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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倒井里桃花艳》


1

“赵济世因乱搞男女关系犯错误了。”

“啥?”

“赵济世被开除咧。”

“不对,人家是回来办厂子的。”

“他放着那么大的官不当,回来办厂子?除非他脑子进水咧。叫我说,他肯定是犯错误咧,混不下去咧,被撵回来咧。”

赵济世的很多传闻很快在赵禄家传播开来,并由此传播到临近的村子,传播到县城,传遍了整个高苑县。

甭说村里的老百姓搞不懂,就连赵济世的老爹赵福禄也整不明白,这不,他正跟儿子怄气呢。

“你说你,你放着省城的处长你不当,非得回来办什么酒厂,你的书算是白念咧,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啦。”赵福禄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气哼哼地点画着坐在炕沿上的儿子骂道。

“爷(当地人把爹称呼为爷),你说啥也没用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就回来办酒厂。”赵济世说完,甩手走出了家门。

他走到自家院墙东边的一口井边转了几圈,在井边的一棵老桃树下停下。他抬眼望着这棵老桃树,这棵树足有两米多高,树身子也有三十来公分粗,据说这棵老桃树也有年岁了。他伸手折了一小段树枝,看了看,已经发青了。

他沿着村里的土路往北走去,没走多远就到了破旧不堪的土城墙边上。赵禄家有一千多口人,离县城也就十来里路。早年,除了县城的城墙外就是赵禄家的城墙高了。他沿着城墙继续往东走去。城墙的北面是一条早就干枯了的护城河。初春的护城河北岸由于过早的接收了阳光的温暖,有几种野菜,像苦菜、婆婆丁、荠菜、茅根等等开始钻出了绿芽,时而从沟底刮起的风也不再那么刺骨。

胸中郁闷的赵济世在护城河的河底一边用脚踢达着尚未发芽的芦草栅子,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低矮的小桥跟前。这座小桥对他来说真是太熟悉不过了,小时候,小伙伴们经常在桥洞里钻来钻去,在桥上跑来跑去。这是座三孔小桥,中间的桥孔最大,两边的桥孔较小。从他记事起,这护城河里就没有水,但听老人们讲,早年,这护城河里的水是从大芦湖里引过来的,从西北角分成两股水,两股水分别往南往东流去,然后各自绕城半周在城的东南角汇合,再流向南面飞小清河。那时候的护城河水,清澈见底,终年不断,鱼虾满河。

如今的护城河里虽然没有了水,但每到雨季,护城河里还是集满了雨水,虽然没有了鱼虾,但蛤蟆还是少不了的,只要蛙声一片时,不用看,就知道护城河的水又满了。长年累月,淤泥占据了河道,也堵塞了小桥下面的桥洞,使本来能走人的桥洞变得只能钻过一条狗了。桥上的几个字经过仔细辨认,仍能认出“衮龙桥”几个字,据说这几个字还是宋太祖赵匡胤御赐的。

看着御赐的“衮龙桥”,想着护城河里的蛤蟆,赵济世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想起了那些儿时一起玩打鬼子捉汉奸游戏的小伙伴们。他从小一直到上初中,都是在村子里长大的,直到上高中了才到了县城去读书。高中毕业,正赶上恢复了高考制度,他考到了省城的轻工业大学。

在大学里,由于他人才出众,不仅人长得英俊,学习成绩也好,深得许多女同学的青睐。但由于自己是农村出来的,家境贫寒,他不敢有过高的奢望,只想毕业了,服从国家分配,能有个铁饭碗就可以了,就可以从此吃商品粮了,不用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整天跟土坷垃打交道了。

很多女同学在了解了他的家庭背景和家庭境况之后,也都丢掉了一切幻想,受穷都受怕了,谁还愿意跟一个家里穷的叮当响而且兄弟姊妹又多的农村孩子过日子,将来结婚了,光家里那一大滩累赘也别想翻身过好日子。可谁又能想到,省交通厅王副厅长的女儿王艳霞却看上了这位穷不拉几的土包子,她看中他的是他的勤劳朴实,忠厚老实,有一是一的个性,他没有城里孩子那种刁钻古怪,油嘴滑舌,嘴甜心坏地两面派的性格,她认为,跟这样的人生活才是一辈子的幸福。

大学毕业后,王艳霞靠父亲的关系,把赵济世安排进了省轻工业厅。从此,赵济世除了上班,就是跟着准丈人请客送礼,跑关系,赶酒局,人家给他准丈人送的各种礼物,再经过他的手送给别人。没出半年,赵济世就当上了外事处的副处长。

也就在赵济世当上副处长以后,王家开始张罗着为女儿办婚事。就在单位分的两间筒子楼里,赵济世与王艳霞结了婚。王副厅长在快活楼饭店为女儿举办了婚庆宴会。城里的事办完了,赵济世领着王艳霞回到了赵禄家,按农村的风俗重新举办了一次婚礼。这场婚礼虽然没有城里的那次阔绰,但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婚礼。

在家呆了五天,赵济世就回到省城上班去了。

老丈人既然给铺好了路,也给指明了前进的路,剩下的就看自己怎么走了。

赵济世看来不是走官场这条路的人,他不会溜须拍马,也不会投人所好,更不会甜言蜜语地巴结领导。在官场混,简直就是活受罪。他不想再混下去了,混到死也还是个副处长,就连在大学学的那点学问也就混没了。

赵济世就这样又在机关混了两个月,其间,老婆王艳霞也没少开导他,也主动领着他到处烧香拜佛。可俗话说得好,“教的曲子唱不得”。他就是个扶不起来的软面人。他经常在喝得稀里糊涂地回家后,趴在坐便器上,一边吐一边说:“一个酿酒专业的大学生,整天不研究酿酒,光研究喝酒、吐酒了。真是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媳妇背靠背。”

王艳霞一边给他捶背、递漱口水一边安慰他说:“酿酒的永远都是下九流,是伺候人的,只有喝酒的才是上层的,是管人的。这叫‘酿酒者治人,饮酒者治于人’。快上床睡吧,这酒量是练出来的,再练练你就不吐了。”

就这么练了几个月,赵济世喝多了酒倒是不吐了,可他倒醉,晚上喝的酒,第二天还是满嘴的酒味,而且还经常胃疼,到医院一检查,不仅有胃溃疡还有酒精肝,血脂也高,连心脏也出现了毛病。

他跟老婆商量,让老丈人给他找家大酒厂去当技术员,也好把自己的真本事施展施展。为了圆他这个梦,也为了彻底打消他离开机关的念头,老丈人在省城附近的泉城白酒厂给他谋了个副厂长的差事,名义上是挂职,负责生产技术方面的工作。你想啊,副厅长的门婿哪能干技术员啊,最起码得干个副厂长吧,要是能安排两个厂长的话,那肯定也给他安个厂长的头衔了。

那时,改革开放刚刚开始,这股春风还没吹到内地,内地的很多企业都在半死不活地运转着。泉城白酒厂由于设备落后、工艺落后,原料不行,又没有资金,好酒肯定生产不出来,再说了全国有十大名酒,想喝好酒,只要有钱,什么名酒喝不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喝一方水土酿出的酒,老百姓吗,喝点泉城老白干刺激刺激就行了。

由于泉城白酒厂在郊区,离市里的家较远,赵济世基本上是每周五天半住在厂子里,这也比较适合他,他也喜欢这样,他可以静下心来与酒厂的技术员好好地研究研究白酒工艺、白酒的发酵与勾兑。

泉城酒厂用的还是传统的老工艺,不仅产量低,口感也不好。实验室里只有一位女同志,她只负责检验产出来的酒甲醇是否超标,根本没有对酒的品质进行检验、实验、改良的能力。

赵济世根据厂子的现状,结合自己所学的酿造知识,跟厂长提出了一个改良酒质和创造品牌的计划。

老厂长简单地翻了翻他的宏伟蓝图,笑着说:“这种想法十年前我就有了,可咱们一没资金二没技术,怎么改良。咱就这么着混吧,每天产点咱们的老白干,够咱全厂百十口子人吃饭就行了。”

他的梦想,被老厂长委婉地拒绝了毁灭了。一气之下,他自己掏钱,从外地买来了好原酒,在实验室里自己鼓捣起来。就在他没白没黑自己瞎鼓捣的时候,实验室的王晓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个书呆子,有时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再强壮的男人也经不住熬夜与饥一顿饱一顿啊。

王晓丽的父亲是酒厂的老工人,还没到退休年龄,高中没毕业的王晓丽就顶替进了酒厂。王晓丽进厂之前,白酒的一些卫生指标都是委托卫生防疫站进行检验的。按照食品卫生标准的要求,酒厂必须能自己进行卫生质量检验并有登记,卫生部门负责监督和抽查。王晓丽虽然没有高中毕业,但在酒厂里也是高学历的了,她被派到卫生防疫站培训了几个月也就出徒了。

一天夜里,正当王晓丽帮着赵济世在实验室研究配酒的时候,王艳霞突然闯了进来。

2

“吆,怪不得不回家呢,原来是有个小妖精陪着呀。”王艳霞怪声怪气,不温不火地走到他俩跟前说,“你们这是做什么也。”

“吓了我一跳。”赵济世直起腰来说。王艳霞的突然出现以及一惊一乍的声音,的确把他们俩下了一跳。

“吓着你了吧,做贼心虚了吧。黑灯瞎火的你们瞎捣鼓什么呀。”王艳霞找了把椅子坐下,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是嫂子吧,您稍坐,我给您倒水去。”王晓丽哆哆嗦嗦地说。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可别耽误了你们的好事。”王艳霞往四周瞅了瞅接着说,“你都半个月没回家了,瞎鼓捣么呢。”

“我们在在研究调酒呢。”赵济世一脸真诚地说着。

“研究调酒?不是调情吧。”王艳霞撇了一下嘴说道。

这时,王晓丽端着一杯茶放到王艳霞旁边说:“嫂子,喝点水吧。”

“不喝了,我走了,别耽误了你们俩,调-酒。”王艳霞把“调酒”俩字拖长了音说着,这“调酒”的声音还在实验室里游荡徘徊着,她一转身就不见了。

王艳霞现在已经是轻工业厅的办公室主任了,据说很快就会成为副厅长了,她这次来是随厅长来检查泉城区的轻工业发展情况的,晚上吃完饭,喝了点小酒,顺便来看看她的书呆子老公在干什么。

赵济世追到门口时,王艳霞早已钻进小轿车,消逝地无影无踪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回到他的实验桌旁边,继续他的研究。

小小的化验室、检验台毕竟不是大的酿造、发酵车间,更不是储存酒的酒缸或酒篓,根本达不到实际的效果,每次的实验都以失败而告终。在屡次的失败中,他想到了家乡,想到了家里那本祖传的《酿酒秘笈》,想到了家乡的酒厂。他决定回家一趟,看看这次有没有大的收获。

当王晓丽得知赵济世要回老家时,她也想跟着去。

赵济世说:“我们家是农村的,很穷很穷的,没什么好看的。”

“我家也是农村的,我是想跟你到你们县的酒厂去看看,学习学习。”王晓丽一脸认真地说。

王晓丽家里还有个弟弟,如今已经上初中了,母亲长年有病。她之所以顶替父亲出来上班,一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好专门供应弟弟上学,二是父亲病退(只有病退才能提前退休)了除能拿点退休工资外还能回家帮着侍弄几亩责任田。

赵济世跟老厂长打了招呼,说是到高苑酒厂去学习学习,看看人家的实验室是怎么搞得,然后就带着王晓丽乘公共汽车去了。

到高苑汽车站时已经是中午了,他们简单的吃了点饭,就直接奔高苑酒厂去了。远远望去,酒厂高耸入云的烟筒冒着白烟,离厂子越近,酒糟味以及煮地瓜干的气味也越来越浓。从厂区的规模和进进出出送地瓜干拉酒的车辆可以判断,酒厂的规模比泉城酒厂要打。

赵济世上高中时,只是从酒厂的门口走过,他从来没敢进去过,因为看门的老头很凶,从来不让小孩进去。如今,他来到门口传达室,拿出介绍信递了过去。

看门的老头一看有省轻工业厅大红公章的介绍信,连忙点头哈腰地给他指着路,并告诉他怎么走怎么走,还告诉他了厂长叫什么。

赵济世这次,是以省轻工业厅外事处副处长的身份来的。介绍信上只写着“兹派我厅外事处副处长赵济世同志前往贵厂了解情况,请予以接洽为盼”的字样,并没有写了解什么情况。

按说赵济世应该先到县工业局,呈上介绍信,然后有领导陪着再到工厂。可他不按套路出牌,也不从套路上走。他本来想从泉城酒厂开个介绍信,可一想,不行,都说同行是冤家,万一吃了闭门羹怎么办,就是不给闭门羹吃,人家不让参观也是白搭呀,干脆到厅办公处开个信得了。他只是以为只要有纸介绍信,不被人家拒之门外就行了。

酒厂的办公室主任一看介绍信,赶紧倒上水,递上烟,安抚好了省里下来的领导,又赶紧报告给吕厂长,吕厂长又赶紧报告给县工业局的局长。厂长报告完了,赶紧过来陪客,然后赵处长长赵处长短的问个不停。

没多长时间,县工业局的牛局长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哎呀,赵处长,失迎失迎,您怎么不打个招呼呀。还没吃饭吧,咱先到县府招待所去吃饭。”

其实,在牛局长接到电话之后,他先是一愣,然后就产生了怀疑,一个副处长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到这里来了,这可是想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呀。是不是骗子啊。他赶紧往省轻工业厅挂了电话,委婉地问明了情况后,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当得知怕打扰他们、给他们添麻烦,已经在车站简单吃过饭之后,牛局长又是无限感慨地说:“赵处长啊,没想到您这么体谅下属啊,过了饭时怎么了,你大老远的来视察工作都不怕辛苦,我们不休息还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打扰的,有什么麻烦的,您真是见外了呀。没想到啊,您这么年轻就知道爱护您的下属、子民,您肯定会前途无量的呀。”

牛局长比赵济世要年长十几岁,满口“您,您的”,这使赵济世从心底里感到不舒服,也让王晓丽感到很好笑。

简单交谈之后,赵济世说明来意,要到厂子里看看。

牛局长忙不迭地说:“你没提前打招呼,车间里又脏又乱,怕脏了您的鞋。”

“我又不是来检查卫生的,我是来看看你们的生产流程和工艺。鞋脏了怕什么,可以刷吗。”赵济世笑了笑说。

吕厂长赶紧让办公室通知下去,立即整理车间卫生,迎接省厅领导的检查。

在牛局长、吕厂长的陪同下,赵济世整整转了一个下午。这个厂子比泉城酒厂大,工艺也好,酒的质量也好,也很有发展的后劲和底气。如果能在这里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梦想真是太好了。可是,怎么提出自己的蓝图与设想呢。

3

赵济世跟着牛局长一行人来到了县府招待所,在接待室坐了没几分钟,分管工业的田副县长也来了,寒暄了几句后,他们就到了招待所最好的雅座里。这间雅间,只有省、地区的领导来了才使用。随着这几年的经济搞活,对外开放,这个雅间的使用率也开始多了起来。

田副县长当仁不让的坐到了主陪的位置,牛局长也就理所当然的站在了副陪位置那儿。田副县长拉着赵济世的手十二万分的热情地说:“赵处长,来来来,这主宾的位子非你莫属了。”他看了赵济世旁边的王晓丽说,“这位是您的夫人。”

“不不不。”赵济世赶紧纠正道,“这是我的同事,王晓丽。”

“不好意思,造次了,造次了,请不要见怪。”田副县长赶紧伸出手向王晓丽表示了歉意。

“田县长,看您说的,请不要客气,没什么的。”王晓丽轻轻握了握田副县长的手笑着说。

“那就请你坐这边吧。”田副县长指着副宾的位子说。

“不不不,可不行,我是个晚辈,咋能坐那儿呢。”王晓丽摆着手说。

“远来的是客吗,你不坐,让谁坐呀。”牛局长也附和着帮着田副县长劝说着。

“我,我就坐在赵处长旁边吧。”

“那可是秘书的位置啊。”田副县长爽朗的笑着说。

“秘书就秘书,我就当回秘书吧。”王晓丽说完,感觉脸有些窜火,也许已经绯红了,幸好餐厅的灯光不是很亮,其他人肯定没有看出来,她神情自若,大大方方地挪到了所谓的秘书的位置。

经过一番推让,牛局长坐到了副宾的位置,吕厂长成了副陪。其他几位副局长、副厂长,也都找到各自的位置坐了下来。

等菜上齐了以后,田副县长站起来,端着酒杯说:“今天,我代表县委县政府,代表三十万高苑的父老乡亲,欢迎赵处长莅临我县检查指导工作,来,干了。”田副县长带头一饮而尽。

见县长都站着干了,大家也都站了起来。

“田县长,我的酒不行。”赵济世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

“赵处长,这是我们酒厂自己酿造的芦湖老窖,你别看它度数高,但喝了不醉人。”田副县长用右手托着赵济世举着酒杯的手接着说,“不信,你试试。”

真可谓盛情难却,赵济世也一口喝干了足有一两的芦湖老窖。

见赵济世喝干了酒,田副县长、牛局长、吕厂长一起把眼光集中到了王晓丽的身上。田副县长笑着说:“王秘书,看你的了。”

“田县长,你就饶了我吧,我真不会喝酒。”王晓丽的脸上表现出很难为情的样子。

“田县长,她真不会。”赵济世也为王晓丽开脱着说。

“你抿一口,剩下的,我替你。”田副县长很豪爽地说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王晓丽看着田副县长说。

“县长既然说了,你就喝点吧。”赵济世开始劝她喝酒了。

王晓丽抿了一点,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在嘴边扇着风说:“好辣呀。”

“来,给我。”田副县长大手一伸说。

王晓丽看看赵济世,又看看田副县长,双手捧酒杯递给了田副县长。

田副县长接过王晓丽的酒杯一饮而尽。大家一起鼓掌,并高喊着“好”。牛局长、吕厂长也赶紧一抻脖子一仰头把酒灌了进去。

“这是我们这有名的高苑烧鸡,这是大芦湖的白莲藕,这是黄河刀鱼,等会还有一道名吃,叫‘糖醋黄河鲤鱼’。来来来,吃吃吃。”田副县长一边用筷子点着每道菜介绍着一边让着赵济世吃菜。

“好好好,谢谢,您请,您请。”赵济世也不停地客气着。

“吕厂长,咱还是按咱们高苑的规矩,我带三杯,你带三杯,然后再分头表示。”田副县长冲吕厂长说道。

“行,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按县长的指示办。”吕厂长坐直了腰板说。

接下来的两杯酒,赵济世不好再推辞了,假装不能喝酒而强喝的样子喝了下去。就这喝法,得到了田副县长的赞扬:“赵处长真是爽快人,一看就是省里下来的,能喝酒的人才能办大事。”

而对于不能喝酒的王晓丽,田副县长也表示了推让,“女孩子吗,不能喝就不勉强了。再说了,跟着赵处长出来,万一喝出个好歹来,赵处长不好交代,我们也难看吗。”

六杯酒下肚以后,能喝的不能喝的,酒量大的酒量小的,无论是脸上还是舌头上都显示出了酒的特征。

“赵处长,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哪儿人啊。”田副县长是酒精考验的老干部了,六倍小酒对他来说,还没显出多大的威力。他只是拉着赵济世的手一边套着近乎一边说着。

“我就是咱高苑的。”赵济世笑嘻嘻地说。他虽然好几个月没喝酒了,但酒量仍在,也没有原来那种经常喝酒引起的厌饮综合征,有的反而是一种欣快感。

“什么,你就是咱高苑的,高苑啥庄?”

“赵禄家。”

“赵禄家?”田副县长目瞪口呆地瞅了赵济世几秒钟,然后指了指牛局长,又指了指吕厂长和其他几位说,“你看看你们,啊,咱们本乡本土的领导来了,你们,你们都不认识,你们,你们真是……”田副县长看来是真生气了,他抽出一支泰山烟,递给赵济世。

赵济世摆摆手说:“县长,我不会,您请。”

田副县长把烟含在嘴里点上,使劲地抽了一口。

赵济世见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只好笑着打圆场说:“田县长,你别生气,是我没自报家门,没向各位领导汇报清楚。”

“赵处长,你不要替他们说话。是他们工作没到位。”田副县长抽了口烟接着说道,“你们整天叨叨什么,上面没关系了,不好办事了什么的,现成的关系你们都不会用,送到门上的关系都不会拉,还怨没关系吗。现在到上面求人办事,有那个不是靠关系的。咱们县的工业发展不起来不就是没关系,没门路吗。”

坐在副客位子上的牛局长端起酒杯,站起来苦笑着说:“田县长发火是对的,也怨我少问了一句话。这是谁都不怪,都怨我,我自罚一杯。”

“也不能怪你。赵处长是先到我们那儿去的。可是,上边来了领导,我们哪里敢去问领导家是哪里的呀,那不成了不相信领导,要审查领导了吗。”吕厂长一脸憨像地说。

“哈哈哈哈,你呀,一看就是个大老粗,一听就是梁山上下来的。不说这个了,既然赵处长是家乡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我先陪赵处长一个,算是为你荣归故里接风吧。”田副县长一改刚才的容颜,变怒为喜,把酒杯碰在了赵济世的酒杯上。

4

酒的确是个好东西。无酒不成事,很多事是在酒后才办成的。本来不善言谈的赵济世,借着酒劲,话也多起来了,有些平时不想说、不敢说的话也都说了出来。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喝得再多,从不胡说八道。都说酒后吐真言,可他清醒时不想泄的密,喝多了也不泄密。他清楚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他要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找一块合适的基地,找一块合适的土壤。但他不能直接说出来,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田县长,不瞒你说,我在大学是学的酿造专业。我工作后,经过考察,在我们省还没有几家像样的酿酒厂。现在开始改革开放了,发展经济了,人民的生活水平会越来越好,生活水平提高了,怎么个提高法,不就是在衣食住行上体现吗。衣食住行中最大的消费是什么,不就是吃吗,既然是吃,哪有干吃的,谁不整俩小菜,喝点小酒啊。咱老百姓有钱了,谁还愿意喝那些地瓜干子酒啊。谁不知道这粮食酒好喝啊。来,大家都喝。”赵济世端起酒杯招呼大家一起喝。

他放下酒杯接着说:“说到粮食酒,我看了一下咱的厂子,就那么几个酒窖是粮食酒,其他还是瓜干酒。这不行啊,咱们要大力发展粮食酒,要多建粮食酒窖。还要改良造酒工艺,要生产出最好的酒,我们要冲出山东,走向全国,要向全国八大名酒、十大名看齐。”

“好,说得好。老牛,我的牛局长,你看看,这就是省里来的领导,这就叫高屋建瓴。”田副县长拍着赵济世的手接着说,“赵处长,不瞒你说,咱们县的财政收入,主要靠咱们的酒厂,如果真能得到你的指导,把酒厂办好了,提高了全县的财政收入,造福于高苑子孙,也是功德一件啊,最起码,在高苑酒厂的史志里会给你重重地写上一笔的,甚至在高苑县志里也会让你流芳百世的。”

“我可不要什么流芳百世。真能为家乡父老做点好事,也是我求之不得的。”赵济世端起酒杯站起来接着说,“各位领导,咱们干了这杯酒吃饭吧。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吃完饭我还要回家去看看老人。咱们后会有期。”赵济世说完,一口把酒喝了。

田副县长赶紧站起来,也端起酒杯说:“好好好。赵处长真是个大孝子啊,咱们不能耽误了赵处长回家看老人啊。吕厂长,吃完饭饭,你用我的车把赵处长送回家。”田副县长一边说着,一边给吕厂长使眼色。

“好好好,我这就去看看您的司机吃完了饭没有。”吕厂长心领神会地跑了出去。

没多长时间,吕厂长就回来了,他对田副县长说:“都安排好了。”

大家酒足饭饱以后,田副县长扭头问赵济世:“这个,王秘书也跟你回家吗?”

“不不不。他住这里,住这里。”赵济世赶紧解释说。

“那好。吕厂长,你去安排一下,给小王同志安排住的地方。”田副县长用命令的口吻对吕厂长说。

“没问题,县长,你放心好了。”吕厂长说。

把王晓丽安顿好之后,赵济世跟几位配酒的领导一一握手致谢后,坐上吉普车就会赵禄家去了。

到了家门口,赵济世下了车,握着送他来的刁副厂长的手说:“谢谢你了。我今天来的比较仓促,也没跟家里说,家里一定很乱,可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不请你到家里坐坐了,改日,等我准备准备再请你们来家里做客。”

“坐不坐是次要的。田副县长让给老人带了点吃的来,我得先帮你拿进去。”刁副厂长一边说,一边让司机小王把车里的东西拿出来。

赵济世赶紧制止着说:“刁厂长,这可不行,不行不行,你快拉回去。”

“赵处长,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这是受人之托,要是完不成任务,你叫我的脸往哪儿放呀。”刁副厂长一边跟赵济世拉扯着,一边让小王把东西往家里搬。

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正在家里忙活的赵福禄听到门外有人在争执,就走到门口来看看。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小车,在小车旁边,儿子正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拉扯着。

刁副厂长见老人站在门口,停住了拉扯,看了看老人对赵济世说:“别拉扯了,这是老人吧。”

赵济世松开手,一回头,赶紧叫了一声“爷”。

刁副厂长走到老人跟前,握住老人的手说:“大爷,你好,我是咱酒厂的小刁。”

“哦哦哦。都到家门口了,家来坐坐吧。”赵福禄笑着赶紧招呼着说。

司机小王趁此机会,赶紧一手提着一袋子面粉,一手提着半批子猪肉往家里跑去。刁副厂长也赶紧把吉普车旁边的一桶油拎起来往家里跑去。

老人嘴里一边喊着“你这是,你这是”,一边追到家里。

“大爷,您别见怪。这是田副县长派我给您送来的。”刁副厂长握着赵福禄的手说。

“你看看,你看看,这怎么说呢。快屋里坐坐,我给你烧水去。”赵福禄拉着刁副厂长就往屋里走。

这时,正在饭屋里烧火的大娘听到院子里有人在推让,也赶紧走出来说:“先到屋里喝点水,这饭就熟了,吃了饭再走吧。”

“大娘,您忙吧。我们刚吃完。您先忙吧,过几天我再来看您。”刁副厂长说完,赶紧往外走去。

赵福禄跟在父母的身后,追着刁副厂长到了吉普车跟前,又礼让客套了一番。刁副厂长关上车门,吉普车带着街道上的尘土就飞走了。

赵福禄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抽着烟一边问:“这是咋回事?”

当赵济世简单的说完整个过程后,赵福禄说:“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你是公家人,可别因为这点东西犯错误啊。”

“我能有什么错误可犯。只是我觉得有点无功受禄的感觉。留就留下吧,你也跟俺娘改善改善,还有我那几个侄子,也让他们解解馋。”赵济世满脸自豪又无所谓地说着。

5

因为刚开春,地里也没多少活。赵福禄老两口正准备早吃了饭上炕歇着呢没想到儿子突然回来了,还带来了不少的东西。等送走了客人,赵大娘又跑到儿子跟前,上下打量着,一边大量一边叨叨着说:“怎么瘦了,城里的饭怎么还没有庄户人家的饭养人也。儿子快坐下,喝碗粘粥,这酒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伤胃伤肝,可没这粘粥好,养胃呀。”赵大娘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大碗棒子面粥放到儿子跟前。

这时赵济世的侄子小豹子一边喊着叔叔一边从外面跑了进来。对这个只有五岁的侄子,赵济世甚是喜欢,他上大学时,每次放假回来,总是给他买点好吃的。他赶紧把他抱起来,然后举起来逗他玩。小豹子也搂着他的脖子,一边亲着一边不停地叔叔叔叔的叫着。他把小侄子放下来,牵着他的小手,走到刚才刁副厂长他们留下的一堆东西旁边,拿过一个大塑料袋子翻腾着。里面全是小孩子们吃的糖和糕点之类的零食,还有几包红糖、白糖。赵济世拿出几包高粱饴和几包饼干让小豹子抱着。小豹子的手太小,不是掉了糖就是掉了饼干。

就在小豹子在地上捡掉了的糖时,赵济世的哥哥赵济仁和嫂子也走了进来。

“哥,嫂子,一起坐下吃饭吧。”赵济世抱起小侄子说。

“我们刚从坡里回来,庄乡们就逗小豹子说,你叔叔坐小车来了,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快去看看吧。这孩子就信了,也不管我们,就一个人跑了来了。”嫂子一边笑着一边说。

“娘,糖,叔叔给的。”小豹子在叔叔的怀里,一边举着糖一边谝着说。

“小豹子,快下来,叔叔还没吃饭呢。要是不听话,以后叔叔就不给你买糖吃了。”赵济仁故意跌下脸来说。

小豹子很不情愿地从叔叔怀里挣脱下来,抱着糖和饼干走到母亲身边。赵济世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又到塑料袋里拿了一些吃的,一起塞到嫂子的怀里。嫂子还虚让客气了一番。

“豹子,先让叔叔吃饭,等咱们吃饱了饭,喂饱了猪,再过来找叔叔玩。”赵济仁说着,把很不愿意走的小豹子抱起来就走了。

吃过晚饭,赵济世陪着父亲在屋里说话。没一会儿,村里跟赵济世一起长大的一些伙伴们,有的领着媳妇,有的带着孩子,都来找他玩。赵济世拿出糖果分给孩子们,拿出烟分给男人们,拿出茶泡上。赵大娘则拿出自家枣树上结的大枣和自家种的花生招待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没多会,屋里就被几个吸烟的弄得乌烟瘴气了,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呛到西屋里去了。

当说够了闲话,扯够了闲篇,过足了烟瘾,喝透了茶水,吃光了大枣花生的时候,那些左邻右舍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便都回到自家的炕上睡大觉去了。

送走了庄里乡亲,屋里只剩下赵济世和老爹时,赵济世坐在炕沿上,对坐在圈椅子里的父亲说:“爷,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啥事?说嘛。”赵福禄抽了口老旱烟说。

“你能不能把那本《酿酒秘笈》给我看看。”赵济世用试探的口气说道。

“你看它做啥。”赵福禄两眼直瞅着儿子问。

“我想看看它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赵济世笑着对父亲说。

一提起这本《酿酒秘笈》,又勾起了赵福禄许多心酸的往事。

他们祖上姓杜,据说是杜康的后代,为躲避战乱或是躲避仇家的追杀,逃到了这里,至于是何年何月逃过来的,已无从查证,也没有什么文字记载,只知道当时这里是千乘县的管辖范围。祖辈们举家迁徙过来时,就带来了这本《酿酒秘笈》。他们在这里开荒种地,繁衍生息,还在自己的天地里挖了一口井,用来浇灌自己和四邻八舍的土地。后来,他们就按照《酿酒秘笈》里说的,开始了酿酒工作,生活也由此更加好起来了。

这个家族的生活就这么随着朝代的更迭也在起起伏伏的不停地变换着。据说到了赵匡胤征战那年,赵匡胤领着将士们来到了这里。口渴难耐的士兵找到了杜家地里的这口井,可是因为战乱,乡亲们都跑走躲避战乱去了,村子里既找不到人更找不到取水的工具。只见赵匡胤奋力将井扳倒,甘甜的井水汹涌而出,解了万千将士之渴,使得赵匡胤能够继续率兵征战并取得了胜利,夺得了天下,当了皇帝。当了皇帝的赵匡胤并没有忘记就他万千将士性命的那口井,亲笔书写“扳倒井”几个大字,并派人前来册封。并将杜氏家族赐姓赵,还永世免除赵家的赋税,命赵家子孙看护好这口井。

钦差大臣走后,井边竟然长出了一棵桃树,这桃树,第二年就开花结果了。赵家的后人就在扳倒井的旁边盖起了小屋,为皇家看守这口神井。每年桃树开花的季节,桃花落入井中,井水也就变的甘甜无比。他们还用这井中的水酿造出了香飘万里的美酒,方圆几百里的人都来这里买酒喝。

清末民初,军阀混战的时候,赵家的先人因为拒绝把酒坊搬到县城,赵家不仅摊上了官司,赵家的酒坊也被烧了。赵家倾家荡产才把先人从军阀的监狱里赎出来。从此,赵氏一家就再也不酿酒了,但是,那本《酿酒秘笈》却流传了下来,祖上还有遗训,只有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年月才能重开酒坊酿酒。

就在**之前,赵福禄一看形势这么好,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就捉摸着开始弄酒坊造酒,酒还没造出来,一群从县城来的造反派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把酒坊也砸了,把正在发酵的料也给挖出来扬了,赵福禄上去阻拦,竟把他的腿给打折了,到如今赵福禄重活干不了,走了一瘸一拐的,每到阴天下雨腿就疼,比天气预报还准。每每提到酿酒,赵福禄的心里就哆嗦。

赵济世小时候曾听爷爷讲过这些口口相传的赵家酿酒的故事,他本来想等长大了在家重开酒坊的,没想到一下子考上了大学,在他报志愿的时候就专门选了酿造专业,他想传承祖辈的事业,把杜康祖师爷的事业发扬光大。当留在了省城工作,又经过一段官场生活后,他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老祖宗杜康那里。

他之所以跟父亲要《酿酒秘笈》,是想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能否与现代工艺结合起来,酿造出上乘的甘醴来。这次酒厂之行也更加激发了他的这种欲望,即使自己不能直接参与你,他也要把自己学到的知识,去指导,引到别人酿造出美酒佳酿来。

见父亲陷入沉思,也不说话,赵济世接着说:“爷,我这次到咱县酒厂,是领导派我来考察的。你知道,我学的也是这个。我想看看这本书到底是怎么写的,我想结合我学的东西,给咱酒厂出出主意,使他们造出更好的酒吗。这次在招待所吃饭,分管工业的田副县长也在那里,这些东西也可能都是县长让拿来的。”

赵福禄磕打磕打烟袋锅里的烟灰,长出了一口气说:“我可以给你,可是你不能外传,也不能自己开酒坊。你要敢开酒坊,别人不打断你的腿,我先给你打断了。”他气呼呼地说完,找出一把小铲子,走到里间里,在西墙上找了个地方,开始慢慢地抠起来,抠完一块土坯的四周的泥土,活动了一下,把土坯拿出来,把手伸进去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块用油布包着的东西。他弹弹油布上的土,用嘴又吹了几下说,“别忘了我刚刚说是话。”才把油纸包给了儿子。

6

赵济世急忙接过油纸包,如获至宝的跑到外间,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拆开。等把包拆开后,只见一本泛黄,散发着一种霉味的书展现在眼前。这是一本繁体竖写的手抄书,书的皮面上用篆字写着《酿酒秘笈》几个字,翻开书,里面画了很多图,图的旁边都用篆字标注了很多文字。赵济世虽然大学毕业,但对篆字还是很陌生的,他仅能通过图,依稀猜出几个简单的篆字。

见儿子一边翻看一边皱眉头,赵济世不禁问:“你也不认识?”

“不认识,只能猜出几个字。”赵济世把书合上,摇摇头,然后看着父亲问,“咱们的祖辈们能看懂吗。”

“这个我可不清楚。”赵福禄把烟袋锅伸到烟荷包里装上烟,然后含在嘴里点着了说,“我听我爷爷说,咱们家还有一本这样的书,是老一辈花钱雇人,让人家比着葫芦画瓢把图画出了,再在旁边用现今的字标出来,就能看懂了,可是那本能看懂的书找不到了。这本书还是遵守‘传儿不传女,传大不传小,人不死不能传’的规矩才传下来的,按说我就犯规矩了,不应该现在给你,也不应该传给你。”赵福禄说完,呲着牙笑了

赵济世也跟着老爹笑了。

第二天早上刚吃完早饭,赵济世听到大门外有刹车的声音,他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刁副厂长笑呵呵的从吉普车的右边下来,他正要前去打招呼,左边的车门也开了,王晓丽抿嘴笑着从车里钻出来。赵济世上前握着刁副厂长的手寒暄之后,一边让他们进家门,一边问旁边的王晓丽说:“你怎么也跟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到了你的二亩三分地上了也不邀请我来坐坐,还怨我,我还没怨你呢。”王晓丽撅着嘴说。

赵福禄和赵大娘已经收拾好了吃饭的家什,见客人进了院子,忙招呼他们坐坐。

王晓丽把一个大纸袋子递到赵大娘手里说:“大娘,这是我给你买的点心,别嫌弃也。”

“这闺女,来就来吧,还买东西。快坐吧,大娘给你做饭去。”赵大娘接过东西说。

“大娘,你不用忙活了,我们都吃过了,您老坐吧。”王晓丽拉着大娘的手,拿了个杌扎子给大娘坐,自己也拿了个坐下。

“你看这家里,又穷又乱,让你这大城市来的笑话咧。”赵大娘拉着王晓丽的手说。

赵福禄也招呼刁副厂长坐下,然后说:“你们怎么来了。”

“田县长要到地区去开会,他嘱咐吕厂长一定再来家里看看,看有什么困难,县里一定帮助解决。他还说,希望你常回来看看,也为家乡的建设多出谋划策。他还嘱咐我用县府的车把你送你回省城去。我到招待所给小王同志安排早饭时,她听说我要来,就硬跟着来了,说是来看看大爷大娘。”刁副厂长像是汇报工作似地说着。

“奥奥奥。你跟田县长说,他的一番好意我领了。我会经常回来的,县里有事,也请到省城去找我,我一定尽我所能帮着办。至于送我们到省城,就不麻烦了,县里车少,用车的地方多,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了县上的大事。这次,你顺路把我们捎到汽车站就行了。”赵济世很诚恳地说。

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赵福禄拉着刁厂长的手说:“厂长,水这就开了,喝碗子水再走吧。”

“大爷,咱县里去省城的公共汽车就一趟,耽误了就走不了了。赵处长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说了,说有急事要赶回去,我这才早来接他了。这水,过几天我再来喝。”刁副厂长双手握住赵福禄的手说。

赵大娘一直拉着王晓丽的手把她送到车里,一边送一边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闺女,来了连碗子水也没喝上就走了。”

“大娘,你回吧。我再来看您。”等小车启动了,王晓丽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说。

到了县城,刁副厂长还坚持要送他们到省城,赵济世生气了,他说:“你再执意要去省城,我可跳下去了。”

到了车站,去省城的车还没有走。王晓丽买好了车票来到赵济世他们身边说:“赵处长,咱们上车吧。”

刁副厂长跟他俩握手道别后,钻进小吉普就走了。

公共汽车在凸凹不平的沥青路上颠簸着前行,车里的人前后左右的摇摆着。每一次的颠簸带来的摇摆,使王晓丽的身体与赵济世的身体密切地接触、碰撞一次,虽然隔着衣服,每次碰撞都会让她产生许多的联想,这联想也给她带来的心跳加速,她闭着眼,装作睡着了一样,时而微微睁开眼斜视一下外面的赵济世,只见他也闭着眼睛,不知是他睡着了还是跟自己一样在联想。她倒希望他也在联想,也在体味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和快感。

就在她沉醉在遐想中时,公共汽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原来前面路口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在没有示意的情况下突然来了个左转弯,若不是司机师傅反应快来个急刹车,肯定要把骑自行车的人撞出去了。司机骂了句脏话,摇下玻璃,冲着远去的骑自行车的人大声骂着。

这一急刹车,使一车的人都向前扑去,那些正在打瞌睡毫无防备的人,都重重地碰在了前面飞靠背上,幸亏靠背是软的,不然真会有人头破血流的。这引起了车里很多人一边骂着一边说,“奶奶的,怎么开车的。”“不怨司机老师,是骑自行车的造成的。”

王晓丽和赵济世也都被前面的靠背碰了一下。赵济世赶紧问王晓丽:“没事吧。”

王晓丽红着脸说:“没事。”她心里想,怎么没事,坏了我的好事了。

赵济世揉揉眼,看着车窗外说:“你看,路边的数快发芽了,小麦也开始返青了。”

王晓丽歪头看看窗外,又扭头看看赵济世,然后目视前方,低声说:“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带着我啊。”

“昨天?哦,他们一个劲地叫你秘书秘书的,你就不怕他们把你想歪了,传歪了。再说,我家既穷又破,你去了,怎么住啊。”赵济世说。

“当秘书怎么了,就怕我还不够格呢。你不是有个嫂子吗,我跟你嫂子住一块不就行了。”王晓丽看了赵济世一眼接着说,“穷,现在农村有几家富的,我家里也很穷。我还想邀请你到我家做客呢,你那么嫌穷爱富的,我可不敢请你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冒然领个漂亮女孩子回家过夜,家里人会怎么想,我老婆知道了又要闹。传出去了对你更不好。”赵济世赶紧解释说。

“过夜?你想得倒美,谁跟你过夜了。”王晓丽红着脸低声说道。

赵济世像没听见她说什么一样接着说:“等过几天春暖花开了,我带你到我们村去看看,我们村有你好多没见过的奇景异象。”

“真的。都有什么奇景异象,你先给我说说。”王晓丽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说。

“就我们家墙外头那口井就够奇特的。那口井旁边长了这么粗的一棵老桃树,每年桃树开花的时候,桃花落到了井里,从井口根本看不到井水了,只看到一层厚厚的桃花。这井里的水,一年四季都散发着桃花味,井水也是甜的。这口井还有个特点,井壁是斜的,就像被人扳倒了一样。据我家祖辈传下来说,这口是宋太祖赵匡胤扳倒的。”赵济世一边比划着一边说着,引得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来听。

“我还带来了一件宝物。”赵济世把嘴凑到她的耳朵跟前神秘而又低声地说。

“什么宝物。”王晓丽也压低了声音问。

“等下了车,到我宿舍里再给你看。”赵济世依旧很神秘的低声说道。

7

赵济世并没有到省城下车,当公共汽车在泉城区汽车站暂时停留时,他跟着王晓丽下了车。

赵济世背起自己的包,又拎起王晓丽的包往泉城酒厂的方向走去。王晓丽跟在他身后,不停地问:“你不回省城去看嫂子了。”

“先不回去了,等咱俩干完重要的事再回去也不迟。”赵济世没有回头,只是一往直前的走着。

回到宿舍,赵济世从包里找出那本《酿酒秘笈》拿给王晓丽说:“你看看,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宝贝。”

王晓丽接过书,翻看了几页说:“这是什么书啊,尽是些不认识的字,你弄这本不认识的画书干什么吗。”

“这可不是普通的画书,是一本关于酿酒的古书,是我祖辈传下来的。”赵济世笑着说。然后他又把这本书的来历简单地给她讲了一遍。

“怪不得你对酿酒这么着迷,原来你是杜康的后人啊。”王晓丽半信半疑地说。

“后人不后人的倒无所谓,我要尽快找人把它翻译成现代文字。看看它的奥秘到底在哪里,能不能与现代的酿酒工艺结合起来。如果行,也是古为今用吗。说不定还能酿出古代皇帝喝过的佳酿呢。”赵济世说。

很显然,赵济世对这本书充满了极大地兴趣,就像那些到深山老林寻宝的人得到一张寻宝图那样兴奋与激动,恨不得马上就开始按图索骥,马上就付诸实施。可是,他不认识上面的字,不知道上面说了些什么。他又怕这本宝书落入他人之手或者被遗失了,他想找家复印店复印,又怕走漏了消息,他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捣腾古玩、古书什么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考虑的并不是这本书的考古价值,他考虑的是它的酿酒价值。最后他决定把上面的字比着葫芦画瓢一样的画下来。

赵济世关起门来在哪儿画字,除了王晓丽来给他送吃的外,谁叫门他也不开,就这样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终于画完了。他把画好的字找遍了整个泉城区也没找到一个能看懂的人。他只好带着他画的字回到了省城,到师范大学找懂这个的教授去翻译。

几天以后,当赵济世拿到翻译稿时,开始认真的研读起来。他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其中的很多酿酒制麯的方法已经失传,有些现在还在使用的方法,也因为口口相传,手手相教而发生了变异,有的却是以讹传讹,完全变了味。

正当他准备回家,找酒厂的吕厂长商议如何古为今用时,田副县长带着牛局长到省城找他来了。

一见面,田副县长就开诚布公地说:“赵处长,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通过您认识认识厅里的领导,这对咱们老家的工业发展肯定大有好处啊。”

赵济世很坦诚地说:“说实话,厅领导很忙,不是说你们想见就立即能见上。这样,我领你们先住下,我让我爱人先问问,就说我老家来人了,想拜见一下厅领导,看领导什么时间有空,若能利用午宴或晚宴请到他们可更好了。”

田副县长激动地握着赵济世的手说:“你真不愧是省里的领导啊,我们想到的你想到了,我们没想到的你也想到了。请客的钱你不用担心,能请到多少领导都行,越多越好,人多了好办事吗。至于住的地方,我们已经住下了,就在附近的泉城宾馆。你觉得在哪里请客合适就到哪里请,来到这里,一切听你的安排,我们保证做到。”

前面说过,赵济世的妻子王艳霞是省轻工业厅的办公室主任,领导的爱好与喜怒哀乐她了如指掌。既然丈夫家乡的县长来了,能不从中帮忙吗,再说,这个忙也只是个举手之劳。

王艳霞把田副县长他们引荐给肖厅长,简单交谈几句后,因为厅长太忙,等着召见的人太多,他们只好告辞。

田副县长悄悄地告诉王艳霞,带了点土特产来,看怎么送给厅长。王艳霞说,让厅长的司机送到肖厅长家里就行。肖厅长的司机跟着他们来到宾馆,把黄河大米、高苑大枣、花生、香油、杂粮等土特产搬到了车上。当天晚上,在泉城宾馆的雅间里,田副县长他们请到了肖厅长及几位副厅长。可能是因为有王艳霞在,赵济世推说有别的事就没有参加这次宴请。

这次宴请,田副县长最大的收获就是,肖厅长爽快地答应了找找省财政厅看能不能在资金上帮扶一下高苑酒厂,按肖厅长的话说,希望高苑能酿出上乘的美酒来征服其他的名酒,要敢于打造自己的名酒品牌。

回到高苑没几天,肖厅长给田副县长打电话说,他跟财政厅要了点钱,轻工业厅的领导班子也基本同意了帮扶的事,让他带着县财政局的人来省城一趟。

田副县长赶紧又准备了些土特产,带上财政局的会计科长赶到了省城。肖厅长说,这三百万,必须专款专用,要用于酒厂的改造和扩建,不能挪作他用,如果成效显著,还会考虑再拨款。

资金一到位,吕厂长就开始忙活起来,但他的心思没用在发展生产创造利润上,而是怎么巴结领导溜须拍马上。他到外地一家酒厂弄了些淘汰的设备,重新刷了一遍油漆,整的跟新的一样,将几间旧车间改造粉刷了一遍,挖了几个坑作为发酵池,就算是改革工艺了。又把办公楼装修了一番,把路面重修了一遍,再给领导送点,这三百万就花了个精光。县里领导没有懂酿造这行的,也好糊弄,只要看到外表鲜亮就拍手称快,连声叫好,而懂这个的却是敢怒不敢言。

省轻工业厅派专家来酒厂验收时,气得连饭都没有吃就走了。肖厅长得知实情后,只对田副县长发了一通牢骚,埋怨了一番也就过去了。他又能怎么办,泼出去的水花出去的钱,收是收不回来了,他也是鞭长莫及。这事又不敢声张,传出去让省领导知道了肯定要挨批,闹不好还会丢了乌纱帽。

王艳霞知道高苑酒厂弄虚作假的事后,找到赵济世,把他臭骂了一顿,横着眉毛说:“你那是些什么狗屁老乡,什么狗屁县长,骗了钱去都干啥了,人事没干一点。穷急了咋的,到省里来骗钱。弄得我在厅长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不想在厅里混也就算了,你还想让我也混不下去了。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全让你,让你的老乡给搅和了,若是我提拔的事泡汤了,我跟你姓赵的没完。”王艳霞气呼呼地说完,摔门而去。

8

赵济世放着副处长不干,非得搞什么酿酒不可,被很多人不理解,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他偶尔回厅里一趟,老是觉得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他似乎从人们的眼神和表情里也看出了异样。

王艳霞自当上办公室主任以来,各种传言和花边新闻也或多或少的传到了赵济世的耳朵里。对赵济世的不争气也导致了她更多的抱怨和冷淡。他们有时一个星期相聚一次有时则更长,再加上赵济世对酒的研究像着了魔一样,他对酒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妻子的兴趣。一个对妻子失去兴趣的人,难免会招致妻子的怀疑和冷淡。他们已经失去了当初的那份依恋、激情和卿卿我我,有点只是埋怨、指责和冷战。

走进没有温暖的家庭就像走进坟墓一般。赵济世越是不回家,对家的感觉就会越是陌生,他甚至忘了自己已经结过婚,是个有妻室的人。他把一切痛苦都埋在了心底,他把一切精力用在了对酿酒的研究里,只有沉醉于对酿酒的研究,他才会忘却一切痛苦与苦恼。

泉城酒厂不能为他提供一个潜心研究、实践酿酒工艺的平台,高苑酒厂更是一伙淳朴的骗子。《酿酒秘笈》的许多奥秘等他去探索、去实验,他的许多奇思妙想不停地在大脑里沸腾,在升华,在驱使他去实践,他像着了魔一样。他最终决定了,决定辞职回家自己办酒厂,至于回家之后怎么做,他一点计划也没有,只是想走一步说一步。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王艳霞时,王艳霞的第一反应是说他得了精神病了,是不是该到精神病医院去看看。

王艳霞发完了火之后,先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她的这个男人,就是有种执拗的性格,想做一件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和政治生命,还不能和他公开决裂,表面上,最起码是在外人面前还要装出十分恩爱、和睦的样子,她只能先开导、规劝他,拿出几个最佳方案供他参考、选择。

“你如果真想回家办酒厂,资金问题,厂址问题你考虑过吗。你的爹娘好不容易把你供应出来,有了个跌饭碗。你就这么好不珍惜到把它给砸了,把它给扔了。你的学不白上了,你的兄弟姐妹会怎么想,你的父母会怎么想,你的庄里乡亲会怎么看你。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呀,有朝一日你撞得头破血流了,你才知道锅是铁打的。你如果真想回家办酒厂,也可以先试试,但是,辞职我是不同意的,我找父亲给你活动活动,看能不能办病休或者停薪留职什么的。也给自己留条后路,免得日后自己把自己逼到死路上去了。”王艳霞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赵济世既不应声,也没任何反应,就像个木头人呆坐在那儿,任由王艳霞絮絮叨叨地说着。

如果真按王艳霞说的一步一步办手续,可能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再说也不一定能顺利地办下来,赵济世是等不及了。他名义上还是在泉城酒厂兼职,但他连去也不去了,干脆直接回老家了,剩下的事就让老婆去办吧。

赵济世这次回来,是悄无声息地回来的。风风光光、车接车送地回来跟灰头土脸、下步跑回来的影响就是不一样。不仅家里人感觉不对头,就连村里村外的反应也不一样。

高苑酒厂骗省里钱的事,早就被十里八村传的走了样了,有人说赵济世也从中参与了此事,还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因为事情败露,被开除了。还有人说上次他带回来的小姑娘,就是他的小情人。

赵济世跟父亲怄气后走出来,在“衮龙桥”上坐了半天。直到大哥领着小侄子来找他,他才抱着小豹子一起回了家。回到家里,姐姐及姐夫也在天井里等着。晚饭早就做好了,一家人正等着他吃饭呢。

吃罢晚饭,正屋里只有父亲、大哥跟赵济世在。赵福禄一锅接一锅的抽烟,还不停地唉声叹气。

“你想回来办酒厂,也该早跟家里人合计合计呀,你这么一下子就回来了,下一步怎么办,你考虑过吗。”赵济仁开口讲话了,“你要办厂子,一没有资金二没有厂房,你在哪里办吗。”

“我早就想过了,咱村里不是有口破砖窑吗,我想先把这个窑厂弄起来,现如今,盖房子的越来越多了,这砖肯定好卖,等赚了钱,有了家底,我再办酒厂。”赵济世看着哥哥说。

“办窑厂也需要钱啊,这窑厂是村里的,租赁费可以缓缓交,一些治砖的设备,烧窑的煤炭你总得现钱去买吧。这些钱从哪里来呀。”赵济仁皱着眉头说。

“我手里有点钱,虽然不够,我再出去借点。我合计了一下,弄台旧砖机修一修,把窑整一整,先少拉点炭。这些用不了一万块钱。等烧出来砖,卖了钱就行了。”赵济世很有把握地说。

“你既然这么说了,跟村里打交道、整窑、雇师傅、买炭的事我去张罗,买治砖设备的事你赶紧去办。明天我先把那头猪卖了,能补贴多少算多少。”赵济仁说完,又对老父亲说,“爷,你也别生气了,已经这样了,你生气也没用了,咱走一步说一步。你也早歇着吧。我到村长家里去看看。”

第二天,赵济世骑着哥哥为他借来的自行车,开始找那些他认为能说上话,能借到钱的熟人、同学那里去借钱。人就是这么势利眼,当你是个大人物,领导或是有钱人时,陌生人见了你也会高接远送,点头哈腰的,当你变成小人物,落魄了时,熟人见了你都会躲着你走,唯恐避之不及。赵济世身上那个“处长”的光环,从他徒步回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彻底的消逝了。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本来可以利用一下那个光环,但不知道他是忽略了还是故意不用的。

他骑着自行车在县城跑了一整天,从高苑酒厂到轻工业局再到县政府,他不仅没找到一个上次酒桌上的大大小小的领导,还经常被挡在门外,一句“厂长不在、局长不在、领导不在”就把他给打发了。

9

赵济世非常沮丧地推着自行车在县城的街道上走着。他本来想找几个高中的同学,可是自从高中毕业各奔东西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在外地工作,还是在县城工作,还是回到农村继续继承祖辈的事业,他们到底住在哪儿,他一概不知。

他开始指责自己虑事不周,没能在达到目的后再褪去那耀眼的光环,现在,临近午饭的时候了,自己混得连填报肚子的饭门都没有找到。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他还不是英雄汉,他是一个一事无成,一文不值的懦夫,一个乞讨者。他就缺一根打狗棍和一个破讨饭碗了。

他骑上自行车,向县医院奔去,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他在上高中时,就经常听到有关卖血的说法。他现在唯一能卖的和唯一值钱的就是这点血了。

当他坐在采血室里,看着自己鲜红的血流进采血袋里时,他似乎看到了那砖窑中燃烧的炭火在跳跃,在升腾,那血一样鲜红的火焰把土坯变成了火红的砖,变成了他最需要的钱。

当他拿着卖血的钱站起来时,差点晕倒在连椅上。他一口气喝干了采血室提供的一杯糖水,扶着墙,脸色苍白地走出了医院,走到哥哥给他借来的自行车跟前。他已经没有体力骑上自行车了,他把自行车当成了拐棍,扶着这个能走的拐棍向家里挪到。

赵济世扶着自行车停下来喘口气,他抬头看见了自己砖窑前人头攒动,人来车往,人们小步快跑地忙活着,泥土变成了砖坯,砖坯被装进了砖窑,一缕缕青烟从窑顶升起,这青烟化作嫦娥在翩翩起舞,嫦娥把他带到了月宫,在桂花树下,把珍藏多年的桂花酒倒进琥珀杯里,捧着酒杯来到他的面前,旁边的玉兔突然化作一位侍女,执杯前移,亲自给他喂他饮酒。

他品着美酒,睁开了眼睛。只见老娘含着眼泪正在一勺一勺地给他喂汤。

原来,天已经很黑了,也不见赵济世回来,哥哥赵济仁跟父亲就沿着去县城的路去寻找,在离县城不远的路边上,发现躺在自行车大梁上一个人,走进一看原来是弟弟。赵济世是饿昏了。他背起弟弟,父亲推着自行车回到了家。

当知道赵济世一天没吃饭还去卖血,心疼的老娘一边哭着一边拍打着儿子说:“你这死孩子,你这是何苦吆。”

当姐姐听说弟弟为了凑钱,都去卖血了,还险些把命也搭上了,就把猪也卖了。猪没了,将来可以再喂,弟弟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为了省运费,赵济世和哥哥拉着地排车到百十里外把人家不用的旧制砖机买了回来,经过简单修理以后就能用了。弄好了制砖机,两个人又拉着地排车到湖田把烧窑的炭也拉回来了。打小没干过重活的赵济世,肩膀被磨破了,手心、脚底也都磨出了血泡,可他一看到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愿望、自己的理想在一步步的实现,他就忘掉了一切痛苦。他想起了孟子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废弃的旧窑在烧窑师傅的指导参与下也整修完毕,晒干的砖坯子也都码进了窑里。点火这天,赵济世还买了几挂鞭炮,把村了的负责人也都请了来。当熊熊的窑火在燃烧的时候,赵济世那映着红红的窑火的脸上流下了两行热泪,受了那么多的苦他没有落泪,看到一家人及自己的艰辛就要有成果时,他的心里是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也许是老头眷顾他,也许是祖宗在保佑他,第一窑砖就烧的很成功。赵济世和哥哥拉着烧好的砖到集市上去展示,去推销自己的杰作。卖了第一窑的砖钱,赵济世想着的是先给窑工发工资,然后就是逐渐地扩大生产。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炮打响了,接下来的千炮万炮定会炮炮震天。

赵济世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他也相信“易经”中的很多说法。他想,扳倒井的水能酿出甘醴,也定能造出好转来。他在烧砖师傅的指点下,选了村北摩天岭的土作为治砖的材料,又用扳倒井的水来和砖泥,果然,烧出的砖不碱不糠还格外的硬。

好酒不怕巷子深,这好砖也不怕路途远。赵济世的砖也远近闻名了。

赵济世的砖厂有了起色,雇的人也多了起来,但他始终没停止自己干活,他像个普通砖窑工一样在窑厂忙活着,干着一些粗活、脏活、累活。工人们见东家都这么卖力的干活,谁也不好意思偷懒。

再说泉城酒厂的王晓丽,自赵济世弄了那本《酿酒秘笈》之后,神出鬼没的到酒厂来过几次,之后就不声不响地没有了音讯,他想干什么,去干什么,也不跟王晓丽说,总是你们神神秘秘的。也是啊,你王晓丽是什么人啊,从公说,你是一个极普通的化验员,身为名誉副厂长的赵济世,能带你出几趟发就不错了,人家根本没必要向你汇报工作啊。从私说,你们什么关系也不是,人家更没必要向你说什么了。

但是,在王晓丽心里,自从认识赵济世以来,她就没有放下过他。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男女私情是怎么回事。但跟他接触的这段时间了,她对他有了一丝丝的好感,特别是那次一起乘车回来,她每每想起来,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她再也忍不住了,就打了个电话到省里问了问,电话那边说,赵济世出差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打听到他回家办厂子去了,还打听到一些其他的消息。她想把这个人给忘了,把这个跟她没有丝毫关系的人忘了,可是越想忘掉一些事却偏偏忘不掉,越想记住一些事却又记不住。她经过几天的煎熬和考虑,最终决定到赵禄家去看看,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更想给他说点什么。

10

王晓丽来到赵禄家,打听到赵济世在村北的窑厂里忙活着,在村民的指点下,穿过村里的小道,到了村外,奔着窑厂的大体方位,沿着麦子地里的田间小路,一边向北面搜寻着一边慢慢走着。

大片的麦田正在抽穗扬花,微风吹来,麦花的香味伴着泥土的芳香迎面扑来。王晓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久违了的农村特有的芳香,使她心旷神怡。她虽然也是农村的,但是,因为厂子里忙,不让请假,她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这次,是她撒了谎,说家里有急事才被准假出来的。

她看到了窑厂,并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窑厂里忙碌不停的那些窑工们,就像蚂蚁一样,都在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当她走近窑厂时,她停住了脚步,想从这些人中找到赵济世,她更希望能引起这些窑工们的注意,最好是能有个人过来跟她答话,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打听到赵济世在哪儿或者是被他发现了而主动过来找她。可是,那些干活的人只是停下了手里的活,或者停止了走动,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但没有一个走过来。这时,从砖窑里钻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对所以停下来的人说:“怎么了,怎么都不动了。”

“你看,来了个城里的漂亮姑娘。”不知是谁轻声地说道。声音虽小,还是被王晓丽听到了。

从窑里钻出来的人正是赵济世,他正好把砖坯子在窑里摆完了走出来。他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盯着不远处的姑娘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朝姑娘走去。

王晓丽看到一个高大,但微微有点驼背的男人向她走来。迎面走来的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是布了,就像是穿了一身泥做的衣服,像一个有生命的兵马俑那样,面部被泥土和煤灰遮盖的看不清模样,等走近了只能看到两只大眼睛在一眨一眨的,只见他微微张开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她刚想打听赵济世在吗,话还未出口,只听面前的男人说:“你怎么来了。”这声音太熟悉了,她曾在梦里不知多少次的听到过这熟悉的声音,当她真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闻到掺杂着泥土及煤烟味的熟悉气味时,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梦里。

“你,你是赵济世吗,你,你怎么成这样了。”王晓丽不顾脚下的泥水,也不嫌他手上脏,上前紧握住赵济世的手,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眼泪。

“好好的,你哭什么呀。我这是干活干的。”他抬起手,想给她擦眼泪,一看自己的手那么脏就停下了。“你站这儿别动,里面很脏。我去洗洗脸,换件衣服。”

赵济世洗完脸,换了件略微干净点的衣服,来到王晓丽身边,拎过她手里的旅行包说:“回家去坐坐吧。”

王晓丽不停地瞅着赵济世。他黑了,瘦了,背也有点驼了,已经完全像一个农民了,完全像一个窑工了。他昔日的风采,昔日的光环已经荡然无存了。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到了家,赵大娘,嫂子还有姐姐正在忙活着给窑工们做饭。赵济世一进门就喊上了:“娘,娘,来客人了。”

赵大娘从饭屋里出来,瞅了王晓丽半天,笑着说:“这不是,这不是……”

“大娘,我是晓丽,上次不是来过吗。”王晓丽上前握住大娘的手笑着说。

“对对对。想起来了。姑娘,你坐,我拿茶壶给你泡水去。”赵大娘一边说一边跑到屋里去找茶壶。

“你坐吧。”赵济世拿过一个杌扎子放到王晓丽脚跟前说。

“我不坐了,看家里也挺忙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添乱了。我主要是来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看到你我就放心了。”王晓丽眼泪滚动着泪花接着说,“你也多保重,别累坏了身子。”说完扭头往门外走去。

赵济世拎起放在地上的旅行包追到大门外说:“你的包。”

“包里的东西是给你的的,你留下吧。”王晓丽回过头来说。

“那你等等,我去送你。”

“不用了,你忙吧。”王晓丽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晓丽坐上往回赶的汽车,思绪很乱。她望着窗外一片一片的麦田,麦田被风一吹,麦浪起伏,就像大海的波浪一样,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啊。等麦收的时候,还要回家收麦子呢。

她闭着眼睛,想着发生的许多事。她又想到了跟赵济世一同乘车回去的情景,每当他想到这些,心跳总会加速。他说回家办酒厂酿酒,怎么烧起窑来了。他那当了副厅长的妻子来过吗,她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会有什么感想,她还会和他继续过下去吗。这就是她朝思暮想,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男人吗。

王晓丽的来访与匆匆的离去,在赵济世早已平静的心海里激起了小小的涟漪。

他躺在炕上,想起了结婚时的情景,回来结婚那天,是王艳霞第一次进家门。起初,她听他讲过家里很穷,配不上她,她说她爱的是他这个人儿不是他的家。当她来到他这个穷家以后,才知道比她想象的还要穷还要脏还要乱,屋门跟窗户到处透风撒气,家里穷得连取暖的炉子也没有,刷了点白石灰水的土坯墙,被从门缝、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寒风一吹,哗哗地落土、落灰。当天晚上,王艳霞就哭着闹着要到县城的招待所去住。直到赵济世给她下了跪,才好不容易地住了一宿。第二天,她就唆使着丈夫说单位有急事就走了。从此以后,王艳霞就再没回来过。每次回来,都是赵济世形单影只的自己回来。

他猜不出王晓丽为什么突然的来访又突然的离开,是想证明什么还是什么人派她来的。来与不来都无所谓了,他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在一起工作的时候,除了工作上的事,他们什么事也没拉过、探讨过,萍水相逢而已,落花无情流水也无意。哎,没必要费那些脑细胞了,还是吃饱了饭,该干嘛干嘛去吧。

11

王晓丽对赵济世是在意的,也是关心的。她之所以匆匆地离开,是想赶紧回去,了解清楚也处理好几件事。她不想在什么事都没做的情况下就闹得满城风雨。她虽然进城好几年了,但她的观念还是很保守的,她不想让人说长道短的。

王晓丽找了个最知心、最信赖、最可靠的朋友打听过了,王艳霞与赵济世的婚姻关系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只是碍于她刚刚提拔了副厅长,不能因为婚姻问题影响了政治前途,她对那个所谓的丈夫是彻底死了心了,她在等待机会,等待解除那个已经死亡的婚姻关系。她还打听到,赵济世的停薪留职并没有办成,也就是说,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进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他又成立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王晓丽只要静下来没事干,就盯着实验室的那些瓶瓶罐罐发呆,她仿佛又看到了赵济世正趴在试验台上在搞实验,她又在他的旁边给他当助手,她又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男人特有的气味。当他的白隔离衣变成泥衣服,他那英俊的脸上布满碳灰,只剩下闪着希望之光的两只眼睛和会说话的雪白的牙齿时,她的心碎了,她的心在流血。这半年多来,他黑了,他瘦了,他那挺拔坚强的后背有些驼了,他不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不然,他不会变成这样子的。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的妻子却不在他身边,他得不到妻子的爱,得不到妻子的关心与关怀。父母的爱,兄弟姐妹的爱是妻子的爱所不能替代的。想到这里,王晓丽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麦收时节,王晓丽像往年一样,跟厂子请了假,回家帮着父母把麦子收了,等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利索了,她回到了厂子。她跟厂长请假说,家里有急事走不开,需要请一个月的假。厂长说,真有事也不是不让请假,正好这段时间厂子挤压了一些酒卖不出去,也没什么检验任务,想请假就请吧,但是请假可就没工资了。

