑浆还被人蘸了馒头迷信治病,如今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难不成,这位福老太太并没有死,那个西凉城里被人砍掉脑袋的尸体,有什么猫腻?

龙捕头再看刁不名,然后和王川对视一眼,显然和王川一眼,也想到了这些问题。

“你们在这里看守,来几个人跟我过去看看。”

龙捕头说着,带几个捕快往刚刚人影闪过的那里大步奔去。

王川守在囚车边上没有动。身后是咣当乱响的铁栏与铁链撞击的声音。那两个人影的出现,完全激起了刁不名的凶性。愤怒嗜血的气息隔着笼子都能让王川感觉得到,简直就跟血雕老汉许久没刷牙的口臭一样清晰。

“你消停点,人都已经跑没影了。”

王川说着,心里的问题却徘徊不去。那高大挺拔的人影是谁?如果那个佝偻瘦小的身影真的是福老太太的话,那个高大挺拔的人影,会和福老太太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和福老太太在一起?

“呼哧——呼哧——”

刁不名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仿佛一个被夺食的野兽,警惕间愤怒地张开爪牙。

但刁不名在囚车里,再怎么凶狠,又有什么用?

龙捕头没过多久就带人返回,也跟龙捕头说:“别闹腾了。福善什么福善?福善氏都被西凉城主处以死刑,在西凉城里执行了。你现在叫唤个什么劲儿?人都跑没了。”

“没有跑,一定还在周围!”

刁不名沉声道,那声音仿佛野兽喉咙里发出的闷重低吼,意在将人唬住,“那一定是福善氏!一定是!我关注了她和她们福善庄这么多年,怎么会认错?哈哈哈!她竟然没死,好得很!好得很!”

“疯子。”

有人小声嘟哝。众捕快都用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刁不名。刁不名却浑不在意,只是四处张望,寻找着刚刚那两个身影。像是野兽寻找着必得的猎物。

但囚车里的野兽,看到猎物又能怎么样?

“你确定?”

王川问刁不名。

“确定什么?”

刁不名其实完全没有注意王川说得是什么,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四处张望,两条眼睛为了聚光聚神,已经凝成了两条线。王川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王川道:“你确定那两个人里的一个,是福老太太?现在福老太太还在附近没有走远?”

这回刁不名连回王川半个字都懒得回了。

但王川已经有了主意,他往周遭看了一眼,寒风呼啸,一场大雪刚停,白茫茫的荒野里除了六扇门、西凉军和囚车,再没有别人。道路上几行混乱的鞋印和深重的车辙从远而来,这是他们一行所留下的痕迹,除此这外,再没有别的脚印了。

王川忽然举起自己用来盛水的水囊,高声叫道:“孙悟空,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西凉军众兵将和六扇门众捕快都是错愕不已,搞不清王川好端端瞎叫唤什么。龙捕头问:“你这又是玩什么花样?”

王川却没有回答龙捕头的话。在说完话后,只是关注四周。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白雪皑皑的山上冒出半个身影。但又只是一瞬间,那身影就缩了回去。

看到这半个身影,王川心里的想法确信了半分。于是他继续高举水囊,又高声叫道:“齐天大圣孙悟空,孙行者,者行孙,行者孙,斗战胜佛孙悟空,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众兵将和众捕快都是无语。龙捕头也懒得搭理王川了。就连刁不名也不自觉停止了闹腾,奇怪地看着王川。这滑稽奇怪的场面中,唯一没有被吸引影响到的,就只有普祥真人了。

莲华观主普祥真人现在真的是快要得道升仙了,无药辟谷不说,还从来不为外物所扰。

就在众人奇怪王川在干什么的时候,不远处那白山山头上,一个矮小佝偻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哈哈大笑,道:“俺老孙来也!你叫俺,俺就敢应!俺乃孙行者、者行孙、行者孙、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美猴王、西天取经唐三藏之大徒弟、葫芦七兄弟合体金刚、蛇蝎收服者、食人练功者、永生之门、西天灵山如来座下斗战胜佛孙悟空是也!”

这人瘦瘦小小,真的跟个猴子似的。

王川撇了撇嘴,你名号念得再长,还能比龙母长不成?故事里听来的名字,得瑟个鬼!

还有葫芦七兄弟合体金刚、蛇蝎收服者也就罢了,毕竟葫芦娃的故事被自己魔改成了七个孙猴子,那食人练功者和永生之门是什么鬼?方寒大佬什么时候成了齐天大圣孙悟空了?这俩大佬就走得不是一个路子好吧!

心里吐槽归心里吐槽,但这瘦小佝偻的身影操着熟悉的口音与声音冒出头来,已经完全能够认证刁不名的说法。

能这样回应自己的表演的,除了福老太太,还能有谁?

“福善氏,你这老不死的!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

身后突然又响起刁不名的怒吼。那囚笼咣当乱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川只感觉那囚笼随时会有坏掉的风险。



第七十四章 我唾弃你的坟墓

“追上去!抓住他!”

龙捕头怒道。

刁不名的突然暴走让龙捕头和众捕快措手不及,更不用说西凉军了。

本来西凉军就不是用来防备关在笼子里的囚犯,而是用来抵御外来者的,在刁不名爆发的时候,并没有结成军阵,哪能对刁不名的动作做出反应?

笼子炸开,西凉军头领立刻命令众兵结阵。

龙捕头道:“拜托西凉军的朋友们看好了普祥真人,刁不名就交由我们来处置。”

“好。”

西凉军头领道,“这里交给我们,龙捕头一百个放心就是。”

“我一千个放心。”

龙捕头说着,带领众捕快向刁不名追去。

说时带领,龙捕头却当先而去,拉开众捕快好大一截。毕竟龙捕头的功夫和众捕快拉开好大一截,众捕快哪能跑得过他。

王川也在众同僚中间。他学了一字门佘薇传授给他的一字门腿法,但跑起来也只能比同僚们稍微快上一些,根本追不上龙捕头,就更别提刁不名了。

福老太太母子的出现,给刁不名的刺激真不是一般的大。刁不名如今爆发出来的功力,飞奔到福老太太消失的山头,几乎就是转瞬之间的事。龙捕头要追上他,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但刁不名并没有继续奔跑追逐。

血雕老汉狂奔几步就飞跃而起,重重砸落在那山头上。动作一气呵成,让王川想起了wow里战士的大跳。

那山头仿佛承受不住刁不名的重击,在血雕老汉的飞天一跃下砸了个大坑。雪粉和尘土飞扬而起,遮蔽了视线。

龙捕头赶上山头时,雪和灰尘都已经落下。王川只见刁不名双腿如弓,腰背张开,如同一只随时都要扑出去、亮出爪牙的猴子。而在刁不名的对面,福老太太站在她的儿子前面,同样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猴子。

于是王川看到一幅奇特的画面——

两只凶恶狰狞的猴子就好像在争夺配偶一样,互相面对面亮着爪牙,散发着整个天地都能感觉到的凶残与敌意。而那位被争抢的配偶就落在其中一只猴子的背后,虎背熊腰个子高大,却仿佛是一个孱弱的母猴,软弱不堪瑟瑟发抖。

王川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会脑补这样恶心脑残的东西了?

难不成自己被福老太太影响了?

不过这场面落在福老太太的世界里,只怕就是六耳猕猴和孙悟空大战争夺唐三藏了吧。

两位高手的气势大得惊人,龙捕头到了山头坑上,却一时也绷紧了神经,不敢动手。

王川和众同僚赶了过去,将三人团团围住。这时候里的进了,王川才感觉了出来,并不是福老太太和刁不名的气势太过强大,单纯的是因为刁不名身上散发出的威势太过恐怖。

一个人的凶残与狠辣,单单通过浑身上下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气势就能表露出来,这是多么可怕。

血雕老汉在囚笼里受到的刺激,竟然让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王川神经忽然绷紧。

在左家庄时,福老太太都只能和刁不名斗个旗鼓相当,如今刁不名却功力暴涨,老妇人在他手下,如何能打得过?

而龙捕头也是一样。

对比太明显了。福老太太和龙捕头已经完全被刁不名压迫住了。他们单单站在那里不动,就仿佛已经交手了不知多少回合。王川能感觉到,福老太太和龙捕头都是在硬撑。

“该怎么办?”

王川心中后悔,早知道自己就不叫福老太太现身了。没想到福老太太出现,却惹出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福老太太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自己能够控制。但现在面对实力强大的刁不名,却该如何是好?

“你觉得你能护得了他吗?”

刁不名对着福老太太咧嘴笑道。血雕老汉的愤怒浓缩进了这声音里,却似乎变得不明显了。之前在笼子里时,他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的绝望,而今却是胸有成竹的自信。这位连环灭门案的绝世凶手,自信他能够完成复仇,释放自己的愤怒。面前两个被他从小惦记到大的仇人,怎么能逃得掉?

他现在实力强劲,自信无比,就算六扇门这么多人在这里,他都自己这些人阻碍不了他复仇。

这一刻福老太太再没了之前的气势,也没有了那一定要找机会杀掉刁不名的自信与嚣张,示弱道:“你杀我这么多亲戚,灭我福善庄,还不够么?如今我福家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你报仇也报够了吧?”

“够了?怎么可能?”

刁不名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报仇,杀人,灭门。这么美妙的事。怎么可能够了?”

“刁不名!”

龙捕头冷声道。

但这个名字才刚从龙捕头口中吐出,刁不名就暴喝道:“住嘴!”

龙捕头竟然真的住嘴了。

这一瞬间王川突然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扑面而来,他竟然动弹不得,张口不得。众捕快和龙捕头也同样如此。

这一刻血雕老汉实力之强,竟然恐怖如斯!

福老太太的身后,那位唯一存活的福家子弟被刁不名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福老太太叹了口气,她是在刁不名的威势下唯一还能说话的,但声音已经显得有些勉强:“小子,饶了他吧。如今福家只剩我这逆子一个,他已经后悔了。你何必赶尽杀绝呢?”

“我饶了他,谁饶了我?”

刁不名神情怪异,咧开嘴笑,“他杀我母亲,毁我一生,我为什么不要赶尽杀绝?”

“你!!!!”

福老太太急得没话说。

但刁不名已经不打算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福老太太这个欲言又止的“你”字出口的时候,众人就只听“噗嗤”一声,福老太太的身后,福家的最后一个子弟脖颈间献血喷涌。这个身材挺拔实则草包的男子惊惧地捂住脖子,却止不住献血直往外喷。他拼命地张开嘴,却呼吸不上来,无力地倒下。

而众人甚至没有看清这一幕是如何发生的。

“我杀了你!”

福老太太怒火攻心,红了眼睛,朝刁不名扑去。



第七十八章 再遇

出自六扇门的制式佩刀都落在了空处。众捕快纷纷仰头,看着突然升天的普祥真人,一时都感觉风中凌乱。这尼玛也太诡异了,好好的一天出城赶路,先后遇到了死人变活,因仇突破,因法突破,因摸鱼突破,这时候又来个因贤者时间结束而突破的,还尼玛是螺旋升天式突破。

闹呢?

这要是个作者笔下的故事,那这个故事的作者一定是个脑子被门挤了的死扑街。

众捕快很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但现实就摆在眼前,他们不接受也不行。

等到螺旋升天的普祥真人在天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在远处不见,众捕快才纷纷回神,面面相觑。

“我们经历了什么?”

终于,有个同僚问出了这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众捕快都是沉默,百感交集。

“我们还用帮忙吗?”

西凉军头领问。

在此行出发以前,任将军已经交代了他这一次任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看住普祥真人,防止有人来偷袭、营救抑或刺杀普祥真人。西凉军这一路上,也一直尽心尽责,主要精力和布控,都用在预防有人侵犯上。但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普祥真人没有被别人刺杀或劫走,他竟然是自己走的。还走得这么特别。

莲花观以后是不是需要改个名字,叫火箭观?

如今普祥真人螺旋升天,西凉军的使命,也好像完成了——

似乎——

“别!”

龙捕头赶紧请求道,“如今突发状况,实在是我等未料。但此行不能耽搁,也再不敢有失。请诸位兄弟帮我看管刁不名,继续往京城押送。”

刁不名听到龙捕头说他的名字,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但他并没有看龙捕头,而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刚刚普祥真人升天越狱,他也注意到了。这时仰头看天,久久没收回神来,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那那个道士呢,不管了吗?”

西凉军头领又问。

“自然要管。”

龙捕头道,“王川,你业已突破,功力足够。你带些人马去追捕普祥真人,将他抓捕归案。能不能做到?”

“有点难。”

王川老实回答。

“就知道你也是这句话。能不能有点激情和上进心?你到底咋突破的?”

龙捕头不满地踹了王川的屁股一脚,说,“快去,别给我在这里磨蹭假装。”

要有激情和上进心我就突破不了了。

王川无奈地默认,点将带队出发。

龙捕头踹他这一脚并不疼,六扇门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矩,每个头领都会这样子踹自己的亲信心腹。王川虽然不乐意当龙捕头的亲信,但对龙捕头如此把自己当自己人,并不如何反感和排斥。

龙捕头已经下令,自己即使再拒绝也是无效。王川无奈,只好带了一队人马,前去追踪。

一行人翻过山头,进入松林,看到零星的禽兽在雪间跑来跑去。可惜他们没有时间,不然的花,这可是好一顿的野味。

王川带领着队伍,翻过两三个山头。这里更加往北,看来普祥真人是想要跑出神州朝地区,想要把莲花观的火种播撒进蛮荒的地界。王川心中十分不爽。这个该死的道士,在突破以前就肆无忌惮,祸害了那么多人,还做了《连山》《归藏》两本册子,记录了一百零八个良妇。这两本册子,只怕不只是用来回忆往昔和延续“感情”的,还是用来威胁那些被他玷污声名的家族和人物的。如今这道士突破,他会不会再搞出一本《周易》来,搞个天干地支六十四卦,合一百二十四数。

王川感觉自己有些膨胀了。曾经他只想着摸鱼偷懒躲避危险,如今怎么还寻着危险扑着往上赶?明明自己是因为偷懒摸鱼而突破,如今突破了,怎么反而不急着摸鱼,兴冲冲地要抓人了?

唉呀妈呀太膨胀了!

得亏是这两日下了一场雪,而普祥真人贤者时间结束太过兴奋,根本没注意脚下痕迹。王川翻过山头之后,就看到那雪地里被普祥真人砸出的一个大坑。从那个大坑开始,一路往西,是往西凉城的方向,两行间隔极宽的脚印笔直而去。可见普祥真人如今有多急切。

看来普祥真人也是膨胀了,竟然往那里去,也不怕西凉城又把他给拿住。也不知道是急切地想去找八极公主辛八极算账,还是想试一试他突破后的威力?

“我们追上去。”

王川和同僚说着,就沿脚印痕迹往西追去。

追没多久,又翻过一个山头,山间杂草破雪而出,一片松林上尽是雪白树挂,带着一种刺目得让人晕眩的纯白美艳。王川忽然看到一个女子——

瑶山仙子景仙儿。

她怎么在这里?

那景仙儿真的仿佛仙子一般,衣带飘飘,走路也轻飘飘的,竟然没有在地上留下半点痕迹。她也在往西走,走得十分悠闲,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正好和王川四目相对。

“诸位捕快安好。”

景仙儿微微一笑,回头施礼。

“仙子好。”

王川说道,“不知道仙子有没有看见一个道士?”

“嗯,刚刚一个武功高强的道士从这里经过,往西凉城方向去了。他跑得可真快,好像有什么急事,都没有注意到我。”

景仙儿不愉道,“我看他是江湖中人,又那般厉害,还想与他打个招呼呢。”

王川松了口气,说:“亏是他没有注意到你。好叫景仙子知道,那道士是个囚犯,转好对美貌女子下手。如今行走西凉,我们正在追捕。仙子再遇那道士,千万要离得远远的。”

“多谢捕快提醒,小女子知道了。”

景仙儿说道。

王川点点头,便和众捕快辞别景仙儿,继续往西追赶。赶路时心中却不由的想,这瑶山仙子出现在这里干什么,她那个大炮特使门的跟班呢?

瑶山仙子离他们所行也不远,不知道这位瑶山仙子景仙儿,有没有看到那个引起刁不名恐慌的神秘存在?



第七十九章 熟人

王川走进一片杂草,普祥真人的脚印消失不见。王川和众同僚不得不分开去找,但是那两行脚印仿佛终点就是这杂草从里,除了来时的痕迹,再没有往别的方向延伸。而那杂草从把普祥真人没入期间的脚印抹除赶紧,让他们难以寻找。

众人甚至把整片杂草都翻找过了,他们甚至怀疑杂草从间有没有坑洞,让普祥真人躲避进去。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真这样的话,就太无厘头了,普祥真人又不是鼹鼠。但即便如此,众人还是用刀鞘把杂草地戳了个遍。

然后一无所获。

“怎么办?”

同僚问王川道。在此行间,由于龙捕头的关注,王川已经俨然成了主意多的代名词,而这一次追捕,在龙捕头的吩咐之下,众人也都选择听命于王川。

王川略微沉吟,定下主意,叫一个人回去跟龙捕头说一声,自己则带领其他人往西凉城去。刚刚突破的普祥真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但王川必须首先考虑把普祥真人脱逃的影响降到最少。要知道普祥真人一案,涉及到的方面很多,如果这道士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跑回西凉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还有,现在丐帮帮主辛八疾和他的公主兄弟辛八极也在西凉城里,只怕还没有离开。普祥真人如果真的突破膨胀,回去找辛八极动手报仇,那就不太好了。所以他们最好先去西凉城确认一下,确认过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当然,这样子决定,还有另一方面原因——

莲华观主普祥真人,本来道行就不低,如今因贤者时间结束而突破,只怕功夫更上一层楼。而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突破了,对付起普祥真人来,也怕没有把握。而此行其他兄弟,却都是平常高手。合力一处,对付普祥真人还好说,如果分散开来的话,先不谈遇到普祥真人,能不能将他拿下,万一动手折了自己这边的人,那就不好了。

六扇门的老规矩,打架要群殴,坚决贯彻人多打人少政策。

做出了这样的决策以后,一行人便分出一人来,往龙捕头一行的方向快马加鞭而去,去通知龙捕头一行先行往前,到了西凉边上旧废城,再停下来等人。那如今独属于西凉狗王冷夏的废旧城池,虽然除了冷夏居住的地方,其他房屋都已经荒废,但毕竟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西凉狗王和他的恶狗大军,以及至今残存可以挡住行人痕迹的城墙,也可以掩藏龙捕头他们的队伍,避免被有心人注意。

然后王川一行人继续往西凉追赶。在行路的时候,众捕快略微散开,以方便搜捕普祥真人。他们虽然散开,但散开的距离,也不至于太远了,如果发生特殊情况,也能迅速集结起来,对敌人形成合围。这是六扇门在外拿人搜捕的标准阵型,众人如此,自然是得心应手。

然而再得心应手,搜捕的目标不在前路,也无济于事。王川与一众同僚赶到西凉城,路上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到了城池之下,天已经大黑。王川叫了半天的门,表明自己身份,才叫开了城门。然后与守城兵将沟通,去西凉军兵营面见了任将军。

他来来回回西凉城,和任将军熟识了,却间接造成了任将军和西凉城主的矛盾。如今任将军还是不愿意跟西凉城主挨近了住,再憋屈再没麻将打,也要呆在兵营里。

“哎呦,小王,你怎么跑回来了?是不是不想在龙捕头手底下干了,想跑来跟我干?”

任将军大半夜里也精神十足,见了王川,先奉上一个杠铃般的笑声,然后就开玩笑道。

王川也回以一笑,开玩笑说:“是啊,任将军。我把龙捕头麾下这么多人都挖来了,你敢不敢收?”

任将军道:“哈哈哈,还是算了,我怕龙捕头回头来西凉城吃了我。”

你当龙捕头是京师吃屎鬼吗?

开罢玩笑,说起正事,王川便请任将军询问今日当值的守城卫士,看今日可有什么道士入城没有。一日下来城门下已经经过了多次换班,任将军把今日所有当值的人都叫过来问了,却没有一个人说见过什么道士。确认过后,王川一行就出了西凉军军营。

离开的时候,任将军不忘特地交代一句:“王捕快,可千万记得我的皇家定制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

“任将军放心,我记着呢!”

王川应了一句。这位麻将将军对麻将的上心程度快要超过西凉军了,自己要是忘了,任将军怕是会带兵杀去京城讨要。自己哪里敢忘了?

再说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东西,梁捕头也不在乎,到时候和梁捕头说一声要来,送到西凉就是了。

王川等众人又到了西凉六扇门里,问今日当值巡逻的捕快们,有没有见过什么道士,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在这之后,他们又跑去丐帮驻地,在看到睡眼惺忪的辛八疾和辛八极后,他们才放心下来,找地方住了一晚。

说起来辛八疾看他兄弟看得真紧,竟然睡觉都看着。王川觉得这是个弟控。不知道普祥真人如果来找辛八极寻仇,辛八疾会不会因此弟控而执着突破,把普祥真人干翻了。

休息一夜之后,第二日一大早,王川一行便出了西凉城,往西凉的各处道观搜索。但西凉道观稀少,众捕快花不过两日,就把所有道观都搜查完毕,仍旧没有发现道士。没奈何,众人只好先行返回,与龙捕头一行汇合,再作计较。

返回走到那片失了普祥真人踪迹的杂草从时,那片杂草上的雪都飘没了。而来时路上普祥真人和他们留下的痕迹,也都已经被风吹得不见。

众捕快又往前走了一阵,王川突然看到一个熟人。或者说王川认识他,他却不见得能认识王川的人——

李滚。

这位身形单薄的说书人正往东走,不知道是不是去赴曾经之约。



第八十章 遇见与脑补

“前面可是李滚李师傅?”

王川当先打了个招呼。

李滚回过头来,看到一行捕快,道:“正是在下。不知诸位捕快急匆匆赶路,欲往何处?”

王川道:“我们去冷夏那里。李师傅想必也是去见西凉狗王吧?如果是的话,不如顺路。”

李滚轻“咦”了一声,说道:“这位捕快大人,如何知道我要去那里?”

王川道:“我来西凉时,曾在冷夏那里暂住,也与一字门佘女侠相识。我听冷夏说过李师傅与他约定他日江湖再见的事。后来佘女侠去了废城,说李师傅要去和冷夏一起过年。李师傅去罢三人塔回来,如今又快到过年,想必是要去废城赴约的吧?”

“正是。”

李滚哈哈一笑,立时友好起来,“未想你竟然和冷夏、佘女侠熟识。真真有缘。不错,我正是要往废城去过年,诸位捕快若不嫌弃,我便与诸位捕快同行。”

王川道:“如此甚好。不知李师傅这一路上,有没有见过一个道士?”

“道士?”

李滚道,“这一路往东,荒野遍地,人迹稀少。我道士没见过,倒是见过一个奇怪的老妇人。”

“什么老妇人?”

王川问道。他问归问,心里却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果然,李滚道:“那老妇人好像姓孙,名字带点佛门禅意,我却记不得了。她自称什么永生之门齐天大圣,呵,口气倒是不小。不过她功夫倒是十分了得,我见到她时,她在一座山上挖洞,挖得极快,没一会儿就挖得可钻进四五个人去。我心中奇怪,便上前问她挖洞干什么,她说她在挖水帘洞。我问她水帘洞是什么,你猜怎么着?她竟说水帘洞是给她猴子猴孙住的地方。呵,哪有把自己子孙比作猴子的?江湖里有怪癖的高手不少,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奇怪的老人!”

众捕快面面相觑,都看向王川。王川尴尬地挠挠头,道:“江湖万千,什么样的人没有?那老妇人钻洞,自有她的乐趣。咱们别去打扰,继续赶路吧。”他其实对天真人格的福老太太很有好感,回想起来还蛮亲切的,但那毕竟不是福老太太的主人格,如今福老太太受刺激太过,才变成那样,她一旦恢复,还不知道会如何。而且福老太太功力高强,就算是天真人格,一路从京师到西凉,也能自己找吃的喝水,顾得了自己的生活,并不需要别人操心。因此他不打算把福老太太找到,还是先管好自己的正事吧。

“捕快大人说得对。”

李滚笑道,“捕快大人一说起冷夏,我还颇想得慌。我们快快赶路。”

王川心想亏是这句话没有被佘薇听到,不然那位在看了自己的《菊花宝鉴》后变得有些不对劲的一字门当代女侠,不知道会脑补出什么样的画面。

李滚和王川共乘了一匹马,往山阴旧废城的方向疾行而去。这是加快前行的好办法,但王川绝不希望已经向着腐女的方向进化一去不回的佘薇看到自己和李滚这个样子,因此告诉李滚这样子共乘到了山阴旧城外稍远的地方,就必须停下来,走路前行。李滚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了。

要不这样的话,不知道佘薇会不会脑补出尔康和紫薇的画面。

“太多太多……”

“比你还要多……”

“满了……”

“溢出来了……”

青青草原上狂奔的马儿还有清宫剧里标准的大脑门闪过王川的脑海,王川打了个激灵,暗骂:“娘希匹!”

怎么佘薇还没脑补,自己就脑补起来了?

他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让人不适的画面赶走。

耽美的事,留下李滚和冷夏的故事让佘薇脑补就够了,自己还是别往离掺和为妙。

一路疾行,王川在马背上问李滚:“李师傅,不知道你这一路上,除了那位奇怪的老妇人,有没有再遇到过其他人?”

“倒是遇到过一些。”

李滚道,“松山派张合,黄蜂派祝天勤,北冥宗公冶鱼……还有天山慈航宫师仙子,瑶山景仙子,嘿,她们没有遇到一处,倒是有些可惜。这两个门派有些渊源,两位仙子又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仙子……”

说时他话突然一顿,竟然仿佛愣住了似的,再不往下说。

“李师傅怎么了?”

王川察觉到了李滚的异样,问。

“不对,有一个!有一个!”

李滚忽然道。

“什么有一个?”

王川没有听懂,问。

李滚道:“有一个道士!我想起来了!在瑶山景仙子身边,我见过一个道士。那道士中年模样,形容有点憔悴邋遢,又因为他和景仙子站在一处,堂堂瑶山仙子太过耀眼,让我一时忽略了他。如果不提景仙子,我真忘了这个道士了!”

憔悴邋遢?

这倒是跟普祥真人对上了。那道士在囚笼里关了那么久,没法梳洗头发,打理衣服,时间久了,自然形容邋遢憔悴。

王川和众捕快听到李滚的话,不约而同地勒马止步。

王川问:“不知道那道士还有什么其他特征?”

李滚道:“那道士高高瘦瘦,虽然憔悴邋遢,但身形笔直,神光内敛,自有一股气度,看起来不似凡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偶尔瞟景仙子的时候,眼神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王川问。

李滚道:“像是嫖客看姐儿。”

是普祥真人没错!那道士旱了这么久,又刚刚恢复了擎天之能,正是饥渴的时候,看到一位绝色佳人,不自觉露出那样的神情,绝对再正常不过了!李滚李师傅果然有两把刷子,可真会比喻!

“李师傅你去山阴旧城急不急?”

王川确认了心中想法,问李滚道。

“急倒是不急。现在离过年还有些时候。”

李滚道,“怎么,诸位捕快是想找寻那道士?”

王川道:“正是。麻烦李师傅引路。”

李滚道:“调头。”

众捕快纷纷调头,打马飞奔。

王川心中无奈,那景仙子是咋回事?都告诉她了离道士远点,怎么就是不听!



第八十一章 好像身体被掏空

不知那道士犯了何事,诸位捕快这么急冲冲地找他?”

李滚作为一个说书人,有着天然的对说书素材的敏感性。这时观察到王川等捕快的反应,立时感觉到素材来了,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开口问道。

然而这种案子,牵涉这么大,怎么能说与李滚知道?于是王川只说:“那道士武功了得,卑劣残忍却不是好人。专爱对妇孺下手。瑶山仙子虽然也是高手,但我怕她对上那道士,功夫也有不及,又不知道士根底,万一着了道士的道,那就糟糕了。”

“原来如此!拯救仙子,义不容辞。捕快那边走。”

李滚当即指路,然后却问,“到底是什么样的道士,竟然能对瑶山仙子造成威胁?不知道那道士是什么来历?”

“……我也不知道。”

王川略略思索,决定隐瞒。

在李滚的指引下,王川众人很快到达了瑶山仙子和普祥真人之前所在之处。然而他们赶到时,这里已然人迹渺渺,瑶山仙子和普祥真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众人在地上寻找一番,没有发现任何脚印痕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世间绝世高手,步履轻便,留下痕迹轻微,只要留心,行走时再顺道清理一下,很容易就能抹除行走踪迹。之前他们跟丢了普祥真人,怕也是刚开始的时候,普祥真人刚刚一柱擎天,正自高兴,忘了要反追踪,才让王川等人追了那么久。而一旦他恢复理智,再逃跑时,一路抹除脚印,王川等人便再难追踪得到。

“大家散开搜查。”

王川与众同僚道。众捕快立时散开成搜捕之阵,两两互为传信,保证整个队伍能够保持联络,四散搜查。王川在最中间的位置,一路往西北方向。那个方向的终点,是之前刁不名在三人塔上跳寒江所逃的地方,或许普祥真人要逃出国,去祸害蛮国女子。就是不知道,蛮国女子会不会吃他这一套?

然而普祥真人并没有往这一路去。他搜查半日,走出不少距离,忽然听到左边一路路传来信息:“往左靠拢,有发现!”

一行捕快队伍立刻做出反应,往左靠拢。当整个队伍全部收缩,众人到了一处山洞之前。那洞穴颇为隐蔽,洞口杂草丛生,几乎将整个洞口堵住。众捕快在发现这里的那捕快指引下,拨开杂草走进洞中,一股烤肉的味道铺面而来。

这什么情况?是普祥真人被人给烤了还是普祥真人烤了别人?难不成这道士突然突破,性情也大变了?

众捕快纷纷拔出刀来,燃起了火折子,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前,始终保持戒备。而说书人李滚已然走在了众人的背后,让众捕快形成的防线对他也起到保护作用。他毕竟不是六扇门捕快体系中的人。带路党这时候走在最后,一方面是可以获得保护,一方面也是使自己不会对六扇门捕快们造成干扰。

终于,众人走到了洞穴的最深处,看到已然熄灭的柴火,火上架着一具巨大的尸骨,上面的肉几乎已经被扒拉干净。而在火堆的旁边,堆放着腥臭的内脏,还有一张熊皮。这或许是一头熊的冬眠洞穴。而如今这头熊惨遭不幸,被人给吃了。那熊皮上上躺着一个人,不是普祥真人是谁?

但让人惊奇的是,如今的普祥真人,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双眼眼袋又重又大,仿佛挂在了两腮上面,浑身上下颤抖不已,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仿佛身体被掏空。

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完成突破,实力更上一层楼的道士,怎么会突然间沦为这幅模样?

还有,跟他在一起的瑶山仙子景仙儿,现在哪里去了?

“是他没错。”

李滚从众捕快后面冒出头来,“我之前看到的就是这个道士。”

王川皱了皱眉,问普祥真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呼……呼……”

普祥真人胸口微微起伏,努力地喘气。但他现在的样子,仿佛喘息都显费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堂堂一个道门高手,身体被掏空成这样?

王川拧起的眉毛越皱越紧,手把刀握紧,跟同僚道:“搜索四周,小心戒备,以防意外。”众捕快纷纷应“是”,对四下里展开搜索,并都握紧了刀,随时随地保持警惕。

普祥真人听到王川的声音,勉强抬起头来,看了王川一眼。但那眼神里毫无神光,像是一个麻木不堪的废物。

“救……我……”

贼道士勉勉强强说出话来,眼珠子却往下瞟去,让王川想起了曾经在囚笼里时,这道士从始至终的关注点。

于是王川往普祥真人的下身看去,看到血红一片。

????!!!!

“你被人阉了?!”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天使大姐干的好事啊!

普祥真人听到“阉了”儿子,顿时浑身一抖,声音颤抖地说:“是……我……自己……”

????!!!!

普祥真人失心疯了,自己给自己当天使大姐,把自己阉了?!

这道士这么注意自己的棍子,进入贤者时间过长都急得要死,怎么可能把自己阉了?

这剧本是哪里出问题了?逻辑呢?

“怎么回事?你好端端地阉了自己做什么?”

普祥真人浑身又是一抖,那麻木的神情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恐与后怕:“不……不……阉……要死……,瑶……瑶……瑶山……”

“瑶山仙子怎么了?”

王川急问道,“正想问你了。瑶山仙子之前跟你相跟着,你是不是把她怎么了?”

普祥真人眼里惊恐更甚,说:“瑶山……吸……要……要死。不……切……呼……呼……要死。”

“瑶山仙子要死?”

众捕快急切不已,问:“你把瑶山仙子丢哪去了?道士,人家瑶山仙子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江湖上又拥趸无数。你作恶多端,再害了瑶山仙子,可没人放过你。”

普祥真人急得摇头,但他实在太没力气了,摇头都有点吃力:“不……不……呼……,瑶山……吸我。冷……冷……求……止血,不……要死……”

阅读网址:m

第八十一章 平砍连击加暴击

“拿绷带来,咱们给他止下血。”

王川说道蹲下身去。

旁边一个捕快过来蹲下,赶开王川,说:“拿着绷带,等下递给我。这里交给我来。这个我比较擅长。”

王川扭头一看,却是罗老弹。王川诧异道:“我还以为你只是老弹专业厉害,没想到你还精通缠绷带。”

“我精通缠这里的绷带。”

罗老弹说着扯开普祥真人的裤裆,普祥真人“嘶”的一声,面目扭曲咬牙切齿,脸色更加的惨白。众人看见一片血肉模糊,都只觉裆下一凉,跟着“嘶”的一声。也就只有罗老弹见多识广,技艺精深,在这种场面下,还能保持镇定。

李滚移开目光,过了一会儿,才稍微镇定下来,感叹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能下这般狠手,忒也丧心病狂了。”

众捕快没人去应李滚的话。罗老弹取药酒稍微清理了普祥真人的伤口,刺激得普祥真人浑身颤抖。众人都不忍去看,夹紧双腿移开目光。

普祥真人深受刺激,却还是努力张嘴说道:“瑶……呼……呼……瑶山……”

王川把绷带递给普祥真人,罗老弹接过,一边给普祥真人打绷带,一边道:“老实忍着让老弹给你缠绷带吧,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惦记着瑶山仙子呢。”

普祥真人急得瞪眼,太阳穴上青筋绷起,肩膀都弓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疼的:“你……我……瑶……”

王川给罗老弹放绷带,边道:“瑶什么瑶,就你现在这样子,瑶山仙子来了,你又能做得来什么?”

“你……你……你们……你……”

普祥真人更是浑身发抖起来,罗老弹叹道:“自作孽,不可活呀。道长呀道长,你说你受得什么罪?疼吧,忍着点……卧槽你忍着点啊,别这么用力抖,卧槽流血都受收不住啦。”

王川只见得普祥真人身上缠绕绷带处血流如泉水般喷涌,罗老弹缠上去的绷带根本拦不住。

“卧槽,绷带!绷带!”

罗老弹急叫。

“卧槽给你!”

王川疯狂地往罗老弹手里塞绷带。两人手忙脚乱,却还是止不住。

普祥真人甚至弓得越来越弯,用力呼吸,却似逐渐呼吸不上。只见这道士一阵剧烈的颤抖,身子彻底僵硬,硬直倒地两眼翻白。

“卧槽!”

众捕快纷纷惊叫。

普祥真人死了!

这道士竟然就这样死了!

“卧槽死了?!”

安静了好半晌,终于又捕快说话。这话说得时间仿佛延迟了,但没有人在意。

“怎么死的?!”

又是个没水平的问题。

“流血过多……”

就算是没水平的问题,也有人下意识的回答。

罗老弹道:“老王,我觉得他是被你气死的。”

“……”

王川一脑袋的黑人问号。这好大一口锅,是怎么扣上来的?

“怎么就是被我气死的?”

王川无语道。

罗老弹道:“废话,那还用说嘛。你说了最后一句话他才死的,不是你气死的是谁气死的?”

王川撇嘴道:“瞎说,明明是你说话的时候气死的好吧。好端端的说人家自作孽不可活干什么?”

罗老弹翻白眼道:“这句话能有多大杀伤力?明明是因为你说人家没用什么也做不了了,人家才气成这个样子。”

王川犟道:“我这话也是跟着你说的好不好,是你先说普祥真人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惦记什么瑶山仙子。这不是戳人要害么?你戳了我才戳的。”

罗老弹道:“我这话能有多大杀伤力?主力输出还是你我告诉你。我这句话只是平砍,你那句是暴击。”

娘希匹,这世界又没有网游,太宗皇帝教这世界的人平砍连击加暴击的说法干什么?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王川叹口气,道:“算了,咱们俩争个什么意思?你平砍,我暴击,咱们一起三连击。都是凶手,行了吧。”

罗老弹沉默半晌,也叹了口气,说:“行了。”

然后众捕快也都沉默了好一会儿,齐声叹了口气。

李滚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好“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寒风呼啸入洞,带起一股湿冷。众人从这阴霾的气氛中解脱出来。王川道:“罢了,这样也好。普祥真人一死,这个案子,咱们省老多劲儿。等回去京城,龙捕头把《连山》《归藏》两本册子往上一交,都省劲儿了。”

“也是。”

众捕快纷纷说道。

王川道:“就这样吧。把普祥真人的尸体带上,咱们去山阴旧城和龙捕头他们汇合。至于普祥真人被阉身死这个案子,想必龙捕头要交给西凉六扇门审查。咱们回去见了龙捕头,等龙捕头吩咐。”开玩笑,普祥真人本是高手,又已突破,却还能遭此劫难,那阉杀普祥真人的神秘人物,也不知道有多厉害,自己可不去砰这个钉子!再说按照规定,西凉地界发生这样的案子,也合该西凉六扇门来处理。

这番安排合情合理,众捕快纷纷应是。

然后众人把洞穴和洞穴周遭都搜查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才抬着普祥真人的尸体出了洞穴,往安置马匹处走。

走着走着,王川忽然想起一些细节,道:“你们记不记得,刚刚普祥真人说过什么吸啊之类?”

罗老弹道:“我记得,他好像说的是瑶山吸我……卧槽!”

众捕快和李滚都道:“卧槽!”

众人联想起一些画面,都打了个寒颤,只觉这些个画面根本不可能。瑶山仙子那样的人物,这种姿态只可能出现在风月阁的画册和笔墨里,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中?

故事不可能往猎奇小黄文的方向走。这世界的故事又不是变态咸湿佬写的!

“走了走了。别多想了。如今普祥真人身死,瑶山仙子也消失不见。我们必须尽快和龙捕头汇合,把这些情况都报告给龙捕头,早作安排。”

王川说着,与众人到了马边,纷纷上马。普祥真人的尸体被挂在罗老弹的马背上。众人快马加鞭往西凉边界的山阴旧废城去。



第八十二章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其实王川猜测到的场面,跟同僚们脑补的画面并不一样。同僚们和说书人李滚一声声“卧槽”,王川便晓得他们怎么脑补了,无非就是长号短号萨克斯。但瑶山仙子江湖名声圣洁无比,在他们看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还把吹完了乐器还把乐器咬断,这么凶残的限制级画面,可不是堂堂一位仙子该作的。

嗯……

乐器现在也不在了。

难不成诸位同僚和说书人李滚在脑补乐器被瑶山仙子给吃了?

嘶——

太可怕了!

当然,这些是同僚们和李滚的脑补,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夸张和荒唐。而同僚们和说书人李滚显然不相信他们的脑补。人在江湖中的形象,基本都代表着这个人本身,普祥真人这样表里不一的,只不过是个例。他们不像王川这样,经历过娱乐至死的大信息时代的洗礼,这个世界里,只有王川和那四位已经故去的皇帝,才明白什么叫包装,知道包装出来的形象绝不可信。

想想普祥真人的临终遗言吧:“瑶山……吸……要……要死。不……切……呼……呼……要死。”

这话里有很大的信息量。瑶山,吸,要死——按王川的理解,这句话补完调整,理解起来应该是:瑶山仙子吸得普祥真人要死了。

那么瑶山仙子吸普祥真人干什么?又为什么?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瑶山仙子凭什么就给普祥真人长号短号萨克斯了?所以同僚们和李滚的脑补并不可取。王川想到了一个可能——瑶山仙子圣洁的表面下,或许和普祥真人一样,拥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曾经广泛阅读的武侠小说里,有那么一种绝技,建立在阴阳合欢之上。这种绝技有一类通用的名字——采阴补阳或者采阳补阴。如果是这样的话,瑶山仙子的动机便明了了。那么普祥真人这一句“瑶山……吸……要……要死”,就足以解释得通了。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瑶山仙子采阳补阴,我老普祥要被吸死了!

于是为了避免被瑶山仙子吸死,普祥真人一狠心,挥刀自宫。

嘶——

这道士也真下得去手!

一路向东,风吹起伏在地上的雪,刮得脸又湿又冷又疼。王川打了个激灵,回头看了一眼普祥真人的尸体,心中感叹,没想到普祥真人表里不一作恶一生,用那脐下三寸之地害人无数,最终却栽在同样的手段和模式下,而他自己,也因为作恶工具的冲动与消失,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

不过普祥真人的工具哪里去了?山上洞穴里都找不到,莫不是被瑶山仙子拿去收藏纪念了?

瑶山仙子会不会也有两本册子,就用赏金猎人厄运小姐的两把枪命名,上面贴满她神功之下魂飞天外而身死的人们遗留下的标签?

明星可以打灯光,仙子可以搞人设。可惜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明白。王川猜测到事实,同时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十有八九,但李滚和同僚们却无法拥有这样的认知。王川只能看着同僚们和说书人李滚一句句“卧槽”然后摇头,却无法把自己的看法告知他们让他们认同,怅然无语。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众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山阴旧废城时,是个正中午的时候。这时雪停了已有几日,但是寒冬里西凉的天冷得不像话,大雪经久难消,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趁不出一丝暖意。

这个中午的天空日头耀眼,却不暖和。皑皑的白雪把耀眼的阳光反射进人的眼睛里,让一行人一个个眯起眼睛,勉强地看,才能看清乘凉山下山阴旧城的轮廓。

“汪!汪!汪!汪!”

狗吠声远远响起。众同僚一个个有点发虚,勒马止步。王川和李滚哈哈一笑,道:“不要担心。那是西凉狗王的狗,有西凉狗王看着,那些狗不敢乱来。”

众人将信将疑,不敢放下警惕。当初乘凉山上恶狗吃人那一幕,没有谁能够忘了。

犬吠声越来越近,众人越发的紧张。群马也受了惊吓,一个个嘶声不敢向前。王川和李滚无奈,下了马来,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就见群狗奔至,到了跟前,将王川和李滚围上,亲热地舔了舔去。

“卧槽,别舔,要死!”

王川和李滚无奈地驱赶热情的群狗。恶狗识人,本是亲近之意,但是这些狗舔过处,被寒风一激,生生的湿冷,在这天气里谁能受得了?王川和李滚赶了半天,还是没法子把恶狗赶走。

身后众捕快见状,这才稍稍安心。有心大的,看王川和李滚的狼狈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同行的马见恶狗群没有来找它们,渐渐放心,也不再嘶声惊叫,止步不前。

“回。”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众恶狗听到了指令,像是受训已久的士兵,迅速作出反应,转头跑回山阴旧城去了。

王川终于从恶狗群众挣扎解脱出来,长长出了口气,又浑身一抖,打了个激灵。寻声看时,只见东边方向,恶狗退散之处,一个少年站在那里,不是冷夏是谁?少年的左边站着一个妙龄长腿女子,正是留在山阴旧城中想要过年看冷夏和李滚基情的腐女佘薇,而在少年的右边,站着龙捕头一行捕快。看来龙捕头先行到了这里,已经和冷夏熟识了。

“王捕快,李师傅,好久不见。”

佘薇微微一笑,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

王川和李滚回道。

王川注意到龙捕头的目光时不时地往佘薇身上瞟,然而一字门的佘女侠却对龙捕头的目光浑不在意,这腐女两眼放光,眼睛不住地在李滚和冷夏之间游弋。王川心中暗叹,为龙捕头悲哀,年少多金有前途,比不得腐女爱激情啊。

双方互相迎了上去。李滚哈哈一笑,对冷夏道:“你在城中可好?我此番收集了好多故事,必让你喜欢。”

然而少年冷夏目光从李滚身上错开,却看向了王川,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故事。”

李滚:“……”

王川:“……”

……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第八十三章 小城故事

王川看了眼李滚,无奈道:“别闹,我不是说书人。讲故事的在那里呢,乖乖叫李师傅给你讲。”

李滚满眼骐骥地看向冷夏。然而西凉狗王冲李滚很亲切地笑了笑,接着就对李滚的目光置之不理,面向王川道:“孙悟空,故事。”

齐天大圣孙武空儿子都死了,人都疯了,你还听哪门子孙悟空啊!

王川更是无奈,说:“我还有事要做,想听故事等完了再说。”

“哦。”

冷夏点了点头,对李滚道,“先听,他的。你……再讲。”

李滚目瞪口呆黯然神伤,有种被当面牛头人的感觉。王川让同行捕快把普祥真人的尸体卸下,跟龙捕头走到一边汇报案情,而佘薇女侠在后面,看着王川、冷夏和李滚,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眼前的基情故事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而有趣了。佘薇觉得自己选择来山阴旧城过年,真是来对了!

这位夜踹寡妇门的佘女侠不知不觉间已然接受和正视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对曾经的禁忌之门选择了自暴自弃,大步迈入。啊,新世界真奇妙,新世界真美好!

龙捕头听罢了王川的汇报,便过去查看普祥真人的尸体。相比与其他人,龙捕头的见识和专业知识更加不凡,他简单查看了一番,便总结道:“这道士死于阳气尽丧和失血过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来两个人,去西凉城,将此案报与西凉六扇门知道,带他们到事发现场去看看,让他们来侦办。至于普祥真人的尸体,咱们须得带回京城。出西凉到成固县,叫成固县的仵作解剖验尸,结果送与西凉六扇门知道。可记住了?”

“记住了。”

便有人应声而出。

一路风尘仆仆,众人早已饿了。龙捕头吩咐队伍做好了饭,叫众人吃了,随后就让罗老弹带两个同僚赶往西凉六扇门告知案情。普祥真人一死,众同僚反而松了口气。现在就不需要担心有人来劫囚车救人或者杀人了。一路往京城去,只要不去隐秘普祥真人身死的消息,就不会有人在意,相反那些声誉受到威胁的受害人们,估计也会松了口气。

“龙捕头,我想得派人先到京城去,把这一事告诉杨总捕知道。”

王川考虑到某些细节,向龙捕头建议,说道,“普祥真人一死,消息一旦散播出去,莲花观必定首当其冲。报与杨总捕知道,如果杨总捕对此案还有其他打算,掌握先机控制住莲花观,现在想必是重中之重。”

“正该如此。”

龙捕头点点头,又吩咐几个同僚先行往京城赶路。

至于押送血雕老汉刁不名的大部队,就要等众人在这里修整一天,第二天赶早出发翻山了。

吃罢了饭,西凉狗王冷夏便在王川边上坐下。他倒是安静,只是两只眼睛直直盯着王川,看得王川有些起鸡皮疙瘩。

龙捕头哈哈一笑,道:“王川,你在京城把翠柳楼开得红红火火,我也听狗王和佘女侠说你讲故事的本事很是了得,那什么永生之门和齐天大圣的故事,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现在西凉狗王有求,不如再讲一个。今夜无事,让众兄弟们也开开眼,见识见识你说书的本事。”

李滚坐在角落里,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个好好的捕快,不抓人不问供不破案,好端端的说什么书啊?抢人饭碗很好玩吗?