王晓丽这次请假不是为别的,她这次是为了到赵禄家才请的假。

这次到了赵禄家以后,她没有到窑厂,而是直接到了赵济世的家。她一进家门,把赵大娘吓了一跳:“闺女,你先坐坐歇歇,我去叫济世去。”

王晓丽赶紧抓住大娘说:“大娘,你不用去,我在家等他就行。大娘,你看,我闲着也是闲着,我还是帮你干点活吧。”王晓丽说完,挽起袖子,到饭屋了帮着干起活来。

王晓丽自幼在农村长大,什么家务活、农活她都干过,她也会干,而且手脚利索,比上了年纪的赵大娘干活麻利多了。突然间来了这么个帮手,赵大娘倒闲下来了,嫂子跟姐姐也没有以前那么忙活了。

她们早早地准备好了午饭,就等着到了饭时给窑上送去了。

“闺女,上次来,你也没吃饭就急匆匆地走了,还留下那么多东西,让我的心上难受了好一阵子呢。我问济世他怎么惹你了,他说他也知不道。再问多了,他就一声也不吭了。”赵大娘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

“大娘,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上次来的急,也没跟厂里请假,完了我怕赶不上车了,所以……”王晓丽低下头说,她为自己的谎言低下了头。

“哎,你这孩子,怕误了车,更该叫济世去送送你了。”

“娘,饭装好了,我跟嫂子去了。”姐姐说完,对着王晓丽说,“妹子,你在家陪着俺娘说话吧。”

“我也跟你们一块去。”王晓丽站起来,对大娘说,“大娘,等送饭回来我再陪你说话。”说完,她竟先走到小推车跟前,把车推了起来。

嫂子和姐姐一边喊着“你行吗。”一边分别跑到小推车两边,张开手护着车,唯恐她把车歪了,洒出饭菜来。

其实,王晓丽在家用小推车推过土,推过粪,这点饭算什么。她并没说什么,只是像模像样的推车走着。

嫂子和姐姐一看小车推得这么稳当,就猜出了她是个推过车的人,也就放心地跟在后面走着。

到了窑厂,嫂子招呼大家说:“哎,今天是猪肉炖冬瓜粉条,赶紧洗手吃饭,来晚了就没了。”

“嫂子,刚请来的厨娘。”“这么年轻漂亮啊。”“她会做饭吗。”“她是哪儿的。”“是不是那个剧团的失恋了偷着跑出来的。”几个年轻的后生围在嫂子跟前问个不停。

“你们几个老实点,别胡说八道的,小心你济世哥揍你啊。”嫂子一边给他们分着饭一边低声嘱咐着说。

就在他们洗脸洗手然后领饭的时候,王晓丽不停地在人群中找寻着赵济世。直到打饭的人都领晚饭分别找地方吃去了也没见赵济世是影子。

嫂子看着正在不远处蹲着吃饭的丈夫喊道:“豹他爹,济世呢。”

赵济仁端着碗站起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走着一边说:“他到县银行去了。”

“去银行做啥。”嫂子追问道。

“去银行能做啥,又不能吃饭。我也知不道,等他回来你问问不就知道了。”赵济仁白了媳妇一眼,冲着王晓丽笑笑,扭头走开了。

嫂子看着很失望的王晓丽,安慰她说:“他不会在外面吃饭的,说不定不等咱们回家他就家去了。”

王晓丽笑笑,算是回答了嫂子。

等大家吃完饭,收拾好了碗筷,姐姐推着车,三个人一边议论着地里长出的玉米苗,一边往家走去。

到家后,她们把车上的碗筷卸下来,放到大盆里。王晓丽挽了挽袖子就开始刷起碗来。

嫂子在一旁拉她说:“妹子,先吃饭吧,吃完了再刷。”

“嫂子,我不饿,你们先吃吧。我刷完了就吃。”王晓丽因为没看到赵济世回来,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还是装作没事人似的。

就在王晓丽刚刷完碗时,她听到院子里有放自洗车的声音,她手也没顾上洗就冲了出来。

12

赵济世把自行车支在墙根的屋檐下,抬头看见饭屋门口站着一位包着蓝色头巾的年轻娘们,他愣了一下,刚要问旁边一直偷着笑的嫂子,只见“年轻娘们”一把扯下蓝头巾,快步跑到他跟前。他吃惊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晓丽拉着赵济世的手跑到北屋里,她紧紧地抱住他,抽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你又瘦了。”

赵济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他不知所措地垂着双手。当王晓丽越抽泣越厉害把他抱得越紧时,赵济世不自觉地也抱紧了她。他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在她耳边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了。”

“是你委屈我了,你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走了,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你知道人家是多么担心你吗,是多么,想你吗。”王晓丽依旧抽泣着说道。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在意我,所以有很多事就没给你说。对不起啊。”赵济世长大成人后,除了跟王艳霞拥抱过外,再没有其他女性拥抱过他,而那拥抱,已经是很久的事了,他似乎已经忘了男女相拥的感觉了。

王晓丽突然的到来,莫名的哭泣,震撼的拥抱,他还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更搞不懂王晓丽是什么心思,因为以前,他并没有走进她的心里,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过客而已。他要等她安静下来,等她的情绪平复下来,好好地问问她。想到这里,他用粗糙的手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安慰她说:“好了,不哭了,让人看见了笑话你。”

王晓丽用手抹了一下眼泪,笑着说:“你的手真剌人。”

“走,先吃饭去吧。”赵济世说完,扯了一下她的衣襟,先跨过门槛出来了。

姐姐已经把饭摆好了,杌扎子也放好了。她们娘三都在饭屋了坐着,低声低估着什么。见济世出来了,就都从饭屋了出来,站在饭屋门口向北屋门口张望。见王晓丽走出来,姐姐赶紧迎上去说:“妹子,干了老半天活了,赶紧吃饭吧。”

王晓丽笑着“嗯”了一声,跟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

吃完饭,王晓丽又抢着把碗筷刷干净了,然后帮着嫂子、姐姐择菜、洗菜。

赵济世对正在干活的王晓丽说:“晓丽,让嫂子和姐姐择吧,我领你去看看我们村的古迹。”

“你也来择菜吧,等干完了活,咱们再去。”王晓丽一边择着菜一边仰头冲赵济世说。

嫂子夺下王晓丽手中的菜说:“这点菜一霎霎就择完了,你快去吧。”

赵济世把她领到墙外井边的一棵老桃树下面说:“这就是你第一次来,在回去是车上我跟你说过领你来看桃花的那棵老桃树。如今已是硕果累累了。”

“真是‘狂风吹尽桃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呀。这才几天呀,我把花期都错过了,把好时光都辜负了。”王晓丽看着满树的桃子伤感地说。

“不是你把花期错过了,是我没践行诺言,一个人偷着跑回来了。你虽然错过了花期,秋天收获的时候,我一定会把丰硕的果实奉献给你的。”赵济世看看满树的桃子,又看看王晓丽说。

“你不会再变卦了吧,到了收获季节,你又偷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吧。”王晓丽用猜疑的眼神看着他问。

“不会的,不会的,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根,我的灵魂所在,离开哪里,也不会离开这里的。‘兔子跑千里终要回老窝’吗。”赵济世笑了笑,看了看她继续说,“哎,你还没看看这眼井呢,你过来,我扶着你,你看看,这井有什么特点。”

王晓丽小心翼翼地登上井台,她蹲在井边,两手扶着井沿往里看,“哎呀,这井是斜的,猛一看,井水像要流出来的样子。”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扳倒井。走,还有奇怪的呢,我领你去看看。”赵济世说完,头前先走了。

赵济世领着王晓丽沿着护城河走着。经过一个夏天,护城河里的杂草茂密,有的长得一人多高。马兰花也早已开败,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棒槌。他掐了两个小棒槌,递给王晓丽一个说:“我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拿这个敲对方的头闹玩呢。你知道吗,这马兰花的根还能做刷子呢,俺娘她们就用这马兰花的根做成的刷子刷机织布呢。”

“怎么不知道,我在家时就经常帮俺娘纺棉花,做穗子、落篗子、牵机、刷机、织布我都会,我还会纳鞋底做鞋呢,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做双鞋穿。”王晓丽一边扳着指头一边说着。

“那当然好了,如今俺娘年纪大了,都是嫂子或者姐姐给我做鞋,可是嫂子家,姐姐家都一大家子人,也不能指望人家一辈子啊。”他看了一眼王晓丽说。

不知不觉,他俩走到了“衮龙桥”跟前。

赵济世指着桥说:“这就是我给你提起的衮龙桥,你看,桥上还有字呢。”

王晓丽跟着他走到桥下,可以摸到石拱桥石头上凹进去的部分,经仔细辨认,的确能看到“衮龙桥”几个字。

他又把王晓丽领到桥北边的河坡上,指着一些荆棘棵棵子说:“你看看这些荆棘有什么特点。”

王晓丽走到一丛丛的荆棘跟前,小心翼翼地查看着,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赵济世走到她跟前,指着荆棘棵子上的棘针说:“你仔细看看,这针尖是朝下倒着长的。”

王晓丽仔细瞅了瞅说:“还真是唻,这是怎么回事呀。”

“这叫倒长棘,也叫顺王棘,它的棘针之所以倒着长,是因为当年赵匡胤领兵打仗从这桥上落马滚下来时,河坡上的荆棘怕棘针扎伤未来的真名天子,所以都把刺倒着长了。当赵匡胤爬起来时,竟然没被棘针刺伤脸,他当时脱口而出,‘救驾有功,真乃顺王棘也’。”赵济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把王晓丽也逗乐了。

“真的,你别笑,我们这还有很多奇事妙闻呢。”赵济世一脸正经地说。

“还有啥,你快说。”王晓丽上前,拉着他的手着急地说。

13

“我们这里早年有四大奇观,叫衮龙桥扳倒井,灰菜柱子摩天岭。这衮龙桥和扳倒井你都看到了,摩天岭你还没看,但是,我们窑厂用的土都是摩天岭的,据说,这摩天岭与赵匡胤也有关系。当年他领兵打仗,路过高苑,喝了扳倒井的水继续往北走,走到摩天岭这个地方,他命令将士们就地休息,将士们休息的时候,就把鞋脱下来,空里面的土,由于将士们人多,空出来的土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土山,因为是天子统领的兵将弄出来的,当时的百姓就取名曰‘摩天岭’,过了一年,赵匡胤当了皇帝,派人册封‘扳倒井’、‘衮龙桥’之后,摩天岭上的灰菜,竟然有一棵长成了参天大树。

赵济世领着王晓丽坐到路边的草疙瘩上,望着背面摩天岭的方向继续说着,“赵匡胤驾崩以后,这棵灰菜树就枯萎死了,当时我的祖上,带领赵禄家的男人们,利用这棵灰菜树,在摩天岭上修建了一座庙,里面供奉着赵匡胤的塑像,用来保佑高苑的子民们风调雨顺。那些建庙用的高粱大柱就是用灰菜树做的,所以叫‘灰菜柱子’。再后来,随着庙宇的坍塌,灰菜柱子自然也就消逝了。”

王晓丽聚精会神地听着赵济世讲着那些美丽的传说,透过传说,她感觉到,这里的确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单凭这些传说就能证明这点,没有杰出的人才,是编不出这么美妙而脍炙人口的传说的,她更相信,赵济世就是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下,在这种精神的鼓励下,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在奋斗着。一个没有理想,精神世界一片空虚的人是不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她往赵济世身边靠了靠,挽着她的胳膊说:“我听嫂子说你到银行去了,借到钱了吗?”

“哎。”赵济世长叹一口气说,“借是借到了,就是太少了。家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抵押,人家不敢借给咱很多。”

“现在窑厂不是正常开着吗,你又借钱做啥。”王晓丽不解地问。

“从外表上看,窑厂也挺红火,可是挣钱少啊。”

“为什么?”

“一是窑太小,一天烧不了多少砖,而是机械化程度太低,基本全靠人工,这样光劳务费的支出就够大了。按目前这个盈利法,干上二十年也攒不够办酒厂的钱。我盘算了一下,如果能弄台制砖机,基本实现了机械化,然后再建个大的砖窑,赚钱的速度就快了。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更何况不是一分钱,是上万啊。”赵济世说完,从旁边的狗尾巴草上揪了一根草梗放到嘴里嚼着。

“设备那么贵,恐怕光一台制砖机就不止一万吧。”

“我买了本制砖机制造方面的书研究了一下,我还到县铁木厂去跟一位老师傅去请教了,他们说弄台废电机修一修,然后用一些废铜烂铁的比照着图纸做一台制砖机就行,这样花不了那么多钱,跟新机器一样能用。”赵济世吐出嚼碎的草梗接着说,“就这,钱还是不够。愁死我了。”

“我存了几百块钱,等我回去给你拿来先救救急。”

“别别别。你攒点钱也不容易,你弟弟上学,老人看病都需要钱。不能用你的。”赵济世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说。

“哎,你不会动员庄里乡亲,亲戚朋友的入股吗,还有那些在你窑厂干活的,也让他们入股。反正窑厂的效益挺好,大家都看见了,他们肯定愿意入股分红。”

“这倒是个办法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赵济世笑着说。他停了一会,又说道,“先不说这烦心的事了。哎,上次你来,怎么那么急匆匆地就走了,我还以为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一赌气抡风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才不是抡风走的呢。”王晓丽羞涩的低下头接着说,“我说出来,你可甭笑话我。我其实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这可能就叫一见钟情吧。后来一打听,你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是大官的女儿,你们还是一个单位的,条件比我强百倍、千倍、万倍,我也就死了心了。可是,每次见到你,我都心跳加速,激动不已。特别是你让我帮你搞配酒实验那会儿,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那样就能天天看到你,天天能在你身边。有你在身边,我心里就热乎乎的。”

王晓丽红着脸,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后来,你很长时间每到厂里,我心里可难受了,就打听到你回老家了。等我看到你时,没想到你又黑又瘦的,腰也累的有些弯了,我的心里可难受了。我不敢久留,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干出丢人的事来。你想啊,我算什么啊,在你心里,我只是你的同事。所以,我就急匆匆的走了。”

“后来,我打听到,你媳妇对你的所作所为一直很生气,也一直没来看看你。所以,我就撒谎请了假,我想待在你身边,我想陪着你、照顾你,看到你受罪,我心里也不好受。”王晓丽说着,把头埋在腿上哭起来。

赵济世看到王晓丽抽泣的整个身子都在抽泣,也感动的流下了热泪,他扶起她来,看着她发红的泪眼说:“我从心里很感激你,我一个人受苦就够了,没必要把你也搭上。再说了,你来了,你那边的工作怎么办,你没了工作,你的家怎么办,你的弟弟上学怎么办,你的母亲看病怎么办。这些都是面临的残酷的现实问题。”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想在你身边,就想天天能看到你。”王晓丽站起来,跺着脚说。

“你这个傻妹妹。我是有老婆的人,你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啊,村里的街坊四邻怎么评论我呀,我还怎么在村里混啊。”赵济世着急地说。

“我等,我以你妹妹的身份等。”王晓丽执拗地说。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事了。快擦擦眼泪。你看,那边干活的人都往这里看呢。不哭了,啊。”赵济世想掏出点擦眼泪的东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

“你不用找了,用你的手给我擦擦就行了。”她笑着说。

“你看,我的手都成老枣树皮了,你那脸细皮嫩肉的,不给你擦破了。”赵济世伸出粗糙而又布满老茧的手让她看。

王晓丽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14

王晓丽拿着赵济世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她本想扑到他的怀里,她想听他的心跳声,闻他身上的气味,她没敢,她发现远处的田地里有干农活的男男女女,她不是本地人,她不怕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这些闲言碎语也传不到自己村子离去,当然也就不会传到父母的耳朵里去,自然也就不会影响一家人安安静静、挺直了腰板做人了。可是,她想起了刚才他说的话,他的祖祖辈辈,老老少少,亲戚朋友都在这里,他还要在这里闯天下、干事业,我不能坏了他的名声,一个好名声,对一个人,特别是对一个想干一番事业的男人是多么的重要啊。想到这些,她忍住了,把心中涌起的热流压了回去。

他俩来到村口,赵济世说:“你先回家吧,等你好好想一晚上,明天再决定。我到窑厂去看看。”

“我也想去看看怎么烧窑的。”王晓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说。

“那里很脏的,再说了,你这么俊,那些小伙子见了你不都忘了干活了。先回家吧。啊。”赵济世很坚决地说完,扭头就走了。

回到家里,嫂子她们正在忙活着切菜,准备晚上的饭。王晓丽挽起袖子,准备干活。

嫂子说:“你甭下手了,这点活一霎霎就完了。俺们村的小故事不少吧。”

“嗯,是不少。”王晓丽要过嫂子手里的刀,一边切菜一边说,“没想到,你们村的故事这么多,就连宋朝的皇帝也来过。”

“再好,也是个穷地方,哪有你们大城市好啊。”嫂子一边洗着菜一边说。

“嫂子,我可不是大城市的,我家也是农村的。我只是在我们区的酒厂上班。”

“听济世说你们离省府很近,当然是大城市了。再说了,从你的说话行事看也不像农村的,哪像我们啊,完全是一个土老帽。”嫂子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没有咱们这些土老帽种粮食,城里人喝西北风去啊,你说对吧,妹子。”姐姐也笑着插话了。

做好了饭,王晓丽还是推着车把饭送到了窑厂。窑厂的那些小伙子们,免不了围到赵济世跟前问这问那,插科打诨的。

“别瞎说啊,人家是我在泉城酒厂挂职时认识是一个妹子,别瞎猜啊,谁要是胡说八道的,小心我敲烂他的狗头啊。快吃饭去。”赵济世故作生气地把周围的人给驱散了。

正在给窑工们盛饭的王晓丽,偶尔听到几句瞎猜的话,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种幸福感涌上心头,小情人怎么了,小媳妇又怎么了,我还有当他的大媳妇呢。

每天晚饭后,姐姐都会回到二三里远的家里去住,三岁多的儿子虽有公公婆婆照看,晚上她都回去陪着孩子。临走,她问王晓丽:“妹子,要不你到我家去住吧,我那里宽敞些。”

“姐,不用了,我跟嫂子对付一宿就行了,你也赶紧回家吧,都累了一天了。”王晓丽刚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喊了声“姐,你等等”,就跑到屋里拿出一些带来的东西塞到姐姐手里说,“这点吃的给小外甥拿着吧,别嫌少。”

姐姐推辞了一下,接过东西放到小包袱里,说了些感谢的话就走了。

当王晓丽跟着嫂子走了以后,赵大娘问赵济世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呀。赵济世一五一十的把怎么跟她认识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娘听后担心地问儿子,你没把人家咋了吧。赵济世着急地说,我的亲娘哎,我是啥样的人,你还知不道吗。娘说,那也难为人家闺女了,这么好的闺女,你可不能害了人家,兴许她是一时冲动才来找你的,你要坚决和人家撇清了,别沾泥带水的,让她彻底死了心就行了。赵济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日,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会把她送走的。听了这话,娘心里有底了,她把家里仅有的一些红枣、花生、芝麻、青豆什么的,把她上回留下的旅行包塞了个满满当当。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晓丽对赵济世说:“嫂子劝了我半宿,我想了半宿,我还是先回去吧。”

“那就对了,等我这边的酒厂干红火了,我一定请你来当老师,给我培养出一名向你一样的优秀的检验员来。”赵济世说完,转身推过自行车说,“我去送你。”

“不用了,这点路我还能走得了,你那么忙,就别管我了。”王晓丽坚持着说。

大娘、嫂子、姐姐也都一起说,济世也不差那点功夫,让济世去送送你吧。

“孩子,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点东西给你娘拿回去尝尝。”赵大娘指着赵济世手里的旅行包说。

“大娘,我啥都不要。”王晓丽一边说着,一边争夺着旅行包。

赵济世硬把旅行包挂在车把说:“这是俺娘的一点心意,你就别挣了。”

赵济世跨上自行车,带着王晓丽往县城走去。村里的孩子们撵着自行车,拍着手喊着:

新媳妇,坐洋车,

使劲搂住情哥哥,

两人要到哪里去,

棒子地里摸一摸。

……

赵济世听了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他使劲等着自行车,想尽快远离那些孩子们。

王晓丽听了不仅没脑,反而高兴地说:“这儿歌还挺好听唻。”

出了村,到了大路上,王晓丽往四周看了看,见坡里没干活的人,就一下抱住了正在骑车的赵济世说:“小孩们既然那么说了,我为啥背黑锅啊,只可惜了,现在的棒子苗还挺矮呢。”

“你别瞎说,你也别乱动,小心翻了车,把你的脸摔破了。”赵济世用敬告的口气说。

一路上,赵济世想好了的一些绝情的话,竟然没有说出来,他不想太伤了她的心,一切顺其自然吧。

到了车站,赵济世抢着给她买好了车票,当把票递到她手里时,她一下子抱住了她,眼泪也流了出来,她一边哭着一边说:“保重身体,等着我,我还会来的。”她再也不怕周围有没有人,主动地吻了他。

赵济世也抱紧她说:“别做傻事,好好上班,等我的信。”

直到乘务员高声喊着,“去省城的车马上就开了,没上车的旅馆赶紧上车”时,王晓丽才把搂着赵济世的手松开说:“你的胡子真扎人。下次别忘了刮胡子。”

赵济世拎着包刚把她送到车上,汽车就开了。他流着泪追着车不停地挥手,她流着泪隔着玻璃不住的摆手。

15

窑厂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缺资金,乡亲们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如果能拢到一块也是足够用的。赵济世跟父亲和大哥商量了一下,认为还是收拢一下庄里乡亲的钱是解决资金短缺最好的办法,至于是入股好还是付利息好,他们还没想好,他们决定请一请村里的领导,看村干部们怎么说。

晚上,赵福禄出面,把村里的主任、副主任、村委会委员共七个人,都请到了家里。娘跟嫂子忙活着炒了几个菜,赵济世还专门跑到县城去买了点猪头肉、猪肝、猪肠子回来,还到副食品店买了几盒丰收烟和几瓶芦湖老窖。他从心里是烦高苑酒厂产的酒的,不是因为它不好喝,是因为那一帮人干了那么龌龊的事,使他感到那酒也是龌龊的,他回来这么长时间,就没喝一点酒,有时伺候窑上的师傅,都是父亲和哥哥陪着。在副食品店也能买到外地的酒,因为太贵,当地人大多喝本县产的散酒,只有来了贵客或是办大事才买瓶装的酒。

村主任叫赵义德,四十来岁,其他几个村干部也都姓赵,他们跟赵福禄是早就出了五服的一赵家,按辈分,赵义德还得叫赵福禄爷爷,叫济仁、济世叔。村里的官没那么多讲究,见了面,晚辈对长辈都是按辈分称呼,上一辈对下一辈一般都直呼小名,叫官名的很少。

这几位村官,几乎是前后脚的来到了赵济世家。一家人早就等在天井里等着这些高贵的客人了。他们一个个来了,就一个个让进屋里,然后就是让座、递烟、倒茶。赵义德被让到了八仙桌的正位上,他的右手边是村委会副主任赵义财。其他几位按辈分依次入座。赵福禄年岁大了,在炕沿上坐着,陪着抽烟说话。赵济仁在下座陪着喝酒,赵济世在下面忙活着倒酒倒茶。

那时喝的是高度酒,他们喝酒用的是三钱的小酒盅。夏天倒无所谓,若是冬天喝酒,是要把酒烧热了再喝的。

酒过三巡之后,赵济世走到赵义德旁边,端起酒盅说:“主任,我给你端杯酒,感谢你这些年对我们家的照顾。”

赵义德赶紧站起来说:“济世叔,这可不行,你叫我义德就行。虽说我们几个在村里负责,也全靠老少爷们帮衬着,再说了,咱们赵家本来就是个大家族,本来就是一家吗,千万别说感谢的话。这样吧,你用济仁叔的酒盅,咱两个喝一盅。”

“我不会喝酒呀。”

“你别骗我了,我听说你能喝。”赵义德接过赵济世的酒盅端着,走到赵济仁旁边,拿过他的酒盅递到赵济世手里说,“来济世叔,老侄子陪你喝一盅。”

既然喝开了,就不能慢待了其他的村领导,赵济世摒弃了一切原来的鄙视与厌恶,就权当是喝的茅台吧。他拿着哥哥在空酒盅,走到赵义财身边说:“咱俩同岁,又同过学,来咱俩也喝一盅。”赵济世说完,刚要给他端酒盅,赵义财赶紧端着酒盅站起来说:“济世叔,我自己来。”见赵义财端起了酒盅,赵济世倒满了自己的酒盅,跟赵义财的酒盅碰了一下,把酒也干了。就这样,赵济世跟每个村领导都喝了一杯。

喝完了一圈,赵济仁说:“来来来,吃点压压。”然后站起来,把筷子递到赵济世手里说,“你连着喝了七盅,赶紧吃点菜。”

就在大家大快朵颐的时候,赵义德说:“济仁叔,你请我们来,不光是为了喝酒吧。咱们爷们,有啥事,你直说就是了。”

“各位爷们,今天请你们来,确实是有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赵济仁喝口茶接着说,“咱不是建了个窑厂吗。你们也都知道,这窑厂的生意也挺好,可是一年到头就这么瞎忙活,到年底一算,没剩下几个钱。我们想啊,想扩大规模,那样,也能多给村里点管理费,租用费啥的。”

“好事啊,你扩大就行了,这有啥难的。”没等赵义德发话,赵义财抢着说道。

“是啊,想咋扩大,你说就是了。”几个村委员也都附和着说。

“是这么回事,要想扩大生产,最缺的就是资金问题。济世到银行去问了,人家能贷款,但贷不多。我们知道,村里有点钱,谁也不能乱动。可咱们庄里乡亲手里都多少有点钱,是借他们的钱还是让他们入股,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赵济仁说。

“这个吗。按说是你家的私事,我们村委是不好表态的,一表态,不成了村委的决议了,你们说对吧。”赵义德看了看几个村委接着说,“不过,我自己认为,自己认为,不代表村委啊,借钱也好,入股也好,你们拿出个详细的东西来,得让村民们看明白了,还得让他们把心放在肚子里。谁的钱来的都不易,谁也不愿意钱打水漂。入股也好借钱也罢,你得让村里有威信而且能写会算的人参与进来,有个明白人替你们说话,比你们自己说话要强上一万倍。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还是义德讲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你看让谁参与进来合适呢。”坐在炕上抽烟的赵福禄说。

大家嘀咕,推荐,选择了半天后,赵义德说:“刚刚大家把咱庄上有德又有威望的人捋了一遍,我看济德叔这人就很合适,他虽然年纪大点,但他上过私塾,解放前还在县城给人家当过账房先生。在咱庄里又是德高望重的,就看你们能不能把他请到了。”

“我去请他,他虽然比我大几岁,打小俺俩就挺好,他就是倔点。”赵福禄一边抽着烟一边说。

“还有一件事,就是俺们想把摩天岭那块碱场巴地租下来,等有了资金,再在那里建个窑厂。不知各位村领导啥意见。”赵济仁站起来,一边给大家分着烟一边说。

他们接过烟,点上,抽着,没有人说话。

“咳,咳。”赵义德抽了口烟,干咳了几声接着说,“这个吗,不是不行,啊,那个盐碱地闲着也是闲着,能给群众带来好处为啥不用呢。不过,村委会得开会商量一下,今天就先不说这事了,啊。”

“那是那是,我今天就是提出了,请你们抽空给研究研究的。”赵济仁端起酒盅说,“来,喝酒,喝酒。”

16

王晓丽站在公共汽车里,她用模糊的泪眼一直往车后看着,一边流泪一边挥手,她看到赵济世在车后面撵着,恨不得马上从车上跳下去再也不走了,可是,她不能,她有很多事没有了结。直到汽车拐弯了,再也看不见他了,她还站在那儿,她希望他那高大而略有点弯腰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她就这么傻傻地站着,直到汽车远离了县城,只看到公路两侧无尽的树影时,她才坐下来。她想到跟他在一起,依偎在他怀里的短暂时刻,她会幸福地偷偷的笑出来,她想到离开了他,立即会有无尽的思念与忧愁涌上心头。她要跟父母说清楚,但她又不知道怎么跟父母开口,她如果实话实说,父母不仅不会同意,还会很伤他们的心。

王晓丽下车后,并没有回厂子,而是直接回家了。她推开大门,见母亲正在院子里簸粮食。母亲抬头一看,先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这次咋只隔了一天就回来了。”

王晓丽接过母亲手中的簸箕,一边簸着粮食一边说:“最近厂长效益不太好,闲着没事我就回来了。”

母亲看了看旁边的旅行包说:“你这提回来的是么呀。”

“你看看。”王晓丽把簸好的麦子倒进口袋里,又从簸箩里收了一些,一边簸着一边说,“是朋友送的。”

母亲打开包,翻看了一下说:“吆,样数还不老少咧。哎,这不是咱这块产的东西呀,以前也没听你说有别处的朋友啊。”

“你,你管那儿的朋友做啥,又没有毒,你,你只管吃就行了。”王晓丽一边簸着麦子,一边磕磕巴巴地说。

母亲从女儿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里,似乎看出了、听出了点什么。她赶紧拿了个杌扎坐到闺女身边,急切地问:“闺女,你说,你赶紧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一个同事送的,他家是高苑那边的。”王晓丽的脸红了。

“同事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女的?”母亲有些疑惑的说,“我不信,你看着我说。”

心里本来就有鬼的王晓丽,不敢正眼看母亲,两眼紧盯着手里的簸箕不吱声。

“闺女啊,娘不是不让你找对象。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小了,也该找对象了,只是你要跟娘说实话,让娘帮你把把关,别上了人家的当。”母亲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

“娘,我知道。”

“那男孩子多大了?他家是高苑的,怎么跑到咱这来了。”

“他比我大两岁。人家是大学生,学的是造酒的,被分到咱这了。”她第一次向娘撒了谎,刚到脸红耳赤的。

“哦。你啥时候领家来,让娘也替你相相啊。”

“娘,看你说的,八字还没一撇呢。”

“也是。要不,那天我到你那厂子里,就算我去看闺女吗。你偷偷地指给我瞧瞧。”

“娘,你这么着急干么吗。”王晓丽停下簸麦子,看着娘说。

“我不是怕你看走了眼,想替你长长眼神吗。现在虽说不兴父母包办了,可现在的小伙子花花肠子那么多,别让人家骗了你,你又那么直心眼。娘经练的事多,好人孬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娘和颜悦色地说。

“娘,你就放心吧,我没你想的那么傻。”王晓丽站起来,把半口袋麦子拎了拎接着说,“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弄麦子干么。”

“我想磨点面,掺到棒子面里,老吃粗粮,你爹的胃病又犯了。”娘一瘸一拐的拿起空簸箩来说。

王晓丽赶紧接过簸箩拿在手里,她问娘说:“你的病咋样了?”

“我这是久病了,不见好,也不见坏的。一干重活就厉害,这么闲着就没事。”娘做在杌扎子上说。

“我给你买的药你没吃吗。”

“也没靠着吃,难受的时候就吃一片。”

“人家医生说了,你得按时吃才行,哪能这么吃,怪不得不见好呢。”王晓丽有点生气地说。

这时,弟弟放学回来了。他看见姐姐,叫了声“姐姐”,赶紧跑过来扑到姐姐怀里。

王晓丽一边抚摸着弟弟的头一边说:“晓勇越来越高了,都快赶上姐姐了。”说完,拉着晓勇走到旅行包跟前说,“姐给你带来了好吃的了,想吃么拿么。”

王晓丽看了一眼正在翻腾东西的弟弟一眼,背起半袋子麦子对娘说:“娘,我磨面去了。”

当她磨完面回来时,爹也刚从坡里回来。她跟爹打了招呼,就忙活着帮娘做饭去了。

一家人吃完饭,刚收拾停当了。几个跟王晓丽一般大的姑娘就来了。王晓丽每次从厂里回来,她那些姐妹们都会来找她玩。几年过去了,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嫁出去了,看到一起长大、玩大的姐妹们越来越少,她们在嘻嘻哈哈说笑打闹一阵子后,心里也会产生无限的惆怅。晓丽娘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闺女是给人家养的,等大了,就像鸟一样的出飞了,这里就不是她的窝了”。

姑娘们在王晓丽住的西屋里,吃着她拿回来的大枣、花生什么的,开始七嘴八舌地说,“晓丽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这些是不是你男朋友给的。”“你男朋友是做么的,是不是个大官啊,是不是很高大英俊啊。”“凭咱晓丽姐这么俊,男朋友肯定差不了。”“最起码也是个吃商品粮的。”

“什么男朋友呀,是一起工作的同事。”王晓丽红着脸说。

“同事?俺才不信呢。同事给你送这么多好吃的。”“你看,她脸都红了,肯定是好上了。”“你们是不是拉手了。”“你俩是不是亲嘴了。”她们一面逗她一面咯吱她。“你说实话。”“你招不招。”

她们把她咯吱的眼泪都出来了。

“不了,不了。我招,我招。”王晓丽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说,“真还没到谈朋友的那步,我们只是一个厂子的。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若是男朋友,不给你们买糖吃了吗。”

“也是啊。”“晓丽姐是直实人,她不会骗咱们的。”

她们说笑了半天,见天色不早,就都回家了。

送走了姐妹们,王晓丽到母亲屋里,帮着干起了针线活。直到很晚了,娘催她去睡觉,她才回到了自己的西屋。

她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纸上的一个小洞,看到了天井里的月光。她开开门,坐在门石堑子上,仰望着天空那一轮明月。他此时此刻在干么呢,他也会在家里看同一轮明月吗。她看到了,月亮上有他那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他在向她眨眼,在向她示爱。是他,他的眼光通过明月反射过来了,这眼光通过心灵之窗长驱直入,使她泪如泉涌。

王晓丽真想大声地哭出来,她怕影响一家人的休息,她怕自己的哭声惊动了四邻的狗,引起整个村子的狗吠,她怕由此引起的鸡犬不宁。她强忍悲痛,慢慢走进屋子,关好门,把毛巾塞到嘴里,任由泪水涌出。

当她哭累了,泪干了时,她的思维并没有疲倦,她想起了母亲说过的话,想起了姐妹们的调笑。想到了他的笑、他的吻、他的胡子、他身上的气味,想到了他已经被除名,他是一个纯粹的农民,一个前途未卜的窑工,一个只有几间落土的平房的穷光蛋。但他有一双明亮眼睛,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种坚忍不拔的毅力,就是吃苦受累,拖着棍子要饭,也要跟他过。

17

送走了村官们,大哥也家去睡觉去了。赵济世让娘不要动,在炕上歇着就行,自家忙活着收拾了碗筷,把一地的烟头扫干净了,敞开门跑跑屋里的烟,这烟其实也挺好,熏的蚊子都不敢进屋来。收拾完了,觉得闷热的慌,跟娘说了声“我出去转转”就出去了。

他不知不觉来到了窑厂,还没走近,就听到窑厂的大黑狗叫起来,他使劲“哼”了一声,狗就不叫了。这条狗是看窑的福财叔家的,福财叔白天在坡里干活,晚上来帮着看看窑,这条大黑狗,很人意,福财叔走到哪它就跟到哪,轰都轰不走,也好,帮着他看看窑,也做个伴。

福财叔听到狗叫,从窝棚里钻出来,赵济世正好走过来,看到月光里的赵济世,他说:“奥,是济世啊。这么晚了还没睡。”

“这伏里天热,睡不着,出来走走。”赵济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福财叔,没事,我到那里看看,你歇着吧。”

大黑狗一直围着赵济世摇着尾巴闻着,等他走远了,它才回到窝棚旁边趴下,等着自己的主人。

赵济世踏着一地月光,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摩天岭旁边。他抬头看了一眼长满杂草的摩天岭,找了个地方坐下。眼前的一片盐碱地,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一片雪白,那些冒出来的盐碱,闪闪发亮,就像撒了一地银花。

多好的月光啊,他已经很久没注意月光的存在了。每天累死累活地干活,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每天晚饭后,最好的享受就是在炕上伸直了腿,然后再伸个懒腰。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酿酒梦在一步步实现,他也就不觉得累了。可是,过度的劳累,还是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今天就不同了,他喝了几杯酒,脑子一直在兴奋着。如果今晚上说的能够实现的话,他的梦想就很快能够实现。他抬头看到了那一轮明月,真是“月是故乡明”啊,他想起了小时候,也是这个季节,因为天热,村里很多人都拿个草栅子到护城河的河岸上乘凉。娘坐在草栅子上,济世躺在娘的腿上,娘一边用蒲扇驱赶着蚊子一边吟唱道:

月明奶奶,

好吃韭菜,

跌个骨碌,

拉不起来。

月明奶奶,

不吃韭菜,

拿跟红绳,

媳妇牵来。

听着这美妙的吟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想到这里,赵济世不由地低头笑了。他抬起头,看着那一轮明月他在寻找着,儿时经常看到的月明奶奶不见了,看到的却是王晓丽那清纯美丽的笑脸。她怎么哭了,她是不是因为这里太穷太苦,是不是因为看错了人而在后悔、在哭泣。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她把实情跟父母说了,遭到了父母的反对。对,应该反对,应该制止她,让她断了念头。我比她大六七岁,而且是结过婚还没离婚的人,不能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可爱的人给毁了,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万一她坚持来这里怎么办,我不能让她来这里吃苦受罪,我要为家人,为父母,为她创造出一片新天地来。

一阵凉风吹来,使他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赶紧站起来,往家里赶去。

回到家里,在自己的小西屋里,赵济世开始书写、拟造计划。他写了一份借款意向书,又写了一份入股意向书。写完时,已是凌晨两点。他赶紧迷糊了一会,明天还有更多的事在等着他呢。

赵济世被外面的鸡叫声吵醒了,他起来用凉水冲了一下脸,嫂子和姐姐还没过来,他来到娘的屋里,跟爹说:“爷,按夜来村主任他们说的,我写了两样东西,你看啥时候把赵济德叫过来,我给他念念,看他怎么说。”

赵福禄抽着旱烟袋说:“吃了饭我就去找他,先跟他拉拉。”

“行。你拉好了跟我言一声,我好准备点菜啥的。”赵济世回头对娘说,“娘,我到窑上去了。”

早饭后,赵福禄来到赵济德家。赵济德虽然比赵福禄大几岁,身体却也很硬朗,见赵福禄进了家门,赶紧迎上去说:“福禄叔来了,屋里坐吧。”

“还是外头坐吧,屋里热。”赵福禄接过济德家的递过来的杌扎子说。

赵福禄把装好烟的烟袋递给赵济德说:“关东烟,来口。”

“八叔,你吃吧,这烟,我戒了。”赵济德摆摆手说。按村里赵家的排辈,赵福禄排在第八位,所以赵济德称呼他八叔。

“戒了好,戒了好。”赵福禄一边说着一边用火柴点着了烟。

“你那窑上那么忙,你咋有空来玩呢。”

“不瞒你说,我有事想求你。”

“看你说的,咱俩虽然有辈分隔着,可从小一起光着腚长大的,咱俩的脾气又一个样,我就愿和你一块玩。有啥事你说就行。”

“你那济世兄弟,想把窑厂再扩大扩大,可这钱不够啊,他想了个招,想让你掂量掂量。”赵福禄把烟袋从嘴里抽出来说。

“奥。这事啊。他想的啥招啊?”赵济德看着他问。

“他那招啊,写了好几张纸呢,我一句半句也说不明白。我想啊,下午请你到我那去一趟,让你兄弟仔细给你说道说道。”赵福禄歪倒脚,在鞋底上磕着烟灰说。

赵济德心思了半天说:“行,我去听听。”

下午,赵济世早回到了家,又到县城买了点熟肉。等他回到家时,赵济德正在天井里的小方桌上跟赵福禄喝茶说话。

“济德哥来了。”赵济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把买的东西递到姐姐手里,见赵济德要站起来,他赶紧过去说。“济德哥你就别动了。”

“我这兄弟是越来越结实了,越来越像咱赵禄家的人了。”赵济德笑着说。他看着正在忙活的赵济世说,“兄弟,你就别忙活了,把你写的那些个东西,念给我听听。”

“济德哥,不忙,等吃了饭再念也不迟吔。”

“饭还不好吃吗。你念,你念。”赵济德催促着说。

赵济世拿来写好的东西,慢慢地念着。他一边念,一边在观察赵济德脸上的表情。

念完了之后,赵济世跟爹看着赵济德,等待他说话。

赵济德想了半天说:“我觉的,这两个办法都行。借钱呢,利息也不低,分红呢,只要买卖好,肯定也少不了。以我看,就跟庄里当家的老少爷们招呼来,把这个给他们说道说道,他们愿意选哪个就选哪个吗。”

赵福禄父子俩点头,同意赵济德的办法。

“喝水喝水。”赵福禄把茶碗递到赵济德手上接着说,“还得麻烦你件事,就是,俺想叫你来给我们家管管账。”

“管账?”赵济德先是一愣,然后一边摆着手一边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他的手摆动的能扇出风来,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

“济德啊,你就别推辞了,我们全家相信你,全庄的老少爷们也都信得过你。冲咱俩打小一块长大的缘分上,你也得干干这个差事,就算小叔求你了。”赵福禄拉着赵济德的手央求着说。

“爷,先别逼着济德哥表态吗。”赵济世说完,搀起赵济德说,“济德哥,菜摆好了,咱喝酒去。”

进了屋,赵济世硬把赵济德往上座上让,赵济德说啥也不坐,他说:“有八叔在,我怎么能做那儿呢,这是规矩,我坐上面子椅子,成何体统了。”

赵福禄也赶紧过来劝道:“在这里没那么些规矩,你年纪比我还大,你就坐上面子椅子吧。”

“萝卜不大长在背上呢。你再让,我就走了。”赵济德果然扯着架子要走。

赵福禄只好屈从了赵济德,让他坐在了方桌的左侧,赵济世办了个杌子在下面陪着。

赵济德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大酒量的,如今年纪大了,家里人不让他多喝,他自己也很有数,一次掌握在半斤四两上。

赵福禄陪着赵济德一边喝着酒,一边陈茄子烂瓜皮的讲些早年的事,从尿尿和泥一直讲到娶妻生子,从旧社会讲到新社会,讲到如今。讲着讲着,就讲到了管账的事。他说:“你就那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黑了你家的钱。”

“你要是能黑人家的钱,天底下就没一个好人了。解放前那么穷,那么苦你都没黑东家一个铜子。你是啥人,全庄人的眼睛雪亮着呢。”赵福禄呲着牙笑着说。

“话说到这里了,我再不答应你,咱多年的情谊就真的没了。你明日,让义德在大喇叭里给你咋呼咋呼,一家来个主事的,让济世把这事说道说道。听听大家伙是啥意见。集资、入股自愿,不愿意的咱也不求他。”赵济德说完,端起茶碗喝了口水。

18

赵济世一直在下坐上倒酒倒茶,除了点头称是外,没插一句话。

“我喝好了,再喝就超半斤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都忙,别陪着我点灯熬夜的了。”赵济德把面前的碗筷往里推了推说。

“酒不喝了,饭还没吃呢。”赵福禄示意赵济世去拿馍馍。

“光吃菜就吃饱了,我喝了酒不吃饭。我走了。”赵济德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赵济世跟在赵济德后后面,把他有什么闪失。等把他送到家门口,见他稳稳当当的进了家门,赵济世才回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赵福禄拿上两盒金鹿烟,来到了赵义德家。他把来意说明后,赵义德打开扩音喇叭咋呼了起来:“各位村民们注意了,各位村民们注意了,我这是替赵福禄下个通知,听明白了是替赵福禄家下个通知,等吃完了饭,每家到他家里一个主事的,人家有事跟大家说,是好事哈,去完了可就没有了。”

没多大功夫,赵福禄的屋里,天井里就挤满了人了。赵福禄站在北屋的门石堑子上,清了清嗓子,使劲地说:“各位老少爷们,是这么回事,前一阵子,有好多人来找我,想到窑上干活,可是窑小,用不了多少人了,我就想啊,把窑厂想再扩大一点,可是,这个钱不够啊。这不,就想了个法子。济世,来,你给大家伙说道说道。”

赵济世站到父亲刚刚站过的地方,把那两张纸上写的东西,详细的给大家伙说了一下。说完了以后,他又把赵济德叫到跟前说:“为了大家伙能放心,俺请了全村人最信得过的济德哥来管俺家里这个窑上的账,来监督窑上的开销。另外,俺还会给你们签个合同,保证说到做到。”

“我说两句吧。他们家这窑厂办的咋样,大家伙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在他家窑上干活的也都是咱村上的,窑厂咋样,这些干活的最明白不过了。他家就是想再办个大一点的窑厂,想让咱庄上更多的人能来窑上做活。再就是他们一家老小的为人,大家伙也都心知肚明的,我就不多说了。人家也是想给大家伙办点好事,带来点实惠。你那钱闲着也是闲着,拿来用用,要利息也行,等到年底分红也行。大家伙回去合计合计吧。”赵济德瞅着满天井的人,不停的转着头跟大家伙说着。

听完了赵济德说的,大家伙开始嘀嘀咕咕,私底下议论起来。一些人开始一边议论一边往外走,一些人则留下来,问一下还没听明白的问题。

有几个家里稍微富裕点的人给赵福禄提了个建议,说你既然用大家伙的钱,最好由四五个人组成个理财组,这些人共同监督窑厂的运营和钱的使用,赵济德管账,在寻个大家伙都信得过的人管钱。赵济世采纳了这些建议,说咱就从出钱最多的人中选出五个人来组成理财组。

下午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来送钱啦。没两天,就凑了好几万块钱。这些人有要利息的也有要分红的。

按事先商量好的,有赵济世跟四位出资最多的人组成了理财组,村副主任赵义财也在理财组里面。他们还定出了一份理财规定,今后这钱怎么花,花多少,要经过理财组同意,买设备,建新窑等等花钱的大事都要经过理财组同意。他们还选了一位跟赵济德一样德高望重,能写会算的负责管钱。

钱已经不是问题了,赵济世开始到县铁木厂让师傅吗改装制砖机。他每天都盯在铁木厂里,和他们一道鼓弄制砖机。经过几个昼夜,他们还真就鼓捣成了一台制砖机,虽然花钱不多,外形也比较粗糙,仅凭着开动起来的声音就能判断肯定好用。

村委会也同意了赵福禄的要求,把摩天岭周围的十六亩盐碱地租给了他。赵济世在窑师傅的指导下,开始挖地槽,建新窑。他没白没黑的吃住在新窑的工地上,跟那些窑工们一道,挖土,运砖,搬砖,砌墙。他们要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把新窑建成,不然的话,赶上了连阴天,影响了新窑的建设速度,也就影响了新窑的投入使用,影响了新砖上市。如今,他把很多人预定的砖钱都收下了,他不能失信于那些急需砖盖房子的人们。

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知道那块云彩先下雨。就在赵济世领着窑工们建窑,眼看就要封顶的时候,狂风卷着乌云从东北方向上就扑过来了。人们一边埋怨电气预报不准,一边赶紧找东西遮盖还没建成的窑顶。说话的功夫,雨就下起来了。雨越下越大,就像老天被捅破了低,雨水一个劲的倾倒下来。赵济世站在雨地了,使劲咋呼窑顶的人感紧下来,见窑顶的人下来后,他又跑进窑里往外撵那些正在弄支架防护窑的人,当最后一个人离开窑口时,在暴雨的冲刷下,窑口突然坍塌,赵济世被砸在了下面。

19

王晓丽在家帮助母亲做了几双鞋和一些针线活,帮着父亲到棒子地里拔了草,使了肥料,见家里也没多少活了,就回到了厂子里。

厂子里依旧冷冷清清的,不是过年过节的,酒卖的很少。她独自一个人,坐在检验室了,望着那些试管、试剂瓶子发呆。坐久了,她就拿起赵济世曾经用过的一些试管、摸过的一些试剂瓶子看着,闻着。试管虽然被刷过无数次了,试剂瓶也散发着试剂的气味,但她仍然能够嗅出他的味道。她闻着闻着,有时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有时竟泪流满面。

一天上午,天出奇的热,热得树上的知了都不叫了。她拿把椅子坐在实验室门外的一棵柳树底下,手里拿着扇子扇着。扇着扇着,她突然觉得心口很难受,头也觉得很晕很疼。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他出什么事了。不行,我要去看看,一定要去,去看看就放心了。

王晓丽跟厂长请了假,从枕头底下拿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就到车站去了。一路上她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她又不敢想,认为自己是瞎想,只要见到他就放心了。

当汽车进入高苑地界后,就开始看出这里曾经下过雨的痕迹,当离县城很近时,前面的公路竟被雨水冲垮了,汽车只好绕道进了县城。

下午,当王晓丽踏着依旧泥泞的路赶到赵济世家时,只听到有人在北屋里哭。她赶紧跑了进去,只见大娘正坐在炕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

“大娘,出啥事了。”王晓丽摇晃着大娘问。

赵大娘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看到是王晓丽时,一把把她揽在怀里说:“闺女,出大事了,塌了天了。”

当王晓丽从大娘的嘴中,断断续续听到赵济世被砸在窑里,现在正在医院抢救,生死不知时,她突然晕倒在了炕地下。

惊恐万状的大娘往门外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对啊,人都到医院去了。她硬撑着疼痛难忍的病腿,挪到了炕下面,使劲在王晓丽的人中处掐着。

王晓丽终于缓过来了那口气,她看了大娘一眼,扑到了大娘的怀里哭了起来,大娘也搂着她哭起来,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娘俩的哭声惊动了四邻八舍,听到悲惨哭声的娘们儿,三三两两的赵家,把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娘俩搀起来。看她俩哭成这样,联想起上午刚刚发生的不幸,很多人也陪着流起了泪。

王晓丽在大家的劝慰下,不再哭泣,但泪水依旧是止不住的向断了线的珍珠,接连不断的掉在衣服上,掉在地上。她问明白了赵济世在高苑县医院后,转身跑了出去。

王晓丽在医院的急救室找到了赵济世,他的脸上缠满了绷带,只露着鼻孔跟嘴巴,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子,白色的床单盖在他的身上,手上输着血,脚上输着液。嫂子和姐姐坐在他两边,大爷、哥哥跟几个窑工蹲在病房的走廊里。

嫂子哭着告诉她,从窑里扒出他来时,满脸是泥和血,只剩下一口气了,一家人赶紧冒着雨把他弄到了这医院里来,光手术就做了好几个小时,血也输了好几瓶子,现在仍是昏迷不醒,医生说还没脱离危险。

王晓丽走近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赵济世,用水轻轻摸着他那裹满纱布的脸,她跪下来,把嘴贴近他的耳边,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着说:“济世,我是晓丽,你听见了吗,我看你来了。”她就这么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耳边用哭声呼唤着他。她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自己还是个黄花大姑娘,轻轻地掀开白床单,她看到了他的右胳膊、他的右腿也用绷带缠着,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她的心碎了,她心疼的想大声哭出来,她不能,她把床单塞到了嘴里,她要坚强起来,她要让他醒过来,她要照顾他,哪怕是他不能动了。

王晓丽擦干了眼泪,来到大夫办公室。她听大夫说,他不仅颅脑骨折,而且右上肢、右下肢、肋骨也有骨折,手术虽然很成功,但由于失血过多,目前仍没有脱离危险。当她听说还应该继续输血,但因为血源紧张,只能先等等后,就要求医生看看她的血型行不行。经过验血,她也是a型血,就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为他心爱思念的人献出了400cc鲜红的充满活力的青春之血。

赵福禄跟赵济世商量了一下,还是给远在省城的王艳霞拍去了电报,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她,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夫妻。

虽然摊上了这么不幸的事,家里这一摊子的事该处理还得处理,生活还得继续。赵福禄和赵济仁商量,到这个份上了,一家人都在医院也不是个办法,老窑该烧还得烧,新窑改建还得建,不能让人家看笑话,更不能让老少爷们寒了心。赵福禄跟理财组的人说了,刚收上来的钱,他赵家保证一分不动,给济世看病,就用家里的继续,不够了他们自己想办法,绝不会动大家的一分钱。

赵福禄跟赵济仁也商量好了,赵福禄年纪大了,就负责老窑这边,赵济仁负责新窑那边,把被雨水冲塌的窑,再重新垒起来。嫂子和姐姐则轮流过来照顾看赵济世。

三天过去了,赵济世还没有醒过来。这几天王晓丽一直守在他身边,为他擦屎擦尿擦身上。她除了不停地呼唤他以外,白天给他轰苍蝇晚上给他赶蚊子。

第四天上午,医院办公室的小姑娘跑来说省城来电话了,让赵济世的家属去接。嫂子正好在病房里,她看了一眼王晓丽,迟疑了一下,就接电话去了。王晓丽叫住来送信的小姑娘问,是谁打来的电话,小姑娘说是省城打来的长途,打电话的是一个女的,问了几句赵济世的病情,就让我来叫病人家属去接电话。

没多会儿,嫂子铁青着脸回来了。

王晓丽赶紧问:“嫂子,谁的电话。”

嫂子气愤地说:“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个没良心的,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都这样了也不来看看,啥屄玩意儿。”

王晓丽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拿起扇子给他扇着绕着他飞舞的苍蝇,看着这个除了呼吸毫无意识的人,她又流起了眼泪。

她就这么坚持着、坚守着,直到第十天的下午,当王晓丽依旧在他耳边轻声地呼唤他时,她发现他的左手指动了一下。她摸了一下他的左手,他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她高兴地跑到医生办公室说,“医生,他刚刚手指头动了。”

医生跟着王晓丽来到病房,给他检查了一遍,果然有轻微的反应了。医生笑着对王晓丽说:“病人有轻微反应了,说明你的努力没有白费啊。估计这几天他就能苏醒过来。”

20

又过了几天,赵济世的手又动了几下,随即嘴唇也动了动。王晓丽赶紧用小勺舀了点水,慢慢地放到他嘴边,他竟然略微张开了嘴,王晓丽把水一点一点的喂着他。这是他十多天来第一次主动的咽东西。他的鼻子里插着往里打饭的管子,限制了他的说话。这些天来,都是王晓丽把弄成粥一样的饭,用注射器一管一管通过这根管子给他喂饭。看到他能喝点水了,王晓丽高兴地又流下了眼泪。

赵济世终于醒过来了,王晓丽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她也已经十多天没跟家里联系了,以前,只要厂子忙,她也是半月二十天的才回家一趟,而这次,她却担心家里人这么久没见她回家而为她担心。

王晓丽找了家浴池,美美地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来到了病房。赵济世围着眼睛的绷带还没有拆,但他已经能够说话了,只是太虚弱,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模糊,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说的什么。

王晓丽把姐姐叫到走廊里,轻轻地说:“姐,如今济世也脱离危险了,我也十几天没回家了,我怕家里担心我,我先回家看看。”她从口袋里掏出小手帕,塞到姐姐手里接着说,“这是几百块钱,济世想吃啥给他买点。”

姐姐推让着说:“晓丽,这么多天你一直守在这儿,连个囫囵觉都没睡,我们全家还有济世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快拿着。”

“姐,这是我的心意。济世能好起来,是我,是我们大家的福气。你就别,别让了。”王晓丽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着。

姐姐看到她流泪,自己也心酸地流泪了,赶紧把她揽在怀里说:“真是个好妹子。好妹子,我收下,咱都别哭了,让济世知道你哭,他也会难受的。”

王晓丽来到赵济世身边,付下身子说:“济世,我回泉城老家看看,很快就回来,你好好吃饭,好快点好起来啊。”

赵济世点着头,含糊不清地说:“好,好。”

王晓丽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王晓丽到泉城车站下车后,先到一家副食店,花了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条烟。她把烟藏到挎包里,回到了厂子。当她打听到厂长就在办公室时,径直往厂长的办公室走去。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她犹犹豫豫地敲了门,惴惴不安走了进去。

厂长正在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报纸,他撩了一下眼皮,一边看报纸一边说:“回来了。”

“回来了。”王晓丽慢慢走到办公桌跟前,拿出那条烟轻轻地递给厂长说,“厂长,这是给您买的。”

厂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烟,笑了笑说:“你这孩子,买这个干么。”

王晓丽使劲咽了几口吐沫,诚惶诚恐地说:“厂长,我还有事要求您。”

“啥事,说吧。”厂长看着她说。

“我,我,我想再请几天假。反正这段时间,厂子里也不忙,等忙了,我,我多加班就是了,保证误不了事。”王晓丽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

“你到底什么事啊,一个女娃,整天跑出去,万一出了事,谁负责啊。”厂长厉声说道。

王晓丽被吓得一哆嗦,抬眼看了一下这个跟父亲差不多年纪的老厂长,眼里含着泪说:“厂长,我说了,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你说吧。”

“我的一个朋友受伤了,我,我得去照顾他。”她红着脸说。

“朋友?什么朋友?”厂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问道。

“这个,这个。厂长,我,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希望,希望你能替我保密。”她一下跪下来接着说,“厂长,求求你了。如果家里来人找我,你就说我出发了。我保证不会出事的,厂长。”

老厂长看着眼前这位跪在地上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职工,赶紧走上去搀起来说:“晓丽,你站起来说。我跟你父亲是多年的老职工了,你在这里上班,我得对你的老爹负责啊,你说是吧。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放心让你走呢。”

当王晓丽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说出来后,老厂长点着头说:“奥。赵济世的事,我也听到一些传闻。你说这个人也是,放着省厅的处长不干非得搞什么酿酒。不过,这些事你父母知道吗。”

“这就是我请您给我保密的理由。我想过段时间再跟他们说。”王晓丽低头弄着衣角说。

“你呀。你这孩子呀。”厂长走到办公桌旁边拿过纸和笔来,递到她手里说,“你把地址写清楚了,万一有什么急事,我好给你拍电报。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哦。”

王晓丽上班这几年,她除了每月给娘几十块钱,自己也存了点。她把钱全取出来后,买了点好吃的,就回家了。回到家,见家里一切正常,娘也没有什么顾虑和疑问,她就放心了。

母亲见到她,看了半天,不解地问:“这才几天,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病了。”说完,上前摸摸头,又摸摸手,前后左右地看了好几遍。

“是吗。”王晓丽笑着,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可能是这几天厂子里忙,加班加的。”

娘见女儿的精气神还行,也不像长病的,就放心了。

第二天,王晓丽像往常一样,跟娘说了声要回厂子上班,就又走了。

王晓丽坐在开往高苑县的公共汽车上,她这才感到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她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满头裹着纱布,右胳膊右腿打着石膏的赵济世,他的眼睛、他的脸、他的胳膊、他的腿到底怎么样了。万一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他的脸毁容了,他的胳膊腿不能动了,他完全没有以前的样子了,我还喜欢他,爱他吗?跟一个瞎子、一个瘸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过,我愿意吗,我会心甘情愿吗,我会幸福吗,我追求的就是这些吗。我的父母、我的亲戚朋友、我的同学、我一块长大的姐妹们会怎么看啊。他的父母,哥哥、嫂子,姐姐能照顾他一辈子吗,如果没有了这些人的照顾,他怎么办,他怎么生活啊,他怎么生存下去啊。

王晓丽在不知不觉地迷惘中下了车,她独自行走在狂野中那泥泞的田间小路上,突然,从旁边的玉米地里钻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她从来没见过,只见他挥舞着菜刀向她扑来。她撒开腿使劲的往前跑去,跑着跑着,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挡在了她的前面,从他的体型和举止行为上看像是赵济世,但他的脸变成了令人恐怖的模样。她转身往棉花地里跑去,跑着跑着掉进了犹如万丈深渊的枯井里去了。

21

王晓丽在往井下坠落的过程中,她突然醒了,原来,汽车来了个急刹车,险些把她的头撞在了前面的椅子上,汽车到站了。

王晓丽下了车,想着刚才的梦。他如果真变成了梦中的模样怎么办,难道就跟那样一个面目丑陋而狰狞的人过一辈子吗,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更没有海誓山盟,没有丝毫的承诺,现在后悔来来得及。她想起了以前的他,他的为人,他的性格,他的一切。我俩之间虽然没有什么诺言,但之前的内心深处是深爱他的,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而没有表白罢了,没有表白并不意味着没有想法,当时的想法是高尚的,当时的情感也是纯真的,高尚的情操是被歌颂的,卑劣的情怀是被世人耻笑的,我不能让卑劣的想法侵蚀美好的心灵,不能亵渎良知与神圣,不然,我的一生会在自我谴责中度过,我的灵魂会不安的。与其在不不安中度过,还不如在坦坦荡荡中生存。想到这里,她毅然决然地向赵济世身边走去。

几天以后,王晓丽跟姐姐用轮椅推着赵济世到了治疗室,看到他头上的纱布被一层一层地揭去,王晓丽的心也在一次一次地被揪紧。当最后一层纱布被去掉以后,王晓丽看到了她很久没有看到的那张脸,他除了右眼角到鬓角处有道明显的疤痕外,并没有变得狰狞可怖,他的脸色苍白,下巴上的胡子更长了。

赵济世由于好久没见光线了,当最后一层纱布拿掉的时候,他不由得抬起左手捂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移开了手,眼睛开始眨巴着。当他彻底睁开双眼时,他模模糊糊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医生、晓丽和姐姐。

“能看清吗。”医生问。

“看不清,很模糊。”赵济世使劲挤着眼说。

“你用这个挡住右眼。”医生把一个挡眼的东西递给赵济世说,“能看清吗?”

“能。”

“再当住右眼。能看清吗。”

“不能。”赵济世着急的问,“医生,这是咋回事啊。”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你刚拆了纱布,眼睛要适应一下。二是当时你的颅骨也受了伤,很可能视神经受到了损伤,影响了视力。你先恢复恢复,过几天给你测下视力就清楚了。”医生很耐心地解释着。

看到赵济世用左手摸自己的头,王晓丽跑过去,拿开他的手摸了起来,果然在头发下面,摸到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回到病房,赵济世非常沮丧地说:“我的眼睛要是看不见了可怎么办啊。”

“没事的,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吗,恢复恢复看看。不着急,不着急啊。”王晓丽站在轮椅后面说,“先到床上躺下歇歇吧。”

赵济世没说话,但也不动。

姐姐生气地说:“跟谁置气呀。人家晓丽没白没黑的伺候你,容易吗。你这个样,对得起人家吗。”

“晓丽,姐。我不是冲你们。你说我现在,胳膊腿还不知咋样,这一个眼先不行了。我,我不是连累了晓丽,成了你们的累赘了吗。我是生我自己的气。”赵济世懊恼地说。

“先不说这些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谁也没埋怨、嫌弃你。你先把伤养好了再说。”王晓丽一边劝他一边和姐姐扶他上了病床。

恢复了几天后,经过医生的检查,赵济世左眼的视力是13,右眼只有光感。医生也安慰他说,只要平时注意,增强营养,视力还有可能恢复。

又过了一段时间,赵济世右胳膊和右腿的石膏也取下来了。但由于长时间没运动,肌肉有些萎缩,站起来右腿吃不上劲,右手连拿筷子都费劲。

赵济世流着泪对王晓丽说:“难道我就这么残废了吗。我还有很多事没干呢。”

“你别灰心。我问过医生了,你这胳膊腿没伤着神经,只要坚持锻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还会像以前那样能够跑步,打篮球的。”王晓丽笑着说。

为了节省开支,也惦记家里的窑厂,赵济世想尽早出院。医生劝他康复一段时间再出院,他说:“在家里照样能康复,走路、干活就是最好的康复。”在他的坚持下,只好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这天,当赵济仁用地排车拉着赵济世刚出医院大门,王晓丽喊了声,“哥,先别走,等等我。”只见她快步往一家商店跑去,不一会儿,她拿着一副墨镜过来了。

她给赵济仁戴上墨镜说:“医生说,要注意保护眼睛。今天的太阳真是太毒了。哥、姐姐,你看济世是不是像日本明星高仓健啊。”

哥哥笑了笑没说话,姐姐说:“像,比那追捕里的高仓健还英俊呢。”

赵济世的心情比在医院里好多了。他看到一望无边的棒子地无限感慨地说:“这棒子都这么高了,而我……”

王晓丽看到成片的棒子地,想起在车上做的梦,又想起了庄里孩子们唱的儿歌,她看了赵济世一眼,不由得低头笑了。

回到了家,赵济世在大家的搀扶下,拄着双拐,一步一步挪进北屋里。他招呼来看他的乡亲们快坐下。

娘说:“你那屋已经给你拾掇好了,要是累了,就去歇着吧。”

大家伙也七嘴八舌地说,是啊,还是去歇歇吧。

“没事,我得好好地锻炼锻炼,争取早点把这玩意扔了。”赵济世指着炕边的双拐笑着说。

娘走到儿子跟前,摘下他的眼镜,仔细端详着,抚摸着说:“儿啊,你受罪了。”她四处瞅了瞅问,“晓霞呢?”