可惜他并不知道,王川的专业是摸鱼。

于是摸鱼捕快王川无奈之下,只好再当说书人:“好吧,那我就讲一个发生在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之前的故事,叫做封神榜。相传在神州朝以前,前朝皇帝荒淫无道……”

把一个故事融入一个新的背景其实挺难的。但当你不记得这个故事,只记得其中经典片段,以及主要故事线路,而你讲故事,面前的人也根本对你讲的东西半点也不知道、你又只需要讲个粗略的话,那就好办了。随便扯就可以了。

王川很粗糙地把封神榜的故事融入时间久远的前朝,让记忆中的神话人物以及故事线路和那个时代背景很凑合地结合起来,截教帮前朝,阐教助神州朝,然后把妲己乱朝,哪吒闹海之类的掺和进去,顺着这个讲下来。众捕快、佘薇、冷夏都不知不觉听得入迷。寒夜里的山阴旧城,就只有呼呼的风声、恶狗的喘气、行走声,和王川的讲述声。

“王捕快你别乱讲,前朝没有个叫妲己的妃子。”

李滚不甘心王川的表演,充满嫉妒地点出王川故事里的错误。

“去去去别捣乱,什么叫故事你不知道吗?”

龙捕头听得听得入迷,哪容得别人捣乱?当下训斥道。

李滚悻悻地缩了缩脖子,有些悲伤。

过一会儿,他又听到了问题,提意见道:“王捕快,前朝太师可不是闻仲。我阅遍典籍,没看到过有闻仲这个人。”

这一下众捕快也不满了,怒喷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啊!前朝是你家开的?”

“就是,能不能好好地听故事了?”

李滚脖子又是一缩,没脾气了。这帮丘八不讲理不说,历史还不好,他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彻底没办法了。

于是王川顺顺利利地往下讲魔改过的封神演义大纲,李滚再没胆子找茬提意见,只是不住地小声嘟哝:

“本朝也没个姜子牙啊。前朝不说,本朝你总不能不知道吧?”

“李靖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没有就是没有,什么我家开的?谁家开的也不能乱编啊。”

“我只听过佛教,道教,截教阐教是哪里来的?”

“你这么乱往本朝塞人,太祖他老人家知道吗?”

“太祖知道你这么乱改本朝历史,还不扒了你的皮……”

……

然而渐渐的,李滚说话越来越低,越来越少了,不知不觉间,他听着封神榜的故事,竟然渐渐入了迷。

当王川讲完了流水账,夜色已深。李滚忽地起身,问王川道:“王捕快,你这故事恁得有趣,只是太过简单粗糙。如果能填补充实,想必是个极妙的故事。这件工程可否由我来做?”

王川当即道:“好呀,不过我现在也来不及。这样,你完了去京城找我。我那里开了家翠柳楼,正好是讲故事的地方,你把故事填充好了,放在那里讲,保证听的人多。”



第八十四章 叮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八十四章叮翠柳楼?”

李滚微微一阵错愕,说,“我近来游历四方,常听人提及翠柳楼的新戏,称为京戏,新颖奇特,故事细腻婉转。很多地方的青楼、酒馆也都有京戏表演,都称传自翠柳楼。对这京师新戏的形式和故事,实在佩服不已。没想到王捕快竟然是翠柳楼的老板,想不到……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京城里谁不佩服老王和咱们翠柳楼。”

有同僚道,“咱们翠柳楼,自打王川入住,革新新戏以来,每日座无虚席,引得青龙河两岸纷纷效仿,不知多火爆了。”

李滚道:“翠柳楼京师新戏,鄙人仰慕已久,早就计划着寻着机会,去京城一看。如今能有机会,而且还能参与其中,自然是求之不得。王捕快,我愿前往。”

叮,收获正牌编剧和主持人旁白一枚。

话才说完,王川还没有所反应,冷夏却蹦了起来。西凉狗王一跃到了李滚面前,冷着脸瞪视李滚。西凉狗王仿佛是个带头大哥,带头大哥一动,手下群狗跟着瞪起眼来,纷纷呲牙对着李滚,吓人得很。众人都不由有些发毛,西凉狗王的恶狗大军,实在可怕。

“过年。”

冷夏说道。

众人恍然大悟,感情这西凉狗王要求李滚留下陪他过年呢,年还未过,西凉狗王怎么愿意叫李滚离开?

佘薇眸中发光,这位放飞了自我的夜踹寡妇门女侠已经学会了从身边的生活中发现基情,从基情的细节里发现乐趣。眼中有基情,一言一行,一斟一酌,都是像缘一样妙不可言。

李滚道:“放心,小子。我说了来山阴与你过年,自然不会食言。等过罢了年,我再去京城。”

冷夏点点头,这才稍微放心。西凉狗王气势一弱,身后群狗也跟着不再呲牙,众人终于松了口气。但冷夏还是闷闷不乐,李滚一来,而今山阴废城多少年来第一次出现这么多人,想到过后这里就要人迹空空,过罢了年,又会只剩下他一个人,冷夏就高兴不起来。

王川看在眼里,忽然生起一个想法,说道:“既然舍不得李师傅,不如也别等过年了。赶明一早,李师傅和冷夏随我们一起出发,到京城过年。你们两个,就算再加上佘女侠,也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意思。不如一起进京,随我们过年,京城里人多,更热闹不是?”

这个主意一提出,冷夏和李滚还没什么反应,龙捕头眼睛却亮起来,拍手道:“好,好。李师傅,冷夏小子,佘女侠,你们便随我们一起入京,好叫我一尽地主之谊,招待招待你们。京城里过年热闹至极,又比这里暖和,咱们倒是就在隔壁客栈里过年,把人都叫来,岂不美哉?”

王川心中暗乐,他哪还看不出龙捕头的心思?龙捕头怕不是急着想要佘薇进京,在佘女侠面前多亲近亲近。只可惜如今佘女侠眼里只有冷夏和李滚的基情,龙捕头哪能掺和的进去?除非龙捕头愿意牺牲自我,改变取向,不然的话,想入佘女侠的眼,怕是难了。

王川心中暗叹,却浑然不知,自己在佘薇脑补的剧本中,已然成了一个重要配角。

亏得佘女侠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然的话,这个新生腐女不知道会不会脑补冷夏对着王川说:“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

李滚听完龙捕头的话,犹豫不决,看向冷夏。冷夏摇了摇头,道:“不走,等人。”

众人便明白了冷夏是什么意思。留在此地等待那些弃城而走的人们,已是冷夏多年的执着。因为有这样的执着,西凉狗王才成为了西凉狗王,独自一人生存在这荒僻之地的绝世高手。

但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这座已被人废弃的城市,怎么可能重新恢复人气?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们,怕是已经在别处安家。谁还会来这里重新生活呢?

王川心中叹息。空对荒凉城市,还要孤守到何年?这样无望地等待,如果冷夏的执着持续下去,等到垂垂老矣的那一天,这位西凉狗王,是否会后悔呢?

李滚似乎也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神情有点黯然。说书人勉强笑了笑,说:“好的,不走。一起等人。”

这本是一个对相关爱好者来说很吸引人的细节情节,然而佘薇忽然没有了看兴趣的心情,西凉狗王的执着和山阴旧城的寒冷荒凉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不自觉心情淤塞。

“一起走吧,不等了。”

王川忽然说话,一下子把众人的情绪和注意力拉过来。王川认真地看着冷夏,说:“去京城吧,等人也不是非要守在这里等的。”

“啊?”

西凉狗王没听明白。李滚却是眼睛一亮。

王川道:“咱们一起去京城。这里拜托西凉和成固县的同僚时常来注意一下。如果有人回来,让同僚通知咱们,冷夏你再回来就是了。龙捕头,你看如何?”

龙捕头早盼着能叫上这里的人去京城,听到王川的建议,简直大喜过望,支持还来不及,哪会反对?当下道:“说的没错。冷夏小子,你本事高强,又训有一大群听话的狗,如果能入我六扇门,对门中助力不小。等去了京城,我跟杨总捕汇报,必能特招你进入六扇门。如此一来,你也不愁生活,说不得还有补贴,拿回来修缮山阴城。你看如何?”

龙捕头果然不会是龙捕头,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这样武艺高强的苦力,想必杨总捕是巴不得接纳呢。而如此一来,冷夏去了京城,也能名正言顺地领钱生存,由同僚们相互照应。

佘薇也道:“嗯,这个主意好。冷夏你该去就去,这里我也时常帮你来看看,如果有人回来居住,我便去告知你一声。”

冷夏略显迷茫犹豫,把目光看向了李滚。这一群人中,果然还是李滚最受他的信赖。李滚道:“去吧。”冷夏当即点了点头,不再迷茫。

叮,收获绝世高手一个,恶狗大军一群。

阅读网址:m

w。4m

第八十五章 血雕之灾

次日一大早,六扇门众人、西凉军、冷夏、李滚、佘薇,所有人都收拾好了行李,离开山阴旧城,翻越乘凉山,出了西凉地界。这一下有了西凉军,又有西凉狗王冷夏、一字门佘薇两个高手随行,一行人周围群狗护卫,安全系数呈指数倍上升。

然而即便再多的看守护卫,也无法让刁不名获得安全感。在山阴旧城里,六扇门众捕快们给刁不名打造了全新的囚笼,血雕老汉刁不名出奇的配合,自觉地钻了进去。一路上这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凶手,如今仿佛惊弓之鸟,不知道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你潜入西凉城,是不是也是因为被人追了?”

翻到乘凉山最高处时,王川随口问道。乘凉山顶不算太高,但毕竟也是山顶,视野开阔,远处山下一览无余。王川把目之所及全部揽入视野,没有发现一个可疑人影。对于能把血雕老汉刁不名吓回来的神秘人物,王川更是好奇,好奇之余,自然不满戒备和警惕。

刁不名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寻声看,看了一眼王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到囚笼后面。

囚笼占用了囚车前面大部分的位置,而后面一小部分,盖着一张麻布,那麻布被绳子勒着,固定在囚车上,勾勒出一个人形,下面盖着的,正是普祥真人的尸体。

“这道士是怎么死的?”

刁不名没有回答王川的问题,而是问道。

王川被刁不名的反应吸引了注意力。他感觉到刁不名看向麻布覆盖的尸体时,神情有一点诡异。而刁不名开口说话,虽然是问他问题,但那语气里,却没有一丁点的求知欲。血雕老汉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亦或者说,是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问王川一声,只是想要映证自己所想是不是对的。

“你想知道?”

王川问。他蓦然间想到了某种可能,也不自觉地看了看普祥真人的尸体。

刁不名发了一会儿癔症,然后点了点头。

王川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还用问我吗?”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佘薇凑过来问道。对于这两个角色的互动,佘女侠并没有什么兴趣。王川虽然不丑,但是刁不名又矮又丑。美型的才叫耽美,丑男不配让腐女关注。

王川看了佘薇一眼,却没有说话。

刁不名同样没有搭理佘薇,深深吸了口气,说:“这道士,真是个蠢货!”

果然!自己的猜测完全没错!

王川心中确信下来,问刁不名道:“把你吓到西凉城,还有把你吓回我们六扇门的笼子里来的,是瑶山仙子景仙儿吧?”

????!!!!

众捕快和李滚、佘薇都是一阵错愕,甚至军纪严整的西凉军众兵将都忍不住不顾行军,朝王川扭头看了过来。山顶上只有西凉狗王冷夏不明所以,百无聊赖地跟在队伍后面。

“啥情况?”

龙捕头代表众人问出了心声。

刁不名道:“只是瑶山仙子一个人的话,我还不至于害怕。她还有个帮手。”

“大炮特使洪峰?”

王川想到了这个人物。

刁不名点点头,说:“是的。”

王川跟着点了点头,说:“这样就解释通了。大炮特使门的洪峰洪特使,还有瑶山仙子景仙儿,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两个联手,你打不过,也是正常。”

刁不名垂首默然。

对话还在继续。众人都再没有出声打扰,想从王川和刁不名的对话里,知道俩人到底卖什么关子,以及事情的真相。

“还有一点想不明白。”

王川又问,“瑶山仙子的目的我能想得到,但是洪峰特使又为了什么?传言他不是仰慕瑶山仙子,跟在瑶山仙子后面当舔狗吗?瑶山仙子那样,他能接受得了?”

“舔狗?有趣的说法。不过洪峰不是舔狗,他是一条狗倒是真的。”

刁不名已经开口,就不打算再隐瞒了。他长长出了口气,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整理好了情绪,才说,“瑶山仙子和洪峰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瑶山仙子吃肉,洪峰特使喝汤。我被瑶山仙子囚禁了两日,也是在瑶山仙子喂洪峰喝汤的时候,才找到机会,跑了出来。那两人功夫太高,往别处去,我决计无法躲过,所以才跑到了西凉城。那里有西凉军守卫,瑶山仙子和洪峰这对奸夫**,不敢进城造次。”

“什么情况?瑶山仙子……奸夫**?你消失那两日,是被瑶山仙子和洪峰抓去的?”

龙捕头有些不敢置信。

佘薇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不过从她的瞪大的眼睛里,也可以看到她的惊讶和不信。瑶山仙子在江湖中名声一向良好,大炮特使门也是名门正派,景仙儿和洪峰怎么可能成了奸夫**?这太不可思议了!

而在佘薇惊讶和不信的时候,之前跟王川一起去找普祥真人的一个同僚却道:“不会吧,瑶山仙子真的吸了?”

王川:“……”

这帮二货同僚,不能搭理了。

不过这刁不名也是个妙人。吃肉喝汤……倒是会比喻。王川把刁不名的说法仔细想一想,很快便想明白了刁不名之前想隐瞒的实情——

瑶山仙子靠着她独特邪恶的功法,从刁不名身上吸取精华和功力,然后又跟洪峰苟且苟且,分给洪峰点“汤”,以此保持二人修为的共同进步,以及战略合作关系。这两个人在青青草原上奔驰,却跑得如此和谐。

怪不得刁不名不愿意多说。好歹血雕老汉也是个堂堂高手,却被这二人抓到囚禁,还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太丢人了。

“所以说,你从瑶山仙子和洪峰的囚禁下逃脱,这俩人为了保守秘密,也不会放过你。我们一路去京城,才会被他们跟上。你跑出去看到他们,所以赶紧又返回来。而普祥真人突破,实力也不弱,因此普祥真人出去,正好成了他们的目标。对吗?”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八十六章 山顶定计

“是。”

刁不名点了点头,说。

众人见刁不名的头点得如此干脆,都不由讶然。

众西凉兵道:

“不会吧!”

“怎么可能?!”

“瑶山仙子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如此行径?”

“不可能呀。要知道瑶山可是出自天山慈航宫的。天山慈航宫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圣洁门派,瑶山和天山慈航宫同出一脉,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邪门歪道?”

这是西凉军兵将们的猜测,但京城六扇门却不会这么看。六扇门捕快们多年在江湖中打拼,见多了妖魔鬼怪,前有八大剑派聚众服散加裸奔,后又普祥真人祸害良家妇人,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六扇门的捕快们都见怪不怪了。

而且捕快们向来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比起江湖里的言论,他们更相信证据所推论出的事实。普祥真人的死状,加上王川和刁不名的对话,由不得他们不相信王川所推测出的事实。

龙捕头凝眉,放眼往周遭看去,就如之前刚刚登上山顶,王川所做的那样。

王川也和龙捕头一样,看向四周,像是不死心地想要再确认一遍,这目之所及下的世界,是不是有什么可疑人物。

“所以说,如今瑶山仙子景仙儿和大炮特使门洪峰,很可能就在跟着我们,随时准备出手,将你灭口?”

王川又问。

“是。”

刁不名点了点头,说着阴恻恻的笑起来,说,“瑶山仙子景仙儿和大炮特使门洪峰武功高超,寻常人落到他们手里,只有被榨干的份儿。世间从他们手中逃脱的,就只有我一人。如果我死了,可就没有人能给你们作证,让你们将瑶山仙子和洪峰绳之以法,所以诸位捕快、诸位军爷,千万要保护我哥周全。”

娘希匹,这是什么鬼玩意儿,竟然敢威胁自己。

但问题是,自己对他的危险,还偏偏十分无奈。

龙捕头“哼”了一声,鼻子里直喷冷气,显然同样对刁不名说的话愤愤难言。

“放心,保证看好你。”

龙捕头吩咐左右,把所有备用的护心甲全部拿来,一股脑地挂在刁不名身上,让本就矮小的刁不名成了一个人形坦克。一个同僚试了试,拿最硬的钢管,最名贵的实木往王川身上砸,钢管、实木应声而碎,刁不名身上的装甲果然有趣,让人打上去,几乎难以造成一点伤害。

然而人形坦克的防御力提升了,其他方面,却都遭了大难。那么多护心甲一起瓜子啊刁不名身上,刁不名本就矮瘦的身子仿佛要被整个护心甲铠甲坠倒,站都不好站起来。

在如此多的护心甲作用下,刁不名的敏捷也几乎到了清零的地步。

龙捕头看了看刁不名,点头认可不已,说:“这下不怕有人弄死你了吧?”

刁不名被挂在脖子上的护心甲勒得喘不上气来,哪还有工夫弄别的?众人都感觉好笑,却都没有笑出来。众捕快毕竟都是专业的,职业要求捕快们随时保持严肃,除非忍不住。

休整了一阵,王川首先起身,道:“好了,咱们休息也够了,一鼓作气,把隐藏在暗中的瑶山仙子和洪峰抓来。把瑶山仙子和洪峰全都抓到,此事就好办了。”

“这怎么抓?”

众捕快道。走了这么一路,都没发现潜藏在暗中的人,怎么去抓两个有所防备的绝世高手?

龙捕头道:“我想此事不能急。如果真如你们说的那样,瑶山仙子和洪峰肯定对刁不名势在必得,咱们只需要随时小心防备,以逸待劳,等那两个人自动上门,然后将之抓住就是。主动去找,浪费人力精力不说,怕还会打草惊蛇。”

王川摇了摇头,说:“这说不准。我猜测瑶山仙子和洪峰肯定就在附近徘徊,以便随时寻找机会。他们想必还在观察咱们的动作,猜测刁不名有没有把他们的事告知于咱们。如果咱们刻意小心警惕,不用做太多动作,只怕就打草惊蛇,让他们立即远遁了。所以以防万一,最好的办法,是立即动手。”有两个充满敌意的绝世高手,那可不太好。捕快摸鱼宗旨,想要好好摸鱼,就不能有随时害怕被人暗中搞事的风险。

龙捕头道:“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你向来鬼主意多,还不快快说来。”

“……”

什么叫鬼主意多?王川不满地撇撇嘴,道,“要找出瑶山仙子和洪峰,咱们之前没有办法,现在却有了。”

“什么办法?别卖关子,快快说来。”

龙捕头急道。

王川目光一转,看向西凉狗王冷夏,说:“咱们现在可是有新助力的。冷夏的狗极听他话,通人性,而且我在山阴旧城住过许久,对这些狗也有一定了解。狗的嗅觉灵敏,冷夏的狗又训练有素,靠着它们敏锐的嗅觉,必然能把瑶山仙子和洪峰揪出来。”

“这能行吗?”

龙捕头怀疑道。这世界的狗还只胜任过拉雪橇和看大门两样工作。六扇门捉拿犯人从来没用过狗,毕竟狗再通人性,也只是狗,哪那么好操作?这法子对六扇门的众人来说,太过异想天开了。反倒是李滚和佘薇见惯了冷夏的狗,也没有六扇门众人对专业技术的自傲以及固有印象,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对。”

王川点点头,微微一笑,道,“在太祖用哈士奇神犬拉雪橇前,你们谁能想到狗能这样用?现在大可以一试。”

“皇家哈士奇那是神犬,那能一样吗?”

龙捕头小声嘟哝了一声,将信将疑,最终看向冷夏,问,“有把握吗?”

冷夏转头看王川,见到王川确信的眼神,向龙捕头点了点头,说:“好。”干脆利索。在山阴旧城同住那些时日,又听王川讲了那么多故事,冷夏早对王川充分信任,王川确认,他便点头。

龙捕头道:“好,那边试一试。”

冷夏又转头看王川,意思是问王川要怎么做。

王川走到囚车后面,绳子绑缚下普祥真人尸体上的麻布抽开一半,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第八十七章 狗王的狗

西凉极寒的天气让普祥真人的尸体保持了新鲜,又被六扇门用独特的手法稍微处理过,还不至于腐败发臭。龙捕头的意思是等到了成固县,经过仵作的解剖验尸,然后再对普祥真人的尸体进行防腐臭全处理。没想到这时候却发挥了作用。

“让你的狗来闻一闻。”

王川对冷夏道。

普祥真人的血肉上还残留有瑶山仙子景仙儿的气味,让冷夏的狗循着气味寻找,应该就能找到景仙儿。

冷夏没有听明白,奇怪地看着王川,又看了看普祥真人的尸体。身为少年的他对普祥真人血肉模糊的死状并不害怕,要知道他的狗可是吃过人肉的。

“对了看住你的狗,千万别让它们把肉吃了。”

王川想起这一点,提醒冷夏,然后说,“让狗过来闻一闻,上面有瑶山仙子的气味,让它们跟着气味找人。”

冷夏这下听懂了,点了点头,召唤群狗去闻。众捕快担心不已,别这些狗真把普祥真人的尸体可吃了,那可就糟糕了。他们可拦不住这些狗。

不过群狗在冷夏的指挥下出奇的听话。冷夏手一指,一个“闻”字,群狗就随冷夏所指,在普祥真人身上嗅来嗅去。冷夏一个“找”字,群狗都四散开来,搜查山野。

“这样没问题吗?”

王川突然有了点怀疑。西凉狗王的指挥未免也太简单了,两个字能吩咐全了?这算是啥,意念指挥吗?

“没。”

冷夏摇了摇头,很确信地说。

“事到如此,我们权且相信冷夏小子和他的狗吧。”

龙捕头说着,做下布置,“麻烦西凉军诸位看守好了刁不名,其他人跟我准备,我们分作两组,我和佘女侠带一组,冷夏你和王川一组以作防备变化和策应,一会儿但有情况,分开行动。”

这臭不要脸的捕头,倒是会找机会。

佘薇不满道:“我只是随行,龙捕头何以把我算上?”

龙捕头讪讪笑道:“佘女侠抱歉则个,咱们此行高手缺缺,遇上瑶山仙子和洪峰两个人,对付起来,怕有些麻烦。未免出现伤亡,还请佘女侠和冷夏小子多多帮忙。”

冷夏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对帮忙并没有什么意见。而龙捕头并不知道,佘薇只是不满没法子跟着王川和冷夏看互动,对龙捕头借用她武力,并不介意。只是龙捕头将四个高手两两分开,十分合理,她也没法子提出要求,叫龙捕头单独带队行动,而她跟着王川和冷夏发现基情,只好借题发挥。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佘薇摆了摆手,说。

“多谢佘女侠高义。”

龙捕头大喜过望。可惜他却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夜踹寡妇门佘薇佘女侠,已然深陷腐女的漩涡,就算跟他一组,所有的注意力,也都在另一组身上。

众捕快纷纷归入两队,不一会儿就分布完毕。西凉军围绕囚笼,展开戒备。刁不名环看四周,有些期待,那个害自己被抓,还差点被吸死的臭娘们儿,千万要被抓住啊!

在场就只有李滚李师傅,没人安排,百无聊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怎么就成了多余的人?

而他也和龙捕头一样,根本想不到,在佘薇的心里,他绝不会是多余的人。佘女侠脑内自编的剧本里,他可是戏份最重的一员。

“汪!汪!汪!汪!”

西边山腰处突然想起恶狗狂吠。那里的狗牵了个头,顿时引起一片犬吠之声。跟着所有的狗叫声都朝那个方向移动过去。龙捕头道:“佘女侠,我们过去看看。王川,冷夏小子,你们在这里守着。”

王川和冷夏点点头,道:“好。”

龙捕头和佘薇立时出发,前去西边山腰上恶狗犬吠之处。临走时佘薇还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目光里莫名的不舍,看得王川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好像哪里不对劲。

等了好一阵,约摸龙捕头和佘薇一行人已到了西边山腰处,狗吠声渐渐弱了,没一会儿,就都停下。王川耐心等着,期盼龙捕头和佘薇毕竟全功,直接把人抓住。那样一来,不仅众人能放心放松,他也能偷闲不用去费神费心。所谓无形摸鱼,最为致命,就是这个理。

又等一阵,王川听到一阵脚步声,以及恶犬吐舌呼吸的声音。寻声过去,就见龙捕头和佘薇等人在群狗围绕众走出山林,到了山顶。龙捕头和佘薇的身后,几个同僚抬着两个被绑起来的人,不是瑶山仙子和洪峰是谁?

瑶山仙子和洪峰两个人身上都血淋淋的,这里缺了一块肉,那里少了一块布,简直惨不忍睹。王川打了个寒颤,心想以后惹谁也不能惹冷夏。六扇门奉行单挑不如群殴,但相比起来,谁还能比得过西凉狗王的群殴?

“哈哈哈哈!瑶奸夫,洪**,你们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刁不名在囚笼中看到瑶山仙子和洪峰,激动兴奋,哈哈大笑。

“反了。”

王川提醒道。

“哈哈哈哈!洪奸夫,瑶**,你们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刁不名重笑。

众人:“……”

龙捕头道:“把他们两个绑好了,处理伤口,丢进笼子里,等回去京城,一并向杨总捕汇报。”

“是。”

有捕快应道,出面给瑶山仙子和洪峰处理伤口和包扎。这人正是之前给普祥真人处理尸体的,专门负责龙捕头一行队伍里的药物处理。

不过再怎么处理也顶多只是处理一下伤口,这世界可没有狂犬疫苗。王川心里默默祈祷,瑶山仙子和洪峰被咬了这么多口,可别得了狂犬病。

两个新任囚犯已被恶狗咬得奄奄一息,被处理伤口,捆绑完毕,丢进囚笼的过程中,根本没有余力反抗。眼看着曾经差点害死自己、还是那么丢人的死法的两个人被丢进自己的囚笼,和自己关在一处,刁不名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道具体心情如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川看着刁不名的神情时,看到一抹充满“诗意”的意味——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第八十八章 放飞自我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八十八章放飞自我到了成固县时,两个新报道的囚犯才稍微回够了血,恢复精神坐了起来。

“呵呵,嘿嘿,你们两个,也有今天!呵呵,嘿嘿,哈哈!”

刁不名瞧着瑶山仙子和洪峰,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人生最让人畅快的不是自己有多爽,而是能看到让自己不爽的人有多不爽。能看到曾经把自己那般侮辱的瑶山仙子和洪峰沦落到这个地步,刁不名别提有多高兴了。这种快乐甚至压过了自己终将被押送进京,判处死刑的悲伤绝望。

“原来是你!”

瑶山仙子看到刁不名,脸色一变,已然没有了曾经在野外遇到时那般超脱淡然、如仙子一般的神态气质。见到刁不名,瑶山仙子哪还不明白,自己已然暴露,不然怎么会和洪峰一起被丢进笼子里来?

“早知道这样,就该把你像那道士一样直接吸死!”

瑶山仙子已然不加掩饰,咬牙切齿地说。

刁不名翻白眼鄙视道:“胡吹什么大气?普祥道士那是被你吸死的吗?人家那是自宫而死的。”

瑶山仙子道:“我不吸得他欲仙欲死,他能自宫而死吗?”

????!!!!

王川和众捕快、众西凉军兵将听得都是一阵无语。佘薇瞪大眼睛看着瑶山仙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堂堂瑶山弟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一定是哪里错了!

这俩人是自暴自弃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怎么这么放飞自我?

不过这样一来,王川最好的猜想也证实了——普祥真人果然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死去的。

可怜堂堂京城莲花观主,作《连山》《归藏》二册以御世人的大人物,最终却以这样又low又悲催的方式死去,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李滚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笼子里的三人,这三个生活、生存发生了突变的绝世高手,在这样的突变下如何心情,如何表情,以及他们身上所发生的故事,对说书人来说都是极好极好的素材。李滚甚至想等到京城,这两起案子在六扇门终结,他就问问六扇门的人,这两个故事能不能让他拿来编撰,以为说书。

亏是他这想法没有说与王川知道。不然的话,王川得以为他是风月阁作者。普祥真人和瑶山仙子两人的传记,简直太适合写风月阁的小黄书了。他要是江湖百宵生林深河,肯定把这俩人拿来写。这俩人的素材模板,简直随便套上一个江湖中想写的人,就是一篇小黄文。

嗯,这儿还有个现成的。

大炮特使门洪峰这时候也坐起来了,瞥一眼瑶山仙子,表情平静没有言语。褪去了舔狗的伪装,洪峰更加淡漠,这个样子,仿佛跟瑶山仙子要汤喝的都不是他。

“洪峰,告诉这丑八怪,咱们的吸功大法有多厉害。你我功力增长如何?”

瑶山仙子不仅放飞自我,还在一步步地突破底线,“你和那道士能被我垂青,吸取功力,是你们的福分。哼!那道士倒也罢了,你撒泡尿看看你的样子,这么丑出天际,能被我吸功,简直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刁不名脸色一黑,有些不想说话了。

洪峰有些看不下去地道:“你少说两句。”

瑶山仙子道:“你我如今已然沦落到这般田地,还管他干什么?我整日装得跟那天山慈航宫的贱人一般,早已烦得不得了了。如今能如此本相毕露,还可以随意说如此粗鄙之语,真真是爽快!咱们如今都被六扇门抓住了,诸事皆已败露,此身又将深陷囹圄,何必再作伪装?不如也如我一般,放开自我,岂不爽哉?”这简直是她最后的疯狂。

洪峰摇了摇头。

瑶山仙子道:“你便听我的,放开了精神,好好告诉这丑八怪,他那点微末功力,落在我们身上,是如何一个模样。那日将他吸死,他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洪峰又是摇头,说:“我不想说。”

瑶山仙子道:“不,你想说。”

大炮特使洪峰想用大炮把瑶山仙子一炮轰死。

“废话恁得多。”

龙捕头拿碎布把瑶山仙子的嘴堵上,道:“娘希匹,我第一次知道堂堂瑶山仙子,原来是个这么碎嘴的娘们儿。”

“唔!唔唔!唔唔唔!……”

瑶山仙子急得叫唤,冲龙捕头一怒三瞪眼,脸都气红了。

龙捕头道:“别急,有你说话的时候。等咱们在成固县暂时住下,我来——”说时一看佘薇,道,“叫王川来好好盘问你。”

人在路边晃,事从天上来。王川有些无语,亏自己还好心给龙捕头提点佘女侠的兴趣爱好,为龙捕头对佘薇毫无希望的追求之路提供毫无用处的思路,龙捕头却毫不顾念自己的心情,为了表明自己的纯洁正直,把差事丢给自己,忒不要脸了!

自己可是要摸鱼的人,就算这瑶山仙子景仙儿的供词可能记录成小黄文,也不能耽误自己的摸鱼。王川打定主意,拒绝道:“龙捕头,我在成固县住过一段时间,到了县里,怕是有些旧友需要拜访。咱们同行这么多同僚,让他们问供就行了。”

龙捕头点了点头,说:“也好。”看来他并没有特指自己,刚刚只是看到佘薇,觉得这样的人在女神面前不能有自己来审问,所以随便揪出个人来问。自己这算是在龙捕头心目中有一定分量还是算个随便人物,被这么随便地揪了出来?

说时,众人快要到了成固县,成固县的城门远远出现在视野之中。

刁不名看着瑶山仙子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高兴起来,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叫你得瑟!叫你浪!瑶山臭鸡,你不是美吗?你美呀,你美呀,鸡你太美!哈哈哈哈!”

正笑的当中,一团碎布突然塞进刁不名的口中。刁不名也被封上了嘴。

龙捕头道:“你也少叫唤两句,等到了成固县,有你说话的时候。你被瑶山仙子和洪峰囚禁那两日的事情,还有其他事情的细节,都得与我……跟我手下好好交代。听明白了吗?”

第八十九章 重游成固县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八十九章重游成固县刁不名这下不是黑了脸了,而是白了脸。他本就不愿意提及被俘那两日的丢人经历,这才一路上不言不语。最后是实在憋不住,想要借六扇门和西凉军之手为已经没法逃脱的自己报仇,将瑶山仙子和洪峰抓获,这才在王川略有猜测,逐步引导的情况下,把事情大略地说出来。

而今瑶山仙子和洪峰被抓,龙捕头却还想让自己交代细节,真真欺人太甚!自己绝不答应。等六扇门的捕快问自己供词,自己绝对一言不发。

刁不名打定了主意,鄙视了龙捕头一眼,沉默下来,仿佛回到了京城里被抓住时的模样。

一行队伍到了成固县城门前,证明身份,便往城内而去。如今普祥真人已死,此行犯人已不必要再遮掩,龙捕头便没有吩咐人往囚车上盖黑布。

王川几乎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跟着众同僚走进城里。一路听得县城里的人们对着囚笼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好大的阵仗,这里面关的一定是大人物!”

“可不是。要小人物哪用的了这么多人来押送?”

“也不知道里面关的是什么人?”

“这你都没听说?这行捕快从西凉来,要把犯人往京城带,那还用说吗?肯定是近期疯传的那个游走各地,杀人屠庄的血雕狂魔刁不名。”

“什么血雕狂魔?我怎么没听过这个绰号?”

“你什么还想听过呢。不过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也不知道那刁不名到底是叫血雕狂魔还是杀人老汉。反正听说这杀人狂魔又老又丑,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啊。”

王川听着旁人啧啧称叹,实在无语。又听另一边道:

“这种狡诈恶徒,真是该死。不知道旁边那一男一女,又都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不管是什么吧,反正被关进那里边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上回看杀头时,官府发给我怼人用的烂菜叶子还有一些,我去拿来。砸他个狗血淋头!”

“我也去,我有臭鸡蛋。”

“我也有臭鸡蛋。”

“我去茅坑淘一桶来!”

……

说话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纷回家,去拿东西。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有同僚听到了周围群众的说话,赶忙叫道,“此行禁止扔东西。别搞事!”开玩笑,他们还在囚车旁边押送呢,可没有别人押人游行的准备,那些人拿东西来砸,先遭殃的岂不是他们?

但是事情已经迟了。成固县历来有官府发放烂物砸囚犯的传统,每每遇上这样的节目,老百姓都是热情高涨。如今龙捕头一行从西凉来,虽然没有打算走这一流程,没有联系官府给人们发放东西,可热情的群众却自发地组织节目,还自带道具。

太热情了!

由此可见成固县的繁荣程度,百姓们吃饱穿暖,根本不愁食物,对那些官府发放的烂菜叶子臭鸡蛋,真真是一点都不在乎。

那一天龙捕头重案组的捕快们回想起了被成固县热情群众支配的恐惧,当看到人们端着盆子抱着篮子返回,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躲开!!!!!!!!!”

龙捕头代众人发出了声音,也是下达了指令。

在一瞬间,众捕快和西凉军听到命令,各自躲闪。而百姓们一哄而上,凝聚起来散发出无比臭味的腐坏物品如一波大浪砸向囚车。

囚车里的三个囚犯避无可避。

稀里哗啦——

“大雨”落下。三个囚犯躲躲不开,避避不得,挡挡不掉,顿时被浇了一身的烂菜叶子臭鸡蛋。

“唔!唔!唔!”

瑶山仙子哪里受过这种侮辱?气得要死,眼睛都气红了,布满血丝。然而她手脚被缚嘴里被堵,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唔唔唔”地干叫,冲路旁众人发疯似地瞪眼,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相比之下,刁不名和洪峰倒是平静许多,把头埋下老实挨砸。

走过这一段狂风骤雨,三个囚犯终于解脱。六扇门与西凉军重新回到了队伍中,把拉囚车的马身上的东西稍微清理了,一行队伍进了成固县县衙。

“娘希匹,成固县的百姓也太热情了!”

龙捕头忍不住感叹。这时县里知县县尉都迎了出来,正好听到龙捕头的抱怨,知县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本县习俗如此,县中百姓热衷于让囚犯恶贼感受怒火。给诸位造成不便,实在抱歉。”

瑶山仙子现在就怒火高涨。

一行队伍唯一没有受得影响还十分开心的,就只有西凉狗王冷夏和他的狗了。那些狗多年在西凉山阴城那等荒凉偏僻之地生存,平时少吃蔬菜,食物资源缺乏,见到这么多食物,简直来者不拒。

这会儿已经有几条狗收拾着囚车上的食物,把舌头探进囚笼里舔了。

“唔!唔!唔!”

瑶山仙子惊慌地发出声音连连躲闪,却根本避之不及。

“唔!唔!唔!唔!”

旁边的刁不名对拱过来的恶狗避也不避,看着瑶山仙子遭罪慌乱,简直看得开心不已,被堵住的嘴里发出了貌似畅快淋漓的笑声。

“快快来人,帮诸位捕快收拾。”

知县吩咐了一声,立刻有衙役过来,只是看着围在囚车两边的一群恶狗,却不敢上前。

李滚忙叫冷夏把群狗喝退,众衙役才上前收拾。

等一切收拾结束,知县又安排囚车安放,众人住宿,所有事情忙活完了,天色已暗。囚车里的瑶山仙子无精打采地靠在铁栏上,感觉出了身上无法祛除的臭味,人生已然索然无味。

知县和县尉还想要给龙捕头一行接风洗尘,龙捕头以公务繁忙推脱了。众人赶紧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投入了调查工作。

龙捕头抽四个捕快出来问供,然后又和知县沟通,从城里找来了仵作,对普祥真人的尸体进行解剖。这项工作重要得紧,如今又是借用别的仵作,龙捕头不放心,就亲自监督和配合解剖。

“李师傅,冷夏小子,佘女侠,你们此行辛苦,先好好休息。等龙某忙完,借这成固之地,好好招待你们。”

龙捕头去和仵作开干以前,对李滚,冷夏和佘薇道。话里。他话里捎带了李滚和冷夏,不过任谁都能看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九十章 风月阁之主

如果王川是龙捕头手下,龙捕头绝不会放任王川在这种案子在手的时候乱串。但王川却是梁捕头培养的后辈,此行出来,也是因为另外的事务和他们汇合一处。王川已经帮了龙捕头一行不少忙,他提出要在成固县访友,龙捕头自然不会拒绝。

这一大早,龙捕头麾下众人开始忙碌,王川便和龙捕头说了一声,出了成固县衙。龙捕头这时正等仵作到来,顺便请一字门佘女侠吃个早茶。当然,为了掩人耳目,龙捕头顺便还请了说书人李滚和西凉狗王冷夏。

而冷夏喝茶如饮水,来喝早茶,还把他的一群狗带了来。

于是乎好好的一个早茶小聚,气氛全被一群恶狗给破坏了。

王川过来和龙捕头打招呼时,在场几人一人捧着一杯茶一口没喝,都是沉默不语,只有冷夏已经续了茶水两杯喝,还嫌不够,见众人也对茶水没兴趣,直接端起茶壶来,往嘴里灌。

堂前的院子里,冷夏的狗儿们或是到处乱嗅乱舔,或是到处打闹,有两只狗就站在龙捕头面前,面对着龙捕头摆好了姿势,嘿咻嘿咻。

龙捕头正尴尬地看着上下两张狗脸吐血舌头看着他,承受着一刀又一刀的暴击。

“呃……龙捕头,我要外出一趟,跟你说一声。”

王川的话打破了尴尬。

龙捕头感激地看了王川一眼,说:“嗯,你去吧。”

王川点点头,和众人告辞离开。他一出去,场面又恢复了尴尬。

“茶也喝得差不多了,龙捕头,没有别的事,我也告辞了。”

佘薇起身说道,王川进来的两句话让她想起了她也可以有理由,“我之前在成固县停留许久,也有些友人需要拜访一下。”

龙捕头机械地点点头,说:“佘女侠请。”

于是佘薇和龙捕头、李滚、冷夏一一告别,转身出门。

龙捕头的目光绕过两条嗨皮地看着他的狗,望着佘薇的背影默默不语,直到佘薇的背影消失,他才忽觉恍惚,呢喃说:“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一会儿,仵作来了,龙捕头就和李滚、冷夏分别。这时候正对着龙捕头的那两条狗已经第一阶段结束,第二阶段时,两条狗背对背看龙捕头,让龙捕头是几乎落荒而逃。

王川去了曾经住过的客栈,坐下喝了会儿茶,又出来客栈,往曾经客栈中小厮的供货渠道找去。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虽然离开时都不曾留恋半分,但如今故地重游,王川却不禁生起一丝缅怀。可惜这里物是人非,自己的腿脚也好了,曾经那拿着小黄文屁颠屁颠来找他的小厮也跑去当和尚,不在这里了。他说是想找故人,但其实说起来,他在成固县那些时日,都是呆在客栈里假装养伤,认识的人,也就只有佘薇和那小厮两个人。

这会儿他流连在成固县的街角,其实就是想起那小厮来,回忆那屁颠屁颠找自己来给他念小黄文的猥琐小子,还有些念想,便想去那小厮购买地下读物的书屋看看,看那小厮当了和尚以后,有没有再光顾那店铺,买一两本**作品去看。

那书店并不难找。当初那小厮是个话痨,在客栈里跟王川交流时,早说过书店的地址。王川记得一些,再顺着记忆一路打听,一会儿工夫,就到了那书店之前。

那书店冷冷清清,看来并没有什么客人。由门口处可见店内陈设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百无聊赖地打着迷糊。面前恁多的书,他却不想看上一本。

王川正准备迈入,忽然看到旁边人影一闪,佘薇竟然出现在身旁。

“我还说你是受那小厮蛊惑,没想到你也如寻常那些男人一般,如此下流龌蹉!”

佘薇气愤至极,双手环抱看着王川,冷笑不已,“你不是访友去吗?怎么我不知道你这里还有朋友?”

这是怀疑自己来买小黄书呢。王川哪里能看不出来?这气势汹汹的,就跟自己买小黄书有罪似的。

王川心里有一点不愉,如今一字门秘史的小本子已经下架,自己就算买也买不到这本拿佘薇来说事的本子,其余的,佘女侠又不是风纪委员,哪里管这么多,自己买不买小黄书,与她有什么关系?

再说她自己还看菊花宝典看得那么投入,如今凭什么来说自己?

小莲儿都不说自己,她凭什么说?

“佘女侠这就有所不知了。”

王川道,“想我也是堂堂断背山人,一本菊花宝典在**掀起一场地震的人物,这地方是**下线,自然会想方设法联系于我,所以我和这地方的老板,如今也算相识。佘女侠急于去大通坊报仇,难道都没有好好打听打听敌人内部的消息,以作计划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我……我自然是打听了。但你们**也自知龌蹉,藏得隐秘,我打听出不少消息来,只是不全而已。没有你的消息,不是很正常嘛?”

佘薇急道,说话间眼神游移,看来很不自信。

王川见这种情况,哪还看不出来?心中好笑。没想到佘女侠还有这样有趣的一面,这种废话,都要和自己争一争。看着佘薇慌张模样,他不由觉得有趣,不自觉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佘薇又气又急又羞又恼,道,“我大通坊之仇已报。按你说的,大通坊如今怕急了我,每月都会送我例钱。要不是我报了仇,吓服了大通坊,大通坊能把你的菊花宝典大肆印发,让你断背山人之名传开吗?”

“……”

王川无语撇嘴,道,“我的菊花宝典明明是这书坊的老板送去的好不?”

佘薇不屑道:“这里书坊的老板,在大通坊影响力有限。你的菊花宝典被他送去,可不受待见。**等众对是否传播你断背山人之作,各执一词。要不是我力排众议,斥服众人,将你的菊花宝典印发,菊花宝典能面试吗?”

“……”

王川理了理思路,说,“所以说,你现在是能主持**的大佬了?”

</br>

</br>

第九十一章 小说所影响的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九十一章小说所影响的啊……”

佘薇一下子傻眼,又羞红了脸,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气得跺脚,“你才大佬,你们全家都是大佬!”

王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嗯,这倒是。我断背山人的《菊花宝典》在这世界里,应该也算是变态耽美流的开山之作,我可以算是大佬;除我以外,我家就我内人陈莲一个。小莲儿管理柳巷翠柳楼,当着老板,也可以说是大佬。”

佘薇:“……”

佘女侠觉得王川简直不是人。

王川瞧佘薇窘样,终于稍微心软,不打算再刺激这位一字门女侠。佘女侠推动印发《菊花宝典》,都是为了向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报复,她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不过看在她曾经教授自己一字门腿法的份上,就放过她,不揭穿她心里的小九九了。

“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佘薇窘迫了半天,终于找到话头转移话题,问道。

王川道:“我就瞎转转,顺便看看那个不干当了和尚的小厮有没有再来这里买过风月阁的小本子。”

“你是说灯草和尚?”

佘薇也想起了那个把《一字门秘史》送到她和王川面前,又因为《菊花宝典》的打击顿悟出家的小子,说道。

王川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当时遇到剃度出家的年轻人,一时兴起,给他起了这么个法号。这个新进和尚真的把这个法号用了?!

人生啊,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王川心中叹息,边问:“你当时不是已经不在成固县了吗,你怎么知道灯草和尚的?”

佘薇解释道:“我是在大通坊监督《菊花宝典》刊印时,听这书坊的老板去进书时说的。”

“原来如此。”

王川点点头,感慨道:“真是世事无常啊。也不知道那灯草和尚如今怎么样了。”

佘薇道:“他自有他的命数。做了和尚,青灯古佛,想来也是不错的。”说时一顿,又道,“说起来,我在大通坊时,正好见到李滚来观摩。李师傅看了《菊花宝典》,可是惊为天人,爱不释手,对你这个断背山人尤为佩服呢。”

“卧槽?!”

王川只觉菊花一紧,道,“你怎么早没跟我说?!”亏是那李师傅还没对自己下手。没想到他竟然这种人!

佘薇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看了一眼书坊里面,说:“老板不在,坐在门口的这个应该是老板说的他去大通坊时就叫来帮忙看店的兄弟。你要找灯草和尚,他也不在这里。我听书坊老板说起过,灯草和尚出家后来找过他几次,告诉他自己在山前寺里修行。你要想找灯草和尚的话,咱们去山前寺看一看。”

“不知山前寺在哪?”

王川问道。左右也是无聊,不如就到山前寺走一走看一看,一来看看风景,二来瞧瞧当初那个咸湿小子,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了。

佘薇道:“我之前在成固县授艺时,随此间人家去山前寺烧过香,倒是知道路。你要是想去看看,就随我来吧。”

王川道:“那就多谢佘女侠了。”

佘薇当先引路,王川随后跟上。临走时王川看到一个人一路小跑进了书坊,低声说话。他功力大进,听力极好,听到那人的声音——

“给我拿一本《菊花宝剑》。光听那慈航宫师仙子提及这什么宝剑,我倒要看看,菊花宝剑有多厉害,一个家言的宝剑,能厉害得过我杨氏剑?”

????!!!!

什么鬼?!

进去那个是福州杨氏的人物?谁告诉他《菊花宝鉴》是讲宝剑的了?慈航宫师仙子提及《菊花宝鉴》是什么鬼?!

佘薇显然也听到了书坊里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时,正好对上王川的目光。二人眼神复杂,一时都难以言述自身的想法与心情。

“去去去,什么《菊花宝鉴》?我们这里没有!”

书坊帮忙看店的人驱赶道。

那福州杨氏的侠士从书坊里出来,怅然叹了口气,道:“这《菊花宝剑》到底是什么破书?那写书的断背山人一定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写的书都卖不出去,到处都买不到。哼!白费了师仙子的推崇!”

????!!!!

王川错愕地睁大眼,回头看了一下,那杨氏侠士已然跑走,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天山慈航宫师仙子推崇断背山人的《菊花宝鉴》?!这世界怎么了是?瑶山仙子的人设才迎来崩塌,古今天山慈航宫师仙子的人设也要崩塌了吗?

自己是不是应该开一个江湖八卦小报坊,专门八卦江湖名人的人设故事?

不过还好,师仙子崩塌的只是兴趣爱好,比彻底崩塌人设的瑶山仙子好多了。

“这话倒说的没错。那断背山人,确实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写的那等变态文字。”

佘薇撇一眼王川,口是心非地说道。经过瑶山仙子和洪峰的一轮洗礼,佘薇的接受能力已经强了不少。

“嗯,不入流归不入流,但人家天山慈航宫的师仙子推崇啊。”

王川回道。

佘薇道:“那一定是师仙子看走眼了,等我改日与她相会,必定和她好好说道说道,这等变态下流之作,绝不能看上一眼。哼!污眼睛!”

“……”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急着追更新,看个没完的。

二人结束这个话题,出了县城,往西从另一条路到乘凉山下,一座小小寺庙便映入眼帘。

那寺庙虽小,却五脏俱全,香客络绎不绝,寺中香火旺盛。

王川和佘薇上前,等了好一阵,才等到寺中和尚招待完香客,得以空闲。

“敢问草灯和尚可在寺中?”

王川问道。

那和尚顿时神情古怪,说:“在是在,不过草灯和尚并不会客。他以前出了点差错,被知县责罚。从此以后再不愿与人见面,在寺里面壁。住持说他有大智慧大机缘,许他一盏灯一席草,诵经到永远。”

王川和佘薇相视一眼,都没了话说。

智慧机缘个屁!这草灯和尚的心理承受能力,未免也太差劲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九十二章 好像哪里不对劲

王川从来没有想过人能够脆弱到这种地步。不过是看了一本变态耽美书,就选择看破红尘出家;不过是因为给人开光被抓了,就选择远避世人。这个被他赠名为草灯和尚的年轻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啊!以这样的心态,能活到这么大岁数,也是不容易了。

如果不是普祥真人已经死了,王川真想把普祥真人叫过来,好好给草灯和尚上一课,叫草灯和尚知道什么叫执着,什么叫坚强,什么叫百折不挠。

不过想想也罢,那道士死了也就死了,万一他活着,教坏了这小厮,把一个草灯和尚真的教成了草灯和尚,那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那就算了。”

王川想了想,说,“麻烦不要告诉草灯和尚有人来找过他。”

“多谢施主理解。”

那僧人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说道。

王川点点头,和佘薇转身离开。

“你怎么不让那和尚去问一问?说不准草灯和尚会想见你呢。”

佘薇道,“要知道草灯和尚可是因为你才成为了草灯和尚,好好的一个小子,就因为你,如今一盏灯一席草,青灯古佛一辈子,岂不可惜?”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恨他传播你的小本子恨不得他死的。”

王川翻了个白眼,道,“人家都躲到山前寺来吃斋念佛了,咱们就别去刺激他了。万一他被你一刺激,草灯和尚都不当了,跑去自杀,看你还废话。”

“什么被我刺激?他明明是被你刺激的!”

佘薇不满道。

王川道:“所谓一饮一啄皆有源头,要不是因为写了你那本小本子《一字门秘史》,我怎么会写《菊花宝鉴》?《菊花宝鉴》若是没有问世,草灯和尚怎么会被刺激到?”

佘薇思考了一阵,才跟上王川的节奏,道:“《一字门秘史》又不是我写的,凭什么让我背这口锅?再说要不是你受伤,我也不会去客栈找你,你也不会住在那客栈被草灯和尚照顾,结果害草灯和尚成了草灯和尚。所以一切都怪你!”

“呵!怪我受伤?”

王川不服气了,“我怎么受伤的?还不是被你踹的!”

佘薇也不服气道:“我为什么踹你?还不是因为别人都在忙活,就你在最后面偷懒摸鱼!当初还蒙我,哼!到现在我可看明白了,你这厮就会偷懒耍滑,摸鱼成性!”

“我摸鱼怎么了?你是杨总捕还是梁捕头?龙捕头都管不得我,你管我怎么摸鱼!”

王川跟佘薇杠起了脾气,道,“再说要不是你一字门乱来,非要闯出个什么夜踹寡妇门的名头,人家风月阁也不一定能注意到你。人家要不注意到你,也不会写什么《一字门秘史》!”

两人一路拌着嘴,不知不觉走到了成固县衙。这时已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仵作和龙捕头验尸完毕,已经把普祥真人的尸体进行过了防腐处理,放在不知什么时候摆进县衙院中的一口棺材里。龙捕头和仵作正在院子里洗手,抬起头就看到王川和佘薇斗着嘴进来。

“佘女侠,王川,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龙捕头有些意外。

王川道:“意外。”

佘薇道:“谁知道?”

二人都浪费了半天口水,有些累了,和龙捕头打过招呼,各自走开。龙捕头洗干净了双手,站在院中癔症了半天,两只手上的水都被晾干了,才忧伤叹息:“我说怎么不对劲呢,王川你不地道……”

“啥?”

王川说是走开,其实也没走远。听见龙捕头幽幽吐出口的话,回头问道。

“没啥……”

龙捕头黯然神伤,没有心情和王川多说,默默一个人走出县衙门口,怅然呆立半晌,长长吐出口气,道,“我真傻,真的……”

“龙捕头这是怎么了?”

佘薇有些没看明白,问王川道,“他好像情绪不太对,你不出去看他一看?”

王川已经看出些端倪,道:“你出去或许效果会更好些。”

佘薇白了王川一眼,道:“他是你们六扇门的头,又不是我的头。”

王川道:“那你还管?让龙捕头好好静静就好了。”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自己和佘薇出去,怕是都是在龙捕头心上戳刀子。这本是自己早看出来,却无法对龙捕头言明的事,龙捕头既然自己悟到了,就让他自己好好静静,从此解脱出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这佘薇一路上跟自己欢喜冤家似的斗嘴,还跟踪自己,因为自己好像要买小黄书而生气,难不成对自己有意思?

不过王川可不敢问她。佘女侠夜踹寡妇门的名头,可不是盖的。如今看佘薇的表现,就算她有点好感,也不过是懵懂状态,自己并不知情,王川若去点出,挨踹的可能性占了百分之九十。亲亲小莲儿还在家呢,他怎么能再挨佘薇的踹?万一让陈莲变成寡妇,那可就不好了。

“哎——奇哉怪哉,真是莫名其妙。”

在旁边毫无存在感地看了半天戏的仵作又洗了遍手,把手上的水渍狠狠地甩掉,一边感慨一边出了县衙的门。

王川和佘薇目送仵作走出门去,听到仵作的声音继续传来:“活人的世界,真是难懂啊——”

王川:“……”

佘薇:“……”

同僚们带到成固县的案子还在继续侦办。为了避免还在主持办案的龙捕头受到过多的情绪干扰,王川和佘薇决定稍微低调躲一躲,避免干扰到龙捕头。

到了大中午时,关于瑶山仙子、洪峰和刁不名的问供才全部进行完毕。知县作陪准备了一顿丰盛大餐,招待龙捕头一行人。只是此行龙捕头一行人数众多,县衙大堂、东间、西间都用上,也塞不满众捕快和西凉军众兵将。因此这一顿午饭,连院子里都摆满了桌子。好好一个县衙,顿时变成了一场流水席。刁不名、瑶山仙子和洪峰被关在笼子里,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眼睁睁看着众人大快朵颐,眼红得不得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九十三章 佛缘

吃过午饭,西凉军众兵将继续负责看守三个囚犯,而龙捕头则召集众捕快开了个短会。

龙捕头把关于三人的供词全都看了,道:“刁不名和瑶山仙子交代了个差不多。没想到瑶山仙子作案也有这么多起,回头你们好好理一理,等回去京城,把这两年来的无头案查一查,应该有好多都能并到这里。”

众人应是。有捕快问:“但是洪峰怎么办?这厮我们摆弄了一上午,一句话也不说。他以为他是普祥真人啊。”

????!!!!

普祥真人什么时候成了不说话的代名词了?

龙捕头道:“这个无妨。刁不名和瑶山仙子交代细节已经足够。那洪峰就是嘴巴再紧,也无济于事。他所犯之事,旁人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了。哼!枉他是大炮特使门的单传弟子,这一门当年还是由太祖亲自赐名,如今却沦落到这般田地,门中弟子,竟然靠喝汤……”

“呕——”

有个捕快突然干呕一声,打断了龙捕头的话。

“你什么情况?”

龙捕头不满地看了那捕快一眼。他今天深受各种各样的暴击,心情正自不爽,这时候被人打断说话,脾气顿时上来。

那捕快忙解释道:“龙捕头莫怪。我中午喝汤喝多了。听你说他喝……呕……想起来实在不舒服。”

“……”

龙捕头叹道,“算了。咱们就到这里吧。今日好好歇息,明早赶路,赶早返回京城,办完了差,也好放假过年。”

众人各自散去。王川也回去了暂时的住处,打算好好歇息一晚,好养足精神,第二天赶路。然而到了傍晚时,县衙衙役却过来敲门,问:“王川王捕快可在里面?外面有人找。”

“谁找我?”

王川一时想不明白。自己在成固县也没什么熟人,有谁会突然来找他?

心怀好奇,王川起身出来,到了县衙门口,却见一个和尚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和尚看到王川,施了一礼,说:“阿弥陀佛,王施主,好久不见。”不是草灯和尚是谁?

“咦?”

王川惊奇了一声,说,“你不是要一盏灯一席草,诵经到永远,不打算见人了吗?”

“阿弥陀佛——”

草灯和尚又唱了个佛号,道“施主有所不知。我心中亮有一盏灯,盘有一席草,行走无路人,眼前只有施主一个。”

“????!!!!”

王川听得满头问号,这和尚打什么哑谜呢?当了几天和尚,怎么别的没学会,学会打机锋了?这是什么废话?!

然而他觉得这是废话,有人却并不这么觉得。

就在他满头问号的时刻,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惊讶声:“啊——”

这声音也极其耳熟。王川一扭头,看到佘薇佘女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县衙门中,惊讶地双手捂嘴,眼神里有些懊恼。

卧槽!

这腐女一定是觉得发现新cp了,然后懊恼自己发出声音干扰了眼前cp的精彩表演。

尼玛——必须要打断她这邪恶的联想!

王川一咬牙,道:“别跟我来这一套。小二……和尚,你要再这样,我断背山人就要再出山了!”

草灯和尚脸色一白,急忙道:“施主误会了。小僧是感念施主引小僧入门,听门中师兄说起,知道京城六扇门打从这里路过,便特地出关,前来拜谢施主。没有别的意思。小僧已退出红尘,一心礼佛。断背山人只如域外邪魔,万不能再行于世啊!”

这和尚,急得说话都没逻辑了。

王川心中叹息,念再多经,这小子心态太差,还是心态太差啊。

“你着相了。”

王川说道。

草灯和尚稍微一怔,再合十一礼,说:“阿弥陀佛,小僧修行不到家,献丑了。施主说得对,小僧该回去念佛了。”说时微一躬身,转身快步而去,仿佛逃也似的。

王川目送草灯和尚远去,摇了摇头,回过头去,却见佘薇佘女侠一脸好笑地看着他,说:“没想到你还会打佛门机锋,域外邪魔。”

王川道:“这外号挺酷的吧,是不是比大炮特使好听多了?”

酷字一字,出自太宗皇帝。当年太宗皇帝在朝堂上说出此字,众臣不解,太宗皇帝便解释道:“所谓的酷,意思便是‘真他娘的好’。”还专门在纸上画了俩半个圈和俩完整圈。其后“酷”之说法逐渐在世间盛行开来。后来一代名臣罗行之科举批卷,看到极好极妙的文章,还在卷子上写下一溜的“酷”。

罗行之眼光极高,终其一生,多年科考阅卷,总共也不过批下九张著“酷”之卷。这九张卷子如今收藏在文渊阁中,被合称为“行之十酷”。王川当年第一次听说这个,就觉得有点扯,后来偶然有机会,进入文渊阁赏书,看到太宗皇帝示范的“酷”字符文,还有罗行之批下的“行之十酷”,就心想,太宗他老人家的英文书写水平,真是够扯的。

“嗯,很酷。”

因此佘薇听到王川说酷字,也能听得懂。佘女侠也懒得反驳,而是话锋一转,道,“所以说人家草灯和尚话说这么些个,意思可都明白了,人家和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是不是呀,域外邪魔断背山人?”

“断……断背山人?!”

龙捕头的声音忽然出现。

王川和佘薇斗惊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龙捕头不知什么时候从堂中出来,看着王川,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仿佛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川。

王川的心中简直是一个卧槽接着一个卧槽。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就流行人们一个个突然出现,然后专门听见关键词是吗?老天爷是搞毛线啊!

“龙捕头你听错了——”

“龙捕头你误会了——”

王川和佘薇急忙说道。

龙捕头使劲甩了甩头,说:“对……对……,我听错了,要不就是误会了。什么断背山人……怎么可能……”转身夹着屁股匆匆而去。

王川:“……”

佘薇:“……”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九十四章 爱的故事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九十四章爱的故事这场风波于众人来说,仿佛根本不曾存在。只有涉事的当事人才知道,这一场看起来并不怎么大的事故,影响有多么严重。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启程离开成固县,往京城而去。这时严冬已去,天气回暖。众人又离开西凉,更不会觉得冷了。瑟缩的马儿也能走得快了些,因此众人加快了步伐。

当然,在一定程度上,众人加快速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龙捕头的强烈要求。

自打从成固县县衙出来以后,龙捕头就不断地要求快走,还躲王川躲得远远的,看见王川,就仿佛见了鬼似的。

当然,这是佘薇和王川才注意到的事实,其他人不会知道龙捕头为什么那么着急,又为什么走起来那么僵硬。

回忆的画面,在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

“他,躲你。为什么?”

冷夏走在王川身旁,忽然开口说道。

得,看来不是没人注意到。你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子,干嘛注意这些细节?

“我给他讲了个恐怖故事,他害怕了。”

王川只好胡扯。

佘薇看了王川一眼,等着看王川要怎么圆话。

“恐……”

冷夏还是不太适应过长的说话,憋了半天内蒙说出来,干脆直奔主题,“什么?”

这小子倒是懂得什么叫简明扼要抓重点,只这两三个字,已足以说明其所想的问题——

“恐怖故事?那是什么?”

李滚一听到王川说什么故事,也凑了过来。他现在已然沦为王川的拥趸,恐怖故事又是他完全没有听过的类别,他自然上心想听。

王川也不介意。他左右无聊,正想转移注意力,讲一讲故事,也是不错。

“恐怖故事就是非常恐怖的故事。”

王川解释,然后道,“我给龙捕头讲的,是一个由通灵引发的故事。话说在成固县驿站中……”

“你倒是会就地取材。”

佘薇道。

“好好听我讲。”

王川白了佘薇一眼,警告佘薇不要打断自己。恐怖故事最重要的是营造氛围。现在夕阳西下,天色将暗,正是方便酝酿气氛的时候。但如果有人老是打断他的讲述,让别人无法沉浸在情节场景里,那故事的效果,可就要差上一半了。

“抱歉,你讲。”

佘薇说道。王川稍微吃了一惊,难以想象一字门佘女侠竟然会这么轻易地道歉。

“还不快讲。发什么愣?”

佘薇见王川有些顿住,只是一味很意外地看他,有些羞恼,说道。

王川点点头,继续讲了起来:“好吧,我实说。此事不是发生在成固县。但我你们一时不好代入故事,就假托成固县发生此事。你们听就是了。话说这一晚,成固县驿站里住了几个江湖少侠,只因新旧派武学理论之争,久辩之下难分胜负,要用通灵鬼法,召唤祖师之魂魄来论战。这通灵鬼法,要他们指尖滴血,围坐一圈,双手相接,齐心唤鬼。在场除了一个少侠不信通灵鬼术,没有参与,其他都一起展开了这场招鬼活动。此时那驿站中就如同现在一样黑,但见他们通灵招鬼,忽然都浑身颤抖起来……”

众人听得入迷,都不由绷紧了神经。王川看他们模样,心中鄙视就这还江湖中人呢,一点胆量都没有。不过是个魔改版《山村老尸》而已,至于把他们吓成这样吗?

但他却已经忘了,当初他看完电影后电闪雷鸣睡不着觉的惨样,比起眼前众人来,也好不到哪去。

天色越来越黑了,风吹树枝发出怪异的鸣叫声。一只乌鸦当头飞过,随即又飞回来,盘旋不去,也不知道是在留恋被绑在囚车上的普祥真人尸体,还是在应和王川所讲故事的气氛。

王川继续往下讲。习惯摸鱼的他讲起故事来一如既往地记流水账。但相比起他曾经讲过的其他故事,这时讲恐怖故事,他已经讲得敬业多了。起码他还知道渲染渲染气氛。

恶鬼的身世揭露,愚昧的村民和受冤的女先生还没让人唏嘘多一会儿,摆满灵牌的村落和突然出现的满村恶鬼就把众人吓得紧张兮兮难以放松,走路都不自觉慢了。

“嘎!嘎!”

乌鸦发出难听叫声。

能听到王川讲述故事的人齐齐打了一个冷战。

“啊!”

佘薇惊叫了一声。

“佘女侠怎么了?”

龙捕头听到佘薇的尖叫,回过头来问道。

“没……没怎么……”

佘薇被吓得有些发白的脸也夜色里看不清神情,但总之是不太好看。

龙捕头点了点头,道:“今天已经走不少路了,就在这里停下,露营休息一晚吧。明天继续赶路,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王川感觉龙捕头对佘薇佘女侠已经少了曾经的那种殷切。好像经历了在成固县的事情,龙捕头已经看开了。这位曾经倾慕了一字门佘女侠那么久的捕快大人,终于选择放手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川感觉龙捕头并不是放开了。捕头大人看向佘女侠时,让王川感觉他像是深陷恐怖剧情中的角色在看含冤而死成为厉鬼的女先生。

嗯,自己现在对龙捕头来说,也好像是正在给冷夏等人讲述的故事里的恐怖厉鬼女先生。

难不成自己断背山人的名字有这么厉害,把龙捕头吓成这样,还恨屋及乌,让龙捕头把佘薇也捎带害怕上了,连仰慕都顾不上仰慕了?

“故事就到这里吧。接下来的,你们如果想听,等进了了京城再讲。”

王川意识到现在不能再讲下去了,这一段故事已经把一行人的士气吓降低了不少,再讲下去,众人可就没法再继续前进,好好看守了。

“哼!什么恐怖故事,我还以为有多了不得多恐怖呢。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佘薇忽然说道。

王川心里无语,这堂堂一字门的佘女侠,什么时候变成杠精了?你两条腿能摆成一条杠,就能当杠精了吗?

“你既然不怕,那我继续讲下去?”

王川问道。

“别!”

佘薇急忙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却又似觉得不好意思,左右乱看,就是不敢看王川,“你浪费这么多口水,不找类型哦们听着还累呢。饶你一回,等去了京城再说吧!”

第九十五章 归途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九十五章归途佘薇似乎对自己有些好感,王川稍微能感觉得到,但并不敢确信。因为佘女侠微弱的好感隐藏在她对腐文化深深的迷恋之下,让人难以分辨。王川总觉得自从在成固县县衙门口发生了那一幕以后,佘女侠就在暗中盼着自己和龙捕头发生点什么,这种念想怕是盖过了一字门腐女观察西凉狗王和说书人李滚的兴趣。

照这么下去,佘女侠迟早进化到万物皆可腐的境界。太可怕了!

众人休整一晚。这一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失眠,第二天一大早,众人简单吃了干粮,出发上路,不知道有多少人顶着黑眼圈。

这下王川再不敢多讲接下来的故事。此行还要押送要犯,万一众人精神恍惚,走着走着出个什么纰漏,那可就糟糕了。实在不行等回了京师,把这故事编撰成一本,以断背山人的名头在风月阁发出就是了。他们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就去黑市买,自己是不讲了。

反正自己断背山人的名头看来是瞒不住了。

什么?风月阁只收风月文章,不收恐怖故事?好说!把开头的通灵仪式改成无遮大会,先多描写描写,让书友们过过瘾。等过完瘾知道真相,已经迟了。

如此一来,自己说不定能劝一部分书友戒色,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囚笼里的三个囚犯也是如此。囚车在队伍里靠中后些的位置,王川在队伍的后面,讲《山村武侠老尸》时,怕是他们三个也听到了。这一晚上下来,一个个眼袋深重,精神憔悴,惨不忍睹。

“王捕快。”

瑶山仙子叫了一声。

王川上前问道:“什么事?”

瑶山仙子道:“您……您说的那冤魂之事,可是真的?”

王川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孰真孰假,谁知道呢?”

瑶山仙子道:“我行走江湖,听过故事传言,不知凡几。但王捕快所讲,实在太不一样了。其中细节,实在太过真实,由不得我不信。不知道这冤魂索命之事,到底发生在什么地方?”

啥?自己讲的这流水线,还细节真实?!

王川觉得这瑶山大妹子简直是在开玩喜呢,但还是道:“此事发生在不可知之州,不可知之县。那里冤魂恶念滔天,经久难散。仙子最好不要知道。不然的话,被怨鬼惦记找来,可就不妙了。”

瑶山仙子垂首下去,不再多言。

王川见状也不再多说,静静地随队伍前行。心想看来武林高手也怕鬼故事啊,自己新书不知道有没有市场?

过了一阵,瑶山仙子忽然又叫:“王捕快……”

“又有什么事?”

王川问道。

瑶山仙子张了张嘴,犹豫好半晌,才问:“不知厉鬼可敢入囚牢?”

这是什么鬼问题?

不过看她样子,王川已经猜到个七八分内情。这瑶山仙子景仙儿只怕是想到了某些过往。在某些地方和恐怖故事对上了号,有些害怕了。不然的话,不会这么害怕,问这些问题。

只是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她既然问了,王川还是胡诌回答:“牢狱本就是惩除奸恶之地,有司法震慑。恶鬼不敢来也。所以我从来没有听说监狱之地有什么恶鬼传闻。”

李滚也点点头,说:“嗯,确实。我也没听说过。”

王川:“……”

李滚叹道:“王捕快不愧是王捕快。鄙人走南闯北,也听到过不少的鬼神之说,但却没有一个,有王捕快所知此事这么恐怖真实。王捕快身为捕快,纠察细节,探究实情,做得也太过完美了。”

王川:“……”

满头问好以表敬意。

又往前走一阵,一直沉默效仿贤者状态的普祥真人的大炮特使洪峰忽然说话,叫道:“王捕快。”

“你又怎么了?”

王川问道。这雌雄双煞有啥事不去找龙捕头,干嘛一直来找自己?

洪峰问道:“不知还有多久到京城?”

王川看了看路,道:“快了。顶多半天。”这里离近京城,已经能碰到一些认识的人,有不少人路过和龙捕头等众同僚打招呼,众同僚碍于公务,不便多说。

洪峰想了想,说:“那便好。等到了京城,去了六扇门。麻烦诸位捕快重新问我供言吧。我知无不答。”

????!!!!

这家伙什么情况?被自己的《山村武侠老尸》吓得贤者时间结束了?!然后终于改变主意,想要老老实实认罪,然后躲进牢狱,避免被怨鬼打扰了?

王川又看一眼瑶山仙子。这回瑶山仙子默默看了一眼洪峰,没有再说话。

“呵!堂堂瑶山仙子和大炮特使门弟子,没想到也是如此怂包。就一个鬼故事而已,至于怕成这样吗?”

刁不名冷笑不已,讥讽道。似乎他大胆的很,一点也不怕。若不是看到他两只熊猫眼,王川真信了。

瑶山仙子和洪峰都只是静静地瞥了刁不名一眼,没心情和刁不名打嘴仗。

旁边早有人听到洪峰的话,汇报给龙捕头。不一会儿,那汇报的同僚返回来,表情复杂地看着王川,说道:“老王,龙捕头叫我代他谢谢你。此行你帮忙甚多,他一定跟梁捕头和杨总捕好好美言。”

王川道:“应该做的。”心里却不由叹息,自己断背山人的背景,看来还真把龙捕头给吓到了。按说龙捕头的往常习惯,案子有所突破,他怎么可能不亲自来和犯人交流交流感情?而且他之前一直希望自己加入他的队伍,现在却绝口不提,是怕怕被肛还是怕被菊花宝典?

不过也好,这也省了龙捕头不厌其烦地来劝自己加入组织。

一路快走,半日功夫,一行队伍终于到了京城外。还是那条长亭古道,还是那些熟悉的人。王川看到古道边上,曾经那些送别青龙书院教习韩同的官员都聚成一堆,不住向远眺望,不知道在等什么人。

而在另一边,杨总捕伴随梁捕头和几个捕快,显得孤零零的,该是在等龙捕头一行。

两方人马仿佛老死不相往来,不知道今日演出的是什么戏码?

第九十六章 我还没用力,你就已经倒下了

“这什么情况?”

有同僚在小声嘀咕。

“不知道。”

王川摇了摇头,说。他从那群官员、文人之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花街妓子,其中还有曾经找过他几面的小桃花。如今那小桃花瞥了他一眼,又看都不看他,和之前对他的态度判若两人。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有什么人要进京了,被这些人大张旗鼓地迎接?

只是好巧不巧,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人来了,竟然与龙捕头一行赶了个巧?

杨总捕瞧见龙捕头一行,并没有着急上前,突然回头跟一个捕快吩咐几句,那捕快就点点头,先行小跑迎了上来。

“龙捕头,先等等。”

那捕快说。

“何事?”

龙捕头问。

那捕快看了看一行队伍,问:“不知道老王在不在队伍里面?”

“……在后面呢。”

龙捕头话说得有些僵硬。现在一提起王川,他就有些僵硬。

王川听到同僚叫他,就出面问:“怎么了?”

那捕快道:“杨总捕叫我来问你一声,看能不能从翠柳楼叫几个姐儿过来撑撑场面。”

王川问:“好端端地咱们办案回来,叫什么姐儿撑场面?”

那捕快无奈道:“还不是因为……”说时到嘴边的话一绊,似乎不方便说出来,犹豫酝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老王你们有所不知道,圣上大过年的,要搞什么诗会,普天同庆,把好多文人名士都招进京来了。那桃花小诗韩同,因此得了一纸特赦,如今不需要再被驱逐,又跑回京城来了。当初因为逍遥散一案,那群书生和当官的都跟杨总捕结怨,桃花小诗韩同更是因此被贬出京。如今返回来,看那群人嘚瑟的,专门在杨总捕面前现,杨总捕怎么能受得了?”

龙捕头气道:“圣上怎么能如此胡来?其他人也就罢了,犯错被逐之人,这还没半年呢,怎么就因为一个区区过年庆祝,就特赦了罪过?朝令夕改,置国家法度于何地?”

那捕快叹息道:“唉,谁说不是呢。朝中大佬们都对此事反对不止,但拗不过圣上脑袋一热,谁的话也不听。过年以与庆典与民同庆为重,圣上居中主持,一言而定,其他人反对,也没什么力度。因此韩同之类的特赦就都下发了。朝中大佬们反对,这些各部小官、文人名士,却都欢迎不已,吹捧圣上体恤读书人,知道读书人十年寒窗之苦呢。娘希匹的,我觉得韩同一定是专门瞅着咱们办完案回京,杨总捕出来迎接的时候返京的,要给咱们下马威瞧瞧呢。”

“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心里也有点不爽。

那捕快点头道:“是的。别看现在杨总捕和那群人两不相干,我也瞧出来了。那群人指定一会儿要过来寒碜杨总捕,没个好话。所以杨总捕想到了老王。现在青龙河两岸,花街那些个东西也不行了,人们一提起来,谁不是先想到柳巷翠柳楼?杨总捕的意思是,那些人找花街妓子,咱们就叫翠柳楼的姐儿来撑场面,决不能比他们弱了。”

王川:“……”

龙捕头:“……”

这总捕大人还是喜欢在乱七八糟的细节上跟人较劲,让人无语。

王川叹了口气,说:“龙捕头,《连山》《归藏》可在身上?”

“在呢。”

龙捕头僵硬地回答。动作表情语气都十分僵硬。

那同僚看王川和龙捕头,看得莫名其妙,只感觉这两个人仿佛反过来了,龙捕头是捕快,王川才是捕头。什么鬼?!

王川与杨总捕吩咐过来的那捕快道:“兄弟,没必要去翠柳楼摇人的,这又不是对线弱势要叫打野爸爸。被人牵着鼻子走,注定一事无成。咱们有的是办法治他们,没必要跟着他们的套路来。”这些文人墨客擅长什么?写诗作词喝酒狎妓。你在这些套路上跟人家比较,能玩得过才怪。叫来柳巷翠柳楼的姐儿有什么用?姐儿们如今经过多番历练,知道捧人也会捧人,你杨总捕会念诗,还是其他同僚会念诗?捧无可捧,到时候被人家那些人比下去,岂不是更丢脸?

所以说,杨总捕想要和那些人比一比,必须开辟另一片战场。

“我明白了。”

龙捕头立时吩咐道,“来,把普祥真人身上的布揭开,既然到京城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两个同僚便过去,给普祥真人的尸体松绑,揭开麻布,露出道士的面目来。

普祥真人怕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死都死了,有一天尸体还会沦为别人斗气的工具。

真是无趣啊——

王川心里感慨,退入人群中。好好的大事不办,来和这群low货置气,杨总捕真不知图个啥?

“你们京城人都这么无聊吗?”

佘薇在王川耳边突然问道。

看看,人家夜踹寡妇门的佘女侠都觉得不美了。

王川点点头,说:“嗯,京城人饭吃的太饱了,撑的。”

佘薇:“……”

李滚:“……”

受杨总捕指派前来报信的捕快见王川拒绝,知道事不可为,只好黯然叹息。龙捕头吩咐队伍继续往前,那捕快只好跟在队伍前面,向杨总捕走去。

杨总捕看到动静,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迎了上来。而就在这时,一匹快马突然从后而至,超过一众队伍。那马上的人意气风发,却不是桃花小诗韩同是谁?

这家伙走过去的时候,眼睛一直往王川身上瞟,说他不是专门摆这一场来找场子,王川都不信。

娘希匹,你找场子跟杨总捕去找啊,盯着我干嘛?!

这一下龙捕头一行队伍落后,桃花小诗韩同一组便当先迎接完毕。龙捕头一行赶上,那韩同和众人寒暄完毕,转过头来,就从人群中看到王川,说:“那位王捕快……”

话才出口,就被龙捕头打断。

龙捕头走到杨总捕面前,行过了礼,高声道:“禀告总捕大人。此行我等从西凉逮捕血雕老汉刁不名而归,顺手破了一件大案。此事涉及莲花观观主普祥真人,已在西凉遭遇不测,而其身上所出《归藏》《连山》二册,记录有普祥真人和莲花观所犯滔天罪恶,请总捕大人亲阅!”

韩同被打断了话,憋的一肚子火,正想继续叫唤王川,却忽然被后面的人拉住。

王川注意到那些人里有好几个脸色都不太自然,心里不由想起一句话:

我还没用力,你就已经倒下了。

</br>

</br>

第九十七章 风波恶

一场无聊的战端就此消弭于无形。莲花观驻在京中,京城便是受到普祥真人祸害的重灾区。如今这群文人墨客里,就有这么多受害者,丢不起这个人。

“好!好!好!”

杨总捕眼看韩同和一群文人墨客瞬间哑火,爽得不得了,连道好几个“好”字,吩咐道,“立刻回去,审查案情。”一众捕快无视了那群文人墨客,返身回府。

韩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同窗有人拉住。旁边小桃花气得不行,却什么话也说不得。她曾经多次想要投靠王川,但王川却一直回避着她,让她的算盘落在空处。如今她已然明白,自己的屁股算是坐到花街这一边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到王川腿上。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此番韩同被特赦回京,在她看来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全,这群恩客们也有意思,该是吹起反攻号角的时候了。哪知道这会儿才准备开战,一群人就顿时都蔫了。

真蔫!

这群文人,简直什么都蔫!

小桃花恨不得越众出征,可惜她深知自己身份,摇旗呐喊帮忙助战还行,打头阵,那是没资格的。

没有了韩同等人打头阵,其他人想要和一众六扇门公人较量较量,也没气势了。等到六扇门一行人走远。众文人墨客才灰溜溜地返回城去,打发了那些个花街妓子,韩同急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情况,我正要再和那小捕快好好讨教讨教,叫他知道我的厉害,你们为何拦住了我?”天知道他为这一刻准备了多长时间,怎样开口,怎样激将,怎样防止那滑头小捕快像上回一样溜走,他都在脑中不知道过了多少遍。如今突然哑火,让这位青龙书院前教习怎么甘心?

“回去说。”

那拉住他的同窗说道。

韩同莫名其妙,跟随众好友回了其中一位的家中。这时众人人已不多,在场只有不过十位,怕都是普祥真人一案涉事之人。韩同问:“到底什么情况,现在能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想第一个开口。

好一会儿,还是那个拉住韩同的同窗好友开口说话:“韩教习,你可知道普祥真人与莲花观?”

韩同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莲花观与普祥真人求子灵验之名,广传神朝。我家中无所出,贱内还曾去莲花观求子。唉,好好个普祥真人,怎么就死了?”他还兀自不知实情,犹在叹息不已。

其他人一见韩同模样,都又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位天真可怜的难友可怕的实情。

又尴尬安静了好一阵,那同窗才叹了口气,说道:“韩教习怕是不知道,那普祥真人死不足惜。我等众人,早盼不得那贼道士死了!现在他却这么死去,我等却恨他死得太过轻易,不能让我等看到他死状。”

其他人都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韩同终于意识到不对,急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同窗恨声道:“韩教习,你可知那莲花观和普祥真人,是如何应人求子的?咱们这些个人,都替他养了孩子啊!那普祥真人料到咱们在乎颜面,就专朝咱们下手。他还讲我等妻子录入《连山》《归藏》二册,以为威胁!”

众人都是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黯然神伤。

韩同一脸错愕,不敢相信:“我……我……我……,我倒那莲花观灵验,贱内还时常到莲花观去吃斋礼佛……”

那同窗与人相识一眼,确信了某件事,语重心长道:“看来——韩教习,你妻子的名字该录在《连山》一册上。”

韩同:“????!!!!”

……

杨总捕热情接待了西凉军随行众兵将,把西凉军安置在外城。西凉军毕竟是边境西军,不好再往内走。之后,一行捕快就押着三个囚犯回六扇门里。一路上杨总捕踹了洪峰好几脚,直说:“娘希匹,大炮特使门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太祖赐名这么多年,到你这一代是彻底败完了!”

洪峰已然认命,老实挨踹,一语不发。刁不名和瑶山仙子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不过杨总捕和天山慈航宫打过交代,和瑶山一脉却不怎么来往,更不用提无门无派的刁不名了。因此这一路上,倒没有怎么搭理二人。

回到了六扇门里,杨总捕立刻严肃起来,调动安排人手,一部分人汇总调查刁不名一案,一部分人汇总调查普祥真人一案,还有一部分人,则分去调查瑶山仙子和洪峰一案。这三个案子都需要汇总好多地方好多涉及人物,就算是已然尘埃落定,后续调查处理,也需要耗费不少人力精力。龙捕头一组参与主办了这三起案子,便被杨总捕分开,分入三个案子居中负责。而王川,则被晾到了一边。

按杨总捕的话说,他知道王川这小子的尿性,能一路上出这么多力帮这么多忙,已经很不错了,特许王川好好休息休息。

布置完了门中事务,杨总捕便拿起《连山》《归藏》二册,以及普祥真人一案,先行入宫禀报。此案毕竟上下涉案太过复杂,杨总捕需要入朝与众要员商议个妥帖法子出来。

而没有了相关案卷,负责普祥真人一案的一组便暂时无法参考办案,被杨总捕命令去看守莲花观,随时准备收网。

门中同僚们各自忙碌了起来,而王川总算清闲了,正准备回家去,好好和久别的小莲儿说说话,临出六扇门时,却忽然被梁捕头拉住。

梁捕头问道:“那普祥真人一案,可已证据确凿?”

王川道:“板上钉钉了。”

梁捕头长长出了口气,道:“还好,还好。亏是你嫂子长得不是那么太好看……”

王川心想梁捕头这话说得真委婉。被丑拒就被丑拒了呗,还长得不是太好看。不过话说回来,就梁夫人那泼辣性子,她就是长得再好看,只怕普祥真人也不敢收入《连山》《归藏》册中。普祥真人一向收人,要看人性格,以便后续处理。唯一两回看走眼了,就是在西凉的两回,然后一回进入了贤者状态,一回丢了作案工具和性命。



第九十八章 家中的人

梁捕头对普祥真人一案分外上心,在和王川了解过简要案情后,还专门去看了看普祥真人的尸体。在看到普祥真人的伤口后,梁捕头连连摇头,说:“可惜……可惜……”

这时候,王川便看明白了,为什么梁捕头对普祥真人这件案子这么上心——

他怕是觉得普祥真人求子应验虽然是骗人的,但普祥真人能让人怀子,还作恶这么多起,怕是自有其独到之处。一直无后的梁捕头对此颇为在意,因此关注普祥真人的案子,就不难理解了。

于是在看完普祥真人的尸体后,梁捕头便打发王川回家,自己则要赶去莲花观,帮助众同僚控制那罪恶之观,以便之后入内抓人搜查,能够掺和一脚。

“梁捕头慢走,我与你一起去。”

临出门的时候,龙捕头忽然说话。

“龙捕头何事?”

梁捕头问。

龙捕头道:“杨总捕命我总监三起案子,我正好也要去莲花观探探情况。而且我另有个不情之请,得和梁捕头说明。”

梁捕头道:“龙捕头但说无妨。”

龙捕头稍微沉默片刻,道:“实不相瞒,我与王川兄弟在西凉时,为了与任将军借兵,承许将一套皇家特制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送与他。因事情太急,梁捕头又离得太远,没有与梁捕头打声招呼,实在抱歉。那时情况实在太过险急,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知梁捕头能否饶恕我等则个,抬爱将那哈士奇背纹限定版麻将送出?”

梁捕头听龙捕头说完,立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王川一眼,讪讪地笑了笑。梁捕头给了王川一个凶狠的眼神,却没有多说,让王川自己理会,而后又对龙捕头说道:“无妨,无妨。你便是把那套金瓶梅背纹限定版麻将一并拿走,我也没问题。”

但是梁夫人有问题啊!

王川和龙捕头心里想着,都没有说出来。龙捕头道:“那就多谢梁捕头了。”

梁捕头道:“唉——你我二人,还需要客气什么?”

二人一路说着话,往莲花观去。

梁捕头一走,王川终于没了人管束,自往家中走去。这时佘薇、李滚和冷夏都被安排在了隔壁酒馆里。冷夏的那一群狗徘徊在酒馆门口,把客人们吓得不敢入内,这可愁坏了刘大郎。

刘大郎看见王川从六扇门里出来,算是看到了救星,赶紧跑来求救:“王捕快,你快些过去看看吧,咱们酒馆都没生意了。那么多狗在门口堵着,这可怎么是好?”

“一天的生意何必在意?今天来店里的三位,都是咱们六扇门的贵客。你好好招待好了,其他以后再说。”

王川急着回家,敷衍打发刘大郎。然而他刚说完话,李滚、冷夏和佘薇就从酒馆里出来。瞧见王川,迎面上来。冷夏当面就是两个字:“故事——”

王川:“……”

李滚先与刘大郎道:“叨扰店家实在过意不去,我等一会儿想想办法,把狗安置了……”

“店家在这儿呢。”

王川说道,“你不必介意,隔壁酒馆是六扇门的产业现在隔壁酒馆是我管着,你们好生在这里歇息,吃个饭。随后杨总捕从朝中回来,再给你们安排安置。”

刘大郎见状,也笑回答道:“是是是,客官有所不知,王捕快是杨总捕亲自认命的隔壁酒馆上司,把隔壁酒馆经营得可好了。咱们酒馆隔壁老王的名头,在青龙河两岸可是相当大的。”

“……”

这么一说就仿佛自己是普祥真人似的。王川听不下去,赶快叫刘大郎滚蛋,去准备饭菜。

李滚和佘薇都稍微有些吃惊,万万没有想到王川竟然还有这样奇妙的官职和这样一个名头。

“故事!”

冷夏又强调了一遍。

王川无奈,只得和冷夏道:“小子,你先在酒馆好好吃饭。我回家一趟,等完了再给你讲故事。”

李滚道:“说起故事,我倒是对翠柳楼的京戏颇为好奇,急着想要去看看。王捕快可否与我领路?”

王川往青龙河边一指,说:“那个柳巷装修最豪华的,便是翠柳楼。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正是楼中新戏演出的时候,座位怕是满了。李师傅先在此歇息,等我回过家了,带你们去看一看。”说时顿了一顿,想起什么,又道,“正巧我帮我编写戏本的吕璇就在我家旁边住着,我把他一并叫来,与你切磋切磋。”

李滚道:“那敢情好。不过切磋就不敢当了,我得好好向王捕快和吕大师请教请教。”

一不留神,吕璇已经混成大师了。

“你家在何处?”

佘薇问道。

王川道:“往前不远就是。家中有人在等我,我回去与她一见。晚些时候,你们吃过了饭,歇息歇息,我就过来。”

佘薇突然脸色一冷,道:“你去便去,与我解释什么?”

王川无奈,转身自去,心中暗叹:“女人……”

到了家中,果然小莲儿早知道他要回来,等着门口不住跳望。

小姑娘一如离开之前,但今日却是特地打扮过了,收拾得精致动人,多了一分明艳诱惑。

这不是她的手笔!

王川心中一动,果然,看到小莲儿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却不是韩姐儿是谁?

“相、相、相、相……相公!”

陈莲看见王川,欢喜地叫道。叫罢一声,紧张却随之而来,结巴模样也一如从前,羞得脸上红扑扑的。

“王捕快可算来了,再不来,小莲儿都得变成望夫石了。”

韩姐儿从门中出来,一手拉住小莲儿。这时王捕快已到跟前,韩姐儿另一手拉住王川,笑嘻嘻说道,“王捕快快进来,我和小莲儿给王捕快做好了饭,就等王捕快回来了。你跑西凉一趟,去了这么久,风餐露宿的,可得好好吃上一顿。不然不得让我俩心疼死。”

陈莲也反应过来,推搡着王川进入家中,说:“是呀是呀,相公快快进去,我们伺候相公洗漱了,就赶紧吃饭。饭菜这会儿正热乎着呢。”

????!!!!

这俩人的状况不对啊!

王川瞥了一眼韩姐儿,却见韩姐儿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一双媚眼里意味莫名。

这是啥?自己要享受齐人之福了?

但这个念头刚在王川脑中生起,一个踹出长腿的身影就突然在王川脑中闪过,让他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脚踹出俩寡妇啊!



第九十九章 一网打尽

陈莲和韩姐儿两人齐心协力做出来的饭颇为丰盛可口,王川吃得畅快,饭中问韩姐儿怎么今日也来了家中。陈莲白了王川一眼,道:“相公走了那么久,奴家左右无聊,麻将也玩不在心了。好在有韩姐姐照看我,和我一起住着,也一起照看翠柳楼,才不至于让我无事可做。若非如此,我都不知道相公与韩姐姐已经……已经……”

说话时酸溜溜的,嗔怪地瞟了王川一眼。

这还是小莲儿第一回用这样的表情对自己,一举一动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不过她这样子,看来虽然有些酸溜溜的,却也没有真忍心责怪自己。这让王川稍微松了口气。

韩姐儿听到陈莲这么说,羞愧道:“王捕快对不住,是我一时没管住嘴巴,说了不该说的……”

“不怪韩姐姐。”

陈莲道,“相公那般温柔体贴优秀,自然招人喜欢。韩姐姐也生得美貌,又能帮相公照看翠柳楼,能和奴家一起服侍相公,奴家自然是喜欢的。奴家也是从韩姐姐言谈举止间看出了端倪,才诱韩姐姐说出实情的。着实不怪韩姐姐。”

“????!!!!”

这小莲儿什么时候会耍些心机了?

王川一看韩姐儿,这曾经撩骚不止的肥**人,如今却低下了头,仿佛一个纯真少妇般,不知道有多害羞。

得,不用说了。人家都自己决定了,他还用再说什么?

饭后无话。

等到王川梦中醒来,安排了韩姐儿唤吕璇去翠柳楼,便神清气爽地出门,到了隔壁酒馆里,冷夏的一群狗还在门口徘徊。李滚、佘薇和冷夏都在店中坐着。刘大郎的爹妈、刘大郎的媳妇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出来,在酒馆里陪三位江湖中人聊天,好奇地问些个江湖中事,也给三人讲一讲京城中的习俗、见闻和趣事。刘大郎的媳妇正在奶着孩子,柳巷出来的姐儿也不知道害羞避讳,刘大郎看着娃娃乐呵呵地傻笑,也不去管她,任由她被冷夏好奇地盯着。

“瞎看什么呢!”

王川走进隔壁酒馆,扭了扭冷夏的脑袋。这西凉狗王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对这场面感兴趣了?

“哼!”

佘薇看见王川,突然冷冷“哼”了一声。王川暂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佘女侠,干脆当做没有听见。

“故事。”

冷夏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对王川说道。

王川心中暗自无语,难不成对西凉狗王来说,自己就等同于故事吗?

“你想听什么?”