有人说,她到饭屋里帮着她嫂子干活去了。

娘叹了口气对屋里来探望的人说:“也真难为这孩子了,也多亏了她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是她没白没黑地照顾俺家济世啊。”

这个说,是啊,真没见过这么好的闺女。那个说,比真儿媳妇还好呢。那个又说,干脆娶进来当儿媳妇得了。这个又说,济世啊,写封休书把那个休了算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赵济世说了个大红脸。

等街坊们都走了后,赵济世在王晓丽和嫂子的搀扶下,挪到了小西屋里。当他坐到床上时,大家又犯开了难,济世行动不便,晚上怎么办呢。在病房里,晓丽是每晚趴在济世的病床旁边俯就过来的。如今济世回家了,再俯就肯定不行了,可一个大姑娘,跟一个没名没分的大男人在一个屋里,人家姑娘肯定不愿意。可除了她,谁又能晚上来照顾他呢。

王晓丽猜出了大家的顾虑,她说:“嫂子,姐,你们不用担心。在这墙角再搭个小床,晚上还是我照顾他吧。”

22

赵济世回家后没几天,新窑就建好了,并且把已经晾干的砖坯装进了窑里,并且选了个黄道吉日点火。就在新窑点火这天,赵济世得知这一消息后,说什么也要到新窑去看看。他坚持要拄着双拐到新窑那儿去,没办法,哥哥赵济仁只好在旁边扶着他,王晓丽推着轮椅在后面跟着。出了村子没多远,赵济世就已经满头大汗,衣服也湿透了,而且他走路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每走一步都哆嗦的很厉害。

王晓丽趁他停下喘息的机会,把轮椅推到他腿边,关切地说:“济世,先坐下休息一下,我推你几步,等缓过劲来,你再走不行吗。”

哥哥也劝他说:“先坐坐吧,我的胳膊也有点酸了。”

赵济世感觉也是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坐到轮椅上,然后把双拐横过来放到轮椅的扶手上,把手臂放到双拐上支撑着急促地喘着粗气。

眼看快到新窑了,赵济世又从轮椅上站起来,拄着双拐,慢慢地走到新窑跟前。很多干活的、看热闹的人都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

赵济世看着新窑,看着热闹的人群,眼里流出了热泪。

新窑口贴了一副火红的对联,上联是,升水凡尘成大器,下联是,三味真火铸金身,横批是烈火雄心。

窑口前摆了个香案供桌,供桌上铺着红布,上面摆着煮熟了的猪头、牛头和羊头。在三牲的两边各点着一只胳膊粗的红蜡烛。供桌的前面有一个大香炉,香炉里的三炷高香正在冒着浓郁的香烟,着袅袅香烟正盘旋着升腾到蔚蓝的天空。

供桌的后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窑工和前来祝贺的庄里乡亲。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三炷香。

赵济世让王晓丽也请过来三炷香,点燃后双手捧着,腋下拄着双拐,站在众人的后面。

赵济德手捧三炷香,站到众人与香案之间,高声吟诵道:

紫气东来祥云绕,

火神真君下宇瑶,

庇佑瑶池炉火旺,

商丘台上金光照。

赵济德吟诵完毕,捧香高举,然后跪下,高喊着:“一叩首!”

后面的人也都学他的样子,把香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齐刷刷的跪下磕头。

赵济世也想跪下,他在王晓丽的搀扶下,把双拐丢在了一边。旁边的村民看他要磕头的样子,赶紧跑过来几个人,搀着他跪下。

那些围观的人,见自家在窑上干活的人都跪下了,也可能受这**仪式的感染,也都原地跪下来,就连从来不下跪的女人、孩子也跪下了。整个窑的西面,黑压压跪了一片。这黑压压的一片,随着“再叩首、三叩首”的喊声,齐刷刷地一次次的倾覆、起身、再倾覆、再起身。直到看到赵济德从地上站起来了,后面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赵济德走到香炉跟前,把手里的香插进去。又拿过一把黄纸点燃,丢进香炉里,就着燃烧的黄纸,他拿起香案旁边的火把点着了。只见他手拿火把,高喊了一声:“开窑喽。”

赵济世手持火把走到窑口,把火把扔了进去。当窑顶冒出屡屡白烟时,围绕在新窑四周的鞭炮也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鞭炮声传遍四方,直传到九霄云外。

手捧香火的窑工们,陆陆续续来到窑前的香炉跟前,把香丢了进去。

赵济世拄着双拐,王晓丽捧着香跟在他身边,一起来到新窑前,他驻足窑口前停了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没有把香丢进香炉里,而是把香插在了窑口旁边的砖缝里,他在默默地祈祷,祈祷火神、天神、地神、风神、雨神、雷神、电神等等一切神邸的保佑,保佑这些窑工,保佑这窑烧出的砖。他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他深有感触地知道,人的力量是战胜不了自然的力量的,在自然之力面前,人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能为力,所说是人定胜天,在还没有胜天之前,还得祈求老天的庇佑。

这第一窑砖烧得非常成功,比原来的旧窑烧出来的砖强多了。窑工们说,这机械制砖机不仅省工省力制砖的速度快,而且砖坯的质量也好。这新窑就更不用说了,不仅容量大,而且烧出来的砖既匀停又透彻,拿起砖来一敲,当当的响,就像钢砖一样。

窑厂在顺顺利利地运转着,赵济世的康复也在顺顺利利地进行着。王晓丽时常到集市上,用自己的钱给赵济世买鸡呀鱼呀的给他补身体,周围的集市都让她逛遍了,很多卖鸡鱼的人也都认识她了,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她是济世的媳妇呢。王晓丽还在天井里的两棵老榆树之间的树杈上,横上了一根木棍,然后又拴上了一根绳子,这样,赵济世除了走路锻炼腿脚外,还可以抓住绳子锻炼手劲和臂力。

看到晓丽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赵济世,老娘是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也更心疼在心里,她心疼的不是儿子而是晓丽,这么个好姑娘,至今也没个名分,可她就这么死心塌地的照顾着赵济世,从来不提任何条件,她也没跟任何人包括嫂子、姐姐提过这事,更没跟赵济世说过婚姻的事,也没劝他赶紧离婚。

娘把济世叫到屋里说:“人家害了你,你可不能害了这姑娘呀。我看,你还是跟那个没良心的离了算了。”

赵济世听从了娘的话,用还不太听使唤的右手,给王艳霞写了一封离婚协议书,想尽快结束这段婚姻。

再说王艳霞接到赵济仁的电报后,她还以为赵济世肯定是经济上出现了问题,是想骗她回去一趟,她就把电报一扔,置之不理了。可是,当她接到第二封电报后,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把长途电话打到了高苑县医院的办公室,经过询问,在得知真相以后,就叫济世的家人接了电话。她跟嫂子说,这边工作忙,脱不开身,让嫂子先照顾着。

王艳霞也想结束这段婚姻,可是,作为一个副厅级干部,她如果先提出这事,万一赵济世不同意怎么办,万一赵济世到厅里闹怎么办,他一闹,对自己的仕途肯定极为不利。她有一条经验,凡是棘手的问题,先放在一边,很多事情,一放、一趁、一拖就好办了,公事、私事都是这样的道理。如今赵济世主动写来了离婚协议书,性质就不一样了,是他提出离婚的,不是我,我是被动的,我是被逼无奈才同意的。

王艳霞拿着赵济世的离婚协议书敲开了厅长办公室的门。

23

窑厂的生意越来越好,特别是新窑那边,用水量也越来越大,而这扳倒井里的水却越用越足,越用越甜,就连井边的那棵桃树,桃子也比往年结得多长得大。很多人都说,是赵家来的那个跟仙女一样的姑娘给他们家带来了好运气。

一天下午,王晓丽跟嫂子、姐姐准备好了做晚饭的东西以后,一边在树荫下给赵济世按摩胳膊一边说:“我出来快一个月了,我明天想回家一趟,免得我娘惦记。”

“行,你回去看看吧。你看,我现在略微拄点东西就能走路了。”赵济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哎,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是怎么跟家里和厂里说的。”

“我跟娘说,厂里忙,可能很长时间回不了家,让她不用着急。”她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厂里其实一点也不忙。为了让厂长能给我打掩护,我把来你的情况和来这儿的事都跟他说了。还有,上次回家,我娘见我带来些大娘给我的东西,我娘再三追问我,我就说,你跟我是一个厂子的,她还说,让我抽空带你回家,让她看看呢。”

“你。哎。”听王晓丽说完,赵济世看看不远处的嫂子、姐姐和老娘,低声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我怎么能配得上你呢。我不是把你给害了吗。也好,你明天回去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你,你是撵我吗?你咋能这样啊!”王晓丽生气地站起来,一甩手,含着泪跑到了西屋里。

正在那边说话的娘仨,听到王晓丽喊了一声,又见她甩手跑到了屋里,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走到赵济世跟前,问怎么回事。

赵济世也不说话,只是长吁短叹的。

姐姐、娘跟嫂子一起来到西屋里,娘安慰她说:“晓丽,咋了,济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说说,我去给你出气去。”

“他撵我走,还说不让我再来了。”王晓丽一边哭着一边说。

当她们听她从头到尾讲完了后,大娘叹口气说:“也真难为你了。其实啊,济世也是怕耽误了你呀。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你家老人知道了,也肯定不会愿意的。你呢,又是个实诚孩子,大娘我也是怕害了你呀。”

“大娘,我不怕,我是自己愿意的,我会等的。就是家里人不愿意,我也会来的。”王晓丽擦了一下眼泪接着说,“我想先回去看看,省的我娘不放心。”

“行,孩子,你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这里多咱也是你的家。就是回家以后别跟你娘闹翻了,老人都不容易,都是为了孩子好。”大娘拍拍王晓丽的手说,“千万记住了,别惹你娘生气,啊。”

第二天早饭后,姐姐用自行车把王晓丽送到了汽车站。等车刚走,姐姐把包着东西的小手绢从窗户里扔进去喊着:“回家给大娘买点东西。”刚喊完她扭头就跑开了。

等王晓丽反应过来,在座位上找到小手绢,把头探出来,再也没看到姐姐的影子。她坐回到座位上,把手绢打开,只见里面有一张纸条,她一看字体就认出了是赵济世写的。纸条上写着:

亲爱的丽丽:请不要生我的气。我不善言表,因为我太爱你了,才撵你的,请不要生气。咱俩的事先不要跟老人讲,免得他们生气。该撒的谎还得撒。你不要误解了这点钱的意思,是给老人买吃得的。我永远等着你,亲爱的。你的济世。

王晓丽一边看信,一边感到脸上一阵一阵在窜火。她把钱使劲攥着,就像攥着他的手那样,幸福的暖流涌遍全身,这是有人第一次喊他亲爱的。

王晓丽出了泉城区长途汽车站,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慢慢地打开她一直攥着的小手帕,她发现,里面的足有二百多块,这可是她半年的工资收入啊。她不是个物质的人,她没想要他一分钱,她宁可把自己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用到他身上,她就想让他好起来,强壮起来,她就想待在他身边。但是,当她看到这么多钱时,她感动的流下了泪,她不是为钱而感动,是为了他心里有她而感动,为了那句“亲爱的”那句“我永远等着你”而感动。

王晓丽走到附近的一家肉食店,买了几斤生猪肉和熟牛肉,又到一家副食店买了些副食品。她拎着东西来到公交车站,搭乘上了58路公交车,她在镇驻地下车后,再走二三里路就到家了。一路上,她内心充满了无限的幸福感,她终于体会到被人爱的感觉了。一个女孩子被自己心仪的男人爱着,是多么的自豪啊。她自己觉得就连走路的姿势与步伐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仿佛他在背后托着她走路一样。

王晓丽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父亲正在午睡,母亲听到开门声迎出来,只见女儿满脸兴奋,手里提着东西,脚底上像按了弹簧一样地跑过来。

母亲板着脸说:“你都二十多天没回来了,我还以为出了啥事呢,正想到厂里去看看。”

“娘,我是大人了,能出啥事,人家厂子里忙吗。”王晓丽拉着娘的胳膊,撒着娇说道。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凉面去。”娘扯下搭在肩上的手巾,一边给女儿擦着汗一边说。

“娘,你歇着吧,我自己做就行。”王晓丽一边往饭屋里走着,一边回头说,“娘,你帮我剥头蒜吧。”

王晓丽吃完了饭,躺在床上,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美美地想着,想着远处的赵济世,想着怎么编谎话跟娘说,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她赶紧起来,跟娘说了句到菜园子里割点韭菜包饺子吃,就拿起篮子走了。

菜园子就在村子的南边,是大队专门留出来分给每家每户种菜用的。几分地的菜园子,菜的种类却不少,有黄瓜、茄子、辣椒和韭菜。站在自家的菜园子里,王晓丽看着远处绿油油的一大片庄稼,心里想,将来结婚了,有几亩种着,够吃够喝就很好。虽然苦点累点,跟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有儿女绕膝,享天伦之乐,也是无比幸福的,想到这,她不由得又脸红了。

24

第二天早饭后,王晓丽塞给娘一百块钱说:“最近厂子很忙,我可能半月二十天的回不来一趟,你也不用担心我。”她本来想再多给娘点钱的,又怕她起疑心,就想等以后慢慢讲清楚了再多给她吧。

娘接过钱一看,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多?”

“人家加班多吗,所以连工资带加班费,比以前就多了。”王晓丽笑着说。

娘笑了笑,就把钱收了起来。

王晓丽回到厂子,找到厂长不好意思地说:“厂长,我可能要辜负了您对我的培养了,希望您再培养一位检验员吧。”

“怎么,你真的要辞掉这份工作吗?”厂长看着王晓丽,摇了摇头说,“你知道现在找个工作多难吗,你老父亲为了你能接班提前办了病退,孬好不说,这也是个铁饭碗啊,更何况是这么轻松的检验工作。”

“我也觉得挺可惜的。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呀,他伤得很厉害,我得去照顾他。”王晓丽很淡定地说。

“你说的是赵济世吧。他不是有老婆吗,干嘛是你去照顾他?”厂长用很诧异的眼神看着她问。

“哎。”王晓丽长叹了一声说,“他家里给他媳妇连拍了两封电报,一直都没回音。”

“你父母知道这事吗?”厂长关切地问。

“我还没跟他们讲,我想过段时间再说。”王晓丽心情很沉重地说。

“你的工作,暂时先这么着。你也别对任何人讲辞职的事,有人问我,就说你请假了,你呢,也给我写一个请假信。糊弄一时说一时吧,实在瞒不住了再说。平白无故的丢了这份工作也实在是挺可惜的。”老厂长用一副十分关心的口吻说着。

听到这里,王晓丽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厂长,真是太感谢您了。”

王晓丽告别了厂长,坐上公共汽车,又来到了高苑县城。县城离赵禄家还有十几里路程,每次下了车,王晓丽都是走回去,这点路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自幼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天生就没有娇气。从县城到赵禄家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好几次了,每次走,她都会注意到路两边的棒子地,这也可能是哪首儿歌的缘故。另外她还注意到,棒子地里有很多猪草。赵济世家自从办窑厂以来,因为每天都有很多泔水,扔了确实可惜,也就养了两头猪。王晓丽这次回来还特意拿了个包袱,就是想顺路打点猪草回去喂猪,两头猪已经长大,单是那些泔水显然是吃不饱的。

王晓丽在棒子地里拔着猪草,想起了小时候,每次放了学,她都会约上几个要好的女孩子到坡里打猪草。那时候,生产队要求家家户户都要养猪,因为当时化肥很少而且贵,生产队给地里施肥就以农家肥为主,一头猪就是一个小型化肥厂吗。

当她跟小姐妹们把猪草打得差不多了时,会坐在地头上闲拉呱,拉的最多的就是将来干什么,她们的愿望就是离开农村,不再种地,不再受祖祖辈辈都受过的累,吃过的苦。她们都说,晓丽长得那么俊,歌唱得也那么好,将来考剧团一定能考上。每当听到她们的这些议论,她嘴上不说,心里老是美滋滋的。是啊要是能考上剧团多好啊,就是考不上,能出来吃上商品粮也挺好。

虽然是末伏的天,棒子地里连一点风也没有,闷热的就像蒸笼一样。她的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汗水,特别是内衣,紧紧粘在了发育良好的胸上了。她站直了身子,往四周看看,见没有人,就把外面褂子的扣子解开了,她低头看了一下,双手把内衣撑起来透透风,只见往汗珠在沟里汇聚成细细的小溪往下流着。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赵济世还没见过呢,那个傻瓜啊,也不主动摸摸、看看。他如果看了、摸了,还不把他美死啊。她就这么半敞着怀继续拔猪草,任由汗珠在流滴、轻吻自己,就权当是济世在亲吻、抚摸它吧。她想起以前这个季节在地里干活时,是那样的厌烦,生气,一刻也不想干了,而今却成了一种享受,成了一种期待,因为有个理想和信念在里面。

王晓丽把一包袱猪草背到路边上时,她感到了一种无比的凉爽。真可谓夏天的避暑圣地就是饭屋门口棒子地头。

王晓丽背着猪草回到家时,正好嫂子和姐姐到窑上送饭去了。大娘一看她这个样,心疼地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孩子,你怎么能去打猪草呢,别使着了,热出个好歹就麻烦了。”

“我看地里的猪草挺好挺多的就顺路弄了点。热不着。”王晓丽笑着说。

“锅里有热水,快洗洗身上,别中暑了。”大娘说着,给她找盆子拿瓢去舀水。

王晓丽赶紧接过盆子说:“大娘,你甭动了,我自己来吧。”说完,她端了一盆水,到西屋里擦了一下身子,换了身干衣服出来了。

大娘已经把饭端到了榆树下的小桌上,见王晓丽出来了,赶紧招呼着:“先过来吃饭。”

“大娘,济世呢?”晓丽拿起筷子问

“上窑上去了。他说去看看,他一个人在家,看着他也是没事没落的。”大娘瞅着正在吃饭的晓丽说。

王晓丽“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这时,赵济世拄着单拐回来了。他看到晓丽,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说:“我还以为你要过一阵子才来呢。”

“这就叫出其不意。”王晓丽笑着接着说,“你吃饭了吗。”

“嫂子和姐姐没准备我的饭,让我回来吃。”赵济世说。

“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做饭去。”王晓丽放下筷子说。

赵济世一把抓住她说:“你不用专门做了,有啥吃啥就行。”

娘在一边说:“锅里有现成的,我去舀去。”

“大娘,你坐着吧,我去。”王晓丽把赵济世摁在杌扎子上说

25

王晓丽到了饭屋里,她在锅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几块肉。她知道嫂子跟姐姐都还没吃饭,也就不好意思再找肉了。她盛了一白碗炖茄子,拿了两个麦子跟棒子的杂合面卷子放到赵济世手上,见大娘已经到屋里去了,就低声说:“这几天真是委屈你了,下午我就去给你买肉去。”

“不用了,我的腿脚已经好了,不能再吃好的了。再说,一家子人都吃这个,我可不能再搞特殊了。咱整个村子,谁家能一天三顿吃这个呀。”赵济世说完,指指王晓丽的碗说,“你也赶紧吃吧。”

王晓丽把没舍得吃的几片肉趁赵济世没注意赶紧夹到他的碗里。赵济世想把碗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看她,又看看碗里的肉,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嚼着嘴里的东西。

吃完了饭,王晓丽把碗筷洗干净了,拿了个杌扎跟赵济世并排着坐在老榆树下,她拿了个蒲扇给自己也给赵济世扇着风,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嫂子和姐姐回来。

当听到外面有嫂子的声音时,王晓丽赶紧迎了出去。她们把放碗筷的耳筐从推车上卸下来搬到天井里的大盆旁边,把盛卷子的大笎子抬到饭屋里。王晓丽把菜和卷子端到桌子上,让嫂子和姐姐吃饭时,她则在旁边把碗筷拾掇到大盆里刷起来。

嫂子一边吃饭一边说:“晓丽,你甭刷了,我跟你姐姐吃完饭,一霎霎就好了。”

王晓丽一边刷碗一边说:“我闲着也没事,不等你们吃完我就刷完了。”

嫂子跟姐姐一面吃饭一面问了一些晓丽家里的情况及老人的身体情况。她俩只是礼貌性的问问,对一些敏感的话谁也没说,她俩都是过来人,对一些心知肚明或者是谁都不明的事,还是不提的好,免得让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太难堪了,真问得人家脸红了,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一切都收拾停当后,姐姐跟嫂子到她家里去了。

王晓丽来到西屋,见赵济世正歪在床上闭目养神,就过去推了他一下说:“你躲进来做啥。”

“我怕嫂子胡问八问的就不好了,还不如早躲起来呢。”赵济世坐起来,摸着她的手说。

“躲什么呀,她愿意问啥就让她问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是个大男人呢。”王晓丽用手点了一下他的头说。

“你不知道,现在村里传的可厉害了,一到窑上,那些半大小子就粘着我不放,问这问那。就连嫂子和姐姐也问了我好几回了。”赵济世不好意思地说。

“他们都问你啥了。”王晓丽干脆坐到床上,紧挨着赵济世问。

赵济世看了看她,然后说:“没问什么。”

“没问什么,不可能。”王晓丽又往里挨了挨说,“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啊。我都好意思问了,你怕啥。说啊。”

赵济世心思了半天,慢悠悠地说:“有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时候的玩伴问我,是怎么把你勾来的,是不是跟你那个了,是不是……,哎,反正问的多了。就连嫂子也问我,是不是跟你圆房了什么的。”

“那个了是啥意思。”王晓丽抓着赵济世的手接着问,“还有,圆房,圆房是啥意思。”

在王晓丽的追问下,赵济世的脸刷一下变的通红,脸上的汗也不住地冒了出来。王晓丽赶紧拿来了手巾给他擦汗,不停地给他扇扇子。

赵济世不好意思地要过手巾自己擦着,他瞭了一下眼皮,见王晓丽两眼死盯住自己,吓得赶紧把眼睛移到了别处观看。

“我问你话呢,说呀。”王晓丽放下扇着,两只手轻轻地抓住他的耳朵问道。

“那个就是,就是这样。”赵济世说着,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压到了床上。

“你连衣服都没脱,怎么圆房啊。”王晓丽躺在床上,使劲搂着他,亲着他说。

赵济世从她身上爬起来,然后拉起她来说:“你不怕那些风言风语。”

“不怕。”

“你愿意嫁给我。”

“愿意。”

“可是,我还没离婚呢。”

“我等。”

“我要是一辈子离不了婚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我们这样,可是非法同居啊。”赵济世一脸严肃地说。

“赵济世同志,我郑重地提醒你,我们只是同居,可没有同房,也没有圆房,更没有他们说的‘那个’。”王晓丽也一本正经地说道。

“照这样下去,时间长了,我挡不住诱惑可怎么办呢。”赵济世皱着眉头说。

“就让他顺其自然吧,到时候,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王晓丽俏皮地说完,依偎在他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王晓丽说:“我想到县城去一趟。”

“去干吗?”赵济世问。

“我想去给你和大娘买点好吃的去。”王晓丽抬脸看着他说。

“甭买那些肉鱼的了,太贵了。”赵济世看了一眼王晓丽接着说,“怎么,你没把钱给你娘留下。”

“我怕娘起疑心,没全给她。”王晓丽拉过赵济世的手说,“我想给你补补身子。”

赵济世知道,她想做啥事,拦是拦不住的,他只好说:“到县城十好几里路呢,我要是腿脚好的话,就借辆自行车带你去了。”

“我到村主任家去借还不一样吗。”王晓丽想了一下接着说,“要不我带着你,咱俩一块到县城去吧。你可是好长时间没出村了。”

“你这么个漂亮姑娘,带着一个瘸子,你不怕人家笑话你。”赵济世把她拉到面前,一边瞅着一边说。

“我才不怕呢。”王晓丽一噘小嘴说道。

“那好,我等着你,你借车去吧。”赵济世放开她的手说。

没多长时间,王晓丽真借来了自行车,她一边按着铃铛一边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听到自行车铃铛响,大娘还猜是谁来了,一出屋门,见王晓丽正在支车子,就笑着说:“闺女,你这是要做啥去呀。”

“大娘,我要带着济世到县城去一趟。”说话间,赵济世拄着单拐从西屋里走了出来。

“你,能行吗。”大娘疑惑地问。

“大娘,你就放心吧,一百多斤的猪我都带过。”王晓丽说完就笑了,她一边笑一边说,“人比猪可好带多了。”

26

出了大门,王晓丽先让赵济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左手拎着单拐。她溜了几步,很麻利地就上了自行车,一看骑车的架势就知道是个老手了。

当王晓丽带着赵济世路过打猪草的棒子地时,她想起了在地里的情景,不由得笑出了声。

赵济世问她:“你笑啥。”

“没笑啥。”王晓丽故意说道,“我看到棒子长得喜人就笑了。”

“这大片的棒子地就是青纱帐啊,如果是在战争年代可是能躲藏千军万马的。平原作战不就是在这里面打仗吗。”赵济世左手拿着拐,右手指画着说。

“别乱动,搂住我的腰,小心把你晃下去。”王晓丽提醒着他说。

他俩到了县城后,在食品公司门市部的门前下了车,王晓丽搀着赵济世走了进去。店里的服务员和顾客,都用一种好奇的眼光大量着进来的这一男一女。

王晓丽称了几斤生猪肉、一只鸡后,还要买点熟肉,被赵济世硬推搡着离开了柜台。到了门外,赵济世说:“这就够了。你跟我到百货公司给你买件衣服吧。”

“买衣服做啥,我有衣服穿。”王晓丽笑着说。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给你买件像样的东西呢,你身上,一点我的东西也没有。”赵济世满脸愧疚地说。

“有你在我的心里就足够了。”王晓丽凑到赵济世的耳边,深情地说。

在王晓丽的坚持下,赵济世只好作罢,坐上自行车又回来了。

回到家时,嫂子和姐姐正在忙活着准备做饭,见他俩回来了,嫂子说:“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了看他俩买的肉和鸡后,再没发现别的,就接着说,“济世呀,你们既然都到县城了,怎么不给晓丽买件衣服、化妆品啥的,像她这个年龄可正是爱美的岁数啊。”

赵济世刚要说话,王晓丽抢先说道:“嫂子,你别责怪他,是我不让他买的。衣服我有,化妆品吗,我从来不用那玩意,好好的一张脸抿的乱七八糟的。”

听到这些,嫂子和姐姐都笑了。

这时,公社的邮递员送来了一封挂号信,是给赵济世的。

挂号信是王艳霞寄来的,里面除了一本离婚证之外,连一张只言片语的字条也没有。

原来,王艳霞接到赵济世的离婚协议书后,沉思了半天。对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她已经没有丝毫的感觉了,她还以为自己从来没结过婚呢。她整天忙于应酬,忙着奔波于官场之中,她也忘却了自己还是个曾经有过丈夫的人。她的归宿在酒桌上,在那些推杯换盏的官员的圈子里。

王艳霞拿着赵济世的离婚协议书来到了厅长那儿。厅长看了协议书之后问她怎么想的,她说,对已经死亡的婚姻已经毫无感觉了,如果没有这一纸协议书,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所谓的丈夫。厅长说,既然人家提出了离婚,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错,你是无故的,你是被动的,舆论会站在你这边的,你答应他就是了。

回到家里,在抽屉里,王艳霞找到了她跟赵济世的结婚证,赵济世的那本也在这里。她拿着结婚证及离婚协议书,到民政局很顺利地把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看着手里的离婚证,赵济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们从大学到工作,再到当上了副处长,王艳霞的确为他做了很多。起初,他为这些自豪感,感到过幸福与快乐,可是后来,他厌倦了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厌烦了那种言不由衷的逢场作戏。他的理想不在酒桌上,是在酒厂里。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惜放弃了美好的前程,选择了一条艰难而又险些丧命的艰苦旅程。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素昧平生,只有一时之交的同事,竟然矢志不渝地追到他这里来,他怕误了人家,误了她的青春年华,误了她的美好前途,误了她的一生,因为他的未来怎么样他都不知道,怎么能给她幸福呢。

赵济世把离婚证偷偷藏了起来,并没有给王晓丽看,他怕她知道实情后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真正爱一个人是给予而不是索取,他现在还给予不了她任何东西,那么爱就只能是一句空话或者是一种幻想。

27

经过了整个伏天,赵济世已经彻底甩掉了拐杖,胳膊腿因为没有伤着神经的缘故,他的手脚还像以前那么有力和灵活,唯一遗憾的就是他的右眼,因为视神经受到了损害,仅有光感。如果他不说,在外人看来,只是在右眉角到太阳穴的位置,有一条细小的疤痕,他的两只眼睛依旧像从前那样明亮有神。

这几个月里,王晓丽为了不引起母亲的疑心,基本上是不到一个月就回家一趟,而母亲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要相看相看未来的女婿。王晓丽虽然都用事先考虑好的谎言瞒混过去了,但终究也不是个办法。当她看到赵济世在走路各方面都很正常,看不出一点毛病来后,她跟赵济世商量着是不是一起回她家一趟。

赵济世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俗话说“丑媳妇不怕见公婆”,丑女婿迟早要见丈母娘的,更何况自己并不丑,不仅不丑而且是一表人才,关键是自己现在的真实身份。他倒不怕他们瞧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他是怕王晓丽的父母知道真相后难为、刁难、指责她,而她又是那么铁了心的要跟他,他就更不忍心伤害她了,他们两个人的心已经融合在一起了,只要一分开,彼此都会觉得心里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甚至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

王晓丽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她依偎在他身边说:“见了我父母,咱俩还继续演戏吧,你还是酒厂的技术员,我还是酒厂的检验员,走一步说一步吗。”

赵济世这几个月一直没干什么力气活,让王晓丽养的比当副处长时的脸色还好看,谁见了都认为是吃商品粮干技术活的知识人。

一听说王晓丽要领着济世回娘家,赵大娘高兴的合不拢嘴,把家里全部的土特产都拿出来了。

王晓丽说:“大娘,这些东西还是留着过年的时候吃吧,我跟济世在县城买点东西就行了。”

赵大娘笑着说:“闺女,城里买的东西那有家里的东西实在啊。咱这里也没啥好东西,只要你娘不嫌弃就行啊。”

第二天吃了早晨饭,赵济仁叫上一个窑工,借了两辆自行车,赵济世带着王晓丽,窑工带着赵济仁和两大包东西一起往县城赶去。

出了家门,窑工带着赵济仁一溜烟的消失在村里的巷子里,而一群孩子则追着赵济世他们俩又唱开了。

新媳妇,坐洋车,

钢铃钢铃回娘家。

今日回去挎包袱,

明日回来抱娃娃。

赵济世不紧不慢地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回头轰着小孩们说:“去去去。”

王晓丽则笑着说:“骑你的车子吧,轰他们做啥。”

“你不恼。”

“恼啥,挺好听的。”王晓丽抓着他的衣服说。

“还好听,都瞎说些啥呀。”赵济世使劲蹬着自行车说。

“也是啊。就算今天回娘家那个了,明天也不可能报个娃娃回来呀。”王晓丽往四周看看,接着说,“除非是早那个了,或者偷个娃娃回来。”

“别瞎说了。坐稳了,我可撵大哥他们去了。”赵济世说完,撅起腚快速蹬起了自行车。

到了车站,大哥他们早就等在那儿了。

“哥,谢谢你们俩了。”王晓丽笑着对赵济仁他们俩说。

赵济仁笑了笑,没说什么。从赵济世手里接过自行车,拍拍他的肩膀说:“路上慢点。”说完,回头跟那个窑工一人骑上一辆自行车就走了。

这回由于他们赶车早,还没到中午,就到家了。大门上挂着锁,王晓丽把锁摘下来,领着赵济世来到北屋里。

赵济世从屋里出来,满院子转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屋子,对王晓丽说:“你家可比我家强多了。”

“那你就别走了,在这儿住下吧。”王晓丽笑着说。

赵济世把她搂着怀里说:“让我当养老婿吗,行啊。”

“真的?说话算数。”王晓丽认真地问。

赵济世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那个窝。”王晓丽搂着他的脖子说。

“不是舍不得,你这里要是有扳倒井,我就不走了。”赵济世亲了她一口说。

“我知道。我是逗你玩呢。”王晓丽松开他,接着说,“你先坐着,我烧点水去。”

王晓丽把水舀到燎壶里,放到支在饭屋旁边的烧水的炉子上点着了火烧着。赵济世一个人在屋里闷得慌,干脆也来到王晓丽身边,两个人紧挨着坐在一条小板凳上看着炉子里的火。

王晓丽拿把蒲扇扇着说:“虽说出了伏,天也热,炉子也热。你就别挨着我发皮汗了。”正说着,听到有脚步声,王晓丽吓得赶紧站起来。

赵济世正踏踏实实地坐在板凳的另一头,王晓丽突然起身,板凳失去平衡,赵济世一下子把板凳坐翻了,摔在了地上。

王晓丽见赵济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笑得前仰后合,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娘见赵济世摔在了地上,赶紧想跑过来扶一下。

王晓丽一边笑着一边喊了声“娘”,然后接着说:“凳子挺矮,没事的。”说完,她过去把赵济世扶了一下。

赵济世听到了王晓丽喊娘,赶紧爬起来,正好与王晓丽的娘打了个照面,面红耳赤地喊了声:“大娘。”

大娘一边替他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嗔视着女儿说:“还笑,万一摔坏了怎么办。”

就在大娘给赵济世拍打土的时候,一大群大姑娘小媳妇的涌进了家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吆,真是丈母娘疼女婿啊,刚进门就拍打上了。”

“她婶子,快来坐。”大娘拉着一位妇女的手说,“是晓丽这丫头把人家孩子给诳倒了。”

王晓丽赶紧到屋里搬出凳子,拿出杌扎子让大家坐下,又拿出从赵济世家带来的特产分给大家吃。等大家都安定下来以后,王晓丽拉着赵济世说:“这是婶子,这是姐姐,这是妹子,这是姐姐,这个叫小姑。”王晓丽介绍一位,赵济世跟着喊一声。最后王晓丽说,“他叫赵济世,是我的同事。”

有几个嘴快的姑娘说,“什么同事啊,干脆就说是男朋友得了。”“就是,还同事,你同事多了,怎么光领他来家里呀。”“直接说是对象得了。”“对,就是对象。”

大家七嘴八舌地把他俩说了个大红脸。

28

跟王晓丽一起长大的几个姑娘,围着她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一会儿指指赵济世,一会互相咬着耳朵说悄悄话,一会儿又哈哈地笑了起来。赵济世虽然是结过婚又离了婚的人,但面对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围观和指指点点,还是很不好意的低下了头。老低着头也不是办法,他干脆跑到屋里,捧出一大捧糖果,挨个来到她们面前,请她们吃糖,有了糖,嘴基本上算是堵上了,但那些爱说话的,嘴里喊着糖照样含混不清地嚷个不停。

就在大家说笑的时候,娘开始忙活着准备起午饭来。大家一看天,太阳快到正南的位置了,也就都说笑着回家准备午饭去了。

王晓丽给赵济世泡上茶,给了他一把扇子,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桌子上说:“刚才摔疼了吧?”

“没事。”赵济世笑了笑说。

“你喝水嗑瓜子吧,我跟娘做饭去了。”王晓丽把他按在椅子上,亲了他的腮一下子,就出去了。

王晓丽一边帮娘做饭一边问:“娘,刚刚你做啥去了。”

“我到东面你婶子那去了,跟她商量刷机的事呢。”娘看了女儿一眼,笑着问,“这孩子是做啥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跟我一个厂子的,是负责酿酒的技术员,比我大两岁,家是高苑的。”王晓丽故意撅着嘴说着。

“你这死丫头。”娘轻轻地拍了女儿一巴掌接着说,“娘不是记性不好吗,问问咋了。”

娘一边往炒菜锅里倒油一边说:“我看这孩子不错,一看就是文化人,人也老实本分,不像那种油嘴滑舌,上蹿下跳的孩子。”

“你同意了?”王晓丽把切好的肉放到锅里,一边翻炒着一边说。

“我只是看了外表,人到底咋样,你清楚就行了。找对象结婚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只要你心里有数,为娘的就放心了。”娘说完,把放芹菜的盘子递给了王晓丽。

王晓丽把芹菜倒进锅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她一边翻炒着菜一边说:“娘,你就放心吧。将来不光俺们过上好日子,让你,俺爹还有晓勇都过上好日子。”

“你们能好,比啥都强。俺和你爹也没想指望谁,别让俺乱操心就行了。”娘笑着说。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放东西的声音。

赵济世在屋里听到王晓丽喊“爹”的声音,赶紧从屋里走出来,对老人喊了声“大爷好。”

王晓丽赶紧说:“爹,这是赵济世。”

爹举了举手,哦哦了几声说:“屋里坐吧。”

“大爷,您坐。”赵济世把老人让到屋里的上座上,倒上茶,端到老人面前。

王晓丽把一盘炒芹菜和一盘切好的牛肉端进来放到了八仙桌上。赵济世凑近王晓丽低声问道:“筷子在哪。”

“在饭屋里,你跟我去拿。”王晓丽也低声说。

王晓丽微笑着数了四双筷子,端起一个肉炒黄瓜一起递到赵济世手里,然后端起一个葱拌猪耳朵说:“走吧。”

赵济世放好了菜,转身拿出带来的芦湖老窖打开,给上座的未来老丈人倒满了酒。

“准丈人”笑了笑说:“好好。”然后他指指另一把椅子说,“你也坐吧。”

赵济世并没有坐,他走到“准丈母娘”身边,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说:“大娘,你坐那儿。”

“准丈母娘”笑了笑说:“我又不喝酒,还是你坐那儿吧。”

“不喝酒,您陪着吃菜也行啊,快坐吧。”赵济世说着,把“准丈母娘”让到了八仙桌的下座上。

王晓丽搬了条长凳,放到八仙桌前面,跟赵济世背对着屋门坐着。

因为是初次登门,赵济世装作酒量不行,只喝了一小杯。“准丈人”看来是高兴了,多喝了几杯。

吃过午饭,一切都收拾停当了。王晓丽跟娘说:“最近厂长里很忙,他们这是请假回来的,要早点回去。”

娘说:“回就回吧,甭误了公家的事。”

赵济世把早就准备好的二百块钱递到王晓丽手里,示意她给大娘。王晓丽接过钱,塞到娘手里说:“这是济世孝敬您的。”

“这孩子,买了这么多东西了,这钱,大娘就不要了。”说完,把钱硬往赵济世手里塞。

赵济世一边躲闪着一边说:“大娘,您就留下吧。”

“娘,你就收下吧,等他下次来,你给他杀只老母鸡不就得了。”王晓丽在旁边笑着说。

“你这死丫头,不要钱就不吃老母鸡了。”娘用手指头戳了一下王晓丽的头接着说,“下次来家,早说一声,我杀好了鸡等着你们。”

一句话说的赵济世在旁边摸着头傻笑。因为高苑当地有句俗语,叫“丈母娘疼女婿,一顿一个老母鸡”。他虽然结过婚了,但从来没体会过丈母娘疼女婿的感觉,更没尝过老母鸡的味道。

当王晓丽告别父母,同赵济世一起走在去镇上等车的路上时。赵济世禁不住问道:“你们这也有丈母娘给女婿做老母鸡吃的风俗。”

“有。我们这很多风俗习惯跟你们那差不多,可能都是受孔老夫子的影响吧。”王晓丽看了赵济世一眼接着说,“怎么,馋老母鸡了。回去,我给你炖一只。”

“你炖的跟丈母娘炖的不一个味。”赵济世戳了她一下往前跑去。

“你给我站住。”王晓丽一边追着一边说,“你怎么知道不一个味?”

“你的前任丈母娘给你炖过鸡?她炖的比我炖的好吃?”王晓丽追上赵济世,抓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地问。

“别提那个破丈母娘了。她还给我炖鸡,没给我一顿棍棒就不错了。”赵济世见王晓丽有些不高兴了,扳过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娘知道了咱俩的真相,还给我炖老母鸡吃,那咱俩就烧高香了。”

“我不生你气。我也知道这几年你很不容易,没人疼每人爱的。我会把你没得到的,都补给你。”王晓丽眼里含着泪,抱住了赵济世。

赵济世往四周看看,地里没有人,也就使劲抱紧了她,轻声说道:“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你的。”

29

就在王晓丽走了没几天,她的母亲听邻居说,王晓丽已经很长时间不在酒厂上班了,就连那个叫赵济世的也不是酒厂的职工。这个小道消息着实把晓丽的娘吓了一跳。她决定要到酒厂去问个明白。

酒厂的厂长,早年跟王晓丽的父亲是工友,并且还来家里吃过饭,喝过酒。只是后来人家当了厂长以后,交往就少了,虽说交往少,但遇事找到人家,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下来,晓丽顶替父亲上班,就是这位厂长给办的。

晓丽娘到了酒厂,问了好几个人,他们确实都不知道王晓丽干什么去了,她只好找厂长去了,厂长应该知道自己的职工干啥去了吧。在别人的指点下,她找到了厂长办公室。

一见面,厂长很客气地笑着说:“老嫂子,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晓丽娘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的气冲冲地说:“什么风?还不是我家闺女的事。”

厂长一听,心里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王晓丽的事被她娘知道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既然来了,就把一切告诉她得了。厂长先给她倒了一杯水,很和蔼地说:“老嫂子,想别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

厂长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王晓丽写的那张纸,坐到晓丽娘旁边说:“这是晓丽留下的,你看看。”

“你这不是笑话我吗,我又不识字。”晓丽娘瞪了他一眼说。

“呃呃,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认字。”厂长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是这么回事。原来下派我们厂的一位副厂长,如今回老家办酒厂去了,也不知这么回事,晓丽死活要跟人家去。”

“啥。”晓丽娘一听,气得脸煞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厂长赶紧端起水杯递到晓丽娘水里谁:“老嫂子,别急,别急,先喝口水。”

晓丽娘接过水杯端着,也没喝水,过了片刻,嘴唇哆嗦着盯着厂长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叫赵济世?是不是高苑的?”

她问一句,厂长点一下头,问一句,点一下头。

“那,这厂子的工作咋弄。”晓丽娘铁青着脸问。

“你听我说老嫂子。你也知道我跟你家老王哥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起初我也劝过晓丽,她就是不听。我想,这也兴许是年轻人一时冲动,过阵子想过来了,就会回心转意的。我呢,就没向上面汇报,一直给她留着这个位子。可是,不知是哪个没事闲的,把晓丽长期不上班的事给捅到局里去了。局长把我还好批一顿,让我把晓丽立即除名。”厂长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生怕晓丽娘听不明白。

这时,晓丽娘已经是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气呼呼地把水杯往茶几上一蹲,水杯碎了。厂长赶紧拿过抹布擦茶几上的水,把碎水杯扔到垃圾筐里。

“你告诉我,那个臭小子的家住哪儿。”晓丽娘擦了一下眼泪,站起来说。

“是高苑县赵禄家。听说离县城不远。”厂长赶紧说。

晓丽娘听完,连个招呼也没打,扭头就离开了厂长办公室。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车站,木然的上车下车,回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回到家,她躺在炕上,不哭也不叫,望着檩条发呆。老伴从地里回来,问她也不回答。等儿子放学回来,扑到娘的怀里,哭着问:“娘,你咋了。”

晓丽娘搂着儿子晓勇,一边哭一边说:“你姐那个死妮子,把咱们都给骗了。”她一边哭,一边把晓丽的一些事说给了老头子和儿子。娘哭完了说够了之后,情绪反倒好了一些。

晓丽爹听了,只能是长吁短叹的抽闷烟,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二天,晓丽娘嘱咐了老头子几句,让他看好家,照顾好儿子,说要到高苑把女儿追回来。

晓丽娘来到高苑下了车,打听了去赵禄家的路,刚出县城,遇到一个到赵禄家拉砖的马车,人家顺路就把她捎上了。

拉砖的是位热心人,也很爱说话,晓丽娘一开口,他就说:“老嫂子,听口音你是泉城那边的人吧,到赵禄家走亲亲。”

晓丽娘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乱说,一听“走亲亲”就更来气了,还“亲亲”,“气气”还差不多。但她又不好说破,只能随和着说:“是,是,走亲亲。”

“到谁家呀,赵禄家我可是很熟,我保证能把你送到家门口。”赶车的说。

“赵禄家挺大吗,找户人家挺难吗。”晓丽娘疑惑地问。

“这个村可大了,一千多口子人,三四百户呢,站在村东头看不到村西头。庄里还净养狗的,那狗,见了生人就咬,可厉害了。”赶车的说。

“哎吆,我可最怕狗了。”晓丽娘本来不打算说到谁家去的,一听村子这么大,还有很多咬人的狗,就害怕起来。她想了想,说,“你知道赵济世家在哪住吗。”

“哈哈哈哈,你问他家呀,这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他家的,如今人家可是大发了,开了两个窑厂,这不,我就是到他家窑上去拉砖的。”赶车人回头看看晓丽娘,接着说:“老嫂子,你是来看闺女的吧。”

“你咋知道的?”晓丽娘诧异地问。

“你娘俩长得太像了。你那闺女叫晓丽吧,她可是我们这有名的俊姑娘。人家姑娘不光人长得俊,心地也好,也能干。跟了这样的人家,肯定是享不完的福啊。”赶车人十分得意地说。

“他们家不是开酒厂的吗,怎么成窑厂了。”晓丽娘问。

“老嫂子,这话说来长了。人家这是先办窑厂,等有了资金再开酒厂。听说他家祖辈就是造酒的,他们家还有一本关于造酒的天书呢。”赶车人说完,抽了一个响鞭。

马车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下。赶车人说:“老嫂子,这就是赵济世家,敞着门呢,你自己进去吧,我拉砖去了。”

晓丽娘望着远去的拉砖的车,想想赶车人的话,站在大门口迟疑了一下,抬脚迈了进去。

30

晓丽娘进了家门,看见一个老太太正拿着扫帚扫天井。

济世娘看到有位衣着干净,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生人站在门口,停下扫地,笑着问道:“你找谁?”

晓丽娘看到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猜出了她兴许就是赵济世的娘了,她强压着心里的怒气,走到院子来,往北屋和西屋瞅了瞅,绷着脸说:“我是老找我闺女的。”

“奥,是嫂子啊。”济世娘赶紧放下扫帚,拿了一个杌扎子放到晓丽娘脚跟前说,“快坐,快坐。”

晓丽娘也没坐,看了一眼依旧笑容满面的济世娘问:“晓丽那个死妮子呢。”

“她到窑上送饭去了,一霎霎就回来了。”济世娘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说,“你先坐下歇歇,我给你倒水去。”

济世娘搬了个小圆桌放到晓丽娘的面前,把茶壶和茶碗放到桌子上,赶紧把没扫完的天井扫完了,拿个杌扎子坐到晓丽娘对面,给她倒上茶说:“嫂子,你先喝口水,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炒菜去。”

晓丽娘也不答话,气呼呼地坐在那儿。斜眼看着济世娘到饭屋里去洗菜、切菜、炒菜。

这时,晓丽娘听到了大门外女儿嘻嘻哈哈地说笑声,她忽地站起来,向门口快步走去,与推着小推车进门的晓丽打了个照面。她没等晓丽反应过来,上前照脸上就是一巴掌。她哭着说:“你这不要脸的,跟我回去。”说完扯着晓丽的衣服就往外走。

嫂子、姐姐被这突然的一幕也吓呆了。嫂子赶紧上前拦着晓丽娘,怕她再打晓丽。

姐姐接过小推车推到饭屋门口放下,也过来劝架。

济世娘听到吵闹哭喊声,也赶紧跑出来把晓丽娘劝到屋里说:“嫂子,孩子有万个错,你也别打她也。”

“孩子是我养的,我打死她你也管不着。”晓丽娘一边哭着一边说。

嫂子把被打懵了的,也一直在哭的王晓丽劝到西屋里,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安慰她。

姐姐赶紧跑到窑上把赵济世叫了回来。

街坊四邻听到哭闹声,也都跑了来,有劝架的也有看热闹的。

赵济世来到家里,哭丧着个脸,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劝出去后,关上大门,来到晓丽娘身边说:“大娘,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你冲我来吧。”

“你也别叫我大娘,我也不打你骂你。你让晓丽立马跟我回去,要不然,我就死在你这里。”晓丽娘一边哭着一边跺着脚说。

赵济世来到西屋,嫂子见他进来,赶紧躲了出去,顺手把屋门也关上了。晓丽看见济世,扑到他怀里,哭得更伤心了。他捧着她的脸,看到红肿的手印子,也流下了眼泪。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不哭了,我看,你还是跟你娘回去吧。”

“我死了也不回去,她愿意闹就让她闹吧。”王晓丽一边哭着一边说。

“这么闹也不是办法。你娘正在气头上,你做女儿的,应该先委屈一下,万一把老人气出个好歹来,你后悔也完了。”赵济世给她擦了擦泪接着说,“你先跟娘回去,啥事先依着她,等她消了气,再想别的办法。我看,大娘也是一时生气,才硬让你回去的,你得给她个台阶下才行。世上哪有娘不疼闺女的,等她转过弯来,一切都好办了。”

王晓丽不再哭了,她看着赵济世说:“我听你的,先跟她回去。她不同意,我也跟她闹。”

“不能闹。当娘的心都是软的,你要用软的办法才行,不能来硬的,来硬的对谁都不好。记住了。”赵济世捧着她的脸说。

“我舍不得离开你。”王晓丽使劲抱住他说。

“短暂的离开是为了永久的在一起呀。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才行啊,千万别忘了。”赵济世叮嘱道。

王晓丽来到北屋里,拉着娘的手说:“娘,都是我不对,你也别哭别闹了,我这就跟你回去。”

“那行,咱这就走。”晓丽娘说完,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要走,也得吃啦饭再走啊。”济世娘说。

“还吃饭,吃气都吃饱了。”晓丽娘赌气地说完,拉着晓丽就走出了大门。

济世娘拉着赵济世的手说:“你赶紧到主任家借他的马车去送送她娘俩。”

当赵济世赶着马车追上这娘俩时,她们已经走出了村子。起初,晓丽娘还气呼呼地不想上车,赵济世只好赶着车在后面跟着。可能是走累了,也可能是在赵济世与王晓丽的再三劝说下,晓丽娘才很不情愿地上了马车。一路上,三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车站,赵济世塞给王晓丽二百块钱就赶着马车走了,连头也没回。

王晓丽眼里含着泪一直看到马车拐弯了才转过身来,气得娘说了一句“没出息的”。

王晓丽含着泪冲娘笑了笑,到售票窗口买了车票,挽着娘的胳膊向公共汽车走去。

31

王晓丽把娘领到车上让她坐下,然后说:“娘,你等着我,我去买点吃的。”

娘先是点了点头,见晓丽下了车,赶紧追了过去,她怕闺女把自己安顿在公共汽车上,再寻机会跑了或藏起来了。

王晓丽也猜出了娘的心思,笑着说:“娘,你多心了,我既然答应你回家,怎么会再跑了呢。”

王晓丽在饭馆里买了几个肉包子用纸包了包让娘拿着,跟饭馆的服务员要了个酒瓶子涮干净了,灌满了温水。她一手搀着娘,一手拎着酒瓶子往公共汽车走去。娘俩刚坐下,汽车就发动了。

王晓丽把纸打开,拿出包子递给娘,自己也拿了一个吃着。娘俩吃着包子,轮流着喝酒瓶子里的水。

一车的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这娘俩。他们想,这娘俩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会一边吃包子一边喝酒啊,这酒瘾也太大了吧。

娘俩吃完了包子,王晓丽不停的没话找话的跟娘拉呱,以便消除娘的气恼。娘毕竟年纪大了,还有病,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对娘来说,如今女儿已经跟着自己回来了,特别是回到了本乡本土,她不想张扬那些不好听的事情,她也想保全女儿及全家人的脸面,一家老小,总要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呀,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啊。

回到家,娘把大门关好了,把王晓丽叫到了北屋里也把屋门给关上。娘拿了个笤帚疙瘩,坐在炕沿上,指着女儿愤愤地说:“晓丽啊,你是不是想把娘给气死啊。”

“娘,你别生气了,都是女儿不好。”王晓丽哭着说。

“这屋里就咱娘俩,你要跟我说实话。”娘用笤帚疙瘩点划着她继续说道,“你打算咋办吧。你跟那混小子到底怎么了。”

“娘,我跟他真没怎么呀,女儿现在仍是清白的呀。可我,就是相中他了,就是喜欢他呀,就想跟他过一辈子啊。”王晓丽跪在娘的跟前一边哭一边说。

“你知道吗,当初为了让你顶替你爹去上班,你知道娘费了多大劲吗。你放着这么好的工作你不干,非要跟人家去烧窑不行啊,你傻呀,闺女呀。”娘也被气的留着泪说。

“娘呀,我也不知道我是咋了。我也怀疑我是不是中邪了,一天见不着他心里就不踏实,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你要是真拆散俺俩,我肯定会疯了,或着是死了的。娘,难道你不疼女儿吗。”王晓丽抱着娘的腿不停地哭着。

娘把笤帚疙瘩一扔,把女儿搂着怀里说:“闺女呀,娘都是为你好啊,我不想让你再过娘过过的苦日子、穷日子啊。”

王晓丽站起来,给娘擦了擦眼泪,自己依旧抽搭着说:“娘,我看上的就是他人好,我跟了他,肯定不会受罪的,肯定会幸福的。”

“哎。你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往刀山上爬呀,为娘的不能眼看着你做错了事不管呀,到时候可是没有卖后悔药的。你好好想想吧。”娘无奈地叹了口气,生气地把门开开,又赌气似的把门带过来从外面锁上了,坐到饭屋门口的板凳上落泪。

“娘,你开门呀,我不会跑的。”王晓丽在里面一面晃着门,拍打着门,一面哭着说。

王晓丽感到一阵阵地烦躁,浑身都在窜火,就像被火烤着一样。她没想到母亲会把她关起来,关了门能关住心吗。她越想心里越不平静也就越心烦意乱,她恨不得用头把门撞出个洞来,自己也好从这洞里爬出去。她本来没打算跑的,可是,当娘这样一锁门,反倒更激起了她想跑的念头。她感到整个身体都在燃烧,她就要被那无形的火给烤焦了,她把褂子脱了,还是感到火烧火燎的,干脆把裤子也脱了,还是感到热,她脱得赤条条地坐在了地上,才感到了些许的凉爽。她太需要降温、败火了。

娘坐在那儿,听到女儿的哭喊和拍门的声音,心里的火气也越来越多,你就哭吧、喊吧、叫吧,不治治你,你是死不了心的,不治你,你跟那个小王八犊子是散不了的。有哭闹声,当娘的还觉得踏实些,毕竟能透过女儿的哭声能猜出她在干什么,可是,当哭闹时越来越小,直到听不到哭叫了,当娘的反倒有些坐不住了,她赶紧打开锁,推开了屋门。

娘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女儿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已经不哭不闹了,只会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傻笑。她赶紧把衣服给女儿穿上,衣服的扣子已经被扯掉了,赶紧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王晓丽死活也不让穿,只是傻笑着说“热,热”。一边说一边往下扯衣服。手足无措的娘也没了办法,一边给女儿穿衣服一边说:“闺女,娘都依了你,啊,听话,别吓唬娘啊。”

正在这时,有敲门的声音。娘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低声问了句:“谁呀?”当她听出是老头子回来了之后,赶紧隔着门缝说:“快,你快去对门把她婶子叫过来。”

不一会儿,对门的王婶来了,娘对爹说:“你把门关好了,在院子里甭动。”

娘领着王婶来到北屋里,也把王婶吓了一跳。两个人忙活着硬摁着给王晓丽穿好衣服,又把她弄到炕上,她还是手脚不住的扯衣服,脱裤子,嘴里不停地喊“热”。

王婶摁住王晓丽说:“嫂子,给我找个针来。”

娘从针线簸箩里找出了做衣服的针,王婶拿了针,在王晓丽的人中处扎了下去,又在两个耳垂处各扎了一针。三针下去,王晓丽很快就安稳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娘拿过手巾递给王婶,王婶一边擦着满头的大汗,一边问怎么回事。

娘羞愧而且尴尬地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王婶听了,很诡秘地说:“她这是让桃花鬼给扑着了。前些年我的一个远方亲戚的闺女也是这样,是请了神婆娘才治好的。等她醒了,还会闹的。你快让大哥到十里堡去请神婆吧。”

娘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反正有病乱投医吧,闺女肯定是中邪了,不然,那么懂事那么要好的个孩子怎么会那样呢。她走到天井里,在老头子耳边嘀咕了一阵子,老头子一脸忧郁地走了。

32

赵济世送王晓丽娘俩到车站后,他之所以没有回头,主要是怕自己的表情或不经意的眼神会对王晓丽产生不良的影响,会使她临时改变了态度又不跟娘回去了,那他就很难处理了。还是让她平平静静地先回去,让她冷冷静静地想一想,如果能做通母亲的工作最好,如果做不通,那她就只能屈服和投降了。

赵济世赶着马车回到村里,把马车还给了赵义德家里,到窑上继续干活。一下午,他都心神不定的。他在默默地祈祷,王晓丽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有话好好地说,别跟老人闹翻了。

晚上,赵济世躺在床上,看到旁边王晓丽的床上空荡荡的,只有她的气味一阵阵的飘过来。他们虽然“同居”好几个月了,但他并没有侵犯她。他找出离婚证看着,想着发生过的许多事,他不知道能不能给王晓丽带来幸福。他知道她是真心爱他的,也是铁了心要跟他一辈子的,正因为如此,他必须名正言顺,体体面面的娶她,给她一个说法、交代,给她一个光明磊落的身份。

赵济世领着王晓丽来到了结婚登记的地方,正在填登记表的时候,她的母亲突然领着一帮人来了,来的那些人把王晓丽硬是拖到了停在外面的马车上。王晓丽不停地挣扎着,他们就把她捆了起来,她不停地哭喊着,他们就往她的嘴里塞上了手巾。马车在前面跑着,赵济世在后面追着马车跑。马车离他越来越远,只见王晓丽从车上滚下来,向公路边的一个水塘里跳去。赵济世一边跑着一边喊着,当他跑到水塘边时,只见王晓丽在水里一上一下地沉浮着,他赶紧也跳了进去。

赵济世被水塘里冰凉的水激醒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了,披上衣服来到了院子里。秋天的夜晚是清凉的,月亮早已西陈,天上的星星不停的眨着眼,就像王晓丽在遥远的天际用无声的目光向他呼唤、传递着什么,近处不断传来促织们“紧紧盖盖,紧紧盖盖”的鸣叫声,像是她把它们嘱咐好了一样,提醒他穿好衣服,盖好被子。他越想,心里越不安,感觉她就在不远处呼唤自己。

天刚蒙蒙亮,赵济世就跟母亲说了声,独自往车站跑去。当他坐上车,赶到王晓丽家时,快巳上午了。

王晓丽家的门口仨一群五一伙的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有几个见过赵济世的也在旁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还没进家门,赵济世就听到了家里叮叮当当敲钹打铙的声音,还伴随着一种哼哼唧唧的诵经的声音。

院子里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北屋门口烧了一堆黄纸,没有燃尽的纸发着点点星火,纸灰随着烟火在空中飘舞着。赵济世拨开人群,跑到屋里,只见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老女人,她的花衣服的前面画着一个“佛”字,后面画着一个阴阳鱼的图案,手里拿着一串钹铙,围着一堆燃烧的黄纸,一边跳着一边哼哼唧唧的唱着。炕上,王晓丽被用绳子五花大绑着,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女人摁着她,额头上贴了一张黄纸。

赵济世跳到炕上,把两个女人扒拉到旁边,把王晓丽额头上的黄纸扯下来,解开捆着她的绳索,把她搂着怀里,哭着说:“晓丽,晓丽,我是济世啊,你怎么了。”

“热,我热呀。”王晓丽直着眼睛看着赵济世,慢慢地说完,然后浑身无力地躺在了他怀里。

自昨天晚上开始,王晓丽由于一直烦躁不安,已经被神婆折腾了大半天了。神婆先是在黄纸上画了符,然后烧成了灰再冲上水给她喝。然后就是跳大绳。王晓丽累了就迷迷糊糊睡一会,醒了就又是脱衣服又是喊,闹起来得两个壮女人才能摁住。

晓丽娘本来不想声张,认为请来了神婆就会药到病除。没想到,神婆的那些驱鬼赶魔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四邻不说,连整个村子都惊动了。

赵济世知道这些幺蛾子是丝毫作用不会起得,只能起反作用,只能在王晓丽脆弱的神经里增加创伤与刺激。他又不敢多说什么,万一他们把他也打跑了,赶出去了,那么晓丽不还是遭受折磨与折腾吗。

王晓丽躺在赵济世的怀里睡着了,那些驱鬼和帮着驱鬼的人又能安静与休息一会儿了,这些人,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折腾了好几次了。

屋里的烧纸的烟味与汗臭味也太浓厚了。那些忙活了半天的捉妖的人们,被晓丽娘请到了西屋去歇息去了。

王晓丽睡了一会就醒了,还是一边扯衣服一边喊热。赵济世一边制止她扯衣服一边说:“晓丽,别扯衣服,这样多丢人啊。”

“反正没人要我了,我不怕丢人。你让我凉快凉快吧。”王晓丽呆滞着眼睛,看着赵济世说。

“晓丽,你看看,我就是你的济世啊,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如果热的话,我给你拿扇子扇扇,或者喝点水吧。”赵济世把她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她说。

“你不是赵济世,他已经不要我了,他走了,他不理我了,我被抛弃了,我成了没人要的了。”王晓丽已经不再脱衣服,只是躺在赵济世的怀里,两眼直勾勾地瞅着他慢慢地说着。

“你再仔细看看,我就是你的济世啊,你摸摸,我这里的疤还在呢。”赵济世拿着王晓丽的手摸着自己右侧太阳穴的疤痕说。

“嗯,还真是呢。”王晓丽说完,眼里闪了一丝幸福的光芒。

“你躺好了,我给你倒碗水去。”赵济世把她安放在枕头上,用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下了炕,把有纸灰的碗刷干净了,倒了半碗水,尝了尝,端到炕上,把她扶起来,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让她喝了半碗水。

王晓丽喝完了水,赵济世哄着她躺下后,他走出屋门,来到西屋里,阴郁着脸对晓丽娘说:“大娘,晓丽已经安静点了。”他看看跳大绳的,又转过脸对晓丽娘说,“我看还是请她走吧。”

神婆瞥了赵济世一眼,把手伸给了晓丽娘。

“多少钱?”晓丽娘问。

“走南闯北一个价,一天十快。”神婆摇晃着脑袋说。

“你来了还不到一天呢,给你六块吧。”晓丽娘说。

“不到一天也按一天要。”神婆坚决地说。

赵济世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到神婆手里,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快走。

神婆白瞪了晓丽娘一眼,扛着她的道具,叮铃当啷的走了。

33

王晓丽闹的没有开始那么厉害了,只要赵济世在她身边,她也不再喊热和脱衣服了,但她眼神已经没有了以前那么精神了,显出了呆滞的感觉,看人老是直勾勾的,也不认人了,因为她叫不出亲人的名字,就连赵济世,她也说他不是赵济世,但她并不讨厌他、反感他,愿意听他的话,而对母亲,虽然也不认识了,但有一种排斥、讨厌的举动,什么话也不愿意跟娘交流。

赵济世跟晓丽娘商量着说:“大娘,我看,你如果不反对的话,我还是带她到专门的医院去看看吧。”

晓丽娘已经没有了眼泪,她也没有想到女儿会得上这种病,更不知道该咋办,只好愁苦着脸说:“哎。作孽呀。你就领她去看看吧。”

赵济世拉着王晓丽的手,从上车到下车,她只会傻傻地笑,给她吃的她就吃,给她喝的她也喝,不给她也不要。

回到了赵禄家以后,王晓丽见了谁也是咧着嘴笑,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得了精神病了。

济世娘拉着王晓丽的手,哭着说:“晓丽啊,我的好闺女,你不认识大娘了。”

“你不是大娘,你是嫂子。”王晓丽傻笑着说。

一天没见,王晓丽变成了这样,嫂子跟姐姐见了,也都伤心地落下了眼泪。

第二天,赵济世陪着王晓丽到了洪山医院。经诊断是因强烈刺激患上了遗忘型精神分裂症。医生说,因为是早期,而且是刚发作,最好先不要住院,拿点药,回去好好地陪护她就行,关键是不要再刺激她了。

由于赵济世对王晓丽的细心呵护,她更加离不开了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赵济世。赵济世到窑上去干活,她也跟着。赵济世只好给他在树底下放个凳子,嘱咐她不要乱跑,让她能够看着他干活,他也一边干活一边不时地向她那里瞄一眼。

一天临近中午时,晓丽娘领着***突然来了。这时,只有济世娘一个人在家,当她看到晓丽娘领着个半大小子跨进大门时,着实吓了一跳,她以为晓丽娘又是来闹事的,她笑着迎上前去,刚要开口,晓丽娘笑吟吟地说:“嫂子,你好啊。”

“好好好。快坐吧。”济世娘笑着说。

晓丽娘把***拉到济世娘跟前说:“这是晓丽她兄弟。”然后又对***说,“快叫大娘。”

***笑着喊了一声“大娘”。

济世娘答应了一声,拉过***的手说:“这么俊的孩子,跟他姐长得一样漂亮。念几年级了。”

“哎。还念几年级呢。别提了。”晓丽娘拉着济世娘的手愁苦地说,“自从他姐姐得了病以后,学校的孩子都笑话他,动不动就冲他喊‘疯姐姐,疯姐姐’,这孩子腼腆,老是哭,学也上不下去了,这不,来你这看看,能不能在这里上学。”

济世娘听了,咂了几下嘴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不耽误了孩子吗。”她摸了孩子的头一下接着说,“等济世回来了,让他到学校问问,准没问题。”

“那可太谢谢了。”晓丽娘点点头表示了谢意,然后又问,“晓丽咋样了。”

“哎。济世领她到洪山看过了,拿了一些药,现在比刚来时好点了。这不,跟济世到窑上去了。”济世娘叹着气说道。

“都怨我呀。”晓丽娘懊悔的低下头说。

这时,王晓丽拉着赵济世的手跟在后面低头走了进来,当她看到母亲时,吓得赶紧躲到赵济世的身后,两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

赵济世喊了声大娘来了,护着王晓丽,拍着她的头说:“不怕不怕,有我呢。”然后把她领到西屋里。

***跟到西屋里,走到姐姐跟前,拉起她的手,眼里喊着泪叫了声“姐姐”。

王晓丽点点头,笑了笑,摸摸***的头,把他拉到怀里。

赵济世俯下身对王晓丽说:“让弟弟陪陪你,我出去看看。”

王晓丽看着赵济世,笑着点点头。

赵济世来到二位老人跟前,拿了个杌扎坐下说:“晓勇怎么来了,他不上学了。”

晓丽娘把晓勇不上学的情况及来历说明白后,赵济世说:“我这就去问问。”

赵济世回到西屋,对王晓丽说:“大娘是为弟弟来这上学的事来的,不是来叫你,你不要害怕。你陪我到学校去问问吧。”

王晓丽嗯了一声,又点点头表示愿意。

赵济世领着王晓丽、***走出家门,往村里的学校走去。

校园里很安静,因为学生们已经放学回家吃午饭去了,老师们开始陆陆续续到学校的食堂里去买饭。

赵济世来到常振华校长的宿舍,宿舍敞着门,他们三个人就站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常校长端着饭碗回来了,他老远就跟赵济世打着招呼说:“赵厂长啊,快屋里坐。”

“来得真不是时候,耽误您吃饭了。”赵济世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没事。坐坐坐。哎,你们吃饭了吗,我给你们买饭去吧。”常校长把饭盒放到桌子上,转身准备出去。

赵济世赶紧拦住常校长说:“校长,不用了,我们回去吃。”

“找我有事啊。”常校长让他们坐下后问道。

赵济世把***来上学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后,两眼紧盯着常校长,等待他的回答。

常校长想了想说:“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我得跟副校长、教导主任和初二的班主任商量一些。你等我消息吧。”

“那可太谢谢您了。”赵济世站起来接着说,“我就不打扰你吃饭了,我们先回了。”

“你等等。”常校长用手拦了他一下说,“别忙着走啊,我正好有事要求你呢。”

“您说,您说。”

“是这么回事,我的一个亲戚想买砖,定金也交了,说一个月以后才能排上号,你看,能不能早点给他点砖。”常校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问题,没问题,您这就给他捎信,啥时候来都行。您要早说,不早就拉回去了吗。”赵济世笑着说。

常校长笑着把他们送出了学校的大门。

34

下午,常校长的亲戚来拉砖的时候对赵济世说:“我姨夫让我和你说,叫你明日领着你那亲戚去上学。”

赵济世握着常校长外甥的手说:“太感谢了。另外,我这窑厂的钱是让人家管的,也没法让你钱了,这样吧,我让装车的多给你装上五百块砖吧。”

校长的外甥也激动地快流出泪来了,反过来又双手握着赵济世的手不放。

赵济世走到坐在树底下板凳上的王晓丽说:“你弟弟明天就能上学了。”

王晓丽站起来,也不顾不远处那些干活的人,搂住赵济世留着泪说:“谢谢你。”

“不哭了,你只要好好的,比什么都好。你先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就和你回家。”赵济世给她擦着眼泪说。

王晓丽微笑着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赵济世领着***,王晓丽也跟着,一起来到了常校长的办公室。赵济世特别嘱咐了常校长,对***的来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学生们知道后,又起哄,影响了孩子的学习和成长。

赵济世把***安顿好了后,领着王晓丽回到家,借来了马车,跟晓丽一起,把晓丽娘送到了车站。赵济世买好车票后,又掏出二十块钱扫到晓丽娘手里,她说什么也不要,反而从怀里掏出五十块钱塞给王晓丽。娘笑着对晓丽说:“以前都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有济世照顾你,娘也就放心了。”娘又拉过赵济世的手说:“她姐俩就托付给你了。通过这次,我也看出你是个好孩子,晓丽有你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娘,你放心,他对我可好了。我不要钱。”王晓丽看着赵济世说。她虽然比前几天好多了,但眼神里依然缺少点什么。

送走了母亲,王晓丽高高兴兴地坐上了马车。赵济世回到家,找了几个人,把小西屋隔成了两小间。在里间里,安了两张小床,晓丽和晓勇各一个。赵济世就睡在外间的小床上。

***跟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按时上学、放学、吃饭、做作业。只要弟弟回来了,王晓丽就看着弟弟做作业,弟弟不在家,她就跟着赵济世后面,不是到窑上,就是在家里,有时也跟着到县城。就这样,王晓丽的病也一天好似一天。又过了几天,王晓丽竟能离开赵济世很长时间,不再神情恍惚的到处找他,也能主动地帮着嫂子、姐姐干活了,眼睛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明净与关辉,她开始有说有笑了。

快到秋收的时候,王晓丽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守着人再不粘着赵济世,又有了少女那种特有的羞涩,她对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就像做梦一样,对很多细节已经想不起来,对很多事也已经十分模糊。任何人对做过的梦都会很快忘记的。随着时光了流失,不仅是梦,很多现实发生的事也会淡忘掉。永远揪住过去不放的人是永远长不大也是永远成熟不了的。

因为泉城的秋收比高苑这边早,赵济世跟家里人商量,准备陪王晓丽回家一趟。这期间,晓丽娘虽然也来过好几次,但是,现在晓丽已经彻底好了,也应该让他们彻底放心了,还有,就是回去帮着收秋,两个老人毕竟年龄大了,身体都不大好。

也不知什么原因,今年的桃不仅个大,而且成熟的也晚。往年这个时候,树上的桃早就没了。嫂子说,这桃树也通人性,一直等到晓丽要回家了才熟,这是让咱晓丽要带回家去吃呢。

济世娘想让晓丽带点别的回去,晓丽说什么也不要,她说,她就带这些又大又红又甜的仙桃回去。

济世娘选了一大笎子最好的桃让他们带上,她对晓丽说:“回家见了你娘,替我问个好。”

王晓丽跑到济世娘的怀里,一边流泪一边说:“你也是我娘,我虽然还没正式进门,从今以后,我就改口叫你娘了。娘。”

“哎。”娘答应了一声,也留着泪说,“好孩子,别哭了。让济世回去帮着收收秋,把麦子种上了就回来。”

“娘,你也多保重,我跟济世,很快就回来的。王晓丽擦了擦眼泪,笑着说。

旁边的嫂子、姐姐也都擦眼抹泪的。

正好窑厂借了辆马车要到县城去买东西,赵济世跟王晓丽上了马车,跟家里的人挥手告别后,一起往县城奔去。

王晓丽推开虚掩着的家门,看见爹娘正在准备秋收的农具。她开口喊了声“爹,娘”。

爹娘听到喊声,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来,看见王晓丽微笑着站在大门口,赵济世挎了个大笎子站在女儿身边。娘扔下手里的农具,快步来到女儿跟前,摸摸女儿的手,又摸摸女儿的脸,高兴地说:“闺女,回来了。”然后又对赵济世说,“济世,快屋里坐。”

“大叔。”赵济世喊了一声,挎着笎子走到北屋里。

晓丽爹拿起方桌上的茶壶、茶碗刚要往外走,赵济世急忙接过来,拿到外面去洗刷起来。

娘拉着王晓丽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笑着说:“好好。回来住几天啊。”

“娘,我跟济世是回来帮你收秋的,等收完了秋俺俩才走呢。”王晓丽笑着说。

“那可好了。我跟你爹正愁着这秋咋收呢。好好。”娘笑逐颜开地说。

“济世啊,你跟你大叔先喝水,我跟晓丽做饭去。”娘对拿着茶壶茶碗进来的赵济世说。

赵济世把茶水倒好,端给大叔一茶碗说:“叔,喝点水吧。”

“你喝,你喝。”大叔憨笑了一声说,“你先喝着,我去拾掇拾掇。”

赵济世跟在走出门的大叔后面说:“我帮你一起拾掇吧。”

娘跟晓丽把饭做好了后,大叔跟济世也把地排车等工具收拾好了。

一家四口吃完了饭。大叔从牛棚里把牛牵出来,套在地排车上,把包袱,筐,镰等弄到车上。

王晓丽说:“娘,你看家吧,俺们先把玉米收回来。”

35

会赶马车的赵济世,对赶牛车更不在话下。他让王晓丽坐车厢了,大叔坐车前的右面,他坐左面,拿起鞭子,赶着牛车向玉米地走去。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在玉米地里,先把玉米棒子掰下来,然后一筐一筐的运到车里。

往年,都是王晓丽跟爹娘三个人干这些话,由于爹娘的身体都不太好,王晓丽自然要多干很多的活,一个三秋忙下来,王晓丽的整个身子就像散了架一样,浑身的肌肉关节要一个多月才能缓过劲来。如今,她最心爱的济世在她身边帮着干活,她感到有着使不完的劲,他就是不干活,她只要瞅上他一眼,就感觉力量倍增,更何况她的济世那么卖劲地干活。

王晓丽不止一次的悄悄对赵济世说,你身体行吗,若受不了,别强撑着,这活不是一天就能干完的。赵济世总是一边干活一边笑笑说:“没事,你看我身壮如牛的,放心吧。你悠着的干就行。”有时,王晓丽看爹不在跟前时,偷偷地给他擦擦汗,要不就亲他一下。为什么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道理就在这里吧。

男人的荷尔蒙就是用来刺激他们有个雄壮的体魄,这矫健雄壮的体魄就是用来干活的,就是替女人们干活、承当和担当的。那些荷尔蒙,只有在劳动中才能被消耗掉,也只有在劳动中才能产生出荷尔蒙。缺乏雄性荷尔蒙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只能算是奶油小生,奶油小生是干不成大事的,辉煌的世界是靠伟大的男性建立的,不是靠才子佳人。拿破仑、秦始皇、汉武帝、唐宗宋祖,没有一个人是才子佳人,是小鲜肉。

劳动也是最光荣、最崇高、最伟大、最美丽的。只有依靠辛勤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才能开创美好未来,才能获得美好和幸福,才能不断成就着梦想和追求。

一个下午,几亩玉米地的玉米被拉回家去了。当整片的玉米秸被镢倒后,暴露在周围地里的那些干活的乡亲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不断的有人跟王晓丽打着招呼,用赞许的口气称赞他们多么多么地能干。

王晓丽让父亲在地头上歇歇,她跟赵济世先把棒子秸拉回去,然后又把积攒的土家肥再拉回来,等他们再往回拉棒子秸的时候,老爹就把农家肥撒匀了,这样,他们明天就可以雇人耕地了。

自从农村普遍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像耕地这种大型农田活动,没有一家一户单独搞得,都是雇人干,那些个别有头脑的人,也瞅准了这个时机,买上一台小型耕地机,每到耕地的时节,家家户户都来雇他去耕地,这对他们来讲,也是一个可观的收入。

下午收工以后,王晓丽把脸盆和娘烧好的热水摆好,让赵济世洗脸和身上,然后她忙活着和娘做饭。一家人一边说着今年的收成好,一边说多亏了济世了,要不好几天弄不完一块地。

吃完了饭,王晓丽把小西屋里,自己原来睡觉的地方,简单整理了一下,让赵济世休息,济世问她:“我睡这,你怎么睡?”

王晓丽两手勾着他的脖子说:“我到北屋里弟弟的床上去睡。”她亲了他一下接着说,“我也想在这屋,可是不行啊,传出去我爹娘怎么在人前露面啊。等咱俩结了婚就行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没人照顾你。”赵济世使劲抱抱她,接着说,“你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割豆子呢。”

王晓丽回到北屋里,见娘一个人在整理炕,就问:“爹呢?”

娘说:“你爹说他去跟你张大爷作伴去了。”

王晓丽“哦”了一声,帮着娘整理铺盖。

可能是太累了,因为很久没干这么重的活了。虽然很多重活累活赵济世都抢着干了,但晓丽心疼他,心想,能多干点就多干点,多干点他就会少干点,她太喜欢太爱这个男人了,她不能让他累出毛病来,不能让他受伤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了天亮。

王晓丽刚醒了,一伸懒腰就觉得浑身的疼,连骨头缝里也疼。她坐起来,娘不在身边,她透过窗户棂子,看到娘正在做饭。赶紧穿上衣服下了炕。

王晓丽听到有人来了,扭头一看,是赵济世担着水进来了,她忙活着帮他把水倒进水瓮里,她拿起扁担说,咱俩去挑水吧,我挑空筲,回来你再挑。

他俩回来时,父亲正坐在屋檐下抽烟,母亲已经把饭做好了,端在了院子中间的小方桌上。

吃饭的时候娘说:“就剩一块豆子地了,甭那么着急,一开始干这么重的活,身子会受不了的。”她又扭头对旁边的老头子说,“你也看着点,干一霎就歇息,别把孩子累坏了。”

“我说了,他不听。”晓丽爹咽下一口饭说。

王晓丽把一块炒鸡蛋夹到赵济世的碗里,笑着说:“多吃点,你出力最大了。”

赵济世本来想把鸡蛋夹出来,一看满碗的粘粥,也就算了。

临出门,王晓丽对父亲说:“爹,你先在家拾掇拾掇昨天拉来的那些棒槌子吧,我跟济世先去割着豆子。”

路上,王晓丽往赵济世身边靠了靠问:“累么?”

“不累。”赵济世故意往后靠了靠,背靠背地说。

“疼吗?”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问。

“哪儿疼。”赵济世扭过头来问。

“身上啊,我可是浑身疼的跟散了架似的。”王晓丽偷着捏了一下他的腰说。

“这点活算啥,比起推砖轻快多了。”赵济世从背后伸出手来,摸了她一下说。

“我睡前还想着做个梦来的,可是一躺下,直到天亮才醒,啥梦也没做成。”王晓丽把头贴在赵济世的脖子上说。

“人闲着才做梦呢,累了就没有梦了。”赵济世回头看了看接着说,“曹雪芹的《红楼梦》就是闲着没事做完了梦再写,写完了再做梦,并且是在一个高高的红楼上做的梦,所以叫红楼梦。”

“哈哈哈哈,去你的。”王晓丽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从后面把赵济世按倒,在车厢里亲了他几口。

“不闹了,欢了牛车可了不得。”赵济世躺在车厢里说。

“牛车还有欢的,没听说过。就知道骗人。”王晓丽把他扶起来说。

他俩说说笑笑的,很快就来到了地头上。

由于他们来得早,豆秸以及满地的草上都是露水。晓丽说:“怎么歇息歇息,等会儿太阳一出来就没了。”

“你先歇着吧。你看这草多好,喂牛最好了,我先把那些草割一割。”赵济世把包袱铺在田埂上,示意王晓丽坐下,他拿起镰找了块草厚的地方割起草来。

36

王晓丽坐在田埂的包袱上,看着赵济世在割草。她没想到,一个曾经的白面书生,一个曾经的省厅副处长,今天竟会在她家的地里割起草来。这使她想起了“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只有经过千锤百炼的人才会取得成功;只有在修罗场中出生入死,才能磨练出顽强的意志”那句话。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来这里吃苦的,她本来是想让他幸福、快乐的,没想到却给他带来了另外一份磨难。有些事是必须跟母亲说清楚的时候了。

“晓丽,你来看,这是什么。”赵济世直起腰来,招呼着她。

王晓丽跑过去问:“什么,在哪儿呢。”

“在那豆叶底下。”赵济世用镰刀指着一片豆叶说。

王晓丽俯下身去,翻开豆叶一看,拿下来放到手心里说:“是豆虫啊。怎么,你不认识。”

赵济世笑了笑说:“我怕你害怕,没直接说。”

“你怕我害怕还让我看。”王晓丽戳了他一下说。

“你真害怕,就会躲在我身后,不会自己主动去看了。”赵济世伸手接过豆虫说。

“打小从地里干活,什么虫子没见过,要是害怕,还下不下田了。这种豆虫,等耕地时能耕出很多来,用油一炸,可好吃了。”王晓丽趴到到他耳朵上说,“就是你的虫子我还没见过。”

“瞎说啥呀,你就不怕人家笑话你。”赵济世蹲下继续割他的草。

太阳已经露出红红的脸来,整个大地以及万物都被涂上了红色,豆叶上的露珠也映照出无数个红红的小太阳,就像颗颗红豆缀满了整片的黄豆地。当太阳逐渐由红变成橘黄又变成光芒四射的白色时,大地上珍珠般的露珠很快就消逝的无影无踪了。

赵济世在前面割着豆子,王晓丽跟在后面用叉子把豆秸往大包袱里叉。

到快中午的时候,一块豆子地就割完了,而周围的地里还没见有人来收割。在往年,这块地往往是最后一块才收割的。

王晓丽给赵济世擦着汗说:“今年真是多亏了你了。”

赵济世把豆棵子装满了一车说:“咱先回家吃饭吧,吃完了饭再来拉。”

他俩把豆子拉到自家的场院里卸下,回家把牛喂上,才准备吃饭。其实,娘早就把饭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王晓丽说,等爹来了一块吃吧。娘说,你爹在看着人家给咱犁地呢,他说不用等他了,犁完了地他就回来。

吃完了饭,赵济世又赶着牛车拉着王晓丽拉豆子去了。他俩拉了三四趟才把豆子拉完。

重体力活基本干完了,下一步就是耕地,耢地,耙地,整地,耩地了,这些话看着容易干起来难,是有些技术含量的,新手直接干不了。在耕那块豆子地时,王晓丽捡了很多的豆虫,有的已经变成蛹了,她回家洗干净了,放点盐,用油一煎,成立美味佳肴。

当播种麦子时,赵济世跟王晓丽只在地头上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其他都由提供小的机械化农机服务的人员操作。看着小型播种机在地里移动,王晓丽说,等实现了“四个现代化”就好了。赵济世说,实现了“四化”,也需要人来操作啊。晓丽说,那就不会吃这么大苦受这么大累了。

几天过去了,家里的重农活基本干完了。王晓丽拉着娘的手走到北屋里,让娘坐下说:“娘,那边也快秋收了,剩下的活,你跟爹慢慢干吧。也不要太着急,干不了的就花钱雇人干,别累出病来就行,真累出病来,不光花钱,你二老还得受罪呢。”

娘说:“你就放心吧。回去也多帮济世他娘干点活,再说,你弟弟还在人家家里吃着、住着的。”

晓丽点点头,鼓足了勇气说:“娘,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啥事,你说吧。”娘摸着闺女的手说。

“我说了,你可不生气啊。”晓丽看了娘一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

“娘不生气,你说啥,娘都依你。”娘把闺女往身边拉了拉说。

“我想,等冬天没事了,跟济世成亲。”王晓丽红着脸说。

“他们家提这事了。”娘问。

“没有。济世也没提。”王晓丽看了娘一眼,感觉娘没有生气,就接着说,“其实,其实,济世离过婚,你可能知道了,但是,他大我八岁呢。可能因为他比我大,他以及他家里人都不好意思开口吧。”

娘把女儿拉到面前,上下打量着,还特意看了女儿腹部一会儿,然后疑惑地问:“我的闺女,你身子没事吧。”

王晓丽羞得脸通红通红的扑到娘的怀里说:“娘,你想哪儿去了,我俩根本没那种事。我只是觉得他对我太好了,才想嫁给他的。”

“好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把女儿扶正了说,“只要我闺女愿意,咋样都行,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跟人家开口啊。”

王晓丽笑了笑说:“到时候,我跟济世说就行了。”

赵济世跟王晓丽回到赵禄家后,这边的秋收也开始了。赵济世找了几个帮忙的,根本不用她们娘们上坡,她们只在家里做饭就行了。

秋收结束以后,赵济世跟窑厂管理小组的几个人商量,再买一套制砖设备,在上冻之前,多准备下一些砖坯子,再多准备点煤,冬天就不用停窑了,大家都同意了这个办法。

一天下午,王晓丽把赵济世叫到屋里说:“这几年,你对我,对我家里这么好,咱俩虽然能天天见面,可心里老是感觉缺点什么。我想,我想和你成亲。”

赵济世停了一下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我是不是哪个地方配不上你呀。”王晓丽扑到赵济世的怀里含着泪说。

“不是。”赵济世捧着她的脸说,“我想等酒厂办起来了,再盖座好房子,让你风风光光的做回新娘子。”

王晓丽流着泪,一边亲他一边说:“我不要好房子,我也不想风风光光的,我现在就想做你的新娘子。”

37

赵济世给王晓丽擦着泪,像哄孩子似地说:“你不嫌我比你大那么多。”“不嫌,大的知道疼人。”“你不嫌我结过婚。”“不嫌,结过婚的人更知道怎么疼媳妇。”“你不嫌俺家穷。”“不嫌,穷则思变。”“你娘愿意吗。”“俺娘啥都依着我了。”

“那就这么着,我跟俺爹娘商量一下,就是不盖新房,也得把旧房子拾掇拾掇,干干净净地把你娶进门呀,也得通知亲戚朋友、庄里乡亲的来喝杯喜酒呀。这些,都得准备准备吧。”赵济世把王晓丽揽在怀里说。

王晓丽点点头说:“嗯,我听你的。你再使劲抱抱我吧。”她对他的拥抱充满着无限的期待,当拥抱的目的达到后,她又有一种无尽的满足感,她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她的满足感就静止到这种境界。

赵济世把王晓丽的想法变成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很婉转地跟父母说了。老人的意思,只要人家愿意,怎么办都行。老人也知道,晓丽是离不开济世了,结婚是早晚的事,他们也相信自己的儿子,儿子是不会干出丢人的事来让乡亲们戳脊梁骨的。

新制砖机也买回来了,窑厂更加热闹起来了。新砖不断地被运出去,砖坯也在不断的增加,垒地一排一排的,窑厂四周被这种城墙围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不觉进了腊月。窑厂已经赶在上冻之前储存了大量的砖坯,足够开春解冻之前用的了。

经过窑厂理财组同意,决定分一次红。按之前的合同规定,赵济德分别把入股、集资人应得的红利算了个清清楚楚,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这些入股、集资的人家都得到了不小的回报,他们陆陆续续,高高兴兴地到赵济世家领回了自己应得的那份钱。以前那些怀疑、观望的人,也都来找赵济世,想入股分红。赵济世跟理财组商量,只要大家伙相信咱,愿意入股集资都行,反正是挣了钱都是大家伙的,钱再分也是在赵禄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看到窑厂的生意红火了,县里的银行、农信社也都纷纷来找赵济世,希望能把富裕的钱存他们那儿。赵济世心里想,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们,这不是我当年到你门上求爷爷告奶奶借钱的时候了。但他有一想,在在这个世界上,谁用不着谁啊,做事不能太小人了,不能把自己的路让自己给堵死了,不能得罪了人过贱年。他谁也不得罪,只要来找过的,只要有闲钱,多少都给他们点。

结婚的事赵济世既然跟父母说好了,哥哥肯定也同意了,嫂子更就不用说了。

赵济世也问过王晓丽,想不想盖新房子。其实,王晓丽很懂赵济世的心思,他的主要目的是想办酒厂,办酒厂可不是用一半点钱的,还是省下钱来干大事吧,旧房新房一样住,只要能避风挡雨就行了,等将来有了钱了盖高楼大厦也是一样的,暂时就不用翻盖房子了,把房顶上的灰扫扫,刷上白石灰水就行了。

现在日子好过了,有一点钱了,老人也想重新翻盖老屋。但是,赵济世跟父母和哥哥说,先省点钱吧,还有更大、更多、更重要的事,花钱更大的事在后头呢。

老人也同意了赵济世的想法,先把老房子打扫打扫,刷上石灰水也挺白净的。在北屋里再搭个床,让***过来住。把西屋的隔墙拆了,墙用石灰水刷一遍,用粉红色的纸扎个虚棚,窗户用红纸一贴,就是间漂漂亮亮的新房了。

房子的事解决了,下一步就是怎么娶亲的事了,是到泉城把王晓丽迎娶回来,还是怎么着。赵济世的母亲就把济世的嫂子、姐姐叫到跟前,商量着咋办。

嫂子说:“娘,眼看就要快下雪了。你跟俺爹这边,先点上个炉子。到结婚头几天,再把晓丽她爹娘接过来,不就把喜事给办了吗。”

娘说:“大媳妇,不是那么回事。你跟老大结婚时,咱家穷,你也没嫌啥。你呢,也是看着济世长起来的,你指定疼他。我说的话,你也肯定不会怪我。”娘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我想啊,咱这地方里泉城那么远,又赶上个冬天,咋去迎亲啊。我跟你爹商量了,等结婚头一天,先把晓丽他爹她娘接来,让晓丽跟他爹娘住在大妮家,咱再把她娶过来。”

济世的姐姐小名叫大妮。嫂子听明白了以后说:“娘,你又见外了,从俺家娶过来还近便,不是一样吗。”

娘笑着说:“大媳妇,有句俗话叫‘姑不娶姨不送,嫂子送了光着腚’。我看就这么定了。”

刚进腊月,赵济世带了很重的礼,在王晓丽的陪伴下来到了王家,他也没找媒人,自己上门求亲来了。赵济世把两位老人让到了北屋八仙桌的上下座上,站在两位老人的面前,郑重其事地说:“大爷、大娘,我今天是来求亲的。二老如果愿意,就请二老点点头。”

王晓丽的父母先点了点头,然后晓丽娘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赵济世跟前说:“济世啊,我知道你对晓丽好,晓丽也是真心跟你,我跟你大爷从心眼里也高兴啊。”

“那,二老既然同意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改口了。”赵济世给晓丽娘鞠了个躬喊了声“娘”,又给晓丽爹鞠个躬喊了声“爹”。然后把怎么娶亲的一些想法告诉了二老。

丈母娘高兴地说:“行,行。就按你娘的安排,等看好了日子,你们提前来接俺就行了。”

亲已经定下了,济世娘专门请近处一个有名的风水先生看了日子,好日子定在腊月十九。

赵济世在腊月十六这天就领着王晓丽回到了泉城。晓勇已经放假在家了,见到姐姐跟姐夫,跑过去拉着姐姐姐夫的手,喊了声“哥哥、姐姐”后,就笑得合不拢嘴。

下午,老丈人把牲口喂好以后,把钥匙给了邻居,嘱咐他们一是帮着看看家,二是帮着喂喂牲口。然后,他们五口人踏着道上已经压下的积雪,向镇驻地的汽车站走去。

38

赵济世他们五口人在高苑车站下了车,他们上了早就等在这里的赵济仁的马车。马车上按了个用席子围成的个棚子,赵济世人两个老人,晓丽、晓勇都钻到棚子里,再在腿上盖上被子,这样就不会受冻了。他跟在哥哥后面,赶着马车跑着,跑热了,跑累了再上车休息一会儿。等休息过来了,脚又冷了,他们哥俩就再下来跟着马车跑。

这时,天上又飘下雪来了。哥哥高兴地说:“真是瑞雪兆丰年啊。”济世气喘吁吁地说:“明年又是个好年景。”

坐在车后面的王晓丽,幸福地看着跟着车跑的赵济世,含情脉脉地对他说:“别跑了,到车里面来暖和暖和吧。”

赵济世一边跑着一边说:“我再进去就做不开了,这么跑跑就暖和了。”

王晓丽一边深情地看着赵济世,一边欣赏着漫天飞舞的白雪,胸中不时涌动着暖流和幸福快意的感觉,他们就要成亲了,她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跟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了,他们可以无拘无束,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在一起了。

她看到了茫茫白雪把大地万物遮盖的一尘不染,完全变成了一个洁白无瑕的世界,滚滚红尘完全被无欲无痕无痕的大雪所覆盖。这雪,用自身的洁白,掩盖了尘世间的一切污泥浊水,使整个世界变得美玉无瑕。她想,她要像这皑皑白雪的品性一样,温暖、覆盖在他的身上。

当马车停在了赵济世家门口时,在门口玩耍的孩子们,早就跑进去报信去了。

赵济世的父母出现在大门口时,济世的岳父母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他们喜笑颜开的互相问着好,男男女女分别相互拉着手走进了大门。

这时,天井里聚集了很多人,他们有忙活着扎大棚的,有忙活着盘炉灶的,有抬方桌的,有搬凳子的,有借来窑货的,有来送囍帐和贺礼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小孩们跑来跑去,热闹非凡。

赵福禄老两口领着亲家来到北屋里,把他们让到八仙桌旁边椅子上,亲家公坐下了,亲家母说什么也不坐椅子,济世娘只好拉着她的手坐到炕沿上,然后捧了一些糖之类的给***,晓勇躲闪着说:“大娘,我不要,留着给别人吧。”

“这孩子,这是你姐姐的喜糖,拿着。”济世娘笑着把糖塞到晓勇手里说。

赵济世到饭屋里把做好的饭菜端过来,给两个爹倒上酒,让两个娘也到八仙桌这儿来坐,丈母娘说:“我又不喝酒,就不上桌了,我们在下面吃饭就行了。”

济世娘拉着亲家母的手说:“亲家,不喝酒,你还不吃菜吗。来来来。他老哥俩喝他的,咱吃咱的。”然后又叫济世搬了个高杌子给晓勇,让他一块吃。

“爹、娘,你们慢慢吃,我跟济世到饭屋里吃去了。”王晓丽说完,拉着赵济世就走了。

等一家人吃完了饭,济世娘拿了两个大红包袱递给赵济世说:“你先把这两个包袱送到马车上去。”她回头又对晓丽娘说,“嫂子,先让济世把你们送到他姐姐家去,等晓丽过了门,再来这边住。”

“行,嫂子。”晓丽娘满脸堆着笑说。

赵济世赶着马车拉着岳父母,还有晓丽和晓勇来到了姐姐家。姐姐早就腾好了房子,铺上了新铺盖,让他们一家四口住。

腊月十九这天,天还没有亮,娶亲的锣鼓唢呐队就开始吹吹打打起来,悠扬的唢呐声锣鼓声在赵禄家的大街小巷里飘荡着,这美妙的唢呐声,给冬天的农村,带来了勃勃生机和吉祥喜庆的气氛,就连高高的白杨树上的小鸟也和着这之音在纵情地歌唱。天晴的只有一点点云彩挂在天上,连一丝风也没有。娶亲的马车棚子上用一块大红布盖着,赶车的把式赵义财和赵聚财也都穿了身新衣裳,马鞭上还特意绑上了一条红绳子。

赵济世穿了一身新衣服,脚上穿着王晓丽给他做的新鞋,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脸洗的干干净净的,还刮了刮脸,嫂子还特意给他的脸上擦了点粉,一看简直不像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跟一二十岁的白面书生没有什么两样。

娶亲的一十几个人连同跟着看热闹的统共得有三十多口子人,他们跟在两辆马车的后面,说笑打闹,呼呼隆隆的向济世的姐姐家移动。

火红的太阳露出了笑脸,不知是东方的彩霞还是朝阳映红了整个大地的皑皑白雪,从天上到人间完全笼罩在彩红的世界里,真是红妆素裹分外妖娆。唢呐声,欢笑声,偶尔的鞭炮声,也完全融合进了朝阳所赋予的火红的世界里了。

迎亲的队伍停在了赵济世姐姐的家门口。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震天的响,引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赵济世走进家门,来到正房里。丈母娘,姐姐,还有几个人都在屋里笑呵呵的等着他。王晓丽穿了一身通红的衣服,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炕上。

八仙桌被放在了屋里正中,一把椅子放在方桌的后面,方桌的左右两面各放了一条凳子。

姐姐让赵济世坐在了椅子上,两边坐着跟济世一起来迎亲的赵义财和赵聚财,另外两位是姐姐找来的陪客。赵济世刚坐下,鸡鱼肉等菜肴就端上来了。在他们动筷子之前,姐姐拿了个碗,从各样菜里分别夹了点菜,端着喂给王晓丽吃。

就在王晓丽撩起盖头吃饭时,她看到了赵济世,赵济世也看到了他,两人的心里都涌动出了从未有过的热浪。

吃完了饭,赵济世把王晓丽抱到了马车上,一同上车的还有压轿的***和赵济世的外甥,还有两个女送客。赵济世跟两个男送客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刚起步,晓丽娘把一瓢水泼在了新娘子坐的马车的车轮下。

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行走在大路上时,太阳已经变成了银白色,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光芒更加激发了吹鼓手们的兴致,唢呐声锣鼓声响彻云霄。

39

当娶亲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时,赵济世牵着王晓丽的手向家门走去。这时,站在大门口梯子上的人压好了用红纸包着的砖,嘴里还高喊着:“压上一对砖,生下一对官。”之后撒下了糖、枣、花生、小火烧。同时,另外一个人,用竹竿高挑着鞭炮也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赵济世牵着王晓丽迈过门槛,在司仪赵济德的指挥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一大群孩子们,大姑娘小媳妇的,还有一些半大小子,簇拥着赵济世和王晓丽涌进了新房。

新床上撒满了枣、花生、桂圆、莲子,暗喻着“早生贵子”之意。这些好吃的,一眨眼就被抢光了。

“掀,掀,给新娘子掀盖头啊。”人们吵吵着,喊着。

当赵济世把新娘子的盖头掀起来以后,满屋的人都“啊”一声,惊呆了。之前他们见过王晓丽多少次了,但这次见了非同寻常,她绞了脸,涂了粉,点了口红,画了眉,盘了头,插了花,再加上一身红妆,真可谓是“美若天仙”了。她内心充满了喜悦,又略带羞涩的低头坐在床沿上,更加增添了几份妩媚动人的感觉。

嫂子端来了一碗半生不熟的面条,让赵济世喂给王晓丽吃。看着她吃的很不自在,赵济世问:“怎么了,生吗?”

王晓丽一边嚼着一边点头说:“嗯,生。”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起哄说:“新媳妇说生了。”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生,生就对了。”

中午,天井里摆了十几个八仙桌,四邻八舍来吃喜酒的已经陆陆续续坐在了桌子旁边。乡亲们送的囍帐,挂满了天井四周的墙上,树上还挂了一些红灯笼,一眼望去,满院子都是花花绿绿,红红火火的。

王晓丽的父母连同赵济世的姐姐夫已经被接了来,他们连同其他几个贵客都在北屋的正桌上。

开席以后,赵济世领着王晓丽,先到正屋给两桌的贵客敬酒,然后到院子里,挨桌的给乡亲们、亲戚们敬酒。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被王晓丽的美艳以及落落大方、彬彬有礼折服了。

晚饭后,那些闹房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来到了新房里。他们一是要挣睹王晓丽的芳容,二是看她怎么应对闹房人出的难题。有个小伙子说,我出的这个节目叫“五子登科”,只见他先在桌子上放了五根竖直的火柴,然后拿了根红绳子,中间系上一支点燃的香烟,让两位新人用嘴各叼住红绳的一头,新郎新娘不能用手帮忙,让两个人合作把五根火柴全部点燃。如果没有人捣乱,只要两人配合好了,很容易把火柴点着,可是当他俩叼着红绳准备点火柴时,不是被人推一下,就是把他俩拥在了一块,逼着他俩拥抱亲嘴。点着的香烟还差点烧了他们的衣服或烫了他们的手。引得满屋的人一阵阵的大笑和欢呼。闹了半天,出来两位主持公道的,把起哄的人拦在两边,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让小两口完成了“五子登科”的游戏。

这个游戏完事了,又有一个人说,我出的这个题目叫“爱心杯”,只见他拿了两个一样的杯子,倒满了酒,在其中一个杯子口部盖上一块塑料薄膜,然后将两个杯子口对口的扣上,再慢慢地抽出薄膜,要求新人不能动手,一起喝完扣在一起的两杯酒,酒还不能不洒出。这个游戏其实也很简单,关键就是别有人捣乱。当他俩低下头喝酒时,不是被碰头就是被碰嘴了。由于捣乱的太多,他俩最终也没喝干了酒,倒是引的那些看客们笑得肚子疼。

不知谁说,不让他们喝酒了,喝了酒对生小孩不好,我出个主意,舔筷子,说快了就是“添子,添子”,意思就是添孩子吗,祝他俩早早地添个胖儿子。他将一根筷子放到了酒瓶子里,筷子露出了一公分左右,让新郎新娘用舌头合作舔出来。当他俩舔时,还是因为有人捣乱不能成功,赵济世一着急,自己把筷子咬出来了,惹得几个小伙子不依不饶的,拧着他的耳朵,让他把筷子重新放回到酒瓶子里。

接下来就是把糖藏到内衣里,让对方从其他地方摸出来。再就是用红绳拴住一块糖让两个人同时去吃。反正是闹的花样是越来越多。赵济世作为个男人来说,是无所谓的,让干啥就干啥。王晓丽开始还很害羞,有些事不好意思去做,但她又一想,这不就是她平时想做又一直没做或者偷着做过的吗,一咬牙,一闭眼,做就做吧,不然还要遭受打夯的痛苦。

这些闹新房的,一直闹到快一点了才结束。王晓丽也一直笑嘻嘻的配合着大家,由衷地幸福感一直洋溢在她的脸上。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个闹新房的,她跟赵济世来到北屋里,跟公婆说了一会子话,才回到自己的新房里。

王晓丽关上门,拿了个盆底画着鸳鸯戏水的搪瓷盆,从暖壶里倒上水,又从筲里舀了点凉水掺了掺,用手试了试,走到赵济世身边低声说:“去洗洗吧。”洗什么?你那豆虫啊,你都多少年没用了,还不都长皴了。你洗了吗。昨天晚上姐姐让我洗了,她说,洗干净了才卫生,才不得病,我还给她擦了香粉了呢,不信等会儿你闻闻,可香呢。

王晓丽凑到赵济世身边笑着说:“洗一洗上了床,闺女儿子一大帮。”

赵济世洗干净了以后,脱得溜光的钻进了被窝,他探出头来说:“我先给你暖和暖和被窝。”

王晓丽洗完了以后,也脱了个溜光,带着两个大馒头和一盒蛤喇肉压到赵济世身上说:“咱俩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钻一个被窝了。”

40

早晨,当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时候,王晓丽对身边的赵济世说:“你再睡会儿吧,我做饭去了。”她穿好衣服,从枕头底下拿出昨晚垫在腚底下的一方带血的白手帕塞进了怀里,轻轻地开门出去了。

王晓丽走到上房门口,轻轻一推,虚掩的门开了。她进门一看,公公婆婆还没起来,她把带血的手帕放到婆婆的枕头旁边,端起了尿盆,她发现尿盆底下压着一个红包,就顺手捡了起来。给公婆倒完了尿盆,王晓丽又到灶膛里去扒灰准备做饭,扒灰的时候又扒出了一个红包。她往锅里填上水,腾上馒头,开始点火做饭。点着了火,放好了柴火,她又开始扫院子,喂猪、喂牛、挑水。她只要拿起干活的工具,就会有一个红包在那儿,等她干完了所有的活,她的手里足有十个红包。

王晓丽拿着红包来到赵济世的床边说:“你看看,我干了一早上的活,得了这么多红包。”

赵济世一边帮她拆红包一边说:“这是我们这的风俗,是让新媳妇记住,每天早晨起来要干的事。这第一次有奖励,以后就没有了,没有了你可不能就不干了。”

“我不要红包,只要你。”王晓丽爬到床上,搂着赵济世说。

公公和婆婆其实早就醒了,当王晓丽进屋的时候,他们只是装睡罢了。当儿媳妇端着尿盆出去以后,婆婆起身,拿起枕头旁边带血的手帕看了看就笑了。

昨天下午,来家里帮忙的乡亲们,已经把借来的窑货、桌椅板凳都给人家送回去了。到了晚上,只亮了几个红灯笼,墙上的囍帐也都撤下来了。

这几天因为有喜事,有厨子做饭,窑工们吃的大锅饭都是喜厨子捎带着做的。如今喜厨子已扯,一切都恢复到了办婚事之前的状态。还因为是冬天,只用储存好了的砖坯子,窑上除了运砖和烧窑的,窑工也没以前那么多了,并且连早晨饭也不用做了,这对做饭的来说也轻快了许多。

吃了早饭没多长时间,姐姐领着晓丽的爹娘和***就来了。他们走到北屋里,还没站稳,晓丽娘就说:“来了好几天了,家里还喂着牲口,也不放心,今天俺就回去了。”

“让亲家哥先回去,你跟晓勇多住两天吧。”济世娘拉着亲家母的手乐呵呵地说。

“老头子一个人在家,也忙活不过来。过了年开了学,晓勇就又来打扰了。我们过了年再来。”晓丽娘说。

让了半天,见亲家执意要走,济世娘只好让济世准备了些东西让亲家带着。

赵济世借来了马车,王晓丽跟着,把丈人、丈母娘、小舅子送到了车站。赵济世给他们买好了车票,把他们送上车,等公共汽车走了,他才和媳妇赶着马车回来。

一切都恢复了常态,嬉闹与喧嚣的气氛虽然不见了,赵禄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在济世与晓丽心里,仍然被幸福陶醉着,晓丽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济世黏在一起,放纵在一起。她之前只要满足了意念的欲望就行,而且意念欲是很容易被满足的,她只要凭空想念着、思念着、幻觉着赵济世就充满了幸福感和满足感。而当她与赵济世有了肌肤之亲以后,那种享受身体感觉的欲望要比意念欲强烈上百倍千倍,这也就是善门难开善门难闭的真谛所在。

王晓丽送走了爹娘,跟赵济世回到新房里,换上了平常穿的衣服,跟嫂子姐姐一起,又开始忙活着给窑工们做饭了。

整个冬天,除了窑厂那点活,也没什么事。赵济世跟王晓丽除了吃饭就是开展女娲造人运动。

转眼春节就要到了,赵济世到县城买了些年货,王晓丽又穿上那身红红火火的衣服领着新女婿回了趟泉城。在家住了两天,两个人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

年三十晚上,大哥嫂子还有小豹子都过来了,一家人聚在北屋里,守着热炉子,准备热火朝天的过年。嫂子忙活着拌饺子馅,王晓丽忙活着炒了几个菜,让大哥、济世陪着公爹喝年夜酒。小豹子也时不时的缠着叔叔到天井里去放花和炮仗。等嫂子、晓丽都忙活完了,还不到包饺子的时候,娘让两个儿媳妇也到八仙桌跟前来坐下一起吃年夜饭。晓丽拿起酒壶,给公公婆婆、哥哥嫂子和济世重新倒满了酒,才挨着济世坐下。

“哎,弟媳妇,你怎么不倒酒啊。”嫂子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个酒盅放到王晓丽面前。

“嫂子,我。”王晓丽还没说完,脸就红了。

“咋了?奥,这么快就怀上了,才几天啊,你倒挺能干的。”嫂子笑着说。

“老大家的,别说了,你看晓丽的脸都红了。”娘笑着说。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结婚怀孩子还不正常吗。”嫂子也笑着说。

说笑吃喝了一阵子,嫂子对赵济仁说:“你俩陪着咱爹娘慢慢吃吧,我和他婶子包饺子去了。”

妯娌俩说说笑笑地包完了饺子,喝酒的也喝足了。王晓丽收拾了残杯剩饭,把瓜子糖摆到桌子上,又重新泡了一壶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笑着守着岁,等待子时一到,煮饺子,放鞭炮。

当子时到来的时候,嫂子跟晓丽煮饺子。赵济世用竹竿挑着一长串鞭炮来到天井里燃放了起来。早些时候好吵吵着放炮仗的小豹子,这时已经躺在奶奶的热炕上睡着了,鞭炮声也没把他吵醒。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赵济世放完了炮仗,来到屋里跟大哥一起给两位老人磕头拜年,两人站起来,妯娌两个也跪下给老人磕了头。娘拿出两个红包,先递给王晓丽一个,她让着就是不要,娘笑着说:“不要不行,这是风俗,图个好吉利。”然后一边递给大儿媳妇一个红包一边说,“老大家的,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孙子的,你替他拿着。”

发完了红包,一家人开始围着桌子吃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饺子。

炮仗放了,红包发了,饺子也吃了。娘说:“你们也都回去睡一霎,到天快亮时,你们再一块出去拜年。小豹子就别惹他了,让他在这里睡吧。”

送走了哥嫂,赵济世刚进西屋门,王晓丽就把他搂了起来。赵济世笑着说:“现在不行,我可是喝了酒了。”

41

高苑这里过年有个风俗,守完岁吃完年夜饺子后,家家户户的门栓都开了,只是虚掩着大门,困了的人们再回屋里躺一会迷糊迷糊,天快亮的时候,开始串门拜年,先到本宗本族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家里去磕头,同辈人之间只是拱拱手问个安。辈分低的人,基本要转遍全庄,年龄大的人对这个记得可清楚了,谁来谁没来心里可明白了,如果没去的,见了面他会说,你个小杂种,过年也不给我磕头,还有没有大小了。赵禄家的民风很好,对很注重这个“孝”字和名声问题,不能让人背后说“谁谁谁不懂人事”。

正当王晓丽黏着赵济世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时,听到大门开了,随后听到了嫂子和哥哥说话的声音,随着又听到了北屋们开启的声音。

“快快快,大哥大嫂都来了,赶紧穿衣服拜年去了。”赵济世一翻身,轻轻地把身上的王晓丽翻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王晓丽撅着嘴说:“真是的。”也很不情愿地穿起了衣服。

两人穿好衣服来到北屋里,嫂子抿嘴笑着拿眼只瞅王晓丽,把她看得一手扶着嫂子的肩一手轻轻捶着嫂子的背说:“嫂子,你干嘛呀。”

“我又没说啥,你心虚啥呀。”嫂子笑着说。她停了停接着说,“让他兄弟俩先去转着,等会我领着你到几家辈分高的家里转转,去拜拜年。”

“我想跟着他去磕头。”王晓丽指着赵济世对嫂子说。

“离开一霎就受不了了,这一冬天够他陪你的。”嫂子用手指戳了她的头一下接着说,“大老爷们要磕头,咱不用,你跟着不好看。还是我领着你吧,啊。”

赵福禄因为辈分高,就只等着在家收头了,他老两个把一些瓜子、花生等零嘴啥的,盛了一小簸箩放在八仙桌上,旁边还放了一盒丰收烟,专等那些来磕头的享用。

赵济仁、赵济世兄弟俩走出大门,开始到辈分高的家里去磕头。村里被他俩被称作大爷大叔的已经没有了,被喊为大娘婶子的也没有几个了,兄弟俩很快就转完几个长辈家,之后他们哥俩又到几个年龄大的同辈、低辈家中,还有那些在窑厂入股大的几家,村干部、小队干部家中坐了坐,说上几句话,这年就算拜完了。

赵济世兄弟俩刚出门,就来了一些拜年的。他们有的是来拜年是,有的是借着拜年,顺便来看媳妇的。嫂子怕来拜年的越来越多,粘住走不开,赶紧领着王晓丽往外走。平时好跟嫂子闹着玩的几个人拉住嫂子的手不撒,说:“你走吧,我们是来看媳妇的,不是看你的。”

嫂子笑着说:“你们等着,我领着新媳妇到几个长辈家拜完年就回来。”

新媳妇走了,那些拜年的再待下去也就没劲了,再说,他们也要腾出地方,让下一波拜年的好进来。

那些跟着看热闹的孩子们则追着王晓丽不散伙,几个调皮的孩子一边跳着一边喊“新媳妇坐炕沿,吹杀灯摸大蛋。”

嫂子拉着晓丽的手一边走一边回头撵那些孩子们:“去去去,小孩们知道啥。”

王晓丽听了孩子们的喊叫,心里想,这些小小子咋知道的那么清楚啊,吹灯干嘛,不吹灯还不照样吗。想着想着,又心跳脸红起来。嫂子在旁边观察的一清二楚,想说什么又没说,怕外面人多,她脸上挂不住。

嫂子领着晓丽到几家大娘、婶子、嫂子家走了一圈,算是拜了年。每到一家,那些大娘、婶子、嫂子们总是用粗糙的手忙拉着晓丽的手不放,嘴里还不住的念叨,“济世真有福啊,娶了这么个比仙女还俊的媳妇。”

正月初一这天,一般都是本村几个不错的聚在一起喝酒过年,初二开始,就开始走亲戚串朋友了。赵济世哥俩拜完年回到家,叫了赵义德,赵义财,赵济德,赵聚财,赵发强,赵发财几个人来到家里喝酒。

嫂子和晓丽回来时,见八仙桌上围着八条好汉在抽烟喝茶嗑瓜子。

老公公和老婆婆已经收完头出去,到几个年龄大的人家去走走看看问道问道。见面问个好,往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解不开的疙瘩,在问好谈笑间也就一扫而光了。过去的已经过去,过去的恩恩怨怨,磕磕碰碰不要再往心里拾掇了,一切都掀过去了,一切都从正月初一重新开始了。

八仙桌上有几个爱开玩笑的跟嫂子嬉闹了几句,嫂子也当仁不让的回了几句,然后领着晓丽给他们准备下酒的菜去了。这菜也好准备,不长时间,四个凉菜就端上来了。嫂子说,你们先喝着,热菜一霎就好。

赵济世拿出结婚剩下的酒,给每个人都倒满了,端起酒杯说:“过年了,感谢各位给我的帮助与支持,使我能很好的实现自己的梦想。来我敬大家一杯。”

赵济德赶紧伸手制止住赵济世说:“兄弟,自古可有‘酒后莫行房’的古训啊。我看,为了下一代的健康,你还是不喝吧。”其他几个人也随和着说:“对对对,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再说,你也帮着很多人致富了吗,按说,我们很多人应该感谢你才对啊。”

赵济世笑了笑说:“没事,你们放心好了,我们应该是按时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了。我先干为敬。”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好好,你真够麻利的。”“咱先预祝你的造人工程顺利成功。”“来来来,干。”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然后都端起酒杯干了。

这时,王晓丽端着两个热菜进屋来了,赵义德接过她手里的菜,看着她笑了笑说:“小婶子,你够麻利的。”

王晓丽以为说她炒菜麻利,就笑着说:“那是,一会儿还有两个。”

赵义财笑着说:“济世叔,你听见了吗,小婶子说了,是一对双棒。”大家都跟着笑了。

王晓丽一听,红着脸跑了出去。

嫂子见她脸颊绯红的跑了来,笑着问道:“怎么了?”

“济世不知跟他们说什么了,说我是一对双棒。”王晓丽晃着嫂子的胳膊说。

“双棒就双棒,他们想生,可得有这本事啊。”嫂子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晓丽两个刚炒好的菜说,“去,给他们送去,堵住他们的嘴去。”

几杯酒下肚,赵济世说:“承蒙你们和全村老少爷们的帮衬。过完年一开春,我就想把酒厂建起来,还得麻烦村委给我找个地方呀。”

赵义德竖起大拇哥说:“济世叔,你放心,你这是为咱赵禄家的庄乡爷们们办好事,到时候村委们保证再给你一块地。”

42

正月初二,是走丈人家的日子,新女婿或结婚还没孩子的,都在这天去看丈母娘。等孩子大了,能独立行动了,特别是男孩子也在这天走姥娘家。

这天一早,赵济世领着王晓丽来到大哥家,跟大嫂说:“嫂子,我今日也不走丈人家了,你也先不回娘家了。今天我姐姐来,咱一起吃顿饭。”他说着,看了王晓丽一眼接着说,“俺俩明天到她家去一趟,过两天,我们准备到贵州一趟。”

“到贵州,干啥。”嫂子瞪着眼珠子问。

“我跟咱爹娘和大哥商量了,我想到茅台酒厂去看看。回来就把酒厂给办起了。”赵济世看看大哥,又看着嫂子说。

“哦,那行。你小两口都不去了,俺老夫老妻的了,晚一天也没事。走,咱到娘那边忙活忙活去。”嫂子笑着,拉起王晓丽的手前头走了。

赵济世抱起小豹子,跟着大哥走出了家门。赵济世刚踏进家门口,就听到背后喊“舅舅过年好”。

赵济世一回头,只见虎子跟着姐姐姐夫正往这里走着。他转身迎了过去,喊了声“哥哥、姐姐过年好”就抱着豹子蹲下,又把虎子抱了起来。

“虎子,叫哥哥。”赵济世歪头对左手上的虎子说。

“哥哥。”虎子使劲喊了一声。

“哎。”赵济世右手上的豹子答应了一声,把右手里的一块糖给了虎子。虎子接过来把纸扒了,将糖往赵济世嘴里塞。

“好孩子,小舅不吃,你吃吧。”赵济世笑着说。虎子就把糖塞到了自己嘴里。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天井里。大哥、嫂子、晓丽听到门外的说话声,也都折回来迎接他们。

王晓丽跟姐姐姐夫打了招呼,然后走到赵济世跟前,伸出双手对虎子说:“来,到妗子这里来。”

小虎子笑着,伸开手让妗子抱了过去。

嫂子也从赵济世的手里把豹子要过来说:“都多大了还让叔叔抱着。”

刚刚五岁的虎子,看见姥娘姥爷从屋里走出来,跑过去就趴在地上磕起头来,姥娘赶紧蹲下,一边给他拍打棉裤上的土一边说:“我的好外甥,磕头要到屋里磕,外头多冷啊,你看你的小手都冻红了。”又赶紧捂着虎子的手吹起来。

一大家子人一边笑着一边走进了北屋里。赵济世陪着父母、哥哥在逗两个孩子玩,王晓丽跟嫂子、姐姐准备饭菜,她们一边干着活,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着话。早晨这顿饭很简单,也就很快吃完了。

赵济世对娘说:“我和晓丽领着孩子到村里看戏去了。”

娘说:“去吧,好生看孩子。甭玩的忒晚了,早回来吃晌饭。”

兴许是村里有钱了,村干部们年前就把早些年那些搞过杂耍,跑过旱船,玩过狮子,演过戏的人都召集起来,村里出钱,让他们组织人马,年初一就开始热闹起来。这些民间老艺人又重新焕发了第二春,组织、挑选人马,利用冬闲的时节,排练了一个有一个节目。年前,戏台子就在村学校的操场里扎好了。大年初一,那些老艺人新艺人就开始粉墨登场了。

赵济世和王晓丽领着虎子和豹子赶到学校操场时,演出已经开始了,舞台前面站在坐着的观众聚集了黑压压一片,这是赵禄家多少年来一直没有的盛况了。

赵济世扛着小豹子,王晓丽抱着虎子,挤到了能看见的地方。通过舞台上的表演和高音喇叭扩出来的声音,赵济世知道了正在演吕剧《借年》,他对紧挨在身边的晓丽说:“这是演的借年。”

“我在收音机里听过,挺好听的。”王晓丽笑着说。

他俩的谈话被前面坐在凳子上的人两位老人听到了,其中的一位老太太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就站起来看了看晓丽,又对赵济世笑着说:“这不是济世叔吗,这肯定是新婶子了。你抱的是豹子,她报的是……”

赵济世笑了笑说:“奥,是在呀。他报的是我姐姐家的虎子。”

刚才那位喊“济世叔”的老太太戳了身边的老头子一下说:“你家去再搬个杌子去,没看见济世叔他俩抱着孩子吗。”

老头笑了笑,起身要走。赵济世赶紧拉住他说:“不用了,俺们一霎霎就走了。”

老头拿眼看了晓丽一眼,撅着胡子笑着说:“没事,我也活动活动,脚都冻麻了。”

老头走了以后,老太太往边上挪了挪,让虎子和豹子坐下,济世跟晓丽站在后面一人揽着一个。老太太又站起来,让晓丽坐。晓丽笑着把老太太扶到凳子上说:“我也知不道叫你啥,你这么大年纪了还给俺让座,多不好意思啊。”

老太太张着缺了好几颗牙的嘴回头看着晓丽笑着说:“俺辈小,我应该叫你婶子。”

王晓丽一手扶着虎子,弯下腰笑着对老人说:“奥奥奥。抽空上俺家去玩啊。”

当老太太心满意足的坐正当了专心看戏时,王晓丽才听清了喇叭里传来的“相公你往这里看,这是两只风干鸡,五斤重一块肥猪肉……”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听着优美的旋律,王晓丽一手扶着孩子,一手紧紧抓住了赵济世的手,不时地歪头看他一眼。

每当看到精彩处,前面的老太太也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身后的这一对幸福的小两口。

直到看完了《借年》,老头也没回来。当喇叭里传来“今上午先演这一出,下午再演时”,观众们开始恋恋不舍到往家走。

老太太刚要扛凳子,赵济世赶紧拿起来扛到肩上说:“我就从你家门口走,还是我扛着吧。”

老太太看了王晓丽一眼说:“这个死老头子,让他拿杌子,知不道死哪去了。”

赵济世扛着凳子,牵着豹子的右手,老太太牵着豹子的左手,王晓丽抱着虎子跟在老太太的左面,慢慢往家走着。

老太太一边走一边不断的扭头看王晓丽,一边看还一边说:“早就听说济世叔找了个漂亮婶子,我七十多的人了,还真是第一回见这么俊的,真是跟仙女一样啊。”

王晓丽笑着说:“我猜您,年轻时候,也肯定是挺俊的吧。”

老太太笑了,说:“不怕你笑话,我年轻时也挺俊的,这老了,脸跟核桃皮一样,可我就是愿意看这长得俊的,看了叫人心里舒坦。”

“那你就常上俺家玩,叫你的心里舒坦舒坦。”赵济世笑着说。

不知不觉到了老人家门口。门上挂着锁,看来老头没在家。老太太开开门说:“家里挺脏,就不叫你们进去了,把凳子给我吧。”

“抽空上俺家去玩啊。”王晓丽笑着对老人说。

老人笑着点点头,搬着凳子进了家门。

走在路上,王晓丽问起老太太的事。赵济世说:“他老头叫赵义旺,早年创过东北,是从东北带来的这个媳妇,曾经有个儿子,都十六七岁了,因为放风筝掉井里淹死了。”

“真是太可怜了,等咱有钱了,一定帮帮他。”王晓丽眼里滚着泪花说。

43

赵济世和王晓丽领着两个孩子到家时,嫂子和姐姐正在炒菜。嫂子问晓丽唱的啥戏,唱的咋样。晓丽说唱的借年,唱的挺好的。姐姐说,咱庄里能人可多了,这么多年都不唱了,他们还能唱,真不简单。娘也在旁边说,这么些年都不唱戏了,也难为他们还能想着。爹喷出嘴里的烟说,这学到手的本事,一辈子都不会忘啊。

说话的功夫,菜就炒好了。赵济世把菜端到桌子上,摆好了筷子,拿过酒盅来倒满了酒,见嫂子姐姐晓丽她们还在忙活着,就叫爹娘哥哥姐夫先过来吃着。

赵济世把小豹子抱到凳子上,再抱小虎子时,他抱住还在干活的晓丽的腿不放,小嘴噘得老长,嘟嘟囔囔地说:“我要跟妗妗。”

嫂子说:“我也是妗妗,跟我吧。”

小虎子歪头看了一眼大妗子,一扭头说:“不跟你。”引得大家都笑了。

菜还没上齐,嫂子对王晓丽说:“也没多少事了,你抱着虎子过去吧,你看他像个小跟腚狗是的。”

王晓丽擦擦手,抱着小虎子,挨着济世坐下,先给虎子夹了块肉放到了嘴里。虎子一边笑着看着小妗子,一边嚼着。

一家人围着八仙桌,说说笑笑地吃完了午饭。

吃完饭后,喝了几口茶。姐夫说家里有事,要先回去了,可小虎子说什么也不走,要跟着妗妗。

王晓丽对姐姐说:“让他跟着我吧,他要吵吵着找你,我和济世再去送他。”

“你明天不是跟济世要早起赶路吗,虎子会影响你睡觉的。”姐姐说。

“没事,不影响。俺们走得时候要是他还没醒,就叫娘看他一霎霎。”王晓丽笑着说。

嫂子见妹妹跟妹夫走了,就跟娘说:“俺也到豹子他姥娘家走一趟吧。明日豹子他爹还得送他叔跟婶子上车站,再有别的事,又耽误一天。”

整个下午,虎子跟着济世和晓丽,不是看戏就是看玩狮子的,看见卖好吃的好玩的,他也不吵吵着要,王晓丽给他买了,他就笑着接着,有时还会亲晓丽一下。

到了晚上,虎子也没说回家。王晓丽铺好了被子,用烫瓶热了被子,给虎子一边脱衣服一边问:“虎子,在家你跟谁睡呀。”“跟,跟俺娘。”“你,咋不跟你爹呢。”“俺,俺爹身上臭,还,还没么么。”“你这么大了,不能吃么么了。”“俺,俺,俺不吃咧,俺摸。”说到这,王晓丽睁大眼睛看了旁边的赵济世一眼,心里想,麻烦了,小家伙万一老摸我咋办呀。赵济世似乎看懂了王晓丽心里想的,点点头,心里说,这下好了,再叫你惹事,你就着吧。

给虎子脱了衣服,让他先钻进被窝后,王晓丽洗了洗也钻进了被子,搂着虎子睡觉。虎子一开始还老实,一动不动的,但他毕竟是才五岁的孩子,忍耐总是有限的,没多长时间,身上想招了虱子一样开始乱动起来,并往他习惯摸的地方摸起来。

“虎子,你大了,再摸么么,人家就笑话你了。”王晓丽把嘴凑到虎子耳边轻轻地说。

虎子把手捂在那个地方不动了,但他也不愿意拿开,就那么捂着,一会就睡着了。

王晓丽等虎子睡死了,伸腿钻进了赵济世的被窝里,然后整个人也钻了进去,她爬到赵济世身上说:“让这小家伙摸的我已经受不了了。”

……

第二天早晨,当赵济世跟王晓丽起来以后,虎子还没醒。他俩简单做了点吃的,王晓丽就跟娘说:“娘,您到俺床上陪虎子睡吧。俺跟济世先走了,过阵子俺就回来了。”

娘说:“你们就放心走吧,路上小心点。”

这时,赵济仁大哥已经赶着马车在大门口等着了。他们跟父母告了别,直奔县城而去。

赵济世跟王晓丽两人赶到泉城王家寨时还没有晌午。大街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站着一些男男女女,他们在那里观看品论着从户里出出进进的新媳妇、新女婿。远处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鞭炮声,近处也有几个孩子在燃放炮仗和起花。

当王晓丽穿着出嫁时的新衣出现在村口时,村里面闲玩的人先是把眼光都投了过来,然后有几个穿着鲜丽的姑娘离开人群跑了过来,她们是王晓丽一起长大的几个待字闺中的姐妹。她们跑到晓丽跟前,先是品头论足地说笑一番,再看着赵济世取笑几句,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起往村里走去。

王晓丽走到村里,一边同大街上的人打着招呼,一边给赵济世介绍说,这是大爷,这是大娘,这位是大叔,这位叫哥哥。赵济世也一一地称呼着。

闻讯跑出来的***,穿着一身漂亮的学生制服,从家里跑出来,喊了声哥哥姐姐,拉起他俩的手往家里走去。

赵济世和王晓丽看见迎出屋门的爹娘,几乎同时喊了声,爹、娘过年好啊。爹娘笑呵呵的答应着说,好,好。

王晓丽招呼几个姐妹一起进屋,她们笑着说,你们先歇着吧,一会儿再来玩。说罢,把包袱还给王晓丽后,就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赵济世和王晓丽分别搀着爹和娘走进了屋里。

王晓丽的父母都没有兄弟姐妹,姥爷姥娘、爷爷奶奶也早就去世了,家里自然也就没有亲戚往来,清静的很。平时倒无所谓,关键是到了过年的时候,别人家亲戚来朋友往的那么热闹,唯独这边冷冷清清的,叫谁,心里也不好受。幸好有个聪明、乖巧、懂事的儿子在身边陪着过年,不然的话,两个老人该是多么的寂寞和苦情啊。

女儿和女婿的到来,无疑给这个寂寞的家庭带来了欢笑与快乐,也带来了喜庆的气氛。

赵济世从包袱里拿出特意从泉城买回的鞭炮和钻天猴,领着***来到院子里。赵济世把鞭炮挂在树上,让***点着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王家寨不停地回荡着。鞭炮放完了,***又拿着香,燃放起钻天猴,钻天猴在九霄云外一个接一个的炸响,好似空中霹雳一般。两位老人在屋门口,看着这一切,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44

王晓丽和赵济世在家陪伴父母的几天里,领着二老和弟弟除了到临近村子看了几场戏外,还领着他们到泉城看了场电影。她想把因为自己的远嫁给老人造成的失落感给弥补回来,想让老人生活的更幸福一些。早些年,由于生活艰辛,一年到头光忙活着能填饱肚子的生机了,再说儿女都在身边,老人也没觉得日子多么苦情。可如今生活略微好了,不再为挨饿担心了,而女儿却远嫁他乡,心里也就感觉空落落的。过年了,女儿女婿也回来了,该风光的也风光了,老脸上也有光彩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儿女就像小鸟,总有出飞的那一天,鸟飞了就再不认爹娘了,而这儿女出息了,不管走到哪儿,总还是回来看爹娘的。

王晓丽在家的这几天里,也跟爹娘说明白了,要跟赵济世一块到贵州去一趟,过几天就回来,不要为他俩担心,等回来了,过完了元宵节,就领着弟弟回高苑,因为过完十五学校就开学了。

正月初六这天,***把姐姐和姐夫送到了镇上的公共汽车站点,等他俩走了,***才转身回家。

王晓丽跟赵济世都是第一回出这么远的门,赵济世背的旅行包里,除了几件换洗的内衣,就是从家带上的馒头和过年炸好的咸鱼和咸菜。王晓丽背着的书包里,除了毛巾肥皂牙刷,还有一个搪瓷缸子,是喝水用的。他俩把路上用的钱,分别藏在了袜子里和内衣里面,万一被偷了可就连回来的路费也没了。为了不引起小偷的注意,他俩还特意穿上了平时穿的旧衣服,看上去既不像有钱人也不是很邋遢。

赵济世领着王晓丽从省城坐上了火车,直奔贵阳而去。火车上有饭,他俩也不舍得买,渴了火车上有热水,饿了就啃口冷馍。赵济世怕王晓丽吃了冷馍胃难受,就想给她买点热饭,可晓丽死活不让,说你买了我也不吃,只好用热水把馍馍泡泡吃。就这样,王晓丽每当吃着赵济世给她泡热了的馍馍时,她总是深情而幸福地看着心爱的丈夫,这种幸福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其实,火车就是一个流动的客栈,能吃能住能睡,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私密性太差,除非是高级卧铺车厢,而且各色各样的人都有,钱多的,钱少的,穷的富的,干净的窝囊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到一站总有人上上下下,有哭的也有笑的,上演着一幕幕人间的悲欢离合。因为是在站台上,看到的大多数送行、离别的哭泣,有人还会哭着、挥着手追赶着火车跑,直到被站台的管理人员拦下。每当看到这些,王晓丽都会陪着流下眼泪。但她转念一想,她有亲爱的男人陪着身边,细心地呵护着自己,自己又是最幸福的,也就会破涕为笑,擦擦眼泪,使劲往赵济世身上靠靠。

火车终于在“裤衩、裤衩”的跑了三天后的一个上午到达了遵义车站。赵济世和王晓丽在上小学时就知道这是个了不起的地方,他俩虽然很神往这个地方,如今已到了,按说应该去拜谒那些神圣的地方,但他俩知道自己的主要使命是什么,也就马不停蹄地换乘了汽车,往茅台镇而去。

赵济世只所以选择到茅台酒厂取经,一是他认为茅台酒被列为八大名酒之首,另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从一个同学那儿知道了,当年大学的一位同学叫康嘉辉,如今在茅台酒厂当技术员。

在去茅台镇的公共汽车上,王晓丽摸着赵济世的手,靠在他的肩上,闭幕沉思着,她在清理着这一路的万千思绪。

赵济世被王晓丽摸着手,也陷入了思索,他在脑海中搜寻着对康嘉辉的所有记忆以及听同学们讲的有关他的一些故事。

康嘉辉的家是泉城农村的,他跟赵济世同岁但生日大,他也是个只知道刻苦学习的好学生。家境的同样贫寒使他俩成了好朋友,他俩共同的志愿就是将来酿造出一流的美酒。大学毕业后,赵济世因为王艳霞的关系留在了省轻工业厅,而康嘉辉因为得过婴儿瘫,左腿有点跛,很多机关及企业都把他的档案退回了泉城的人事部门。他的父母也很着急,好不容易把他供应的大学毕业了,却被拒之门外不能就业。经多方打听,得知康嘉辉的一个远方表舅在贵阳工作,通过亲戚写信、拍电报,经过了不知多少周折,那边终于同意了调取康嘉辉的档案看看。过了将近半个月,茅台酒厂发来了录用通知。由于路途遥远,康嘉辉只身来到了茅台酒厂。

当赵济世和王晓丽来到茅台酒厂门口的传达室时,已经是下午了。赵济世走到传达室的小窗口处,询问康嘉辉在不在。传达室的中年男子倒很客气,只是他们都说的当地土话,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赵济世连说带比划的要了纸和笔,写道:我叫赵济世,找我大学同学康嘉辉。谢谢!