王川问。

这小子不知道恐怖和害怕,《山村武侠老尸》吓唬不到他,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如今正好还要等杨总捕回来,安置这位六扇门的新同志,便看这小子喜好,另讲一个故事好了。

刘大郎也来了兴致,道:“王捕快又有新故事了?那我可得听听,王捕快的故事可好听了,当初在门中给那群可怜的娃儿们讲,我也听了一些,喜欢的不得了。我都给我孩子起名叫大娃、二娃了。以后再有孩子,就叫三娃、四娃、五娃、六娃和七娃,我要生七个!”

嗯……刘大郎志向远大!

王川看了一眼刘大郎的父亲刘刀,这位大爷乐呵呵的,对刘大郎的意见没有反对。得,这位一听到刘大郎这么远大的志向,根本不管以后孙子的名字怎么样了。人家不在意,自己也没必要操心了。

西凉狗王冷夏思索了一阵,终于是想好了,道:“悟空。”

“这个好说。”

王川立刻说道。果然对孩子来说,最吸引人的还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个故事王川已经讲过一遍,甚至靠这一遍回忆起不少细节。再讲一遍,说不准还能添加新东西进去。于是王川从头讲起,拿旧作来糊弄人。从猴子出世,到入主水帘洞,三星斜月洞拜师学艺,到受封弼马温,反出天庭自称齐天大圣,到大闹天宫,一点一点说来,果然填充了不少回忆起来的细节,让故事变得更加丰满生动了。

在场众人不由都被吸引进去,连杨总捕什么时候来了,也不知道。

“杨总捕。”

王川首先注意到杨总捕,停下来说。

杨总捕点点头,道:“你小子越来越他娘会扯了。这故事说的不错。回头排个戏,放翠柳楼里演一演。”

王川暗自无语,杨总捕才会扯,还放翠柳楼里演一演,你掩孙猴子吗?翠柳楼里的新戏,如今以鸳鸯蝴蝶派为主,王川临离开京城去西凉前,就已经在策划着把魔改版金粉世家和还珠格格搬上舞台,那些曲折的爱情戏剧,容易捧出姐儿。要演西游记,那主角怕是得牺牲。章大爷都文体两开花了,哪个姐儿粘了一脸毛,以后怕不得没生意。

“这个以后看情况,如果合适的话,不妨一试。”

王川敷衍杨总捕,然后把李滚三人一一介绍给杨总捕认识。

杨总捕一一寒暄,道:“好,好,好!李师傅说书之名,我也曾有所听闻。如今被王川邀请来京,不如为翠柳楼座上宾,必有一番发展;冷夏小子,我六扇门正缺你这样的人才,若你以驭犬之术,助我门中搜捕犯人,我六扇门捉拿案犯的成功率,必定更上一个台阶,你且安心在我六扇门中,我门中兄弟,必把你当亲兄弟一样待;还有佘女侠,我门中女子,多在后勤一组,你这样的巾帼英雄,却是少之又少,我门中要办理不少涉及女子犯罪之案,没些个女子高手,也是不便,不知佘女侠有没有兴趣入我六扇门来?薪资待遇,全都好说。”

好家伙,自己招来这仨人,没想到杨总捕竟然想一网打尽!

王川对杨总捕简直佩服不已。

李滚听罢杨总捕说话,按住了冷夏的脑袋,说:“能入翠柳楼,时常和王捕快讨教,正如我愿。在下便听从杨总捕之命,多谢杨总捕安排了。”

再看佘薇,却见佘女侠淡淡地瞥了王川一眼,说:“好。”



第一百章 定夺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一百章定夺“好!好!好!”

杨总捕又连道三个好字。今天总捕大人可是叫好上瘾了。一下子收纳了两个手下,杨总捕开心得不得了。

“哦对了,王川,你小子编排之能厉害,现在又有李滚师傅和吕璇帮助,能耐得很,别整天不干正事。你那翠柳楼里,也别整天只知道弄些个腻腻歪歪情情爱爱的戏码。守着六扇门呢,以咱们六扇门之人,六扇门之事为模板,弄些个戏来,好好叫人瞧瞧,咱们六扇门的能耐!你要能弄好这些,我准你不干别的,就管好隔壁酒馆、翠柳楼和冷夏小子就好。如何?”

“那自然好!”

王川赶紧应承下来。没想到杨总捕意识超前,竟然知道宣传形象,掌握舆论。这还用和那些个文人书生比吗?就着高度,就比那些个书生文人,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杨总捕有所不知,我近日来,脑中就有些个想法呢,整理构思了一些破案传奇,以咱们六扇门公人之身份为主角,让楼中演来,必定吸引眼球。”

先顾不得许多,就算现在脑中空空如也,王川也赶紧先应了下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故事随后再想,看看抄柯南还是抄金田一或者福尔摩斯少年包青天。至于翠柳楼的风格,适不适合演书生美女和爱情之外的故事,这个也暂时先放一放。市场总是要培养的,但摸鱼的机会,可没办法培养,只能够把握。

“王捕快不愧是王捕快,满脑子都是故事。我若有王捕快一成的本事,那该有多好啊。”

李滚无脑吹捧,称赞道,惹得佘薇又不屑地冷哼一声。

称赞罢了,李滚又奇怪地道:“只是……杨总捕,冷夏入门,我举双手赞成。但不知杨总捕为何不人尽其用,要叫王捕快来管他?”毕竟算是西凉狗王的半个监护人,李师傅对冷夏在六扇门里的待遇前途,也有些关心。

杨总捕哈哈大笑,道:“我自有安排,李师傅你怕什么?怕我门中王川把冷夏小子带成他一般惫赖的模样吗?”说时一手按住王川的肩膀,又一手按住冷夏的脑袋,说,“李师傅不要担心。冷夏小子,我自有安排——我听龙捕头讲了这一路来的状况,知道他和王川干了些什么。瑶山景仙儿和大炮特使门洪峰那厮落网,就靠的是王川提出、冷夏指挥的猎狗追捕吧?以前我倒是知道猎人运用猎狗追捕猎物,却没有举一反三,想到用狗来追人。王川提到这么好的思路,我自然要利用起来。以后我门中便成立一组猎犬组,由冷夏来率领。但他毕竟如此模样,少能与人交流。便让王川来看管他。有需要冷夏小子和他的狗时,便叫王川在中间沟通。”

王川:“……”于是自己就成了六扇门猎狗组保姆了?

但看来杨总捕这般确定,这是不容拒绝的了。王川求生欲望强烈,立时想到对策——一定要抓紧李滚这个人。比起和冷夏沟通,谁能比得过李滚?他和冷夏的关系,可不是自己能比的!到时候有事情找冷夏,叫李滚沟通陪同就是了!

完美!

“王川,我的想法如何?”

杨总捕见王川不说话,问道。

王川道:“高,实在是高!”

杨总捕朝王川的屁股踹了一脚。

“王川,你随我过来一下。”

杨总捕又道,“几位且先在此稍等,随后我叫人过来,与你们安排下了。”

王川应了一声,便跟随杨总捕暂别佘薇等人,出了隔壁酒馆,到六扇门里去。翠柳楼里正红火,有人看到王川和杨总捕,便打着招呼。王川从外感觉,离开这么久,这一回来,翠柳楼的生意好像比之前还要红火了不少。反倒是隔着青龙河的花街,显得有些冷清了。

到了六扇门中,王川见到龙捕头、梁捕头,还有几个六扇门中重要人物都在。他们仿佛早在此等着了,就等杨总捕叫了王川来开会。

王川挠了挠头,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明明只是个普通捕快,一个月薪水不足眼前诸位的五分之一,如今却混迹其中,仿佛已经成了六扇门里的重要决策者。

杨总捕与众人打过招呼,叫众人全都坐下,说道:“我把你们着急过来,是论定一下新接手的三起案子。我到朝中汇报,已经大概有了方向,你们且听一下,合适不合适。”顿了一顿,又扭头看王川道,“王川,你在这三起案子里参与颇多,也做了不少主意。便也在这里听一听,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是。”

王川只能如此说。

杨总捕道:“刁不名杀人屠庄一案,已有结论,按部就班全部兜底,呈报刑部开堂审判就是。至于瑶山景仙儿和大炮特使门洪峰一案,两个罪囚已然认罪伏法,接下来就看并案汇总了,是个麻烦细致活,龙捕头,你协助周捕头,再叫后勤配合,把近些年来这两个所涉之案全部翻找出来。娘希匹,今年这是怎么了,这些个名门正派,怎么一股脑的出问题?传闻太祖皇帝的哈士奇出问题,帮助逆贼入皇城,也没这么频繁啊!”

哈士奇秘闻,世间传言影影绰绰,但无人也无文献证实。据传言称,当年有前朝逆贼用一块腊肉勾引了一条哈士奇,令哈士奇叛变,不仅放逆贼入宫,还当了带路党。若不是太祖文才武略无一不精,武功也是了得,神州朝怕是就毁在哈士奇身上了。此事发生,朝中诸大臣都请太祖处置那条哈士奇,太祖不愿,称雪犬何以言智?这事发生在哈士奇身上不稀奇。不仅不惩治那条哈士奇,还不许将此事记载下来。尤其可见,太祖对黄家神犬之爱。

——至少别人都这么觉得。

“剩下的,就是普祥真人之案了。”

杨总捕又道,“普祥真人尸体入京,莲花观大案涉及甚广,已隐瞒不得,也拖延不得了。此事盖棺定论,圣上拿了主意,将莲花观上下全数捉拿,惩治莲花观和普祥真人谋逆之罪,莲花观众搜查物品,一并在广场当中焚毁。包括龙捕头承交上来的《连山》《归藏》那两本册子。”

第一百零一章 吕璇先生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一百零一章吕璇先生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如果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白在京城六扇门供职了——

普祥真人与莲花观一案,可以说是神州朝以来,少有的特大丑闻,涉及人物众多,造成影响极大,因此朝中大佬们和当今皇上研究决定,以谋逆之罪处置莲花观,将普祥真人一案的真正案情隐瞒下来,按住不提。

杨总捕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无需在普祥真人和莲花观那些个狗屁倒灶的案子上费神,但却得在京师之治安上大费精力了。以谋逆罪论处莲花观一众道士,再把观中一应事物全部焚毁,当能安下人心。但谋逆之罪不是小事,我们必须做好准备,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弄的像模像样。既得把京城这个大场子看好,也得把这个‘道士谋逆之案’办好。可听懂了?”

众捕头都道:“听懂了。”

杨总捕点点头,看向王川,说:“王川,咱们都知道你能编些个故事。你且看看这莲花观谋逆,能不能造些个详细出来?你也不必要弄的太仔细,编撰个大概就成。其中细节,叫咱们门中众捕头来填充。这样案子也好像模像样。”

王川:“……”

杨总捕叫自己过来旁听,还有之前说什么叫翠柳楼里演些个六扇门探案的新式京戏,敢情是在这等着呢。只是这想法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别不说话,行还是不行?”

杨总捕问。但不等王川回答,就眉毛一竖,恐吓道,“别跟我说不行!”

“……”

这还让人咋说?

王川心中无语,只好道,“没问题。”

杨总捕点点头,满意地说:“如此甚好!你大胆地编,夸张些,跟你楼里演的那些情情爱爱的狗屁玩意儿一样夸张也没问题。和门中‘实情’有出入,才显得真实。”

“是。”

王川点点头,应道,心里却想这是哪个白痴想出来的主意。

杨总捕道:“我也不愿为难你。但这是圣上亲自想出的法子。圣上对此颇为得意,准备全程关注呢。你上心点。给你一天时间,把故事弄个大概出来,叫门中众捕头填充细节。”

众捕头也是一个个头大无比,听杨总捕说话,却都一个个无奈,没法多说什么。

布置完了事情,杨总捕道:“好,诸位各自去忙。我去招待西凉军的朋友,王川,你把李滚、冷夏和佘薇照顾好了,等我会来,安排人叫他们住下。”

“是。”

王川又应。

众捕头便各自从六扇门里出来,开始投入繁重的工作。王川回了隔壁酒馆,请李滚三人到翠柳楼小坐。当然,去翠柳楼之前,还有一件事是需要安排的——冷夏的那群狗,可不能跟了去。

王川把冷夏领到了六扇门里,找人来替冷夏看狗。王川觉得西凉狗王或许精通与狗交流之术,都看不明白冷夏怎么跟狗沟通的,他就成功把一群恶狗托付给了六扇门中的同僚。而同僚也顺利地接管了一群恶狗,这些曾经吃人的凶残恶犬,竟然突然对同僚十分亲近。

这下,六扇门可真是壮大实力了!

一群恶狗被安排在囚笼旁边,牢笼里的刁不名、瑶山仙子和洪峰没想到进了六扇门,还是摆脱不了这群恶狗,一个个埋首不语,在牢笼的角落里垂头丧气。

安排完这一切后,王川便带冷夏出去,到隔壁酒馆门口叫佘薇和李滚出来,一起往翠柳楼去。

“冷夏这般年纪,去柳巷之地,没问题吗?”

李滚简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监护人,在去翠柳楼没几步的路上,爪机时间问王川。

王川翻了个白眼,道:“你把翠柳楼当什么地方了?这里自从我接手以后,就进行过大改造,现在可不是那种地方。放心叫冷夏进就是。”翠柳楼若是还是那种地方,怎么李师傅还把自己当龟公不成?想想真是不爽!

“还算有点德行。”

佘薇说道。

“……”

王川决定暂时先不搭理佘女侠。在理不清二人之间的关系和心意之前,跟佘薇怼上,那怕是往炮口上撞。

进了翠柳楼中,楼中客人、姐儿、杂役都纷纷和王川打招呼。王川离开这么些时日,翠柳楼里果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这变化不但从楼中装饰、客人热闹能看得出来,而且从那些曾经风骚露骨的姐儿们,也都一个个在吕璇姐妹们的调教下,举止得体起来,也能看得出。

王川看在眼里,很是欣慰。这番景象,不需要自己监控,都能发展得如此欣欣向荣井井有条,看来自己是能放心甩手,安心摸鱼了。

“王捕快,吕璇先生在楼上等着呢。”

一个姐儿说道。

王川点了点头,引众人上课楼去,到自己曾经专属的小包间。那姐儿走在最前面,还没到包房里,就远远说道:“先生,王捕快来了。”

吕璇立时从内出来,看到王捕快,自是惊喜不已,上前来道:“王捕快。”又看其他三人,一一打过招呼。

王川便向吕璇一一介绍李滚、佘薇和冷夏的身份,又把吕璇介绍给三人认识。

吕璇寒暄过后,道:“一字门佘女侠之名,小女子早已倾慕不已了,实是我女辈楷模。”

佘薇拱手道:“不敢。”王川感觉她对吕璇也有些敌意,不怎么想和吕璇交流。

吕璇却不在意,又说:“我自入此行来,对此道中人也知道不少。李师傅大名,我也听说过的。今日得见,要向李师傅好好讨教讨教。”

李滚也是连称不敢。

几人边说边进了屋内,王川不由自主看了一眼一侧墙面。那隔墙的包房,曾经就坐着莲花观观主普祥真人,吸溜吸溜地发出猥琐至极的一口水声音。而今那道士却已身体冰冷被解剖一空,被丢在六扇门中。真是物是人非啊!

正缅怀间,姐儿送入茶水小吃,吕璇为众人一一斟满茶水,忽然对王川道:“王捕快,你可算来了,再不来,这楼中戏本,我可就撑不下去了。”

“怎么了?”

王川看了看楼下戏台上,正演着一出不知道是何人原著的故事,楼下听众满座,好不热闹。

“这不是挺好么?有什么问题?”

第一百零二章 我是文抄公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一百零二章我是文抄公吕璇苦笑一声,说道:“楼中如今演的,是我从市面上搜罗来的本子,加以更改,然后叫人上演。但是这些本子过于俗套,几乎千篇一律,客人来了,起初看个新鲜,时间一长,便觉无聊。如今再上新戏,反不如王捕快你的戏受欢迎。如今楼里虽然生意还红火,但再这样下去,怕就持续不下去了。如今还得王捕快再排新戏以救场,不然的话,翠柳楼和我等就要坐吃山空了。”

“有这么严重吗?”

王川道。

吕璇没有说话,李滚却站出来说道:“不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王捕快,你并没有意识到,我在听到翠柳楼之戏以后,多么惊为天人。在这之前,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故事,还能填充这么多细节,就算是鬼怪传奇,也能如此显得真实。你和别人写的完全不一样。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和你比,那就是风月阁的断背山人——不过断背山人的文章太过诡谲奇异,不被人所接受,王捕快怕是没有看过。”

王川面色古怪,不由看了一眼佘薇。佘女侠和他眼神撞在一处,都有些莫名。

李滚道:“不夸张的说吧,鄙人甚至觉得,在编撰故事著成方面,天下才气共八斗,王捕快与断背山人共占一石,其余共欠二斗。”

王川老脸一红,连连道:“过了!过了!李师傅吹过了!”他一边阻止李滚继续无限度吹捧,一边偷偷瞧向佘薇。

一字门佘女侠白了王川一眼,眸子里似隐含笑意,憋着没笑出来。

众人纷纷坐下,听了一段戏,喝了一杯茶。王川道:“故事的话,我有想法。这几日没旁的事,我就专心写来。李师傅,我也与你讲过《西游记》这篇,你与吕璇探讨探讨,做个准备。等我把六扇门这篇弄好了,编成戏文上了台以后,就准备《西游记》吧。”反正既然已经准备放开了,那干脆就全放开了干吧。如果实在不行,以后再转回头来搞书生美女的故事就是了。

他指挥李滚指挥得利索,李滚却完全没有觉得不对。听王川说完,李滚反而心潮澎湃,激动地击掌道:“那敢情好!《西游记》此故事宏奇瑰丽,其中还多含隐喻,恁的叫人惊叹。我若能参与其中,将此文现世,那真是求之不得!王捕快放心,我定与吕璇大师好好学习,把这戏做好。”

王川点了点头。那边冷夏听完众人说话,已然两眼发光。西凉狗王对台下情情爱爱的戏没有多少兴趣,但对这新的讲故事模式颇为喜欢。众人说话的时候,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眼。他虽然说话还不利索,但听别人说话,还是没问题的。如今听说王川和李滚要把齐天大圣孙悟空搬上台去,自然高兴不已。

这一下李滚也顾不上看戏了,就和吕璇探讨起来,一边询问学习编写戏文的细节,一边和李滚讨论《西游记》一文的详细。王川见如此情况,便先告退出来,叫人给他另找了一个房屋,让自己周围安静下来,寻思起了杨总捕教给他的任务。

六扇门,谋反案,莲花观,可以夸张。

嗯,这几个是关键词。

如此充满武侠气息的背景,那比较靠近平日“日常”的金田一、柯南之类,就该排除了。王川干脆直接从武侠里找。他先想好给六扇门众捕快安上了名头绰号,比如冷血杨总捕,无情龙捕头,铁手梁捕头,追命周捕头,合称六扇门四大金刚——嗯……四大名捕。

至于文抄套悬疑探案故事,王川想了半天,却没能想起那些故事细节来,也想不起哪个和谋反有关。这玩意儿这么细节,谁能记得住啊!而六扇门里是有一两起谋逆案子的档案,但那都是机密,自己又抄不得。于是思来想去,王川干脆不想了,决定把故事重心从悬疑和探案中摘出来,结合温古两人的优点,让四大名捕装逼吸引眼球好了。

普祥真人和莲花观知道些个应人求子的秘术,通过秘术赚取香火钱,同时也借由莲花观大量囤积财产和兵力,意图谋反。铁手梁捕头的妻子去莲花观求子,被梁捕头发现了线索,开始侦查此案,而后普祥真人、莲花观伪装成道士的逆贼兵将们百般阻挠四大名捕,冷血杨总捕带领四大名捕暗闯莲花观,普祥真人见状不妙,私自逃脱。但这普祥也是个妙人,知道毕生梦想就此覆灭,也不打算苟且偷生,竟然想要死得轰轰烈烈,飞刀送信与冷血杨总捕,要和杨总捕月圆之夜,约战紫禁之巅。等到月圆之夜,普祥真人带着他手下三位门徒到来,分别是江湖人称九尾狐妖擅长分身妙术的明成仁,还有精通眼神幻术,拥有一只巨大傀儡助战的红眼傀儡王左冷祝,以及力大无穷的宽额美妇大力冥王应春野。冷血无情铁手追命对上普祥真人与他隐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三位门徒,一战定乾坤。

嗯,这样的手段,江湖上是没有的。不过反正杨总捕叫自己夸张,自己就放开了去,可劲儿夸张好了。本就是戏文,不夸张谁爱看啊?至于战斗,看到时候演戏难易程度吧。如果能够实现,就来些个奇幻打戏,如果不好表现,那就用些古龙式台词撑时间装逼过去好了。

成与不成,反正先打这一枪交差。万一成了,说不准杨总捕四人就被自己包装成了迷倒万千少女的偶像了。

打定了主意,王川就打算先列个大纲出来,准备开工。但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脚步声响。王川回过头去,看到佘薇进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川忽然感觉自己心跳加剧,有些紧张。

“佘女侠怎么不跟别人起听戏了?”

王川问道。

佘薇瞥一眼王川,说:“怎么,不想要我过来吗?”

王川连道:“没、没有的事。”

佘薇道:“我就是想……嗯……想说一下,你可不可以抽空把那个什么山村什么老尸也写出来。那故事鬼怪奇异,大可以用断背山人的名头放出。我可以帮你送去大通坊,刊印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心虚的佘女侠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一百零三章心虚的佘女侠王川万万没有想到,佘薇竟然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把此文写出来,倒是没什么。但怕就怕,大通坊风月阁,不爱收这样的文章啊。”这种恐怖文章,如今还没有市场。大通坊做风月阁生意的,为的也是钱财,怎么可能会做这充满风险的赔本生意?

佘薇道:“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说叫你把此文扔到大通坊去,以风月阁断背山人之名著就。”说时很不屑地看了王川一眼,又说,“你不是知道那些个腌臜文字该如何写么?在文中添些个这样的东西就是了。以你的猥琐下流和变态,大通坊一定喜欢。”

????!!!!

怎么又和自己想一处去了?

——虽然这话说得不是太好听。

不过这算什么?美女女侠在线投稿小黄文?这要传出去,夜踹寡妇门可就不止是夜踹寡妇门了。

王川神情异样,佘薇也不知道想成什么了,羞恼地跺了跺脚,说:“你可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此文端得有趣,值得拿来消遣。如果就此埋没,那实在太可惜了。”说罢就要往外走。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的帘子被人掀起,两个人头冒了进来。

“相公……”

“王捕快,这位是?”

陈莲的语气有些幽怨,韩姐儿的神情有些异样。

“一字门佘薇。与王捕快讨教些武学道理。如今讨教完毕,告退。”

佘薇自行介绍,向钻进房中的陈莲和韩姐儿施了一礼,回头朝王川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大步出去。

王川挠了挠头,有些无奈。这佘女侠大大方方说在讨论就是,干嘛无缘无故欲盖弥彰的?整的跟心虚似的。

“相公可讨论完了?”

陈莲进来道。

韩姐儿“吃吃”一笑,道:“不是我说,王捕快,六扇门里什么武学道理没有?还用去跟外人学?王捕快怕不是看上那位美人儿了吧?江湖中的女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位还是一字门的女侠,一字马的功夫,就是咱们也听说过。王捕快倒是好眼力。”

陈莲幽幽道:“相公若是喜欢,大大方方引来家中就是,奴家……奴家又不是梁夫人……那种彪悍妒妇……”

王川看着好笑,揉了揉陈莲脑袋,宠溺地说:“不知道瞎说些什么。还什么引来家中。引来干什么,叫你按住或者迷晕吗?我与佘女侠确实在说些武学道理,我还和她学了些一字门腿法,跑起路来可管用了。以后不怕有人找我拼命。”他现在可不敢和陈莲随便说。不然陈莲当真,一不小心在佘薇面前说漏什么,佘女侠说不得要生气。

“奴家知道了。”

陈莲又道,“不过相公,我看那佘女侠似乎真对相公有些意思。相公若是喜欢,大大方方与她说便是。奴家绝没有不高兴!嗯,对,绝没有!”

“……”

这话你说的自己信么?

王川无奈笑了笑,把陈莲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说,“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给我斟茶,我要写东西了。”

“嗯。”

陈莲应了一声,赶紧给王川倒茶。韩姐儿也不住笑着,仿佛在看戏一般,顺便给王川拿来些点心,然后铺好纸张研好墨。

王川心中有了主意,下笔如有神。到了晚上,大纲整个文本大纲便写了出来。这其实已经要比平日王川拾掇其他故事给吕璇编写的内容要多,毕竟那些只是些情情爱爱的书生故事,现在这个,却是涉及大量动作戏的硬场面。为此王川不得不把其中几场重要动作戏一一写全,另外还准备了一套装逼台词,以防动作戏无法开演,需要用台词和转切动作、旁白略过。

因此“你来了”、“我来了”、“你不该来”、“但我还是来了”等酝酿气势的台词充斥其中。

陈莲在旁边服侍王川,看得有些发蒙。

“怎么样?”

王川收笔的时候,感觉肩膀有些酸困,叫陈莲给自己捏肩。

陈莲摇摇头,道:“好像很有趣,但是……相公,这些东西,楼里的姐儿们能演的来吗?”

“这个先略过不提。现在只说,如果在楼中演这个故事的话,会不会受欢迎?”

王川问道。头枕着姑娘的胸脯,享受着温玉小手的揉捏,舒服啊舒服!

陈莲道:“相公写这个故事,好像比其他故事有趣多了。楼中演那些故事,看多了也挺无聊的。有这样的新戏,应该会受欢迎吧。但是……”

“但是的问题,咱们想办法就好。走,我们去找吕璇,好好商议商议。”

王川说着起身,把在地上晾干文字的纸张按照顺序收拾起来。有小莲儿这样的土著鉴定,王川放下些心来。毕竟这世界被四位穿越前辈折腾的差不多了,人们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还是挺强的。自己按照自己二十多年在这世界里生活的经验,对故事加以糅合,一些能够把握的细节方面尽量贴近这世界观众审美,看来还算成功。

到了自己原先的包房,李滚和吕璇正在讨论楼下新戏,李滚欣赏间摇头晃脑,好不愉快。而佘薇不知道多会儿回来,也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冷夏小子看不下这类成人戏剧,过了开头的新鲜感,这会儿已无聊的沉沉睡去。

“王捕快。”

众人看王川进来,纷纷道。

王川道:“你们继续看。”

他本想等众人看完戏,再说手里的东西,但吕璇眼尖,已然注意到了王川的手里,笑道:“有王捕快的新戏,楼下的戏哪还能入眼?王捕快快快拿来,我看你写的是什么。”

王川便笑了笑,将文稿递给吕璇。吕璇接在手中,一页一页地看过。李滚和佘薇也好奇不已,都过来看,看着看着,神情都有些怪异。

吕璇翻完了文稿,沉吟半晌,道:“这故事倒是新奇有趣,但涉及莲花观和普祥真人,还如此编排王捕快你的同僚,王捕快就不怕怪罪吗?”

王川道:“你放心,这个就是有上面命令才写的。”

“这样啊——”

吕璇又稍微想了想,说,“那就好说了。说实话王捕快,这里面的些个武斗场面,交给楼里没有武学根基的姐儿,却有些难了。但如有六扇门相助,请些捕快大人来助演,或许能成。”

“请外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川一击掌,道。这些难题解决了。这任务成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四章 编写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一百零四章编写招待李滚、佘薇和冷夏看了两场戏剧,杨总捕也招待完西凉军回来,交给人三人安排了住所。冷夏能把一群恶狗指挥得像是手下小兵一样,能交接给同僚管理,这一点就让杨总捕省心不少,把李滚和冷夏安排在了一处住,又把佘薇安排成了李滚和冷夏的邻居。

李滚连连感慨,京城公门待遇就是好。早知道还能分到住房,早就来京城发展了。

安排好这一切,众人便各自回去歇息。

次日一早起来,王川就召集李滚和吕璇,投入了紧张的新戏剧本工作。陈莲在一旁伺候着。韩姐儿则忙于撺掇翠柳楼生意,顾不上这里。佘薇有心过来帮忙,顺便借机偷看剧本,但陈莲在此,她便顿时失了兴趣,跟随冷夏活动去了。

冷夏今日另有任务。杨总捕决定今日对莲花观收网,有西凉狗王这样的助力,杨总捕岂能不用?本着物尽其用的道理,杨总捕一大早就差人来叫冷夏。而佘薇随后跟上,杨总捕自然不会拒绝。一字门佘女侠的武力值,放在六扇门里,也是要排在前列的。

杨总捕带着大部队杀想莲花观,因为涉及“谋反”,这一场行动,连禁卫军都调动了。浩浩荡荡的大行动搞得全城风雨,但王川无心关注。莲花观早已被控制了起来,今天这一场行动,说到底不过是作秀而已。

而这场作秀的压轴戏,还在自己手中呢。

有了李滚的加入,还有比起之前的故事都要详尽的大纲,吕璇和李滚改编起新戏来,也快了不少。在编撰故事、整理前后情节和节奏一方面,辗转四海八荒专职说书的李师傅要比半路出家的吕璇专业的多,四大名捕震京师的故事,在他手中搞出来,可比吕璇整理得有趣多了。而吕璇也不介意,她反而乐得如此,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把大量的精力投入新戏的诗词唱曲部分了。

不过这部戏毕竟和之前的那些书生美女的故事不一样,以王川的区分法来说,以前的戏,或可算是女性向的,而如今这一部戏,则偏重于男性向。涉及朝廷、江湖大势的词曲,着实让吕璇绞尽了脑汁,有些抓狂。

为此王川也抄袭了几句诗,丢给吕璇,让吕璇看着合适插进故事里,比如“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还有“黄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间一场醉”之类,顺道看按着这个风格是不是能模仿出些个来。

他念完了诗,李滚和吕璇都不由盯住了王川。

“怎么了,诗有什么问题吗?”

王川奇怪得问。

吕璇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李滚看看外面,压低声音道:“王捕快,你是不是心存反意?”

????!!!!

“口胡啊你是!我连捕快都当着累!我要反?闲的我是!”

勾了勾了!全都勾了!

王川拿笔把吕璇还没写完的字一划,说:“你们自己编!”

这个话题就此略过,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到了中午,莲花观一众嫌犯被押回六扇门。同时被押回来的,还有观中数不清的物品,一应打包,丢在了六扇门的院子里。六扇门一下子因此显得拥挤。

王川听到动静,从翠柳楼的窗子往外看时,却看到六扇门外层层包围,都被禁卫军包围起来。

莲花观的道士们都还在六扇门里不住地喊冤,想要求人问供,说出实情。但事到如今,实情还有什么用?朝廷和六扇门要的也不是实情。没过一会儿,门中就再没有喊冤声传出,怕是道士们的嘴已经被一一堵上了。

王川没有觉得可怜。莲花观不是谋逆,也是罪恶滔天之处,观中道士,没有一个能脱罪的。如今不过换个罪名,然后去承担该有之责罚,何来冤屈?

“王川,新戏如何了?”

杨总捕安排罢六扇门中事务,便跑来翠柳楼问王川情况。看到王川所在的房间内满地写满文字的纸张,稍微放心了点,道,“你小子虽然惫赖,但办起事来,到底让我放心。不错,不错大概多长时间能准备完?”

吕璇起身道:“回禀杨总捕。有李师傅相助,又有王捕快亲自指点,新戏完成很快,大约明日就能写完。但是排戏,还需要些时日。”

正准备再说和六扇门借兵之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杨总捕打断。

杨总捕急冲冲道:“好说,你们抓紧时间,按部就班弄就是。这一场戏唱好了,不会少了你们的好。我赶去朝中禀报案情,你们忙你们的。”说着不等吕璇再说话,就转身出去。

吕璇无奈以极,转头看向王川,道:“王捕快,这……”

王川叹了口气,道:“这个随后我去谈吧。”

这个其实不难谈下来的。杨总捕是爱显摆的人,六扇门中的同僚,也不乏爱显摆现眼的骚包。到时候和杨总捕陈明道理,杨总捕再和门中说了,门中同僚怕不是抢着要来。

“继续编辑吧。”

王川说道。

“嗯,那就全靠王捕快了。”

吕璇只好如此说,坐下去继续和李滚一边讨论,一边写新戏。

一上午过去,地上写完了字的纸张,晾干的捡起来叠好,也已经有厚厚一叠。陈莲早用镇纸将一叠文稿压实。王川拿起来大概翻看了翻看,感觉有李滚的加入,对这场戏来说真是如虎添翼。如今这戏,比曾经那些只是立意和故事新奇,节奏却普普通通的新戏,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王捕快,看情况,这部戏要比之前的戏多好内容了,要一整天才能演完。”

吕璇看到王川正在翻看文稿,担忧道,“这个怕是登台的人身子骨受不了啊。”

王川道:“这个不要担心,咱们把戏按情景来分,分成好几折,一折一折的演,演成几天的份儿就行了。”连续剧嘛,谁没看过似的。

“也只有如此了。”

吕璇说着,继续编故事。

编完故事,接下来的事,就要交给王捕快来撺掇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五章 皇帝陛下的烦恼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一百零五章皇帝陛下的烦恼这场由圣上与朝中大佬们共同决定的表演充分向王川展示了什么叫兵贵神速。杨总捕午时入宫,没多久出来,下午就在广场设下了刑场,对莲花观的一众道士进行处决。

对于一众道士来说,这一场要他们性命的砍头大会简直惨无人道,当他们被押上刑场,刽子手站在身后,皇帝陛下高坐于前,下令行刑,他们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为了防止道士们开口喊冤,在出六扇门押赴刑场以前,他们的嗓子就被药哑了。

但没有人关心这对道士们来说有没有人道。

皇帝陛下高高在上地主持着这场表演,闻风前来围观的群众们满怀期待地等着这数十颗大好头颅被集体砍下的浩大场面。

皇上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大刀整齐划一地挥下,鲜血喷涌和头颅滚滚中,响起的是一片惊叫声。惊叫声中,还混杂着许多的叫好声。

表演结束,观众们意犹未尽,感觉自己成了主角的皇帝陛下也是意犹未尽。他唤左右叫来杨总捕,问:“杨总捕,你那手下弄的新戏,怎么样了?”

杨总捕到:“那小子正弄着呢。必不叫圣上失望。”

皇帝道:“如此甚好。等他弄好了那戏本,呈上来让我一看。嗯——还有,那戏本既然涉及谋逆我朝,当有我出场出面。叫你手下放心大胆地写来,大可以把我编入其中。”

杨总捕犹豫半晌,面色古怪。

“怎么,不行?”

皇帝不满地问。

“不敢。”

杨总捕道,“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圣上毕竟在位,如此新戏一出,有谁敢代演圣上?”

皇帝摆摆手道:“这个无妨,这是宣扬我朝威仪的大好机会,你让他尽管找人演来就是。再不行,我亲自来找,实在不行,我亲自来演。”

……这最后一句才是您心里话吧?

杨总捕很想把这话问出口来,但终究没有敢问。只好道:“圣上还请与众朝臣商议过后,再行此法。”

皇帝气得摆手,道:“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了。我先去和那班老顽固们说说行了吧!”

杨总捕这才答应。

皇帝满心不快,心里苦啊。他往上爸爸爷爷祖宗老祖宗,一个比一个牛,一个比一个任性,那般多珠玉在前,让有心表现自己能耐的皇帝如何是好?

爸爸爷爷都是穿越者,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

这些事王川并不知道。下午他窝在翠柳楼里和李滚,吕璇忙活了一整天的戏本,如果不是行刑后有人来提,他甚至都不知道今天下午,莲花观众道士已经被押赴刑场砍头了。

这一夜他和李滚,吕璇三人加班做好了戏本,一觉睡到第二天大天亮,才去六扇门中找杨总捕,把戏本呈给杨总捕看。

杨总捕正自烦心,也没有细看戏本,只是大概翻了翻,便说:“王川,戏本还得麻烦你改改。圣上想把他自身加入戏中,昨日回去和朝中众臣叫唤了许久,才争得一个场面的机会。你须得把圣上加入戏中,不多不少,要出现一个场面。你看可能做到?”

“这个啊——”

王川有些意外,但自觉也没什么,“小事。没问题!”这戏本的最后一折是月圆之夜,决战紫禁之巅。在紫禁之巅打架,没有皇帝陛下批准怎么行?加一出圣上批准紫禁之巅的戏码,让皇帝陛下也来装个逼,显得他有多大度,多“英明”,也不是多难。

王川甚至不用把戏本拿回去叫吕璇和李滚修改,自己刷刷刷添了几笔,就改好了。

杨总捕就王川所改地方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说:“嗯,不错,不错。出场适量,不占主场。足够应付圣上了。只是这冷血是何人?我门中何时有冷血此人了?”

王川道:“是这样,总捕大人。老百姓对江湖中的八卦颇感兴趣,就算是文人士子,平时里也爱讨论几句江湖中人的名头绰号。我便想把咱们六扇门中也安上些绰号,便想了冷血无情铁手追命四大名捕。听起来岂不是很酷?”

“嗯,很酷!很酷!”

杨总捕把戏本一合,道,“就这样了。”

王川神情古怪,问:“总捕大人,你不用再看看了?”冷血杨总捕,无情龙捕头,铁手梁捕头,追命周捕头的名字都只在戏本最前面出现,为了方便写戏本,省点力气,这戏本里随后名字,都只用冷血无情铁手追命简称,杨总捕显然是没好好看,都没有注意到冷血是他自己。

王川正准备要解释,杨总捕却不给王川机会,大步流星地往六扇门外走去,道:“好了,就这样。冷血无情还有什么追命,此四大名捕确实很酷,正合我心意。决战紫禁之巅?嘿嘿,你也真敢想。我一辈子也不敢想象去皇宫房顶上打架去。我先入宫去,让圣上看一看。圣上如果看过没问题,咱们立刻开始排戏。”

说罢了话,人已消失在六扇门门口。

王川一路追出六扇门去,却只看到杨总捕个背影,追是追不上了。没办法,王川叹了口气,只好回来安安心心等着。

“王川,你在这里干什么?“

梁捕头忙碌时路过,问道。

“我在等杨总捕。“

王川回答道。

梁捕头道:“听闻你此次被杨总捕委以重任,要为我门编写一出新戏。这也算发挥你的强项。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王川道:“已完成了,杨总捕已将戏本送入宫中审阅。“

梁捕头拍了拍王川肩膀,道:“你可算能认真努力一回了,难得把事情办得这么利索。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王川:“……“

铁手梁捕头,你可知我已把你坑了?

梁捕头还要为案子收尾,与王川打过招呼,就自去忙碌。满六扇门的人都在忙碌,就王川一人在耐心等着。他百无聊赖地在门中呆了好半天,终于等到杨总捕回来。

“杨总捕……“

王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杨总捕的表情,心虚地道。

杨总捕气势汹汹地走到王川面前,怒瞪王川,咬牙问道:“娘希匹!王川,你小子倒是与我说说,老子哪里冷血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六章 进击的皇帝陛下

“总捕大人,这都是旁枝末节,不重要。”

王川急忙在杨总捕暴走以前说道,“重要的是够酷!太祖他老人家都说了,真他妈的好就一个字,cooooooooooool!冷血无情铁手追命四大名捕,听起来多酷啊!天天听江湖里那些个趟江湖的弄些乱七八糟的名号来装大头,什么血雕老汉瑶山仙子,咱们却都普普通通一个名字,毫无特点,岂不丢人?”

杨总捕怒眼更是瞪圆,气道:“好家伙,你还拿我们跟那俩不争气的囚徒比!你活腻了你是!”

“我只是打个比方,杨总捕明鉴!”

王川连连道,“杨总捕你且听听,冷血无情铁手追命这几个名头,哪个不比他血雕老汉和瑶山仙子听起来排场,听起来酷?”

“这倒是。”

杨总捕点点头,但王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杨总捕就张口叫道,“老周!老梁!龙捕头你们三个过来一下。”

王川心里“咯噔”一下。

龙捕头,梁捕头和周捕头没一会儿便跑了过来,不满问道:“杨总捕什么事?咱们都忙着呢。有事能不能等完了说?”

“两句话的事,你们听一听。”

杨总捕伸手一指王川,道,“这小子给咱们起来外号,说我是冷血,龙捕头你是无情,老梁你是铁手,老周你叫追命。你们听听,这绰号可称心如意?”

“我?无情?”

龙捕头气得怒指王川,“王川你血口喷人!枉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如此造谣于我!”

梁捕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默默不语,手心看完看手背,手背看完看手心。

周捕头却乐呵呵道:“追命啊……追命还成。我老周率队抓了不少命犯,便如追命一般。叫追命挺好,叫追命挺好。”

龙捕头和杨总捕立刻怒视周捕头,周捕头赶紧闭上嘴巴不说话。他看来还真对这绰号挺喜欢,闭嘴的同时,还冲王川挤了挤眼睛。

“王川你把这四个名头改改,如此命名,实在抹黑我六扇门。”

杨总捕道,“哦,追命就不用改了。这名头听起来虽然也像反派名字,但到底也符合我六扇门工作一点。”

王川见状,只好无奈道:“杨总捕,龙捕头。你们错会了。我起这绰号,其实也有深层次原因。其中有些隐含的深意,杨总捕和三位捕头请听我细细道来。”

“你说。”

杨总捕不信地看着王川说道。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王川道:“所谓正邪难分,善恶难辨。杨总捕你看那瑶山仙子顶着仙子之名,却行采补恶事;莲花道观如此善名远扬,普祥真人广播法号,却成了人间种马。我手书《四大名捕震京师》一文,不单纯是讲一个故事,宣扬莲花观与普祥真人谋逆之事,还有阐明这个道理的目的。因此此戏有立意,整个戏本便应统一。莲花观与普祥真人道貌岸然倒行逆施,四大名捕头顶恶名,却维护正义,便是要教会人们,万事不能只看表面,善恶更是存乎一心。”

梁捕头不再看手,而是看着王川,但还是不说话。周捕头还是乐呵呵的,反正他对自己绰号也满意了,不参与反对。龙捕头盯着王川的眼睛看了半晌,似乎有话想说,但始终没说。

“好像有那么些个道理。”

杨总捕点点头,又说,“但我为啥总觉得你在忽悠我?”

“哪有的事!”

王川道,“杨总捕明鉴,我可一心为了六扇门啊!你看看咱们之前入城,那些个文人士子怎么看咱们?若不是咱们以普祥真人的尸体和《连山》《归藏》两本册子威胁,只怕还要被他们羞辱一番呢。我绞尽脑汁,把此戏文编撰出如此内涵来,就是想让那帮文人士子对咱们刮目相看,好好叫他们瞧瞧。耍文字玩隐喻,不只是他们的本事!”

杨总捕一听王川说起城门楼前文人士子,顿时一个激灵,拍拍王川肩膀,道:“原来如此!你小子不错,我错会你了。”

“是我没有提前解释,请杨总捕海涵。”

王川心里长长出了口气,回答说道。

杨总捕一这么说,另外三个捕头便没了话说,不再多说什么。

杨总捕道:“哦,对了。说起《连山》和《归藏》,我想起来了。我拿你戏文入宫面圣,圣上很是满意,对你大家赞赏。”

王川道:“不敢……”

杨总捕也没打算让王川得意,说:“你别在意,这也不是重点。而后圣上提出。要把《四大名捕震京师》的戏第一场搬到广场去演。关于圣上的戏,他要亲自开演。等此戏结束,圣上要亲自在广场焚毁从莲花观搜查来的所有事物,包括《连山》与《归藏》。”

“这……”

王川无语道,“这朝中大佬们也同意?”

杨总捕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圣上他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了。朝中众臣也是这个意思——随他去吧。”

一瞬间王川脑海里甚至飘过姚贝娜的歌声:“随它吧,随它吧……”

“但是《四大名捕震京师》不止一折,怕不是一天的时间能演完的。这个我在戏本里也已经著明了。圣上他没问题吗?”

王川疑问道。

杨总捕道:“你放心,圣上对此非常上心,把戏文中的细节看得明明白白。朝中群臣反对时,便拿这个理由说了,圣上自驳回去了,说他的戏份正好跟着决战紫禁之巅,是在最后一折。便最后一场再去出演就是了。不会叫咱们为难。”

王川撇撇嘴,没有说话。还叫自己放心!看看杨总捕他放心没放心!

“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杨总捕问。

王川道:“还有一事——此戏涉及大量动作场面,翠柳楼中的姐儿们都没有功夫根底,怕是没法演好。总捕大人,此戏想要演好。我觉得还是最好能叫咱们门中来表演。”

杨总捕与三位捕头相视一眼,叹道:“也罢,圣上都亲自上场了,我等岂有不上之理?丢人就丢人吧!”

????!!!!

王川一脸懵逼。自己不过是想要从门中借几个人,怎么看杨总捕几个的意思,是打算要亲自上场的意思?!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七章 太监不急皇帝急

杨总捕、龙捕头、梁捕头和周捕头一脸的决绝,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王川心中暗叹,把本来的想法暂时埋在了心底。

正如杨总捕所说,既然圣上已经带头胡闹了,那这场戏,就干脆胡闹下去吧。万一自己的戏本不受欢迎,有这么多“大牌演员”撑着,也能造成轰动效应不是?到时候任务怎么也能圆满完成,自己就能放心摸鱼了!

嗯,还有。为了把自己刚刚胡诌出来的“表现内核”搞得像那么回事,自己还需要雇佣枪手,对戏剧评论展开轰炸式舆论操控。不然到时候杨总捕觉得面子丢大了,怕不得来扒了自己的皮翻旧账。

这个倒也好说。自打翠柳楼整改开始鼓弄新戏以来,就有一些文人士子为了自己的诗词能够上镜,当了原本阵营的有狗,如今正好用上。到时候有这些人打上层宣传。自己再花钱雇些普通老百姓当水军,节奏就带起来了。

“还缺普祥真人和三大门徒。”

王川心里拿定了舆论操控的主意,又想了想,说道。

杨总捕击掌道:“哎呀,我也忘了这一茬。不过四大名捕已经由咱们六扇门出手了,对手再从咱们门中找人,看起来就不像那回事了。此事也好说,你且交给我来,我这就入朝,再面圣一趟。既然要胡闹,就大家一起胡闹!这几个角色,非得叫朝中群臣出人演了!”

????!!!!

王川脑补了一下画面,到时候华发白须的各部尚书跳上台来,一个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一个说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一个说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一个说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最后还有一个上来说喵。

王川打了个激灵。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不过这些只是无意识的脑补,《四大名捕震京师》可不是耍宝卖乖的题材,这部作品的两个卖点,一在武斗激烈,二在够coooooooool,如果对比过,尚书老爷们一定会接受这样的设定的。

“我的意思,你看如何?”

杨总捕见王川发愣不说话,便问。

王川举起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

有什么能比这还要高的?有了朝中群臣出演,这下满朝文武带着皇帝陛下都上镜了,那些文人士子们,谁敢再说个不好?

只是不知道杨总捕能不能把那些朝中大佬说服了。

“好!好!好!”

杨总捕大笑三声,出门入宫。龙捕头和周捕头失魂落魄地看一眼王川,各自走开,他们一时还没有接受自己要像个戏子一样登台表演的事实。

等他们有远,梁捕头才黯然长叹,对王川道:“王川啊,你可是越来越能耐了,也越来越会拍马屁了。还高,实在是高!”

王川“呵呵”傻笑,不知道该怎么说。看样子梁捕头对铁手的绰号并没有什么不满,但让他登台演戏,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虽然不是自己提出来的,但也算是自己无意识中坑了梁捕头一把。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呀!”

梁捕头感慨走开,边道,“好好看,你呀,有能耐,迟早升职加薪。”

王川:“……”

失魂落魄是会传染的。

这场交稿仪式,其实不过是个很平常很普通的会面,结果王川万万没有想到,最终一个戏本一场戏的影响力,会有这么大。是夜杨总捕返回来,声称把事情搞定了,在当今圣上的一再坚持下,普祥真人和他的三位门徒,将由朝中各部侍郎连诀出演。

这还是降了一个档次的结果。按圣上本来的要求,是让各部尚书亲自上场的。如今能降格成侍郎,皇上很对他们宽容了。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王川不可思议了。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像是拼盘一样拼凑起来的新戏,将要搞出多大的新闻。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六扇门的时候,把新闻标题都想好了——

震惊!六扇门捕快如此乱来,圣上和朝中文武大臣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怎么样?杨总捕怎么说?”

王川失魂落魄地回到翠柳楼,吕璇和李滚迫不及待地上来问。陈莲、佘薇和韩姐儿也竖起耳朵在旁边听。

于是王川看看左右再没有人旁听,把新戏的详情告诉了他们。

所有人都失魂落魄了。

众人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这一夜怎么过去,第二天一早,所有参演人员和戏本作者都赶到了六扇门,六扇门讲武堂,准备在这里排演新戏。

来此的还有已经在楼里出名的姐儿,比如方运姑娘等等,负责指导没演过戏的六扇门和朝中大佬们怎样表演。

在场所有的人,除了翠柳楼的姐儿,所有人都一人顶着一个黑眼圈,看来都没怎么睡好。

新戏开始排演。在方运姑娘等人的指导下,杨总捕等人慢慢熟悉了演戏风格,经过一上午时间,众人差不多进入状态,已经能勉强凑合地表演。

下午的时候,圣上便来视察,众人在皇帝陛下面前演出了第一折,演的是磕磕绊绊。但即便如此,圣上还是感觉良好,并且表演欲上来,还要求把最后一折来了一遍,亲自出演了一下自己出场,批准紫禁之巅决斗的场景。

皇帝陛下本色出演,自然对自己的表演分外满意,对广场开演更是迫不及待。待视察结束,就高兴道:“好!很好!众卿如此卖力,不负我望!快哉!我再给众卿三日时间,把此戏排好。四日之后,神武广场搭台开演!”

????!!!!

众人心里纷纷骂娘。

皇帝陛下撂下话走了,戏组众人却发起了愁。按目前状态,众人登台表演,根本一点都不合格。三日时间,这场长得分成好几折的戏,怎么可能排演好了?

“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侍郎急得转圈。

“娘……”

杨总捕气得想骂娘希匹,但想想自己一张嘴骂的就是皇上,没敢骂出来。

王川沉吟许久,道:“不能这样了!咱们得换换法子,来个速成法!”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八章 不开玩笑地说

这世上有很多演绎法,以王川微弱的见识,就从导演流小说里和演戏流小说里见识到了方法派和生活派之类,还有一种演绎法,是王川从娱乐八卦和影评里知道的——偶像派、或者鲜肉派。

这种演戏流派王川最早从一个开创把自己声音当成乐器来唱歌的巨型歌手身上认识到,后来又在某著名说唱艺人的电影里见识过,本来还有可能在一个篮球高手身上看一看,但那位篮球高手投身法律界了,王川就没得看了。

无论偶像派还是鲜肉派,都大大弱化了演戏的常识规律,将面瘫和耍酷摆在了首位,而从偶像派手里接过该演绎法的接力棒后,鲜肉派更是把这门演绎法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上,给该演绎法附魔上了23台词法。

当然,23台词法是用不上的,毕竟现场演绎没办法搞什么后期制作。但王川想到了折中的办法——

面瘫耍酷法是可以用的。反正杨总捕龙捕头他们以四大名捕出道,王川在剧本里给他们的设定就重在一个酷字。戏台也不是大屏幕,人们聚集在广场看个热闹,没有多少人去关注他们的微表情。静是够酷,动是打的够热闹,就足够了。

还有台词。王川决定大量删减主角们和反派们的台词,以免到时候“|四大名捕”们和朝中各部侍郎们因为台词背不利索念不顺畅,使戏剧显得违和。毕竟背诵方面,朝中侍郎们可以信任,六扇门的大老粗们却没法相信,这一块就算过关,有感情地背出台词,对他们来说怕也是个老难的题目。这些大佬们怕是一辈子也想不到,当了半辈子的官,如今却要站在台上位出道,还得有感情地背诵课文。

如此大量删减台词,把本应有的台词化入背景音中,交给旁白来读,便是23台词法的魔改效果。于是一出日式漫画,就此改成了港式漫画画风。如此一来,倒是更加符合《四大名捕镇京师》的气场了。

在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后,杨总捕四人听到自己总算不用站在台上蠢兮兮地念台词,稍微松了口气。王川赶紧和李滚、吕璇沟通,修改剧本。在整体剧本已经完成的情况下,对内容的调整做的很快,没多长时间,这些工作已经全部完毕。

“李师傅,旁白的要务就交给你了。”

王川看过修改后的剧本,终于满意以后,对李滚说道。有这样一位说书界的大能在此,不用白不用。

李滚欣然领命,道:“王捕快赏识,鄙人自当全力以赴!实话与王捕快说,此旁白之务,李某义不容辞!就算王捕快不与我说,我也打算亲自求取此要务。”

当下三人再到六扇门演武场,四大名捕和各部众侍郎们已经齐聚于此。王川叫吕璇监督排演新戏,让演员们大概熟悉演戏的环境和方法,自己则跑去找剩手书生萧小让。

萧小让一直和六扇门保持着长期合作关系,在王川设立翠柳楼以后,又和翠柳楼达成了长期合作意向,一直与翠柳楼保持着生意往来,给翠柳楼的每一出戏绘制背景画布。而今王川的京城新戏大量流行开来,好多地方纷纷效仿,萧小让的生意也跟着水涨船高,大大地红火了起来。而今不只有了自己的店面,还收了好几个徒弟,给自己打工。

王川到了萧小让的铺子的时候,萧小让正在画着一幅背景画布。看到王川,萧小让有些意外,道:“王捕快,您怎么来了?进来六扇门不是新有了几起大案,忙得正厉害吗?”

“我这也是忙呢。老萧你生意大好啊!”

王川说道。这剩手书生生意好了,心态看起来也发生了不小变化。曾经他见王川,哪回不是恭恭敬敬热情以极地迎出来?如今却只管作画,都没打算抬头看上王川一眼。

“哪里哪里,托王捕快的福。”

萧小让这时才意识到来的是谁似的,停笔起身,道,“若不是王捕快的新戏如今风靡京城,哪有萧某今天的生意?”

王川道:“好了,今天再送你一单大火,跟我走。”

萧小让勉强笑了一笑,道:“王捕快,你看看我手里的火,如今一下子实在走不开呀。这单生意我正上赶着时间画呢,都快到期限了。到时候画不完,生意黄了,我这家店都得赔进去。”

“那看来是好大一单生意。”

王川点了点头,问,“什么时候到期?”

萧小让道:“三日以后。那家说三日以后要上新戏,这画布必须三日以后挂上。”

“那就没事了。”

王川道,“你放心,三日以后他不敢开。你跟我走就是了。”

萧小让笑得更加勉强,道:“王捕快别开玩笑了。人家小红楼、青韵楼、碧河坊连诀而动,邀请了那么多文人士子共作戏本,看起来也是花了大价钱,做了大准备,憋了如此之久,三日以后怎么能不开新戏?”

王川顿时面色古怪,这几家、这群人,不就是长亭送别不忘跟杨总捕较劲,最后还打算把火烧到自己头上的吗?怎么他们还没听到消息,还是说如今想要跟圣上和朝中各部再加上六扇门角力角力?

“你看看,王捕快,人家这么大决心,叫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不敢开新戏?”

萧小让看到王川神情,一时以为错了,只觉王川也有些退缩。

“你才错了,他们还真不敢开。”

王川道。

萧小让道:“王捕快,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你过来。”

王川叫萧小让附耳过来,在萧小让耳边低语几句。

萧小让顿时瞪大眼睛,道:“王捕快,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不开玩笑。”

王川说道,“你跟我去演武场,你就见到了。”

萧小让顿时动了起来,叫了两个学徒,抱起笔墨纸砚和一堆画布,道:“走走走,王捕快,快带我走!”

王川微微一笑,带着萧小让出了门去。刚出门口,却看到碧河坊小桃花款款而来。

第一百零九章 克苏鲁的呼唤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一百零九章克苏鲁的呼唤王捕快?!”

小桃花有些意外,但随即又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问,“王捕快可是又有什么案子,需要萧师傅帮忙画像?”说时不给王川说话的机会,对萧小让说,“萧师傅,您本事卓著,让小女子对我们三家从你这里定制的画布更加期待了。不知如今完成如何了,能否让小女子看看?”

“这个……”

萧小让不知道该怎么说,求助地看向王川。

王川干脆一拉萧小让,道:“六扇门办差,案情瞬息万变,哪有时间跟你废话?萧小让,快跟我走,迟了耽误了案子,叫那凶犯再作出案来,拿你们一并是问!”

这下萧小让闭嘴,小桃花也不敢多说什么了。王川一手拉着萧小让快步离开,心里感觉真是爽!怪不得那些个电视电影里,总有衙役公人出场不讲理,来一句公家办差,闲杂人等避让。张扬跋扈威风八面,还不给人还口,爽哉!爽哉!爽乎哉?爽哉也!

“王捕快,这样没问题吗?”

萧小让担忧道。

王川道:“没问题!有本事你让她找杨总捕去,找诸位尚书去,找皇上去!”

萧小让闭上嘴不说话了。你后台大你说了算。

小桃花眼看着王川和萧小让一路走远,气得跺脚,咬牙道:“哼!哼!好!等三日以后,我三家新戏出来,必叫你王捕快好看!抢了你翠柳楼的生意,看你还怎么得瑟!”

跺完了脚意淫完了把王捕快踩在脚底下让他舔自己的脚趾,小桃花心满意足,一边期待着三日以后,一边回到了碧河坊中。

然而才进碧河坊,小桃花就看到小红楼和青韵楼的管事都在这里,另外还有参与新戏创作的一众文人士子。这些人可都是京城的风流人物,无论诗词歌赋,还是杂话,都是出类拔萃,他们汇聚一处,大量研究王川翠柳楼的新戏,又在研究之后,费尽心思地加入自己的想法,融合出一部更高雅、更美妙的戏剧来,不信打不败六扇门的翠柳楼。一群人早已踌躇满志,不知道多自信,只是为什么,这会儿他们却聚在碧河坊里,一个个如此颓丧,都是愁眉苦脸的?

“推后吧——”

说话的是青龙书院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师兄。这位大师兄不仅是文坛新星,还是政坛新星,众人对其十分看好,有望毕业就入朝,进翰林院上班。这场新戏,也一直是由他来主导。

大师兄极负文艺气质,平日里无论一举一动,还是一言一词,都让花街姐儿们为之疯狂。和王川的平民路线不同,大师兄走得是高端路线。小桃花就对大师兄极是欣赏,恨不得自荐枕席,不收钱。

“我们付出这么多精力,怎么能推后呢?”

小桃花急道。她想起王川对她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气得不行,刚刚王川哪有几乎无视了她,还把她要拜访的剩手书生萧小让强硬拉走,更是让她不满至极。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打压比倒王川和翠柳楼的机会,却又要推后,小桃花怎能不急?

然而大师兄只是淡淡地看了小桃花一眼,就叹了口气,道:“你不懂……”

小桃花稀里糊涂,这感觉就像是满心热情找到王捕快,却又被莫名其妙地敷衍而过一样,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她很搞不明白,自己只不过出去逛了一圈,怎么碧河坊里就跟中了邪似的?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见了王川?自己虽然一直注意王川,但王川又不是邪神,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影响力?

她的想法亏是没有让王川知道,不然王川必须得告诉她一个道理——

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大师兄说罢了话,仿佛感觉在此了无兴趣了似的,也懒得跟众人打招呼,自顾自地起身出去。

“置气而已,何以如此?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大师兄的话远远从碧河坊外传来,众人听在耳中,齐齐叹息,纷纷叹曰:“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

剩手书生萧小让跟随王川到了六扇门讲武堂,可真是吓了一跳。讲武堂里好多大佬,杨总捕先不提,这位六扇门的大佬他倒是见过好几次,已经有所免疫。但各部的大佬,却让他有点双腿打颤,气也不敢大出了。

不过各部大佬们现在可没心情搭理萧小让。他们现在比剩手书生还紧张,一个个都在忐忑地准备模拟登台表演呢。

王川来得正好,把刚刚培训排练了一遍的新戏审查了一遍。杨总捕等人现在也只是试一出戏看看感觉,准备好后,就在简陋的舞台上准备飙戏。

杨总捕、龙捕头、梁捕头、周捕头和四位侍郎面对面站开,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冷酷到底的气息。

“你来了。”

杨总捕毫无感情地道。

这是最后一折戏里刚刚出现在紫禁之巅上时的一出。杨总捕的表现一如四大名捕的绰号,冷血无情。

“我来了。”

对面站在中间的一位侍郎道。他手里已经拿着道具拂尘,演的是普祥真人。

“你不应该来。”

杨总捕说。语气还是那么冷酷无情。

“但我已经来了。”

那位侍郎有些僵硬。

“停。”

王川叫停。

台上八人顿时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

王川问。

众人一个个都面色古怪,说不上话来。

“这戏,味道咋这么怪?”

局外人萧小让表示他有些不太懂。

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下来。这戏味道不是怪,是太怪了。就好像一块牛排发了一双筷子,怎么看怎么不搭。

“是太僵硬了!嗯对,是太僵硬了!”

王川想了想,对众人道,“杨总捕,你们风格要变变,不要只顾着表面冷酷,要准备几个动作来表现人物性格。”

“你说的轻巧,怎么表现?”

杨总捕怒瞪王川,心想自己怎么有了这么个下属?尽是给自己挖坑!

“杨总捕你低下头,双手环抱胸前,把剑用胳膊固定斜在胸口。要像一个夕阳武士,才能表现出表面冷酷实则谨慎的内心。”

王川给杨总捕指点好了,也不管杨总捕疑问夕阳武士是什么,指点龙捕头道,“龙捕头你在四大名捕里最年轻,就年少轻狂一些吧。把剑拿在手里捏住剑刃观察,别去看对面,这样就表现出不屑与自信了。嗯……别拿舌头舔剑身。”

书客居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章 戏将行

“谁会舔剑身啊?忒也恶心了吧!”

龙捕头嫌弃地说道。他的剑时常砍人看东西,有时候为了攻击敌人的弱点,还会特地往不可说之处招呼,上面除了血之外,不知道还沾染过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况且他时常爱护擦拭,还会专门抹油,防止剑身氧化生锈。他有毛病了才会去舔剑!

“你从哪里想到这种恶心的问题的?”

龙捕头问王川道。他心里觉得连断背山人那样的变态都不会写出这样变态的场面。

“呃……不会舔就好。”

王川道。安排好了龙捕头,转头又看梁捕头。

梁捕头没有等王川说话,自己给自己做好了人设,道:“我闭目养神。”

“嗯,这个不错。”

王川心想梁捕头不愧是自己的直系上司,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关键时候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梁捕头说完,周捕头也学着梁捕头自己加人设,道:“那我就稍微动一动走一走好了。嗯……然后再一直盯着他们。毕竟我都叫追命了,总得有个一言不合就追命的样子。”

嗯……这个是认真思考过的。

王川道:“不愧是周捕头,佩服。”

“不敢,不敢。”

周捕头和王川相互吹捧,“是小王你编排得不错,名字也起得好。”

安排完了四大名捕,王川又去安排四位各部侍郎。四位侍郎知道已被赶鸭子上架,虽然被逼无奈,但还是挺配合的,积极要求王川提出意见。王川便先把普祥真人安排了。这位“道士”在《四大名捕镇京师》里可是要和冷血杨总捕飙戏比装逼的装逼犯,自然不能按普通道士的人设来。甚至连普祥真人原本就足够装逼的模板,都有些不够用了。幸好王川在曾经看过的小说里想起了原型,立马把无话和尚的人设施加给了他。

这表演可比四大名捕一边有难度了,但演普祥真人的侍郎还是比较喜欢的,只觉这人物挺有趣挺有深度,在躲不过这一遭的现状下,体验一番如此行径与心态,也是不错。

王川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他三言两语的提点,在这里竟然催生出了一位生活派演员。

另外三位侍郎也跃跃欲试,王川一时想不到,干脆拿现成的,把瑶山仙子和洪峰的特征搬过来用,最后一位则弄成三人塔四大天王的五位高手集合体,按此设计出动作特征,众人上台再尝试一番,果然表演生动了许多。

“王捕快不愧是王捕快!”

李滚赞叹不已,然后投入旁白的准备工作。

“是啊!”

吕璇试王川为老师,这时也适时地应和吹捧。

王川假装没有听到,双手环抱严肃地目视前方,仿佛在看着台上表演。他刚刚给别人讲课,不自觉自己也投入进去了,这时一不小心,自己陷入装逼状态,一下子难以退出来。

新戏正式开始排演,王川便不再多做参与。他通过口述让剩手书生萧小让做出一幕幕背景的场景草图,再看过之后,便放心让萧小让作画。

面对庞大的工作量,又如此紧迫得时间,萧小让也顾不得其他,认真地投入了作画。

事关自己的摸鱼前途,王川对此十分上心。在六扇门同僚们各自忙碌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投入了紧张的宣传工作。比起现在还不重视舆论和后期工作的其他人,王川十分清楚一部作品的宣发工作有多么重要。

不过这些他只是知道一点,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懂也说不上懂,而且这个没有被魔改完全的时代,又和曾经的时代完全不一样,那些他好像懂又似乎玩不来的套路,放在这里或许并不一定合适,他便没有拿出来献丑了。他拿出来的法子很简单——人海战术。

当今圣上和朝中大臣、六扇门总捕共同演绎,现场剖析、深度解密轰动京城的莲花观谋反案,还有什么比这更吸引眼球的?在缺少广告竞争的年代,这已经是有足够曝光潜力的广告内容了。有这个,再多叫些人手,把涉及内容的消息散布到全城,通过城门楼、神武广场乃至一切可见的地方都张贴大字报,所有有人的地方都有人专门讲述三天后在神武广场上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进行覆盖式、轰炸式广告,就可以了。

而这个也简单。王川甚至不需要出钱出力,只需要把方案禀报上去,就有专门的人去执行了。

于是在方案上报,有人开始执行后,不过半天的时间,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圣上、朝中大佬和六扇门的总捕、捕头们都集体发疯啦,三天以后要在神武广场当一个唱戏的啦!

消息如此劲爆,有人欢喜有人发愁。欢喜者是一部分唱戏者,觉得圣上都爱唱戏,如此支持他们唱戏的,要跟他们当同行,真真是张脸;忧愁者则觉得国主如此丢脸只怕国将不国,呜呼哀哉,神州朝发展如此多代,至今欣欣向荣,难不成要开始走向衰败了吗?

各种消息舆论在京城里满天飞,皇帝陛下听闻汇报,十分满意,对将要参演的新戏越是期待。而朝中群臣们这两日出入皇宫家门,却都不由自主地遮住脸快走,丢人啊丢人。

皇帝陛下热情高涨,第二天也特地来排演了一番,准备了准备他将要演出的场面。到第三天,自然也是要来的。这一天里,所有演员齐聚于此,把把明天将要演出的一折先提前预演一遍。

毕竟这出《四大名捕震京师》有好几折,要演好几天,这一天可没法全部预演完了。众演员只有边演边练。

看完了预演,皇帝陛下对这出戏大加赞赏,道:“好!很好!这戏端的有趣,还如此简练易懂,四大名捕与莲花观众贼又如此个性清晰,与众不同,而且打的也是热闹好看,朕观此戏,仿佛置身于朝堂。和旁的戏,简直完全不一样!只是这四大名捕,为什么一个个都如此冷恶?反倒是莲花观众贼,像是个正人君子?”

杨总捕出来道:“圣上有所不知,这正是此戏独特之处。”当下把王川忽悠他时说的话给皇帝陛下讲了一遍。皇帝陛下连连点头,也被忽悠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好一场热闹

终于到了这一天,神武广场上搭起好大的戏台,剩手书生萧小让准备好的幕布挂在了戏台上面,台上乐器摆满,准备好了开演。台下几排长凳,朝中文武由皇帝陛下领衔,一个个坐在上面,为今天《四大名捕震京师》的第一场戏镇场。长凳之外,京城里的群众早就知道消息,蜂拥而来,一个个拥挤着翘首以盼,就等着这场声势浩大的新戏开演。

如此多的观众,自然让人有些担心。六扇门为此不得不暂停了其他工作,把全部力量都押过来,投入到维持秩序的队伍当中。就这样,还只是勉强把治安秩序维持住了。神武广场上还是一片乱哄哄的,叫人心烦。

尤其是将要登台的几位新人演员,更是心烦意乱。

杨总捕、龙捕头、梁捕头、周捕头和四位侍郎都站在幕后,一个个做着深呼吸,紧张得不得了。翠柳楼里的姐儿们穿着普通的装束,给八位正反派主要充当群演,在戏台上待久了,她们反倒更镇定一些。

“别紧张,深呼吸。”

方运姑娘还在尽力指导龙捕头和其他人,“对,保持深呼吸,就是这样。我第一次登台表演时,也像诸位一样,多做深呼吸,放松心态,一般来说就会有效果的。”

“嗯,在下知道了。多谢姑娘。”

龙捕头做了个深呼吸,感激地看了方运姑娘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柔情似水。

王川悄悄地关注着这一切,心想自己的观察估计是错不了了。这位曾经痴情于一字门佘女侠的六扇门风流捕头,在受到严重打击感情受创、又被迫来参加如此表演的京城六扇门捕头,一不小心在心理正脆弱的时候被人趁虚而入了。这位捕头年少多金,还俊朗硬气,自然对女人来说很有吸引力。于是一来二去,在这三天的互动交流里,龙捕头和方云姑娘竟然都对上眼了。

这两人虽然郎有情妾有意没有点破,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娘希匹,有什么用啊?我还没大庭广众之下出过这等洋相!”

得,这里有个瞎眼人。

杨总捕紧张过头了,似乎对他来说抱怨两句比深呼吸要有用。但他话一出口,就打破了方云姑娘和龙捕头默契而谁也不点破的情意交流。

龙捕头怎么摊上你这么个总捕!

王川心里无语。说起来现在他和杨总捕算是互相看不顺眼了。

终于,随着李滚开口旁边,台下的人们欢呼喧闹,表演的时间到了!

“他,六扇门总捕,四大名捕之首,绰号冷血。十八岁时为了擒住一位武功远在他之上的混世魔王,躲在魔王的魔窟之内,十一天不言不语,不饮不食,抓住一个仅有的机会,趁魔王不备之际,给与其致命一击……”

杨总捕最后做了个深呼吸,在王川直接从记忆里抄来,然后由李滚念出的旁白中迈出了脚步。臭媳妇总要见公婆,杨总捕上台了。

“他,六扇门捕头,四大名捕中绰号无情。于一个雪落之夜独身击退八大高手,将一场江湖干举手间化为无形,不留痕迹飘然而去……”

龙捕头深呼吸。

“加油。”

方运姑娘给龙捕头打气道。

龙捕头郑重地冲方运姑娘点了点头,与方云姑娘四目相对间,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坚定地登上了台去。

外面有欢呼声。随着李滚每介绍一个人,杨总捕、龙捕头、梁捕头、周捕头每登上台去一个,神武广场就想起一片喧哗和欢呼。在旁白的助攻下,正派反派逐渐登台,这场《四大名捕震京师》,算是真真正正地开始了。

“有什么好看的!”

碧河坊小桃花远远地躲在人群里,面纱遮住了脸,偷偷来看这一场年度大戏,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在王川广泛宣传之后,她终于知道了他们三家的踌躇满志是碰到了多大一个钉子。怪不得那天青龙书院的大师兄,会是那样的表现。想必那时候的他,也和自己知道这消息之后一样,是那么的无助和悲哀吧。

小桃花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对大师兄越发的同情,同时内心飙戏过猛,逐渐使自己深陷进去,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王川越发的恼恨起来。她知道了今天这场戏是王川的主意,便怎么也要来偷偷看一看,到底是怎样一出戏,非要压自己一头?

“明明不怎么样,这些土包子百姓,不知道起什么哄!”

小桃花回想三大家集结那么多文人墨客写就的戏本,只觉眼前的戏俗不可耐。哪有这样开戏的?这么粗浅直白,毫无词曲韵律,哪有一丁点的美感?比起大师兄他们那些文人骚客编成的戏本,可差远了!

但是在场人们的反应不是假的,小桃花和其他暗中偷看的文人骚客们,都只觉自己和其他人身处不是一个世界。同样是人,怎么审美差别就这么大呢?

六扇门搞出的这四大名捕的事迹似乎很厉害,他们登台后双臂宝剑、把玩剑身、闭目养神之类的动作,也似乎很让人有股子为他们尖叫的冲动,有时候不想尖叫,看在场人们的欢呼喧哗,也忍不住有点受影响。但这毕竟太直白,太粗浅了吧?

哪能这样啊!

小桃花万万没有想到,她左边右边前面后面站的人,都是王川雇来的托,负责现场烘托气氛。在这样一片片烘托下,整个神武广场的气氛都已经被点燃了起来,人们跟随台上有别于戏院、情节节奏紧凑无比的新戏欢呼雀跃,好不热闹。而随着四大名捕初遇敌,第一场武斗起码在台上亮起。来自六扇门和朝堂上的功夫高手们,特地把这一场戏打得热闹至极,李滚多年间辗转四处说书培养而出的经验,抑扬顿挫地把战斗双方的矛盾、细节叙说得无比清晰、动人,神武广场上的气氛被彻底地点燃。

这里已经不像是戏场,而像是狂欢。

小桃花感觉自己如同身在漩涡之中,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在敌人的包围之内。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心态

捕快摸鱼指南正文第一百一十二章奇怪的心态其实在王川本来的安排里,藏在人群里的现场气氛烘托师——简称托,是要分散开来的,隔一定距离安排一个人,每一个人负责一小片范围内的气氛烘托和带动。但他毕竟不是神人,掌控不了如此庞大的细节,这些托就算受雇于他,也会悄悄趁机摸鱼。

比如小桃花前后左右的四个。这四人是京城里的无业游民,也算是酒肉朋友,因为六扇门日常里的事务,王川和他们多打交道,这时候干脆雇佣他们来帮忙。但安排好他们,他们虽然拿钱干货,也不会完全听王川的。王川叫他们分开站,他们却聚集一处起哄。探子这群无赖流氓看到一个带着面纱的娘们儿前凸后翘的,孤身一人站在这里,虽然不敢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但玩闹玩闹,总是可以的。于是四个人一合计,就前后左右把小桃花围上了,给悄悄跑来探听敌情的年轻探子好好的上了一课。

小桃花心烦意乱,更没有心情细听王川台上的新戏。

而她并不知道,现在台上演出的,并不是王川所做的原本戏本。

王川入主翠柳楼以来,改革新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创新,但到底还有有一些保守的,要考虑到这世界人们的审美。而随着逐渐推出新戏,他也逐渐揣摩出人们的审美方向来。

这个世界,在被四位前辈穿越者皇帝魔改过那么多以后,人们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已经挺强了。这让王川对这次新戏开头风格大改,坚定了信心。

而促使王川如此改变新戏的重要原因,还是皇帝陛下的胡闹,包括亲自出演、叫六扇门和朝中各部参与演出、把戏台摆到神武广场来。

如此一来,注定这场在广场上演出的新戏,和在翠柳楼里演出的戏码,受众、风格上都会有明显的不同。在戏院里小剧场的气氛,在神武广场如此多的人,如此大而空旷的环境里,或许就不那么适用了。为了让这场戏在神武广场里获得好的效果,王川决定博一把,赌一赌爆米花式的表演风格,能不能在这人山人海中爆发出轰动的效果。

当然,为了引爆效果,现场气氛烘托师是少不了的。

目前来看,他成功了。

并且成功造成现场受害者多名。其中以碧河坊小桃花受害最为严重。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青龙学院大师兄心中感怀,悲哀不已,又因为被人吵得耳朵疼,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位政坛准新星毕竟还不是政坛新星。他和神州朝已在朝中的大佬们并不一样。这些在血与武功的水深火热之中锻炼出来的朝堂高手,坐在戏台的最前面,看着台上的戏,也在关注着身后人们的反应,一个个若有所思。

“哈哈哈!好!好!好呀!”

朝中群臣们若有所思,皇帝陛下却根本什么都没有留意。他拍手鼓掌,与民同乐,只感觉台上的架打的真好,而且比朝中的战斗让人放心多了,最起码不必要担心殃及池鱼,也不用害怕打坏了朝堂上的东西,还得自己拿内库的钱来修补。

《四大名捕震京师》的第一折,在热闹中开始,在热闹中中止。第一天的新戏圆满地落幕。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但总得来说,神武广场上热闹喧嚣的气氛,已经足以说明这出以六扇门和莲花观谋反案的真实案例改编新戏的成功。

不难想象,过不了多久,在京城里,就会涌现出一批同类型新戏,武生这个职业,怕是要兴起了。

第一折戏结束以后,过了好久,神武广场上的观众们才逐渐散去。人们纷纷议论,莲花观那些个被砍头的道士,还有这场谋逆案的内情,以及普祥真人和他的三个门生,六扇门的四大名捕,都成了京城里老百姓的话题。王川在众人收拾完毕,准备撤出戏台附近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议论:

“原来六扇门的杨总捕绰号是冷血。”

“是啊!真想不到,总捕大人年轻的时候还蹲守过魔窟,一蹲就是十一天,真了不起!”

“只是不知道——杨总捕他蹲守魔王的时候,有没有想要拉屎。他蹲十一天,如果不拉屎的话,不会憋得慌吗?”

这话题顿时惹得一片反对声起,有人愤愤不平地道:“你瞎说什么呢?!冷血杨总捕神仙一样的人物,还用考虑什么拉屎吗?”

“就是,人家都说了,十一天不吃不喝,还拉什么屎撒什么尿啊?!”

“十一天不吃不喝,那是辟谷……”

……

众人一阵沉默,这话题有些涉及到近来的敏感话题了,牛头山最近才丢进了不少戒散者,都是因为辟谷呢。

而另一边,一群人正在说的是莲花观和普祥真人。

“看普祥真人和那些道士演的,可不像是逆臣贼子。”

“废话,什么都能让你看出来,那还要六扇门干什么?”

“不过那普祥真人潇洒出尘,若不是知道结果,真不知道他竟是个反贼呢。”

“刨除逆反我朝,这道士倒是飘然物外,让人佩服。”

……

王川真是没有想到,几个侍郎演绎的莲花观道士和普祥真人,竟然也能收获一些拥趸。

不过这说话的人,为什么总让人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王川悄悄看了那人好几眼,顿时想了起来,他曾经看过普祥真人的《连山》《归藏》,两本册子涉及一百零八个受害妇人,说起来也是不少,王川自然不可能全都记得。但那人的媳妇,却不正是排在《连山》榜上前列的一位吗?因为那妇人的名字排在靠前位置,王川脑子里留了一点印象。

如今普祥真人尸体归案,莲花观被一锅端,送子之恶,在内部相关受害人中,已经传播开来。那人就算曾经被蒙在鼓里,如今也必然已经知道实情。但他今日怎的还给戏本里的“普祥真人”点赞?这是什么心态?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情与惑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王川两世为人,又在六扇门供职这么久,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奇葩奇事,早已明白这样的道理。曾经王川知道一种症状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如今这吹捧侍郎演出的普祥真人的真实案情受害者,估计差不多也是这毛病了。

王川摇了摇头,没有去打扰他。

在场的人们终于陆续散去,皇帝陛下也携群臣摆驾回宫,六扇门的众同僚们终于松开了紧绷的神经,各自散去歇息。

杨总捕看这种情况,不得不跑去朝中,请求明天抽点禁卫军守护神武广场治安,以便让六扇门的同僚们抽出时间和精力来办案。要知道刁不名、瑶山仙子和洪峰现在还在六扇门的囚笼里关着呢。这些大案不尽快了解,杨总捕也不放心。

“王捕快真乃大才也!鄙人行走世间说书这么多年,还没有遇见过如此场面!在神武广场上说书,真是快哉!快哉!”

李滚当旁边当得尽兴,还没有意识到说书与旁白的区别,高兴地吹捧王川。然后又说,“王捕快可有空?不如到我那里坐一坐,今日说书尽兴,李某心情舒畅,真真的想要喝酒,咱们痛饮三百杯!”

王川道:“那敢情好!你快回去准备桌凳,我去隔壁酒馆打些酒菜过去。”

李滚忙争道:“今日本是我尽兴私请,怎能让王捕快破费?王捕快你照去我家,冷夏小子这时应该在家,你可直接进去。隔壁酒馆,我去就好了。”

王川拦住李滚,道:“你争什么争?别忘了我可是酒馆的顶头上司。去咱们六扇门的酒馆,怎么还用你出钱?”

李滚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王捕快,不好意思了。王捕快多弄些酒菜,我把佘女侠、吕师父她们一并叫上,咱们人多红火,吃喝痛快!”

王川:“……”

这李师傅倒是不见外。

不过不管怎么说,劳累了一天,也该放松放松。王川便依李滚,去隔壁酒馆置办了酒菜。从隔壁酒馆出来,准备往李滚住处走去的时候,王川碰到了佘薇。

一字门佘女侠双手环抱站在前路,仿佛就是在等着王川似的。

“新戏不错,比那些你侬我侬的戏好多了。”

和王川同往李滚家走的路上,佘女侠突然称赞了王川一句。

“多谢夸奖。”

王川道。

佘薇道:“接下来的几天,杨总捕叫我去帮忙审理瑶山仙子一案,顺便也学习学习。就顾不上去看戏了。我可能借你戏本一用,待晚上休息时看上一看?”

王川道:“这个没问题,我晚上给你送过去。你别外传就是。”

佘薇点点头道:“《山村老尸》要记得写。”

“记着呢。”

王川道。

二人到了李滚家,却见冷夏站在门外,双手环抱将一把剑别在胸前,低垂着头不看王川,一副生人莫近地模样。

?!

“冷夏你这是学杨总捕呢?”

王川问。

冷夏摇了摇头,说:“杨总捕……太蠢。我……冷血。”

“……”

这西凉狗王倒是分得清。

不过不管怎么看,这部新戏看来确实有些个影响力了。

吃完这顿饭,众人各自回去早早休息。毕竟接下来还要忙碌,众人不能彻底放开了狂欢。

王川提早从李滚家出来。回家以前,王川特地去翠柳楼里拿了一本戏本副本来,给佘薇送去。

然而到佘薇家时,王川看到佘女侠家门大开,门内有声音传来。他赶忙推开门快步入内,却见是佘女侠喝醉了趴在床上,身上衣服都被吕璇扒了大半。

王川看到一身雪白肌肤,赶紧退出门外避嫌。

“王捕快……”

吕璇跟着出来,有些尴尬,“你走后佘女侠喝醉了,我把她送回来……”

“嗯……啊……”

王川把手里的副本递给吕璇,说,“把这个拿给佘女侠,她说想要看看。”

“奴家晓得。”

吕璇接过戏本,说。

她刚说完,就听屋内传来佘薇的声音。佘女侠醉酒迷糊,声音听起来倒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的,多了一丝柔和、妩媚,还有迷糊。

“王川……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为什么……要有家室呢?”

王川:“……”

吕璇:“……”

……

气氛有点尴尬。

“麻烦你照顾她了。我先回家了。”

王川和吕璇打过招呼,自回去了家中。

韩姐儿在翠柳楼忙碌,这时家里只有陈莲一个。小莲儿看王川回来,就抱着王川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相公相公,今天的戏奴家也去看了。但是人太多,奴家看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相公相公,这戏真不一样,杨总捕他们打的真好看。”

“相公相公,就是人太多了,太挤了。挤得我难受。我看不下去了,就回来了。”

“相公相公,你真的最厉害了!”

那娇小却丰满的身躯在王川身上蹭啊蹭,王川听着那一声声“相公相公”,情不自禁地拥住了一声声唤着他的人儿。

但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另一个人的影子,却突然蹦了出来,哪怕是他看着小莲儿,都挥之不去。

萧吹笛奏,琴瑟和鸣。王川在浪涛中搏泳,脑中却还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个身影。

想起那英气美丽的面庞,想起那灵动的身躯,还有那修长健美的腿,和那独出一门的一字马……

“什么啊!!!!”

他心里想着,感觉浪涛越来越激烈了。

第二天早起出门,王川忽然感觉有些愧对陈莲,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到了神武广场。杨总捕和朝中几位尚书们还没有到场。观众就已经聚了不少?亏是京城里的禁卫军早早地来了,维持住了秩序。不然的话,广场上只怕早乱起来了,戏台保不住也会受到冲击。

随着观众们越聚越多,杨总捕等人纷纷到来。做好一切准备后,就都登台表演。

王川感觉到龙捕头和方运姑娘关系似乎更好了一些,都有点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了,也不知道是昨天演戏加油鼓劲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今天的演员们便没那么紧张了。上台以后,很快投入状态,让台下想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鼓掌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局之戏

这一天的表演同样很成功。在看了两天,确定六扇门和朝中几位大佬在台上没有问题之后,王川就稍微放松了一些,看戏台演出时左右无事,他干脆把桌椅搬来,笔墨纸砚拿上,在戏台后面写起了准备投送到风月阁大通坊的《山村老尸》。

当然,这的开篇,他是在家里写了的。无遮大会的场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出来,他也觉得有些不得劲。

《山村老尸》的进度和《四大名捕震京师》的进度一起向前,王川白天忙碌,晚上在隔壁酒馆里坐着,靠着窗户点两碟小菜,喝一杯小酒,仿佛回到了曾经。

曾经那段时间,他经常这样。懒散舒适惬意。但自从逍遥散一案以来,他的时间好像慢慢不够用了,就算是偷懒摸鱼,也没法子重新找回这样的美好感觉。

这段时间明明事情不算少,但自己为什么好像找到了曾经那种懒散的感觉?

看着翠柳楼的热闹,王川叹了口气。自己名声越来越大,再也没有姐儿来口花花调戏自己了。韩姐儿也因为在翠柳楼里忙活,顾不上嘴上挑逗自己两句。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翠柳楼门口的人进进出出。王川感觉近来京城里的江湖人士又多了些。某一瞬间王川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西凉,在那三人塔下,被数不清的武林中人包围。

但这不过是王川混乱的联想。京城毕竟不是西凉。若有那些江湖人敢在这里乱来,六扇门和禁卫军,还有朝中大佬们,会让他们知道京城为什么叫京城。

王川已然猜到这些江湖人士来京城是做什么的,看来杨总捕哪怕是在演完了《四大名捕震京师》之后,也安生不了了。但如今杨总捕正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四大名捕震京师》中去,王川便没有打扰到杨总捕,以免干扰到杨总捕情绪,导致神武广场上的表演出现差漏。

而那些江湖中人,在进入京城中以后,也没有先行行动。他们似乎被神武广场上的新戏吸引了,大多每天都汇聚到神武广场上看戏,正事随后再说,还是先看戏要紧。

这一天,终于到了《四大名捕震京师》的最后一折。《四大名捕震京师》愈发的火热,今天又是皇帝陛下登台表演,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来看。人们就算是离得太远,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人影,也都还是想来看看热闹。

皇上演戏,百年难得一见,谁不想来看看!

偌大的神武广场上挤得人山人海,六扇门不得不暂停办案,全部调集来神武广场维持秩序,禁卫军也不得不调集了更多的人来。

“准!”

皇帝陛下登台后双手背负有些装逼,等饰演侍卫的姐儿汇报完情况,说了一个台词,就挥挥手下台。

台下群众顿时拍手叫好,呼声震天。

王川在戏台后面看着皇帝陛下出来,神清气爽哈哈大笑:“爽!哈哈哈哈!如此一来,群臣百姓皆见我威风矣!哈哈哈哈!”

王川心想幸亏自己不是朝中大佬,不然瞧皇帝陛下这德行,非得被气死不可。

新戏继续进行。四大名捕和普祥真人等人月圆之夜,约战紫禁之巅,这样的戏码着实惊呆了人们。

这样的场面,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那王捕快也真敢编排!”

小桃花挤在人群里看,不由小声嘀咕。今天比肩接踵的人堆让她有些后悔,周遭都是掐油的,汗臭味浓烈得让人想吐,早知道就不该来了。可是她每一天早晨都在告诉自己明天坚决不去看那狗屁捕快的狗屁戏本。但她总是忍不住在第二天迈出脚步,跑到神武广场冷着脸看戏。她觉得自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罪。

今天的戏台尤其得出差。剩手书生萧小让投入精力最大的一个幕布,仿佛真的将人置身于紫禁之巅上。

四大名捕和普祥真人等人以各自经典的姿势在台上站定,引得人们一阵阵赞叹。随着李滚的旁白,气氛逐渐凝结起来。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可是我已经来了。”

……

曾经预演的戏码终于在台上上演。人们惊叹于四大名捕和普祥真人的装逼,却不知道王川曾打算把这段台词删除。

这对话本来就是为填充翠柳楼姐儿们武戏不足水字数用的,如今主要角色们的戏由六扇门和朝中大佬们出演,功夫一个赛一个的高,只需要出手就行,自然不需要再拿装逼水字数。

但在王川提出删除时,吕璇和李滚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两个创作者认为这段对话能够提升气势和气氛,丰满人物形象,使这出戏更加完美,不应该删除。

王川心中暗叹,果然犀利除了穿越者的优势一无是处,这样的语文阅读理解题必考项,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战斗一触即发!

台上四大名捕和普祥真人等四人捉对厮杀,看的台下一个个屏息凝神,好不专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武林高手们看着戏台上的战斗,一个个两眼发光,仿佛看见了绝世珍宝。

“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人群中的阴天看着表演赞叹不已。他们三人塔四大天王五兄弟自觉武功高绝,理论丰富,如今和台上一比,却发现还是差了不少。人都说江湖卖油郎,高手在朝堂,诚不我欺啊,诚不我欺!

“好!!!!”

战斗到精彩处,人群中的江湖人士们不吝叫好。人群里一阵阵的叫好声,把这出戏带上了高潮。

在人们的一声声叫好声中,普祥真人的三个门徒一一受死,最后普祥真人也被四大名捕合力击杀。冷血、无情、铁手、追命纷纷摆出经典动作,《四大名捕震京师》终于迎来了结局。

“娘希匹,可算演完了!”

杨总捕下了台来,抹了把满头的汗,说道,“四位侍郎功夫不错,杨某很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其他三位捕头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过奖!过奖!”

四位侍郎道。

杨总捕道:“不过台上毕竟要顾及表演,打得不够爽利。咱们不如改日再到演武堂切磋,如何?”

书客居阅读网址: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名声

“再约!再约!”

四位侍郎神情有些纠结。他们似乎有点享受万众瞩目的表演了,也有点享受酣畅淋漓的战斗。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沦为供人赏乐的戏子,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杨总捕如果换个时间约,他们说不准就答应了,但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出,着实让他们有点不太好受。

众人下了台去,就到皇帝陛下重新登场。从莲花观搬出来的一应物品全部被搬到了戏台前面被清理出来的场地上。皇帝陛下道:“莲花观一案,至此终结。《四大名捕》之戏,便是对此案作出的总结。朕盼以此戏告诫我朝臣民,要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今日朕将莲花观涉案之物,尽数在此焚毁。望此熊熊火焰,能给众臣民以警示。”

有禁卫军侍卫递来火把,皇帝陛下接过,把一应物品点燃。烈焰滔天而起,还未散去的观众尽都欢呼起来。皇帝陛下对场下人们的反应满意不已,频频点头。但王川并不觉得这是因为皇帝陛下所点燃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虽然早已知道,但到现在王川也没有看懂皇帝陛下的操作。所谓教训警示,和这莲花观里的东西烧起来的大火有什么关系,王川一点也看不懂。在王川看来,现场能够如此热闹,还是因为《四大名捕震京师》刚刚结束,对人们的影响还没有散去。人们因好一场战斗而被激起的肾上腺素还在发作,无论皇帝陛下干什么,只要有一点出格,就能点燃观众们的热情。

而皇帝陛下站在台上,却连这点都没有看出来,真是给他的先辈和祖宗们丢脸。

“朕获知普祥真人还收集有两册册子,记录受他蒙骗之人,以前朝易道为名,分别是《连山》《归藏》。如今朕将《连山》《归藏》两本册子一并烧了,望册中所涉及之人好自为之。”

……

王川听着台上陛下抑扬顿挫,看着台下有些人目光闪烁,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懒得再关注这里的一切动静,静静地等待神武广场上散场,回家。

对于王川、朝中大佬、乃至六扇门众人来说,这都不过是一场拙劣愚蠢的表演。看着皇帝陛下在台上如此卖力,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索然无味。

曹操烧书免罪的事,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三国时代里,也发生在这个世界的过往里。太祖皇帝征战四野,也曾用过这一招收拢人心。但这一招不是像现在这样弄的,也不是像皇帝陛下这样,对那些上当受骗的人用的。

这到底图个什么?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当一切令人索然无味的表演结束之后,杨总捕下令让众人休息,次日六扇门全体成员投入到刁不名和瑶山仙子、洪峰的两起案子中,争取将两起案子尽快完结。

——不包括王川。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任务,王川造成的还算不错。杨总捕虽然不情愿放过这么一个好用的手下,但还是遵守诺言。放王川摸鱼去了。

这一天,王川在楼里继续写《山村老尸》。因为不怎么着急,他这本书也写的很难。其中涉及魔改内容,也是想到哪里改哪里。但再慢也到了快收尾的时候。他打算就在今日,把这本小说写完,然后送到大通坊。

当然,这书是不能让佘薇去送的。开头无遮大会比《菊花宝鉴》里的内容写的露骨多了,一字门佘女侠看到自己写的,怕不是要撕书。

他正写着,佘薇忽然进来,手里还拉着一个女人的手。

王川赶忙把稿子收起。一看却稍微吃了一惊,来人不是别人,却是天山慈航宫师仙子。

佘女侠和师仙子手拉着手详谈甚欢,仿佛多年不见的至交好友。

“佘女侠,师仙子。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

王川问。

佘薇道:“师仙子来六扇门寻访,杨总捕说我是女子,又正好是江湖中人,就叫我接待师仙子。”

怕不是这样吧……

王川哪还猜不到杨总捕心思?佘女侠由江湖而入六扇门,短短时间还未曾适应,一身的江湖习气,比冷夏还难调教。

杨总捕由忙于刁不名和瑶山仙子两起案子,哪有心情教育佘薇?为防佘薇江湖义气破坏了案子进程,杨总捕估计早想着把佘薇支开了。如今正好天山慈航宫师仙子造访,杨总捕找着理由,哪能不用?