中年男子接过纸条看了看,笑着点点头,然后用摇把电话打了过去,说了几句就放下了。他从窗口对赵济世放慢了语速说,进来坐。赵济世笑着点点头,领着王晓丽走进了传达室。

几分钟后,赵济世从窗户里看见从有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远处往这边过来了,他逐渐看清了就是康嘉辉,虽然好几年没见了,但依然能认出来。他赶紧从传达室里跑出来,王晓丽也跟了出来。

康嘉辉把自行车靠在一棵树上,快步跑过来,先跟赵济世握了握手然后就抱在了一起,哽咽着说:“老同学,你怎么来了。咱可是好几年没见了。”赵济世也留着泪说:“是啊,自从毕业就在没见着,这不,打听着你在这,就来找你了。”

康嘉辉松开赵济世,擦了擦眼,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王晓丽一眼,又低声问赵济世:“这是?”

“她叫王晓丽,是我老婆。”赵济世笑着说。

“你,你不是跟王艳霞结婚了吗,怎么……”康嘉辉惊愕地问。

“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赵济世拍拍康嘉辉的肩,然后转身对不远处的王晓丽喊道,“晓丽,来。”等王晓丽来到了他俩跟前,赵济世对晓丽说,“这是我同学,比我大几个月,叫康大哥就行了。”然后又对康嘉辉说,“这是我媳妇,你弟妹王晓丽。”

王晓丽把手伸给康嘉辉,笑着说:“康大哥好,来给你添麻烦了。”

康嘉辉握了一下王晓丽的手说:“你这就见外了,上学时,我跟济世是上下铺,就像亲兄弟一样。不过,我没他帅,还是个半残疾,所以,就来这里了。”

“胡说什么呀,你现在可是这里的技术员了,你是真找到用武之地了。”赵济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先不说了,我先领你们住下再说。”康嘉辉点着脚走进传达室,打了个电话,又跟传达室的中年人要了辆自行车,他带上赵济世的旅行包在前面,赵济世带着王晓丽跟在后面。不一会就到了酒厂自己的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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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嘉辉把赵济世两口子领进茅台酒厂招待所,为他俩安排好住处后说:“你俩先洗个热水澡,我让食堂给你们准备点饭,等会儿,济世到服务台打这个电话,让他们把饭送过来就行。我有点事先去处理处理。晚上我陪你们吃饭,咱再好好聊。”

王晓丽笑着说:“谢谢康大哥了。”

“你又客气。再客气我可生气了。”康嘉辉说完,转身就走了。

赵济世把康嘉辉给他的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放到床头柜上,到卫生间调好了洗澡水的温度,对王晓丽说:“你先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这几天肯定累坏了吧。”

王晓丽走到赵济世跟前,给他脱下褂子说:“我要你跟我一块洗。”

洗完了澡,赵济世到服务台要了饭,拿到房间跟王晓丽吃起来,这是几天来他俩吃到的最可口的饭菜了。吃完了饭,两人站在窗前相偎着向外面眺望。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远处的山峦起伏,云雾缥缈,雾霞中的被夕阳染红的山山岭岭就像一匹匹枣红色的战马在奔腾。

“这里真美呀。”王晓丽扭头用还没有干而且散发着香味的头发撕摩着赵济世的脖子喃喃地说。

赵济世把鼻子凑到王晓丽的头发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是个好地方,就是离咱们那太远了。等咱把真经取回去了,也让咱那变成美酒飘香的世外桃源。”

就在他俩一边欣赏美景一边陶醉在美好的向往中时,传来了敲门声。

赵济世打开门,见康嘉辉站在门外,让他进来坐坐。康嘉辉说,不坐了,咱们先吃饭去吧。

赵济世他们来到一楼大堂时,从大堂的沙发里站起来一个女人,她笑吟吟地领着个三岁多的男孩迎了过来。

康嘉辉对赵济世两口子说:“这是你嫂子肖伊娜。”转身对妻子说,“这是我同学赵济世、这是弟妹。”

赵济世上前握了一下肖伊娜的手说,嫂子好。王晓丽上前一步,握着嫂子的手笑着说:“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肖伊娜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甜甜地说:“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呀。”

康嘉辉把小男孩抱起来对赵济世两口子说:“这是我儿子泉贵,泉城的泉贵州的贵。泉贵,叫叔叔、阿姨。”

泉贵也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着赵济世和王晓丽喊道:“叔叔过年好,阿姨过年好。”

“好好。这孩子嘴真甜。”王晓丽笑着,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要抱泉贵。

泉贵瞅了瞅王晓丽,伸出手让她抱了过去。

康嘉辉看看肖伊娜说:“哎,这孩子向来不让生人抱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他看见阿姨太漂亮了,所以才让抱的。”肖伊娜笑着说。

王晓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着。因为事先她不知道小权贵来,又不好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挑,她在一些零钱和整钱中约么着摸出了三张大团结攥在手里,然后对泉贵笑着说:“告诉阿姨,你几岁了。”

小泉贵看看爸妈,笑着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三岁了。”

“真聪敏。”王晓丽说着,把钱举到泉贵面前说,“泉贵,拿着,买糖吃。”

泉贵看看爸妈,见爸妈都在摇头,咧嘴笑笑,没有伸手。

赵济世把钱拿过来,塞到泉贵的小手里说:“拿着吧,爸妈让你拿。”

小泉贵攥着钱,仍然绷着脸看着爸妈。

“你们来一趟花销很大,就别给孩子钱了。”肖伊娜笑着说。

“过年了,也没带啥东西,大过年的,这是给孩子的压岁钱,你就让孩子拿着吧。”王晓丽抱着孩子,走到康嘉辉两口子面前说。

“妈妈同意了。谢谢阿姨。”肖伊娜看着孩子说。

孩子搂住王晓丽的脖子,亲了一口笑着说:“谢谢阿姨。”

“这孩子真讨人喜欢。”王晓丽亲了一下泉贵的小脸说。

他们说笑着,一起来到餐厅的一个雅间里,按宾主的位次坐下,小泉贵愿意还是愿意挨着王晓丽坐。

不一会,菜就上来了。康嘉辉拿出内招的茅台酒给赵济世倒上说:“这酒跟市面上的飞天牌是一样的酒,只是没有外包装,不用纳税。”他又看着王晓丽说,“弟妹,你也来点。”

王晓丽刚要开口,赵济世说:“她怀孕了,不让她喝了。”

王晓丽红着脸说:“你咋那么直白呢,不能婉转一点说吗。”

“康大哥跟嫂子又不是外人。”赵济世笑着说。

“那是那是。那你喝茶吧。”康嘉辉也笑着说。

王晓丽一边给孩子夹菜,一边和肖伊娜闲聊着,她俩有时互相凑在耳朵跟前说些悄悄话,说完了两人还咯咯地笑几声。

康嘉辉跟赵济世三杯茅台下肚后,话开始多起来。从上大学一直讲到大学毕业分配。因为当着王晓丽的面,当赵济世讲到王艳霞时,康嘉辉有意识的踢踢赵济世的脚,并低声提醒他不要讲了。

赵济世略带酒意地说:“没事,晓丽啥都知道了。我跟你说,我这命还是晓丽给的呢,她如果不给我输血,我早就死球了。晓丽不仅年轻漂亮,心地还好,是我们十里八村有名的美女。我这辈子,负谁也不会负我老婆王晓丽的。康大哥,我跟你说,我老婆的好,你叫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旁边的王晓丽听了赵济世说的,心里也一阵一阵地翻滚着热浪,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我心爱的济世,平时就是这么想的,有这样的人做丈夫,值了。

小泉贵吃饱了以后,眼皮老是在打架,再也精神不起来。王晓丽说:“嫂子,泉贵困了,要不,咱到俺房间去让他睡一会。让他两个老同学慢慢喝吧。”

王晓丽抱起困了的泉贵,肖伊娜跟在后面到客房去了。

赵济世和康嘉辉见两个女人走了以后,更加肆无忌惮的放肆起来,各自讲述起自己的经历起来。

通过康嘉辉的讲述,赵济世知道了肖伊娜是当地人,比他小一岁,在茅台酒厂的质检科上班,当初是她看上了他并主动追求的他。他虽然腿有点病,当有上进心有事业心,工作又积极肯干,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两瓶茅台酒就快见底了。

康嘉辉还想再开一瓶,赵济世迷离着眼说:“按说,评咱俩的酒量,再喝这瓶也没事。可是,咱不喝了。我不能把正事给耽误了,我明天还得跟你到厂子里去看看呢。”

“我跟你说,光凭看,是看不出啥名堂的,还不如咱学的书上写的明白呢。你如果同意喝这瓶酒,我就把绝密的东西给你。”康嘉辉也半醉半醒地说。

“我才不信呢。你泄了密,不怕厂子开除你。”赵济世说。

“说真的,你就是把整个酒厂原封不动的搬到你高苑,也酿不出茅台来。”康嘉辉眯着眼睛说。

“为什么?”赵济世歪着头问道。

“因为这里的温湿度,水质,空气、土壤中的菌群数量和种类,你是搬不走的。”康嘉辉一边指指天指指,一边摆划着说。

“那你给我泄密有啥用。”赵济世睁大了眼睛说。

“你只要不把我给你的秘密告诉你当地的酒厂,他们就酿不出你酿造的酒来。”康嘉辉拍拍赵济世的肩膀说。

“你说的再好,我也不喝了,喝多了,啥也办不了了,我还没出蜜月呢,我媳妇会不愿意的。”赵济世把嘴凑到康嘉辉的耳朵上大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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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嘉辉听了,笑着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媳妇是个善解风情的女人,既年轻又漂亮,你就好好享用吧。”

两人再没开瓶,以茶代酒的又喝了半天,侃了半天。

他俩回到客房时,小泉贵睡得正香,王晓丽跟肖伊娜也在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康嘉辉想带孩子走,王晓丽说,怕孩子闪着感冒了,就让他在这儿睡吧。康嘉辉也不好明说,就要坚持把孩子带走。肖伊娜说,你跟服务员不是很熟吗,再开个房间,咱也不回去了,把孩子报过去就行了。

康嘉辉让赵济世陪着,到一楼大堂,叫醒已经睡觉的服务员,康嘉辉跟服务员用当地方言说了几句。赵济世从服务员的表情及拍打他的动作看,像是开玩笑。康嘉辉拿了房间的钥匙就和赵济世上楼了。

康嘉辉打开客房门看了看,然后让肖伊娜把孩子轻轻地抱了过来。他站在门外,贴近赵济世的耳朵轻声说:“悠着点,别整出太大的声响,这墙不隔音。”说完,拍拍赵济世的肩膀,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赵济世关上门,回头看见王晓丽站在床跟前盯着自己看,就问:“怎么了,你老盯着我看啥。”

“康大哥在你耳朵上嘀咕啥。”王晓丽笑着问。

“他说这墙不隔音,不要吵醒了孩子。”赵济世诡秘地笑着说。

“去你的。”王晓丽用拳头捶了赵济世一下接着说,“你没喝多吧。”

“没有。”赵济世摇晃着头说。

“那我就放心了。”王晓丽说完,把他推到了大软床上笑着说,“我要尝尝这软床是啥滋味。”

第二天,王晓丽早早的就行了,她缠着赵济世说:“这床,这被子是舒服啊。等咱有钱了,给你的爹娘,俺的爹娘还有咱俩,都弄张这样的软床,也让他们享受享受。”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赵济世坐起来听了听说,“小泉贵好像醒了,咱也起床吧。等会还要跟着康大哥到酒厂去看看。”

早饭后,肖伊娜先把孩子送回家让老人看着。康嘉辉像昨天下午来时那样,骑着自行车在前面,赵济世带着王晓丽跟在后面。到了传达室,昨天那个中年男子已经下班了,换了个小伙子,康嘉辉跟小伙子说了几句,把赵济世骑的自行车还给传达室,推着自行车领着他俩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技术科在三楼,康嘉辉的办公室里还有三位同事,他们正在整理自己的办公桌。康嘉辉把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让他俩先在沙发等一会,自己到厂部办公室去说明了情况,并领了两个通行牌挂在了赵济世和王晓丽的脖子上。

康嘉辉领着赵济世两口子只到几个重要工序的车间看了看就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康嘉辉把他俩领到传达室,又借了一辆自行车给他们,把他俩送出大门口说:“我还有事,中午我就不陪你们了,午饭我已经给你们订好了,到时候你们拿着房牌到食堂领饭就行了。下午,等我安排好了就去找你们。”

“这就耽误你一上午了,别让领导知道了怪罪你。你赶紧去忙吧。”赵济世推着自行车回过头来说。

“康大哥,你快去忙吧。”王晓丽挥着手说。

午饭后,康嘉辉来到了赵济世住的房间。寒暄了几句后,康嘉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和几张白纸。

赵济世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浓香型曲酒窖泥的原料组成的:黄土96,糟醅11,大曲粉5,黄水13,复合菌种液7,骨炭5,泥炭18,海藻粉2,窖泥29,乙醇09,酒尾5,k2hpo4009,,mgso4005,多功能粉料03。他一看就明白了,叠起来就往衣兜里装。

康嘉辉制止他说:“你抄一份吧。”

赵济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来了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抄了一遍。

康嘉辉看了一遍赵济世抄的对不对以后,就把自己写的那份给烧了。他一边烧还一边说:“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小纸箱子这里用的窖泥,咱们那边冷,别让它结冰就行。等你把地窖挖好了,按我给你的配方配窖泥,再把我给你的窖泥掺在里面,你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这是我们办公室的电话。”

赵济世激动地握住康嘉辉的手说:“康大哥,我啥话都不说了。”

“你能在家乡酿出美酒佳醴来,能为家乡人民造福,也是你的一大贡献啊。”康嘉辉看了看王晓丽说,“我请了一下午假,陪你们出去逛逛,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

“康大哥,我们就不逛了。家里人也都盼盼着。你既然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俺准备好了,俺俩这就坐车赶到遵义,如果巧的话还能买上回去的火车票。”赵济世眼里含着泪说。

“我真想留你们玩两天,小泉贵也光念叨他阿姨。既然这样,你们也早回吧,等你成功了,有的是机会来玩。你们等着,我把东西带过来再来叫你们。”康嘉辉转身走了。

“晓丽,亲爱的,咱们有宝贝了,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赵济世把王晓丽抱着怀里,留着泪说。

“是啊,你这同学真好啊。”王晓丽眼泪含着泪,也使劲抱住赵济世说。

赵济世为了不让康嘉辉来回的爬楼,收拾好了行李来到了大堂,他掏出钱结账时,服务员告诉说,康科长已经把账结了。赵济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康兄。

赵济世两口子在大堂坐了没多长时间,康嘉辉骑着自行车,后座上还带着个人造革的旅行包就来了。赵济世赶紧迎了出去。

“这是那包窖泥,另外还给你们买了点吃的。既然你们急着回去,我也不强留了。你骑上自行车带着晓丽,咱到车站看看,有车你就走,没车再回来。”康嘉辉扶着自行车说。

到了车站一看,还有到遵义的汽车。赵济世买好车票拎着行李和王晓丽上了车。赵济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那辆自行车你怎么弄回去。”

康嘉辉一边摆了个姿势一边说:“你甭管了,我骑一个,挎一个就行。”

“康大哥,那你路上小心啊。”王晓丽也探过头来说道。

汽车离开了车站,康嘉辉还点着脚一直追到车站门口。赵济世两口子离开座位,站在车后面跟康嘉辉挥着手,直到车拐弯了,他俩才回到座位上。两个人眼里都流着泪。王晓丽掏出手帕,攥着赵济世的手给他擦泪,还没擦完就趴到他怀里抽泣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俩肯定还会再来的。”赵济世把王晓丽扶正了,揽在怀里,给她擦着泪说。

“他们一家人太好了,特别是小泉贵,我可喜欢他了,临走也没见他。”王晓丽一边笑着一边留着泪说。

“好人会有好报的。”赵济世揽着王晓丽的腰说。

王晓丽靠在他的肩上,点点头,没说什么。

47

赵济世两口子赶到遵义火车站时,买到了夜里十一点的火车票。候车厅的旅客并不是很多,赵济世找了个没人的连椅坐下,一看候车厅墙上的钟表,还不到八点。赵济世坐在连椅上问靠在身上的王晓丽:“你饿不饿。”

王晓丽抬脸看看他,用胳膊挽着赵济世的胳膊说:“这买上了回家的车票,心里激动的都不饿了。”

“不饿也得吃点,别饿着肚子里的儿子了。”赵济世摸了一下王晓丽的肚子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再说刚怀上,他又不吃饭,饿不着的。”王晓丽使劲往他身上挤了挤说。

“不饿也吃点。”赵济世一边把康嘉辉的旅行包提过来一边说,“我看看康兄买的啥好吃的。”

赵济世拉开旅行包的拉链,见里面塞满了面包、快餐肉罐头和鱼罐头。他抬头看见瞪大眼睛的王晓丽喃喃地说:“这个康大哥,真是的,得花多少钱啊。”

赵济世拿出一包面包和豆豉鱼罐头放到王晓丽手里说:“你不是喜欢吃鱼吗,先拿着,我去倒点开水去,回来就给你打开。”说完,拿着搪瓷缸子到开水间去了。

王晓丽把鱼罐头盒拿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的看。她想,这可是奢侈品啊,老百姓谁能吃得起这个啊。还有这面包,也只是在食品店的柜台里见过,一个面包能买好几个馒头呢。

赵济世把瓷缸子放到身边的连椅上,拿出面包让王晓丽吃,然后打开鱼罐头,从包里翻出带来的一双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到王晓丽的嘴里。王晓丽一边吃着一边笑着说:“你也吃啊,可好吃了,连刺都是软的。”

“你怎么光嘴动弹,不往下咽呀。”赵济世看着王晓丽的嘴,笑着说。

“太好吃了,我舍不得咽。”王晓丽看看四周的旅客,见没人注意他俩,就笑着低声说道。

赵济世把筷子放到王晓丽手里说:“吃下去,让咱儿子也尝尝。别舍不得吃,还有好几个呢。”

“光这面包就挺好吃了,嚼起来又甜又香,不吃鱼就行。”王晓丽接过筷子继续说道,“你别光叫我吃啊,你也吃啊,你吃饱了才能提东西呢。”

王晓丽撕了一块面包塞到赵济世嘴里,又夹了一块鱼往他嘴里填。

赵济世笑着说:“等等,你想噎死我啊。”

这对小夫妻你喂我一口我给你一口的举动,引得周围的旅客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吃完了饭,因为时间还早,赵济世让王晓丽脱了鞋,侧躺在连椅上,枕着自己的腿休息,他脱下棉大衣,盖在她身上。王晓丽摸着丈夫的腿,闭着眼,幸福地抿嘴笑着。

经过几天的换车、颠簸,在“裤衩、裤衩”的交响乐的陪伴下,赵济世这对新婚小夫妻终于在元宵节之前回到了省城。在火车站,赵济世怕把窖泥冻住了,就把没怎么吃的罐头、面包放到另一个旅行包里,用军大衣把有窖泥裹起来放到了旅行包里,两个旅行包拴起来搭在肩上,拉起王晓丽的手往汽车站走去。

下午,王晓丽和赵济世刚踏进家门,***就从屋里窜了出来,喊了声:“娘,俺哥和姐回来了。”

两个老人从屋里迎出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儿跟女婿。看着两个孩子嘴上起了泡、爆了皮,老人心疼的掉泪了。

***接下姐夫肩上的两个包,帮姐夫抬到了屋里。

娘拉着晓丽的手,看着赵济世说:“哎,你俩也。我这就给你们熬粥去。”

“娘,你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吧。”王晓丽拉住娘的手说。

“你歇着吧,熬点粥累不着我。”娘一边说着,一边往锅里添水。***把填好水的锅端到了炉子上。

赵济世打开旅行包,把剩下的罐头、面包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再把盛窖泥的纸箱子拿出来,放到炕后头,生怕它冻住了。

“那是么呀,还放到炕上。”老丈人看着赵济世把一个纸箱子放到了炕上,不解地问。

“爹,这是造酒用的宝贝,可不能上冻了。”赵济世笑着说。

娘一边熬粥一边跟王晓丽说:“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日难啊。你看看你俩,吃不上喝不上的,嘴上都爆皮了。济世不光爆皮都起泡了。”

王晓丽看了一眼赵济世,心想,他光照顾我了,同学送的好东西也舍不得吃,不是我逼着,他连一点午餐肉也不吃,光泡那些干镆吃,嘴上不起泡才怪呢。她越想心里越暖洋洋的不好受,眼泪差点流出来。

在回来的路上,赵济世就跟媳妇商量好了,回到家,先到康嘉辉的老家去看看他的父母,嘉辉虽然什么事也没说,既然知道了老人住哪,就应该去看看。

吃完了饭,王晓丽和赵济世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被窝里,王晓丽长出了一口气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窝啊。这才几天,嘴上就起皮了。”她说完,就伸出手想往下弄起来的皮。

“不能弄,会出血的。只能用舌头舔。”赵济世按住她的手说。

“我的嘴里都干了,舔不湿。你帮我舔舔吧。”王晓丽说完,把嘴凑了过去。

第二天,王晓丽跟娘说:“今天我要和济世到他的同学家走一趟,去看看人家的老人,这次多亏了他这个同学了,人家照顾的也挺好。这些吃的都是他同学给买的,我们路上吃了点,给你留下一个鱼罐头和午餐肉罐头你们尝尝。咱也没啥稀罕东西,我把这几个罐头带上吧,就说是他儿子让捎回来的。”

娘笑着说:“别留了,都给人家带着吧。尝馋了可咋办。”

“馋了没事,等咱有钱了,我天天给你买罐头吃。”王晓丽也笑着说。

赵济世领着媳妇到了泉城以后,又买了两瓶酒,买了几包饼干,还买了点猪头肉,就坐上公交车往康家村而去。

王晓丽跟康嘉辉虽然都是泉城的,但是一个在北面一个在南面,相隔一百多里地,幸好整个泉城区都有公共汽车通车,只要到了乡镇驻地,离家就很近了。赵济世他俩在康桥镇下了车,往南再走二里路就是康家村了。

48

到了康家村,赵济世很容易地就打问到了康嘉辉父母的家。一进大门,就看见一个老人正拿着锨铲南墙跟的雪,他正一点一点地把雪堆起来。

“大爷,你歇会,我帮你干。”赵济世走到老人跟前,伸手要老人手里的锨。

老人停下来,看了看赵济世,又看看旁边的王晓丽问:“你们是?”

“我是康嘉辉的同学,来看看您。”赵济世笑着说。

“奥奥奥。那,屋里坐吧。”老人把锨竖在南墙上说。

“我先帮你干完吧。”赵济世说着,就想过去拿锨。

老人拉住他说:“这点活不用你干。我也是闲着没事,活动活动。这不快十五了吗,这天也越来越暖和了,把雪往南堆堆,省得流的满院子里净是雪水。”

他们说话的功夫,从屋里走出一位老太太,王晓丽一猜,应该是康嘉辉的娘了,就迎上前去叫了一声“大娘”。

老头子已经走到屋门口,就对老太太说:“这是嘉辉的同学,快去烧点水去。”

“暖壶里的水是才灌进去的。”老太太说着,拉着王晓丽的手进了屋。

赵济世把满满当当的旅行包刚放下,看见老人要拿茶壶倒水,就上前拦住老人说:“大爷,你不用忙活了,俺俩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

“可不能走,大过年的,说啥也得吃了晌饭才能走啊。”老太太攥着王晓丽的手似乎有点生气地说。

“大娘,俺还有旁的事。咱娘俩说会子话就行了,过段时间俺再来看你,再来吃饭。”王晓丽拉着大娘的手接着说,“前两天俺到贵州,看见你孙子了,小泉贵可讨人喜欢了。”

一提到孙子,老人来了精神,脸上乐得跟朵花一样,她往前凑了凑问道:“你看见俺家泉贵了,他又高了吧,又胖了吧。”

“大娘,泉贵有这么高了,可胖乎呢,也挺懂事,可招人疼呢。”王晓丽一边给老人比划着一边说。

“年时八月十五他爷爷过生日他才这么高。”大娘比划了一下接着说,“小孩子长得快也。也知不道今年还来不来。”大娘说完,撩起围裙擦了一下眼。

“大娘,你就别伤心了,今年大爷生日,小泉贵说不定还会来的。”王晓丽抚摸着老人的手安慰道。

“不伤心,不伤心。我是想俺孙子了。”大娘笑着说。

通过济世跟大爷的交谈,晓丽知道了老人还有个大儿子和两个闺女,他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大儿子及儿媳妇都很孝顺,老人的地大儿子负责种,老人愿意干就干点,不愿意干就歇着。康嘉辉在家是老小,刚到贵州和刚结婚那几年,每年过年都回来,自从有了泉贵,老人就说,这边冷,孩子小不适应,过年就别回来了,要来,就等八月十五来吧。嘉辉除了每年来一趟,临近入冬他都往家汇钱,说是让老人买炭和过年买东西的。每每提到嘉辉和小孙子,两位老人都会露出满足和幸福的笑容,但也充满了无限的思念之情,特别是在这个万家团聚其乐融融的过年的时候。

年是什么,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是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表达对生活的热切期盼和美好祝福的日子,是情感释放、心理诉求得到满足的日子,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和永远的精神支柱,是对生命的追求和情感的寄托,是传承社会伦理观念的日子,是期盼,是坚守,是感受家的温暖,是释放无私的爱的日子。

赵济世两口子和两位老人依依惜别后,到康桥镇等车。

“康桥?”王晓丽看着公路边竖着的站牌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抓住赵济世的手说道,“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赵济世见王晓丽两眼瞅着自己不言语了,就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这时,车来了。两人上车坐下后,王晓丽依偎在赵济世肩膀上柔情地说:“你说,当年的康嘉辉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离开康桥,离开泉城的。”

“我也不知道。当年毕业以后,我们各奔东西,谁也不知道谁去了哪里。”赵济世摸着王晓丽的长发接着说,“谁也不愿意离开故土啊。嘉辉到贵州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呀。”

“虽然无奈,可他现在生活的不是很好么。”王晓丽拿起他的手闻了一下说。

“是啊,就说我吧,我虽然遭受了一些挫折,碰了一些钉子,但有个娇妻陪着,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赵济世把她往身上使劲搂了搂深情地说。

元宵节这天,王晓丽在娘家,像过年一样,早早地就起来了,她忙活着点炉子煮元宵,等元宵煮好了,赵济世把元宵端到了老丈人和丈母娘手上,***开始在院子里燃放爆竹。听着正月十五的鞭炮声,一家人热热乎乎,有说有笑地吃着元宵。

吃完了饭,天也大亮了,王晓丽、***告别了父母跟着赵济世踏上了回到赵禄家的路程。

高苑这里有个习惯,二月二之前都是过年。唱大戏的,玩杂耍的,走亲访友的,串门子的依旧热闹非凡。特别是正月十五、十六这两天,可谓是春节中的狂欢节,狂欢节之后,年味才会慢慢地淡下来。

赵济世按照康嘉辉提供的秘方,费了好大劲才把各种原料配齐了,他必须在开春化冻之前准备好这些东西,不然的话,等酒厂的工地一破土动工,他就没时间了,再说了,这些保密的活,必须自己干。

赵济世把从贵州带来的窖泥从纸箱子里取出来,准备把窖泥掰碎了作为引子好往新窖泥里掺时,从窖泥里掰出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还有一些钱和一封信。

49

赵济世把信打开,是康嘉辉写的,只见信纸上写着。

济世:

你是咱同学中第一位也是仅有的一位来看我的。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是发自肺腑的感激你,感谢你千里迢迢地来看我、来找我。都说同学如兄弟,一点不错,更何况咱俩是最要好的。

你既然跟艳霞分手了,我也就不多说啥了,是缘分不到还是性格不合,我也不清楚。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你现在的妻子很爱你,把你视为她的生命、她的依靠、她的一切,你要珍惜。人这一生,能得到一份真爱与真情不容易。

另外,我佩服你的勇气与胆量,你为了自己的梦想不惜放弃不说是高官厚禄也总是个一官半职和有保障的工资吧。而且受了那么多的苦,还险些把命也搭上了。

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这几千块钱,是我对你的支持,对你追求梦想而支持的一点心意。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总比千里奔波,鞍马劳顿要好。既然是兄弟,你提出的要求我会尽最大努力去帮你,帮你去实现梦想,电话说不清楚,你就写信,写挂号信。

祝你梦想成真。

永远支持你。

学友:嘉辉

赵济世读着嘉辉的信,泪流满面,什么是同学,什么是兄弟。他不仅在物质上,在精神还给予了这么大的支持。真正从内心深处理解、支持他实现梦想的除了心爱的妻子就是康嘉辉了。

赵济世把窖泥用自己配制的窖土先埋好了,洗干净了手和脸,跟正忙活着做饭的娘和晓丽说了声,往赵义德家里走去。他要跟村里彻底敲定租用窑厂西边那片盐碱地的事。

赵济世走进赵义德家里,推门进屋时,看见赵义德正跟几个村委们喝酒,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僵在那里说:“哎呀,你们都在啊,早知道你们喝酒,我可拎瓶酒来呀。我拿酒去。”说完,他转身准备拿酒去。

赵义德赶紧把他拉住说:“这大过年的,酒菜都不缺。再者说了,俺们到你家喝酒不也是空着手吗。来来来,烟酒不分家,济世叔,你就坐吧。”赵义德一边说着一边把赵济世摁在自己的杌扎上,自己又拿了个酒盅、一双筷子和一个杌扎,来到小圆桌旁边。围在圆桌四周的村委副主任赵义财,村委员赵义举,村会计赵聚财还有赵济世都挪了挪杌扎,给赵义德腾了个地方。

几杯酒之后,赵济世说:“正好咱村领导都在这,我就直说了,我是为那块盐碱地来的。年前咱村里也基本上同意了,我今天来呢,就是来确定一下,咱呢,是不是该签个租地的协议了。签好了协议,这一开春化冻了,我想就动工。”

几个村委们哼啊哈了几声后,接着又一面抽烟一面喝茶一面干咳起来。他们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说话。

赵义德见大家都不说话,就笑了笑说:“啊,是这样。江才俺们也正商量这事尼。地肯定要租给你,一块破敌,闲着也是闲着。租金呢,还跟窑厂那地一个算法。就是,咱们这些村委们想,不叫村民们入股了,咱村委呢出钱以村的名义入股,你看咋样。”

“奥,行行行。”赵济世想了想接着说,“不过,我看,咱村委入村委的,村民呢愿意入股的还让人家入,要不,村民们不骂咱村委也会骂我的。”

几个村委们也都点着头附和着说,对对对,是是是。

原来,赵义德在跟镇上的一个副镇长闲谈时,那个副镇长告诉他,你们村里要想办法控制住赵济世,不然的话,等将来他发达了,人家吃肉,你只有跟着喝汤啃骨头的份。要让他的窑厂、酒厂变成村办企业,你们村干部才有权威,才有说话的权利、管理的权利。他们商量着,如果用入股的方式很难控制他,人家是大股东,村里也拿不出更多的钱。如果从用地上要挟他,肯定不行,一是赵济世很可能一气之下不用本村的地,用邻村的地,这种盐碱地周围村子里有的是。他如果用了邻村的地,就不一定用本村人干活了。村民们好不容易有点收入,让村委给弄没了,那村民们还不把村委这几个杂种给扒了皮抽了筋扔到荒郊野外给喂狗去了。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对付赵济世的好办法,谁叫咱脑子没人家活泛来。还是认命吧。

赵义德并没把这些肮脏的想法跟村委们透露,表面上看这些很听话,很尊重自己,谁知道谁心里咋想的,就连一个炕上整天搂着睡觉的老婆都知不道他咋想的,更何况这些各怀鬼胎的大老爷们呢,万一他们把啥话传到赵济世的耳朵里可就麻烦了。

赵义德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就把这几位村委叫到家里,说是过年没事干,喝点小酒乐呵乐呵。他们正在一边喝酒一边议论赵济世的酒厂以及那块盐碱地的时候,赵济世来推门来了。

其实,赵济世心里也很清楚,这几个人是想在财权、人权、管理权上有所作为,村干部吗,咋说也是一级领导啊,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干事,不被管那行啊,但他们又拿不出高明的办法来,想难为一下他又想不出什么损招来。赵济世就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啥也没看破的样子笑呵呵地说:“你们放心,我这酒厂,还按窑厂的办法管理,也是根据入股的份额来成了理财组,管理组。这窑厂也开了快一年了,对窑厂的管理,你们是有目共睹的。我出那么大的事也没动用窑厂一分钱。我说话算数,我是想为咱父老乡亲们办点好事的。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就行了。”

行行行,放心放心。一个人说行,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说行。

喝到高兴处,赵济世又回家拿了两瓶酒和一些酒肴来,喝得那些村干部们满心欢喜、摇摇晃晃地回家了才算完事。

第二天,赵济世把赵义德早就看过好几遍并且让村委们讨论过好几次的土地租用合同拿到了赵义德家。赵义德让老婆把赵聚财喊了来,拿来了三千块钱,还拿出了一份以村委会名义推荐的理财人员名单和管理人员名单。

赵济世看了看这两份名单说:“没问题,我同意村委推荐的这些人。不过,酒厂的财会工作还是让赵济德负责,将来忙了,咱再商量给他加个合适的人选,你看咋样。”

赵义德看着赵聚财,见他点了点头,也就点头同意了。

赵聚财拿着钱和村委会的公章,跟着赵济世来到了赵济德家。赵济世把一切说明白之后,赵济德拿出一份入股合同,填好了,收下赵聚财拿来的钱并给他写了收据,赵聚财才在土地租用合同上盖上了村委的大印。

50

虽然已经打春了,但是,经受了一个冬天的煎熬的土地,仍有一尺厚的冻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化冰一尺也绝非一日之暖啊。时间不等人,赵济世雇了几个人,带上洋镐镢头,就在租用的那块盐碱地里开始干开了。这些盐碱地低洼不平,高处的积雪已经融化,洼处的深雪依旧在哪里沉睡。有些地方还长了些茅草、红柽子和芦苇什么的。这些人先把那些干透了的杂草和芦苇点着了,一来可以把冻土烧化了,二来也好清理出场地来,便于盖房子和挖酒窖。

熊熊的野火在浓烟和春风的陪伴下狂野地舞动着,红柽和芦苇在烈火的燃烧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这是春天的萌动,这是梦想的回声,这是为希望而舞,这是为未来而歌。严寒的冬天已经过去,温暖的春天也已来临。

那些干活的人们挥舞锄镰锨镢欢呼着,跳跃着,追赶着,打闹着。窜天的野火引来了周围村庄的大人和孩子,大姑娘小媳妇也围拢过来看热闹。这是春节、十五之后的又一次狂欢,是一次野外的狂欢,是劳动者的狂欢,是追逐美好生活的狂欢。

赵济世一面派人在盐碱地里清理场地,准备圆盘子打地基,一面派人到集市上去购买盖房子用的各种材料。他还专门请来了一位邻村有名的木匠,制造各种酿酒的工具和容器。

如今,除了窑厂的窑工,酒厂工地的人也不少了。赵济世为了嫂子姐姐她们不太劳累了,就在村里找了几妇女在工地上做饭,还专门从村里找了个工头,领着和监督这些人。手大遮不过天来,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单凭自己,就是累死了活也是干不完,还是要相信街坊爷们们,要指望街坊爷们们,只要看准了人用对了人,他们是完全可以做好任何事情的。

整个工地上异常的热闹,打地基的,推砖的,盖房子的,做木工活的,运建筑材料的,推砖的人来来往往。打夯的人们喊着号子,成为整个工地最震撼、最吸引人、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在家闲着没事,出来大点零工的姑娘小媳妇们,在工地上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引得那些男人们不时的抬头往她们那边张望。自从实行承包责任制以来,这种集体劳动已经成为了历史,那些经历过集体劳动的人们,其实是很留恋那种生产方式的。这些来干活的,除了来挣钱,更多的还是想找回当年的感觉。

当扳倒井边的桃花盛开的时候,酒厂的厂房都盖好了,而且还修了围墙,盖了大门。围着院墙,栽了一圈桃树,院子里的空地上也栽满了桃树和垂柳树。从大门到厂房,用破碎的红砖铺了一条人行道,道路两边也栽上了桃树。走进厂区,就像进入了世外桃源。从远处往酒厂眺望,红砖红瓦的厂房和院墙在桃花的映衬下,俨然就是一个桃红柳绿的神仙境地,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地方,是一个让人神往的地方。谁都没有想到,在盐碱窝里会有如此美丽的地方,桃树会在这里生根开花,将来还要结果。

厂区之所以这样,完全得益于赵济世在请教了很多果林方面的专家之后,先是通过适当换土改良土壤的方式,然后就是用扳倒井的水压碱,使盐碱地变成花果园。要想酿造出美酒佳醴,必须有好的自然环境,要想有好的自然环境,必须一点一点地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改造与改化。基于这样的考虑,赵济世才说服了很多反对他的人,按自己认为科学合理的办法建造了厂区。

赵济世把配制的窖泥加上带来的窖泥掺在一起,先弄了一个酒窖。他将所学的酿造知识糅合进《酿酒秘笈》中的一些精髓,用康嘉辉给他的酒曲做引子,开始了自创美酒的酿造。

从下料那天开始,赵济世在车间里搭了个小床,开始吃住在车间里。每一道工序他都亲自操作,只是让人替他干些费体力的活。每个步骤,每个细节他都一字不漏的记在了本子上。他每隔十五分钟就看一下发酵池的温度显示和厂房内的温湿度,室温高了,他就打开天窗,室温低了,关上天窗再加温。一天下来,起来坐下,来来回回的观察要不知多少次。

赵济世正在厂房里查看时,从窗户里看见王晓丽挎着个篮子从大门里走了进来。他拿着本子和笔就迎了出去,他看到王晓丽仰着脸微笑着从两侧开满桃花的红砖小路上向他走来,他疾走几步到了妻子跟前,接过她手里的篮子,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心疼地说:“不是说不让你来吗。”

王晓丽微信着看着丈夫,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说你这几天要住在这里,我也不放心,看看你住的咋样,水边烙了几张春饼给你来过来。”

说着话,他俩来到了厂房里。王晓丽坐在简易的小床上说:“这样稍高点,离开地就行,要是腰受凉了,落下病,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里湿度大,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赵济世说完,看着王晓丽,不停的笑着。

“咋了,你老笑啥。”王晓丽对赵济世莫名其妙的笑产生了疑问,于是就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刚刚你走在桃花路上时我忽然想起来一句诗。”赵济世从王晓丽的头上拿下一朵桃花接着说,“今年今日此路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哈哈哈哈。”

“还人面桃花呢,我都快老了。”王晓丽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赵济世的脸说。

“你一点没变,还是跟桃花一样美丽好看。”赵济世拉起她来说,“走吧,别在这里了。”

赵济世把王晓丽送出了大门,等看不到爱妻的身影了,他才回到了厂房里。

一天夜里,劳累了一天的赵济世躺下就睡着了,他又觉得没有睡着,只是觉得自己飘飘然的飞到了天上,他展开双臂竟然能在天空中翱翔,他飞呀飞呀,飞到了贵州,飞到了茅台酒厂。他找到了康嘉辉,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他,骂他骗了他,给了他假配方,给了他假窖泥,给了他假酒曲。他的骂使康嘉辉很难堪,很尴尬。被骂的张口结舌的康嘉辉,从办公室的酒品陈列柜里拿出一瓶茅台酒往赵济世的头上砸去。赵济世感觉头被砸破了,满脸的血,他用手在脸上划拉了一下,并没闻到血腥味,只闻到了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想喊喊不出声,想跑,脚被一地的酒粘住了,他拼命地挣扎着,挣扎着就醒了。

当赵济世呼地从床上坐起来时,确实闻到了一股酒香。这酒香是他从来未闻到过的。他喝过好多种酒,他知道酒的香型和分类。只要闻到了酒香,说明已经向成功迈出了一步,最起码没有把酒酿成了醋。

赵济世没穿鞋就跑到酒窖旁边蹲下,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吸的不是气,是粮食的精华,是酒的灵魂,是祖宗留下的神韵,是劳动者的骨气。

51

赵济世蹲着酒窖边,深吸着酒的香气,品味着酒香的味道。他在仔细的品味中,不仅品到了茅台的酱香味还品到了淡淡的桃花韵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外面的桃花香气飘进了厂房,他站起来走到其他地方闻了闻,不仅没有花香,连酒香也还没有飘过来,他又来到酒窖边蹲下,这次酒香与花香更浓了。他想起来了,是扳倒井边的桃花落在了井里,使井水浸出了桃花香。

赵济世灵机一动,南方有桂花酒,北方就不能有桃花酒吗。仅凭井里的一点桃花都会酿造出这么浓郁的桃花酒,如果加入适量的桃花就会酿出更加浓郁香甜的美酒。他越想越兴奋,很快就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他很不得马上天亮。

天亮以后,他把看大门的赵福喜叫到身边说:“福喜叔,你吃了饭,到村里找五六个没结婚的姑娘来,让他们每人拿个搪瓷盆来。”

“做啥?”赵福喜跟赵济仁年龄差不多,也是老实忠厚的人。听赵济世让他找没结婚的姑娘来,肯定得问清楚了。

“让她们来采桃花。”赵济世指了指满院子的桃花说。

“为啥非得没结婚的,媳妇娘们的不行吗。”赵福喜还是不解地问。

“对,就找没结婚的。至于为啥,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说。”赵济世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嘱咐道,“福喜叔,咱可说好了,结了婚的可别叫,叫了来再让人家走,人家可骂你啊。你告诉她们,工钱一天一发,跟整劳力一个待承。”

早饭后,赵福喜果然找了六个没结婚的姑娘来,因为是本村的,都知道底细。赵济世知道她们都没结婚,她们也知道赵济世不仅没坏心也不会亏待她们。

赵济世走到她们跟前,挨个闻着。他对一个姑娘说:“你搓雪花膏了,这不行,来这儿有水,你用碱水洗干净了,不能用香皂洗。”

那个小姑娘笑着,走到脸盆跟前把好不容易搓的雪花膏洗干净了。

赵济世又让她们把带来的瓷盆重新洗了一下,然后对她们说:“你们今天的活挺轻快,但是要仔细,就是把这些桃树上开大了的花掐下来,还没开的和开的不大的不要掐。动作要轻一点,不要晃树,要不然就掉地下了,掉在地下的就不要检了。咱不求数量,只求质量。”

姑娘们听完了,笑嘻嘻的拿着瓷盆,一人一棵树,仔细地掐起桃花来。

在旁边观看的赵福喜和其他几个工人,都在旁边好奇地看着赵济世让采花女洗脸洗手,听着赵济世给那几位采花女讲怎么采花。他们都在猜测赵济世到底在干什么,想干什么。赵济世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赵济世往厂房走去,他们也跟到了厂房。

赵济世看看这几个人,笑着问:“你们老跟着我干啥。”

那几个人只是嘿嘿嘿地笑着,也不答话。

赵福喜笑了笑说:“俺们想问问你,为啥专门找没结婚的采花尼。”

“想知道吗。赶快干活,干完了活我再给你们讲。”赵济世拍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伙子的肩膀说。

赵济世把早就配好的窖泥土拿出来,让他们加上水和成泥再抹在已经挖好的酒窖里。抹好窖泥之后,又让他们称量各种酿酒的原料,用水拌匀了再上锅蒸,凉的温度合适了再加上配制好的酒曲放到酒窖里发酵。

干完这些话,几个工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他们一边喝水休息,一边围坐在赵济世的身边,等着听他讲大闺女采花的秘密。

赵济世看了这几个男人一眼,开始给他们讲大闺女采花的秘密。他说,你们知道,这酿酒,靠的是酒曲,酒曲是啥,是酵母菌,是一些用眼睛看不见的微生物。咱们这空气里,水里,这地上的土里,各种各样的微生物,也就是常说的细菌吧,都有。这些细菌有的对酿酒是有好处的,有的则是有害处的。如果掺上了不好的细菌,要不酿出来的酒不好,要不就酿不出酒来。咱酿的这种桃花酒,是把干净的刚采摘的桃花放进去,绝对不能脏了。你们想想啊,这结了婚的女人,两只手不仅摸自己,连她的男人、孩子都摸,手上啥菌都有,不光手上有,身上也有。她就是洗干净了手也不行,万一身上哪儿痒痒了,这里抠抠那里挠挠的,这手就又脏了,这乱七八糟的细菌不就沾到花上了。你们想想,这脏了的桃花还能酿出好酒来吗。

赵济世这细菌那微生物的这么一讲,把他们几个工人听的真是云里雾里的。他们知道他有学问,更知道他不会骗他们。不管怎么说,大家已经闻到酒的香味了,仔细闻闻,这酒味里还真是掺和着点桃花的香味。

赵济世把姑娘们采的桃花,专门放到一个酒窖里,他要大胆尝试一下这种酿酒方法酿出来的酒是会是什么味道。

第一窖的酒出来以后,的确像赵济世猜想的那样,茅台的酱香中透出微弱的桃花味,就像在桃花园中品味茅台酒一般。

这天中午,赵济世把几个村干部和赵济德请到了酒厂的简易办公室,让炊事员炒了几个菜,把自酿的美酒端了出来。这些村干部,平时除了喝高苑酒厂的地瓜干子酒外,偶尔也喝点芦湖老窖什么的。当他们喝着这自酿的没有名字的美酒时,都是赞不绝口。他们对赵济世崇拜的更是五体投地了,他们认为,老百姓能喝上这么好的酒,绝不会再到别处买酒喝了。

“这酒这么好,总得有个名字吧。”赵义德砸吧砸吧嘴说。

“济德叔的学问高,你看叫什么名字好呢。”赵义财看着赵济德说。

“这酒是用扳倒井的水和这满院子的桃花酿造的,我看就叫扳倒井桃源春吧。”赵济德看看大家,笑着说。

“好,这名字响亮,既有井又有桃,好。”赵聚财一边拍着手一边说。

“济德大哥谢谢你给这酒赐了名字,来我敬你一杯。”赵济世把酒杯端起来,递到赵济德手上说。

“不用谢我,是你酿的酒好。来来来,咱们都喝。”赵济德接过赵济世端过来的酒杯,笑着招呼着大家说。

52

赵济世酿出美酒的消息不胫而走,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了,特别是那些好喝酒的人,也都想尝尝这桃源春的味道。赵济世也把早就挖好的几个酒窖,让工人们陌上他配制的窖泥,开始大规模生产。他决定生产两大系列的美酒,一个是不加桃花的扳倒井窖酒,一个是加了桃花的桃源春。桃源春这种酒,因为收桃花数量的限制,产量很低,他专门做成了供老年人和产妇饮用的低度保健酒。扳倒井窖酒则是供应那些豪饮者的烈性酒。

高苑酒厂的刁副厂长刁宜信,在得知赵济世酿出酒的消息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溜达到了厂长办公室。只见吕大厂长吕胜正在喝茶看报纸。

刁宜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茶几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抽起来。他一边抽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厂长,我听说赵济世那小子酿出酒来了。”

“赵济世?哪个赵济世。”吕胜从展开的报纸里钻出头来问。

“你忘了?就是赵禄家那个回来开窑厂的那个呀。咱们不是还在一起吃过饭吗。”刁宜信往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说。

“奥。放着处长不当,回来烧窑的那个小子啊。”吕胜放下报纸接着说,“怎么,他又搞起酿酒了。嗨嗨嗨。这小子还真能折腾。”

“我听说他酿的酒口碑很好,正在大规模生产呢。”刁宜信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捻了捻说道。

“这有啥了不起的。前几年不是也有好几家酿酒的吗,最后还不是自己垮球了算了。”吕胜不以为然地说。

“嗯嗯。也是。”刁宜信一边把指头掰得嘎嘎地响一边说着。

吕胜抬手看了看手表说:“正好,你陪我到宾馆去一下。牛局长说上税务局的领导来了,让咱去陪一下。”

吕胜跟刁宜信到了高苑宾馆以后,牛局长他们还没到,他俩就来到了怡雅轩餐厅等着。这个餐厅可以说是酒厂的专用餐厅,只要有头有脸的来了,酒厂都安排在这里招待。这个餐厅有个套间,里面一间是会客厅,客人们可以在里面休息,喝茶或喝咖啡,谈一下私密的事情。就连餐厅的服务员也是吕胜挑选的。除此之外,客房部那边也有一个套间是酒厂长年包下来的。

刁宜信看到服务员肖红跟厂长不时的眉来眼去的,就借故离开了,他来到大堂里,等候牛局长的到来。

刁宜信刚离开,肖红就扑进了吕胜的怀里,撒着娇说:“吕哥,你都好几天没来了。”

吕胜把手伸进肖红的衣服里,一边揉着一边说:“我前几天出去开订货会了,这不,刚回来,牛局长就把我找来了。”他说着,从衣服里抽出手来,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递给了肖红。

肖红打开一看,是一条金项链。她兴奋地搂住吕胜的脖子,把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

片刻之后,吕胜说:“你先去准备茶,把今天的特色菜单拿来。吃完饭到客房找我。”

肖红冲吕胜妩媚地笑了笑,扭着腰出去了。

吕胜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来到大堂等候牛局长。不一会,牛局长领着个人走进了大堂。

吕胜赶紧迎了上去,一边伸手一边笑着说:“迟局长,欢迎欢迎。”

迟局长笑着跟吕胜握了握手,又跟刁宜信握了一下手。在吕胜的带领下走进了怡雅轩。

迟局长一面脱着外套一面对吕胜说:“这个雅间是田经理专门给你留得吧。”

吕胜接过迟局长脱掉的外套递给旁边的肖红,对着迟局长点头哈腰地说:“其实这个雅间是给各位领导预备的,不管我在不在家,你们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到时候记上我的账就行了。”

“真是财大气粗啊。”迟局长一转脸,对身边的牛局长说,“老牛,你是不是经常来啊。”

“哪能啊。我可不是吃独食的人,要来,也得喊上你迟局长啊。哈哈哈哈。”牛局长爽朗的笑着说。

“怎么,就咱们几个人吗。”迟局长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问道。

“咱先小范围的聚聚,这样说话不是更方便吗。下次再扩大范围,你说叫谁来咱就叫谁来。”牛局长笑着说。

牛局长把迟局长让到了上座上,自己做到了主人的位子上。吕胜一看,站在牛局长身边说:“局长,我看还是我坐这,你坐客人的位置吧。”

牛局长看了看刁宜信又看看吕胜说:“今天人少,你俩随便坐就行了,我挨着迟局长,这样说话方便。”

吕胜歪了歪身子对旁边的肖红说:“服务员,请把菜单递给迟局长看看。”肖红把菜单递到迟局长手里后,吕胜接着说,“迟局长,这是今天增加的新菜品,你看看,哪个适合你的口味。”

迟局长翻着菜单看了一遍,把菜单递到牛局长手上说:“我对点菜是个外行,还是牛局长点吧。”

“你呀。”牛局长用手拍了一下迟局长的肩膀说,“你不是不会点,是有顾虑啊,不就吃他一顿饭吗,怕什么。服务员,来,记着,红烧海螺,清蒸鲥鱼,葱爆海参,菊花对虾,每人再来个佛跳墙。咱们喝什么酒啊迟局长。”

迟局长笑了笑说:“按说,应该喝咱们的芦湖老窖,不过。”

牛局长也笑着说:“你的意思,守着这两位酒厂的厂长,不喝他们的酒,过意不去,喝吧,实在是。”

“不不不。”迟局长赶紧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最近身体不好,这酒就免了吧。你们喝酒,我喝茶,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快去,拿茅台去。”吕胜对肖红悄悄地说。

肖红很快拿来了茅台,吕胜接过来打开,笑着递给牛局长说:“这酒专治各种身体不好。”

“对对对,酒是粮**,包治各种病。”牛局长笑着,拿过迟局长的酒杯,倒满了茅台酒。

迟局长虚让了一下笑着说:“我真有病。”

说话间,菜已经端上来了。

牛局长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对迟局长说:“迟局长能在百忙之中被请到,实属不易啊。来,咱们先敬迟局长一杯。”

“来来来,同敬,同敬。”迟局长端起酒杯笑着说。

酒过三巡之后,房间里弥漫着酒香,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说着说着也都变成了同一个战壕的铁哥们。

牛局长拍着迟局长的肩膀说:“迟老弟,不满你说,我这个局长不好干啊。现在唯一能盈利的厂子就剩下咱这个酒厂了。到时候还得请你高抬贵手,这税呢,能免的免,能降的降,你得让我那些工人吃饭呀。”

“这个你放心,只要不违反政策,我一定让他们按最低的标准执行。”迟局长喝了口茶接着说,“你这局长也得帮着酒厂想想办法,让他们把酒的质量、口感提高提高,老是这个水平怎么行啊。你只有提高了质量,买的人多了,喝你酒的人多了,你的利润才会大吗。你们队国家,对咱县的贡献不就大了吗。你们成了纳税大户,我这个局长不就好干了吗。”

“那是那是。可是,这酒厂要提高质量和产量,就涉及到酒厂改造的问题,这改造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钱就能办到的。哎。”牛局长叹口气接着说,“先这么着混吧,先保住眼前这些人的饭碗吧。如果连这些人的饭碗也保不住,县长就会找我了,我的小乌纱帽也就保不住了。”

“老兄,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完全对。来,干。”迟局长端起酒杯跟牛局长碰了一下干了后接着说,“我听说那个叫赵济世的已经把酒酿出来了,而且质量还很好。”

“我也听说了。据说他有个同学在茅台酒厂,还给他提供了一些机密的东西。嗯,这人不简单。”牛局长用赞许地口气说。

“人家一个个体户,能有多少钱,人家能酿出好酒,你们酒厂就不能。”迟局长指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我看还是这里的原因吧。说多了,说多了。这不是我管的事,不是我管的事。哈哈哈哈。”

“不说了,不说了。来喝酒。”牛局长端起酒杯,招呼他的两个厂长喝酒。

两位局长的谈话,这两位厂长其实已经听到了。酒厂行与不行,未来的前途如何,他们才不管呢。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管它呢。

酒足饭饱以后,牛局长让司机拉上他跟迟局长就走了。刁宜信让宾馆的车把他送回了家。吕胜则进了酒厂长年租用的客房里。他进门没多长时间,肖红就来了。

肖红关上门,搂着吕胜的脖子说:“吕哥,你喝了那么多的酒,还行吗。”

吕胜把肖红摁到床上说:“你试试。”

53

随着酒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赵济世感到真是力不从心了,他不是体力受不了,是深感精力不足,时间不够用。早晨不明天就起床,晚上十一二点还不能睡觉,生产、销售、管理、打点关系,样样都得自己操心。他感觉办酒厂比开窑厂操心大多了,开窑厂是个纯体力活,只要烧出砖来,不愁卖不出去。酒厂的管理可是复杂多了,技术性的东西太多,太费脑子、费精力了。

王晓丽看到丈夫一天到晚的忙个不停,人也瘦了很多。刚结婚那段时间,那么折腾他也没看出他疲劳来,如今他早起晚睡的,他一躺下就呼呼睡着了,想折腾他也不忍心了。她又帮不上他的忙,心疼的没法。

一天早晨,赵济世不到五点就从被子里坐起来准备穿衣服,王晓丽把他摁住,压倒他身上说:“你都很长时间没疼我了。”

“媳妇,真对不起。我没想到这酒厂办起来了,还有这么多事。我这一天到晚,头都大了,啥也忘了想了。等我忙过这阵子,再好好稀罕稀罕你。”赵济世使劲抱了抱她说。

“你就不能跟咱爹和哥哥商量商量,找几个信得过又能干了的人帮帮你。他们不会,你可以教教他们,别让他们知道秘方不就行了。”王晓丽说完,搂着他不松手。

“哎,我咋没想到呢。真是忙糊涂了,老想着自己多干点就行了。真是啊,培养几个帮手不就行了。还是你聪明吗。”媳妇的几句后,点破了一直困扰着他的一些问题。人往往就是这样,有时候钻进死胡同里就是出不来,有个明眼人一点就开窍了,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所在。

赵济世越想思路越开阔,思维越清楚,他想出了很多个解决各种问题的办法。有了办法,压力就没有了,没有了思想的压力,他那方面就来劲了,说了句“你真是我的小诸葛啊”就把她压在了下面。

完事后,赵济世搂着王晓丽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是近一个月来他睡得最香甜的一个觉,直到天大亮了他才起来。

王晓丽早就起来了,她跟往常一样,和姐姐还是负责窑厂窑工的吃饭。

吃完了早晨饭,赵济世跟父亲和大哥商量起了找几个帮手的事。父亲说:“自古以来就是合伙的买卖难做。现在的人,更不如从前了。人心隔肚皮,表面上看着挺好,谁知道人家咋想的。万一雇错了人,看倒了眼,惹来了麻烦后悔也晚了。”

大哥说:“爹说的也有道理。可不顾人,这么一大摊子事,光靠咱自家人,也真是忙活不过来。要不就先从村里选几个老实巴交又能顶了事的先让他来干干试试,话也跟人家说在前头,要是行就长期用。现在干力气活的人不缺,缺的是懂造酒的和厂子管理的人。”

赵济世想了想说:“我看,窑厂那边,从那些现在干着的人中,挑选几个人管着窑厂。爹和大哥都到酒厂这边来,大哥负责生产方面的事,对外你就是管生产的厂长,一些技术方面的事,我跟你说说,你也是老初中生了,我一说你就会。然后找一个负责销售和负责对外接待的副厂长。今后,随着咱那酒的产量越来越大,销售也是个大事,另外,以后县上能管着咱的一些部门肯定都会找上门来,应付他们也是个头疼的事。再就是,我想酒厂的食堂,再加几个做饭的,让窑厂的工人也在那边吃饭。我嫂子跟我姐就不用在家再给他们做饭了。这食堂呢,咱也不免费了,给工人们增加点工资,他们买饭票就是了。我嫂子和我姐就在食堂里负责管理啥的就行,也别老起早贪黑的干那些体力活了,她俩也跟工人们一样,见月领工资。”

大哥笑了笑说:“咱自家人,工资不工资的倒是没啥。主要还是看叫谁当这个销售厂长。”

赵济世看着老爹说:“爷,你看让谁当这个销售厂长合适。”

赵福禄看了看两个儿子,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说:“我也不用提了。你们不是有个什么管理组吗。你跟他们商量着办吧。这种事我也不懂的。我呢,也别碍你们的事咾。能给你们看看大门就行了。”

赵济世找来管理组的几个人,商量了半天,对赵济仁干管理厂长的事通过了,至于销售厂长,考虑来考虑去,决定让前几年曾经出去捣腾化肥如今在村里开了个小百货店的赵济勇干,人是定下了,人家愿意干还是不愿意干还在两可之间。

赵济世出面,找到正在家的百货店忙活着的赵济勇,两个人拉了半天。最后赵济勇说:“济世哥,我没见过啥世面,迎来送往的事咱又不懂,我真怕给你误了事。”

赵济世坐在凳子上拍拍他的手笑着说:“哪有一生下来啥都会的,很多事我也是现学。你聪明能干,在咱村里,你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你的嘴又巧。我看没问题。”

“你们既然那么相信我,我就先试试。真不行,我会主动说干不了的。”赵济勇也笑着说。

赵济世在几位副厂长上任后,跟他们商量,印了一些招工的广告到周围的村子和县城附近去张贴,他们这次招的,除了干体力活的和搞销售的,还招有酿造经验的师傅,工资比高苑酒厂的还高点。

没几天,这干活的和搞销售的就全招够了,特别是从酒厂退休的几个师傅也被招了进来。这对赵济世来说,可以算是兵多将广了。只要有了技术人员,有了干活的,再有他这个懂技术的,就不愁酿不出更多更好的美酒来。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随着酒厂生意的红火,工商、税务、卫生、环保等各个部门也都找上门来了。虽然有负责对外的副厂长,关键时候还得赵济世这个厂长出面才行。

赵济世想一心一意地酿酒看来是不行的,他还要应付他最不愿意应付的那些社会上阿七杂八的乱事。他时常想,一个人能静下心来干点事怎么这么难啊。

54

一天下午,赵济勇来到赵济世的办公室,向他汇报镇工商管理所来检查的情况。看来,赵济勇还能喝点酒,虽然略带酒意,但是脸不红,思路清晰,言语的逻辑性仍然很好。赵济世给他倒了杯茶,放到茶几上,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了。怎么样,还行吧。”

“厂长,哥。我跟你说,这帮小子们,好对付,我跟他们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了,没问题。”赵济勇喝了口茶接着说,“这些人只要跟他们处好了,都是好哥们。人家端着公家的饭碗,也不容易。他们说让咱给酒厂起个名字,先把营业执照办了,有了营业执照才能刻个公章,刻个财务章,才能到银行开户,才能弄个注册商标,要不然,以后的很多手续都办不下来,手续办不下来,拿不到营业证咱就是非法经营,咱就是没户口的,国家就不承认咱,咱的酒再好,也不能卖,卖了就违法,违法了就罚得咱倾家荡产。”

“有这么严重吗。”赵济世疑惑地问。

“那当然了。我那小卖部还得手续齐全才能开业呢,更何况咱这么大的厂子了。”赵济勇笑着说。

“那好。这手续的事还得麻烦你去办,是请客还是送礼你看着办就行。哥相信你。”赵济世用茶壶给他加了点茶水说。

“哥。你既然这么相信我,我就掏心窝子的跟你干了。哎,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最近,咱们全镇的村委会,都到了换届的时候了。我还听说,咱村的很多村民都想选你干村主任呐,你要是想干,就赶紧各家各户的走走,跟人家打声招呼,到投票的时候你才能获胜呐。”赵济勇端着茶杯,一面喝着茶一面说着。

“我也听说村委换届的事了,可我并没有听说村民们要选我干村主任的事啊。”赵济世喝了口茶接着说,“这样吧,你先村里打听打听,看有多少家想选我的。你光探探人家的口风就行,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说话。记住了。”

“哥。我明白。我这就进村去看看。”赵济勇一口喝干了茶走出了办公室,骑上自行车就往村里去了。

晚上,在赵福禄的老北屋里,赵福禄、赵济仁、赵济世还有赵济勇正在议论村主任换届选举的事。赵济勇的酒早就醒了,他说:“今下午我还找了几个人知己的人去打听了,大部分村民都想让济世哥来当这个村主任。按说赵义德在村里也不是很臭,主要原因还是济世哥办了窑厂和酒厂后,村民们都得到了好处,都想让你当上村主任以后,好领着村民们致富。”

“我天生不是当官的料,我要想当官,早就在省城当了。”赵济世停了停接着说,“你们看这么办行不行。村民们如果真想选我的话,就动员他们不要选我,选我哥,我哥当村主任是一样的,我呢,把精力放在办厂子上。如果是我哥当了村主任,我会帮着村里上棉花加工厂,食用油厂,玉米淀粉厂。继勇,你就把我这个意思告诉那些想选我的村民们,这样,对咱村也是件好事。他们如果硬选我,我就是不干,他们也没辙,如果不是我哥当,是别人当,我就不一定操那么多心了。”

赵济勇拍了一下手说:“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就把这个意思让人传出去。你们也多找些能说上话的把济世哥的意思跟村民们说清楚,我想,他们保准会同意的。”

果然,过来没几天,城关镇政府派了三个人来到了赵禄家,负责监督村民们选举村主任和村委会。投票这天,有选举权的,看热闹的都聚集到了村委会的院子里。经过村民的投票,赵济仁高票当选了村主任,赵义德,赵义财,赵义举,赵聚财仍然留在了村委会里。

新的村委会成立后,赵济仁当着镇领导表态说,既然村民们这么信任我,我一定领着大家伙共同致富。义德虽然从主任的位子上退下来了,你要是愿意,我提议你当副主任,其他几位委员咱也分好工,保证都有你们分管的工作干,我也保证不搞一言堂,有事咱们商量着办。咱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有过磕磕碰碰的,但保证没有深仇大恨。咱的目的,就是让咱村的老少爷们都富起来。我也希望咱们几个好生的团结起来,把村里的事干好。

村里的民主选举很热闹,酒厂这边也是好事不断。在赵济世的精心研究下,酒的质量和产量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喝酒的人都知道酒是陈的香,真正会品酒的人都喜欢喝陈年老酒。赵济世在挖的酒窖里,专门放了几个大缸,储存了一些酒,他要把它储存成镇厂之宝,要打造自己的酒风格、酒文化、酒魂。

一天,赵济勇拿着批回来的营业执照,给赵济世看。营业执照上豁然写着“扳倒井酒厂”几个大字。这厂名,是赵济世跟赵济德琢磨了半天才最后敲定的。他们本来想取名叫高苑扳倒井酒厂,但一琢磨,这酒厂不是高苑自己的,不能眼光太短浅,这酒将来要走出高苑、走出省,要走向全国、全世界的,要参加世界博览会。