六扇门那么多人,常年奔走江湖,哪个不算江湖中人?代表六扇门接待客人,有的是比佘薇合适的。

不过王川也不忍心拆穿佘女侠,说道:“不知师仙子来我六扇门,所谓何事?”

师仙子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我门与瑶山渊源,想必王捕快也知道。瑶山景仙儿落网,我才知道,景仙儿竟然又复原巫山一脉功法,施展双修采补之术。慈航宫之术,正修为正,逆炼得邪,当年巫山一脉脱离我宗,创改新术,叫我师门蒙羞。我师门好不容易,才将巫山一脉剿灭。而后有人将巫山一脉功法改进,成了如今瑶山一脉。但瑶山与我天山慈航宫,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门派。”

“原来如此。”

王川点点头,表面相信。六扇门档案里记载的是天山慈航宫和瑶山一脉同属一门,争来打去,不过是抢正统。不过他信或不信,都没有关系,人家两宗的事,人家爱说啥就是啥好了。

师仙子道:“我今次来京城,是想求见六扇门,请六扇门通告天下,天山慈航宫和瑶山一脉,非属一门。瑶山一脉之事,和我天山慈航宫无关。请江湖上不要误解。”

“师仙子见过杨总捕了吧?”

王川好奇问道,“杨总捕怎么说?”

师仙子无奈叹道:“我面见杨总捕,总捕大人叫我亲自和景仙儿当面对峙。只要景仙儿证实,他们可以帮忙。但那景仙儿如此模样,巴不得拉我天山慈航宫下水,怎么可能好好与我说话?我见了她,她哈哈大笑,还说我天山慈航宫和巫山一脉一样,都是妓寨。”

“……”

慈航妓寨……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潮

“我觉得你并不需要操心。江湖里的人不会因为你澄清而改变看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明眼人心里都有杆秤,不会被舆论牵着跑。做好慈航妓……慈航宫该作的。”

王川说着,感觉不对,赶紧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你们怎么碰到一起去了?”

师仙子幽幽地盯了王川半晌,道:“王捕快,你是不是说了什么?看来你也是这么认为吧?”

“哼!”

佘薇冷冷地瞪了王川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没想到呀没想到,王捕快你浓眉大眼的,思想也这么龌蹉。

王川赶忙解释道:“你们听错了。我说的是慈航静斋。这名字是我在构思一个故事里提到的门派。不过那门派却与你天山慈航宫不同,乃是佛门门派。”

“王捕快又有新故事了吗?你说的可是真的?”

师仙子将信将疑,道,“实不相瞒,小女子早知王捕快编排戏本的本事,很是佩服。小女子对小说故事一道甚为热爱,正因为如此,才和佘女侠结为笔友。如今难得京城一遇,甚是欢喜。不怕叫王捕快知道,天底下小女子最喜欢、最崇敬的作者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王捕快。”

“不敢,不敢。在下胡乱之作,当不得大雅之堂。”

王川说着,瞥见佘女侠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佘薇注意到王川在看她时,刻意躲了躲目光,仿佛专门避开王川的眼神似的。看来这笔友还另有内情。王川顿时想起了西凉时、还有成固县时的一些见闻,看了看师仙子,又看了看佘薇,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师仙子最喜欢、最崇敬的两个作者,另一个怕不是断背山人吧?

自己一篇《菊花宝鉴》,到底在江湖里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力?!

“呼——”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吹得窗扇“吱呀吱呀”地响。冷风卷上桌面,把满桌的纸张吹飞。

“哗啦啦——”

纸页飘飞的声音让王川打了个激灵。

“糟糕!”

他暗叫一声,心道不好。桌上《山村老尸》的稿子,竟然忘了用镇纸压住了!

王川有心去捡,但已经来不及了,书页刚开始的几张飞得最高最远,好巧不巧,正落在师仙子的手上。

“这是什么?王捕快的戏本手稿么?”

师仙子接住手稿,好奇地看,边看边说。

王川脸色一黑。师仙子脸色一红。

佘薇把眼睛凑过去看,脸色红了又黑。

“王捕快,这就是你修改过的《山村老尸》吗?!”

佘女侠冷声道。

王川低头不语,假装认错。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写出这样俗气的风月阁作品!”

佘女侠怒其不争,斥责王川。仿佛对她来说,《菊花宝鉴》那样的文章,才是不俗之作。

然而在她一旁,师仙子已经把内容看进去了,从地上捡起一张张文稿,看得不亦乐乎。

“王捕快,你竟然就是断背山人?!”

看罢了几页,她吃惊地说道,“这样奇特的文章,只有断背山人能写出来!”继而怒视佘薇,“好你个佘薇。我问你断背山人是谁,你一直不与我说,还推说不认识。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断背山人?”

佘薇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师仙子却已顾不上佘薇,对王川道:“王捕快,小女子仰慕你已久。这文稿可否先让小女子一睹为快?”

“……你若不介意其中内容,自己看便是。”

王川有些尴尬地道。

师仙子便把文稿捡起来整理好前后页,一页一页看起来。

佘女侠低声问王川:“你怎么不按我说的写?”

王川叹了口气,道:“要考虑创作难度啊,大姐。按照你的思路,整个人物关系我都得改,说不得还要影响剧情走向。多难啊!”

“谁是你大姐?!”

佘薇不满王川的称呼,白了王川一眼,道,“罢了,我也不懂写小说,看来是我为难你了。”

刚说到这里,却被师仙子打断。师仙子夹着腿说:“抱歉,王捕快。小女子身子有些不舒服,边先不看了,告辞。”说时把文稿往王川手里一塞,落荒而逃。

佘薇恶狠狠地瞪了王川一眼,赶紧追出去照顾。

王川叹了口气,收拾好文稿。为收整心情,去隔壁酒馆喝酒看人去了。

隔壁酒馆窗口的位置依旧为他预留着,坐在这里,喝一杯小酒,吃一碟小菜,看着人生百态,王川的心情就逐渐安静下来。

翠柳楼门口,《四大名捕震京师》的兴起让重要配角方运姑娘人气再起一波,偶尔门口进出,有人欢呼有人热闹,不少人迫不及待地跟方运姑娘打着招呼。

毕竟《四大名捕震京师》的正反派主演们都来自六扇门和朝中,这些大佬总不可能来翠柳楼站台。人们只能望梅止渴,多和配角们互动。

近来已经有人吵着闹着要在翠柳楼里看《四大名捕震京师》,王川不得已,找了几个体质、身子骨都较好的姐儿,请佘薇传授她们些花架子,准备培养差不多了,就请她们代替杨总捕等人,登台表演。最近培训效果出来,新戏登台日期确定,人们这才不再闹腾,期待新戏。

不过在这段时间空档期内,青龙河两岸各大模仿翠柳楼的青楼,和那些原本的戏台班子,都已经照猫画虎,弄出什么神捕窗西凉、名捕战成州、女神捕独战三人塔之类的戏,开场表演,吸引了很多看客,把翠柳楼的客人都分流走不少。

王川万万没想到佘薇刚刚入职六扇门,就被人拿去做噱头了。这世界人紧抓风潮的本事也是不错。然后王川就看到有一家青楼摆出的戏是《王捕快威震乘凉山》,搞得王川一脸懵逼。

这是说自己在乘凉山上一屁股坐死山贼的事妈?自己用不用找他们要版权费?

青龙桥上忽然有人吸引了王川的目光。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江湖人,一个双手环抱剑别胸前,脑袋低垂仿佛夕阳武士,另一个在舔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所有人都有小心思

王川怀疑站在青龙桥上那两个人怕不是要说一段对话,“你来了”、“我来了”、“你不该来”、“可是我已经来了”之类,把《四大名捕震京师》里装逼的桥段完完全全复制出来。如果不是这个世代还没有电子产品,两个男子周围也没有人观看,王川真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拍什么模仿low逼小视频。

看来古龙式的装逼场景,还是能对上这世界人的胃口的。

京城里的武林人士越聚越多,让城中守卫和六扇门都变得有些多疑起来。杨总捕赶紧发号施令,尽快办结刁不名和瑶山仙子的案子,然后空出人手来,调查看管这些跑来京城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了。

刁不名的案子很快结束。这个因为畸形的成长环境而变得穷凶极恶的贼囚被刑部下令午后问斩。在问斩的那一天,神武广场又是人山人海,其中汇聚了不少江湖人士。弄得六扇门众人神经兮兮,只怕这些人是来劫法场的。

在把刁不名带上法场的时候,刁不名要求与瑶山仙子对话。当天王川被叫来帮忙,在一旁听到了这场简单怪异让人无语的对话。

“我要死了。你很快也会步我后尘。”

刁不名开场如是和瑶山仙子说。他语气里已似释怀,对自己即将迎来的死亡并没有什么感触。

瑶山仙子不语,只是恶狠狠地瞪着瑶山仙子。

刁不名道:“灭了福善氏那老太婆的全家,剩她一个疯疯癫癫,老子这辈子值了。哼,她最后叫我放过她儿子,我凭什么放过她呢?就因为她家已经被我杀光了?笑话!我一开始想杀的,就是她这个宝贝儿子啊!她是不是本末倒置了……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说时转头看了一眼杨总捕,说,“总捕大人,麻烦等福善氏那老太婆死在哪里,死讯传来的时候,给我烧张纸告诉我。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痛快痛快。”

杨总捕瞪了刁不名一眼,道:“你还有什么话?就这些废话的话,我们就不耽搁,把你押赴刑场了。”

“总捕大人稍安勿躁,我还有几句话想对瑶山仙子说。”

刁不名深吸口气,转头继续对瑶山仙子道:“很是谢谢你,景仙子。我虽然是因为你才被六扇门抓到……”

“别吹那么大。你明明是怕了我怕得自己跑去六扇门自投罗网被抓。”

景仙儿翻了个白眼,对刁不名十分不屑。

刁不名被打断了话,有些无奈,但还是笑了笑,叹道:“算了,不管怎么样,我宗师因为你被抓。起初我是恨你怕你,但现在想来,六扇门天罗地网,不因为你,我怕是也逃不掉的。正因为你,我还能在临死前尝到女人的滋味,也算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景仙儿咬牙切齿道:“我当初就该把你直接吸死!”

刁不名打了个寒颤,说:“女人的滋味还是有点可怕。总捕大人,快下令带我走吧。我该上刑场了。”

景仙儿:“……”

杨总捕:“……”

众捕快:“……”

众人把刁不名押赴刑场。在场众江湖人看着一个武林凶徒就此被刽子手一刀下去,身首分离,都不胜唏嘘。王川注意到三人塔四大天王里的阴天就站在离行刑台不远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刽子手手起刀落,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去。看着曾经背叛过他被他吐过口水的好友就此离世,不知道这位四大天王的五人之一,到底是什么感受。

在刁不名处刑之后,六扇门终于能安排出人手来,去安排涌入京城的江湖人士。

而在刁不名处刑之后的第二天,关于瑶山仙子和大炮特使门洪峰的案子也开始收尾,准备送去刑部审查。而就在这时,瑶山仙子的同门师姐来到了京城,入京之后,就径直到了六扇门,请求面见杨总捕。

这一次会见伊始,王川并不在场。他在翠柳楼里发愁另一件事。翠柳楼里的姐儿们经过拔苗助长式的培训,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花架子,足以在楼里表演阉割版的《四大名捕震京师》。而这时,宫中给他塞来一个人——一个面容白净细皮嫩肉的少年。

王川对这个少年有些印象。在离开京师前往西凉之前,这个少年跑来翠柳楼捣乱,被赶了出去,还叫了一句“娘希匹”。当时王川就猜到了,这位不是朝中哪位大佬的公子哥,就是宫里跑出来玩的太子哥。不过当时王川虽然猜到,却也没有点破。朝中皇帝与群臣制衡,朝臣因为大执着者有大神通的武力值等级限制,在位的朝堂大佬们基本上都是极其正直之辈,就算有些私心,抑或不拘小节,也会维持表面上的“正直”。这些公子哥或者太子哥,跑来胡闹,翠柳楼找不到错处,朝廷就不会拿翠柳楼怎么样。

但是今天,要胡闹的可不只是这位少年,还有他顶头的老爹,坐在紫禁城里之前还过了把戏瘾那位。

——这少年,还真是那位的儿子,当今神州朝的太子哥!

他老爹过戏瘾没过够,现在竟然胡闹到了这般地步,叫他也来过过戏瘾。

皇帝陛下口谕,要让太子来翠柳楼里演戏,演的就是他!

王川无奈至极,恨不能愤然起义清君侧,看看到底是哪个白痴在这白痴皇帝边上乱出馊主意。这不是胡闹吗?

“准!”

“准!”

“准!”

……

看着白痴皇帝的白痴儿子在台上一个劲儿的飙戏,王川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在经过大量劝说无果后,王川不得不让他们稍后,自己跑去六扇门,找杨总捕帮忙想想办法。

他进入六扇门,就看到瑶山一脉的师姐在和杨总捕对话。

这位师姐身形瘦长,面容不似瑶山仙子那般美貌,怪不得没有被门中选出来,代表瑶山一脉行走天下以表现形象。

这位师姐道:“多谢杨总捕如是相告。但小女子还想代师门请求六扇门一事。”

“你说。”

杨总捕道。

这位师姐道:“请杨总捕准许我在师妹行刑时,到神武广场与人陈明实情——景仙儿行为,皆是她一人所为。与我瑶山一脉无关。”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子殿下的游戏

“果然……”

王川料到了,瑶山一脉和天山慈航宫的需求是一样的。两个几乎都把对方都当成死敌的门派在这种情况下做法出奇的一致。

但是杨总捕已经拒绝了天山慈航宫,又怎么可能答应瑶山一脉?

杨总捕眼睛一瞪,道:“你把我六扇门当什么了?法场那么正经的地方,岂是你胡来之地?要澄清你瑶山门自澄清就是,何必来找我六扇门!”

瑶山师姐心中不满,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在神武广场上演什么冷血的……”

杨总捕气急败坏地怒道:“你说什么?!”

瑶山师姐赶忙道:“小女子失言,总捕大人切莫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杨总捕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快走快走,许你在神武广场告示台上张贴一块,以自澄清就是。别在这里烦我。”

瑶山师姐这才喜道:“多谢杨总捕。小女子告退。”

等瑶山师姐告辞离开,杨总捕才对王川不满道:“我真以为你小子彻底放羊了,都不来门中点卯了。你再过几日不进门中,怕是门中都忘了有你这个人了。”

王川道:“属下实在疏忽。明日起属下便来门中点卯。”

杨总捕翻了个白眼,道:“就你那德行,能坚持得了几日?罢了罢了,我也不是那般注重形式的人。你自做你的事,我有事唤你,你能应声而来便是。”能让杨总捕妥协到这种地步,王川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是。”

王川赶紧应道。有这样的好事,岂有不应之理?

“哦对了,你快把那出四大名捕的戏叫人在翠柳楼里上演了。”

杨总捕又道,“最近六扇门门口老有人在围观者哦和龙捕头梁捕头几个。娘希匹,这帮闲人,把我们当猴看了!快快让你的新戏上了,转移他们注意力。”

王川这才想起正事来,道:“我正要和你说呢,杨总捕。《四大名捕震京师》的演员属下已经准备好了,要在翠柳楼里演出。但是今日圣上竟然把太子殿下安排了来。要他来演圣上。属下不敢擅作主张,特来找杨总捕汇报。”

“娘希匹,他演他老子?!”

杨总捕已经被皇帝陛下的一系列操作惊呆了,一时有点失控。说罢了话,才道,“算了,此事我也管不了。皇帝陛下已经放飞自我,只要不乱搞朝政,想必朝中也不会太过干扰他的决定。我也管不了。你功夫在西凉大进,冷夏又听你话。我吧冷夏小子安排给你,你这些时日多上上心,顾着点殿下的安全。”

王川张了张嘴,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自己忙活一场,怎么给自己忙来了这么一个累赘?!

过了好半晌,王川才稍微缓过来,说道:“杨总捕,太子殿下毕竟是一国储君,储君便意味着我神州朝一朝之未来。怎能在戏楼中荒废?让太子殿下演一两场戏还好说,万一他在楼里玩上了瘾那可就是我神州之大不幸了。”

杨总捕想了想,道:“娘希匹,你考虑得甚是有理。你且按我刚刚说的,先回去应付着。等我去找朝中说道说道,再与你说。”

王川只好先应下来。回去翠柳楼以后,王川便安排太子殿下上场。反正《四大名捕震京师》戏长着呢,等演到最后一折,也是好几天以后了。太子殿下想要上场,也得等上个几天。

太子殿下正值爱玩的年纪,好不容易被他老子安排了这么一个任务,迫不及待的想要登台表演,结果期待着期待着,就听到了这么一个噩耗。

“娘希匹!”

千言万语在太子殿下的嘴里化为了一句话。

王川心里猜测太子殿下学会这句话,不知道杨总捕在朝中有没有挨批斗。

不过虽然要在几天后才要登台,太子殿下也没有急着要离开,在楼里看了《四大名捕震京师》的第一折。

王川前后招呼,戏演到半中间,杨总捕带着几个白须老者来了。

“杨总捕,怎么样?”

王川迎上去问。

杨总捕给王川介绍那几名老者,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几位老师。都是各界翘楚,特地被朝中选拔出来,给太子授课。”

王川听着有些糊涂。让你解决太子殿下要演戏的事,你把太子殿下的老师带来是什么操作。

杨总捕仿佛听到了王川的心里话,解释道:“太子殿下也到了好好学习的年纪,但他性子跳脱,太过顽劣,陛下鞭子棍子都用过了,甚至学太祖创下惩治军中士兵之法,关他禁闭,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得已,想了法子。答应太子让太子来这里,学陛下登台表演。但前提是太子殿下要好好完成学业。这也是太子殿下完成了阶段性考核,才放他出来玩,过把瘾。但朝中和陛下都觉得太子性子,这法子也不长久。王川,我想你脑子活络,跟别人想的不一样。你来安排安排,有什么好办法。”

王川:“……”

总捕大人啊总捕大人,不带你这么坑手下的!

王川简直欲哭无泪。

“您太高看我了吧,总捕大人。”

王川无奈道。

杨总捕一瞪眼,道:“别给老子墨迹,我还不知道你?不拿出主意来,取消你一切休息,把你调去龙捕头组!”

????!!!!

你这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王川无奈,只能屈服,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道:“我做一套卡吧。”

“什么卡?”

杨总捕问。

“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王川说道。

于是王川做了一套卡。说是卡,其实是容易保存的帛书。

帛书上的内容是太子殿下的表演愿望清单,然后被分等级一张一张记录下来,白色帛书谢谢惠顾,绿色帛书当观众看戏,蓝色帛书演龙套,紫色帛书只有一句台词的陛下,橙色帛书演任选反派之一,集齐从白到橙一整套帛书演任选四大名捕之一。

当然,这只是正面画图颜色,帛书背面,为了抽奖,是看不出区别,一模一样的。

太子想要获得抽奖机会,需要每日完成学业任务。陛下定期对太子考核,考核通过,获得额外三次抽奖机会。

嗯,为了增加太子殿下的抽奖成就感,其中要大量充斥白色帛书和绿色帛书。颜色等级越高,帛书数量越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骗子王川(卷二完)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太子殿下的老师义愤填膺,“这样操作绝对不可取。王捕快,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让太子演这个演那个的,谢谢惠顾却只有一项,太子殿下连连中奖,那岂不是让他整日不顾学业,只知道玩耍了?”

其他老师也纷纷点头道:“是极是极,这样决不可去。”

王川心中暗叹,枉你们身为人师,怎么这么不知变通?不得已,他只好耐心给太子殿下的老师们解释:“诸位大人不要担心,这个抽奖活动,最终解释权可在咱们手里呢。你们可知道一个词,叫做暗箱操作?”

众老师各自相视一眼,又纷纷嫌弃道:“王捕快,我等劝学正道,岂可如此阴险?”

王川翻了个白眼,道:“阴险你们自己想办法。”

众老师犹豫半晌,道:“问题是……如此法子,可能保证太子殿下上道?”

看看这话说的,你们都急着想让太子殿下上道了,还假模假样的说我阴险!朝中学究,真真道貌岸然!

“应该没问题,只怕到时候你们还得搞些防沉迷措施。”

王川心里鄙视几位老师,嘴上却回答道。

众老师各自又相视一眼,纷纷点头,总算同意了王川的主意。一个老师代表道:“如此,就麻烦王捕快了。”

王川:“……”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不止有这些兼任老师的朝中大佬在场,杨总捕也和朝中大佬们沆瀣一气,自己只能老实认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川亲自上手,给众老师们展示了一下这套费肝系统怎么用。给太子殿下展示过了每种颜色的帛书,并告诉他每种帛书的效果后,王川专门让太子殿下尝试了一次。众老师们颇不乐意,觉得这还没开始呢,就先给太子殿下玩闹的机会,忒也不好了。而且他们看了出来,王川在这其中还做了弊。让太子殿下第一次抽奖用的帛书,都是带色儿的!众老师看向王川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他们既然交给王川办,王川便什么也不管了,由自己想法来。于是太子殿下在王川的暗箱操作下,成功抽到了一张紫色帛书,获得登台表演他老子的机会。

太子殿下过了把瘾,对此法立时大为上心。表演后的次日,学业更加投入和上心了。于是他很快获得一次抽奖机会,抽得绿色帛书一张。当了一回观众,太子殿下只觉和平时当观众的感觉又不一样,大为新奇。第三次第四次,太子殿下连中白色,十分无趣,但这也激起了太子殿下的赌性。第五次,太子殿下又中大奖,抽中橙色帛书。这可比演皇帝陛下过瘾多了,反派角色好多戏呢!太子殿下兴冲冲演了一场普祥真人,好不快乐。

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就差一张蓝色帛书,就凑齐一套帛书,可以出演主角了。如果他抽到蓝色帛书,就能同时获得两次出演机会,一次龙套,一次冷血无情铁手追命,想想都有些小激动呢。而且到了现在,太子殿下甚至觉得,一整套帛书,简直比出演角色还要让人激动。齐收集于是太子殿下更加投入到这个游戏中,殊不知他已经陷入到了王川和他的一众老师的阴谋里。

到了这时候,众老师哪还不明白王川到底玩了什么花样。他每回都在刻意操控,让太子殿下按照他的步骤,一步步沉迷到这个抽奖游戏中。而如今,只差一张蓝色帛书就能集齐一套帛书的太子殿下,已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于是王川把帛书操作大权交还给了太子殿下的众位老师,自己从其中抽离。

从这以后,太子殿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积攒了无数的白色帛书,有时也有一两张其他颜色的帛书,蓝色帛书却好长时间都没见过。直到太子殿下心生不满,有所怀疑的时候,他才终于获得了一整套帛书。

而这期间,白面小生太子殿下也逐渐在翠柳楼里火了起来。这个能串演各种角色的新角儿仿佛给翠柳楼注入了一股新风,让人惊叹原来楼里不止有美貌女子。甚至还有人不知死活的要点太子殿下出来陪客,然后出了门就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浑浑噩噩,整个人都好像傻了。

没有人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翠柳楼的生意因为《四大名捕震京师》以及太子殿下的参演而越发的红火。青龙河两岸的各楼,还有活跃在京城里的各种戏台班子,都学着翠柳楼推出了六扇门相关题材戏剧,但没有一个能有翠柳楼红火。

而这一段时间,王川的《山村老尸》,总算被佘薇投送到了大通坊。

本来王川因为无遮大会的开头,是不打算通过佘薇来送稿的,但佘薇已经知道,虽然鄙视了王川一顿,却还是颇为上心,和王川要走了稿子。佘女侠既然亲自来要,王川也不好不给。只是在交接稿子的时候,两个人都颇为僵硬就是了。

于是在《四大名捕震京师》大红大火的时候,《山村老尸》也在暗地里火了起来。买到这本小说的人们本来想看看断背山人这个变态咸湿大家能写出怎样的新作让大家爽爽,却完全没想到这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玩意儿。除了开始时让人心潮澎湃的无遮大会以外,就再没有让人蠢蠢欲动的情节和文字,后面的故事,反倒让人们吓得屎尿齐流了。

在这种大家都还拿鬼怪故事借讽现实的时代里,谁会专门写这种吓人,还把细节描绘的这么仔细的玩意儿啊?!

于是人们纷纷上当受骗,被恐怖故事主宰,一个个夜里失眠白天憔悴,为了心理平衡,又把此书推荐给别人。《山村老尸》开头的无遮大会,成了让人上当受骗的绝妙工具。

《山村老尸》一传十十传百,终于在神州朝大地上流行开来。王川万万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这本《山村老尸》,让京城即将迎来的新风暴,不知不觉地推后了一段时间。



第一章 新的传奇

除夕夜去,又是一年。

神武广场上一年一度的除夕大联欢终于在响彻京城的跨年钟声中结束。与民同乐的皇帝陛下与满朝文武返回了朝中,广场上热闹的人们也陆续散去。六扇门和禁卫军终于松了口气,从神武广场上撤了回来。

每年就数这个时候和元宵灯会的时候最让人心神俱疲。王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家门口,看到一个小孩正在拿石头往别人家里院子里丢着玩。

“小子,别乱丢!”

王川赶忙上前呵斥。这小子是同僚家的娃,满六扇门同僚的下一代里,就数这小子最皮,典型的熊孩子,欠揍。再不过去叫住他,只怕他就要把石头扔到自己家里去了。

那小孩一看到是熟人,也不害怕,笑嘻嘻伸出手来,道:“王叔叔,压岁钱。”

王川笑道:“你也不给你叔叔磕个头,就要压岁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小子立马一跪,冲着王川“砰砰砰”地在地上捣蒜。

卧槽!这小子倒也实诚!

王川赶忙把熊孩子拉起来,五枚铜板塞进熊孩子手里,道:“快回家去。你妈该回去了。看你又在外面疯玩还不揍你。”

熊孩子一个激灵,叫道:“王叔叔高义,俺回去了!”

“……”

这倒霉孩子哪学的浑话?

王川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也不知道是精是傻。就瞧他脑门上磕出来的印记,倒是真够实诚的。带着发红的额头回去,还有那抓了土石脏乎乎的爪子,怕少不得一顿揍了。

王川心里如是想着,却不再管他,自己回了家去。果然,没多一会儿,就听那倒霉孩子的嚎哭声远远传来,跟着还有同僚气得抓狂的喝骂声。

“把钱拿过来!这倒霉催的孩子,我没来得及管你,你就溜出去了!玩的一身土,让谁给你收拾?是不是又给别人磕头了?为个压岁钱给人磕头,人家是你爹呀?是不是想把满六扇门的男人都认了爹?”

王川挠了挠耳朵,进了家去。那同僚看来真是气疯了,什么话也往外蹦。

神州朝就在这样的热闹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在这一年的临末,刁不名被问斩,瑶山仙子被问斩,洪峰被问斩。先后多名江湖人士的问斩,在江湖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而这个江湖,在这新年来临之期,就好像就在京城似的。无数涌入京城的江湖人简直都不过年了,害得六扇门和禁卫军也过不好年。因此近来京城中每每有江湖中人惹出事端,被六扇门和禁卫军逮到机会,都能怎么收拾怎么收拾,半点也不手下留情。

就在除夕之前的几天,神武广场上刚刚发生了一起江湖人间的械斗,造成了多名江湖中人受伤,以及多名被波及的无辜人员受伤。

引发这起械斗的,就是刚刚被在神武广场上砍去脑袋没多久的瑶山仙子。

瑶山一脉急于澄清自身,在获得允许后,就在神武广场上张贴大字报,表示瑶山仙子的行为皆是他个人所为,与瑶山一脉无关。而天山慈航宫闻悉,也跑到六扇门里,找杨总捕抗议,表示六扇门不能这么不公平,偏爱瑶山一脉,给他版面出大字报,不许天山慈航宫澄清问题。杨总捕被扰了清静,极不耐烦,随手把最近沉迷恐怖小说、本来仙气缥缈却变得仙气飘飘的师仙子打发出去,允许天山慈航宫也在神武广场上贴大字报,撇清自己和瑶山一脉的关系。

这一下两张大字报张贴在神武广场上,真可谓是火星撞地球。

爆发出冲突的并不是瑶山一脉和天山慈航宫的本门弟子。说起来师仙子和瑶山师姐倒是有些无辜。两门虽然相互看不上眼,但多数时候也只是打打嘴仗,嘴仗打的多了,两厢看着都厌烦,吵都懒得吵,哪里愿意撸胳膊干架?神武广场上打起来的,却是江湖上两个门派之间的强力拥趸。

两门师出同门,虽然中间隔了个巫山一脉,但到底还是极力维护形象,对形象要求十分的高。因此各自行事手段,也差不了多少,在江湖中的名声也颇高。两门中行走天下的弟子,也都是挑选的万里挑一气质无双的仙子美女,因此在江湖里各自吸引了一大队拥趸。平日里两厢拥趸争吵,就激烈得很,如今两张大字报在神武广场上一贴,却给了两方拥趸机会,各自积极拥护各自一方的仙女。

“我瑶山一脉多努力你知道吗?”

“你们有瑶山仙子。”

“我瑶山一脉有多厉害你们知道吗?”

“你们有瑶山仙子。”

“我瑶山一脉有多正义你们知道吗?”

“你们有瑶山仙子。”

“我瑶山一脉……”

“你们有瑶山仙子。”

“你奶奶个腿!我瑶山一脉就算出了个瑶山仙子,也比你天山慈航宫的师仙子纯情百倍。我那天还看见师仙子夹着腿从翠柳楼里出来了呢,谁知道她进去搞什么了?”

“你说什么?”

“怎么,不兴说实话了?那翠柳楼听说是六扇门王捕快开的。说不准你们师仙子已经被人家王捕快潜规则了!”

“你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就说,老子怕你?你们师仙子不止被王捕快潜规则了,还被冷血无情铁手追命潜规则了!你要怎么,你杀了我呀?”

“你才被王捕快和冷血无情铁手追命潜规则了!你们全家、你们瑶山一脉的所有女性都被王捕快和冷血无情铁手追命潜规则了!”

“你他娘嘴巴怎么这么臭?老子干死你!”

“干就干,谁怕谁啊!”

……

就这样,一场嘴仗沦为打架,一场打架沦为两方拥趸的聚众械斗。而王川和冷血杨总捕、无情龙捕头、铁手梁捕头和追命周捕头,成功在江湖中人的口口相传中成为了把天山慈航宫和瑶山一脉两方所有女性全部潜规则了的幕后黑手。

械斗发生后一天内,数以百计的涉案江湖人士被关进大牢,神武广场上的两张大字报被扯下,瑶山师姐和师仙子再无脸面在京城中呆下去,默默离开。

四大名捕和王川在神州朝有了新的传奇。



第二章 承诺

春节过后,就是元宵灯会。

这一年六扇门的捕快们和禁卫军的士兵们都觉得分外心累。无数涌入京城的江湖人就像是钉子户,扎根在了京城中,也不知道要闹什么事。

朝中已经在商议时不时严查关口,驱逐武林人士了。但人家不过练过武功而已,其他和别的神州朝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就此把人家赶走,那实在太不合适了。

翠柳楼里的表演场场爆满,太子殿下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眼见形势大好,他早已心痒难耐,想要登台过一把主角瘾。奈何他都在一月之内拼命完成了去年一年的功课量,还是凑不齐全套橙色帛书。

所谓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可惜太子殿下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隐隐觉得被坑了,可是找不到证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后来,太子殿下竟然感觉抽帛书比登台表演还要好玩。

为了攒抽帛书的机会,太子殿下努力学习,都快要修仙了。

王川的激励学习法获得了皇帝陛下和朝中大佬们的一致称赞。皇帝陛下甚至打算命王川为太子伴读,被朝中大佬们疯狂阻止。

六扇门这个小王歪招太多,让他帮帮忙还可,叫他给太子伴读,还不知道要把太子给带跑偏到哪里去。

虽然太子伴读没有当成,但杨总捕还是大觉脸面有光,六扇门人能在朝中获得这样的殊荣,差点被陛下点名给太子伴读,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杨总捕一高兴,赏给王川一个月的摸鱼时间。

于是这一个月里,王川连隔壁酒馆也不用管了。整天享受着小莲儿和韩姐儿的服侍,写一写《西游记》的剧情梗概,然后丢给李滚和吕璇做戏本,小日子快乐得不得了。

相比起王川,佘薇可是忙的要死。佘捕快现在对王川恨铁不成钢,每天工作之余都要来损王川几句,妄图激起王川的上进心。

但她绝对想象不到王川当一个烂泥的决心是多么坚定,而且也想不到,王川已经在计划写一部以她为原型的《女神捕》。到时候正本一出口,如果反响不错,必定本子满天飞。

王川本以为悠闲的抄袭生涯能够圆满持续一个月,但万万没有想到,放假才一半,说话不算话的杨总捕就把他紧急召回门中了。

“现在已是十万火急的时刻了,捕风捉影二组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如今入京的江湖门派已经齐聚一堂,商议好了,明天就要来我六扇门。”

杨总捕把门中各捕头和王川都紧急召集了过来,看来京中的情况,已经让他有些慌了,“为了不使京中大乱,武林大乱,我们必须拿出个章程来。王川,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王川挠了挠头,道:“杨总捕,我只是个小捕快。这种大事,还是让诸位捕头大人来决策吧。”

“哼!你哪是什么小捕快啊,四大名捕之父!”

杨总捕斜眼盯着王川,王川顿时压力倍增。他四下一看,龙捕头,梁捕头,周捕头也都看着自己,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不对。

卧槽!这是哪个王八蛋给自己起的绰号啊?杀人诛心,这是有人恨自己不死啊!

龙捕头道:“说起来,王川,这可是你惹出来的事端。我们虽不至于怪你,但你向来办法多多,总能帮忙想想法子,平息这场危机吧?”

“啊?”

王川有些没听懂。

杨总捕解释道:“你和龙捕头在西凉缉凶时,不是承诺让帮忙出力的英雄好汉来我讲武堂参观朝中大员传授武艺吗?那事事出从权,也怪不到你。龙捕头回来后和我陈情,我也跟朝中说了,刑部张尚书已经答应联合其他几位尚书出面,满足那些帮忙出力的江湖中人。

“但如今情况,我们却都没有料到——那些江湖中人竟然如此惫赖,不管有没有在西凉帮到忙,都声称在抓捕刁不名一事中出力了,如今涌入京城,秉着法不责众,咱们也不好对他们太过处理。毕竟他们说的也是实情。”

王川这便听明白了:“所以……杨总捕是想我想个法子,安排安抚这些江湖中人,使他们不出乱子?”

“正是。”

杨总捕点点头,道,“讲武堂毕竟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而且朝中大员,怎么能教得来这么多人?但如今涌入京城的人太多,没有个好法子,必出乱子。虽说介时可以出兵镇压,但毕竟这群江湖中人也是我朝子民,而他们一乱,又必然祸害京中百姓。所以必须想个辙出来,淌过眼前难关。”

王川脸上毫无表情,心中疯狂妈卖批。早知道自己在西凉就不乱说话了。那刁不名到最后也是因为瑶山仙子而自投罗网,这群江湖中人基本没有帮上什么忙。自己当时瞎叫唤个什么劲儿?

他回想起了当时情况,三人塔前群情激奋,好像不那样引开众人精力,他们龙捕头一组必定要被围困山上,贻误追捕刁不名的时机。迫不得已而为之,谁知会落下如今的后遗症?

“办法倒是有一个,说不准还能变坏事为好事……”

回想当时情况,一个想法闪过王川的脑海。他心中一动,联想起许多。但话说一半,还是闭嘴。

办法提一提就好,说太多了,自己还怎么摸鱼?

“快说,卖什么关子?”

杨总捕迫不及待道,“你在翠柳楼跟一群娘们儿呆多了么?怎么变得这么墨迹?”

就盼你觉得我墨迹不待见我么。王川心里想着,嘴上说道:“办法就是——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

杨总捕和众捕头相互对视,有些迷茫。这是王川前世小说里才有的词,在这里还新奇陌生得很。

“对,就是武林大会。”

王川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可以先把场子搬到神武广场,召开武林大会,让江湖好汉比武较量,决出个一二三名来。这是武斗,头里名才有权利获得张尚书他们的指点。还有文斗,就是大家根据别人的较量,论述武道,开展辩论,记录在册,发行天下。西凉那个叫风雨楼记案,咱们的,就叫讲武堂记案好了。”

“这个法子好。”

龙捕头举一反三,道,“咱们把三人塔那几大天王也召来,叫他们主持文斗。对外就宣称,风雨楼记案涅槃重生好了。”

王川默默佩服龙捕头。自己这只是想抄袭一下,龙捕头就直接鸠占鹊巢了,厉害厉害!



第三章 盛会和大会

杨总捕还算好心,只是叫王川来开个会,提一提意见。王川提出武林大会的好主意后,杨总捕就把王川放回去,继续休息。

当然,在放回去之前,用惯了王川拿主意的杨总捕还是习惯性地把王川压榨了一下,让王川多推敲些武林大会的细节出来。

杨总捕似乎已经把王川当成了一个水量不小的水果,只要用力用力在用力,总能榨出汁来。

于是王川回想小说里那些武林大会,做出建议。

首先大会总要挣个名次,大会头名,武林盟主,总是要有的,第二名到第五名就叫副盟主好了,第二名是第一副盟主,后面几名随便。然后奖牌由官方六扇门颁发,赋予协助六扇门办案,调停武林人士关系的职责。

杨总捕激动得击桌叫道:“妙啊!招啊!如此一来,我六扇门既能收拢这些向来难以管束的江湖侠士,又能无需花费一分一毫,就收录编外人士,遮住办案。王川不愧是王川,脑子就是好使。依我说朝中大员就不应该阻拦你给太子当伴读。有你伴读,太子殿下学业必然突飞猛进,将来治世,也是得心应手。”

“哪里哪里。杨总捕快别说了。”

王川赶忙拦住杨总捕毫无限度的吹嘘。他总觉得这样下去,杨总捕说不准要给自己安什么活。

回到家里的王川当起了鸵鸟,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天宅在家里不出门。杨总捕的夸赞就像好悬在头顶上的咒语,让他担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但王川万万没有想到,他一心偷懒,但事情还是找上了他。而找他的不是给他施加了诅咒的杨总捕,而是他打死也想不到的人。

春节过去,很快就是元宵。

武林大会的事已然在朝中通过,开始立项。对外也放出了风。

这场江湖盛会顿时吸引了江湖中所有人的注意。想想这样一场盛会,官方承认,江湖地位不低,万一能赢得武林盟主,武林副盟主,那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于是消息放出之后,本来还在京中闹腾不止的江湖中人们一个个都安分下来,所有人都躲到住处拼命加班修炼,唯恐落于人后。

武林盟主虽然很难赢得,但万一赢了呢?

江湖豪侠们安分下来以后,京城里就能腾出精力来搞元宵灯会的事。

这几乎是和春节一样的盛大节日。在太祖皇帝搞出神武广场的春节联欢晚会以前,元宵灯会可是一等一的盛会,简直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而如今,除了京城,在其他地方,最热闹红火的节日庆典,也还是元宵灯会。

每年元宵灯会,灯谜,游街,诗会,各种活动数不胜数,各地灯火通明,喧闹一夜,迎接新一年的忙碌。

而今年京城的元宵盛会,还将迎来一场别开生面的聚会。

这一天王川从家中出来,去了一趟翠柳楼。刚进翠柳楼,一个楼中仆从就过来,说:“王捕快您来了。我正有事准备去和您说呢。”

王川问道:“怎么了?”在翠柳楼里他基本只管管戏本大纲,向来是当甩手掌柜的,有什么事仆从会专门找到他?

那仆从道:“之前成固县托人送来一份书信,说是让交到您的手里。小子接到信,准备给王捕快送去的时候,佘捕快正好来了。她听说此事,就把书信要了过去,说是要给您亲自送去。”

“没事,我自找佘捕快去要就行。”

王川也不在意,摆了摆手,说。堂堂佘女侠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佘捕快,听起来还有一点不对味儿。王川适应了好长时间,还是没有能适应过来。

还有,成固县?

成固县会有什么熟人会给自己来信呢?难不成某个被自己赠送法号灯草的和尚,在佛学上遇到什么瓶颈了,需要向自己求救,让自己给他指点顿悟?

仆从道:“那就麻烦王捕快了。佘捕快还没走,就在二楼小间呢。王捕快要找她,自己上去就成。”

这佘女侠佘捕快,入职还没多久,就学会上班摸鱼了。翠柳楼这是六扇门上班期间该来的地方吗?

王川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曾经二楼角落的小间已经成了自家的据点。无论是他、陈莲,还是吕璇、李滚,再或者佘薇,来了翠柳楼,都会选择这个小间。王川上了二楼,也不用打听,径直去了角落里的小间,一开门,果然看见佘薇就在里面。

佘薇正端坐桌前,手里捧着一封书信看得仔细。门口的动静吓了佘女侠一跳,佘女侠猛的一个激灵,合上书信。抬眼一看是王川,才松了口气,说:“是你呀,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吓我一跳。”

“你看我的信!”

王川用眼神给予佘女侠怒斥,然后问,“信上说什么了还小心翼翼的怕人看?”

佘薇神情扭捏,道:“抱歉,我本不该看你信的。但我看这信落款是成固书坊,心中起疑,就忍不住拆开来看看。”

成固书坊?!

王川一瞬间明白了。这个书坊可是和大通书坊有交集的。而大通书坊,乃是风月阁大本营。

大通书坊和自己没有直接联系,他们想要联系到自己,一选是通过佘女侠,二选就是通过成固书坊。

那么说什么事情,要绕过更便捷直接的佘女侠,而通过成固书坊来跟自己搭上线呢?王川心里猜测,怕不是好事。

“你自己看。”

佘薇把书信递给王川,说道。

王川接过信一看,只见那信上写着:断背山人亲启——

亲启没了,别人代启了。

他看信中内容,原来京城武林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神朝各地,引起广泛关注。潜伏在江湖中的风月阁也都得到了消息。

风月阁的作者们一看有这样的好消息,干脆串联借此机会,在武林大会的掩饰下,在京城召开一次笔友会,让各位咸湿大佬交流交流感情,增进增进写作经验。

这样的聚会,代表风月阁的核心战力。最近声名鹊起的断背山人。当然就在邀请行列里。

不过断背山人的前面,还有个一字门佘女侠,大通坊考虑了半天,才决定绕过佘薇,让成固书坊来传递消息。为此他们还专门在信里提了句:此事莫告佘女侠,切切。



第四章 迫不及待送死的人啊

“这等腌臜聚会,吾不屑参加也!”

王川注意到佘女侠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看完了信,立刻把信纸一丢,义正言辞地说道。

佘女侠自从变成佘捕快,眼神越来越犀利了。王川感觉自己在佘女侠面前,总有种被脱光了得感觉。

“算了吧,别在我面前演戏,你当你是楼中姐儿么?”

佘薇冷笑一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男人?有这样互相交流那等恶心事的机会,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会不乐意参加?”

王川手捏兰花指,朝佘女侠抛了个媚眼:“哎呦,佘捕快,侬怎么晓得奴家底细?不错,奴家正是楼里姐儿呢,而今可是还未出阁呦。佘女侠可想拔得奴家头筹否?”

佘女侠打了个寒战,一个一字马把王川压在墙上,咬牙道:“你是不是风月阁的文章写多了,怎么变得这么恶心?”

她本想吓唬一下王川,奈何王川已经看出了她在虚张声势。

王川本想适可而止,玩笑话说一两句就好,可是佘女侠一字马大长腿把他压迫在墙上,小腿肚子顶在胸口之上,佘女侠的上身也跟着过来,想要近距离给王川压迫力。

一股莫名的情绪忽然涌上王川的心头,王川鬼使神差地在佘女侠的腿上摸了一把,道:“官爷你真会玩,竟然壁咚奴家。”

佘女侠打了个哆嗦,赶忙退开,羞恼道:“你……变态!”

王川这才意识到不对,赶忙立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得不得了。他的手藏在身后,指头忍不住搓了搓。久练一字马神通的腿,触感果然非同一般。可惜大冬天里穿得太厚,感觉并不明显。这要是在夏天就好了。

佘女侠见王川老实靠墙不说话,忍不住白了王川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佘女侠才停了下来,转头对王川道:“这个笔友会,你得参加。我要跟你参加。”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起来,“我倒要看看,所谓的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到底是个什么人。”

“好的佘女侠,听您的佘女侠。”

王川赶紧认了下来,“到时候我们就说断背山人是两个人好了,我是断背,你是山人。”

“哼!”

佘女侠又白王川一眼,离开房间。

王川在小间里休息了好长时间,才缓了过来,把新写好的《西游记》后半部分剧本大纲交给吕璇和李滚,收拾了刚刚丢下的信,准备回家。

但他刚走到翠柳楼门口,就忽然看到一个熟人。

林深河。

西凉三人塔四大天王五兄弟中的一个,精深武学知识的一代理论大家。当年在三人塔中,为阻拦血雕老汉刁不名深受重伤的那个。

“哎,王捕快。”

林深河看到了王捕快,稍微意外,然后立刻迎了上来,拱手笑道,“西凉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

王川也回应道,“林兄身体可好了?”

林深河拍了拍胸脯,说道:“多谢王捕快挂念,我已经好利索了。”

王川道:“那感情不错。林兄怎么一个人前来,其他几位四大天王呢?”

林深河道:“我几位哥哥对戏曲不感兴趣,因此我一个人看来。自来京中后,就一直听说翠柳楼新戏的名声。神武广场上那出《四大名捕震京师》,着实让人大开眼界。我早对这里神往不已,今日有空,特地来此瞻仰瞻仰。”

王川道:“林兄好眼光!”

林深河“哈哈”一笑,道:“王捕快过奖。林某向来眼光不错,对此倒是甚有信心。不然的话,林某也做不到对江湖中武林功法精深至斯。听闻这里还是六扇门一名捕快名下产业,那位捕快对新戏改革作用不小,林某真是敬仰不已。王捕快在六扇门中,想必也认识那位捕快吧?不知可否给林某引介引介?”

你打听新闻就不能打听齐全了吗?翠柳楼的捕快他姓王啊!

王川道:“林兄谬赞了。翠柳楼老板,正是区区不才。”

“你?!”

林深河惊得失态了,但很快恢复过来,正色道:“林某孟浪了,王捕快莫怪。”

王川说道:“不怪不怪。”

林深河道:“林某早对王捕快敬仰不已,如今得知王捕快本事,不知王捕快可有时间否?荣我好好宴请王捕快一番。”

“抱歉,我暂时有事,怕是没空。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王川忽然想起来面前这个人不仅仅是西凉三人塔的四大天王,他背地里还有另一个身份——风月阁的江湖百宵生。

自己可是把他写进故事里的断背山人,而在不久之后,自己还要带着和他渊源颇深的一字门佘女侠去风月阁笔友会上跟他兵戎相见。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妙,尽量的少拉仇恨,到时候不要死得太难看。

“那真是太遗憾了。”

林深河可惜道,“不过王捕快说的不错,来日方长,改日林某再来请王捕快。”

王川点点头,假装答应。然后假装好奇地问:“不知道林兄来到京城,所为何事?”

“此事王捕快应该知道,何必专门还要再问?”

林深河答道,“当初在三人塔外,可是王捕快提议的,让我等武林中人来京中参观讲武堂授课,听讲朝中大佬的教导。有这等好事,我等江湖人岂愿错过?”

王捕快挠挠头,道:“你不是精通天下武学么?”

“再精通也不过是草莽武学。真正的高手,可都在朝堂上呢。”

林深河道,“而今京中又要举办武林大会,来京的江湖人更多了。我那几位哥哥也被吸引过来,想要到时候在神武广场的擂台上一争长短呢。到时候当不了武林盟主,也能当个副盟主,再不济名次前列,也能入讲武堂听一听朝中大员讲学。六扇门真是好手段。”

“过奖过奖。”

这家伙总是夸自己,王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话说到这里,林深河忽然“嘿嘿”地神秘一笑,说,“而且正月十五元宵灯会,我还有另一项事。只是此事不宜与外人道也,王捕快,就恕我不和你说了。”

王川:“……”

他很想告诉林深河跑、跑、快跑、有多远跑多远,但最终张了张嘴,摇摇头叹了口气,和林深河告别离开。



第五章 元宵节至

元宵节很快就到了。

元宵节之前罗铮又接到一封从成固县寄来的书信。风月阁笔友会主办方频频作死而不自知,还在对笔友会的完美策划做努力。

按照新的笔友会精神通知,为了照顾风月阁一些作者的个人隐私,达到让更多作者放心与会的目的,主办方要求参加笔友会的作者自行携带面具,在进入笔友会前戴上。

王川心中惊讶,风月阁不愧是风月阁,实在会玩,竟然要把一个笔友会办成化装舞会。

就是不知道笔友里有没有女作者,不然一群基佬开化装舞会,有点惊悚。

这回翠柳楼里的小厮意识到了,给王川的信要躲着点佘薇,但他并不知道他意识的已经迟了。王川接到信,已经不得不主动把信的内容告知佘薇。

“好的我知道了,你不用管了。”

佘薇看过了信的内容以后,点了点头,说,“你的面具,我也帮你准备好算了。你想要什么样的?”

王川道:“随便。”

于是到了元宵节这天,佘薇拿着两个面具来找王川。两个面具一个是妖艳诡异带獠牙的女妖怪,一个是恐怖狰狞带鼻环的男妖怪。

“你戴哪个?”

佘薇问王川

王川指了指那个鼻环男妖怪。

于是佘薇点了点头,把獠牙女妖怪递给了王川。

王川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今天的佘女侠佘捕快战意十足,已经做好了大怼一场的准备,自己一定要老实点,不要触了佘女侠的霉头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入夜,神朝都城灯火通明。从神武广场为始,扩散向合街各坊各道的花灯蔚为壮观。

风月阁直接占了条花船,来召开笔友会。佘薇对此大为满意:“很好,这下你们逃也不好逃了。”

王川咂咂嘴不说话,跟在佘薇的身后把面具戴上。

两个体型和面具形成绝对反差的组合走到了青龙河码头。

今天的青龙河码头也格外热闹,刚刚入夜的河岸边停靠了好几天花船,花灯随着船儿轻轻的摇曳,船中有姐儿曼妙的歌声。船还没飘入河中,那股子旖旎的感觉已经出来。

风月阁的花船很好认,船舱门口站着戴面具的就是。

王川和佘薇走上前去,那戴面具的人立刻伸手拦住,说:“朋友,请出示请柬。”

王川时刻注意着佘薇,生怕怼气越来越高涨的佘女侠会提前爆发。在确认佘薇还在蓄力积攒怼气后,王川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从怀中掏出信笺,递给那人。

那人看了看信笺,又看了看王川和佘薇,疑惑不已,问:“二位是?”

“山人。”

佘薇很冷酷地说道。

王川跟着配合道:“断背。”

那人顿时错愕不已:“没想到断背山人竟然是二人组合。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请,请,快请进。《菊花宝典》在下翻阅了不知多少遍,《山村老师》,也是刚出售既买,可把我吓得不轻。在下对断背山人慕名已久,待会儿还请两位给我签名。”

“好说好说。”

王川点头答应。只要你待会儿还有胆量就行。

那人让开了路,王川和佘薇登上船去。

风月阁笔友会邀请作者不少,所包的花船也是极大,吃水极稳。王川和佘薇踏上船去,只感觉那船轻微地晃了晃,并没有多大影响。

船舱里已经有不少的人,相互三两相聚,把酒言欢。因为是极其私密、不宜暴露身份的聚会,所以他们的花船里并没有弹琴唱曲的姐儿,看起来有些单调。

不过与会的作者们并不在意,一个个聊得那叫一个欢畅。

佘薇进了船舱,就找高处去站,想要寻找目标人物。可是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戴着面具的,而且佘薇本来也不知道哪个是江湖百宵生,哪个是花间侯,要怎么找?

不过这样的情形王川反而松了口气,悄声和佘薇道:“这个样子,看来找到他们的希望不大了。”

“一个一个问过去,我就不信找不出来。实在不行直接问大通书坊。”

佘薇说话间已经在咬牙切齿了,王川想要离远点。

佘薇又道:“你点子多,给我拿个主意来。那么多事你都能摆平,没理由搞不定这点小事。”

妈妈,我要回家!

现在的佘女侠太凶残了,王川感觉佘薇是汤姆他是杰瑞,站在一起有点瑟瑟抖抖。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王川决定出卖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那两个瞎唱歌唱出事来的小鸟,出主意道:“那这样,你看行不行——我们一波人一波人去打听,介绍我们自己身份。我写那本《菊花宝典》,把他俩编造一顿,他们怕也是很想找到我。我们一边找人,一边等鱼上钩好了。”

佘女侠稍微寻思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有人找上了他们。

“二位好,在下鸡叉,这位是七月。不知二位是?”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

王川一回头,看到一个猫面具的,一个哈士奇面具的。

“断背。”

“山人。”

王川和佘薇依旧老套路自我介绍。

二人顿时惊讶不已。

其中戴哈士奇面具那个道:“大名鼎鼎的断背山人,竟然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是美女!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久仰久仰!二位的《菊花宝典》和《山村老师》,我们都拜读过,实在对二位敬仰不已。尤其《山村老师》的开头,那等场面,真真了不得。”

戴猫面具的说道:“这位是鸡叉先生,专好后宫,擅写女人。一本《仙子请自重》,将天山慈航宫师仙子、瑶山景仙子、潞安王大小姐等等江湖角色,刻画得生动明艳,有血有肉,仿佛真人现在面前一般,十分受人欢迎。鸡叉先生专爱后宫,是以对二位敬仰不已。”

王川和佘薇道:“久仰久仰。”

哈士奇面具鸡叉道:“不敢不敢。在下对大场面上,到底还是有所不如,还要多多向二位请教。在下那《仙子请自重》,写了江湖仙子、豪门小姐,但仙子类型,终究有些少了。最近一字门佘女侠新进为六扇门捕快,我准备把佘捕快写入书中,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尼玛当面作死,不带你这样的啊!

王川浑身神经顿时紧绷,看紧了旁边佘捕快。



第六章 躲闪的人

眼前的情况不只王川看了出来,七月也看了出来。

开玩笑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写了本《一字门秘史》就被断背山人一本《菊花宝典》编排成那样,让二人深受精神打击,半年缓不过今儿来。面前这断背和山人二人组要跟一字门佘女侠没有点什么关系,打死他也不信。

你说说这鸡叉还要当着人家断背山人的面说要把一字门佘捕快写进《仙子请自重》里,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我对二位的敬仰也如江水滔滔不绝!”

七月赶紧抢话说道,拦住了还想继续交流的鸡叉,“不过和鸡叉先生不同,相比起《山村老师》,鄙人更喜欢《菊花宝典》。此文中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的感情纠葛,悲剧爱情,真真让人神往。下本小说我再写,必定要写这样一本让人传唱的悲剧。”

他说话时注意重点音,还时不时眼神提醒鸡叉,暗示鸡叉千万不要再作死。

鸡叉也不知明白没明白,反正是不说话了。

王川疑问道:“风月阁出品写成这样不太好吧?会有人看吗?”

七月摆摆手道:“无妨无妨,鄙人早就想好了。两位《山村老师》,也给鄙人提供了思路。只需前面以色为主,结尾转为悲剧就好了。”

王川:“……”

虽然这话有很多槽可以吐,但王川现在顾不上。山人佘女侠的怼气已经快攒满了,王川得时刻小心着点佘女侠。

就在这时,前方一抹人影忽动。有个人正和别人聊得好好的,却突然闪到了舱内门板后面。

王川下意识的感觉那人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或许佘薇才做出的反应,正要动作,佘薇却抢先一步,冲了过去。

“你们逃过一劫,回去烧香吧。”

王川和鸡叉、七月说了一句,赶紧跟了上去。

门板后面也是几处桌椅,那个躲闪的人跑的不快,眼见跑不了,在一张桌前倚窗而坐,假装看着窗外青龙河两岸的元宵夜景。

佘薇气势汹汹,正要上前去,王川连忙一把拉住佘薇,说道:“别着急呀。船还靠岸着呢。你要太急太凶,人家看情况不对,上岸跑了怎么办?”

正说话间,偌大的花船突然狠狠一晃。众人有坐着的,都赶紧抓住桌角、靠住船舱的墙,站着的走动的,都晃晃悠悠差点跌倒。

王川往窗外一看,只见大船始动,缓缓离了河岸,向青龙河的中间飘入。

“……”

王川有点想把风月阁笔友会的主持人抓了扔六扇门刑房去,好好审问审问他,是不是专门和自己过不去,打脸打的这么快。

一个戴黑白无常面具的家伙走到船舱正中,举杯高声道:“此次聚会实属不易,诸位各自畅聊,各自畅饮,酒水管够,吃食管够!”

众人轰然叫好,齐齐举杯,和黑白无常面具人虚空碰杯,一饮而尽。

喝完了酒,众人就各自畅饮聊天起来。

佘薇回头瞥了王川一眼,往那独坐窗边的人走去。王川不得不随后跟上。

那人戴着猴子的面具,一直在关注王川和佘薇,见二人朝自己走来,慌里慌张的,一下子看窗外,一下子又看眼前,一下子闭目养神,又一下子假装和人打招呼。那双手时而抬起时而放下,时而在桌上时而在别处,实在是无处安放。

但不知道为什么,王川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佘薇和王川在那人的对面坐下的那一刻,那人屁股底下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往起一弹。

“王捕……断背山人,你……你们怎么来了?!”

那人开口战战兢兢说话。

这一说话,王川可认出来了。

李滚!

堂堂著名说书人,怎么也是混迹风月阁的咸湿作者?!

“你怎么认出我们的?”

王川问道。

李滚道:“我听到你们和鸡叉、七月说话了。求两位帮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我是风月阁红尘客。”

“红尘客,就是你?!”

王川惊讶不已。在成固县时,灯草和尚给他送了不少小本子,大多数平平无奇,他看过就忘了。印象深刻的,无出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的《一字门秘史》,以及红尘客的那本。

红尘客的那本书已经记不得名字,但书中内容,他却印象深刻。要知道就算风月阁里人才济济,在这个年代,能写出幕后操纵加偷窥这样题材的变态本子,也非一般人了。

那样变态的咸湿作者红尘客,竟然就是平日里一副淡然模样,专注于说书的李滚李师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人不可貌相!

“王……大人别声张!大人别声张!”

李滚着急得用力摆手。

佘薇道:“你既然久在风月阁,想必对这里情况,比我们要了解了。你来告诉我,江湖百宵生在哪里?戴什么面具?花间侯在哪里?戴什么面具?”

李滚苦笑道:“佘捕……大人别为难在下了。在下也不过是偶尔给风月阁投稿,和风月阁里其他作者交流甚少。而且这回风月阁笔友会,大家都戴着面具,我就是想认也认不出来啊!”

“相比起来你总比我熟。”

王川接话道,“这样吧,咱们分头打探。李师傅你对风月阁比我熟悉,你带佘……大人找,我从另一边找。”

王川摸鱼成性,到了风月阁笔友会的花船上都摸鱼不止,甚至为摸鱼而卖队友。佘薇哪能看不出他的动机?但佘女侠也不点破,只是斜乜了王川一眼,就叫李滚带路找人去了。

反正已经上船,这个心里除了摸鱼再无别事的混蛋,已经没用了!

两方分道扬镳。王川干脆利落地去了门板另一边,确定佘薇和李滚看不到他了,才找了处桌椅坐下。

哎,总算能松口气了。

王川拿了杯酒水,要了些点心,环顾四周,叹息不已。

堂堂一个风月阁笔友会的花船,连一个姐儿都没有,说出去谁信啊?丢人!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一朵花型面具和一个头戴一棵草面具的人走到王川这张桌前坐下。

一朵花幽幽说道:“我听鸡叉说了,你可是断背?山人何在?我找你们好久了!”



第七章 热闹

这人一说话,王川就听出来了——江湖百宵生林深河。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找上来。千防万防,防不住人自己送死啊!

王川微微一笑,道:“你认错人了。”

一朵花也微微一笑,幽幽地说:“我怎么会认错人了。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长时间?”

“你还等我?!”

王川有点不敢相信。等着找死吗?

“我们不该找你么?”

一棵草愤怒地开口道。

不用说,王阿姨的听出来了,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花间侯了。

只是这声音听着为什么也这么耳熟?

一朵花拉住了一棵草,道:“不得不承认,阁下和山人确实有本事,若非我二人立场,《菊花宝典》绝对是一部不可多得的风月阁优秀作品。”说时他咬牙切齿,悲愤道,“但这不是你编排我们的理由。你知道我们因为你这书,有多久没敢互相说话,有多久没敢直视对方,有多久没敢合作交流了吗?”

一棵草也悲愤道:“有多久才从饱受摧残的精神状态中解脱出来?!你可知道,我因为你连画笔都不敢摸了,生意都做不得了。这也就罢了,最严重的是……最严重的是……呜呜呜……”

王川莫名其妙:“什么鬼?”

一朵花替哽咽间说不上话的一朵花补充:“花间侯因为心理创伤,难握画笔,为此不得不拒绝六扇门工事相邀。差点因此惹了六扇门,害拒绝配合公务之罪。他为此借故远避西凉,与我调整之后,才重返家乡。这些祸事,全因你而起,你还什么鬼?你说说什么鬼!”

尼玛剩手书生萧小让!

王川心里卧了个大槽。

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萧小让跑去西凉给福老太太画像,果然不只是因为工作。旅游治疗心理创伤,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为什么会是萧小让啊!

王川心中无语。江湖百宵生是林深河也就算了,花间侯为什么会是萧小让啊?!

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自己接触的圈子不对劲?

“等等,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萧小让忽然也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没有,错觉,不眼熟。”

王川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们找找山人去吧。我坐在这里等你们。”

林深河突然伸手,抓住了王川的胳膊:“你心虚什么?有本事编排我们,没本事面对啊?”

待会儿你把这话跟佘女侠重复一遍。

“听我一句劝,你最好放手。”

王川瞟了眼门板那里,对一枝花林深河说道。

林深河手握得特紧,很坚定地说:“不放。”

王川又瞟一眼门板那边,说:“最后劝你一次,你最好赶紧放开,然后赶紧溜走,就当没见过我。这是你能活着的最后机会。”

“不放,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林深河咬牙道。

“王捕快?!”

一棵草萧小让总算是听出了王川的声音,惊骇道,“断背山人中的断背,竟然是你?!”

“不!我不是。”

王川以手掩面,都忘了自己改戴着面具。

“不,你是。”

萧小让又鼻子酸了起来,“王捕快的声音我岂会忘记?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但王捕快害我至此,实在让我,实在让我……”

“王捕快?!”

林深河微微错愕,似乎吓了一跳,手就要松开王川的胳膊。但一犹豫,有紧紧地抓住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堂堂六扇门的捕快,竟然也在风月阁写书!”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堂堂西凉三人塔四大天王五兄弟之一,不也是在风月阁写小黄文么?”

王川怒道,“让你跑你不跑,还抓着我。现在死了别怨我!”

“你……你怎么知道我身份?!”

林深河惊慌后退,总算是放开了王川的胳膊。

王川默默不语,退后两步。现在不是他的舞台了。

“江湖百宵生?花间侯?”

一个女子的声音出现在林深河和萧小让的身后,阴恻恻的,让人不禁打个寒战。

“谁?”

林深河和萧小让都是一惊,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青面獠牙戴鼻环的男鬼形象,顿时吓得踉跄后退,靠在桌角上。

“山、山、山人?!”

林深河道,“好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找上来!我正找你呢!”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王川悄悄隐入人群,感觉林深河真是怂爆了,复仇使者说话简直虚得一逼。

还有花间侯萧小让。这个更怂了,话都不敢说了。

“这话正是我要说的!”

佘薇冷哼一声,也不含糊,摘下面具,英气美丽的面庞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你看看我是谁。”

“啊!”

“啊!”

林深河和萧小让同时发出惊叫。

“一字门佘薇?!”

“要糟!”

“入娘啊!谁把这位姑奶奶放进来的?”

“我的天,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这是要死啊!”

……

佘薇一摘面具,人们顿时都注意到了这里,有害怕退后的,有看热闹围观的。谁都没有注意到王川正在悄悄后退,打算跑路。

除了一个人。

“断背山人先生,真真害我!”

一个声音幽幽地在王川后面道。王川一回头,看到之前码头口那个戴面具的站在身后。

“阁下是?”

王川问。

“大通坊执事。此此笔友会主办。”

那人自我介绍,然后道,“断背先生不给个交代,就想偷偷离开吗?”

尼玛这绰号真不得劲。

王川道:“杨总捕相召,不得不回。你要不让我回也没关系。回头我跟杨总捕说一声。这里大通坊串联风月阁非法集会,把我扣住了就是。”

“……”

那人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过来,“王捕快请去。”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噗通”、“噗通”两声。原来花间侯萧小让和江湖百宵生林深河见到佘薇,心里害怕,竟然翻窗而出,跳进河里。

王川出了船舱,就看到青龙河两岸上,看花灯的人们也纷纷围上来看戏。

佘女侠也已经钻窗而出,站在船沿上。

“你们上来。”

“不上去。”

“你们上来。”

“不上去。”

“上来。”

“不上。”

……

你们这唱的是流沙河河妖对阵孙悟空吗?



第八章 青龙河

“你快走!快走!”

王川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说话。

“你呢?你怎么办?”

另一个人说道。

“我没事。我又没说要写佘女侠。主要是你啊,你得赶紧逃。不然你也想学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落水吗?”

前一人道,“你快跑,佘女侠要追来,我帮你拦着点。”

“患难见真情啊!多谢你了,兄弟!”

后一人由衷说道。

王川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鸡叉和七月。两个大老爷们依依惜别,幸亏他们戴着面具,不然真要恶心死个人了。

两个人也看到了王川,立刻松手。

“不关我事王捕快,我是你们的忠实仰慕者,没有一点想要编排你和佘捕快的想法!”

七月一指鸡叉,说道,“都是他!都是他!只有他想写佘捕快!我要举报他!”

“……”

王川感慨万千。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放心,我不找你们事。大不了把你们编进小说里。多大点事啊。”

王川安慰了一番,给两个撞在了枪口上的咸湿作者宽心,然后道,“我也正要离开呢,咱们一起跑路吧。”

“不了!不了!王捕快我们不跑了!”

两个咸湿作者脸都白了,连连摆手道,“王捕快要打要罚,但凭处置。千万不要把我们写入书中啊!”

????!!!!

自己写书有那么可怕吗?

“你们放心。我又不写《菊花宝典》了。顶多写写《射雕英雄传》之类的。”

王川再次宽慰二人。

那俩人脸更白了,就差给王川磕头了:“求王捕快饶恕我二人则个!我们退出风月阁。再也不给大通书坊供稿了!”这名字一听就不对劲!

王川:“……”

算了不和这俩没见识的一般见识了。

船没靠岸,但这对王川来说并不是问题。要知道他在西凉城执着于摸鱼,境界已经有大突破。

有大执着者有大神通,如今以王川的神通,一跃上河岸,不是什么问题。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走得悄无声息,别被佘女侠发现。

王川走到船沿上,看了看另一头还在跟河里两个人较劲的佘薇,见佘女侠没工夫搭理自己,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正打算一跃离开花船,跳上河岸,忽然听到河边有人叫唤。

“佘捕快,哎呀找你好半天了,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同僚牛太平。王川见他没注意到自己,跳下船沿,往船上人堆里缩了缩。

“牛捕快有什么事?”

佘薇问道。

牛太平跑得满头大汗,说话都气喘吁吁:“老王呢?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杨总捕找你们呢,急得不行,把我们在门中的都派来找你们了。你们快快回门中,见杨总捕去。”

上元节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找自己?王川有些糊涂,也有点心惊肉跳。有什么事至于让杨总捕把巡逻的人分出来找自己吗?

在京城六扇门当个小捕快怎么这么难!

“在呢,我叫他。”

佘薇总算是放过了林深河和萧小让,让两人松了口气。

“王川,过来。”

这声音怎么有点老师叫学生上讲台写作业的感觉?

王川叹了口气,摘下面具走到佘薇跟前,和佘薇一起跃过青龙河,离开花船。

“明天一早,六扇门王川就是断背山人的消息,怕就传遍京城了。”

王川唉声叹气,低声说道。

“哼哼,你不是吗?”

佘薇冷笑不已。

王川瞥了佘薇一眼,说:“你快别嘚瑟了。你也跑不了!我是断背,你是山人。”

佘薇:“……”

想到王川口中明天的可怕情形,佘女侠终于有点后悔来这里复仇了。

想到这里,佘女侠对牛太平道:“牛捕快,你有事否?”

牛太平道:“杨总捕吩咐我来找佘捕快和老王。找完了就地巡逻。”

老王表示想和牛捕快换工作。

佘薇道:“那好,那我就请牛捕快帮我个忙,不知可否?”

牛太平道:“有什么忙佘捕快和我说就是了。也不看看我和老王什么关系,老王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话听着不对劲,佘捕快面颊不由浮上红霞。但佘薇没工夫解释,指住河中,说道:“河里那两个,麻烦牛捕快帮我看紧了,别让他们上岸。他们要是敢上岸,抓了去六扇门。”

“不知他们犯了什么事?”

牛太平问。

佘薇恨恨地瞥了眼青龙河中,说:“调戏民女!”

明明是调戏母夜叉!

王川心里吐槽道。

“如此?好说!让牛某好好炮制他们!”

牛太平义愤填膺,义不容辞道。

“那就多谢牛捕快了。”

佘薇说着,叫王川一起离开。

王川在佘薇后面,等佘薇稍微走远,才和牛太平悄声道:“别听她的。你稍微吓唬吓唬河里的。让他们在河里多泡会儿澡,吃点亏,回头能让佘捕快听见气消就行了。”

牛太平一听,这如何还不知道?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于是他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王川道:“你直接问河里的就行了。”

虽然自己断背山人的身份必将暴露,但自己说出来,总感觉还是不得劲。

牛太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王川和佘薇都走远了,才趴在河岸的栏杆上,对着河里的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道:“哎,河里的那俩货,叫你们呢。”

青龙河里,林深河和萧小让眼见佘薇走掉,本来松了口气,扑腾着狗刨到了船边,想要爬上船去。

然而两人刚刚狗刨到半中间,就听到了牛太平叫他们。顿时动作一顿,也不知该不该往前。

“捕快大人何事?”

林深河问道。

这一细看,牛太平认了出来:“哎呦,萧小让。你这剩手书生,怎么也做起调戏民女的勾当了?”

萧小让连连用手挡脸:“我不是!我没有!我没干!”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来,反而让牛太平坚定了想法:“没有你心虚什么?还挡脸。你还知道丢人啊!”

终于,船上风月阁的主持者站出来说话了:“好叫捕快大人知道,河中两位,确实没做什么猥琐勾当。这其中另有内情,还望捕快大人明鉴。”

牛太平问:“有什么内情,你说说?”

那主持者道:“其中内情不便大声道来,还请捕快大人上船一叙。”

牛太平眯眼想了想,点点头,说:“好。河里那两个,先在水里老实呆着,敢上岸,跟我回六扇门。”

林深河欲哭无泪:“麻烦大人快些个,我快泡肿了。”



第九章 钦定点子王

元宵佳节上元夜,帝与百姓共赏灯。

这一夜的京城甚至超过了白天,王川沿着青龙河岸往六扇门去赶,也费了好大半天。

去了六扇门时,杨总捕正在院子里疯狂踱步。看见王川,杨总捕上前就是一抓,把王川直接拎起:“娘希匹,你小子大黑夜的不好好在家呆着生孩子,乱跑什么?走走走,快跟我走,陛下召唤。”

王川被提在半空,两脚跟凌波微步似的往前,跟上杨总捕的脚步。听到杨总捕的话,王川吓了一跳:“叫我?杨总捕你别开玩笑,好端端的陛下怎么可能叫我?”

“娘希匹,谁有功夫跟你开玩笑?陛下没召你,我犯得着从观月楼哼哧哼哧地跑来自己找你吗?”

杨总捕道,“你小子激灵着点,别跟在门里似的那么惫赖。给老子长点脸。”

王川终于认命,问:“不知陛下找属下有什么事?”

“不知道。”

杨总捕回答得很干脆。

王川:“……”

他顿时感觉自己性命危矣,好想逃,却逃不掉。

……

观月楼是赏月的好地方,此楼之高,上可摘星揽日月,下可看尽京中景色。这座高楼从一开始建起时,就是为了十五赏月以及与民同乐用的。后来神朝改朝换代,这里的一部分功能被神武广场分享,它又多了另一种功能——钦天监观星。

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家圣地,历来有重兵把守。除了除了被皇帝陛下,就只有得到许可的臣子,才可以获准封楼。

所以王川哪怕在京中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登上观月楼过。如今有机会登楼,他却毫无激动心情。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杨总捕拖死猪一样拖上观月楼的。就连楼前守备检查的守备军,看他的眼神也像是看剥了皮的肉猪。他猜想楼上的皇帝陛下和大臣们是不是已经磨刀霍霍了。

快走到观月楼顶的时候,杨总捕才把王川松开,说了句:“整理一下,体面点。”

王川瞥了杨总捕一样,幽怨不已。这位总捕大人未免也太不信任自己了吧,都到了这里了,自己还能跑了不成?还拿着自己不放,嘱咐自己体面点。

在皇帝陛下面前不体面,自己开玩喜呢,想死啊?

整理了一下衣冠,王川跟着杨总捕登上观月楼。终于,楼顶的风景出现在王川的眼里——

也就一般。

对于见过太多高楼大厦的王川来说,这里太低了。所谓手可摘星辰,简直吹得没边。皇帝陛下与朝臣们坐于矮几之后,盛赞着天上的明月,和京城里繁盛的夜景。

“陛下,王川已带到。”

杨总捕礼道。

王川忙跟着上前行礼。

皇帝陛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王川一番,道:“王川?”

王川应道:“在。”

皇帝陛下问:“你可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我知道个屁!

王川老实回答:“回禀陛下,不知。”

皇帝陛下不再和王川说话,而是环顾众朝臣,道:“我记得之前朝议,我欲令王川为太子伴读,尔等皆是反对吧?”

刑部张尚书先就跳了出来:“陛下,如今旧事重提,臣也一样反对。王川乃……”

“你先等等再说。”

皇帝陛下直接打断了张尚书的话,道,“何尚书,老师,你们都是父皇朝中元老,还记得当年父皇说过的话吧?”

朝臣中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来,躬身礼道:“不知陛下所指哪句?”

皇帝陛下回忆片刻,叹息道:“当年父皇谋政,经常自称点子王,得意自己点子颇多,何尚书、老师,你们可记得?”

两个白发老人微微一怔,道:“老臣记得。”

众朝臣一听皇帝陛下要和两朝元老说起先帝朝中秘辛,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八卦起来。

王川也是微微一怔。点子王好像不是这么理解的,先帝不会是个云dota玩家吧?

皇帝陛下幽幽叹了口气,道:“后来父皇带朕理政,朕天资鲁钝,父皇时常叹息不止,说我终究还是没有继承他点子王的本事。唉,如今想想,我确实有负父皇所望啊。”

白发老人中的一个道:“陛下无需悲叹。陛下一说起来,当年先皇的话,老臣也记得了。先皇曾说,我神朝开国这么多年,点子王也就太祖、太宗、文帝和先皇。点子王可遇而不可求,换个角度看,其实也不是好事。”

王川:“……”

上一代皇帝这dota云玩家要不要当得这么彻底?把穿越者比作点子王也太丢人了吧?自己这就点子王了?

太祖、太宗和文帝要知道你这么说,怕是要踹开棺材板来,掀了你的棺材板鞭尸。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说:“父皇的话,我自然记得。只是按父皇所说,点子王对我神朝,不就是越多越好么?”

两个老臣也想不通,没有说话。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说:“当年父皇说起此事,曾对我说幸亏我不是点子王,不然的话,他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相比起太祖,父皇说他有个不是点子王的儿子,更加幸运。说完此事以后,父皇就说点子王或许不只是在皇家,民间若有点子王,应当注意。”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先帝庆幸他儿子不是穿越者,这样他儿子还算是他儿子。不然他儿子表面上是他儿子,实际上却不是他儿子,就太悲催了。

这么一想,太祖皇帝确实有些悲催。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一指王川,问两位老臣:“你们看这个叫王川的捕快,可像是父皇所说的民间点子王?”

王川吓了一跳,差点就想落荒而逃。

众臣不知道皇帝陛下所指何意,都暂时没有说话。两个老臣张了张嘴,思虑半晌,说:“老臣不知。”

皇帝陛下又将目光投向王川,道:“王川,你在莲花观一案中,出力甚多,而且平息京城隐患,提议武林大会之事,也是你的意见。朕听杨总捕说了,你在六扇门中,点子甚多,功劳不小。朕能在神武广场上登台,宣扬给我神朝神威,也多亏你。正好最近我皇家神犬哈士奇刚刚诞子,朕赐你一条,你可敢收?”



第十章 真假点子王

哈士奇,传说中的西伯利亚雪橇犬,俗名二哈,以燃烧智商的颜值取胜,人气火热。

王川前世一度痴迷于此犬,还想过买来养之。最终因为贫穷,没有预算装修费,买了一只柯基玩屁股。

现在家里有院子,不在家时把狗关院子外面,让它拆不得家,完全有条件养哈士奇啊。

难得能养梦寐以求的神犬,还能回忆前世,缅怀过去,王川怎么会不乐意?

但就在王川想要答应时,皇帝陛下突然道:“先别急着答应,我皇家神犬哈士奇是太祖留下的珍贵犬种,养育当万分小心。如果你确实想养,听朕把要求说来。如果不想养,亦可以直言。”

王川感觉里面有坑,但还是说道:“陛下请讲。”

皇帝陛下道:“养我皇家神犬哈奇士,当在家中给哈士奇安置狗窝,不能让哈士奇睡在院中。独自外出时,也是如此。如今大冬天的,可不能冻坏了神犬。哈士奇犬种金贵,受不得劳累,要把哈士奇圈养家中,不能让哈士奇胡乱跑动,太过受累。”

????!!!!

哈士奇怕个鬼的冷啊!哈奇士怕个鬼的劳累啊!

这是逼着哈士奇精力旺盛拆家呢?

王川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陛下,小人能拒绝不?”

强烈的拆家恐惧感迫使王川说出了这句话。杨总捕在一边想要踹这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

朝中众臣都提了一口气,要看王川什么下场。甚至已经有朝臣做好了准备,皇帝陛下要敢因为王川拒养哈士奇,就跳出来怒斥:“呔,你个狗粉!”

然而没有想到,皇帝陛下并没有直接搭理王川,而是对观月台上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臣道:“何尚书、老师,你们觉得如何?”

两位老臣面面相觑,最终道:“但凭陛下做主。”

众朝臣稀里糊涂,都看向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道:“昔年先皇临终前,曾降下遗旨,若世间有人做出格之事,出出格之主意,便可能如父皇一般,是天生之点子王。当可以哈士奇试探之。哈士奇唯有我皇族饲养,外人不知其秉性,但此天之神犬,点子王生而知之。若听我所提要求后,点子王心生犹豫,畏惧拒绝,便是真正的点子王。”

????!!!!

哈士奇,点子王,穿越者,这是怎么串到一起的?王川感觉自己有些糊涂了。他心想怪不得人家是先帝自己是捕快,思想境界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王川突然感觉先帝或许也是个和自己一样,半把刀水准的穿越者,你看看这脑回路,多丢人,简直就像自己摸鱼一样丢人!

皇帝陛下又道:“先帝曾言,得遇点子王,心无大志者,可引为幕僚。王川,我也曾听杨总捕、张尚书多次提及你,你与我父皇所说。完全一致。你是点子王,是也不是?”

王川强忍着想要否认和吐槽的心情,违心说道:“是的,我是点子王。”

皇帝陛下“哈哈”大笑,道:“父皇临终遗愿,终于被我做到了。朕,找到了点子王!不过朕如今年纪已老,朝中肱骨大臣,皆是贤能,用不着你这样的点子王了。”

这话说的,观月台上朝中文武无不浑身舒坦。皇帝陛下又道:“所以你去给吾儿做太子伴读吧。”

?????!!!!!!

皇帝陛下你才是点子王吧!这弯弯绕绕怎么转过来的?

王川感觉有些心累,他心想是不是先帝先帝最后反应过来,察觉到了自己不是点子王,所以一怒之下,把亲生儿子培养成了真正的点子王。

王川盼着有朝臣出来再跟皇帝陛下犟一犟。然而皇帝陛下把老爹遗嘱都搬出来了,虽然听起来有点荒唐,但谁敢反驳?

王川的期盼终究是落空,只能自己想办法推脱道:“陛下,武林大会将开,六扇门人手紧张小人还须维持秩序。”

“嗯?”

皇帝陛下眼神一愣,瞪向杨总捕。

杨总捕慌忙道:“回禀陛下。六扇门全体上下,为筹备武林大会之事,未敢有一人休息。不过六扇门既然全员出动,门下王川,就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卑职可以把他工作安排旁人,请陛下定夺。”

王川:“……”

前面还暗暗感激杨总捕帮自己遮掩,怎么杨总捕回头就把自己卖了?

“嗯。”

皇帝陛下满意地点点头,说:“父皇临终时,说下这番话,后面还有几句,何尚书、老师,你们可记得否?”

两个老臣又互相看了看,点点头,说:“自是记得。”

皇帝陛下道:“当年父皇曾说,如果找到点子王,他若老实听话,胸无大志,可拿来使用。如若叛逆过头,心怀他念,该如何来着?”

两个老臣没敢说话。

皇帝陛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学着当年先皇的样子,拿手比刀,在脖子上抹了抹,说道:“父皇说,他若心怀大志,不肯老实,那就找个人,把他做了。”

王川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心里暗骂娘希匹。大家都是穿越者,穿越者何必为难穿越者?

皇帝陛下问王川,道:“你以为如何?”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川赶紧回答:“回禀陛下,与太子殿下伴读,是小人荣幸。”

“好好好。”

皇帝陛下终于满意,连连点头。在场众朝臣脸都黑了。

皇帝陛下道:“不过我也不为难你,太子伴读,不急在一时。如今京中武林大会,乃是重中之重。这是你的点子,杨总捕还须你来出力。我也不和杨总捕抢人才了。”

“谢陛下隆恩。”

杨总捕臭不要脸拍马屁,躬身礼道。

皇帝陛下抬抬手,示意杨总捕起身,然后说:“如此,此事便定了。哦,还有,先前朕所说赏赐,依然奏效。我皇族神犬哈士奇,依旧要赏赐给你。不过那些个养狗的规矩,你就不需要专门遵守了。你是天生点子王,知道怎么饲养哈士奇。”

“谢陛下隆恩。”

王川不得已,也赶紧拍马屁道。

算了,领一条哈奇士回去安慰安慰自己,就当这回没吃亏吧。



第十一章 领狗记

靠着先皇战胜了群臣,实现了目的,皇帝陛下心情大好,吩咐太监带王川去选哈士奇。杨总捕辞阿姮要去看管六扇门,执行今夜守备任务,也离开了观月台。

从观月台上下来以后,杨总捕就气急败坏地踹了王川一脚,怒道:“你小子他娘的想坑死我吗?老子明明让你在家休息,你什么时候忙了?娘希匹,你是想坑死我还是想坑死你自己?”

不过杨总捕也只是撒撒气,庇护告诫之意,还是主要。王川自然不会在意,赔了个笑脸,道:“总捕大人别介意嘛,咱们这不都还好好的?你看,我成太子伴读了,也算给您长脸了。我还得了个哈士奇呢。你看看满朝文武,谁有我这种的殊荣?”

“算你小子还有点本事。竟然是什么点子王,哼!”

杨总捕顿了顿,道,“记着选幼犬时,选条公的。”

“为何?”

王川听不懂了。

杨总捕看看左右,又拉着王川离那领路的太监稍微远一些了,低声说:“好给咱们门里的狗配种。”

王川:“……”

“怎么样,好主意吧?”

杨总捕得意地“嘿嘿”一笑,说,“冷夏小子的狗很不错,如今在咱们门中,助力颇多。不过血统上终究差了些。如今你有机会,挑一只皇家哈士奇来养,自然要给咱们门中的狗配配种。如此一来,咱们六扇门中,就也有上好血统的神犬了。将来办案,定有助益。”

王川:“……”

杨总捕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哈士奇的基因有多强大!

“怎么,你不愿意?”

杨总捕见王川不说话,眉毛一挑,问道。

“愿意,愿意,属下愿意。”

王川连忙道,“属下必定选一条品相上佳的哈士奇公狗来,请总捕大人放心。”

杨总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王川的肩膀,说:“嗯,我看好你,去吧。”

“王捕快这边请。”

太监对将来太子殿下的伴读、皇家神犬哈士奇的领养者、京城六扇门捕快、青龙河柳巷翠柳楼幕后主持者、万千戏迷喜爱的京城新戏开创者、禁散扫黄的卓著功勋者王川非常恭敬,在前面老实指路,小费也不敢要,一路到了宫中一处大院里。

然后王川就看到一群哈士奇上下欢腾,奔跑跳跃,在任何地方用爪子和牙齿跟一切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东西较劲。眼前所见一切到处都爪痕、咬痕,还有被破坏的残体、碎屑。

果然是传说中的战斗力啊!

王川疑问道:“听说朝堂上都换了质地坚韧的物件,防止破坏,这里怎么不弄呢?”

“哈士奇哪有朝中大人们破坏的本领强?”

话说到一半,太监一愣,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忙转移方向道,“当年太祖曾说,哈士奇再破坏东西,也破坏不了多少。由着它们就是,没必要把这里搞得跟朝堂似的。”

“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他把太监的话听在耳朵里,心想这句话包含三个:

第一,太祖皇帝对哈士奇是真爱啊!

第二,皇家真有钱!

第三,太祖皇帝……估计包括其后历任皇帝,恐怕都有和这太监一样的想法。

太监把王川引到了大院中的一处角落里,道:“此次哈士奇母犬一窝七胎。正好已经断奶,能够领养了去。请王捕快挑选。”

随着太监手指,王川一眼就看到了七个凶神恶煞的小哈士奇。这时候的幼犬哈士奇正值颜值巅峰的时候,一个个看起来竖眉的、皱眉的、轩眉的、秃头的,各有特色,看起来倒是有那么一丝的让人想要亲近。

倒是王川往前一走,七个幼犬哈士奇就摇着尾巴扑上来,朝着王川的小腿脖子又扑又咬,还有些咬着咬着,倒立了起来,噗通栽倒,王川就有些后悔了。

这些皇家哈士奇,血统特么的太纯了!

不过现在就算后悔,也已经迟了。

皇帝陛下御赐,你敢不收?你看不起谁呢?

王川深吸口气,做出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选择。

他俯下身去,提溜起了刚刚倒立栽倒的那一只。

仰面一栽既露全貌。符合杨总捕的要求——

是公狗。

这是命运的抉择。

这只小哈士奇天生竖眉,一脸谁也不服的表情,被王川提溜起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晃着尾巴左看右看,终于发现了王川。

一人一狗对视良久。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哈士奇仰天长叫。

“就选它了。”

王川和太监说道。

“好的。”

太监道,“请王捕快先行回去。小人随后就将神犬用品送到王捕快府上。”

“那就麻烦了。”

王川道了声谢,抱着幼犬哈士奇离开。小哈士奇呆在王川的怀里还算安分,只是看见哈士奇园之外的风景,有些兴奋,一路上不停地仰头犬吠: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嗷呜,嗷呜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上元节的夜里出现了一道奇怪的风景线。一个六扇门捕快抱着一只凶神恶煞的小狼从街边走过。那幼狼惨叫不止,引得元宵夜观灯的路人们频频侧目。

终于,在哈士奇的一路怒吼中,王川回到了家里,叩响了门。

“谁?”

屋内响起韩姐儿的声音。

“是我。”

王川说道。

“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哈士奇叫得嗓子有些哑了,还是不得消停。王川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有这样一只小崽子,以后自己怎么安静睡觉啊?

小莲儿飞快地跑来打开了门,拉着王川进去,急道:“相公快进来,有狼。”

王川一脸好笑地把幼犬哈士奇拎起来,举到小莲儿的面前,道:“哪有什么狼啊,是这玩意儿在叫呢。”

小哈士奇瞪住小莲儿:“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莲儿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韩姐儿出来,一把把小莲儿拉到背后,惊道:“这是狼?王捕快怎么弄了只狼回来?”

小莲儿拉了拉韩姐儿手,感动道:“多谢韩姐儿护我。不过这不是狼哦。奴家在梁捕头家的麻将背纹上见过,这是传说中的皇家神犬哈士奇呢。”

韩姐儿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第十二章 职务

到了第二天,京城青龙河两岸流传出两个传闻。一个是京城六扇门捕快王川竟然是写了一本叫做《菊花宝典》得小说得变态,另一个是京城六扇门捕快王川竟然从皇宫里带了一条哈士奇幼犬出来。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王川牵着哈士奇幼犬去了隔壁酒馆时,刘大郎抱着便宜儿子得襁褓过来,凑到王川跟前道:“咋回事啊王捕快,怎么我听别人说,你养了一条狗,是个变态?”

王川:“……”

娘希匹这谁造得谣?!

三人成虎啊!流言的恐怖啊!

王川气得想杀人。

新的一年新得气象,变态老王名震京城。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家神犬哈士奇哈?”

刘大郎终于看到了在地上围着桌子腿打转终于把自己绕死了的哈士奇幼犬,不禁快乐地蹲下身去看,“王捕快,它可有名字了?”

哈士奇幼犬看到刘大郎,像是受到了惊吓,整个狗头随着脖子往后一缩,湛蓝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充满威胁的生物,神情里充满了怒气和怀疑。

“二狼。”

王川临时决定了它的名字。

刘大郎幽怨地看了王川一眼。

王川被看的受不了,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你,你别误会。你看它的样子是不是有点二,又有点像狼?所以此狼非彼狼,我叫它二狼。”

刚说着,哈奇士幼犬忽然仰头长叫:“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王川道:“你看看,你看看。”

不过王川说的是不是真的,刘大郎都只能信了。反正他也常被王捕快坑,已经习惯了。而且有时候被王捕快坑,也不见得是坏事。自己能一下子娶到俩媳妇,不都多亏了被王捕快坑了么?

“哎哎哎,真的像是个狼诶。”

刘大郎看的有趣,蹲下来研究了半天。

本来好好的假期被自己作没了,在隔壁酒馆里坐了一会儿,王川就牵着哈士奇幼犬二狼去了六扇门。

没有见到哈士奇,杨总捕正在看冷夏的群狗解馋。回头瞧见王川进来,顿时一喜,过来提溜起哈士奇幼犬来,翻转就看。

“嗯,可以,可以,是个公的。”

杨总捕满意地点点头。

“嗷呜――哇!”

二狼张牙舞爪,横眉冷对杨总捕,终于叫出声不标准的狗叫来。

正在这时,张姐正好从里面出来,惊道:“杨总捕,你!”

“这狗毛色不错,果然与众不同,不愧是皇家神犬。”

杨总捕淡定地来回翻转二狼,甚至还掀起尾巴检查。二狼一动不敢动了。

随后二狼被放下后,就踉踉跄跄躲到王川身后,对着杨总捕狂吠不止,仿佛在和王川控诉杨总捕的无耻行径。

“哇哇哇哇!”

王川和张姐假装没看到。

可怜的狗子仗着王川之势用刚学会的本民族语言狂叫不止,并不知道它可怜的未来已经被杨总捕预定。

切,种狗!

看完了狗子,杨总捕和王川道:“武林大会之事,你也躲不得了,假我给你取消了。别怨我,谁让你自己要跟圣上说你要参与武林大会一事的。”

王川挠了挠脑门,心里暗叹,却无可奈何。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正叹息,杨总捕突然严肃道:“六扇门王川听令!”

这一声气势威严,哈士奇二狼也被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狗嘴,怒视杨总捕,不敢出声。

王川见状,也赶紧收拾放松随意的姿态,立正应道:“喏!”

杨总捕肃声道:“六扇门王川,在逍遥散、刁不名、普祥真人、瑶山仙子等案中,表现突出,思维开阔,功劳卓著,又,今为神朝武林大会一事,提出建议,想法独特,特擢升为六扇门捕头,总领武林大会全局。可听明白了?”

王川大惊,忙道:“总捕大人,使不得啊!属下本事低位,如何堪当大任?”

杨总捕道:“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娘希匹,遇事你躲,遇升职你也躲,你什么玩意儿投胎的,怎么这般惫赖?”

你没听皇帝陛下说吗?不惫赖我就死了!