赵济世对赵济勇说:“这证拿到手了,咱这酒厂就是合法的了。你再去把税务登记证也办了,然后再做一块大牌子。咱选个黄道吉日,给那些头头脑脑的人物发个请帖,咱要红红火火的来个开业大吉。”

开业庆典,就由赵济勇着手操办,从庆典现场的布局到庆典仪式上谁主持、谁讲话,请那些人来参加,在哪里举行宴会,赵济勇拿出了一个详细的方案,经赵济世认真地看了一遍后,就交给他付诸实施了。

这次庆典,只邀请了城关镇的领导和镇工商所、税务所的领导,另外还有镇上几家企业的领导和周围几个村的村主任。开业庆典揭牌仪式就在大门口举行。赵济世刚说完了“庆典仪式现在开始”,鞭炮声锣鼓声就响起来了。

鞭炮锣鼓声停下以后,镇上分管乡镇企业的一位副镇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希望全镇的实干家们要向赵济世学习,要敢想、敢做、敢闯,要开办有自己特色的企业,不要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要创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来。他讲完了话,来到门口,把牌子上的红布拉下来,在一块白色油漆的大牌子上用黑子印着扳倒井酒厂几个大字,就这几个字深深地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了。

庆典仪式结束后,前来参加庆典的贵宾们,在赵济世的引领下,踏上枝繁叶茂的桃源小蹊,往制酒车间去参观。小蹊两边的桃树,已是暖风吹尽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

赵济世在小蹊上一边走着一边对旁边的镇领导说,到明年桃红柳绿的时候,我一定去请你来赏桃花盛开品桃源春酒。

参观完整个酿酒车间,客人们来到了在办公室里摆好的酒桌旁边。赵济世笑着说:“请大家多包涵吧。按我们的设想,按目前的生产销售状况,年底我们就能盖个像样的餐厅,等到明年桃花节的时候,我再请大家来。不过,请大家放心,这菜是我们食堂的师傅做的,保证卫生,再就是这酒,也是咱自己酿的,保证是纯粮食的,大家放心吃放心喝就是了,保证没问题。”

浓郁的酒香伴随着前来祝贺的人们的欢声笑语一起升腾到了天空,升腾到了苍穹;浓郁的酒香招惹的那些翠鸟和喜鹊们也徘徊、停留在桃树柳树的枝头上,它们在不停地歌唱、不停地翩翩起舞;浓郁的酒香陶醉的它们久久地不愿离去。

55

前来参加揭牌庆典的客人们在酒足饭饱之后,欣然自得地离开了这个桃园酒仙的圣地。餐厅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这些残羹剩饭,满桌的碗筷狼藉,满地的茶梗烟头,满屋的乌烟瘴气,这就是狂饮豪喝后的战场。

办公室刚清理出来没多久,烟熏味尚未散尽,就来了几个人,他们声称是管食品卫生的,是依法来进行检查的。传达室的赵福喜点头哈腰的对来查卫生地说,厂领导都喝醉了,今天没法接待你们了,能不能明天再来,好跟厂领导说一声,提前做好准备,明天厂领导保准早早地在这里等候。

来人说,不用了,只要有个人领着,我们先到厂子里看看再说。

赵福喜领着执法人员到各个车间转了一圈后,执法队中的其中一个高个子又问了一些问题,赵福喜要么就说没有,要么就说不知道。高个子手拿圆珠笔在纸上歘歘歘的写满了一大张,然后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食品卫生管理条例》一起交给了赵福喜说,你把这些交给你们厂长,让他尽快改进,十天后我们再来检查,如果不合格,就按条例的规定进行罚款和停业整顿。

赵济世其实并没喝醉也没有走。他早就跟赵福喜嘱咐好了,只要有人来找,除了订货的,就说他不在家,有事让来人留下话,明天再说。

赵福喜拿着卫生执法队留下的执法通知书,来到了赵济世进行试验的秘密小屋。赵济世看了看说,没事了,你忙去吧。

这张通知书上,列举的那些小问题都好解决,主要是化验室的问题。其实赵济世也早考虑到这个问题了,他想建一个好的检验室,不仅能检验卫生指标,更能检测各种理化指标,特别是对酒中各种酯类的化学分析,这对提高酒的口感和质量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投资太大,他想过段时间再说,看来拖是不行了,就先建个简单的化验室,先能检测几项卫生指标就行了。

建检验室并不难,王晓丽就很懂,只要她列个清单,把检验设备、试剂买回来就行了。问题是她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化验室的一些试剂对孕妇和胎儿不好,不能让她干这个。

赵济世把赵济勇叫了过来,商量让谁来干检验员。赵济勇说:“前几个月采桃花的姑娘中,有个叫赵小翠的,初中毕业,手脚麻利,人也很机灵,要不就叫她来吧。”

“那行,你找她拉拉,要是愿意来,明天一早就过来。”赵济世说。

晚上,赵济世跟王晓丽谈起了找检验员的事。王晓丽的意思是先不用找人,等自己干不了的时候再找也行,这样可以省下个人的工资。

赵济世把她揽在怀里说:“很多化学试剂对你和咱儿子都有害,不在乎这一个人两个人的工资了,真伤害了你跟儿子的身体,可不是小事啊,也绝不是几个钱就能弥补回来的。”

“你想的也太细了。我和儿子怎么报答你啊。”王晓丽拱在他的怀里说。

“只要你娘俩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赵济世摸着她隆起的肚子笑着说道。

第二天,赵小翠早早的就来到了厂里。赵济世问了她一些话后,就对赵济勇说:“你先领她去食堂吃饭,吃完了饭,你从财务上拿点钱,拿上这张执法通知书,带着小翠去县防疫站,找到领导,就说是派人来学习检验的,看人家怎么说。”

几天以后,小翠回来了,他找到赵济世说:“叔,这是检验科的于主任列的个清单,说咱厂子建化验室需要买的东西。”

赵济世接过单子看了看,对小翠说:“我给你批个条子,你到财务科拿上支票,就跟于科长说,咱请他帮着买这些东西,还请他帮着来安装好了,调试好了。你就跟他讲,我不会让他白帮忙的,我还有好好的请请他,谢谢他。”

就在小翠学习快结束时,于主任把酒厂检验科需要的一些检验设备和试剂买好后,找了一辆车,和赵小翠一起来到了扳倒井酒厂。赵济勇找了几个工人,帮着把东西卸下来,又帮着把东西运到检验科里再帮着安装起来。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检验科总算到位了。除了那几个帮忙的工人,于主任跟小翠也都累得够呛。

午饭时,赵济勇和小翠陪着于科长和司机师傅吃完了饭。赵济勇偷偷塞给于科长一个信封说:“这是赵厂长的一点心意,他说今后还少不了麻烦你常来指导工作。”

“这怎么好意思呢。”于科长推让着说,“那以后有啥事,找我就是了。”

赵济世按照执法通知书的要求,一切都整改完成后,派赵济勇到镇政府借了一辆面包车,专门到了县卫生防疫站。他在于科长的引领下找到了上次领队到厂子里去检查卫生的那位大个子科长王谢堂,王科长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王科长在听了赵济勇简单的整改汇报后,带上上次的那两个兵准备前往酒厂去检查验收。王谢堂对旁边的于科长说:“于科长,你也一同去吧,去看看他们的检验科建的行不行。”

赵济勇也在一边笑着说:“于科长,一块去吧,去给俺们指导指导。”

于科长笑了笑对着王谢堂说:“你们是去搞执法检查,我跟着合适吗。”

“别穷酸了,有啥不合适的,检验方面你可是专家呀。快上车吧。”王谢堂说完,用公文包拍了于科长的腚一下。

当面包车在酒厂门外的停车场停下以后,早就等在办公室的赵济世,看到赵济勇从副驾驶的位子上下来开后面的门,赶紧迎了出去。

赵济勇指着王谢堂对赵济世说:“这位是王科长。”

“抱歉抱歉,上次你们来因为有事没能很好的接待你,失敬了,失敬了。”赵济世双手握住王谢堂的手说。

“没什么,没什么。厂子刚建起来,当厂长的肯定很忙。只要能达到了卫生标准,接待不接待的无所谓的。都是为人民服务吗。啊,哈哈哈哈。”王谢堂笑着说,他的笑声很有穿透力,把柳树上的画眉鸟都吓飞了。

走进厂长,王谢堂依旧笑着对赵济世说:“你这环境弄得不错啊,很有品味呀。再在那个地方弄个假山喷泉什么的就更好了。”王谢堂说完手往东指了指。

“对对对。不过,我们现在刚起步,资金很紧张。等将来条件好了,我们一定按你说的去办。”赵济世在旁边附和着说。

王谢堂一行人,在赵济世的带领下,对原料仓库、成品仓库、生产车间、生产流水线、检验科进行了详细认真仔细的检查。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了还没有查完。

赵济世对王谢堂说:“王科长,咱们先吃饭吧,等吃完了饭再查。”

“快查完了。不过,我们不能在这吃饭,查完了我们就走。单位有规定,不能在被检查单位吃饭。”王谢堂很认真地说。

听了这话,赵济世看了赵济勇一眼,然后把他叫到旁边说:“你快到城关镇工商所去找夏所长,我听说他跟这个王科长的关系不错,兴许他能留下他吃饭。”

赵济勇叫上司机,开着镇上的面包车一溜烟地就走了。赵济勇跟夏所长早就很熟,最近通过给酒厂办营业执照就更熟了。赵济世也在赵济勇的参与下跟他喝过几次酒,并且知道了他跟很多单位的领导都很熟,特别是防疫站的一些领导,因为防疫站经常邀请他们参加一些卫生检查方面的工作。夏所长也曾经夸下海口,有事就找他。

当赵济勇找到夏所长赶到酒厂时,王谢堂他们已经检查完,正焦急地等着镇上的面包车送他们回去。

夏所长从车上跳下来,抓住王谢堂的手说:“王科长,你真不够意思,以前都叫上我们一块行动,这回咋单独行动了。”

王谢堂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不是临时决定的吗,哪敢惊动你的大驾啊。哎,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来俺们镇检查指导工作了,能不来看看你这县上的领导吗。怎么,查完了,要走吗。”夏所长看看王谢堂身后的那几个人,一边跟他们握着手一边说。

“查完了。这不等车送我们呢。”王谢堂笑着说。

夏所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你看,都几点了,吃了饭再走吧。”

“我们有规定,不能在被检查单位吃饭。”王谢堂说。

“啥规定,规定还不是人定的。来来来,吃了饭再走。你们站长要是找你,我去找他,咱们以后还配不配和工作了。来来来,就算我请你们了,”夏所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王谢堂往办公室里走去。

在夏所长的劝说下,王谢堂喝了不少酒,他也不住的说,这是他喝过的除了茅台之外的最好的酒了。

56

赵济仁走马上任之后,首先在村委会上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这么这是产棉区,先上一个棉花加工厂,榨油厂,等经济条件好了再上其他的企业。赵义德提出,建厂子,地咱有的是,就是这资金问题不好解决,关键还是缺钱啊。赵义财说,现在村民们手里多少都有点钱了,咱们可以号召村民们集资啊,再就是能不能到镇上或县上要点钱,或者找银行借钱。

经过反复的讨论和争论,村委会最后定了下来,一边号召村民集资,一边到镇上、县上找关系找门路去申请资金,然后再到银行办贷款。通过这些方式看能筹集到多少钱,然后再根据钱的多少看能办多大的厂子。

赵济仁领着赵聚财,带上了一点钱,开始拜访各路的财神爷,有时候赵济世也帮着他们跑跑银行,找找银行的领导,因为自窑厂的生意红火起来以后,赵济世经常跟银行打交道,跟银行的领导自然就混得很熟了。人熟是一宝,只要熟了,啥事就好办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下来,赵济仁他们还真弄到了一些钱,在赵济世的帮助下,他们还从银行贷到了款。有了启动资金,就可以破土动工了。他们要用滚雪球的方式,把村办企业做大做强。

村里刚开始动工的新厂区就在扳倒井酒厂的西面,但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大道和一条泄洪沟。新厂区那边正机声隆隆,热火朝天,人欢马叫的大兴土木。伴随挖掘机的轰鸣声,不时扬起一阵一阵的尘土。

酒厂这边更是异常地热闹,运粮食的车辆和运酒的车辆不停地进进出出,川流不息。制酒车间、灌装车间、包装车间的工人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由于扳倒井酒厂这边的效益好,工资又高,高苑酒厂那边已经有很多的工人和酿酒师傅跑到这边来了。

刁宜信赶紧把很多工人辞职或宁可不要这个月的工资偷偷溜走的消息报告给了吕胜。

吕胜满不在乎地说:“谁愿意走谁走,走的越多越好。剩下的人少了,我还剩下发工资的钱了呢。等人少了,我就给他们涨工资,想回来的我还不要了呢。”

“吕厂长,不是那么回事啊。关键是咱那酒的质量不如人家啊,现在,咱们本县的老客户基本都不来咱这拉酒了,咱们就指望外地的那几家客户了。万一赵济世那小子把外地的客户也拉过去了,咱可就残了。”刁宜信着急地说。

吕胜从椅子上跳起来说:“你赶紧把销售科长和那些销售人员给我叫来,我要给他们训话。”

“不是销售人员的问题,找他们开会不管用的。”刁宜信坐到沙发上说。

“那,你说咋办。”吕胜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气哼哼地说。

“我早就说过,咱在工艺上不革新,在设备上不更新,酒的质量和产量上不去,肯定不行。”刁宜信点了一支烟接着说道,“以前赵济世没酿酒的时候,咱还能凑付着混,如今人家酿出好酒来了,谁还喝咱的酒啊。”

吕胜刚要说啥,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电话,嗯、啊、奥了一通后对刁宜信说:“牛局长找我,我到局里去一下。你先找几个人商量商量,看咋办。”

吕胜刚踏进牛局长的办公室,只见局长一改往日的笑模样,铁青着脸问:“我听说你们酒厂的人快跑光了。”

吕胜苦涩地笑了笑说:“你别听他们瞎叨叨,没有的事。”

“没有。你们那儿那个有名酿酒师傅老田是不是提出退休了。”牛局长一句话戳到了吕胜的要害处。

吕胜脸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他慢慢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么一个干了快一辈子的老师傅你都留不住,你的酒厂还怎么开呀。”牛局长生气地往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一坐说道。

“他净提一些瞎要求馊主意,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一生气,说,你不愿意干拉到,愿意上哪上哪去。”吕胜满不在乎地说着。

“人家劳动局把老田飞病退报告转到我这儿来了。老田并没有说你什么,只是说老了,身体有病,这还有医院的病历,想提前病退。你说,我是批还是不批吧。”牛局长拿着几张纸,在吕胜的眼前抖了抖。

“他要真是病退,谁也拦不住,人家有病历吗。”吕胜看了牛局长一眼接着说,“这个倔老头,你若不同意,他会拿着这些东西去找县长的。”

“这个批还不容易吗,我一签字不就完事了。问题是他病退了以后你知道他干什么去吗?”牛局长盯着吕胜问道。

“干什么?”吕胜看着牛局长反问道。

“肯定要到赵济世那儿去。”牛局长用手指敲着桌子说。

“愿去哪去哪儿,谁稀罕呐。”吕胜不屑一顾地说。

“你呀。”牛局长站起来,用手指头点划着吕胜说,“你太不珍惜、爱惜人才了。就你这弄法,这个酒厂早晚要垮在你是手里。”

“垮就垮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没办法。”吕胜满不在乎地说道。

“行了行了。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你看着办吧。到时候县领导怪罪下来,我可救不了你。你还是好自为之吧。”牛局长说完,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吕胜走出牛局长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生气地想着,救我,还不知道谁救谁呢。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还没死呢。我要在这虫子死之前给自己找好退路才行。他坐进自己的那辆破车里,对司机说:“到县府去一趟。”

车子开到了县府的院子里,吕胜独自一人往县府的办公楼里走去。半个多小时以后,他满心欢喜,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从里面出来了。上车以后,他让司机把他拉到了宾馆里。他都对司机说,你回去吧,有人找我,就是我在县府找县领导汇报工作了。

吕胜来到了酒厂租用的客房门口,拿出钥匙开开门。过了一会儿,肖红推门进来了,他俩相拥着亲热了半天,吕胜正要给她宽衣解带,肖红制止着他说:“我怀孕了。”

57

“你说啥?”吕胜停下手来,瞪大了眼吃惊地问。

“咱俩有小宝宝了。”肖红依偎在吕胜的怀里甜蜜地说。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吕胜坐起来,生气地说。

“这能怪我吗。你每次来了,都跟疯狗一样缠着我不放,特别是喝了酒,更是不依不饶的,还不让采取措施。”肖红生气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吕胜身边,用手指戳了他的头一下接着说,“都怨你。”

“你赶紧想办法处理掉了。”吕胜站起来,坐到沙发上一脸凝重地说。

“我不。我想把他生下来。这可是咱俩相爱的成果呀。”肖红一边说着,一边赤脚从弹簧床上溜下来。她坐到吕胜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撒着娇说,“没事的,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不行不行不行。”吕胜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然后两手一摊接着说,“我还没跟我老婆离婚呢,你让我怎么交待呀。”

“我又不要什么名分,到时候你能给俺娘俩生活费就行了。”肖红依偎在吕胜的怀里,浑身上下抚摸着他,娇滴滴地说。

“不不不。你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事……”他本来想说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但他又怕这样反而提醒她,万一她用这事来进一步要挟他,事情就更难处理了。他把她揽在怀里,一边抚摸她一边亲吻她,一边说着一些情话,他必须给她安全感,给她个说法,先把她稳住再说。想到这里他接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说法的,我一定和那个黄脸婆离婚,把你明媒正娶的扶正了。”

吕胜一边许着愿一边把肖红抱到了床上,开始颠鸾倒凤起来,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床上大战。

暂时安抚好了肖红以后,吕胜回到厂子里,遵照田副县长密授的技艺,开始着手行动起来。他把平时最信任的一个车间副主任魏一吉叫到办公室,谈了很长时间。

吕胜目前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肖红怀孕的事,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必须认真对待。其实他对她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冲着她年轻貌美玩玩而已,没想到玩小姐玩成了老公,这可不是他计划内的指标。他有老婆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老婆对他的一些风流韵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按时往家交公粮,管家管孩子就行。男人吗,有几个不吃腥的猫,更何况那些个鱼还会主动地往猫跟前跑往猫嘴里送呢,除非那猫忌口。吕胜怕的是肖红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别看她现在说的好,一有孩子会立马变脸的。不能让地里的种子发芽,就是发了芽也不能让它破土而出,要把它扼杀于摇篮,哦,不是摇篮,是扼杀于泥土之中。

吕胜让魏一吉弄了一些没有味道的堕胎药来,他在肖红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掺在饮料里和鸡汤里。当肖红喝下去以后,不长时间就感到小腹疼痛,就像大姨妈来了一样。肖红也感到奇怪,大姨妈已经一个月没来了,怎么突然又来了呢。

其实,肖红还是年轻没心机,你既然想把孩子留下,就不该这么早就跟吕胜说,吕胜既然知道了,也必然会及时采取果断措施。刚发芽的种子是很容易被扼杀在土壤里面的,也不会对土地造成大的损害,不会有大的后遗症,地还是块好地,将来不管谁去耕种,照样能开花结果,他吕胜也就不会承担损害土地的责任了。

而赵济世这里,这几天接二连三地从高苑酒厂那边来了几个人找工作,其中就有老田和魏一吉。赵济世在听了他们对吕胜或多或少的控诉之后,根据他们之前的工种,都给他们安排了合适的工作。

赵济仁除了召集一下村委会,商量一些大事,处理一些要紧的事外,他把很多事都让副职和村委们去干,他只是抽空去监督一下,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酒厂这边。对生产方面的事,赵济世基本上把哥哥也教会了,另外还有几个请来和从县酒厂来的几个老师傅帮扶着。一些关键的保密的技术,赵济世仍然控制着,他连自己的哥哥也没告诉,都是自己关在小密室里鼓捣。

一天,赵济世接到了一个到郑州开酒类展销会的通知。他回家一说,王晓丽也想跟着去。赵济世怕她身子重,受不了路途的颠簸,不想让她跟着。王晓丽说,我现在在家闲的没事干,除了吃就是睡,哪有这个保胎法的。我身体好,不会给你添累赘的,兴许还能给你帮上点忙呢。

为了参加这次展销会,更好地展示自己的产品,赵济世专门买了一辆大面包车,既能装货又能拉人。经过精心的准备,赵济世带着赵济勇和一名销售科长还有王晓丽就到了郑州。

这个展销会是河南商贸局举办的,他们对全国各地的商贸局都发了函,各地的商贸局负责通知本地的酒厂及副食品公司,是否参加,完全有酒厂自己和副食品公司说了算。人家河南商贸局之所以举办这种展销会,一是为了展销本省本地的产品,二是为了收取展销场地使用费,三是为了促进自己经济的发展,全国各地的客商云集这里,光这些人的吃住及其他消费也会带来不小的经济效益。

赵济世他们到了以后才知道,别的不说,单是高苑,两个酒厂以及县副食品公司和几户大的个体副食品批发大户也都去了。赵济世还专门到会务组打听了一下,茅台酒厂虽然没定展销区,但他们派来个销售员来,负责调查展销会的情况并反馈消息。

赵济世找到了这位叫郝辛仁的茅台酒厂的销售员,问了一些康嘉辉的情况,还特意把一瓶扳倒井桃源春给了他,让他捎给康嘉辉。

展销会在郑州大厦举行,产品展示和吃住都在这里。会务组并没有把一个地区的酒厂分在同一个展区里,而是有意的把他们分开,避免了一些尴尬和麻烦。各个酒厂都把自己的拳头产品展示了出来,无论从酒的质量和包装上都费了心机。

赵济世因为跟吕胜见过面,就让王晓丽装扮成顾客的样子,有意识的到高苑酒厂的展区去看看。

王晓丽转了好久终于找到了高苑酒厂。他们的展区有两个小伙子在那里迎接着前来观看的顾客,回答着他们的一些问题。柜台前展示了十几个不同的样品。王晓丽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听其他顾客的讯问,有的顾客还倒出点酒来尝尝,然后拿上几张宣传材料就走了。那两个小伙子似乎有很大意见,他俩在闲下来时,用高苑话议论着什么。外地人可能听不懂,但王晓丽可是听懂了他俩说的什么。等听明白他俩说啥以后,王晓丽才凑到跟前,用泉城话跟他们要了几张宣传材料,要了一小瓶最贵的样品酒,说是给经理看看就走了。

王晓丽来到赵济世的展区前,笑嘻嘻的把宣传材料和样品酒递给他悄悄地说:“我今天的收获真是太大了,除了这些,还有个重要的消息。”

“啥消息?”赵济世笑着问。

“现在不告诉你,到晚上再说。”王晓丽挤了一下眼,笑眯眯地说。

58

赵济世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跟赵济勇他们热情接待着前来参观、咨询、品尝扳倒井酒的客户们。他们不停的向客户们介绍扳倒井酒的情况,发放各种宣传资料和一些小纪念品还有一些小包装的扳倒井酒。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主人们热情的缘故还是这位美丽孕妇的缘故,赵济世他们的展区前,一波接一波的客户来来往往不断,停留的时间也长,还草签了许多购货合同。

晚饭时,赵济世对赵济勇和销售科长常霄久说:“今天的成绩不错,你们辛苦了,咱们也喝点。”

“厂长,你不是说还准备搞个招待会吗,咱不喝了,留着酒给客人们喝吧。”赵济勇笑着说。

“没事,我盘算了一下,咱带的酒不少,足够了,再说,又不让你俩往死里喝。等开完了招待会和展销会,剩下的酒,全让你俩喝了。”赵济世说着,拧开酒瓶,给他们倒上。

“厂长,咱今天的成果丰硕,是不是跟嫂子有关啊。我看着来的客户都盯着嫂子看的不眨眼呢。”常霄久冲王晓丽做了个鬼脸说。

“我有啥好看的,都成破大娘了,丑死了。”王晓丽笑着说。

“只看脸,不看肚子,你们嫂子还能看一伙啊。”赵济世大量了王晓丽一眼对赵济勇和常霄久笑着说道。

“嫂子本来就天生丽质吗,怎么看都好看。”常霄久端起酒杯说,“来嫂子,谢谢你给俺们带来了好运,干。”

王晓丽端起水杯说:“你们辛苦了,你们才是功臣,我敬你们。”

大家说说笑笑地喝了点酒,吃完了饭就早点休息了,明天还要继续战斗。

赵济世躺在床上,问身边的王晓丽:“你不是有重要消息要说吗。”

“你过来搂着我我才跟你说呢。”王晓丽歪过头来,看着赵济世说。

赵济世钻进王晓丽的被子里,搂着她说:“可以说了吧。”

“是这么回事。我在咱县酒厂的展区旁边停了很长时间,那两个小伙子忙活完了就用家乡话议论吕胜,一边说还一边骂。意思是嫌他不来看看,光知道在外面看媳妇了,好像是瓜拉上了郑州商贸局的一个女的。”王晓丽摸着赵济世的手,给他讲述白天听到是消息。

“这个姓吕的,到哪都闲不住。也有女的愿意稀罕他。”赵济世撇了一下嘴说。

“人家有钱吗,你以为人家稀罕他人吗,是冲他的钱来的。”王晓丽侧起身子看着赵济世接着说,“不信你试试,你要肯花钱,也有妖精似的女人跟在你屁股后面。”

“不可能。我就拿着一摞大团结,到人家女孩子跟前这么一照晃,然后说‘跟我走吧’,人家还不喊,抓流氓,然后过来几个彪形大汉把我打个半身不遂。”赵济世仰躺在床上说。

“去去去。哪有这样找女人的,你得会泡,泡妞泡妞,就像泡茶一样。”王晓丽把赵济世扳过来,看着他的脸说。

“我也没泡你,你怎么跟着我了。”赵济世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

“我不是茶,我是面,这面碰到你这水,再一加热,就成浆糊了,我就黏上你了,明白了吧,老心肝。”王晓丽坐起来,两手轻轻地拧着赵济世的两个耳朵说着,说完了就趴在了他身上。

“我听说,吕胜是情场老手了。这样也好,让他疯去吧,让他把心思全用到女人身上吧。”赵济世笑着说。

“说不定,现在那个吕胜正干好事呢。你看人家那样,你不馋得慌。”王晓丽一边亲他一边说。

“这不有你这香饽饽在吗,我还馋啥呀。”赵济世捏了一下王晓丽的腮说。

“那我也让你解解馋吧。”王晓丽说着,骑在了赵济世的身上。

一切都像王晓丽猜的那样,吕胜正在和那个叫姚晶的艳丽姑娘在宾馆的床上缠缠绵绵一起飞呢。

吕胜来报到那天,一眼就瞄上了报到处的一个眉飞色舞的工作人员。办完了一切手续后,吕胜又没事找事的跟他瞄上的那位女子询问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通过交谈吕胜知道了她叫姚晶,在郑州商贸局工作,因为筹建这次展销会,是被借过来帮忙的。

吕胜把自己展区的事安排给两个随从去做之后,就溜到了会务组,见姚晶出来就过去搭讪几句,还时不时的帮她拿拿东西送送材料啥的。有时看见姚晶忙完了,正准备找水喝,他很随意的就从包里拿出饮料递到她手里说,别喝那开水了,这个美容养颜还解渴。一来二去的闲聊中,就聊到了郑州的名胜古迹,吕胜说,他是初次来这里,很想到各处看看,可是苦于地形不熟悉,怕多走了冤枉路。姚晶就说,你如果不介意的话,等我忙忘了我给你当向导,领着你转转。吕胜忙不迭地说,那感情好了,我不仅给你导游费,还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随你便。

姚晶的确在忙完了之后,正好有份材料要送到商贸厅去,吕胜就跟着一起走了。

送完材料,姚晶从办公大楼里出来,笑着问吕胜:“你打算到哪儿去看看。”

“对这里我不熟悉,你觉得哪儿好玩就带我到哪儿去好了。”吕胜犹如谦谦君子,毕恭毕敬地说。

“那好,我带你到三皇寨吧。哪儿的风景最好了。”姚晶说着走出了大门来到了路边,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六月的郑州,虽然褪尽了繁花似锦的风姿,却以绿意葱茏的盛装迎接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宾客,向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展开了广阔的胸怀。

在车上,姚晶给吕胜介绍起了三皇寨的情况。她说,三皇寨自然风光奇特,人文景观丰富,森林环境优美,主要人文景观有莲花寺、清微宫、安阳宫、三皇寺、盘古洞、玉皇庙等。自然景观有好汉坡、龙脊峡、猴子观云海、老虎石、龙头、龙尾、骆驼石、象门关、一线天、飞来石、吊桥、三仙石、石林、千佛迎宾、悬空栈道等几十处,是登山健身,休闲观光,探险寻幽的旅游胜地。

姚晶看了一眼听的津津有味的吕胜接着说,三皇寨属于嵩山少室山系,少室山又叫“季室山”,东距太室山约十公里。据说,夏禹王的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栖于此,人们在山下建了少姨庙以敬之,故山名谓“少室”。三皇寨是一处悬挂于少室山腰的天然山寨,生态自然环境、地质地貌独具一格。以峰奇、路险、石怪、景秀而著称天下。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有诗云:嵩山天下奥,少室险奇特,不到三皇寨,不算少林客。

这时的吕胜已经是“醉翁之意不在山,在乎美女之间也”了。

59

吕胜不是因酒而醉,而是被美女陶醉了,花不迷人人自迷,色不醉人人自醉吗。他跟在姚晶的屁股后面,一个景点一个景点的转。每到一处,姚晶都很认真地给他讲解,讲完了之后,在吕胜四顾张望,欣赏美景佳人的时候,姚晶就跑到卖纪念品的小商店里,摆弄那些小巧精致的小玩意儿,但她只看不买。吕胜故作欣赏完了美景之后,也会跟到小店里,观察姚晶注意的那些小玩意,每次他都记在了心里。当返回的时候,吕胜先说一句“等着我,别走远了”之后就跑进那些小店里,把姚晶喜欢的东西买下来。最后,吕胜竟然买了一方便兜的小玩意儿。

游完了三皇寨,姚晶飞着眼问吕胜还想到哪儿去玩。吕胜说,咱们先吃饭吧,吃完了饭再说。他俩就近选了一家小吃店,吕胜让姚晶点了自己喜欢吃的。

吃完了饭,吕胜把提兜递给姚晶说:“这都是你喜欢的,送给你了。”

姚晶接过提兜,翻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瞪大了眼睛,夸张地说:“哇,这么多。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啊。我还以为你给家里人买得呢。这太贵了,我不能要。”

“你就别客气了,拿着吧。我还需要你帮忙帮我买件东西呢。”吕胜笑着说。

“厂长哥,有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就是了。”姚晶看着他甜甜地笑着说。

“你陪我到商店里给我爱人买身套裙吧。”吕胜看着姚晶的眼睛,谨慎地说。

“没问题。你爱人身材什么样,多大岁数?”姚晶歪着头问。

“身材跟你差不多,岁数比你大不了多少。”吕胜一边拿眼大量着姚晶一边说道。

“那好,前面就有家大商场。我帮你去买。”姚晶站起来说。

吕胜跟在姚晶后面走进了一家大商场。姚晶径直往买裙子的地方走去。选了半天,姚晶拿了一套淡粉色的对吕胜说:“你看这套怎么样。”

“你穿上我看看。”吕胜说。

姚晶到试衣间换好了长裙出来,在吕胜面前前后左右的亮了亮相说:“怎么样。”

“我看挺漂亮的。我也不太懂。你感觉怎么样。”吕胜装作很外行地说。

“我感觉挺好的,就不知道你爱人喜不喜欢。”姚晶看着吕胜,很认真地说。

“那好,就买这身吧。”吕胜说完,让服务员开好票交钱去了。

吕胜交完钱回来,姚晶已经换好了衣服,裙子也已经包装好装进了兜里。她把兜交给吕胜笑着说:“走吧。”

走出商场,吕胜往四周看看,对姚晶说:“我有点头晕,咱找个宾馆休息一下吧。”

姚晶把吕胜领到了一家宾馆里。吕胜皱着眉头对吧台的服务员说:“开两个午休的房间。”

“开一个吧。”姚晶看了吕胜一眼说。她接过房卡,想搀扶他一下。

“没事,问题不大,我能行。”吕胜摆摆手,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有两张床,吕胜选了靠窗户的一个躺下说:“没事的,我躺一会就好了。你也休息一会吧。”

“你真不要紧啊。那我给你倒点水吧。”姚晶倒了杯水,放到吕胜的床头柜上,然后又给他盖上了被子。

过了一会儿,吕胜坐起来喝水的时候,见侧歪在床上的姚晶也坐了起来,连个人互相笑了笑。

“你怎么样了。”姚晶问。

“没事了,好多了。谢谢你。”吕胜笑了笑接着说,“哎,那套裙子呢。哦,在这那。”他拿出裙子,看了看说,“我怎么发现跟那件不一样啊,是不是让服务员给换了。”

“没有呀。”姚晶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来翻过来倒过去的看。

“我到洗手间躲一会,你再穿上我看看。”吕胜说着,没穿鞋就走进了洗手间。

姚晶迟疑了一下,就把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换上了新裙子。她低头歪头地看了看自己,然后说:“好了,你出来看看,这不还是那件吗。”

吕胜从卫生间走出来,上下打量着姚晶,笑了笑说:“真漂亮。就是缺了样东西。”

“缺什么了?”姚晶又这瞅瞅那看看的寻找着什么。

“你先别找了。”吕胜走到床边,从包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来说,“在这儿呢。”然后走到姚晶后面给她戴上,拥着她的双肩走到一面大镜子跟前说,“怎么样,漂亮吗。”

“太好看了。”姚晶眼泪放着光兴奋的说。

“喜欢吗。”吕胜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姚晶问道。

姚晶没有回答,略微点点头。

“那就送给你了。”吕胜笑着说。

“那怎么好意思呀。”姚晶转过身来,看着吕胜的眼睛,眨巴着眼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吕胜说着,慢慢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姚晶略微挣脱了一下,就顺从的软了下来。柔若无骨的姚晶任由着吕胜的拥抱抚摸和亲吻。

吕胜把已经酥软的姚晶抱到了床上。他认准的一条真理又得到了验证,那就是“给女人买衣服的目的是为了让她痛痛快快地脱掉衣服”。

两个人得到充分满足以后,决定到展销会现场去一下,不能因一时之欢愉耽误了姚晶的正事。

两人赶到郑州大厦后,姚晶把东西递给吕胜说:“你先拿到你的房间去,晚上我去取。”

姚晶来到会务组,跟组长说,局里有急事让她回去了一趟。组长说,没事。现在正好有份材料,需要各个参展单位填一下,你去办办吧。姚晶高兴地拿着一摞材料走了。她刚出,就看见吕胜从人群中迎了出来,问她干什么去。然后从姚晶手里拿过一大半的材料说,咱俩分头去填,完了在一楼的咖啡店集合。姚晶点点头,妩媚地笑了一下就走了。

整个下午,吕胜只到自己酒厂的展区走了一趟,问了几句就走了。他之后一直帮着姚晶干着干那的。

晚饭后,姚晶跟着吕胜来到了他居住的房间。姚晶把门关上,扑到了吕胜的怀里说:“你真是太好了,我还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有男子气概的男人。”

“你也是我遇到的最有女人味的女子。”吕胜把嘴对准了姚晶的嘴,生怕自己说的话从她的嘴角跑出去。他要把她说给他的话全吞到肚子里,不能流失一丝一毫;他也要把他说的话全送到她的嘴里,不能丢掉一定一点。

两人缠绵了半天,姚晶坐起来娇滴滴地说:“我去洗个澡,陪你一晚上。”

“你家里人不找你吗。”吕胜有些担心地问。

“我跟父母说好了,只要不回去,就是会务组忙,不用为我担心。我给了我小姐妹一个你买的小物件,告诉她如果有人找我,就是在会务组住下帮忙了。”姚晶说着,看了一眼吕胜接着说,“你放心,没事的。”

60

据说,女人的第六感觉是很发达的。王晓丽虽然没见过姚晶的面,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是她凭着第六感觉,就像雷达能捕捉到无线信号那样,她感觉到了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软床上和吕胜秣马厉兵战犹酣。她替那个她并不认识的女子感到悲哀和屈辱,认识不到一天的两个人竟能同床共枕,同效于飞之乐。还有那个吕胜,竟然置妻子于不顾,丢下本职工作不干去干苟且之事。这也好,这对自己的丈夫赵济世无形中给予了帮助。人往往不是被别人击败的,是自己把自己打垮的。还是身边的这个男人靠得住,是个值得托付信赖的好男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我也要让这个好男人享受到人世间最快乐、最欢畅、最销魂的事,我要跟他一起飞。这也是她主动骑到赵济世身上的最主要的原因。

几天过去了,赵济世不仅预签了很多合同,有的还交了定金。按事先的考虑,赵济世跟几个赵济勇和常霄久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在郑州大厦的酒店餐厅举办一个酒会。他让王晓丽守着摊子,他们三个大男人分头去邀请那些前来参加订货会的销售客户,他们还邀请了几家大酒厂的领导。出于礼貌和老乡情谊,他也对吕胜发出了邀请。当然了,还有组委会的人员。

参加展销会的人们虽然走了一些,但大部分还没有走,特别是那些国营和集体企业的人们,他们要利用最后这不太忙的几天,在郑州好好地逛逛玩玩。赵济世给他们提供了这么个放松、消遣的好机会,当然是乐得屁颠屁颠的了。

晚上,二十多桌全坐满了。酒会开始之前,赵济世先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地讲话。他说,首先感谢组委会的各位领导,如果不是他们热情地邀请,辛苦地服务,咱们这么多人不可能相识、聚集在这里,不可能在这么好的环境下顺利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实现了各自的目标。再就是感谢所有在坐的朋友们对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子的青睐、认可、关注以及大力支持。也希望各位能在百忙之中到我们那个小地方看看,去看看宋太祖赵匡胤路经高苑扳倒的井,从马上衮落的桥,将士们用鞋里的土堆成的摩天岭,还有我们酒厂的桃花园等等。希望各位领导、同仁们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吕胜也来到了宴会厅,还特意搬了几箱芦湖老窖过来,因为他的两个兵也被邀请来了。吕胜他们三个跟赵济世他们四个坐在一个桌上,他们桌的左右两桌就是组委会的那些工作人员,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人。

吕胜本来是不打算参加这个酒会的,他只想跟姚晶单独找个地方幽会去。可姚晶说,他们会务组的组长说了,都必须参加,更何况姚晶是会务组里面年轻漂亮又多才多艺的一位不可缺少的人才,万一酒会上出个节目什么的,真没人能拉出来上台,那多丢人啊。吕胜只好顺从了小心肝,很不情愿地来到了宴会大厅。

赵济世带来的酒主要是扳倒井陈酿、扳倒井桃源春和扳倒井桃花艳三大系列。前两款酒适合男士们豪饮,后一款酒是专供女士们品味的。在赵济世的建议下,男士们先品尝扳倒井陈酿,女士们品味扳倒井桃花艳。

关于扳倒井桃花艳的来历,赵济世拿着酒瓶子说:“我之所以给这款酒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扳倒井旁边有一棵百岁以上的老桃树,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这井了落满了桃花,就连这井水也渗透着一种桃花的香味,我就是用这样的井水加上桃花酿造的这种酒,特别适合女宾们享用。”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怪不得赵厂长的媳妇那么艳丽呢,原来是喝桃花艳喝得啊。”他这一喊不要紧,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晓丽坐的位置,远处的人由于看不清,竟然站起来左右寻找。

姚晶穿着吕胜给她买的裙子,坐在桌子的旁边,一边看着、听着赵济世的讲解,一边不时的拿眼瞟一下吕胜,在心里比对着高苑县的这两个男人。她感叹台上这位讲话的赵厂长,他不仅帅气、潇洒,有男子汉气概,而且讲起话来有条不紊、头头是道,一句废话都没有。再看她曾经陪过的那个男人,从外表上看,并不逊色于赵厂长,但他骨子里好像缺点什么。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人群中的一生喊叫和一阵骚动使她回到了现实中来,她不由得也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桌子上。

姚晶刚进来时,很多人都跟她打招呼,一是因为她是展销会的工作人员,二是因为她的打扮和长相确实有些出众。她对跟她打招呼的人用微笑和点头表达了回应。她站在自己的位子上,扫了一眼宴会厅里正在移动的人头,看了一眼旁边那张桌子上的吕胜,微微点头笑了笑,她看到几个年轻人中间坐着一位美女,衣着打扮都很朴素,以为是哪个小伙子的男朋友,也没太在意。

有人又喊了声,“赵厂长,把夫人叫上台亮个相,要不然后面的人,脖子都抻断了”。接着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赵济世只好把王晓丽叫到台上。舞台灯光下的王晓丽,不仅使她的面容更加娇艳美丽,而且还掩盖了她宽松衣裙下那微微隆起的小肚子。王晓丽的露面,又激起了下面的议论纷纷,看了这桃花艳酒确实是美容养颜啊。王晓丽向大家挥挥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打了个招呼,实现了大家的观望欲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王晓丽从上台到下台的几分钟里,姚晶的眼睛就一刻也没离开过她。她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没想到,遥远的不为世人所知的高苑竟然有如此美艳、如此有教养、如此彬彬有礼的女性。她的美貌与气质不仅征服了她,也征服了所有在场的人。就连姚晶同桌的几个人也在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着,赵厂长竟然找了这么一个美人。用郎才女貌也不足以形容这一对绝配。

宾客们在赞誉别人和互相赞誉的欢声笑语中开始举杯痛饮、交杯换盏的喝起来了。真是桃花美酒夜光杯,佳人欲饮情人催,但愿主人能醉客,醉卧他乡不能归。

61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赵济世领着赵济勇和常霄久,端着酒杯来到了会务组组长聂元盛身边,聂元盛及同座的人员刚想站起来,赵济世赶紧摆摆手说:“各位都不要动。大家在聂处长(他本来是省商贸厅外事处的副处长)的领导下,不辞辛苦,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平台,我们三个过来敬大家一杯酒,也请你们给我们的酒多提宝贵意见。来谢谢大家,干。”

一桌的人见聂元盛站起来干了杯中酒,也都站起来把酒干了,都附和着说“好酒,好酒。”

敬完了这桌,赵济世他们三个又来到了会务组的另一桌。这桌全是年轻人,姚晶也在这边。

赵济世端着酒笑着说:“谢谢你们跑前跑后的,辛苦你们了。来咱们都干了这杯。”

坐在赵济世对面的姚晶站起来,摇晃着头酸溜溜地说:“赵厂长,你怎么不把夫人叫着一块敬酒啊。”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向王晓丽那边张望,同时也跟往她这里张望的吕胜暗送了秋波。

“对不起,我媳妇不会喝酒。”赵济世看了王晓丽一眼接着说,“来来来,咱们喝。”

在坐的一桌年轻人见赵济世一口喝干了,也就不好意思的站起来,端起酒也干了。姚晶见大家都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端起满杯的桃花艳就干了。

赵济世敬完了酒,回到座位上,吃了点菜,又领着他俩开始挨桌敬酒。这近二十桌下来,只是礼节性的让让,说些客套话,赵济世并没有喝几杯酒。

东道主敬完了酒,客人们开始离开座位,先找熟悉的、认识的朋友敬酒。三杯酒之后,酒量大的酒量小的都开始豪言壮语起来,从来就不认识的也成了好朋友。特别是有几位略有姿色又好饮善谈的女性成了男士们竞相敬酒的最佳选择。借着酒力,女人们开始拍拍打打,男人们借机磨磨蹭蹭,打情骂俏的,眉来眼去的,撞出火花的比比皆是。

王晓丽怕越来越浓烈的烟酒气味对胎儿不好,跟赵济世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宴会厅会客房休息去了。

姚晶被动的与前来碰杯的人对饮时,也没忘了用一种嫉妒的眼神远远地瞥一眼坐着不动景观一切的王晓丽。当看见王晓丽离开后,她的精神头来了,眼里流露出一种满心欢喜的光彩。

聂元盛喝到兴奋的时候,走到台上拿起话筒说:“咱们光喝酒可不行啊。我打听了一下,咱们的赵厂长可是能歌善舞的,下面用掌声请他给大家唱首歌助助兴怎么样。”

在大家的掌声和起哄声中,赵济世走到了台上,他接过话筒说:“我唱没问题,我唱完了咱们再请聂处长唱。好不好。”

台下的酒客们齐声高呼“好”。

赵济世让服务员选好了卡拉ok的伴奏带后说:“我把这首祝酒歌献给大家。”在伴奏音乐的伴奏下,他高声唱到“美酒飘香歌声飞……”他那浑厚高亢的歌声引来大家不断的掌声和喝彩声。

就在赵济世引吭高歌的时候,台下的姚晶,不由得心潮澎湃,激动万分,她恨自己怎么没认识他,她恨他怎么领着媳妇来了。

赵济世唱完了之后说:“下面请聂处长为大家演唱。鼓掌。”

聂元盛笑呵呵地走到台上接过话筒说:“我五音不全,怕把狼招了来。不过我请我们的姚晶姑娘替我为大家献歌。大家欢迎。”

姚晶在台下早就按捺不住了,利用聂处长赐给的这个大好机会,她跑到台上,给大家鞠了个躬笑着说:“欢迎全国各地的朋友们相聚在郑州,感谢赵厂长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让我们近距离的沟通、交流。下面我为大家献上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希望大家喜欢。”

音乐响起以后,姚晶声情并茂地唱到“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唱着唱着竟然流下了眼泪。

坐在台下的吕胜也禁不住流下了泪,他假装如无其事的样子向四周看看,其实,大家的目光都被台上的姚晶吸引过去了,谁也没注意他怎么样。吕胜不慌不忙地拿了张餐巾纸擦了一下眼角继续听姚晶唱歌。

可能是大家被姚晶的演唱彻底吸引过去了,在她演唱的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咳嗽的也没有,直到姚晶唱完了,说了句“谢谢大家”以后,人们才像从梦中醒过来,随后报以热烈的掌声。有人还喊出了“邓丽君,再来一首”。

聂处长也兴奋地说:“光唱也没多大意思呀,哈。我看大家吃喝的也差不多了,咱们把桌子往四周抬抬,这中间腾出个跳舞的地方来,愿意喝酒的继续喝,愿意跳舞的咱就跳舞,怎么样。”

聂处长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欢呼,年轻人积极响应,动手移动桌子和椅子,很快就挪出了一个舞池的地方。

开始,很多喜欢唱歌的还不好意思去唱,这回,都争先恐后地跑到台上去抢话筒。随着音乐起来,台下的男男女女开始自由结合跳起舞来。

吕胜见大家都活跃起来了,也唱了一首“花心”。唱完之后,走到姚晶身边,在别人的歌声里,两人开始了翩翩起舞。姚晶虽然对赵济世动了心,但没有吕胜更贴身更来得快些,两人毕竟没有了扭捏与羞涩,在众人面前虽然假装互不相识,内心其实早就心有灵犀,身身相印了。

姚晶在唱完了一首“再见,我的爱人”之后,主动走到赵济世旁边娇滴滴地说:“赵厂长,咱俩跳支舞吧。”

62

“我跳得不太熟练,怕踩了你的脚。”赵济世站起来,笑着说。

“没事的。熟能生巧吗,咱俩只要磨合好了就会游刃有余了。”姚晶说完,噘了一下小嘴,伸出了双手。

赵济世伸出右手托着姚晶的左手走进舞池。这时,音乐响起,是邓丽君的《你怎么说》。可能是没有人会唱这首歌,舞台上没有卡拉ok的歌者,舞池里晃动着一对对的舞者。酒的作用以及较长时间的磨合,很多人都找到了合适的舞伴,那些自愧不如的只好坐在旁边,一边欣赏别人唱歌跳舞一边喝自己的小酒。

不知是歌声的感染力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姚晶竟然一边跳着一边在流泪,之后除了脚在被动的移动外,她把头贴在赵济世的胸前抽泣起来。面对这些,赵济世不敢说什么,更不知该怎么办,他怕一个小姑娘的哭泣引来别人的误会。赶紧拍拍她的腰说,你怎么了。

姚晶没说什么,反而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贴紧他的身体继续扭动着舞步。

舞曲停止以后,赵济世想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去,可是姚晶抓住他的手不放,把他拉到了一个远离舞池的酒桌边坐下。她拿了两个酒杯,倒满了桃花艳酒,递给赵济世一杯,自己端起一杯,喊着晶莹的泪花说:“赵厂长,认识你很高兴,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啊。来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把酒喝干了,然后两眼紧盯着赵济世。

赵济世只好一口也把酒干了,然后笑着说:“我们扳倒井酒厂随时恭候你的大驾光临。不管你什么时候去,我都会热情款待你的。”

这时,歌声又响起来了。赵济世说:“咱们去跳舞吧。”

“我不想跳了。”姚晶摇摇头说,“你陪我说说话吧。”她停了片刻说,“赵厂长,说实话,你是我遇到的最有男子汉气概的人了。你怎么才出现呢,你怎么会是高苑的而不是我们郑州的呢。”

赵济世不明白姚晶说的是啥意思,也不好问,只是看着她,听她说。

姚晶又倒满了酒说:“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啊。赵厂长,再干一杯。但愿在我的生活里,能找到一个像你一样优秀的男人。”

“你这么年轻漂亮,一定会如愿的。”赵济世端起酒杯说,“来,预祝你的理想早日实现。”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子,把酒干了。

“这好男人就像天空的彩云,是可遇不可求的。”姚晶无限惆怅地说。

这时,歌声又响起来了,是《友谊地久天长》,姚晶拉起赵济世的手,眼里含着泪很痴情地看着他说:“咱俩再跳最后一支舞吧。”

再说王晓丽回到了房间以后,脑海里不断出现姚晶的身影与面容。这女孩长得是不错,但骨子里透出一种狐媚的气息,她的言谈举止确实很能给男人一种勾魂摄魄的感觉,再坚强的男人也抵挡不住这种诱惑。不行,我要去偷偷地看看,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上演了一些什么节目。

王晓丽偷偷地来到宴会大厅,她躲在门外,透过门缝往里观察着。当她看到姚晶走到赵济世跟前时,只看到了一些动作,不知道说的什么,有时晃动的舞者还挡住了她的视线。当她看到丈夫和姚晶跳上了舞以及后来的一些举动,王晓丽心头紧了一下,再好的男人也挡不住美女的诱惑啊。当她看到他俩躲在一边喝酒,说话的时候,她真想走进去,然后坐到丈夫身边,什么也不说,就能驱逐对方。但是她忍住了,她要看接下来上演的一幕幕人间喜剧。

姚晶在《友谊地久天长》的歌声中与赵济世跳完了舞。这次她没有掉泪,没有动情而亲昵的举动,只有规规矩矩地跳舞,落落大方地告别。

聂元盛看来也有点累了,随着体力的消耗,精神肉体的疲劳,兴奋点也就逐渐的降低了。他站起来,走到台上说:“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都吃好喝好玩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我提议,咱们一起唱一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咱们就结束。”

王晓丽在他们齐声高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时,回到了客房。

赵济世回到客房时,王晓丽正在装睡。他轻手轻脚地到洗手间洗了洗,又轻手轻脚地躺倒了床上。

王晓丽突然把手伸到他咯吱窝里咯吱了他一下。赵济世吓了一跳,转身说:“你还没睡啊。”

“你在那里寻欢作乐的,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能睡着吗。”王晓丽故意赌气地说。

“谁寻欢作乐了?”赵济世侧起身子,看着王晓丽的脸问道。

“你跟吕胜的小情人跳得那么欢实,拉得那么投机,小心人家把醋罐子摔了。”

“奥,你说的是她呀。”赵济世不以为然地说。

“那女的没勾引你跟她上床啊?”王晓丽侧过身来,把一条腿搭在赵济世的一条腿上问道。

“你想哪儿去了,跳个舞,说句话就上床了?这床上的也忒快了吧。”赵济世把媳妇揽在怀里说。

“人家吕胜领着出去一趟不就到手了吗。”王晓丽拿起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下说。

“我可不是人家吕胜,人家有公家的钱尽着他花。我就是有钱也不能花那地方。这是贪一时之欢娱丧终生之幸福啊。”赵济世摸了她的脸一下说。

王晓丽笑了笑没说什么。

“好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收拾收拾往家赶路呢。”赵济世说完,就慢慢地睡着了。

再说吕胜,宴会结束之前,他主动去约姚晶跳舞,舞曲还没结束,他就要领着姚晶走。姚晶让他先到房间等着,然后她若无其事的坐到上次替她撒谎的那个姐妹跟前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姚晶来到了吕胜的房间,他一下子把她抱在了怀里,使劲亲了起来。姚晶也忘情地配合着他。热吻之后,吕胜砸吧这嘴,拿出一枚戒指戴在了姚晶的手上。姚晶看看手上的戒指,又回报了他一个吻说:“等着我,我去洗个澡。”

“咱来个鸳鸯浴吧。”吕胜说着,脱了衣服,先进了洗浴间。

洗完澡,吕胜躺在床上,搂着姚晶说:“今晚玩的怎么样。”

“一般。”“为什么。”“没尽兴。”“你跳得不是很疯吗。”

“那是最后的疯狂。可是没得到满足。”姚晶瞥了一下嘴说。

“人家是不是不点你啊。”吕胜用一种耻笑的口气说。

“点不点还不都一样吗,你们男人不就那么点事吗。两眼一闭,想着谁就是谁。”姚晶闭着眼睛说,“来吧,我就把你当成他了。”

吕胜并没有动,看了一眼憋着眼的姚晶说:“你若果真喜欢他,到我们哪儿去,我负责你吃住还给你拉皮条。”

“那是以后的事了。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还是上来吧。”姚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63

这次展销会对赵济世来说,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不说杯满钵满,收获可谓颇丰。他没想到,一个刚起步不久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厂会被这么多客户认可,关键还是酒的口感好、价格低带来的经济效益。

赵济世他们到泉城时已经是后半晌了,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到王晓丽家去看看两位老人,顺便在家里吃饭。他们就在泉城买了几样现成的菜和馒头带着,这样也就省得他们到家后,家里啥也没准备,弄得老人手忙脚乱的。到家后,两位老人刚从地里回来,正准备做饭。看到女儿女婿来了,是又惊又喜。又看到还有两个人跟着,晓丽娘就催促老头子赶紧去买菜。

王晓丽拉着娘的手说:“你不用管了,吃的东西俺都买好了,是现成的。你快甭忙活了。”

晓丽爹也忙着招呼着两个陌生的人到屋里坐。赵济勇和常霄久拎着买回来的菜,到了饭屋里,把菜倒进盘子里端到了北屋里。

娘看着女儿微微隆起的肚子,满脸欢喜地拉着女儿坐到炕沿上一边说话一边看着他们忙活。

“你们这是到哪儿去了。”娘笑呵呵的问。

“俺跟着他们到郑州开展销会去了。”王晓丽拉着娘的手说。

娘沉下脸来说:“你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不好生在家待着,还往外疯。”

“没事,娘。人家医生说,适当活动动孩子有好处。”王晓丽笑着说。

赵济世拿着一瓶酒走进屋里,他对老丈人说:“爹,这是俺们自己酿的酒,你尝尝。”

“大娘,嫂子。过来咱们一块吃吧。”常霄久站在方桌旁边说。

“你们先喝酒吧,俺娘俩等会儿再吃。”晓丽娘笑着对常霄久说。

晓丽爹喝了一口酒说:“嗯,这酒是不错,要是再放放,就更好喝了。”

“大爷,看来你也是常喝酒的,能品出好孬来。”赵济勇笑着说。

“我也不常喝,不过,我喝着比俺们这的泉城老白干要强。”晓丽爹也笑着说。

“看来,你储藏的那几缸酒,到明年会有大用处的。那晚的招待会上,就有好几个人跟我说,这酒如果多存上几年就更好了。”赵济勇对赵济世说。

“这个我也懂。可咱们不是等着用酒变钱吗,要是存上几年再买,咱这周转资金就紧张了。我计划是存一些卖一些,慢慢地咱的陈年老酒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陈了。”赵济世端起酒杯说,“来,先喝新酒,年轻人喜欢喝新酒。”

吃完了饭,赵济世让赵济勇和常霄久开着车到镇上去住,明天再来接他俩一块回高苑。

住了一夜,赵济世让王晓丽给老人留下点钱,嘱咐他们说:“你们别太劳累了,别忘了吃药,保重好身体,你们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灾的才是俺俩的福。”

赵济世他们回到酒厂后,他嘱咐赵济勇,赶紧组织营销人员,到全国各地去推销酒,不能满足于目前的客户,将来酒的产量上来了,有稳定的客户才是主要的。

赵济勇得到指令后,就招募营销人员去了。

赵济世跟父亲商量,想把老北屋翻盖了。老人开始不太愿意,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也是自己打小就住的老房子了,虽然旧了,可毕竟太有感情了,他不想就这么扒了,扒了就没了,他让赵济世另选个地方盖房子。赵济世说,还是照老房子的样式给你盖,只是比现在这个面积大了些,屋盖的高一点,结实一些,等屋盖起来了,你一看还是老样子。老人再没说什么。

赵福禄和老伴还有***临时搬到了赵济仁家去住,王晓丽和赵济世搬到了酒厂去住。赵济世专门请了好的匠人,把老房子的样式画了下来,然后就开始扒屋了。这旧房子也好扒,没费多大劲就扒完了。

当清理地基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当清理到东南角的地基处时,在地基的下面,发现了一块大青石板,当人们把一米见方,一尺多厚的青石板的四周清理出来后,发现石板像是盖在了什么的上面。干活的人赶紧告诉了赵福禄,赵福禄看后也感到很奇怪,就买了些黄纸来在石板上烧了烧,还磕了三个头,然后让干活的人慢慢地把石板抬起来。由于石板太重,好几个小伙子用钢钎铁棍把它往旁边一挪,一个洞口暴露了出来,吓得几个年轻人赶紧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几个胆大的老人和小伙子拿了手电筒从洞口往里面照了照,只见下面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扔下去一块砖头,传来一声沉闷地响声,再听听,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人们把青石板撬起来,露出了一个六十公分见方的洞口,顿时,一股寒冷的潮气从洞口涌了出来,潮气、霉气中还掺杂着一些酒的香气。

“地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不是,应该是酒窖。”人们开始用好奇的声音发表者各自的判断。

当人们议论完了,开始镇静下来以后。赵福禄拎了一直大公鸡来,他用绳子拴住鸡腿,来到洞口,把公鸡慢慢地放了下去,当鸡到达洞底后,听到它咯咯咯的声音。过了几分钟,他把公鸡提娄上来,给鸡解了绳子,公鸡就扑棱着翅膀跑了。这时,赵济仁、赵济世听说后,也都回来了,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赵济世蹲在洞口,拿着手电往里面照,只见洞很深,从洞口贴着洞壁的东面有一个用石头垒成的台阶直达洞底。赵济世问,用活物试过没有,大家抢着说试过了。赵济世让人找来了一个马提灯点上用绳子拴上从洞口放到了洞底,灯依旧亮着。他叫了几个胆大的小伙子,每人拿一把铁锨跟在他后面,他在前面拿着手电筒,沿着台阶慢慢地往下面走去。

他们四五个人到了洞底,随着手电筒的光线的移动,他们看到了洞里的一切。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把他们几个都惊呆了。

64

赵济世用手电筒往四周照了一下,他们被看到的一切惊呆了,他赶紧带领着几个人回到了地面。

赵济世派人找来了村里的电工,接好了长长的电灯线,用竹竿挑着电灯泡重新来到了洞底一看究竟。

这是个用石头砌成的酒窖,大约有一丈高,三丈见方,窖顶也是石板的,用九根石柱子顶着。酒窖的西面,有三个酒海和一些酒坛子。酒海和酒坛子的口都用黑泥封着,它们占据了酒窖的大部分空间。

赵济世仔细看了看那些酒海,年代应该很久远了。他上大学的时候,老师们讲过,好的酒海是用产自秦岭山脉中的荆条编成的大篓,内壁以血料、石灰等作为粘合剂糊以上百层麻苟纸和白棉布,后用蛋清、蜂蜡、熟菜子油等以一定比例涂擦、晾干而成,每个酒海可以储存五六吨酒,这种闪耀着先民们勤劳智慧的贮酒容器,被称为“酒海”。特殊的制作工艺,使酒海呈现出了一个神奇的现象,那就是“装酒滴酒不漏,装水挥失殆尽”。酒海存量大,酒耗小,又利于酒的熟化,适于长期贮存,是世界酿酒行业传统储存单体最大的容器。原浆酒在“酒海”中陈化的过程也是其自身运动、自然老熟的过程。由于“酒海”制作材料及工艺的特殊性,在白酒贮存中发生的普通氧化还原反应、分子缔合反应、酯化反应等过程中,维持了独特的酸碱平衡,促进了乙醇和水分子的紧密结合;从“酒海”溶解到酒中的独特香味及营养成分使白酒辛辣味大大减少,口感绵甜净爽,回味悠长。而且“酒海”越老,贮存时间越长,品质越佳。正是因为采用了这独一无二的“酒海”储存方式,特殊的制作方法造就了酒海“会呼吸”的神奇。通过呼吸,酒海中的酒完成了去陈除杂、熟化增香的复杂过程,促进了酒的老熟,也确保了酒醇厚丰满,香味协调,绵甜爽净,回味悠长。

酒窖的北墙角处,放着一个不太起眼的石函。打开石函,里面是满满的铜钱,铜钱已是锈迹斑斑,有的已经黏在了一起。赵济世拿出一枚铜钱擦了擦,上面的“咸平元宝”几个字清晰可见。

酒窖的东面,离窖底一尺左右的地方,有个直径一尺多的黑咕隆咚的洞口。赵济世拿着手电从洞口往里照去,只见这个洞是斜着往上延伸的,越往上洞越细。他站起身按照洞的走向判断,应该是通到了那眼扳倒井的方位。他让人拿了些麦秸来,在洞口点上,他嘱咐不要让火着旺了,要让麦秸冒烟,然后他从酒窖里跑到了地面上。果然,东面的扳倒井里冒出了白烟。他赶紧跑到井边,发现距离井沿一米左右的井壁上从砖缝里往外冒着烟。很多跑过来看热闹的人也都在惊叹不已。

赵济世让人从酒窖里搬出一个酒坛子,去掉封泥,打开酒坛子的盖子,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了浓郁的酒香味,所有干活和围观的人几乎都在说“酒,酒,是酒”。

有人拿了个碗过来,把酒倒进了碗里,黄澄澄黏糊糊的酒呈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赵福禄,希望能从他那里知道一些秘密。

赵福禄也感到很奇怪,他摇着头说:“只知道祖上是酿酒的,是哪朝哪代,哪位先人留下的这个酒窖还真没有人说过。”

赵济世让大家先把那窖口仍然用石板盖好了,继续清理地基,他嘱咐请来盖房的老匠人,把新地基往北挪一米,等新屋盖好了,再在这窖口上盖间小耳屋,那样在下雨下雪的时候也能更方便的进出地窖了。

赵济世留下了三碗酒,说是让大家尝尝,中午还有好酒请大家喝,然后带着那个有年岁的酒坛子往酒厂去了。他把酒带到了酒厂的检验室,让赵小翠取了样本,检测各种理化指标,然后拎着酒坛子回到了自己的密室,仔细研究起来。

赵济世家盖房子挖出酒窖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县传开了。上了年纪的人说,这是酒神显灵了,要让赵家重新再现一千年以前那酿酒的辉煌,要让高苑再现歌舞升平、酒香四溢的盛世景象。

有了这千年老酒,赵济世如虎添翼,他勾兑出了更加香醇美妙的佳酿。赵济勇的营销团队也已遍布全国各地的酒类批发市场,他们用独特的营销方式赢得了很多回头客。还有那些在郑州展销会上曾经领略过扳倒井滋味的而没有订货的人,当得知扳倒井酒卖的很火时,也都不远千里,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留下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带走的是沉甸甸的希望,他们希望那些酒客们“将进酒,杯莫停,但愿长醉不复醒。”

名声在外的赵济世,很自然地引起了镇领导的注意,这么个好的人才,不能让他默默无闻地造酒,要让他为城关镇、为高苑县增光添彩。

镇人大副主任武徵仕受领导委托,专程来到了高苑酒厂拜访赵济世。说起话来,赵济世知道了武徵仕也在赵禄家上过初中,只是他比赵济世要高一级,多少年过去了,赵济世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武徵仕则老同学长老同学短的说个不停,从老师讲到同学,话题一个接一个。

赵济世以为他是来化缘的,就任由他白话。因为这类人都很很善谈,又是镇上的负责人,得罪不起。这种人一般是叙完了旧,套够了近乎才往正题上啦。前几天也来过一个什么领导,啦了半天,把赵济世说的云天雾罩的,最后才说是来拉赞助的,赵济世只好委婉的拒绝了他。等那人走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来。

武徵仕先套了活近乎,又赞赏起赵济世的功德来,说是帮助村里办企业,给村里修路等等。最后他才端起茶碗喝了口水说:“我这次来,是领导派我来的,虽然说镇人大还没到换届选举的时候,想在常委会上增补你为候补人大代表,再过度成正式代表。你看咋样。”

“武主任,说句实在话,我不想当官,就像安安静静地干点事。你看,村里本来想选我干村主任,我是做了工作才让他们选我哥当主任的。你呀,就饶了我吧。”赵济世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

“赵厂长,你误会了,不是让你当官,更不会耽误你的正事。是让你当人大代表,你有啥好的建议,想让政府为老百姓办啥好事,你可以在会上提出议案呀,可以为老百姓办好事啊。”武徵仕着急地说。

“为老百姓办好事。这个吗,我可以考虑考虑。”赵济世点着头说。

65

武徵仕跟赵济世东拉西扯了半天,眼看就要晌午了,武徵仕站起身准备要回去,赵济世拦住他说:“既然来了,吃了饭再走。”

“不了,我回去还有很多事。所说正经事每一件,也是一天忙到晚的不住下。”武徵仕扯着架子,有走的姿势没走的动作。

赵济世把他按到椅子上说:“你这不是不给我这个老同学面子吗。坐坐坐。我让人把俺们的老村主任叫来陪陪你。”