王川有苦难言。

杨总捕道:“你别急着拒绝。武林大会之事以后,你怕事就要离开六扇门了,专心侍奉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伴读。当我六扇门的捕头,也当不了多久。武林大会是你提出来的主意,此事如今是我六扇门重中之重,此位除你之外,无人堪任。我会亲自在旁给你助力。”

听杨总捕说的这么决绝,王川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暗暗叹息一声,单膝跪地,领命道:“属下领命。”

仿佛昭示命运的一刻,哈士奇二狼也受到了感召,在王川的身后露出狗头,仰天长呼:“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杨总捕好奇地低头看了二狼一眼,二狼打了个激灵,这才闭上嘴巴。

“皇家神犬啊,非同一般。”

杨总捕如是感叹,然后转头和张姐说:“正好你在,张姐,去把此任命报备了,再通知六扇门全体。”

张姐被抓了壮丁,开玩笑地白了王川一眼,领命去了。

王川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他在门中偷懒摸鱼,但时间久了,到底对这里还有留恋。

这里有粗俗好面子的杨总捕,有本事高强却不敢大胆谈恋爱受了情伤的龙捕头,有恩如老师、家如战场的梁捕头,还有总被人坑喜当爹的刘大郎,牛太平、罗老弹,等等等等,太子伴读非同一般,但他偏偏不喜欢。

可是不喜欢又能如何?皇帝陛下钦定太子伴读,已经没跑了。

听说今早自己是写了《菊花宝典》的变态作者断背山人的消息已经传进了宫去,被人拿来针对自己,说自己不适合做太子伴读,但皇帝陛下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任谁说都没用,还说这就是点子王啊!

王川脑补皇帝陛下说出这句话是一副你们根本不懂的姿态,就想抽他一顿,可惜不敢。

“好好干吧,把最后一份差事给我干好了,别给老子丢脸。”

杨总捕对王川寄予厚望,说时还拍了拍王川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还有,记得把你的哈士奇养狗了,以后配种用。”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十三章 六扇门新晋变态哈士奇捕头

于是王捕快成了王捕头,杨总捕立马有事咨询他,让他迅速投入到了工作中。

“对了,正有事要和你商议呢。”

杨总捕说,“那武林大会的名字,以前风雨楼记案好像被三人塔用过,二人组哦听来也不怎么气派,咱们再拿来用,怕是不太好。我寻思着换一个名字。你有没有好主意。”

“那就叫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吧。”

王川说道。第一名派他去拯救世界。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杨总捕手摸着下巴,细细地品了品,而后击掌道,“这个名字不错,响亮,气派,亦能体现出我官家威严来。就用它了!不错,不错。王川,不愧是你。”

王川谦虚道:“总捕大人谬赞了。”

“哪里哪里,你当得起如此赞扬。”

杨总捕吹捧连连,让王川总觉得有阴谋的气息,心想这位总捕大人不是想凭着这样过度吹捧地方式就让他呕心沥血全情投入地干活吧?

随后杨总捕又叫来张姐,给王川安排了独自的捕头办公室。王川待遇直升,心里却快乐不起来。

坐在办公室里,王川看着快乐的哈士奇二狼满屋子乱窜,一会儿咬桌子腿,一会儿咬椅子腿,种族天赋已经开始觉醒。

“唉。”

王川叹了口气,心里莫名悲伤。

“张姐,告诉兄弟们王捕头的房子方位,让大家伙有关于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事情,就直接找王捕头汇报。”

杨总捕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随后王川就听“吱吖”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杨总捕的脑袋冒了进来,说,“哦对了,还有那些个风月阁小说别再写了,什么断背山人,别整进六扇门来,搞得咱们门中跟什么似的。我可不想外人一说起来,就称咱们这里有个变态捕头。”

“是,是。”

王川满口答应。

然而六扇门的变态捕快之名斌没有兴盛起来,京城里冒出的新名头,是六扇门新晋哈士奇捕头王川。

杨总捕和六扇门众同僚与有荣焉,只觉得沾染了皇家名头,好生荣耀,王川心里却是无数的妈卖批飞过。这名号还不如变态捕头。

从那以后,王川就不爱带着哈士奇出来了,把这蠢狗丢给陈莲去养,眼不见心静。

倒是佘薇佘女侠、韩姐儿和小莲儿对那蠢狗待见得很。自从哈士奇二狼到了家里以后,佘女侠来家里串门也多了,和小莲儿、韩姐儿交流也多了,还时不时相跟出去,一起遛狗。

有时候王川忙完公务回来,经常能看到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王川寻思着是不是再找一个女人上门来,给她们几个提供一个完美的打麻将环境。

不过仔细想了想,王川觉得还是算了。就小莲儿那技术,不上桌还好,一上桌就不见输,真开了麻将桌子,说不准不仅要把佘女侠吓跑了,以后怕是韩姐儿也不敢来了。

韩姐儿不来,两只翅膀两只翅膀飞的快还怎么玩啊。

当了王捕头,又被任命为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总指挥,王川总算体验到了曾经从未有过的忙碌。这个最近重中之重的盛会,所有的事宜都堆了过来,场地材料需要他审核,安保安排和人手调配需要他拿主意,紧急预案需要他商议,后勤保障需要他协调……

王川不仅感觉自己手脚不够用了,脑子也不够用了。这么多年来在六扇门里所有忙碌过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这段时间忙。

分身乏术的王川不得不杨总捕提出要求,申请增派一个助理。杨总捕倒也痛快,表示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事情上,全力支持王川。所以王川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答应。

在王川提出派一个助理的要求后,杨总捕直接说:“行,没问题,我知道了。你想要谁给你当助理,直接和我说。我来安排。”

“就佘薇佘捕快吧。”

王川说道。关于这个人选,他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一来佘薇佘女侠和自己比较熟悉,工作比较好协调;二来佘女侠做事认真,行动力强,什么安排都能一丝不苟的完成;三来佘女侠因为江湖上的名声,以及认真负责的性格,高强的武艺,自打加入六扇门以后,就获得了很好的口碑,有个有好口碑的人居中协调,工作开展也会轻松不少;四来佘女侠出身一字门,腿上功法了得,跑得快,传递消息不怕耽误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佘女侠比较养眼。这要换罗老弹给自己打下手,王川觉得他工作都得打激灵。

听到王川的选择,杨总捕瞪大眼睛,恶狠狠瞪了王川一眼,道:“娘希匹,你倒是会选。老子都想让佘捕快给我当助理。”

“总捕大人可以让佘捕快自己选择。”

王川说道。

杨总捕道:“算了算了,我堂堂一个六扇门总捕,和你争什么?这也太跌份了吧。再者说,那佘捕快和你小子的交情,我又不是不知道。为这事我都安慰过龙捕头多少回了。跟你争,我他娘的也得能争得过你。”

这说得跟啥似的,王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说到这里,杨总捕又跟王川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给我讲讲。你小子是怎么做到的,那青龙河两岸的姐儿们怎么都一个个那么待见你,还有那小莲儿,佘捕快都对你死心塌地的。”

“杨总捕你可别乱说,这话让佘捕快听见。要出人命的!”

王川赶紧阻拦杨总捕往下口嗨。

杨总捕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娘希匹,你给我讲讲诀窍总行吧。”

王川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这大概就是魅力吧。”

杨总捕怒喷道:“呸!你小子真是臭不要脸。”

王川只好道:“属下确实也不知道啊。属下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与众不同?”

这句话提醒了杨总捕,“你有什么与众不同?是因为你会编戏文,写本子?”

杨总捕一路想着一路走,正好碰上张姐出来,随口道:“小张啊,给我找两本断背山人的书来就那个什么《菊花宝典》和《山村老师》。我看看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杨总捕果然是变态!

张姐一边答应一边心里想,转头再一看王川。

两个变态!



第十四章 傀儡之乱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在王川的安排下,京城里已经有意识地给入京准备参赛的武林人士们规划住宿和饮食,以方便治安管理。

神武广场上动工的擂台预示着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一天又一天的临近,吸引了江湖中人的注意。

关于武林大会更名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获得了江湖人士们的一致好评。人们普遍觉得这个名字相对而言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更能体现他们江湖中人的层次。

虽然王川和众六扇门同僚都觉得江湖中人的层次不怎么样。

这一天王川坐在他的捕头办公室里,趁着没人喝茶摸鱼,忽然有同僚敲门进来:

“老王,你得管管,这些江湖人太不讲究了!充气傀儡都卖到京城来了,严重影响了我京师重地的风气!”

同僚义愤填膺,为京城风气担忧不已,“你都没看见,现在京城里充气傀儡泛滥成灾了。甚至还有不用了的、用坏了的随意丢弃,被街头小儿捡到,当马骑着玩。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亏是没让诸位同僚家的儿女们捡到,不然的话……”

同僚不敢说下去,王川也有点不敢想了。

“充气傀儡……”

这个熟悉的名字,一下子把王川的记忆拉回到了年前。那时丐帮帮主辛八疾和瀚海妖仙巫黑日两位义士不远万里把福老太太从西凉送到京城,才有了西凉之事的始末。本以为那时巫黑日和六扇门不过匆匆一面,甚至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没想到时隔月余,巫黑日就重返京城了。

而且重返京城还不算,还带着他的充气傀儡大军。

“是的,充气傀儡。”

同僚担忧道,“这股风气必须遏制。从源头上遏制!不然的话,只怕我们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都不好开展下去了。”

“从源头上遏制?怎么遏制?去西凉瀚海把巫黑日的庄子端了?”

王川嘴上说着,脑子里却在极速转动。

同僚暴躁道:“那你说怎么办?京城里这个状况,表面上封杀,是止不住的。咱们就这么干看着,等哪天充气傀儡流进皇宫、流进朝中大臣府邸就好了吗?”

“稍安勿躁。”

王川理清思路,安抚同僚,道,“如今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将开,巫黑日或许就在京城。他就算不在,丐帮帮主辛八疾也必然在。你先找来巫黑日,如果找不到,就把辛八疾找来。”

“你难不成想直接把妖仙庄的庄主巫黑日端了?”

同僚眼珠子咕噜一转,问道。

“娘希匹,你当我脑子里全是肌肉吗?”

王川也暴躁起来,“快去找人。”

同僚一溜烟跑了。

王川离开六扇门,去了翠柳楼。脑子里的想法游弋不去,王川坐在二楼角落的小间里,默默地看着台上的新戏。

戏台上表演的剧目还是《四大名捕震京师》。这出戏到了如今,依旧热度不减。而且如今台上主演冷血的,还不是一般人——是最近才在翠柳楼里火起来的人气小生,活脱脱的小鲜肉,分外收人追捧。

自打这个小鲜肉入驻翠柳楼以来,一直表演的都是龙套,从来没有演过主角。如今突然站上c位,怎能不让人惊喜?

前来捧场的观众们一个个热情似火,不要钱似的打赏。台上小鲜肉也演得高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满足和热血过。

这位小鲜肉不是别人,正是本朝太子殿下,未来王川将要侍奉伴读的那位。

太子殿下不容易啊。攒了那么久的帛书,却不知道帛书抽奖已被暗箱操作,一直抽不到全套,得不到上台表演的机会。太子殿下对学习和抽奖的兴趣都已经快要磨灭了。

这时候太子殿下的老师才意识到危机,赶紧来找王川求救。

王川无奈不已,表示这群老夫子真是老夫子,就不知道松紧结合,这样卡死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腻味才怪。

于是王川拍板,让老夫子们放出关键帛书,让太子殿下集齐全套卡牌,重燃学习和游戏的热情,并且过了把戏瘾。

老夫子们担心太子殿下满足过后,就进入贤者状态了,从此对演戏没有兴趣了。王川表示无妨,冷血演过了还有无情,无情完了还有追命,追命罢了还有铁手,够太子殿下学习一段时间的。

至于四大名捕都演完之后……

王川看着戏台,心里寻思,《西游记》戏本是不是也该搬出来了。

“王捕快,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韩姐儿的声音随着一阵香风飞了进来。王川升任捕头的事,韩姐儿也早已经知道。但她习惯了称呼王川捕快,一时没能改口。

韩姐儿贴着王川坐下,道,“奴家正有事找王捕快说呢,正好王捕快就来了。”

“什么事?”

王川问道。他思索罢了太子殿下的事,正在心里考量关于瀚海妖仙巫黑日和充气傀儡的安排,听到韩姐儿的话,心里忽然预想到什么。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静静地等韩姐儿叙述。

韩姐儿道:“这两日花姐柳巷好多姐儿都来咱们楼里打探消息,王捕快你猜,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王川说道。他心里的猜测越发明晰。

韩姐儿“嘻嘻”一笑,说道:“王捕快想必不知道吧,近来京中突然流行起了一样事物——西凉瀚海妖仙庄出品的充气傀儡。那傀儡都是美貌女子模样,前凹后凸,造型逼真,假皮细腻如真的肌肤,还有少女成年女子道姑尼姑女捕快等各种类型,端的吸引人。这物件虽不便宜,但胜在一次买,多次用,人们争相追捧,害得花街柳巷都没生意啦。”

“……”

果然!

王川心里暗想,这个问题看来确实急需解决了。不然朝中和青龙河两岸的姐儿们来六扇门游行示威,那六扇门颜面就丢尽了。

韩姐儿还在说:“咱们楼里啊,都在说王捕快高瞻远瞩呢,早早转型,如今不靠此道,只凭戏曲,楼里生意不减,没有危机。那些各楼的姐儿都来这里,想要打听王捕快什么时候会来,急着请王捕快出手整治。楼里的姐儿看在眼里,心情都跟着轻快。”



第十五章 整治与引导

王川万万没想到,充气傀儡之灾已至于斯,竟然使得六扇门和青龙河两岸同仇敌忾。他听韩姐儿的叙述,心里猜测充气傀儡的泛滥,会不会导致青龙河两岸的青楼发生进化,出现身披制服道具的姐儿。

到时候有姐儿剃光了头,披着袈裟捧着木鱼儿,给恩客抛着媚眼儿说:“施主请宽衣,贫尼木鱼儿未敲,凡心未定,还需施主来上香熏陶呢。”想想那画面,都有些惨不忍睹。

对心中想法愈发坚定,王川在翠柳楼里坐了片刻,喝了杯茶,就回到了六扇门。

同僚早等在院中,他身旁还站着三个人,辛八疾和辛八极和巫黑日。兄弟俩和好基友果然待在一起,都进了京来。

“王捕头,人带来了。”

同僚拱手道。

“嗯,多谢。”

王川摆摆手,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和他们聊聊。”

那同僚点头去了。

王川带着三个人进了办公室。

辛八极妩媚道:“王捕快,没想到西凉一别,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短短月余,王捕快已是王捕头,真是可喜可贺啊。”

王川打了个寒战,心中恶寒。

辛八疾拉住辛八极,道:“王捕头找我们来,所为何事?”

巫黑日拉住辛八疾道:“想必王捕头是找我的吧。鄙庄充气傀儡,给京城和六扇门带来诸多不便,还请王捕头见谅。”

你也知道你惹麻烦了!

王川正要说话,辛八极却先跳了起来,惊怒叫道:“什么?!充气傀儡这等没品的事物,竟然是巫哥哥你搞出来的?哥,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和你说这干嘛!”

辛八疾黑着脸道,“这么长时间了,连巫兄干什么的都没搞清楚,你丢不丢人。”

“你们俩沆瀣一气瞒着我,我怎么知道?”

辛八极怒道,“你们真是处处与我作对。有这劳什子充气傀儡,那些个腌臜之人,都不犯事了。我要惩治他们,都没处下手。我只以为两位兄长都是高大正直之人,没想到,没想到啊,你们竟然也做这等腌臜买卖。卖充气傀儡?传到江湖里,简直比我还丢人!”

巫黑日怒道:“哪里腌臜了?我妖仙庄傀儡精细至斯,彷如真人,才受人追捧。这是巧夺天工的技艺,哪里腌臜了?你说说哪里腌臜了?”

“你不腌臜,你别老做女子模样啊,猪羊狗驴,还有男子,什么不能做,你凭什么只做女子模样?”

辛八极道,“你只做女子模样,还弄什么道袍袈裟捕快皂衣,就是腌臜!王捕头你说说,他们胆敢做女捕快模样的是不是反了天了?”

嗯,是。我回头就叫佘女侠砍了你们。

王川心里回答,没有说话。

辛八疾反驳道:“谁说妖仙庄只做女子模样了?告诉你臭小子,我们的充气傀儡,老少男子模样,禽兽模样,都做得不少,在京城里也很吃香。尤其最近,驴子模样卖得极好!”

辛八极无话可说,怒瞪兄长片刻,鄙夷道:“变态!”

辛八疾:“……”

巫黑日:“……”

……

“好了好了,别争吵了。我有正事要说。”

王川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三人恭敬道:“王捕头请讲。”巫黑日有些忐忑,说话的时候眼神不住游弋。看来他已经猜到了王川要说什么。

王川说道:“京城的充气傀儡生意,你们还是别做下去了。”

“别啊王捕头,我们生意不犯法!”

巫黑日急道,“小人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都没什么兴趣,就指望依靠此道,和傀儡山庄一较长短。王捕头这么封杀我,岂不是断我活路?”

“我断你们活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王川瞪了巫黑日一眼,道:“你们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京城急充气傀儡泛滥成灾,风气败坏,惹恼了礼部或者其他大佬,别说京城,你们妖仙庄的傀儡生意,就别想做了!”

“王捕头未免危言耸听了把。”

辛八疾道,“官府威胁,我等是不怕的。我等所做不是违法之事,王捕头不能这样!”

王川这回换辛八疾来瞪:“辛帮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过什么好事!当年丰州清理城容城貌,禁止乞丐四处乞讨,给你们划分了地界。你带头闹事,引一堆乞丐围住衙门,被抓进大牢关了三年,这才获得威望,坐上丐帮帮主之位,你想故技重施否?”

辛八疾道:“鄙人那是给帮众争取应有的乞讨之权利,何来闹事之说?”

王川道:“来人,辛八疾祸乱京城,不服管教,把辛八疾带下去,请杨总捕治罪!”

外面立刻有两个捕快进来,架起辛八疾就往外走。

辛八疾顿时大急,扑腾着腿道:“王捕头你不能这样!我为六扇门也出过力,当初我也干过好人好事,还把孤苦老人从西凉送来京城,不远万里不辞劳苦阿王捕头,不远万里不辞劳苦啊!”

“你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娘希匹那福老太太就是西凉人,你们还把她带到京城来。带到京城也就算了,再带回去就是。你们还扔下人跑的那么快,害我跑了一遭西凉!”

王捕头道,“把这劳什子帮主五花大绑了!”

“是!”

两个捕快配合道,说着就要把辛八疾架出门去。

辛八疾慌忙把手扒在门框上不肯出去,求饶道:“王捕头我错了你放我一马,大人有大量!”

“放我兄长一马啊王捕头,看在我帮你擒住普祥真人的份上。”

辛八极也叫道。

巫黑日哭丧道:“王捕头饶恕则个,京城的充气傀儡生意,我不做就是了!王捕头饶恕则个!”

“这才像话。”

他们兄弟情深,王川也不好再多做计较,所谓打一棒槌赏一个萝卜,威胁完了,又讲道理,“我也不白让你们停了买卖,承受损失。和我六扇门配合,这里有个大买卖,如果能做的成,不仅能有远超充气傀儡的进项,还能获得极大的名望,比充气傀儡的买卖正气,足以压制傀儡山庄。你们可愿意?”

第十六章 合作决定

辛八疾和巫黑日相视一笑,都有些踌躇不定。王川算是看了出来,这位丐帮帮主辛八疾在充气傀儡的生意里一定掺的有股,不然不会这么上心。

当个丐帮帮主还做买卖赚钱,这也太不敬业了。自己是不是应该没收非敬业收入,教育教育他?

两人眼神你来我往,把辛八极看得都要柠檬了,巫黑日才和王川道:“王捕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王川对他们的怀疑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巫黑日又和辛八疾对视一眼,然后道:“不知道王捕头有什么法子。如果可行的话,我们愿意依王捕头而行。”

辛八疾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王捕头,小人与黑日兄合伙做生意的事,还望王捕头代为隐瞒,不要泄露出去。”

呦呵,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做买卖不地道。

王捕头挑了挑眉毛,不说话。

辛八疾哭丧着脸苦笑道:“不瞒王捕头说,在下也是逼不得已啊。我丐帮帮众俞万,那么多人,难得一心。管理之难,令人心碎啊。小人维持帮中名望,哪里靠着一次聚众惹事,就能长久?还不是靠着如水的银子铺路?没了进项,兄弟们谁还搭理我。”

“……”

这个败家的玩意儿,当的这丐帮帮主有什么乐趣?

“放心,我没那么碎嘴。”

王川摆了摆手,说道,“这个生意我一个人做不得主,我先列出一些条件,问问你们能不能做得到,再做下一步计划。”

巫黑日道:“王捕头请讲。”

王川道:“你们的充气傀儡,可能还原人物的真实造型?”

“所谓还原是指何意?”

巫黑日略微沉吟,问。

王川道:“打个比方,按照我的模样,做一个模型出来。”

巫黑日自信道:“这个没问题。如果是小人刚刚被逐出傀儡山庄时,是做不到的。但现在,我们早已攻破这样的技术。不然远超傀儡山庄的妖仙庄充气傀儡也无法诞生。”

“好,好。甚好。”

王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问,“我见过你们的充气傀儡。你们执着于某些方面的功能,而忽略了其他方面,在这一点上,有些不合我的预期。不知道你们的的充气傀儡能不能坚硬骨骼,别像现在这样软趴趴的,要能摆出造型来。”

“这个没问题。”

巫黑日略一思索,道,“曾经傀儡山庄的作品,就是这种坚硬骨骼的。小子为制作充气傀儡,才改进技术。只是不知,王捕头要这样的要求,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川摆了摆手,没有解释。又问:“还有一点,充气傀儡的大小是否可以控制?”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充气傀儡如今大小规模,也只是为了对应真实之物。”

巫黑日不由又问,“王捕头这些要求,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川还是没有回答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能不能做到小孩子的手那么大?”

“太过精细,有些困难,但还是没问题的。”

巫黑日终于放弃了问王川作用。

“确定没问题吗?”

王川又确认了一遍。

巫黑日稍微一沉思,重重地点了点头,说:“确定没问题。”

“那好,你们在这里稍等。”

王川说着,离开六扇门办公室,去找杨总捕。

杨总捕正在他屋里埋头看书。只是他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怕被人瞧见似的,王川一进来,就赶紧把书合起,塞到桌下,那动作有一点慌乱。

“有事?”

杨总捕语气不善地问。

“回禀总捕大人,有点关于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事。”

王川回答道。

“说。”

杨总捕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王川感觉杨总捕有些不对劲,眼睛往杨总捕的桌下瞟了一眼,却实在是看不到杨总捕看的是什么书。

“是这样总捕大人,最近京中充气傀儡泛滥,致使风气败坏,或可能影响到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正常进行。我把充气傀儡的制作方西凉瀚海妖仙庄的庄主巫黑日传来,询问了一番,心里有了个主意,或许能够变废为宝,让妖仙庄的傀儡在此次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中发挥正面作用。操作得到,还可以给我六扇门开源增收。”

王川汇报时关注杨总捕的神情,但杨总捕老成持重,似乎毫无反应。王川无奈,正要去讲细节,杨总捕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

“总捕大人我还没说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小子的点子我还信不过吗?都被圣上钦点为点子王了。”

杨总捕越发不耐烦,眼见王川还想说什么,突然眉毛一竖,怒道,“快滚去忙去,现在,立刻,马上!”

王川忙一溜烟跑出去。

“这小子,怎么能写出这么变态的小说来?”

杨总捕从桌子底下拿出书来,继续往下看江湖百宵生和花间侯的故事。

王川从杨总捕处出来,往自己屋里走。他感觉今天的杨总捕分外不对劲,简直像是被自己夺舍了,大白天的竟然这个样子摸鱼。

怎么角色定位好像反了?

“王捕头,怎么样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巫黑日和辛八疾就巴巴地凑上来问。辛八极孤傲地站在一旁,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和六扇门合作,四六分成,给你们权限,令你们制作江湖人士相关的模型,你们看怎么样?”

王川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江湖里有些豪杰拥趸众多,如果能出售他们的模型,即便价格再高,也会有人买账。只是……武林豪杰们能同意吗?”

巫黑日犹豫道。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

王川道。想报名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不配合怎么行?想要扬名立万,成为武林盟主,主持武林公道,获得话语权,就得付出代价。

“就问你们干不干吧,四六分成,六扇门六,你们四,给予你们制作销售之权限,其他由我六扇门搞定,如何?”

“干了!”

巫黑日和辛八疾一咬牙一点头,答应了。

王川满意地点点头。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从卖手办和举办天下第一选秀……武道大会开始,把饭圈的恶臭,带给这整个世界。

第十七章 手办计划

“如今江湖上人气较高的仙子和少侠,都有谁?”

罗铮问巫黑日、辛八疾和辛八极道。

巫黑日道:“这个得问辛帮主。丐帮势力遍布神朝,对于江湖上的形式,辛帮主比我们了解。”

众人看向辛八疾,辛八疾沉吟片刻,回答道:“如今江湖中名气大而拥趸多的仙子,自然是天山慈航宫的师仙子。本来还有瑶山仙子景仙儿竞争,如今景仙儿出事,师仙子便实打实的第一了。原来沉迷景仙子的,也有不少伤心之下,去关注师仙子了。”

“嗯。继续说。少侠们呢?”

王川又问。

辛八疾道:“少侠有两个。一个是逍遥宗的李云蛟李少侠。这位少侠家里是当地名望,拜入逍遥宗时,就出资把整个逍遥宗给翻修了一遍。本事也有些,功夫不错,年轻一辈若不遇上大执着者,当属第一人。”

“是他啊。”

王川听过这个人。在江湖上,李云蛟是个年少多金本事不错的少侠,引得江湖里厮混的女侠们频频关注,但在另一个圈子里,李云蛟的名气可就不那么好了。毕竟你那么好的地位资源条件,入朝为官,或者经营家族,都是极了不得的、极好的前程,偏去江湖厮混,自降身份,丢人不丢人?

这人的名气,京城里的人们说起,反正是看不起的。

——当然,要排除看脸的姑娘们。

“正是。”

辛八疾点了点头,说,“此人白面英俊,又财大气粗,自然惹得女人们追捧不已。还有另一个人……是最近才火起来的……”

王川看他吞吞吐吐,似乎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就道:“是谁?你放心大胆地说出来就是了。这屋里就我们四个人,不怕传出去。再说这等事情,你不说,就传不出来了么?”

辛八疾这才深吸口气,回答道:“至于另一个人,就是王捕头你的同僚,六扇门龙捕头。”

????!!!!

什么鬼?!

龙捕头怎么就人气大作,成了万千江湖少女的偶像了?!

“这事还要从《四大名捕震京师》说起。”

辛八疾解释说道,“《四大名捕震京师》如今名传神朝,可谓是神朝第一戏。其中四大名捕都是人气不少,但其他三个,毕竟都年老色……年纪略大。只有龙捕头正当年,也是一表人才,在破获血雕老汉刁不名和莲花观普祥真人的大案中,也发挥了主要作用。所以可你说,如今在江湖中,乃至在神朝,龙捕头的拥趸,比李云蛟少侠多多了。”

“……这样啊。”

王川明白过来。自己似乎在一不小心间,布出了一个连环大局。

自己真是厉害!

“那就这样了。巫庄主,充气傀儡的制作,要立刻停止,转而制作李云蛟、龙捕头和师仙子的。”

王川立刻展开部署,吩咐道。

“这个……他们三个能答应吗?”

巫黑日担忧不已。

王川道:“等会儿我草拟一道六扇门捕头令,辛帮主,麻烦你拿令去传话给李云蛟,请他报名参加武林大会,由我护航,送他上位。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我不信他不喜欢。龙捕头那里我亲自去说,为六扇门大义,做出点牺牲,我想龙捕头是有这个觉悟的。”

“那天山慈航宫师仙子呢?”

巫黑日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又问。

王川道:“这个你更不用担心了。瑶山仙子景仙儿的案子才刚刚爆发,天山慈航宫和瑶山师门有所关联。现在天山慈航宫巴不得转移人们注意力,让自己正面名气更上一个台阶呢。信不信我招招手,师仙子就巴巴地来了。”

“不愧是六扇门啊!”

巫黑日和辛八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眼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极其羡慕的神色。

王川道:“就这么先定下来,回头我让门里草拟一份契约,你们签了。”

“那就全听王捕头的安排了。”

巫黑日和辛八疾转头要去。

“等会儿。”

王川又想起什么来,叫住二人。

巫黑日问:“王捕头还有什么要安排的?”

王川道:“这三个人的手办……也就是模型,你大的小的中等的,都给我做几个,如果材料可以改改,那充气傀儡这种仿真人皮的,其他不那么真实的,都可以做出来,还有多尝试做些不同的动作,举刀练武的,双手环抱装酷的,搔首弄姿的。做好拿来给我看看,我们要根据不同的模型,不同的大小,不同的质量来区分定价。知道了吗?”

“王捕头真乃商道之大才也!我这就去办!”

巫黑日从王川的话里立马品味到了广阔的前景,兴奋地转头就去。辛八疾也告辞去办王川交代给他的任务了。但辛八疾的弟弟辛八极却没有走。

辛八极两眼放光,问:“王捕头,可不可以做些我的模型,我这么好看,想必也能卖得不错吧?”

没想到辛八极的心里也有个当明星的梦。

王川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辛八极一番,思索一阵,点点头,道:“倒是可行。这样,你回头去报名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到时候出场比武,要穿女装。”

女装大佬的风格,想必在这个世界也能开辟出一方天地。

到时候再和巫黑日商议商议,能不能把辛八极的模型做的可男可女,然后还能换衣服。

“哎呀羞死人啦!”

辛八极给王川抛了个媚眼儿,扭捏道,“谢谢王捕头了。王捕头真是深得我心呢。”

王川一阵恶寒。

等到辛八极兴奋地去了,王川才终于长处口气,坐在办公室里放松了片刻。

这一刻他突然希望六扇门的日子赶紧结束,然后好脱离繁重的工作任务,去轻轻松松地跟太子殿下当伴读,然后搞一搞学习游戏,坑一坑太子殿下。那样一定比现在轻松多了吧。

休息之后,王川便拿出一张纸来,把自己关于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和武道大会周边的想法尽数写下,拟成策划方案。

“来人,把剩手书生萧小让给我找来。”

方案做完,王川叫道。

手办现世,饭圈文化的另一项工具——海报,也该出现了。

第十八章 纷乱与计划

王川并不喜欢饭圈文化,甚至还很讨厌。饭圈的恶臭让沉迷其中的人丧失理智,用智商换取对沉迷对象所谓的爱。

但就因为这样,钱才好赚啊。

不过还有一点——

希望不会有白嫖饭。

王川想了想曾经在网上看过的一部分新闻,这样想到。

萧小让战战兢兢地跑来六扇门,一见王川就差点跪下了:“王捕快,不是——是王捕头,我们知道错了,此后绝不乱写佘女侠……佘捕快的事了,求放过啊!早知道断背山人就是王捕头和佘捕快,打死我们也不敢去找事!”

“……”

王川无奈地劝了萧小让半天,才和萧小让说正事。在心怀畏惧之下,萧小让对王川提及的生意答应得很痛快。

萧小让离开以后,王川就找佘薇,把自己的计划和佘薇说了,让佘薇帮忙拟定契约,好与妖仙庄以及萧小让签署。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项,手办和海报的售卖,要通过翠柳楼官方认证。

忙活这么大半天,操了这么多心,不给自己谋点福利,以后不再负责六扇门开源事物了,岂不是完蛋?

未雨绸缪,当如是也。

捕头助理佘薇佘捕快听完王川的吩咐,盯着王川看了半晌,表示王川真是臭不要脸,江湖祸害。

但站在她的角度讲,她对如今京城里泛滥成灾的充气傀儡,也是深恶痛绝。既然王川想要正面引导加以整改,她当然乐意配合。

“不过有一点,必须答应我。”

佘女侠提意见道,“不管是妖仙庄的傀儡,还是萧小让的画卷,都绝对不能有我。”

“没问题!好的!”

王川点头应道。看来佘女侠倒是颇为警惕。不过就算佘女侠不提这一茬,王川也不敢这么干。开玩笑,疯子才想下青龙河游泳被堵着不上来,王川可不想触佘女侠的霉头。

眼瞧佘薇站在前面,晶亮的眸子里除了肃然警惕外,还有说不出的意味,王川突然不自觉就脱口而出:“只是这样我牺牲可不小,你怎么补偿我?”

“……”

“……”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王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自己这是疯了?怎么敢调戏佘女侠了?!

“哼!”

佘女侠突然哼了一声,白了王川一眼,转身离去。走的时候,那漂亮的脸颊好像有一点红。

“嗯?”

王川感觉世界错乱了。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继续筹备,在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的时候,王川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而让王川产生这样的想法的原因,是丐帮帮主辛八疾从李云蛟那里带来的反馈。

李云蛟对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获得名次号令江湖,还能和六扇门攀上关系,自然不会反对,而且还乐的屁颠屁颠的,称这下子看谁还敢小看他。

但李云蛟提出了几个问题——

武林盟主的位置,他有没有能耐坐的了?

江湖中人那么多,他只在年轻一辈里有点能耐,和武林名宿对比,还差的远,怎么可能拿得稳武林盟主的位置?

关于暗箱操作,能够确保不出问题吗?毕竟位置就那么几个,大家都盯着呢。

如果他当选了,却难以服众,那以他为模子做的傀儡,又怎么能卖的出去?

看来这个李云蛟倒是很有脑子,提出的这几个问题,非常的实际。王川听在心里,思索好长时间,生出了一些想法。

而几起事件的发生,也给了王川把新想法融入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契机。

距离和巫黑日、辛八疾和辛八极兄弟会面没两天,这一天王川来从家里和韩姐儿、小莲儿分别,来到六扇门里,却见门中吵吵闹闹,挤满了人。

这些人里王川认识几个,有八大剑派的、有南海的、有西凉的,都是江湖中人。这么多江湖中人聚集在一起,很容易发生乱子,王川和六扇门都已经早有准备,所以看到这种场面,倒也不觉得奇怪。

“闭嘴!”

“明明是你们吵闹,凭什么螃蟹哦们闭嘴?”

“笑话,谁有你们的嗓门大?明明该闭嘴的是你们!”

“我们早就安静了,是你们一直在吵吵好吧!这位捕头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他们凭什么叫唤这么大声。还让我们闭嘴!”

……

王川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被点了名。看着两边各自不自觉互相叫嚣让对面素质闭嘴,再闻着凑到跟上找他评理的人那满嘴的酒味和大蒜味,王川一阵心烦,也懒得从他们身上寻根究底,知道缘由,叫道:“来人,给他们嘴全堵上,让他们都闭嘴。”

有人发话,六扇门众同僚一拥而上,那几个刚刚还打算让王川主持公道的人们顿时傻眼。

“早等着你这句话呢。”

“可算有个人来发令了!”

……

众同僚纷纷叫唤,将江湖人士们一一扑倒。六扇门规矩,人数较少时捕快有处置之责权,但人数超过三十以上,就需要捕头来命令了。不然引起动乱,怕没法收拾。

捕快们听这些江湖中人吵闹半天,管管不住,让这些人闭嘴,这些人倒是不吵事情了,拿着捕快们的命令要求对面而不自觉。如果能杀人,捕快们早抄起家伙把这帮子人剁了。

“张嘴!”

“娘希匹塞紧了。”

“敢吐出来突突了你!”

“我这里没东西了,谁给我拿点东西塞。”

“拿袜子啊笨蛋!”

……

场面乱作一团。但江湖人士们面对捕快们的暴力,却屁也不敢放。

王川眼见同僚们暴躁起来比江湖中人们还要闹得欢,塞嘴巴的工具很快紧张,道:“都别闹了。看住他们把袜子脱下来塞嘴里,娘希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江湖中人脸都绿了。

“快脱,快塞,不然让你们交叉塞嘴。”

有同僚叫道。

牛太平过来给王川解释道:“老王你来的可真及时。捕头们都不在,亏是你来了。正好,这事正合该你管。你来处理下,这帮子都是力挺不同的武林高手赢得武林盟主之位呢,这个说北海丰云厉害,那个说南川段浪厉害,为此大打出手,闹到了六扇门。”

第十九章 大结局

“这尼玛有什么好争的?天下高手那么多,武林盟主就一定轮得着这两个了吗?”

王川环顾众武林高手一圈,道。他说完话,发现众武林中人理还有人怒气冲冲瞪着他,要不是嘴被臭袜子塞着,早就暴走开喷了。

牛太平道“其实这也正是症结所在。武林盟主的位置只有一个,副盟主也不过几个,大家争论起来,就着几个字地址,能怎么争论?江湖人多了,关注度就集中了。这几天已经不止是关于丰云和段浪的争论了,其他好几个高手,也有拥趸争论过,爱你发生了冲突。幸而发现得咱们,都调解开了。今天这两个,本是有积怨的,连带着拥趸也有了积怨。人一多,积怨一深,就不好说了。”

“这样啊。”

王川点了点头,坚定了脑中的思路,同时关于缓和关于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群众矛盾纠纷,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关于这帮江湖中人的事,王川并没有多做参与,由众同僚负责协调。

王川自去把心中所想做好了书面策划,去找杨总捕汇报。

他不知道杨总捕已经看完了他的两本大作,最近看到他,总是想躲着走,还很疑惑怎么自己养杨总捕身边一凑,杨总捕就打激灵。

这几天杨总捕在神武广场监督擂台工程,听到王川汇报,随意地翻看了一下策划书,很着急地摆摆手,说“没问题,好思路,就按你说的来,我相信你。”

弄得王川有些懵逼,怀疑杨总捕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

不过这样也好,杨总捕这里没有阻力,王川的方案便高速通过。

第二天一早,神武广场和其他何处就出现六扇门的新公告,关于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报名即将开始,各江湖中人要通过户籍报名,参加天下武林盟主一名、副盟主两名、各州舵主一名、副舵主两名的比武评选。

武林盟主和副盟主由第一、二、三名担当。而各州舵主和副舵主,则由按户籍区分的各州参赛者第一、二、三名担当。

如此一来,比赛位置不够争,冲突太过集中的问题,就解决了。

而彼时的王川和六扇门并没有想到,因为这一个规定,在头几届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之后,各地武林高手都打起了迁移户口的心思,纷纷想往普遍实力不高的州去迁户口。

对于这个公告,众武林中人纷纷表示欢迎。如此位置一多,更多的人能够去争一争了。名为希望的东西啊,如此惹人向往。

报名开始之后,隔壁酒馆里的赌盘随之开启。人们不再热血沸腾地浪费口水和拳脚去跟人争吵,纷纷把关注点投向赌盘,守在报名点听唱自己支持的武林高手是否已经报名,然后兴冲冲地跑去隔壁酒馆下注。

京城里谁都知道隔壁酒馆的背景,因此官方赌盘,没人敢去抢这门生意。随着赌盘开始,报名渐多,不止是江湖中人,普通老百姓都忍不住来下注下他个几钱几两。内勤张姐和酒馆刘刀核算着每日进项,简直心惊肉跳。

这尼玛是抢钱啊!

报名持续进行。这一天,报名处传出新晋少侠李云蛟报名,惹得无数少妇少女纷纷尖叫;又过一天,天山慈航宫师仙子宣布报名,这下老少爷们儿们也尖叫起来了。

又过两天,翠柳楼发售了第一批李云蛟、师仙子和龙捕头的肖像画、手办。翠柳楼立时被热情的围堵。

人们发现关于三人的肖像画和手办有大有小,还有各种姿势,还原度极高,简直好不漂亮。

翠柳楼的展品出来没一个时辰,便被抢购一空。小的手办和肖像画方便随身携带把玩,中等的方便收藏,大的气派真实,方便展示嘚瑟。饭圈的恶臭初展,三个角色的等身模型,简直卖出了天价。

这一天,翠柳楼的营业额超过了隔壁酒馆。

“太厉害了!王捕快,太厉害了!”

韩姐儿关注着楼里如流水一般的收入,惊喜地合不拢嘴,“不愧是王捕快,竟然能想到这样的生意。这下我们该赚大发了。”

王川坐镇楼中,淡定地看着这一切。他注意到买走等身师仙子的那男子抱走师仙子时,那不可抑制的幸福与猥琐,默默地替师仙子悲哀。然后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矮胖中年大妈搬走了了龙捕头,脸上同样是不可抑制的幸福和猥琐。他又默默地替龙捕头悲哀。

这样的话,是不是能开一条灰色产业了解接?

王川想起西凉瀚海妖仙庄本来出产的充气傀儡来,忽然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有这个打头,翠柳楼可以开始改革了。”

王川吩咐韩姐儿,“从今以后,我们翠柳楼的姐儿,不再随意见客。以后安排新戏表演,谁的人气红火,就安排见面会,让姐儿坐下来陪观众聊聊天。嗯……千万记着,不能让观众占什么便宜,顶多拉拉手。购买了姐儿手办和画作的,才有资格拉手,这一点记住。”

韩姐儿对王川唯命是从,全都记在心里。

而在翠柳楼手办画作新产品开始风靡之后,隔壁酒馆里,师仙子和李云蛟的人气投票,开始层层拔高,远远超出其他人。

江湖里甚至传出让龙捕头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呼声,声称有龙捕头上,其他人无论实力上,还是人气上,都是土崩瓦狗尔。

不知不觉间,龙捕头已经成了神朝一等的小鲜肉。

张姐和刘刀看着隔壁酒馆进项,简直心惊肉跳。甚至连杨总捕和诸位捕头都被吸引了来,看着王川的眼神,有点像是看变态。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正式开始。王川发现自己突然无所事事。广场上的整日整日的热闹,好像与他无关一样,他只需要动动手操作一下,把师仙子和李云蛟所在的两个州的参赛选手打点好了,让他们参与到假赛黑幕里,大家同流合污,确保师仙子和李云蛟能够顺利出线就可以了。

当然,师仙子和李云蛟本身的实力还是有的,王川其实并不需要专门去操作黑幕。这一系列操作,不过是一道保险,给两个新兴小鲜肉保驾护航的。

而随着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正式召开,不断有实力高强、颜值不低的选手脱颖而出。不用王川专门去注意,六扇门里就已经有人瞄准了,提前去找人签订契约。

于是西凉瀚海妖仙庄以及萧小让的订单哗啦啦的,巫黑日和辛八疾还有萧小让笑得合不拢嘴。各式各样的新手办和新画作出现在翠柳楼里,而曾经限量售出的特别版,现在已然天价难求。

“你怎么整日呆在这里不出去?你可是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总指挥!”

王川的办公室里,捕头助理佘薇对王川的消极怠工积极摸鱼十分不满,在王川的耳边喋喋不休,“你不出去也就罢了,谁都知道你什么德行。但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啊。领着六扇门的薪水,却在这里无所事事,我心里实在愧对捕快之职。”

“谁说你无所事事了。你可是总捕大人钦点给我的助理啊,跟着我就是你的工作。嗯,正好给你安排个差事,给我倒杯水,捏捏肩。”

王川趴在桌子上,说道。

“滚滚滚,我又不是你丫鬟!”

佘薇气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

王川道,“反正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我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我已经安排得那么妥帖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啊?你看武道大会蒸蒸日上,那还不是我安排的好?你不能因为我呆在这里不出去,就否认我这么多天累死累活做出的努力。你不愿意给我捏肩的话,要不我给你揉揉肩。”

“滚滚滚!”

佘女侠脸红了。

王川看着佘女侠霞飞双颊,突然神思一动。他竟不自觉地起身,把佘女侠按在座椅上。

佘女侠仿佛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任他摆布,浑身僵硬地被按得坐在座椅上。

两只厚重的大手按在肩膀上,揉捏起来。那力道不大不小,让人舒坦。

“嗯哼——”

佘女侠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吟。

“怎么样,可舒服吗?”

王川微微俯身,在佘女侠耳边说道。

佘女侠忽然觉得浑身麻软,再也抑制不住,道“你……嗯哼,你若是有意,就娶了我……嗯哼……我曾经江湖游侠,配不上你,但如今……嗯哼……也是六扇门里……嗯哼……正牌的捕快。娶了我,也不算降了你的……嗯哼……身份。”

王川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点头,道“好。”

……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在一片祥和中走向结束,各地舵主和武林盟主纷纷走马上任。六扇门王川和一字门佘女侠的婚礼随之召开,江湖人士纷纷参加与有荣焉。这一天龙捕头只来转了一遭就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后来王川听说龙捕头在京城一座小酒馆里喝了一天的酒,不少江湖中的名媛少女慕名而去,整个酒馆里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大婚之后,王川就正式从六扇门离职,前去太子伴读了。

王川本来预料这件工作会不太好干,但没想到十分轻松。太子殿下的老师们所有的关注度都在太子殿下身上,根本没有人管他。他只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发出声音打扰太子殿下的学习,就没事了。

于是王川发现自己可以继续摸鱼,每天看看书,写写小说,耳朵里听着仿若梵音的读书声,小日子过得也是惬意。

佘女侠和韩姐儿同时怀了身孕,这把小莲儿急得不行,在佘女侠和韩姐儿安心养胎的时候,小莲儿名正言顺地一个人霸占了王川,经过不懈地努力,成功受孕。

王川感觉身心俱疲。

但这并不是开始,三个爱人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他才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身心俱疲。

身体劳累就不说了,只是照顾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心灵上的疲乏,主要是王川担忧他的孩子,也是从他的世界来的穿越者。

那样他的孩子还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应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

王川陷入了纠结,也明白了太祖、太宗、文宗和先帝曾经的苦恼。

天灵灵地灵灵,我娃千万别是点子王!

每日祈祷着,等到三胎降生,王川观察着儿女们一天天长大,才终于放了心。

孩子们长大,佘女侠升职成了佘捕头。圣上薨,太子殿下继位。王川以为自己伴读的工作结束,终于可以清闲下来摸鱼了,却没有想到,真正乱七八糟的事在等着自己。

皇帝陛下临死坑了王川一把,告诉太子殿下和诸大臣王川乃是先帝亲封之点子王,让他们有事不决问王川。

不知不觉间,王川成了神朝新戏之鼻祖。

不知不觉间,江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新戏娱乐圈竟然发生了融合。饭圈的恶臭弥漫了整个人间。始作俑者王川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被人狂喷的对象。

不知不觉间,依靠武林盟主和各地舵主,六扇门多出了许多免费劳力。

不知不觉间,佘薇佘捕头成了佘总捕。

不知不觉间,王川成了神朝隐相。

不知不觉间,世事变迁。

又是一年上元夜,观星台上共赏灯。

王川左手拉着当今太子,右手拉着自己的儿子,还有一个娃一个闺女不安分地乱窜,回想世事浮沉,忍不住叹息。

自己,好像也让这个世界改变了很多。

如果说太祖是工科,太宗是工科,文宗是文科,先帝是民科,那自己算什么呢?

想想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仰头四十五度望向天空。

“仲父,你是娱乐练习生吗?”

太子殿下忽然说话。

王川微微一怔,低头看向太子殿下“你哪年来的?”

“2019年。被垃圾分类头疼死,穿越来的。”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露出了和年龄绝不匹配的成熟。

王川忽然失笑。

“王川何故发笑?”

在一旁的当今圣上听到了王川的笑声,不由问。

王川道“恭喜圣上,太子殿下是当今之点子王。”

“点子王?”

当今圣上错愕半晌,突然大喜,抱起新一代的穿越者兴奋地转圈,“哈哈哈哈,吾儿乃点子王!吾儿乃点子王!”

朝中众臣齐齐拜下,恭祝道“恭喜圣上,太子乃点子王!”

是夜,当今太子乃新一任点子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