赵济世把武徵仕安抚下以后,走出办公室,派人去告诉大哥一声,让他把村委的几个人一起叫来,就说镇上的人大副主任武徵仕来了。然后又到食堂里安排了做几个菜。他从食堂出来,到自己的密室,装了一瓶新配制的酒就又来到了办公室。

没多长时间,赵济仁、赵义德、赵义财、赵义举几个人就一前一后的来了。赵义德在当村主任那几年跟武徵仕就很熟,有时候到镇上开会经常碰到,这次见了面自然要客气地打个招呼。

说话的功夫,菜就摆上来了。赵济世一边招呼大家入座一边笑着对武徵仕说:“武主任,不好意思了。先将就着在办公室吃吧,等下半年俺们盖了食堂和餐厅就好了。”

“挺好的,挺好的。咱都是老百姓,没那些穷讲究。”武徵仕也笑着说。

“武主任,这是我们的新产品,你尝尝。”赵济世指着武徵仕面前的酒杯说。

“这酒错不了,刚开瓶,这就满屋香了。”武徵仕端起酒杯,先闻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抿了一小口,咂摸咂摸,一下把酒倒进了嘴里,停了半天才咽下去。然后说,“真是好久啊。来来来,你们也赶紧尝尝。好酒,好酒。”

其他人也都端起酒杯,学着武徵仕的样子把酒喝了。喝了之后也都赞不绝口地说,真是好久。

“怪不得你的酒卖的这么好呢,真是酒好不怕巷子深呀。”武徵仕伸出大拇指说。

“武主任,你是喝酒的老行家了,啥酒没喝过呀。既然你说酒好,那你就多喝点,来我陪你喝一杯。”赵义德端着酒杯冲着武徵仕说。

“好好好,喝一杯。”武徵仕说着,端起酒杯跟赵义德的酒杯碰了一下,把酒喝了。

赵义德开了头以后,其他几位也就跟了上来,这个敬武主任一杯,那个陪武主任一杯。一会的功夫,武徵仕接连喝了好几杯酒。

武徵仕的确是酒精考验的老干部了,几个轮番轰炸下来,人家确实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谈吐依旧是有条有理,章法丝毫不乱。

那时候,人们的物质生活虽然刚刚开始好转,在个别先富起来的人们的引领下,县城住地、乡镇驻地的饭店、卡拉ok厅、歌舞厅却像雨后春笋一般涌现了出来。进出这些场所的除了“万元户”就是干部,是那些“万元户”请那些干部们,以求得到某些个照应,更求给一条发财之路。那些经常出入于这些场所的干部,也被老百姓说成是“一平两瓶不醉、三步四步都会、五个六个不累”的一职多能的领导。

借着酒壮英雄胆,赵义德他们几个老村委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的胡说起来,开始指桑骂槐地数落起武徵仕来了。

赵义德眵眯着眼对武徵仕说:“武主任,不是我说你,你真是狗眼看人低呀,当年,你当副镇长那会,我请你多少次了,你都不给面子呀。现今好了,你是不请自到啊,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你不就是嫌俺们村穷吗。”

“老赵,你误会了。我不是嫌你们穷,是真不忍心吃你们那顿饭啊。”武徵仕摆着手说。

赵济世怕赵义德再说出更叫人难堪的话来,赶紧制止他说:“义德,别胡说了。人家武主任是我请来的,他是我打小的同学,不能再胡说八道的了。”

“你还有这样的同学。”赵义德撇了撇嘴说。

“义德,你少说话,喝点酒就不是你了。”赵济仁说着,端起酒杯说:“武主任,他喝醉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俩喝。”

“没事,没事。义德是个直实人,我就喜欢这样的。”武徵仕端起酒杯,笑着说。

“俺们村正在建厂子,今后还少不了要麻烦镇上的领导。麻烦你给领导们带个好,过两天我专门去请领导们,麻烦你把这个话给捎到了。”赵济仁一边给武徵仕倒酒一边说。

“没问题,这个你放心。如果你请不动他们,我帮你去请,保证没问题。”武徵仕端起酒杯接着说,“来,借花献佛,我跟你们兄弟俩喝一杯。”

在赵济世的压伏下,赵义德没再说什么。大家痛痛快快的喝完了酒,吃饱了饭。

武徵仕酒足饭饱之后,准备骑自行车回去,被赵济世制止住了。赵济世让司机把自行车放在大头车的车厢里,带上了几瓶酒,嘱咐司机一定把武主任安安全全地送回家。

当赵义德、赵义财、赵义举一溜歪斜地走了以后,赵济世把武徵仕的来历给大哥说了一遍。

赵济仁说:“镇上有这个想法,也是看得起咱。再说,这也不是坏事。参加这样的会可以多认识些领导,认识的领导多了自然就好办事。说不定下一步县里、市里的领导也会来找你呢。”

“我可不想当什么领导,我也不愿意跟那些所谓的领导打交道。”赵济世喝了口茶说。

“以前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厨房里有人好吃饭’,现在还应该加上一句‘朝里有人好发财’。你看这几年那些发了财的,有几个不是靠着当官的才快速致富的。不就是个人大代表吗,顶多就是去开开会啥的。我听说那些代表里面,有很多是这企业家那企业家的。开会的时候,你可以跟那些家门多交流交流,兴许对咱办企业有帮助呢。”赵济仁慢慢地说着。

“哦,你就先这么着吧。”赵济世给大哥倒满了茶水接着说,“你们那边的工程进度咋样了。”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估计这个夏天就能完工,到秋后就能收棉花了。”赵济仁满怀信心地说。

“有他们几个盯着,你也不用老往工地上跑。家里的房子正盖着,这边车间里你也得过来看看呀。”赵济世看着大哥说。

“你放心好了。这三个地方的事,我都耽误不了。”赵济仁拍拍赵济世的肩膀说。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下,都笑了。

66

再说吕胜,那天晚上酒宴结束之后,跟姚晶缠绵了大半宿,情话说了一屋子,那情话,整个房间都装不下了,从房间里流了出来,流到了走廊里,那些情话有个特点,就是能见缝插针寻着人的气味自动找了去,就这样,凡是有人味有门缝的房间都流进去了,弄的那些是情人不是情人的男男女女们都稀里糊涂的说起了情话。那些没有异性相陪的男男女女们则都做起了春梦,在梦中感受那种说情话与听情话的美妙感受。

姚晶倒显得异常的镇静,她知道这是个无言的结局,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在逢场作戏罢了。该温存就温存,该说的情话一句都不能少,该疯狂的时刻就往死里疯狂,精神的、物质的、肉体的,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人生就是一场梦,何必在乎那么多呢。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只能是一种感受,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你感觉他爱你了,他对你有情了,或者你感觉爱他了,对他有情了,只是你的感觉,他的感觉你永远不会知道,这就是人心隔肚皮。不要相信任何人的甜言蜜语,那只是发声器官发挥它的作用,体现它的功能罢了。这也是唯物主义者与唯心主义者的本质区别。

第二天早晨,姚晶与吕胜平平静静、欢欢愉愉地挥手告别了。

姚晶的离去对吕胜来说,有点茫然若失的感觉。他对她说不上是爱也说不上有情,只是感觉刚得到一件心爱之物还没有玩够或者稀罕够就没了,这种没不是被偷也不是丢失,而是她自己走了,假若他还想得到她,呼之即来。所以他也没怎么觉得什么痛处。

吕胜整理了一下心情,利用吃早饭的时候跟几个同行的人说,你们把东西整理完了以后,下午出去逛逛,给家里买点东西,咱们明天再往回赶。他还嘱咐他们,买的东西可以开成办公用品,但不能开太多,开多了不给报销,由自己负担。

吕胜则自己转了好几个大商场,给需要孝敬的领导,给肖红,给厂里的小会计,给老婆孩子买了些东西。出来一趟,很多人都在期盼着,等待着,空着手回去见了面也不好说话,特别是几个顶头上司那里,反正又不花自己的钱。

吕胜上午回到厂子以后,先到田副县长那里去汇报展销会的情况,说收获颇丰,当时就签了很多合同,又给县里创下了不少的利税。田副县长看到吕胜孝敬的东西,听着他的口头上报的喜讯,脸上和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是啊,全县的企业目前就只有酒厂还是个利税大户,其他那些企业都在半死不活的挣扎着,眼看着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上了。想到这些,田副县长免不了又夸奖表扬鼓励了他一番。

吕胜从田副县长那里出来,坐在车上,在赶往宾馆去的路上,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酒厂的小会计倪晓双,想着想着不由得暗自笑了起来。

这个倪晓双,是田副县长的外甥闺女,二十来岁,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在家里哭着闹着的让父母给她找工作。她的母亲就找到了她这个当副县长的兄弟的门上。田副县长说,晓双虽然说是高中毕业了,可没个一技之长,到哪里也找不到好工作啊。再说了,眼下县里也没有什么好单位呀。他寻摸了半天,只有酒厂的日子好过点,可是进酒厂到车间里干活显然不行,要不就干会计吧,高中生算个账记个账啥的肯定没问题。他就给吕胜打了个电话,吕胜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第二天,倪晓双在母亲的带领下直接找到了吕胜。吕胜当时就把她安排到了财务科。倪晓双也的确很聪明很能干很吃苦,不到半个月,无论是记账还是算账很快就学会了,而且算盘子打得还特别好。

倪晓双既然是田副县长的外甥女,吕胜在各个方面都特别照顾她。而倪晓双却把这种照顾误解成了另一种意思。这个倪晓双天生长了一对勾人的眼睛,而且她的嘴不仅巧,而且长得很特别,嘴唇略有点往外翻,特别是当她的嘴在似张非张,唇在似启非启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启吻求偶的感觉。她的这个不经意的表情和动作,不知让多少男人着迷过,吕胜必然也就是其中之一了。

倪晓双每次到吕胜办公室报表或者干什么事的时候,她都会表现出一种让吕胜想入非非的举动。由于她是田副县长的外甥女,吕胜只有非分的想法不敢有非分的举动,惹得他心里像猫抓的一样难受。

这次吕胜从郑州回来,把倪晓双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当吕胜把从郑州买的礼物送给倪晓双时,倪晓双竟然出人意料地亲了他的嘴一下,然后笑吟吟地蹦蹦跳跳地就跑了。

吕胜在车上美滋滋地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宾馆。他给了司机一包东西,嘱咐他几句就就让他走了。他拎着个包,轻飘飘地走在楼梯和走廊里。他推开了房间的门,肖红早就等在那儿了。

肖红见到吕胜,既不问他辛苦不辛苦,也不看给她买的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扑到他的怀里,然后像跳贴面舞一样,挪动到床边,一下子把他摁到床上说:“让我先看看你那东西磨细了没有。”

67

就在肖红检查吕胜的工具磨细了没有的时候,吕胜的汉显bp机突然“吱吱吱,吱吱吱”的响了起来。这突然的叫声对吕胜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他的枪一下子就举不起来了。

吕胜非常懊恼地拿过bp机一看,只见上面显示着“在你办公室,有重要情况。魏一吉。”

“这个兔崽子。”吕胜把bp机往床上一扔骂道,“奶奶的,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叫。”

肖红拿起bp机看了一下,把它塞到枕头底下,把吕胜拉到身上说:“别生气了,不让它叫了,我给你叫。”

肖红忙活了半天,也没把吕胜的旗杆给竖直咾。

吕胜亲了肖红一口说:“对不起了。我先回厂子看看。”说完,他拿出在郑州给她买的衣服说,“你穿上试试,看合身不。”

肖红穿上吕胜递给她的一身粉色的长裙,在房间了走了几圈,又到镜子跟前照了照,笑着说:“挺合身的。你真会买衣服啊。”说完,吊着吕胜的脖子又亲了他一下。

吕胜回到厂子里,蹀躞着个脸看了魏一吉一眼,就坐在了椅子上。

魏一吉自从到了扳倒井酒厂以后,除了干活卖力气以外,还时不时的跟原来在高苑酒厂的工友们一道说说吕胜的坏话,骂骂吕胜的娘。

魏一吉原来在高苑酒厂的酿酒车间干过,虽然干活不怎么卖力气,但会溜须拍马,逢年过节、大事小事的总爱往吕胜家里跑,除了送礼,就是挽起袖子帮着干家务,洗衣服、刷碗、洗菜、切菜什么的,有时连吕胜两口子的内衣内裤都给洗了,再加上他嘴甜,能说会道,很得吕胜赏识,不长时间就被提拔成了车间副主任。

有一天倒完了一个酒窖的料,大家伙坐在车间外歇歇。平时没出过大力气的魏一吉,背靠在一棵柳树上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老田凑过来看了看闭着双眼的魏一吉,坐在他旁边的地上,笑着说:“魏大主任,放着清福不享,跑这里卖苦力来了。”

“兴你来就不兴我来呀。”魏一吉左眼闭着右眼睁开一条缝斜瞅了一眼老田,歪着嘴犟着鼻子说道。

就在他俩对话的时候,从高苑酒厂过来的几个人也都凑了过来听他俩斗嘴。

“哈哈哈。您老人家不能跟俺比呀。俺是干力气活的,到哪都是凭力气吃饭。你就不一样了,你是靠舔娘们的裤衩子吃饭的。人家赵厂长可不用你舔腚,你也就没有裤衩子舔了。”老田说完,站起来拍拍腚走了。

受到羞辱的魏一吉睁开双眼,身子离开了柳树,攥着拳头想起来揍老田一顿。可他只是咬牙瞪眼地看了一眼老田离开的背影,往旁边啐了口吐沫,狠狠地说:“你想舔腚,人家可得喜识你也。”说完就又闭上眼睛靠在了柳树上。

围观的人都哈哈地一哄而散了。

有几个原来跟魏一吉关系不错的工友们凑到魏一吉身边,说些安慰他宽心他的话。其中一个问他,魏主任,你那车间主任干得好好的,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哎。别提了。你以为吕胜那个杂种光扣你们的钱啊,我一个副主任算个屌,他照扣不误。”魏一吉坐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分给了几个会抽烟的接着说,“俺爷长病住院了需要钱,也是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就找吕胜那个屄养的想借点钱,你们猜他怎么说。他妈了个屄的说,你爷长不长病管我啥事,你爷死了还得我给他出丧吗。你们听听,她娘个屄的这是说的人话吗。”

旁边的人也都随和着说,是呀,就是。你这还是好的唻,俺去要钱,连门都不让俺进也。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他有钱去看媳妇,去歌舞厅,就是不给咱发工资。这个厂子,早晚毁在他手里。

躲在不远处的老田,听着他们的议论,也感到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就笑嘻嘻的走过来,拿出烟递给魏一吉说:“老弟,对不住了,将才是我不对呀,别往心里去。”

“田师傅,这不怪你。”魏一吉站起来,接过老田递过来的烟,对周围的人说,“咱们都是从一个厂子里过来的,今后还要互相照应着点。咱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啊。”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魏一吉这些人说的话,通过不同途径都传到了赵济世的耳朵里。传话归传话,赵济世评价一个人,不是光听他、听别人怎么说,主要还是看行动,看这个人的品行,听其言不如观其行吗。再说了,辨别一个人的好与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行的。古人云“烧玉要待三日满辨人须待七年期”,不说七年,一年总可以了吧。只要来这里好好干活,卖力气,不使坏心眼的人,他都喜欢,而且会根据你能力的大小给你安排最适合你的工作。当然了,在工资上他更不会亏待你。所以说在他这里干活的人,都很卖力。

魏一吉来这里的最终目的,是来盗取赵济世的秘密配方。他之所以那么卖力的干,口无遮拦地骂吕胜,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要取得所有人的信任与好感,要所有人都不怀疑他,他才能利用机会取得一些机密的资料。但是,赵济世的秘密配方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是窖泥还是酒曲的配制,都是他自己弄好了之后再让其他人去干。魏一吉能够接触到的也就是配制好了的窖泥和酒曲。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挖尽心思,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点窖泥和酒曲来。就这点东西,对一个懂得酿酒的人来说,也应该是如获至宝啊。

当魏一吉把他冒着极大风险偷来的这些东西展现到吕胜面前时,吕胜不屑一顾地说:“你这是弄的什么呀。我让你搞得秘方呢,我要得是秘方,不是这些糟糠烂泥。”

一听这话,魏一吉当时头就大了,耳朵里嗡嗡直响,就像被人扇了两个耳光一样,比那天老田骂他舔裤头、舔腚心里还要难受,他真想站起来把那些所谓的“烂泥糟糠”砸在吕胜的脸上,然后再骂上一句“你娘那老屄”后愤然离去。

68

魏一吉只是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吕胜一顿,他想,跟这种人生气没必要,人家是厂长,还得在他手下混日子。再说了,别看你吕胜挺能,你的老婆还不照样让我给睡了。想到吕胜的老婆被自己压倒底下,他心里那个美呀。

“厂长,你知不道,赵济世那小子太贼了。能偷出这点糟糠烂泥来也不容易呀。”魏一吉笑了笑接着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些东西,我能把它变出跟赵济世差不多的酒来,弄好了,比他的酒还要好。到那时候,咱就能跟他竞争了。”

“你先别吹,赶紧给我去实验去,要是弄不出好酒来,扣你小子的工资。”吕胜板着个脸说道。

魏一吉提着偷来的糟糠烂泥离开了吕胜的办公室,往厂房里走去,心里仍在气呼呼地骂着吕胜。他一想到吕胜的老婆任一静那雪白的身体,他的气就全消了。

任一静是县百货公司的会计,平时工作很忙,特别是到了月底就更忙了。因为魏一吉经常到家里干着干那的,她也就把他当成了家里的人一样,平时有些力气活她也都叫他来帮忙。

有一次吕胜出差了,任一静五岁的儿子吕一凡突然在晚上发烧烧得很厉害,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不敢也没办法到医院去,任一静只好跑到单身职工宿舍把魏一吉喊了来,魏一吉用自行车带着她娘俩就往医院奔去,到了医院,他又抱着吕一凡找大夫看病,到化验室抽血然后又去拿药。等吕一凡退了烧,他们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了。看着熟睡的儿子,再看看累得够呛的魏一吉,任一静眼泪含着泪说:“今晚上多亏了你了。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嫂子,厂长不在家,你有事喊我就行,别不好意思。孩子退了烧就放心了。”魏一吉抬头看看墙上的表接着说,“天不早了,你也赶紧休息吧,我回去了。”

“你等等。”任一静拉住准备走的魏一吉说,“你忙活了大半宿了,肯定饿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嫂子,我不饿。你如果饿的话,想吃啥,我去做。”魏一吉看着任一静说。

“咋能又麻烦你呢,还是我去做吧。”任一静把他摁在沙发上说。

“嫂子,你歇着,还是我去做吧。”魏一吉起身拉住任一静,把她按在沙发上接着说,“我给你煮面条吧。”

任一静看着他微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

没多大功夫,魏一吉端出了两碗荷包鸡蛋面条。他本来想做一碗,但一想,做一碗嫂子肯定不吃,还不如干脆做两碗,每人一碗,省得让来让去的。

吃面条的时候,任一静把碗里的鸡蛋夹给了魏一吉。

“嫂子,每人一个,我还想把我的蛋给你呢。”魏一吉说完了,又感觉不大好听,赶紧说,“我还想把我的鸡蛋给你呢。”

任一静笑了笑说:“你今晚上出大力了,就该多吃点补补。”

两个人推让了半天,最后,魏一吉还是硬逼着任一静把鸡蛋吃了。

吃饭了饭,魏一吉把锅碗刷干净了,准备走时,任一静突然抱住了他,眼泪含着泪说:“你别走了,陪陪我吧。”

魏一吉被这突然的一抱惊呆了,他挓挲着两只手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嫂,嫂子。让厂长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的。”

“别提那个死鬼,他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他才不管我呢,我这块地都要荒了他也不侍弄侍弄。”任一静使劲抱住他不松手,亲了他一下接着说,“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个死鬼不会知道的。”

任一静拉着魏一吉坐到了沙发上,一面脱衣服一面说:“你肯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今天嫂子给你开开荤,让你尝尝鲜。别看嫂子比你大几岁,可嫂子的本事不比那些年轻的差。保证让你尝一口还想吃,让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任一静虽然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她属于那种天生丽质的女人,胸部依然坚挺如处、不松不垮,周身洁白如玉。魏一吉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身体,不由得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集中到了头部,耳膜随着心跳在咚咚咚地向。

任一静把他推倒在沙发里,把他的扣子解开,把他的腰带松开,把自己胸前的两只小白兔压到了魏一吉的胸脯上。两个人在沙发上展开了云雨大战,上演了一出独眼龙大战蛤喇精的好戏,这场厮杀把他俩共同升腾到了天上。

从此以后,只要吕胜在家,魏一吉仍像以前一样到吕胜家里去干着干那,干完就走。只要吕胜出差不在家,趁孩子上幼儿园的机会,他们俩就会到家里去幽会。即便如此,吕胜竟然一点也没觉察出来。

每每想到这些,魏一吉内心就会涌动起一种幸福的感觉。

魏一吉把那些所谓的糟糠烂泥作为引子制造了一些酒曲和窖泥,发酵好了以后又制作了一些足够一个酒窖用的开始试验。当酒制作出来以后,果然有了些扳倒井酒的味道,虽然比不上赵济世的酿造的酒那么醇正,当比之前的酒好多了,足可以以假乱真。

这种冒牌的酒酿造出来以后,吕胜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他一方面仍旧按以前的办法生产自己的芦湖老窖,另一方面他让魏一吉在外地租了一个地方,专门生产了一些假冒的扳倒井桃源春投放到市场,用来扰乱市场,败坏扳倒井酒厂的名声。

那些买了假扳倒井酒的酒客们,以为是酒厂偷工减料了才导致了酒的质量下降了,他们竟然不买扳倒井酒了。当赵济世发现酒的销量莫名其妙地减少之后,赶紧派人去搞市场调研。当得知真相以后,报告给工商局去打假。事先已经得到消息的吕胜,赶紧让魏一吉把假酒厂给停了,等工商局赶到时,已经是人去厂空,没有找到半点证据。只好不了了之。

打开一个品牌的市场很难,毁掉一个牌子却很容易。幸好是喝到假酒的人是少数,丢掉的市场也不大,经过采取补救措施,那部分丢失的顾客又被找了回来。但这样花费了赵济世不少的精力,损失了不小的经济收入。

69

端午节这天,正好是吕一凡的五岁生日。上午,吕胜在车间门口对魏一吉笑着说:“今天是端午节,你嫂子说中午让你到家里去吃饭。”

魏一吉愣了一下说:“我不去了,自己在食堂随便吃点就算了。”

“一凡在家还等着你呢。”吕胜走了几步停下,转身对魏一吉说,“今天是他生日。”

望着吕胜远去的背影,魏一吉心里乐开了花。这段时间因为吕胜一直在家没有出远门,他也没敢跟任伊静偷偷地去幽会,虽然他依旧往她家里跑,仍然是干完活就走,连口水也不喝。既然吕胜对他发出了邀请,虽然是以“嫂子”的名义,但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嫂子”坐在一起吃饭了。

魏一吉赶紧忙活完了车间里的活,到百货公司买了台小霸王游戏机。前段时间,他跟着他们一家逛商店的时候,一凡就吵吵着要游戏机,站在柜台前很长时间不愿离去。吕胜训斥他说,要啥游戏机,你的玩具够多的了,等你大了再买,你现在玩不了。魏一吉抱起一凡说,一凡听话,等你生日的时候叔叔给你买。

中午,还没到下班时间,魏一吉就早早地拿着游戏机来到了任伊静的家里。他举着游戏机说:“一凡,你看这是什么。”

“游戏机。”吕一凡高兴地跑到魏一吉身边说,“叔叔给我。”

“你问问妈妈让玩吗,如果让,叔叔给你接到电视机上就能玩了。”魏一吉蹲在地上对吕一凡说。

吕一凡拿着游戏机跑到厨房里,对正在洗菜的母亲说:“妈妈,妈妈,你看,这是魏叔叔给我买的。你让我玩吗。”

“你这个叔叔啊,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啊。”任伊静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走出了厨房,她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魏一吉说,“你怎么又给孩子买东西了。”

“今天不是他生日吗,我上回许下愿了,今天就得兑现。”魏一吉本想过去亲她一下,可是孩子在跟前,她只好忍住了。

“妈妈,你让我玩吗。”吕一凡抱着游戏机,抬头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母亲问道。

“今天是不你生日吗,让你玩。让叔叔去教你怎么玩。”任伊静说完,看了魏一吉一眼,又回到了厨房里。

魏一吉把游戏机安好后,教会了吕一凡怎么玩,就溜进了厨房。他拿过任伊静正在切菜的刀放到案板上,赶紧抱住了他,两张嘴就粘在一起了。他的嘴占起来了,手也没闲着,伸到衣服里揉捏起她的小白兔来。

几分钟后,他们俩赶紧停止了娱乐活动。魏一吉说:“你出去陪孩子玩吧,这些活都是我的了。”

任伊静冲他眨了一下眼,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裆就出去了。

当吕胜回来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炒好的三四个菜,老婆跟儿子正在热火朝天地玩游戏,魏一吉则在厨房里仍然忙活着。

“这玩的什么呀,儿子。”吕胜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乱七八糟的图像后问道。

“魂斗罗。”吕一凡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别玩了,给你过生日了。”任伊静轻轻地拍了儿子一下说。

等饭菜都摆好了,任伊静拿过一个蛋糕打开,在儿子面前晃了一下说:“儿子,这可是你最爱吃的。再玩,我们可都吃没了。”

“有了游戏机,我才不吃蛋糕了呢。”吕一凡仍旧头也不抬,两只小手不停的忙活着说。

“你看看,我说啥唻,这游戏机就是电子鸦片,玩不得。”吕胜冲着任伊静生气地说。

任伊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当着魏一吉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人家好心好意地花了那么多钱给儿子买了个游戏机,你不仅不说句感谢的话,反而。

正当她张口结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时候,魏一吉笑着走到吕一凡跟前蹲下,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吕一凡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控器说:“不玩了。吃饭去了。”然后拿起小蜡烛递给魏一吉说:“叔叔,点蜡烛。”

魏一吉把蜡烛插到蛋糕上,用火柴一只一只地点上。

吕胜笑着说:“小坏蛋,许个愿吧。”

“我不会。”吕一凡撅着小嘴说。

“那我们一起唱祝你生日快乐吧。”任伊静笑着对儿子说。

“好。”吕一凡拍着小手跳着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大家拍着手一起唱了起来。

就在魏一吉分蛋糕的时候,吕胜拿出一瓶芦湖老窖说:“这酒可有年头了,咱俩喝点。”

魏一吉接过酒瓶子打开,对着瓶口闻了闻说:“嗯,挺香,是有年头了。”他先给吕胜倒了一杯,然后问任一静,“嫂子,你也来点。”

“不不不,我不会喝酒。还是你俩喝吧。”任一静很自然的笑了笑说道。

几杯酒之后,吕胜对魏一吉说:“老弟,我这人脾气不大好,有时对你说话可能冲了点,都是自己兄弟,别往心里去。来,哥哥我敬你一杯。”

“厂长,这可使不得。你是领导,我们这些下属做错了事就应该训。这训也是一种爱护吗。”魏一吉说完,端起吕胜面前的酒杯站起来说,“厂长,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以后在家里不要厂长厂长的叫,这样多生分呀。你也端起来,咱俩一起干了。”吕胜端着酒杯说道。

魏一吉赶紧端起酒杯,凑到吕胜伸过来的酒杯酒杯下面碰了一下,一口把酒干了。吕胜看了看儿子跟媳妇,也干了。

“你小子是挺聪明的,不仅菜炒得好,这酿酒也有一套。好好干,下一步给你个车间主任干干,然后再提个副厂长,怎么样。然后再找个漂亮媳妇,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吕胜笑嘻嘻地说。

“副厂长我可没想过。能干个车间主任我也就烧高香了。”魏一吉说着,给吕胜端起了酒杯接着说,“厂长,哥,要不我再敬你一杯,好事成双吗。”

“不用敬,来,咱俩一起喝。”吕胜端起酒杯,也没跟魏一吉碰杯,就一口干了。不一会他就有点迷迷糊糊地说,“今天这酒的劲怎么这么大呀。”说完,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70

任伊静把已经在怀里睡着的吕一凡抱到了床上,给他盖上了一条薄被子,顺手拿了个枕头放到沙发上,在魏一吉的帮助下把吕胜在沙发上摆正了。

在摆弄吕胜的时候,魏一吉说:“嫂子,要不把他弄到床上去吧。”

“不用,他这样睡挺舒服的。”任伊静深情地看着魏一吉说。

魏一吉拿了一床被子递给任伊静,让她给他盖在身上。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吕胜,魏一吉脑海里闪现出了那天任伊静露着雪白坚挺的胸躺在那里的情景,心头禁不住一阵骚动。他看了她一眼,她也用无限柔情带着几分渴望的眼神与他对视着。

魏一吉赶紧把眼光移开,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残杯剩饭。当他在厨房里刷碗的时候,任伊静走到了他的身后抱住了他,并把手伸进的了他的裤裆里。

“别这样,一会他醒了,咱俩都活不成了。”魏一吉一边刷着碗一边低声地说。

“没事的,他一时半会醒不了。”任伊静把手抽出来,继续抚摸着魏一吉那结实有力的胸脯说。

“你怎么知道的。”魏一吉已经刷完了碗,把手洗干净了擦干了,抱着任伊静问。

“你别管了,反正没事的。”任伊静耳赤腮红,眼里放着光,紧蹭着魏一吉的身体,一边急促的喘着气一边松裤腰带。

已经**中烧,实在按捺不住的魏一吉,让任伊静扶着放碗筷的柜子,就对她实施了狂轰乱炸,只把她炸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犹如决堤的黄河一泻千里。经过一番厮杀,两个人都败下阵来,也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们清理完战场回到客厅里,吕胜仍在酣畅淋漓地打着呼噜。

任伊静把魏一吉送到门口,掏出个汉显bp机放到他手里说:“你在车间没电话,我有事呼你吧。记住,别说是我给你买的。”

魏一吉从任伊静家里出来,轻飘飘地走着,他的轻飘飘的感觉不仅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有她的缘故,bp机的缘故。他走在驱往酿酒车间的路上,脑海中不时浮现出bp机与两只小白兔一起跳动的影像,虽然他的bp机一直没响,更没有跳动,他一直攥在手里,就像攥着任伊静的小白兔一样的感觉。他飘飘然地到车间走了一趟,工人们有的在喝水,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瞎胡扯,他们本来也没事可做,生产的酒最够买到年底了。

魏一吉转了一圈,就回宿舍睡觉去了。到了宿舍,他躺在床上,摆弄着那个bp机,这可是很多人想买而没舍得买的东西,他还不能明目张胆的炫耀,他必须藏起来,藏到内衣的口袋里,不能像有些别在腰带上,那样太显眼了。他攥着它,想着插了个红枣的白馍馍,舔了一下流出来的口水,慢慢地就睡着了。

再说赵济世,在彻底平复了假酒风波之后,他新配制的扳倒井千年古酿也开始批量生产了,他根本不用考虑陈年老酒的事了。他把地窖的酒从酒海了弄出来,再把新酒倒进酒海里进行陈酿,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是好啊。

端午节这天,赵济世领着王晓丽,搬了一坛子老酒来到了大哥家,他要跟全家人过个端午节。他还特意把赵济德也叫了来,一同分享这千年陈酿。

酒桌上,赵济德跟赵福禄两个上了岁数的人又说起了旧事。赵济德说:“这真是祖上显灵啊,没想到千年之后,老祖宗留下的酒叫我们这些后人享用了,看来你们逢年过节的给老祖宗上供没白上啊,这人绝对不能忘了根本,忘了祖宗啊。老祖宗的阴德是早就积下了,咱们活着的人也应该多积阴德才是啊,这对子孙万代也是好事啊。”

赵福禄也笑眯眯地说:“真是没想到啊。要不是济世回来造酒,翻盖这老屋,谁能想到这地底下还会有这么多陈酒啊。”

“这是老祖宗在召唤他的后世子孙啊。他们知道现在是太平盛世啊,要那么把祖宗的旧业重操起来,来造福一方的民众啊。”赵济德喝了口酒接着说,“记得咱小的时候,也是端午节,那时候这护城河的水还能乘船,大人们就在护城河里搞那个龙舟竞赛,这护城河岸边真是人山人海呀。就在那些盐碱地里,到处都是唱戏的,耍猴的,玩杂耍的。还有那摩天岭上的庙里,烧香许愿的,求送子观音的,求五子登科的,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啊。”

“你们俩没到五子登科那里去烧烧香吗。”赵济仁给他俩倒满了酒,笑着问道。

“烧了,怎么没烧,可是没管用啊。哈哈哈哈。”赵济德说完就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早已吃完饭,看着他们喝酒闲聊的娘几个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的。

“一个历史名人,死的那么悲壮,不就是为了国泰民安吗。如今太平了,咱没有理由不过好日子啊。来,咱们一起喝一杯,纪念纪念屈原。”赵济世端起酒杯,招呼大家喝酒。

正当大家说说笑笑喝酒的的时候,赵福喜骑着自行车来了,他还没进门就喊上了:“济世,济世,镇上的武徵仕在厂部等着你呢。”

“啥事。”赵济世站起来,走到天井里问道。

“问他他也不说,就说找你。”赵福喜喘着粗气说,看来在路上骑得很快,头上直冒汗。

赵济世回到屋里跟他们说:“是镇上那个人大副主任来了,你们慢慢喝吧,我去看看啥事。”

“这都几点了,他来干啥,要是来混吃混喝的,也得早点来啊。”赵济仁撇了撇嘴说。

赵济世没说什么,让赵福喜带着他,往酒厂那边赶去。

71

赵济世推开厂部办公室的门,只见武徵仕正站在一张中国地图前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伸着手迎着走过来的赵济世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搅你们全家过端午节了。”

“没啥,没啥。”赵济世一边把武徵仕让到沙发上,一边倒着茶说,“武主任,你吃饭了吗,我到食堂让他们炒俩菜咱喝点。”

武徵仕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赵济世把茶水端到他面前说:“你先喝点茶,我到食堂去一下。”说完就出去了。

武徵仕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消逝在桃林小径里的赵济世,点头微笑着。

原来,他这几天正跟老婆闹别扭呢。事情是这样的,他跟镇上一家饭店的一个三陪女好上了,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他老婆的耳朵里去了。就在前几天,当他跟那个三陪女在歌厅里鬼混的时候,他老婆就在他跟那女的在歌厅的沙发上瞎捣鼓的时候闯了进去,先薅了那女的一把毛,然后揪住他那命根子不放,非得找镇长去评理不可。吓得武徵仕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才算当场给他保住了脸面。但从此再也不理他了,整天也不给他好脸子看。

端午节这天,他转悠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找到个能混上酒的场合。想了想,还是到扳倒井酒厂去吧,看看赵济世在干啥了,听说他又酿出好酒来了,兴许能尝尝鲜。想到这,他骑上自行车就来了。可一问保卫科,说他一家人都回村里过端午节去了。一看表,才知道自己在外面转的太久了。都这点了,谁不吃饭了。他就临时起意,告诉保卫科的赵福喜说有急事、重要的事要找赵济世,让他立马去喊他。

就在赵福喜走后,武徵仕的脑子在快速的转悠着,等会赵济世来了跟他说什么呢。对了,也确实有件事该告诉他。

当武徵仕站在门口沾沾自喜的时候,只见赵济世端着两个盘子,他身后跟着个扎白围裙也端着两个盘子过来了。

他赶紧迎出门去,接过赵济世手里的盘子说:“你看你看,又让你破费了。”

赵济世从酒柜里拿出新配制的酒对武徵仕说:“你来得太巧了,尝尝我这新酒。”

武徵仕接过酒瓶,见上面还没贴商标,就问道:“这酒叫啥名字。”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扳倒井古酿,商标还没印回来。等商标印回来了,马上帖瓶子投放市场。”赵济世一边说着一边把盖子拧开,先给武徵仕倒了一杯接着说,“你先尝尝咋样。”

“嗯,口感绵软,回味无穷,是不错啊。”武徵仕抿了一口,在嘴里杂么了杂么说。

“实话告诉你,这是用我家的千年老酒勾兑的,不错吧。”赵济世一边给武徵仕倒酒一边说。

“我也听说你们家翻盖老屋,发现了千年老酒。哎,这酒放这么长时间了还能喝吗,不会有毒吧。”武徵仕突然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赵济世问道。

“哈哈哈哈。没事,你就放心喝吧,药不杀你。来,我喝给你看。”赵济世端起酒杯喝干以后接着说,“来,喝。”

赵济世看武徵仕喝干了酒,就一面让他吃菜一面说:“这高度酒啊是越放越香啊。再说了,在喝之前,我也是怕它有毒啊,我就让化验室给检测了,没有任何的有毒物质。我们也喝了好几天了,一点事没有。包括县防疫站也给俺们检测了,一点问题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哎,我听说你家那地下酒窖里还有好几个酒海。这酒海是啥呀。”武徵仕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问道。

“要不,我这就领你去看看。”赵济世说。

“不不不,大过节的,你家里还有客。过几天吧。”武徵仕怕影响自己喝酒,就找了个借口说。

“也行。来,再喝一盅。”赵济世端着酒劝武徵仕喝干了后,给他倒满,然后说,“将才你问啥叫酒海,就是用一些特殊材料弄成的大酒篓,有那么大,一个能放好几吨的酒。这酒放里面,不仅跑不了,还能醇化的更好喝。为啥说‘酒是陈的香’呢,道理就在这里。”

“奥,明白了。来,喝。”武徵仕喝干了酒接着说,“我今天来不是来喝酒的,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不过,你必须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不然的话,我今后可就不好做人了。”

“我的嘴你还不相信吗,啥话也走不了,你就说吧。”赵济世笑着说。

“我先说公事。”武徵仕喝了口茶说,“上回我给你说的镇人大代表的事,已经批下来了。过两天开常委会,就派人给你送书面通知并邀请你出席大会。这私事呢,就是,你知道前段时间有地方假酒把你坑了的事是谁干的吗。”

“谁?”赵济世往前凑了凑问道。

“有个从高苑酒厂到你们这干活的叫魏啥鸡的你还记得吗。”武徵仕故弄玄虚地说。

“不记得了。从那边过来了好多人呢。这中间来的走的都有。”赵济世摇着头说。

“这么说吧,那人是吕胜的一个车间副主任,是他派来偷你的秘密的,人家把你的什么泥,还有什么蛆都偷了去了,造出了和你们差不多的酒,又在外地模仿了你们的酒投到市场上,所以就有人找你们了。”武徵仕断断续续地说着。

“奥。是这么回事。”赵济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今后厂子里再进人走人的,可要把好关了。这门卫必须要负责上心的人才能干。不能随便往外带东西。这人也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万一有坏人使坏,就够你忙活半天的。”武徵仕把声音压低了说。

“武主任,真是谢谢你了,谢谢你的提醒。来,我敬你一杯。”赵济世端起酒杯说。

武徵仕吃饱喝足后准备走了。赵济世让大头车司机开车把他送回去,临走时,他对驾驶室副座上的武徵仕说:“给你拿上了几瓶酒,虽然没有贴商标,自己喝还是蛮好的。”

“谢谢,谢谢。开会的时候再见。”武徵仕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摇晃着说。

72

武徵仕走后,赵济世回到了自己的密室里继续他对酒的研究。他这会子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干脆坐到椅子里闭目沉思着。他回忆着武徵仕说的每一句话,揣摩着其中的意味。对镇人大代表这件事他无所谓,也没多大兴趣,让当也行,不让当更无所谓。让当了,顶多就是去开个会,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说不定还能多认识几个干事创业的人。他说的吕胜使坏的事,还真得考虑考虑。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隔肚皮,谁能看透别人的心思。那次假酒事件就让我损失了不少钱,浪费了我很多精力,万一再有人捣乱呢。人怕出名猪怕壮,他说是吕胜干的,说不定今后还有牛胜、马胜呢,真是防不胜防啊,还是小心点好啊。

没几天,镇人大果然派人给赵济世送来了开会的书面通知。赵济世按照通知上的要求,如期到城关镇政府去参加了会议。

会议期间,赵济世不仅认识了镇上的领导,还认识了几位镇上的农民企业家,所谓的农民企业家是镇人大主任的称谓,不过就是几家小工厂的厂长罢了。人大主任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全镇的这些企业家们都像赵济世那样,不仅自己办厂子,还要把村办企业办起来,要带领全村的老百姓共同致富。

常委会还利用下午开会讨论的时间,带领百十口子代表专程到赵济世的酒厂去参观,之后又到赵禄家正在修建中的棉花加工厂去看了看。

就在参观完了回镇政府之前,赵济世让拉他们代表的面包车专门来到了酒厂,搬到了车上几箱扳倒井古酿,说是让代表们品尝。

代表们吃晚饭的时候,武徵仕说:“这酒,是咱们赵厂长赞助的,包管大家喝够,但是不能喝倒,因为明天还有一天的会。也希望大家喝完以后,给咱赵厂长提提建议,更希望大家给他们酒厂扬扬名。”

赵济世听武徵仕这么一说,赶紧站起来说:“不不不。多提意见和建议是对的,这名就先不用扬了,我目前的订单已经是到了好几个月以后了。你们去了我可以特批几瓶给你们,多了就不行了。我正在扩建酒窖,等新酒窖见成了,这酒的产量也就上来了。”

不知是谁说道,你看看,县酒厂的酒卖不动,人家赵厂长的酒却不够卖的,赵禄家出了你这么个能人,真是村民的福气啊。他这酒我喝过,是不错。嗯,今天这酒比上回那酒还好喝。真的。怪不得人家不在省城当官要回来造酒呢,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样下去,县酒厂肯定要倒闭的。倒闭不了,人家有县里领导托着呢。快喝酒,快喝酒,隔桌有耳,莫谈国事,莫谈县事,只谈个人事。

就在镇人大开了会没多长时间,县人大通过镇人大给赵济世发来了专函,让他填一张县人大代表的资格审查表。来送这张表的已经不是一般的工作人员,而是武徵仕。刚一见面,武徵仕就激动异常地说:“看来,你这大能人,县领导已经知道了,要补选你为县人大代表,表我已经拿来了,你赶快填填吧。”

“这咋还越整越大了呢。”赵济世结果表看了看接着说,“这不是一张审查表吗,不一定成啊。”

“这是个程序问题,程序上必须合法吗,万一有那个二大爷乱捅咕,不就坏了。快填吧,县人大的同志还在镇上等着我呢。”武徵仕催促着说。

“你怎么不让人家一起来呢,我也好请请人家呀。”赵济世一边填着表一边说。

“在你成为正式代表前,人家是不会在这吃饭的。我走了,你忙吧。”武徵仕站起来准备走。

“你等等,我给你带上几箱酒给人家尝尝。”赵济世拦住他说。

“不行不行。人家不会要你的东西的。”武徵仕摆着手说。

“你不会说是你送的。他就是不要,中午你招待人家不会喝也。”赵济世一边让人往武徵仕的车上搬酒。

赵济世之所以对当县人大代表这件事不再像以前那样从思想上抵触或者犹豫不定,不是因为他想从政或愿意从政了,因为从他的本质思想上还是不想把精力浪费在酿酒之外的一些社会事务上去,而是因为,在酿酒事业上,他已经获得初步成功,而且脚踏实地的迈出了一步,今后他只要在这方面坚定地走下去就行了。另外,从一开始创业到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任何人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要受到社会上各种因素,各种情况,各种人的影响。当你的事业越做越大时,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影响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你想躲是躲不过去的。有些人生来就是与人作对的,就是专门找你麻烦的,就是专门想管着你的。适者生存,只有适应各种环境,特别是适应恶劣的环境你才能健康而茁壮地生存与发展壮大起来。

这个社会,离不开权贵,你再不喜欢它也存在,有权贵就有权贵资本主义。赵济世学过政治经济学,也研究过资本论。他忘不了当年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昏倒路边的情景,谁也就不了他,只有自己就自己。如今虽然稍有起色,幸好权贵们还没找上门来,等他们主动找上门来了就麻烦了,还不如借坡上驴,脸上都有光彩,都好看,不能给脸不要脸了。

基于很多原因,赵济世也就接受了镇上乃至县上的好意,非常识抬举地应允了。

其实,赵济世并不清楚镇上县上的真实意图,他只猜对了一半,任何当权者,都要把势力范围内的一切事物都统统纳入自己的管控之中,不然的话,为人民服务就成了一句空话,你连你的人民在干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服务的啊。

作为分管工业、乡镇企业的田副县长,对扳倒井酒厂发生的一切他每时每刻都在密切关注着。全县所有企业的兴衰他都很关注,尤其关注的是企业的兴,企业的兴旺发达、企业的兴盛。企业好过了,税收才能上来,县财政才能好过,他这个分管的副县长才能好过,他才能多去看看,指导指导,发表发表一通讲话,鼓励鼓励干部职工。至于衰吗,就无所谓了,那是厂长的事了。他不可能到一个衰败的厂子去发表演说,去给职工们解决后顾之忧和遗留问题吧。

自从赵济世的酒厂参加完郑州的展销会回来以后,虽然吕胜报喜不报忧,田副县长还是派人暗中搞了一些调查。高苑酒厂是县里的企业,也是支柱产业,虽然管理上、经营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但他不能撒手不管,县里肯定还会支持的,再说他一时半会也倒闭不了。关键是这个扳倒井酒厂,一个刚起步的民营企业,而且大有发展壮大的趋势,作为分管工业的县长不能坐视不管不问。当然了,所谓的管和问,这里面的学位可就大了,不能直接管和问,要从另一个角度去管和问,要先抓住重点,所以他想起了赵济世。他要给县人大的几个副主任们吹吹风,透透气,不能让他们忽视了这个后起而且很可能要崛起的农民企业家。

73

赵济世无可争议的成为了县人大代表,很快就到县上参加了人代会。会议期间,他认识了全县很多的农民代表,这些农民代表,不再像以前那样是农业学大寨的积极分子,也不再是农田基本建设的标兵,而是农村致富能手或者是农民企业家。而赵济世的扳倒井酒厂的产值和规模在全县的农民企业家中是首屈一指的,他们酒厂已经能够跟高苑酒厂并驾齐驱了,从发展潜力和市场规模上看短期内就能超越高苑酒厂,因此,赵济世也成了这次人代会上被很多农民企业家和高苑县的报纸、电台和电视台记着追逐采访的重点。

就在会议临近闭幕的头一天,因为广大代表的呼声很高,常委会经过磋商,增加了一个让赵济世典型发言的会议议程。赵济世在发言中简单介绍了从办窑厂直到办酒厂的艰苦经历,他重点讲的就是,只要有恒心、有毅力、有目标,任何艰难困苦都能克服,困难肯定很多,曙光就在前面。他的发言赢得了与会代表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人代会结束以后,很多的乡镇组织当地的农民企业家和想成为农民企业家的人到扳倒井酒厂来参观学习。特别是县电视台的记着杨妮姳几乎是天天跟着各乡镇的参观学习团队到扳倒井酒厂来。这个漂亮的女记者只要扛着摄像机一来,会立刻引来一帮孩子和没事的妇女们跟着后面看热闹。

这些来参观学习的,等参观学习完了之后,一般也就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只要人少,他们就在扳倒井酒厂的食堂里用餐,是在容纳不下了,就到镇驻地的饭店,有的干脆到县城去吃饭。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些考察团都有活动经费,都会给酒厂留下饭前喝酒钱。虽然赵济世说我这么大酒厂,一顿饭两顿饭的吃不穷。但参观团带队的总会把钱留下,按他们的话说,不能开免费吃饭这个头,人怕出名猪怕壮,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以后少不了来参观学习的,再好的企业也挡不住全县都来吃啊。

赵济世心想也是,既然这样,干脆盖个像样的饭店,就叫扳倒井酒店吧,对内是食堂,对外是饭店,连客房也盖上,也好全方位的接待那些慕名而至的客人。他想到做到,就在酒厂大门口的东面盖酒店,坐北朝南很是气派。他把盖酒店这事跟大哥一商量,赵济仁马上就同意了。赵济世就把盖酒店这事全权托付给了大哥,让他找人设计图纸,再找建筑公司,一切都由大哥去办理。

再说那个记者杨妮姳,这段时间拍了不少素材,她准备给赵济世弄个专题片,专题片的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扳倒井里桃花艳》她要从这口古老的扳倒井和井边这棵有年岁的桃树拍起。因为赵济世的老房子翻盖还没竣工,地下酒窖被临时封盖着,里面的内景无法拍摄。杨妮姳就先把能拍的镜头都拍下来,等待以后再剪辑。

这段时间杨妮姳几乎是天天跟在赵济世屁股后头,扛着个摄像机拍这拍那的。只要赵济世坐下来,她就拿个小本子凑上去,问这问那。有事一边记录还一边陪着赵济世哈哈大笑,这让躲在旁边看见这一切的王晓丽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晓丽自从搬到厂子里来住以后,白天除了到食堂里帮着嫂子、大姑姐他们干点活,就是到村里大嫂家里帮着婆婆干点什么,忙忙活活的一天也很充实。可是自从赵济世开完了人代会,这些来参观学习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忙得赵济世脚不沾地,不是陪着他们参观就是给他们传经送宝讲授创业的经验,也没工夫陪她说话了,完全打乱了他们原来的生活规律,特别是那个漂亮的小记者出现以后,她的心里老是往上撞酸不溜丢的味道。她虽然相信自己的丈夫,但又不是他的裤腰带,不能天天跟着他,看着他。现如今的女孩子,特别是那些女记者们,动不动就上头扑脸的,再坚强的男人也挡不住这种诱惑啊。

其实,王晓丽的担心是多余的。赵济世之所以这么愿意人家来参观学习,更愿意记者们来采访,目的就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知道扳倒井酒厂,更希望能引起县领导的重视。有些东西藏着掖着是不行的,要靠舆论工具的强大作用宣传出去,要让全省乃至全国的老百姓都知道高苑有个扳倒井酒厂。他需要这个光环,更希望能得到权贵们的青睐、帮助与保护,他想跻身于他们的行列。孤军奋战,孤零零的屹立在狂风暴雨中是不行的。

当高苑县的报纸、电台和电视台铺天盖地的对扳倒井酒厂进行了宣传报道以后,田副县长带领企业上的管理者们也来到了扳倒井酒厂。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主要是考察酒厂的规模与管理,另外还了解了一下工人们的劳动和工资状况。

田副县长之所以要到高苑酒厂来,一是因为最近对高苑酒厂的宣传报到很多,有些东西很可能把它吹上了天。作为分管工业的副县长他不能偏听偏信,他要实地调查一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吗。二是因为最近上面接连下发了好几个文件,要求对国营企业进行改制。企业改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充分调动企业全体职工的积极性,让全体职工能够充分发挥其聪明才智,为企业创造更多更好的效益。

田副县长一行在扳倒井酒厂考察完毕后回到县城,就在高苑招待所简单的吃了点饭,然后就开起了研究企业改制的会议。在会上,他首先就怎么样才能真正调动全体职工的积极性,让全体职工真正象爱自己的家一样热爱企业,心甘情愿为企业献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全部精力这一问题进行了发言,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首先最低级的条件就是把企业职工当作“人”来尊重,而不应该把职工当作猪狗或会说话的工具对待。人不是牛马,鞭子越打越卖力,即使是牛马,牛马被打急了,也会撂蹶子不干。国有企业效率低下的主要原因是“干好干坏一个样”的机制挫伤工人的积极性,首先从工人头上开刀,先要从舆论上铺天盖地宣传砸烂工人的铁饭碗,紧接着就是国有企业工人身份置换,所谓的置换就是从固定工置换为合同制工人。

这次企业改制会议一直开了两天才结束,从此开始,国有企业的改制也就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74

赵福禄的老房子改造工程终于完工了,因为是夏天,没几天墙跟房顶就干透了。大门和院墙还是仿照原来的样子盖的,从远处和外面看仍是原来的样式,只是整个外观上干净和新鲜了一些,因为用的仍是原来的旧砖和土坯,就连北屋、西屋的墙,也是土坯里面包上了一层砖。从大门进到了天井里,北屋和西屋仍旧保持了原来的风格,墙仍是土坯的,门窗都还是原来的样式,只是屋顶的麦秸换成了新的,因为当时的农村,房顶用瓦的还很少,用麦秸的很普遍,麦秸屋顶一般是三五年换一次。进入整个院落给人的感觉就是用水刷了一遍,就像一个老人洗了洗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样,仍保持了以前的本色,让人看了还是那么亲切。进入屋内,墙壁、苇箔外,梁和檩条都是用的旧的,只有闻到的轻微的石灰气味是新鲜的,据说石灰是能够消毒灭菌的。就连地面也是三合土夯实了的,没有铺砖。

赵济世让人把原来的旧家具用水刷干净了,仍旧摆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打眼一看,仍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干净了许多。

赵福禄老两口及***仍旧搬进了北屋,赵济世跟王晓丽也搬回来住在西屋里。前面讲过,北屋和西屋虽然是按老样子复原的,但面积和高度比以前都大了,进去以后的感觉好像是人变小了。

在紧贴北屋的东面,专门盖了一件屋,是为进出地窖和保护地窖口而盖的。地窖口的大青石板已经换成了便于开关的木盖子,地窖里也按上了电灯。为了保持地窖环境的相对稳定,除了下去取酒和存酒的人员,一般是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的。因此,赵济世专门请人设计并在酒厂建造了一个更大的地下酒窖,用来储存新酿造的酒。

搬完家这天,赵济世特意把村干部和几个本族年长者请到了家里,共同庆祝老房子改造完工。

酒宴上,大家喝着扳倒井古酿,赞誉着古人留下的精髓。赵济德看看翻盖的房子,端着酒杯笑着说:“这房子还是这么拾掇好,什么高楼大厦,都不如咱这坯屋草房住着舒坦,这房子,接地气不说,还冬暖夏凉。这人上了岁数,都爱怀旧,打小就这么点念想,一下子给弄没了,活着也就没滋没味的了。”

“按你这说法,社会就别发展了,照旧吃糠咽菜多好啊。”赵聚财在旁边的酒桌上听不下去了,歪过头来说。

“哎,你还别抬杠。这社会发展进步跟保持传统文化是两回事,他们不矛盾。国家还提倡要对中华五千年的文明进行发扬光大呢,何况我们这些草民啊。”赵济德喝了口酒接着说,“你们说说,这传统老办法酿造的酒就比那新办法勾兑的酒好喝。是不是这个理。”

赵聚财低声跟同桌的赵义德、赵义财、赵义举说:“老古董,顽固不化。”

几个上了岁数的人却都大声附和着说,“对对对,啥时候也不能忘了根本,忘了祖宗啊。”

赵济世正陪着喝酒的时候,赵福喜骑着自行车来找他了,说建筑公司的找他,正在办公室等着他呢。

赵济世从天井里推了一辆自行车,和赵福喜就一起走了。他们来到厂部办公室的时候,只见县建筑公司的经理王启仁正等在那儿。

“你怎么不到家里去啊。”赵济世笑着伸出手说。

“我听说你正在家大摆筵席,怕惊动了灶王爷,就没敢去。我是来给你看初步设计图纸的。”王启仁握了一下赵济世的手,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卷图纸摊在桌子上继续指指点点地说道,“这是扳倒井酒店的外观图,这是饭店餐厅的设计图,这是客房的设计图。这些都是按照你前几天的修改意见重新设计的。”

赵济世一边低头看着图纸,一边听王启仁指指点点的介绍新图纸的设计和改动的地方。

等王启仁说完了,赵济世点着头说:“这比上次强多了。图纸是出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动工啊。”

“只要你资金一到位我们就动工。”王启仁拍着胸脯说。

“我明天就把资金划到你的账户上。”赵济世拍了一下王启仁的肩膀说。

“那我明天就动工,你知道,建筑设备我早就运来了。”王启仁指着外面的大型建筑设备说。

“走,到我家喝一杯去。”赵济世拉着他就走。

“不了。我回去还有些事要办。等我明天开工了,我请你喝酒。”王启仁握了一下赵济世的手,开着自己的轿车走了。

第二天上午,当赵济世按合同规定,把款项打进王启仁的账户后,王启仁的大队人马很快就来到了工地上,几挂鞭炮响过之后,轰轰烈烈地盖楼工程就这么开始了。

75

吕胜开完了县里的企业改制会议刚要离开,田副县长的秘书把他叫住了,说县长找他有事,让他到田副县长的办公室去一趟。

田副县长开门见山地说:“这次企业改制,意义非凡,你一定要跟几位副厂长商量好了,拿出个具体办法来。首先要保证职工的稳定,不能搞出乱子来,真出了事,谁也没办法给你擦腚。”

吕胜回到厂里,让办公室主任把刁宜信、昝午兴、谷益丰、郭曾丕几位副厂长叫到他的办公室,向他们传达了县里的会议精神。其实,在这之前,关于企业改制的宣传已经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只是怎么个改法,各种传说都有,大多数人只能听天由命,国家和县领导绝不会让大部分人没饭吃的。

吕胜念完了县里的文件,大家除了喝水的就是抽烟的,个人打着个人的算盘,谁也没吱声。

沉默了半天,还是吕胜先开了口,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这次改制,看来不改是不行了。目的我就不多说了,关键一点就是必须稳定住工人的情绪,不能引起大的波动,更不能引起混乱。这样吧,我这里有份别的县里的一份企业改制的方案,你们拿去看看,由刁厂长牵头,你们几位副厂长拿出一个方案来,咱们再商量,商量好了,定下来了还要报县政府去批。你们可要记住了,这是制定讨论稿,先不要透露给工人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谁泄了密谁负责。”

刁宜信很不情愿的接过那份参考方案来后,嘟嘟囔囔地说:“你这不是让我找挨骂吗。”

“老刁,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吕胜站起来说,“你是第一副厂长,当然应该你牵头搞了。你如果实在不愿意,你可以写辞职报告,我马上找县里去,让愿意干这事的人来干。”

刁宜信气呼呼地没说什么,拿着参考方案扭头就走了。那几位副厂长一看老刁都走了,赶紧也跟了出去。

刁宜信表面上很生气,其实他心里还是蛮得意的。既然让他领着搞改制方案,那主动权可就在自己手里了,他完全可以在不违反原则的基础上,把对自己以及自己人有利的一些东西考虑进去。他领着那几位副厂长到了他的办公室,开始模仿着人家的方案,一条一条的制定自己的方案。

几位副厂长走后,吕胜让办公室主任把倪晓双叫到了办公室。倪晓双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办公桌后面的吕胜。

吕胜也笑呵呵地站起来,来到倪晓双旁边坐下,意味深长地说:“晓双,我今天叫你来,是跟你谈一件重要的事。你可能听说了,企业要改制,今后无论从体制上还是人员安排上还是管理上将发生翻天覆地地变化。你不要紧张。通过这几年的观察,我发现你不仅聪明,人品也很好,是值得信赖和可以托付办大事的人。”

吕胜站起来,倒了杯水放到倪晓双面前的茶几上说:“我这里有一套帐,你比照着,另外再做一套。”

“厂长,怎么做啊。”倪晓双瞪大了双眼看着吕胜问道。

吕胜又站起来,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几套记账簿过来,一套是复印件,一套是还没写一个字的全新的。他从那套复印件里拿出一本打开,对倪晓双说:“你把这套复印件上的数字抄录到这些新记账簿上,但是,像这些用铅笔改写的数字,你要抄录改写的,不要超原来的。明白吗。”

“你让我造一套假账啊。”倪晓双看了看以后,伸了伸舌头,低声说道。

“不要乱说。”吕胜用一个手指在嘴前面晃了晃,然后走到门口听了听,再坐到倪晓双旁边说,“这也是你舅舅的意思。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事。我知道你的嘴严实,信任你才让你干的,等酒厂改制结束后,我会让你干财务科长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一片好心啊。”

倪晓双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搂住身边的吕胜亲了一下说:“你放心,我全听你的,我保证啥也不对外人说,就是我亲爹亲娘我也不对他们说。”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在我这办公室的里间里办公,去吧。”吕胜用手指了指里间的门说道。

倪晓双站起来,抱着两包资料就到里间里去了。

原来,自从得到要改制的内部消息以后,吕胜就开始琢磨这下一步和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了。他首先想到的是怎么转移已经不多的酒厂资产,不能给后继者留下什么钱,光留下些债务就行,这个包袱还是留给政府和下一任去背吧。万一还是自己干,再想别的办法。进退的路都得想好了才行。原来的财务科长他也很信任她,但是也不能让她知道过多的秘密,再说她的年龄也大了,这些年也捞了不少的好处了,到时候给她个满意的养老之处就行了。

几天之后,刁宜信把他们几个副厂长拟好的一份“高苑酒厂改制办法(草案)”交到了吕胜手里。吕胜仔细认真地把这个方案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感觉也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再说了,这个方案只是提供给局里,局领导还要修改完善,然后再上报县企业改制领导小组,等领导小组批准以后才能实施。

这段时间,整个高苑县议论最多的就是企业改制这个话题。很多人对彻底砸烂铁饭碗这件事很不理解,有些人虽然在单位拿不了多少钱,但总认为是个铁的饭碗,永远不会烂,里面永远都会有点饭,只要有点饭,饿不着一家老小就行了。再就是退休以后的养老问题,这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议论起来倒是件好事,因为改制以后,退休人员的养老金将由劳动部门发放,也就是不管将来厂子的效益如何,厂子是兴旺还是倒闭,养老金与厂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养老金就有保障了。这对那些发不上工资的工人来说,倒希望早点办理退休手续。

高苑酒厂在高苑县来说也属于一个大企业,就经济效益来说,比油棉厂、造纸厂、磷肥厂、织布厂还算好的。对高苑酒厂改制的成功与否,县政府是想当重视的,它不仅影响到整个酒厂而且影响到全县其他企业能否顺利改制。在高苑酒厂改制动员大会上,田副县长亲自参加并发表了重要讲话。他从改制的重大意义、改制的目的、目标、改制的要求、改制后工人的去留、改制的善后事宜等多个方面进行了阐述,并一再强调,企业是工人阶级的企业,改制是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改制不能损害工人阶级的丁点利益。他的讲话,让广大的工人阶级听了,心里确实是暖洋洋的,认为国家、政府不会丢弃工人阶级的。

动员大会之后,高苑酒厂的改制就算是正式开始了。高苑酒厂更名为高苑美酒股份有限公司,厂长不再叫厂长而叫总经理,整个公司股权的百分之五十五属于高苑县政府的,其余的股权由总经理、副总经理、公司的中层以及工人们去分配。经过审计局的审计与评估,高苑美酒公司处于负债经营的状态,除政府外,想得到股权的必须出资购买,而且对股权的购买有严格的规定。

这次改制对年轻人来讲是个考验,因为到哪儿找份工作都很难。对接近退休年龄的人来讲到是件好事,特别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来说更是好事。

76

随着高苑美酒股份有限公司的挂牌成立,原来的高苑酒厂成为了历史,原来工人的铁饭碗也就彻底砸烂了。整个公司的改组、重组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接近退休年龄的都在忙着办理退休手续,想继续在公司里干的,则开始签订劳动合同,劳动合同对合同期限、合同工作内容、工资待遇、劳动纪律、合同解除、法律责任等等规定的很详细。

公司还明确规定了,原来的工人优先签订劳动合同,不愿意签合同的,按照法律规定,按之前的工作年限给予一定的补助可以另谋高就。

吕胜和那几位副厂长只是改了一下称呼,叫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原来的财务科长经过深思熟虑和在别人的劝说下,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因为她也很清楚,公司将来的前景怎么样还很难说,假若继续干,吕总经理不可能再那么信任她了,与其不顺心的干活,还不如心情愉快的退休算了。这样一来,倪晓双就名正言顺的被吕胜聘为财务科长了。

魏一吉所在车间的那个老主任也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他也被吕胜聘为了车间主任,看来他这几年的腚并没有白舔。

在酒厂正式改制以前,吕胜通过田副县长的关系,专门带着重礼找了地区国有资产评估处的王处长。地区的评估专家们对酒厂进行实地勘验评估,将几百万的财产评估成了近百万。对土地、房产等大宗不动产按原购入价评估,没有计算市场升值部分。对芦湖老窖的商标也没有给予评估。对这仅仅百万的资产,则按国有股、法人股、个人股进行了分割。

高苑美酒公司成了以后,吕胜在股东会议上说,为了美酒公司下一步的生存,决定在公司内融资。他想了个高招,只要是员工都可以要来认购,他不叫集资叫入股,每股二元,共三十万股,如果想买,最少买一千股。那个时候,万元户是人们仰慕和期盼的,对底层的个人来说,能攒个几千块钱的也不多。

刚开始,大多数人认为,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才攒了几千块钱以备急用,真不敢拿出来投到公司这个无底洞里去。吕胜就自己带头,先买了一万股,也让其他副总带头买了几千股。之后又动员中层及车间主任们带头买。中层及车间主任们买了之后,他们就动员自己的手下购买,实在没钱买的也就算了,总不能因为这事逼出人命来吧。

当倪晓双把入股的进度表递到吕胜的手里后,他专门找倪晓双的名字看了一下说:“你怎么买了这么点。”

倪晓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我没多少钱,家里也实在拿不出多少钱了,可是你那么信任我,我又不能,只好……”

“这也不能怪你。”吕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报纸裹着的包递到倪晓双手里说,“这是两万块钱,以你的名义先入上。将来分红了,红利也是你的。但是你要保密,就说是你找亲戚朋友借的钱。”

倪晓双激动的含着眼泪,始终不敢接报纸里的钱。

吕胜拿着钱从老板桌后面走出来,来到倪晓双跟前,把钱放到她手里说:“别哭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倪晓双搂住吕胜的脖子,哭着说:“谁愿意说啥就说啥,我就愿意让你怎么了。”说完,她在吕胜的脸上亲了一下后,笑了。她掏出手绢,擦干净了泪水,接过钱,冲吕胜笑了笑就走了。

那些因为企业改制提前退休的老工人,自认为有一技之长的,都来到了扳倒井酒厂,看能不能在这里干。还有一些小伙子,也跑了过来,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赵济世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大哥赵济仁来处理,原则是,愿意来的一律留下,会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安排合适的工作岗位。当然了,工作岗位不同,工资肯定也就不一样了。

美酒公司的成立,特别是分股,以及后来的入股,对那些老实本分不敢闯荡的人来说,他们只能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听候命运的安排,留了下来。而对那些思想活跃,敢闯敢干的人来说,他们愿意当弄潮儿,并且他们也早看透了吕胜的一切,也就利用改制这个契机离开了。这样一来,扳倒井酒厂这边,涌进来了不少高苑酒厂的工人。

赵济世不怕人多,他最需要的就是人,只要有人,里面肯定也有人才。他需要的也是这些曾经干过酿酒行业的业内人士,他们最起码知道酿酒厂的最简单的流程,而那些有一定酿酒经验的老师傅他更需要,而且经过试用后,能独当一面的师傅,他都会给他很高的工资。况且他这里的入股是每年都分红,而且红利也很高,凡是在这里干过的人都知道。在他这里,也没有懒散的人,那些个别想懒散的人,看别人干活那么卖力,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磨洋工了。这边热火朝天的样子跟那边一比较,是人都能看出这边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的气象来,就连每个工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高兴两个字。

看到工人们那么卖力的干活,赵济世打心眼也高兴。他一再嘱咐食堂,不能因为吃饭的多了就降低了饭菜质量,要像从前那样,让工人们吃得好、吃得香、吃得饱,只有吃饱喝足了,他们才有力气有精神头去卖力地干活。他也嘱咐负责采购的姐姐,不能贪图便宜买那些变质不好的食材。

赵济世刚从食堂出来,就看见杨妮姳拎着照相机,从桃园路上走过来了。她轻飘飘的身姿把路两边的桃叶也引逗地在翩翩起舞,好像在迎接她一样。看到她身前身后飘摇不定的桃叶,赵济世禁不住也笑了。

走到跟前的杨妮姳笑着说:“赵厂长,你笑什么。”

“你的大驾光临,把我这路两边的桃树都惹得在焦躁不安了。看来我这些桃树还是公的,要不然,它们见了美女怎么会那么兴奋呢。可是,如果是它们是公的,也不应该结果啊。”赵济世一本正经地说。

“赵厂长真会开玩笑,这树还有公母之分。”杨妮姳依旧笑着说。

“那当然了,万物皆有阴阳。就拿你的手来说,这手背就属阳,手心就属阴。”赵济世指着杨妮姳雪白丰满修长的手说。

“没想到,赵厂长不仅会酿酒,还是位阴阳先生啊。”杨妮姳伸出手一边看着一边递给赵济世说,“你给我看看手相吧。”

“哈哈哈哈。我可不会看手相。”赵济世挥了挥手说,“走咱们到办公室去谈吧。”

赵济世一边走着一边问道:“这断时间,杨大记着到哪儿去了。”

“别提了。高苑酒厂不是搞企业改制吗,宣传部让我们全程跟踪、全程报道,要给全县的企业改制做好舆论导向。”杨妮姳似有不悦地说。

“那是,这次改革的成功与否,全靠你们新闻界的舆论引导了。只能正面报道,一点负面的东西都不能透露出去。兵马未动舆论先行吗。”赵济世很认真地说着。

说话间,他俩来到了赵济世的办公室里。赵济世给她倒好茶水,接着说:“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好消息有的是。你可不能乱传啊。”杨妮姳挤了一下眼,诡秘地说。

77

赵济世还没等杨妮姳说话就说:“咱先不说这好消息,也不喝茶了,我领你去摘西瓜吃吧。”

“摘西瓜,到哪儿?”杨妮姳望着赵济世笑着说。

“走,我这院子里就有。”赵济世站起来说。

“在哪儿呀,你怎么没说过呀。”杨妮姳跟在赵济世后面问道。

“我还啥事都给你汇报啊。”赵济世回头笑了笑,用手一指接着说,“就在西北角那地方。”

说话间,他们穿过硕果累累的桃树林,往厂区的西北角方向走去。还没出桃林,杨妮姳就远远地看见了前面那一片绿油油的瓜田。

站在田埂上,赵济世指着那一片瓜田对杨妮姳说:“这里除了西瓜,还有甜瓜,面瓜,白梢瓜,黑梢瓜。你喜欢吃什么,随便摘。”

“哇,这么多,真没想到喂。”杨妮姳蹦蹦跳跳地踩着田埂走进了瓜田,摸摸这个瓜又摸摸那个瓜,就像欣赏艺术品一样,但她就是没有动手摘瓜。

“别老摸呀,喜欢吃啥就摘下来。”赵济世在旁边笑着说。

“我都喜欢,可是不能都摘吧。”杨妮姳直起身子,看着赵济世说。

“那你就各样的摘两个,吃不了你就带回去,吃完了再来摘。”赵济世往四周看了看说,“你先寻么着,我去给你拿袋子去。”

杨妮姳见赵济世走了,仍没有摘瓜,还是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又站起来,因为她不知道哪个熟了,哪个还是生的,万一把生的摘下来,不仅被人笑话,还把瓜给糟践了。

不一会儿,赵济世拎着个蛇皮袋子回来了,见她一个瓜也没摘,就笑着问道:“你摘的瓜呢。”

“我不知道啥样的是熟的,所以没敢摘。”杨妮姳不好意思地说。

“我教你。”赵济世蹲在一棵甜瓜秧傍边接着说,“你看这瓜秧上同样的瓜,先比颜色,再比大小,再用手轻轻地捏一下。你看这个,绿的青的就是不熟的,这个颜色淡一点的,用手捏一下,不那么硬了,就是熟了。”

在赵济世的指导和帮助下,杨妮姳摘了一袋子瓜,最后,赵济世又摘了个西瓜说:“你拿着西瓜,我背着这袋子瓜。”

杨妮姳一边走一边问道:“赵厂长,你还懂种瓜啊。”

“我只是知道点,不是很懂,这都是田师傅侍弄的。田师傅不仅酒酿的好,瓜也种的好。”赵济世背着一袋子瓜说。

到了办公室,赵济世先把西瓜皮上的泥洗了洗,用刀切开了,西瓜露出了红红的瓤口。

“你快尝尝,我们这的西瓜格外甜脆。”赵济世招呼傻看着的杨妮姳说。

杨妮姳拿起一块西瓜吃了一口说:“真是哎,我在县城从来没吃到过这么脆甜的西瓜,这是怎么回事呀。”

“同样的瓜种,在我这里种出来就各自一个味,就连苦瓜,种出来都是甜脆的。”赵济世得意地说。

“那是怎么回事啊。”杨妮姳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问道。

“这是秘密,不能说。”赵济世卖起了关子。

“对我还保密?”杨妮姳斜眼看了赵济世一眼接着说,“那你就保你的密吧,我有秘密也不跟你说。”

“哈哈哈哈。”赵济世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啥秘密。主要是这浇地的水。我已经把扳倒井的水引到这里来了,用它浇地,浇桃树,长出了的果实就格外甜脆。”

“哦。哎,你怎么把井水引过来的,莫非你又把井扳倒了,让水又流过来了。哈哈哈哈。”杨妮姳把西瓜喷了一地,呛得直咳嗽。

看她笑呛了的狼狈样,赵济世不由得也笑了。“吃东西不能笑,这连小孩子都懂得的知识你还不懂。”

“不是,我觉得你说的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就忘了咽下去再笑了。”杨妮姳终于止住了咳嗽。“快说,你怎么把井水引过来的?”

“看了你上学的时候,物理是体育老师教的。”赵济世把一块西瓜递到杨妮姳手上说,“不能再笑了。我在井的旁边修了个水塔,把水抽到水塔里,然后顺上管道,这管道到哪,水不就到哪儿了。如今,俺们全村都用上土自来水了。”

“奥。真是的,我的物理虽然不是体育老师教的,是历史老师教的,我只知道赵匡胤能把井扳倒了,不知道你赵厂长会修水塔呀。哈哈哈哈。”这次,杨妮姳是咽干净了东西以后笑的。

“还吃其他瓜吗,我给你洗去。”赵济世问。

“撑死我了,一个西瓜全便宜我了。不吃了,饱了。”杨妮姳站起来,在屋里边走边说。

“你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吗,现在可以说了吧。”赵济世看着杨妮姳说。

“其实也没什么。”杨妮姳想了想接着说,“那个吕大厂长你熟吗。”

“不熟。只是见过几次面。怎么了。”赵济世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杨妮姳问道。

“这个人不咋地。不仅没文化没素养,既贪财还好色。”杨妮姳撇着嘴说。

“怎么了,他坑你了还是骗你了。”赵济世依旧诧异地问。

“他倒没坑我也没骗我,但是通过这次企业改制,我看出了很多门道,猜出了一些内幕,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杨妮姳坐下来说。

“那你为什么不如实报道,还一个劲地唱赞歌呢。”赵济世说。

“我一个小记者,只有跟踪采访的份。到时候怎么剪辑,该播什么不该播什么,是上面说了算,要层层把关的,就是台长也要请示,让上面审查过关了才能播放的。这叫舆论的正确导向。”杨妮姳气呼呼地说。

“那你还是不要跟我说太多了,免得舆论导向出了问题。”赵济世笑着说。

“我知道你嘴严,再说了,你还是县人大代表,你知道了也不会乱说的。主要是你的人品修养在这儿呢。”杨妮姳用夸奖的口气说道。

“你刚才说吕胜这个人没文化没素养。到底咋回事啊。”赵济世满脸疑惑地问道。

“是这么回事。”杨妮姳开始慢慢地把她看到听到的一些与吕胜有关的消息,给赵济世讲了起来。

78

“我不是对高苑酒厂的改制一直在跟踪报道吗。这其中,我也到车间,甚至到工人的家里去进行了采访。大多数人是麻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丝毫没有主见,听天由命,领导让怎么做就怎么做,政府的目的肯定是好的,反正不能饿死人。他们大多提不出什么意见和建议来,是地地道道的顺民。但有少数的人反应了一些重要的问题,比如,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他们怀疑,吕胜转移了一些国有资产,另外,在国有资产评估的问题上也有很多的猫腻,本来几百万的资产,硬是评估成了百万,那些资产都到哪儿去了?”杨妮姳慢慢地给赵济世说着。

“他们为啥不去举报。”赵济世气愤地说。

“怎么举报,到谁那儿举报,你有充分的证据吗。老百姓只是怀疑,猜测,背地里议论。谁挑头去调查,到哪儿去调查。弄不好还会惹火烧身,打不着狐狸惹一腚骚。还是保持沉默,息事宁人的好。他们还反映了一些事,比如吕胜走到哪,哪儿就要情人,如今跟宾馆的一个服务员就打得火热。据说他现在的财务科长不仅年轻貌美而且还是田副县长的亲戚,跟吕胜有没有一腿就不知道了。”杨妮姳不温不火,像是讲故事一样慢慢地讲着。

对吕胜爱拈花惹草这事,赵济世不仅早有耳闻,在郑州时他就亲眼见到过。他点点头说:“像这种事,只要他老婆不公开闹,就证明没事,一切也只能算个美丽的传说。”

“他老婆。哼。”杨妮姳用讥讽的口气说,“听说他老婆也养了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来人家两口子是商量好了,个人忙活个人的,互不干涉内政啊。哈哈哈哈。”

赵济世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想,这干记着的就是开放,一个还没结婚的大姑娘,这种事不仅能说出口,而且还讲的绘声绘色的。

“哎。赵厂长,我感觉这个县酒厂虽然改制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败在那个吕胜手里。”杨妮姳很神秘地说。

“不会的,人家有县财政撑腰,不会轻易倒掉的。”赵济世想了想接着说,“这是咱县唯一的一家国有大型企业,县里还指望它给撑门面呢,还指望它到上面去要钱呢。”

一说到要钱,赵济世就想起了几年前他帮着县里到省厅要钱的事,一想起这事,他心里就堵得慌,跟吃了屎一样,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本来想把这事说出来,一吐心中之快,但他立刻又想到,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吧。话多伤人,没有不透风的墙。眼前这位御记也不是省油的灯,口无遮拦,一斤沉的东西,让她一说能放大成一顿。

“哎。赵厂长,你现在不是县人大代表吗,我觉得你应该通过开会的机会多跟县领导靠近靠近,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吗。像你这么单枪匹马的干,我觉得风险很大。人怕出名猪怕壮,说句难听的,你也别生气,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人来找你的茬。你应该有所防范啊。”杨妮姳用很关心的口吻说着。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赵济世以前只想到了干出一番名堂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如今,他的梦想也实现了,他正在追求更大的梦想。他学过世界历史也学过中国历史,更了解中国的近代史。建国后几次政治运动,有些是冲着政治来的,有些则是冲着经济来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等你富起来了就会割你的尾巴。与其被人割,还不如自己先割了去,免得别人割尾巴的时候连半拉屁股也割走了。

杨妮姳见赵济世沉思不语,就问道:“赵厂长,你怎么了。”

“奥,没什么。”赵济世笑了笑说,“刚才思想开小差了。”

“哈哈哈哈。你也会开小差。”杨妮姳笑着说。

“这个。哦,当然了。任何人,任何时候,脑子都会开小差的。”赵济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表说,“哎吆,这不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吗。我去跟食堂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几个菜。”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过几天我把给您拍的新闻宣传片送过来您看看,如果您审核通过了,再让你请客。”杨妮姳赶紧拦住赵济世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济世说完,到隔壁把司机叫过来,让司机把那一编织袋子瓜拎到车上,对准备上车的杨妮姳说,“随时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很快我就会过来的。”杨妮姳看了看东边的正在施工的工地问道,“赵厂长,你们这酒店什么时候竣工啊。”

“国庆节差不多。”赵济世很自信地说。

“速度好快啊。”杨妮姳一边上车一边说。

“那是。深圳速度吗。”赵济世笑着说。

杨妮姳从副驾驶室里伸出大拇指朝赵济世举了举,没说什么,莞尔一笑,挥挥手就走了。

杨妮姳走后,赵济世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依旧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对个人是永远不能跟国家,跟政府抗衡的。到目前为止,事业坐到这份了,也得到了老少爷们的认可,更成为广大农民兄弟的赞同,可在一些官员眼里,自己仍是个不入流的个体户,虽然被冠以了私营经济的美名,但仍是下九流。作为下九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滚滚黄河水荡涤的一干二净。

赵济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要跟父亲和大哥充分讨论后才能做出决定。

79

吕胜在酒厂改制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他不仅拥有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而且暗中还侵吞了不少的国有资产。他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清楚这些财产是怎么得来的,他虽然贪婪、爱财,有极强地占有欲,但他不能独吞胜利果实,要分享,让那些有功之人分享他的成果。分享完了战果之后,他就轻松愉快地去找他的肖红去了。这段时间他满着商场的征战了,把情场暂时放在了一边,自然也就把一员战将冷落在了一边。这中间他虽然给她打过几次电话,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戴着手套抠耳朵罢了。

当肖红在宾馆的房间里见到吕胜时,她扑到他的怀里,抽泣着说:“你都快十天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嫌弃我不要我了呢。”

“怎么会呢,我的小心肝。”吕胜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道,“电话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在酒厂改制这个关键时刻,我怎么能掉以轻心呢。那些人,都像狼一样的盯着我呢,我怎么能离开呢。”

肖红还是一边哭一边说:“这些天我老是做噩梦,不是掉到水里面了就是被狗咬着了,喊你你也不在身边,也没人来救我,我真是伤心绝望的要死掉了。每次醒来,枕巾都是湿的。”

“好了,好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别再瞎想了。”吕胜一边说着,一边舔着肖红脸上的泪水。

当吕胜舔着她的耳朵,脖子时,肖红因为痒而扭动着头笑了。

当吕胜对肖红狂轰滥炸之后,他躺在床上说:“你看我的口袋里有什么。”

肖红赤脚走到沙发跟前,从吕胜飞裤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一看,是条金手链。她兴奋地举着金手链,跑到床上,骑在吕胜的身上,来了个张果老倒骑毛驴。他俩又回到了冷兵器时代,展开了一场狼烟四起的拼杀。

战争结束以后,肖红给正在闭目养神的吕胜冲好了一杯咖啡端了过来。他刚要接咖啡,bp机突然响了,他拿过来一看,上面显示着“吕大经理,几个弟兄在我这等着祝贺你呢。田涛。”

“什么事?”肖红端着咖啡说。

“你们田经理找我。”吕胜接过咖啡笑着说。

“是不是那几个厂长要你请客啊。”肖红坐在吕胜的旁边,抚摸着他的光脊梁问。

“你怎么知道。”吕胜奇怪地问道。

“他们几个到田经理的办公室时我看见了。”肖红枕着吕胜的大腿得意地说。

“这几个吃货,厂子都快倒闭了,还死吃。”吕胜一边骂着一边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穿衣服。

“你可少喝点酒啊,那几个人就知道灌你。”肖红一边帮着吕胜扣扣子一边说。

“没事,他们加起来也喝不过我。”吕胜穿着鞋继续说道,“你不上我们的桌吗。”

“还不知道,等总台的吩咐吧。”肖红一边给吕胜系着鞋带说。

“你收拾一下也到总台去吧,我到老田的办公室看看。”吕胜从沙发上站起来说。

肖红搂着吕胜的脖子,使劲亲着他说:“真不想让你走,还没待够呢。”

“我又不是出远门。说不定一会就见面的。”吕胜亲了肖红一口,就走了。

吕胜推开田涛的办公室,里面乌烟瘴气的,他扫视了一眼屋里的人,果然是纸厂的曹厂长,织布厂的宋厂长,纺织厂的张厂长,油棉厂的崔厂长他们都在。他站在门口咳嗽了几声,然后敞着门说:“先跑跑烟。你们这些烟鬼,早晚得抽死。”

“你不抽烟就不死了,你早晚也得爬烟囱去。”曹厂长用拿烟的手点划着吕胜说。

田经理迎到门口,拉着吕胜的手说:“吕大经理,请坐,请上座。你进来坐上一会儿,适应了就行了。”

几位厂长也都站起来,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跟吕胜打着招呼,说他了不得啦,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公司总经理了。酒厂也不叫酒厂了,叫什么美酒公司,对,是没有酒的公司。

“换汤不换药,该是啥还是啥。你们如果愿意,马上就变成经理。”吕胜摆着手,坐到沙发上继续说道,“厂长,经理;经理,厂长。爷俩比**,还不都是一个屌样吗。”

吕胜的这句话,惹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说真的,这改制有意义吗?跟不改制有啥不同吗?”织布厂的张厂长坐到吕胜跟前,关切地问道。

“肯定有意义,而且意义还很大呢。”吕胜梗着脖子继续说道,“最起码,原来这厂子百分之百是县里的,改制以后,最起码你能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了,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吧。”

“管他多少股份呢,都是虚的,等你不干或者不用你的时候,你能把百分之二十的厂子拆走了。”崔厂长有点不服气地说。

这几位厂长又七嘴八舌的问了一些吕胜企业改制的一些程序、操作步骤、法律手续等等,因为他们同样面临着下一步改制的问题。因为县工业局开会讲的很清楚,酒厂的改制是个试点,只要成功了,有了现成的经验,所有的公有制企业都要改制。这也就是这几位厂长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闲谈了一会,吕胜问田涛:“田经理,你能不能给我担保,我到银行贷点款啊。”

“我给你担保贷款。”田涛斜眼看了吕胜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几位厂长说,“我还欠了一屁股债呢,正想让你这总经理帮帮我呢,还帮你贷款。”

“你们看看,平时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这还没拉正事呢,就六亲不认了,啥屌东西啊。”吕胜呲着牙撇着嘴说到。

“别急呀。”田涛笑了笑说,“我不是不帮你,我也快周转不动了。”

“你别哭穷啊。我们可帮不了你。”宋厂长冲田涛笑着说。

“你们的效益不是挺好么,你看看你院子里的车,你再看看你的客房,不是都客满吗,怎么会没有钱呢。”张厂长指着外面的车说。

“这叫一家不知一家的苦啊。”田涛摇了摇头说,“不瞒各位,你们知道县政府欠我们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们。他们吃饭、住宿、开会都是打白条,说是财政给钱,可县财政也没钱啊。好多年的账都还挂在哪儿呢。反正又不是我贪污了。运转不动了再说吗。”

“哎。田经理,我刚才的意思你可能没听明白。”吕胜往田涛的身边凑了凑说,“你看,咱们俩的资金让县里给弄的都很紧张。我的意思是,你给我担保,我到银行贷款,我给你担保,你到银行贷款。腰包有了钱腰杆不就硬了,说话办事不就有底气了吗。”

“肏,瞎**扯淡,我都快揭不开锅了,银行会贷给我钱?”田涛用十分怀疑的口气说。

“这你就不明白了。你给我担保或者你贷款,银行只审核你的固定资产,人家欠你多少钱,你能不能运转,你不说,谁知道啊。”吕胜拍拍田涛的肩膀说,“你如果不信,我先给你担保,等你贷出款来之后,你再给我担保。咋样。”

崔厂长因为在他俩旁边,对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听吕胜说完,田涛正犹犹豫豫还没回答时,崔厂长说:“吕总,要不咱们互相担保吧,我也等钱用。”

“我打听了,你不行。”“为啥不行。”

“你现在还没改制,改制前是不允许贷款的,银行不会贷给你。”吕胜直截了当地说。

崔厂长忍不住了,站起来说:“哎哎哎。咱们今天上午干什么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对啊。咱们怎么让吕总给引到银行里去了。”崔厂长几乎是喊着说的。他站起来,看着吕胜接着说,“今天弟兄们是为祝贺你荣升为总经理而来的,事不大,你看着办吧。”

“不就一顿饭吗,每当总经理时,你们这帮小子们不也是吃我这大户吗。”吕胜扭头对田涛说,“田经理,找个房间,咱们到雅间里继续讨论。”

“你的包间一直给你留着呢,没人敢用。”田涛诡秘地冲吕胜挤挤眼说道。

80

酒厂改制这段时间,魏一吉接到过几次任伊静的传呼,大体意思是想他了什么的。魏一吉认为,现在正是改制的关键时期,不能轻易离开厂子,再就是万一被吕胜抓了现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丢了工作不算,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来。他考虑了几遍后,到厂子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任伊静回了电话,除了几句甜言蜜语之外,安慰了任伊静一番,然后说道:“最近吕厂子也一直没离开厂子,都在忙活着企业改制的事了,你家里也没什么活,我无缘无故地往你家里跑,会让他疑心的,等忙完了这阵子,我一定找机会去看你。”

“那你不会出来找家旅馆吗。”任伊静在电话里娇滴滴地说。

魏一吉猜测,看来她办公室里就她自己在,不然她是不会用这种声音说话的。他接过话来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能离开厂子,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亲爱的。”说完还对着话筒发出了亲吻的声响。

“嗯,就这样吧,我等你。”话筒里也传来了啯嘴的声音。

酒厂改制结束之后,魏一吉得到了该有的职位,看来,吕胜并没有发现魏一吉跟任伊静的暧昧关系,要么就说心胸太宽阔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或者有其他的目的。但魏一吉从未掉以轻心过,他一方面要小心翼翼地上班干活当好车间主任,对吕胜的话言听计从,另一方面他也在暗处观察吕胜的一举一动,寻找偷腥的机会。

当魏一吉通过宾馆的眼线知道吕胜的行踪以后,心里也乐开了花,他知道,吕胜不仅要去私会小情人,还要跟几个厂长在一起吃喝,所有这些活动,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的,自然也就给自己腾出了时间。他兴高采烈激动万分地骑上自行车来到了商业宾馆,定好了一个房间后,才给任伊静的办公室打去了电话。不巧的是,接电话的一位小出纳说,任伊静没在办公室,被商业局的会计科长叫了去了。魏一吉只好把传呼号留给了小出纳,并撒谎说自己是任伊静的一个亲戚,等任伊静回来了务必呼他。他还不放心,又给商业局的财务科打去了电话,电话那边说,任伊静刚刚离开走了。

魏一吉拿着客房的钥匙,焦躁不安、心情烦乱地打开了客房的门,握着bp机躺在了床上。他不时地拿起bp机看着,生怕有传呼来了听不到或是被漏掉了。他躺了没几分钟又爬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又到窗户跟前向商业局和百货公司的方向眺望,因为有房屋遮挡着,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他担心她干其他事情去了或者到幼儿园接吕一凡去了,那他不白折腾这一趟吗,不白白浪费了这次美好的时光吗。他默默地想,在等几分钟,如果没有传呼,他就退掉房间,直接到幼儿园附近的商店里去等,去观察。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bp机突然响了,这急促地“叽叽”声不仅把他从遐想中拽了回来,还吓得他把一直攥在手里的bp机差点扔了。他赶紧把bp机拿正了,两只手捧着它看,只见上面显示着“你在哪,我回公司了。”

魏一吉飞快地跑到客房登记室,抓起电话,定了定神,拨通了电话,低声说道:“我在商业宾馆的303房间。”等电话那边也传来了激动地声音“我知道了”后,他才感觉腿肚子有点发软。他偷看了一眼正在旁边忙自己工作的服务员,感觉人家并没有关注自己时,才慢悠悠地装作没事人一般的往房间走去。

魏一吉回到房间没多长时间,任伊静就推门进来了。魏一吉赶紧小跑几步迎上去,只见她两腮绯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任伊静顺手把门反锁上,一下子抱住了迎上来的魏一吉不住地狂吻起来,她一边吻着一边说:“我的小心肝,想死嫂子了。”

“我也是。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魏一吉一边应对着,一边拥着她挪到了床边,两人就滚在了一起疯狂在了一起。

狂风暴雨过后,整个房间,整个世界都开始宁静下来。两个人也从迷乱昏厥中逐渐清醒过来,两颗躁动不安的心也像暴雨过后的湖面那样,开始雨过天晴,风平浪静起来。

“你再不来看我,我都要快得相思病了。”任伊静依偎在魏一吉的臂弯里喃喃地说。

“我也快急疯了。都是那个改制闹得。”魏一吉紧紧搂着她接着说,“这下好了,改制结束了,你那个吕总也有空出去疯了,只要他疯,咱俩也就有机会了。”

“他疯他的,咱乐咱的。只要那个死鬼不起疑心就没事。”任伊静翻身趴在魏一吉的身上笑着说。

“我就怕他知道了,咱俩都不会有好果子吃。”魏一吉抚摸着她光洁的身子说,“你没从他的话里听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吧。”

“没有。他还经常说你对他多么忠心耿耿,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呢。”任伊静依旧伏在他身上,一手捏着一个耳朵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像两条蛇一样交缠在一起,说到高兴处,玩到尽兴时,任伊静品起了箫,魏一吉弄起了埙,两人上演了一出品箫弄埙的好戏。演出结束后,大汗淋漓的两个人又来了个鸳鸯浴,荡涤尽了肉体上的污泥浊水,而精神上却依旧是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任伊静从包里拿出两袋咖啡,分别冲在了两个杯子里,她把一杯端给魏一吉,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魏一吉喝了一口说:“苦。这是你们这些富人才能享受的美味,我可喝不了,太苦了。”

“什么穷人富人的,你只要对我好,我天天让你过富人的日子。”任伊静接过咖啡,端到魏一吉的嘴边说,“你再喝一口,习惯了就不苦了。”

“就怕我习惯了,也喝上瘾了,可口袋里的钱还不够喝这玩意的。”魏一吉笑着,接过咖啡说。

“不是有我吗,你只要要我,你要啥有啥。”任伊静把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又爬到了床上粘着魏一吉不放。

“咱俩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是长法呀,万一让他知道了可就麻烦了。再说了,真正到了你想我我想你的时候,想见面咱说了还不算,还得看他给不给咱机会。”魏一吉把他搂在怀里,一面抚摸她光洁的身子一面说着。

任伊静扬起脸,看着他说:“这样不是也挺好么,咱越想得慌了在一起才有滋味呢。就像你好几天不吃肉了,见了肉才馋得慌呢,要是让你天天吃肉,你也就吃腻味了。”

“我一天吃你八遍也不嫌腻。”魏一吉笑着摸着任伊静的胸说。他说完,拿起bp机看了一眼,直起身子说,“坏了,你该到幼儿园接一凡去了。”

“有你在,儿子我也不要了。”任伊静把魏一吉按倒在床上,用双腿夹着魏一吉的大腿说。

“那怎么行,孩子没人接他会急坏了的,再说,幼儿园的老师也会满世界找你们两口子的,万一找到吕总那儿,你不就暴露了。”魏一吉从床上跳动了地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要不我去接吧,你整理整理到宾馆的餐厅等我吧。”

“看你那个熊样。”任伊静笑着把他拉住说,“我能不要儿子吗。他中午不用接了,在幼儿园吃。这下你放心了吧。”

“哎,你怎么不早说啊。”魏一吉一屁股坐到床上接着说,“你也穿衣服吧,咱们也该吃饭了。”

“慌什么,饭有什么好吃的,再好吃的饭也没你的火腿肠好吃啊。”任伊静一边扯他的腰带一边说,“你忘了人家说的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别胜新婚吗,咱俩再亲热亲热,下次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相互搂着还可以,再办我是不行了,你可不能让我死在你那屄上。”魏一吉再次躺在了床上说。

“你这么搂着我我心里才踏实。这段时间,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那个死鬼虽然也办过我几回,可完事了他就转身睡了,睡得像死猪一样,不仅不抱我,温存我,连句暖心的话也不说,连个热屁也不放。我整天就是陪着一个有点热气的死人在睡觉。”任伊静说着,委屈地流出了眼泪。

“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又不能天天陪着你。”魏一吉一边舔着她脸上的泪一边说,“你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想着是我在你身边,想着咱俩在一起的亲热劲,心里就会好受点的。要多想好的事情,别想那些烦心事就行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每次在梦里和你在一起都很快活,当醒了的时候,心里更是空落落的,别提多难受了。”任伊静越说越难受,眼泪像泉水一样流了出来。

魏一吉只好把她扶起来,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安慰道:“你怎么越说越哭起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说点高兴的事吧。酒厂改制也结束了,他也像以前那样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了。我成了车间主任,干好我那摊子事就成了。咱俩在一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的,你只要想我了,呼我就是了。”

“我现在就呼你。”任伊静含泪笑着,把手轻轻地打在了魏一吉的脸上。

81

魏一吉在任伊静的挑逗下,旗杆又竖了起来。上面的两个嘴又黏在了一起,旗杆也终于找到了插旗杆的座眼,他俩又疯狂地合二为一了。任伊静哼哼唧唧地说:“你真死在那里面了可别怨我,我可没强迫你。”魏一吉一边像欢了车的活塞一样疯狂地运动着一边急促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就是死了也是恣杀得。”

魏一吉跟任伊静就像干柴遇到了烈火,在没死没活地燃烧着肉体,淋漓尽致地释放着激情,他们把半天当作半年来过,似乎要不半年的好事在半天内做完。就像任伊静说的,今日一别还不住猴年马月才能交融在一起。

精神的潜能释放之后,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的。肉体的能量燃烧之后,很快就需要补充。魏一吉穿好衣服,对软瘫在床上的任伊静说,你躺着吧,我去买点吃的拿来,咱在这里吃。

任伊静望着关门而去的魏一吉,将毛巾被盖在了脸上,开始回想、回味这半日云端里的飘飘然地美妙感受。

再说吕胜一帮企业家们,把论坛从田涛的办公室转移到了怡雅轩的餐桌上。

肖红早已等候在餐厅里了,她恭恭敬敬地迎接着每一位进来的贵客。那些贵客们也都心照不宣地很客气地跟肖红打着招呼。肖红虽然是服务员,可他们谁也没把她当服务员看,就连田涛也把她看作不是一般的下属。当吕胜不来的时候,那几位厂长还会偶尔跟肖红开几句并不过分而是十分含蓄的玩笑,因为那层窗户纸谁也不能捅破,万一这个小姑娘脸皮子薄,出现什么差错或意外,谁也收拾不了。

这次自然是吕胜做东了,田涛当仁不让地当了副陪。按年龄大小,曹厂长坐在了主客的位置,织布厂的宋厂长坐在了刺客的位置,纺织厂的张厂长,油棉厂的崔厂长也先后落了座。

几杯酒下肚以后,曹厂长看着正在满酒的肖红说:“红红,你的项链很漂亮呀。谁给你买的。”曹厂长说完,还故意看了吕胜一眼。

肖红一边给崔厂长倒着酒一边笑嘻嘻地说:“反正不是你买的。”

“我倒想给你买呀,就怕你不敢要啊。”曹厂长故意摇晃着脑袋说。

“有啥不敢的,你给我座金山我也敢要。”肖红转到张厂长右边,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

“老曹,听见了吧,人家肖红说了,敢要,你他妈买也,就知道瞎吹。”张厂长扭头对旁边的曹厂长笑着说。

“对,就他妈瞎吹。”“买呀。”“就怕你不敢买。”“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别光他妈说大话。”酒桌上的几个人都七嘴八舌地冲着老曹发起了进攻。

就连吕胜也说:“惹事了吧。你要是敢买,我把这瓶酒全喝了,你要是不敢买,你把这瓶酒干了。”

“你,这,我。我就是想买,现在,也,也没法买啊。”曹厂长急的结结巴巴地说不话来了。

“不用你买,掏钱就行,我找人买去。”田涛也在添油加醋地说。

“对,掏钱。”“不掏钱就把这瓶酒给竖了。”几个人都站起来,点划着曹厂长说。

曹厂长看看眼前的一瓶酒,又看看站着的几个人,说:“我买,但是我有个条件,红红必须亲我一下。”

“凭啥让我亲你呀,我才不惜要你的东西呢。”肖红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说。

“你真不要脸,一个大老头子让人家小姑娘亲你。”张厂长撇着嘴说道。

崔厂长站起来,走到肖红身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回到座位上冲着曹厂长说:“人家肖红同意亲你了,你赶紧掏钱吧。”

“她要是骗我呢。”曹厂长梗着脖子问。

“有我们这么多人作证呢,你怕啥。”崔厂长用手指着一桌子的人说。

在大家的再三鼓动和催促下,曹厂长很不情愿地从钱包里掏出了八百块钱。

田涛自告奋勇地把钱抢了过来说:“我派人去买项链去。”说完,他就出去了。没多长时间他就回来了,然后招呼大家喝酒,说咱们边喝边等。

不一会儿,保卫科长跑了进来,把一个锦盒交到了田涛手里。田涛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条金灿灿的项链外还有一张**。他挥挥手,保卫科长就出去了。田涛托着锦盒对崔厂长说:“老崔,东西买来了,你是证人,你看着办吧。”

崔厂长笑了笑说:“肖红,上。”

肖红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走到曹厂长身后停住了。曹厂长闭上眼睛等着肖红的那一吻。肖红转到曹厂长侧面,快速地拿起他的手亲了一下就跑了。

等待香唇一吻的曹厂长突然睁开眼睛喊叫着:“这不算,这不算。”

其他人则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肖红也躲到墙角里笑弯了腰。

“老崔,你们在耍我。”曹厂长站起来想抓住崔厂长理论理论。

崔厂长早就提防着曹厂长的这招了,没等他过来就噌一下子站起来跑到旁边了,他站在张厂长的背后笑着说:“老曹,你不能怨我啊,你光说让人家肖红亲你,你又没说亲那儿,亲你的手也是亲你了,你的手又不是狗爪子。要不你承认你的手是狗爪子,那就让她再亲你一下。”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说,“对。”“还是人家老崔说的对。”“你承认你的手是狗爪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曹厂长气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田涛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说:“好了好了,我说句公道话。这项链也买了,人家肖红也亲了,咱不管亲的哪儿,反正是亲了。但是吕大经理,你也得兑现承诺才行。”

“啥承诺。”吕胜故作不解地问道。

“真是贵人多忘事呀。”田涛站起来指着吕胜说,“是一瓶酒啊。”

“行,没问题。肖红,给我拿瓶啤酒来。”吕胜站起来笑着说。

“这不行,酒你早就选好了。那,就在这呢。”曹厂长把吕胜面前的白酒拿起来,把瓶盖打开,递到吕胜手里说,“竖咾。”

吕胜接过酒瓶站起来,看了看几个酒友,举起酒瓶准备喝下去时,只见肖红在墙角处摆手,示意他不要喝。

“不就是一瓶酒吗,换了老曹一条金项链也值了。”吕胜说完,把一瓶白酒咕咚咕咚地倒进了嘴里。

在人们的掌声里,吕胜英雄般的喝干了一瓶白酒。肖红赶紧拿着茶壶跑到吕胜身边,给他一杯一杯地倒茶水。

吕胜的酒量大是这几位酒友公认的,但在这之前谁也没见他一口气喝下了一瓶白酒。他喝下这瓶酒后吃了点菜,就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茶。看了肖红给他准备的茶也是不凉不热正合适。

喝了几杯茶之后,吕胜在大家的叫好声中说:“你们别光看着我喝啊,你们也都喝一杯,然后把项链给人家红红,这段戏就算唱完了。”

田涛转身把盛着项链的锦盒递给了肖红,肖红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田涛站起来,端着酒杯说:“来祝贺曹厂长给我们的服务员买了礼物,也祝贺吕总豪饮一瓶,干了。”

几位厂长在田涛的煽动下都把酒喝干了。

几杯酒下肚之后,坐在次客位置上的宋厂长对田涛说:“田大经理,每次我们来都是人家肖红服务,而且服务的那么好,那么周到,你是不是也该给人家升升职了。”

“就是,我看该给人家个领班的班长什么的干干了,要不谁还愿意为你们宾馆卖力呀。”曹厂长看着身边的吕胜接着说,“你说是不是啊吕总。”

“我看也是,要不人家红红辞职到别的酒店去干了。”吕胜冲着肖红说,“你说是不是啊肖红。”

肖红笑了笑,低下了头,用脚在地板上搓着,没说什么。

“吕总,你要是再竖一瓶,我现在就让肖红干带班班长。”田涛激动地站起来,笑着对吕胜说。

82

坐在吕胜旁边的曹厂长乐了,他指着吕胜说:“你不是能吹吗,再吹一瓶。来呀,这带班班长可是比那条项链实惠多了。”

“来,鼓鼓掌。”“对,鼓励鼓励吕总。”“吕总,再吹一瓶。”几位被酒精刺激的异常兴奋的酒客们又是鼓掌又是起哄。

已经骑虎难下的吕胜,一只脚踏着椅子上冲肖红喊着:“红红,拿瓶白酒来。”

大家把目光一起投向了肖红。只见她冲着吕胜摇着头摆着手,意思是不能再玩命的喝了。

“红红,听话,拿来,要不我自己过去了。”吕胜冲着肖红,英雄气概地喊着。

肖红只好从酒箱子里拿出一瓶酒,慢慢地走到吕胜跟前,把酒递到了他的手里。

吕胜接过酒瓶子,把盖子拧开,瓶嘴对人嘴脖子一扬先灌了一口,他短暂的一停,然后皱着眉头,脸上的肌肉都变了形,表情非常痛苦地把酒慢慢的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就连那几位久经沙场的酒客们,随着吕胜一口一口艰难地吞咽,看着他那喉结一上一下的运动,也都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似乎是他们自己而不是吕胜在咽这瓶苦酒。这真是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吧;你喝你的苦酒我陪我的同情。

吕胜终于喝完了一瓶白酒,他指着这帮弟兄们说:“你们光看耍猴了,不喝点。”

“喝喝喝。来,干了。这么好的酒不能让吕总一个人享受了。”宋厂长带头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都端起酒杯干了。

“老田,田大经理,这一瓶酒,我竖了,你可不能食言。你如果食言,我就不赊给你们宾馆,酒了,你们宾馆,没有了酒,谁还来吃饭啊。我们这帮弟兄们,也绝对不会,来你这里了。”吕胜带着酒意,断断续续地说着。

“大丈夫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吕大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吧。”田涛端着酒杯站起来接着说,“弟兄们,今下午,我就开会,下红头文件,正式任命肖红为带班班长,来,干杯。”

这几个人除吕胜外,积极响应了田涛的号召,端起酒杯就干了。他们又说笑着喝了几杯之后,也就都过足了酒瘾,上了饭也没有吃,就各自回老巢了。

吕胜在肖红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到了他的专用客房。

肖红刚把门关好,吕胜就恢复了原样,腿也站直了,走路也不晃了,说话也利索了。他笑着指着肖红说:“你行啊,真行,还是你知道疼我,怕我喝多了,喝坏了。好。”

肖红笑着说:“你知道我的心就行。”

“你是啥时候把酒换的。”吕胜满脸疑惑地问道。

“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把酒瓶子藏在柜子里了。当发现你又耍二狗的时候,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把酒换了。”肖红坐在吕胜身边抚摸着他的手说,“我还怕你喝出是水来,装的不像,露馅了呢。”

“我是谁啊,超一流的演员。不过,再好的演员,没个好搭档,好助手也是不行啊。”吕胜把肖红搂在怀里揉摸了半天说,“来,咱两个再演一出西门庆大战潘金莲的好戏吧。”

戏演完了之后,肖红躺在吕胜的怀里说:“你说,田经理会提拔我干班长吗。”

“当然会了,不说我们多年的交情,就看在我赊给他酒的份上他也会提拔你的。”吕胜一边抚摸着她的光滑如玉的胴体一边说,“不过,你当了带班班长,就不能上桌服务了,你不上桌了,谁给我拿装了白开水的酒啊。”

“只要你来,我会跟田经理要求,继续为你服务的,我还会给你拿白开水的酒。”肖红搂着吕胜的脖子说。

“我现在就喝你的白开水。”吕胜说完,爬到她的下面真的就啯了起来。

当吕胜连吃带喝的正起劲的时候,他的bp机“叽叽叽叽”地叫了起来。肖红拿过bp机一看,上面显示着“总经理速回,田县长召见。”肖红赶紧坐起来,把吕胜拉起来说:“亲爱的,别吃了。快看,田县长找你。”

吕胜把头抬起来,擦了擦嘴,拿过bp机看了一眼,不高兴地说:“又有什么**事,烦死了。”

肖红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笑着说:“你也该配个大哥大了,当大老板的能没这个呀,真是县长找你了,一个电话打过去,什么都解决了,在床上办着事也能办公了。”

“我已经订上了。现在缺货,有钱也买不到。”吕胜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休息一会吧,我到公司看看。”

吕胜回到公司,办公室主任刘宜寿向他汇报说:“田副县长已经打了好几遍电话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找你,让你务必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吕胜赶到田副县长的办公室以后,田副县长并没有责怪他,倒是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说:“你也该配个传呼什么的,免得有事找不到你。”

吕胜有传呼机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而他的呼机号知道的人就更少了。他只好冲着田副县长点头笑着说:“好好,马上配。”

“我找你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那个赵济世可不得了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把你吃掉的。”田副县长用手指指北边又指指吕胜说道。

“把我吃咾,他是老虎啊。哼。”吕胜不屑一顾地从牙缝里说。

“你呀,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田副县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步说,“你知道吗,人家的酒厂不姓私了,很快就姓公了。”

“性公,性母?这酒厂还有公母之分啊。”吕胜不解的望着田副县长问道。

“你是这不懂啊还是装糊涂呀。”田副县长恨不得过去给两个耳光。他忍了忍接着说,“赵济世如今正在把他的酒厂变成村里的酒厂,等手续完备了,这个酒厂就是赵禄家的了,就不是他赵济世个人的了。”

“是赵禄家的跟是他本人的还不都一样吗。”吕胜站起来,望着田副县长,仍旧疑惑地问道。

“哎。你的政治觉悟太低,你的政治眼光也真是太短浅了,说你鼠目寸光再合适不过了。”田副县长坐到了沙发上,指指吕胜说,“你坐下,听我慢慢地给你上上政治课。赵济世如今把酒厂改成了村办企业,下一步就会办成镇办企业。只要是村办企业,这性质就完全变了,它就不是私有制而是公有制了。只要是公有制了,它享受的政策就不一样了。再加上他县人大代表的身份,他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了,他的企业的发展也会有个飞跃。他的酒厂现在就超过你了,下一步很可能要吞并你。到时候你给人家洗脚人家都不一定用你。”

“他不用我,我给你洗脚还不行吗。”吕胜嬉皮笑脸地说。

“你。我可用不起,我也不敢用你。”田副县长想了想接着说,“我也是为你好啊。如今你的酒厂也改制了,你也有不小的股份,你应该想办法把酒的产量,酒的质量都上个大台阶才对啊,不能这么原地踏步走,停滞不前啊。你不走,人家大踏步地往前走了,你还不被人家落后头啦。好啦,我也不多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跟那几个副经理好好合计合计,别整天醉生梦死的。”

吕胜坐在回公司的车上,想着田副县长的教诲,仔细地琢磨着,他还真没听明白田副县长讲的一大堆道理。一个私人酒厂,就是变成了村酒厂、镇酒厂,也能把我这国有大股份公司给吞并了,岂不是杞人忧天吗。再说了,赵济世的一个私人酒厂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村办酒厂了呢,难道他把自己奋斗了几年的家业一下子捐给了村里,没听说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呀。他有那么傻吗,他有那么高尚吗,他是救世主吗。

83

赵济世自从杨妮姳跟他谈论了割尾巴的事之后,他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他从省城回来的目的是想实现自己的真正价值,是把学到的酿酒技术施展出来。他的祖先虽然也是酿酒的出身,但并没有因为酿酒而大富大贵,靠技术、靠体力生存的人是不可能光宗耀祖的。虽说学而优则仕,贫穷的农民都盼望家里能有个人混出个名堂来光宗耀祖。他虽然大学毕业了,并且还混了个一官半职,虽然时间不长,但他知道,在他具备的家族遗传基因里是没有做官的命的。上苍赐予他的使命就是利用学到的酿酒知识加上祖先留下的《酿酒秘笈》来传承实现先人们的遗愿,如今,他的愿望,先人们的遗愿已经实现了,下一步就是怎么发扬光大的问题了。有道是水满则溢,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太过了,这就是自然的法则。他的酒厂如今的确也是如日中天,红红火火,真可谓不尽财源滚滚来。但他以及他的家人能不能担得了这份财,他很后怕。俗话说财是惹祸的根苗。在这个普遍贫穷落后的地方,过于显富了并不是好事。

赵济世利用晚上的时间,把自己的担心跟父亲和大哥说了出来。

赵福禄抽了几口烟,咳嗽了几声,慢慢地说道:“是啊,咱们祖祖辈辈都是受穷的命,吃惯了地瓜面子窝窝头,要是天天大鱼大肉的吃,这肚肠还就是受不了。这段时间,我也经常到祖坟上去转转,也没看见冒青烟。我是上了年纪的人,历练的事也多了,我这条腿是怎么被打断的,如今想起来还心惊肉跳的。前些年也没少过这运动那运动的,专门整治那些冒尖的。穷了被人瞧不起,富的冒尖了也不是个好事。当四邻八舍、庄里乡亲认为你很富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了。看着你们今天把酒厂弄的这么红火,我是既高兴也担心啊。咱命穷,怕担不了这富啊。”

“爷说的虽然是老俗话,也有他的道理,我也担心会出啥事。可话又说回来了,如今的政策这么好,只要不是天灾人祸的事就不要紧。”赵济仁看看父亲又看看弟弟说道。

“那你们说咋办好呢。”赵济世问道。

“如今摊子已经铺开了,就像火箭已经发射了一样,想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了。”赵济仁朝天上比划了一下说。

“我倒有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赵济世看了看父亲,对着大哥说,“我想先从厂子里拿出一笔钱来,存到咱爷的名下,也防备有个什么变故,给二老养老用。然后把整个厂子估算一下值多少钱,然后分成一百股,给你二十股,我留十五股,十股给那些集资的老少爷们。剩下的五十五股给村里。”

“你的意思是,把这百分之五十五的家业白给村里了。”赵济仁瞪大了眼睛问道。

“哈哈哈。”赵济世轻声笑了笑接着说,“表面上看是这样,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的,既然是集体的了,村里当然应该占大头了。我不是说要拿出一笔钱来吗,拿出来的钱就要从村里补了,也不是明着补,就说是酒厂的缺口,由村里填上。只要把账做好了,没有人能看出来。村里白捡了大半个酒厂,那几个村委及村民保准会感谢咱的。”

“那你先把账弄好了,最好请镇上的领导派人来审核一下。”赵济仁说。

“只要你和爷同意这个办法,我就先把账做好了,还得请评估公司评估,县审计局审计,镇财政所监督,这些我都想到了。”赵济世看看父亲又看着大哥说,“你现在就开始给你那帮村委们吹吹风,就说我准备把酒厂的大部分股权给村里,但是,酒厂目前的管理模式不能变,管理人员不能变,还像以前那样,只是酒厂的性质变了,不再是咱个人的而是集体的了。”

赵福禄和赵济仁也都同意了赵济世的这个两全其美的想法。

赵济世回到西屋里,王晓丽还没有睡,她正在床上拿着一本《茶花女》在那里翻看。

赵济世一边洗着脚一边说:“还没看完呢。”

“我看书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那像你啊,一目十行。”王晓丽把书合上放到枕头边,看着赵济世问,“怎么这么晚啊。你们爷仨商量啥了。”

“大事。”赵济世站在门口,把洗脚水泼到了天井里,关上门接着说,“那天我跟你说的,把酒厂变成村子里的事,咱爷跟大哥都同意了。”

“他们都是很明事理的人,我估摸着也会同意的。”王晓丽笑着说。

“明天我就让会计科长先把账做好了,然后再到镇府镇人大去汇报这事,然后再找评估公司的来评估。”赵济世扳着手指头对老婆说。

“关键是做账,会计科长会那么听你的。”王晓丽问。

“会计科长本来就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今后仍是她当会计科长,我再给她点好处,她不会不做的。”赵济世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王晓丽的鼻子说。

“没想到,你也学会这一套了。”王晓丽躺下来说。

“适者生存吗,我得不停的进化,不断的进步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不然,又回到老路上去,又得让你和孩子跟着我吃苦受罪的。”赵济世摸摸她的胸又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说。

“为了生存可以,别学坏了就行。”王晓丽侧过身来,看着赵济世继续说道,“那个小记者没再来找你吗。”

“你又来了。人家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宣传咱们的酒厂才找我的。你可别瞎吃醋啊。吃醋对咱儿子不好。”赵济世说完,凑上去亲了王晓丽的鼻子。

“哼,猫哪有不吃腥的。我身子越来越重了,又不能很好的伺候你了,你能憋住了,看见小狐狸能不动心。”王晓丽伸手摸着赵济世的下面说。

“刚开始,我对你这小狐狸不是既没动手也没动心吗。”赵济世摸了摸王晓丽的脸又摸着她胸前的白馍馍说。

王晓丽笑了,凑上去对着他的嘴说:“我被你说的很想要了,你从后面吧。”

84

赵济世来到了城关镇政府,他先到了武徵仕的办公室。武徵仕对赵济世的到来,显出了很大的热情,他一边招呼赵济世坐下,一边给他拿杯子倒茶。

“你这大忙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转转了。”武徵仕把茶杯放到赵济世面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问道。

“再忙的人也有清闲的时候啊。”赵济世扫了一眼武徵仕的办公室接着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出去视察视察。”

“哈哈哈哈。什么视察啊,还不是找借口出去转转吗。”武徵仕笑了笑接着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肯定有事。你说吧,啥事,说出来我姓武的一定帮你。”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有个事想听听你的意见。”赵济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接着说,“我想把我酒厂的大部分股权转给村里。”

“你说啥?”武徵仕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听错了,他又追问了一句。

当赵济世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以及打算详细地给武徵仕说清楚了之后,武徵仕沉思了半天没出声。他站起来,给赵济世续满了水,坐到赵济世身边说:“你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吧。”“不是。”“你家里人,你的父亲,大哥是什么意见。”“他们都同意我的做法。”

“既然这样,这对村里当然是件好事了,也给咱们镇上增光了,你很快就又是轰动全县的新闻人物了。”武徵仕高兴地说着,“这是件大事,是咱们镇上的大事。这样吧,我领你到镇长那里把你的决定给他说说,他是一镇之长吗,看他怎么说,听听他的指示吧。”

赵济世跟着武徵仕来到了镇长善宝田的办公室。

善宝田通过开镇人大会和县人大会就已经认识赵济世了,只是由于多种原因,他们俩接触的很少。赵济世不善于巴结权贵,善宝田也不像武徵仕那样好到基层去视察,所以两人的私交不是很密切。

当武徵仕把赵济世的打算跟善宝田说了一遍之后,善宝田满脸堆着笑地盛赞了赵济世一番,说他是当今带领全村甚至全镇人民致富的楷模,是农民企业家学习的榜样。夸赞了一番之后,善宝田又说:“你的这一举动非同寻常,也是我们镇甚至我们县开天辟地的大事。我还要向镇委书记汇报,很可能还要开党委会讨论决定下一步怎么办,说不定还要向县委、县政府汇报。这样吧,你回去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和计划书给我。我现在先去向镇委书记去口头汇报一下。”

赵济世因急着要回家准备善镇长刚刚说的材料,谢绝了他们的挽留,坐上自己的面包车就走了。

送走了赵济世,善宝田叫着武徵仕到了镇委书记哪儿,把赵济世的打算做汇报。书记的意见是,武徵仕因为跟赵济世很熟,这几天要帮着赵济世尽快把报告及酒厂转让协议和有关文件先起草出来。财产转让不是一件小事,各方面的法律手续必须要完备,不能留下任何后遗症。等各种资料齐全了,镇党委就开会专门研究这件事,然后指定专人负责这件事。镇党委还要专题向县委汇报这件事,听取县委的指示精神,按县委的指示精神去一步一步地落实。

武徵仕领了圣旨以后,第二天上午就直接找到了扳倒井酒厂,想看看赵济世的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需要不需要帮忙,需要他做什么。

赵济世从镇上回到家,经过一天和一夜,将镇上需要的资料整理出来了一份,他想第二天就到镇上找个打印部打印出来,既然是正规材料,就得正规一些,手抄的再板正,看上去也不正规。

武徵仕来到酒厂时,熬了一夜的赵济世还没过来。办公室的小王给武徵仕泡上茶,将他安顿好了,就来到赵济世的秘密工作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传出了一声“有事吗”。小王说镇上的武徵仕来了,在办公室等着呢。里面说,“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当赵济世来到办公室跟武徵仕打了招呼后,武徵仕瞅着赵济世发红的眼睛问:“怎么,熬夜了。”

“镇上不是要材料吗,我得赶着写出来呀。”赵济世打着哈欠说。

“你也该找个秘书什么的,有些材料让他们写就行了。”武徵仕笑了笑说。

“找啥秘书呀,这点事我抽空就弄了,要不是为了赶时间啊,我白天弄就行了。”赵济世看了武徵仕一眼接着说,“哎,武主任,你来了正好,麻烦你把我写的那些材料带到镇上的打印部打印出来交给镇上的领导看看,看有需要修改的,让他们改就是了。”

“还到什么打印部啊,我让镇人大办公室给你打印就行了。”武徵仕喝了口水说,“我这次来,也是书记和镇长派我来的,看你有什么需要镇上帮你做的。”

“镇领导想得很周到啊。”赵济世看着武徵仕说,“你吃饭了吗,陪我到食堂吃点饭吧。”

“都几点了。你还没吃早饭吧。”武徵仕说,“我也不打扰你了,你把材料给我,你吃你的饭,我干我的活,咱两不耽误。”

“奥,这不快十点了吗。”赵济世抬头看看墙上的康巴斯石英钟说,“你等着我,我去给你拿材料。”

“还是我跟着你去拿吧。”武徵仕站起来,拉着赵济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不是还没吃饭吗,你也别来回跑了。你给了我材料,你赶紧先吃点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武徵仕跟着赵济世来到他那既是密室又是宿舍的屋子,看了一眼满屋的瓶瓶罐罐,笑了笑,拿着材料就走了。

武徵仕回到镇上,让人大办公室的人员先把赵济世写的几份材料打印了出来。他简单的看了一遍之后,送到了善宝田的手上。

善宝田仔细地看了一遍说:“嗯,真不愧是大学生啊,这几份材料写的有水平。走,咱俩找书记去。”

善宝田和武徵仕拿着打印好的材料,来到了镇委书记的办公室,把材料呈了上去。

镇委书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问坐在沙发上的善宝田和武徵仕说:“你两个想必也都看了,你们感觉怎么样。”

“文笔不错。”“内容也很不错,基本上该说的,该怎么做,也都说清楚了。”武徵仕说了一句后,善宝田接着说道。

“我昨天已经给县领导汇报了。县里的意见是让我们拿出个具体方案来,报到县里看看,这毕竟是个新鲜事。”镇委书记看看两个人接着说,“咱们下午开个镇委扩大会,仔细地研究一下这些材料,形成个文件,再报到县里,看县里怎么批复吧。”

85

城关镇委的扩大会议整整开了一个下午。他们仔细研究、推敲了赵济世提供的所有材料,越是好事就应该越重视才行。根据会议精神,以镇委的名义给县委写了报告,并且附上了扳倒井酒厂的所有材料。

没几天,县委给城关镇镇委来了批文,原则同意镇委的报告,并委派县审计局到扳倒井酒厂进行,请地区的资产评估公司对扳倒井酒厂进行评估,等审计、评估结束以后,再对扳倒井酒厂的股权分配意向书进行修订,然后在城关镇乡镇企业管理委员会的监督下签订有关法律文书。

紧接着,先是地区评估公司的工作人员在城关镇分管乡镇企业的刘涛副镇长的带领下来到了扳倒井酒厂,对酒厂进行评估。评估公司的这些人其实就是上次对高苑酒厂进行评估的那帮人。赵济世既没给评估公司的领导送礼,也没托人走后门,反正他想了,东西都在这儿呢,你爱怎么评估怎么评估,我又不是把厂子卖给村里,是把大部分厂子白给了村里,这个厂子值多少钱我比谁都有数。

因为离地区较远,评估公司的这些人住在镇上(其实就是县城)的宾馆里,早饭和晚饭在宾馆里吃,中午在扳倒井酒厂吃一顿饭,赵济世免不了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这些评估的专家们。

就这么忙活了几天,评估公司的人们带着一些数据就回地区进行研究,向领导汇报去了,然后再出具个评估书。这些人也很清楚,有原来的高苑酒厂比着,如果出的评估书太离谱了,贻笑大方不说,有关部门追究起来,有些人会倒霉的。所以他们必须慎之又慎才行。

评估公司的走了,县审计局的又来了,他们主要是对酒厂的财务、负债、资产等进行审计,看有没有瞒报、漏报和隐匿等情况。

折腾了好几天,是赵济世没有料到的,他在想,我这不是脱了裤放屁自找麻烦吗,早知道这样,让村里入股不就行了吗,何必找这些啰嗦呢。但事已至此,还是按部就班的来吧。

半个月之后,各种批文也都下来了,赵济世和代表村委会的赵义德在刘涛的陪同下,到县工商局办理的工商营业执照企业法人的变更手续,扳倒井酒厂从此成为了赵禄家的企业。从赵济世接到批文那一刻开始,早就得到消息的杨妮姳就开始形影不离地全程跟踪拍摄。拍完了外景和整个过程,她还专门采访了赵济世和镇长善宝田。

当采访赵济世的时候,他很平静地说:“我办这个酒厂,一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二是为了村里的父老乡亲。我的第一个梦想已经实现了,我酿出的美酒,不仅要让它享誉全省,还要让它享誉全国、全世界。第二个梦想就是让我的父老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我之所以要把酒厂的大部分股份给村里,就是让父老乡亲们相信我,我办酒厂挣钱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全村,只要酒厂挣钱了,村里的乡亲们都有好处,都能得到实惠。今后我还要动员更多的乡亲们来投资,来分红,大家都富了才叫富,光我一个人,一家人富那不是富,共同富了才叫富。”

善宝田则代表镇委镇政府,对赵济世的义举给予了高度评价,几乎把他吹上了天,也就没有把村民的“救世主”这个词给说出来吧。他希望全镇的其他农民企业家也向赵济世学习,带领全村的人劳动致富,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的日子。

高苑县电视台、广播电台,在这几天里都在连续播放赵济世的这个重大举动。县宣传部还责成县京剧团派人到酒厂参观学习,要求他们编成京剧在全县巡回演出,广泛宣传赵济世的义举。

赵禄家这几天真是热闹大劲了。村里面的村委会的小院子了,人来人往,人满为患,刚走一波又来一波,别的不说,单是那个烧水的就忙得够呛。村北边就更热闹了,西边那一片,村里的棉花加工厂,棉籽油厂,正在热火朝天、轰轰隆隆地忙碌着;东边的酒厂,往里运粮食的车和往外运酒的车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地不断。伴随飘逸弥散在空气中的酒香味,一批一批的参观者来这里学习、取经。人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与桃树柳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叮叮当当盖酒店的声音汇成了一曲优美的田园交响曲。

赵济世忙的更是脚不沾地,接待了这批客人,又迎来了那批客人,送走了那批客人又迎来了另一批客人,都是县里派来的,都得热情接待,光领着他们看看也就罢了,还要不停地回答来访者的问题,回答一个问题又接上另一个问题,累得他嗓子都哑了。因为这一批一批的客人,讯问的差不多都是一样的问题。赵济世实在说不出话了,就很抱歉地摇摇头,拿出准备好的材料递到带队领导的手里,沙哑着嗓子说:“太抱歉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多久,县京剧团自编自演的现代京剧《扳倒井里桃花艳》就排练出来了,他们先在县剧场进行了汇报演出,得到了县领导的一致好评。经过县领导批准,就又到各乡镇进行巡回演出。一时间,赵济世成了高苑县的名人,扳倒井以及他的扳倒井酒更是名扬四方。据说,县京剧团还要到地区,到省里去汇报演出。

杨妮姳拍摄的专题片《扳倒井里桃花艳》,本来她是打算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补拍一些扳倒井旁边的那棵老桃树万花芬芳的镜头后再播放,可是,既然京剧《扳倒井里桃花艳》都上演了,她只好请了高手,从其他地方剪接了一些桃花盛开的镜头,再弄了些绢花的花瓣撒到扳倒井里进行了拍摄。在这些以假乱真的镜头的组合下,杨妮姳的专题片终于剪接完毕,经过领导观看,修改,终于在县电视台播出了。

专题片《扳倒井里桃花艳》的播出,又一次轰动了全县,就连周边的几个县也轰动了。引起人们震撼的不仅是赵济世的光辉事迹,还有围绕扳倒井的故事,以及赵济世的砖,赵济世的酒这些带有神秘色彩的东西。那些不相信砖如铁硬,酒似仙醴的人们,都不远百里、千里的来到赵禄家,来一睹那砖的坚硬与酒的仙逸。

86

赵济世的事迹被铺天盖地的广泛宣传以后,田副县长再也坐不住了,他也不能再坐住了。作为分管企业和乡镇企业的副县长,他不能坐视不问了。当初赵济世刚当上县人大代表的时候,他并没有多么看好他,他认为,一个书呆子气十足的人回来办厂子,顶多也就是弄个家庭作坊,过过办厂子的瘾,用不了多长时间,他那棱棱角角被磨平了以后,也就死了心了。没想到他把酒厂越办越大而且越来越红火,酒的销量和产值远远超过了具有十几年历史的县酒厂。他本来想借全国企业改制这股东风,一是吹醒那个不争气但很听话顺手的吕胜,而是也让县酒厂起死回生,把那个个体的酒厂压下去。可没想到,赵济世竟然出人所料地把酒厂的大部分股权给了村了,使它姓了公。他很清楚,姓了公的私人企业会如虎添翼一般的迅速扩张和发展起来。与其坐视它做大做强,还不如及早介入,到时候也有吹嘘的本钱,也能在县长办公会上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也有了控制它的资本。

田副县长在全县乡镇企业半年工作会议上,对扳倒井酒厂以及赵济世大肆表扬了一番,他除了表扬扳倒井酒厂的利润和产值以外,还特意表彰了赵济世的大公无私的精神,以及他心系老百姓的精神和壮举。他说,人家赵厂长回家办厂子,不仅实现了梦想,自己还致富了,人家自己致富了不说,还要带领全村的人致富,这很符合中央的精神嘛。中央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带动大家一起致富,最后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赵厂长也就是这么做的嘛,完全符合中央的精神吗。你们回去以后,要加快致富的步伐,把企业的经济效益搞上去,不要老想着自己的那点好处,要为企业的员工,我你们镇,为咱们全县的老百姓多想想。

这次会议是在高苑宾馆召开的,上午是领导讲话,下午是分组讨论,一个乡镇一个组。由于每个乡镇的乡镇企业的数量不一样,所以每个组的人数也不同。就在下午分组讨论的时候,刘涛悄悄地对赵济世说:“你是不是应该贡献点酒啊,中午没让喝酒,这晚饭肯定要喝酒的。”

“我向服务员打听了,人家这里用的是县美酒公司的专供酒,咱弄酒来合适吗。”赵济世皱着眉头说。

“我去问问。”刘涛离开分组讨论的小会场,找到了会议秘书处,跟工作人员说赵济世愿意免费提供白酒供大家品尝,看合适不合适。会议秘书处工作人员也做不了主,就找到田副县长的秘书小刘。

刘秘书想了想,来到正在休息室里跟几位县局的领导谈话的田副县长身边,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城关镇的刘涛副镇长想给大会做点贡献。”

“啥贡献。”田副县长仰头看着身后的刘秘书问。

“他说扳倒井酒厂的赵厂长想贡献出几箱酒给参会的人员尝尝。”刘秘书依旧弯腰低声说道。

田副县长想了想笑着说:“好事啊,省下咱们掏钱买酒了。再说,我在会上那么表扬他,他也该出出血了。”

刘秘书笑嘻嘻地来到会议秘书处,把田副县长的指示传达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又屁颠屁颠地把圣旨下达给了刘涛。

赵济世马上给厂里打去了电话。他对接电话的赵济勇说:“你送十几箱扳倒井桃源春到高苑宾馆来,另外再带上三箱最好的扳倒井陈酿。”

就在大家分组讨论的时候,赵济勇拉着酒来到了高苑宾馆。在会议秘书处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宾馆的员工把酒搬到了宴会厅。

赵济世找到了刘秘书,跟他嘀咕了一阵子之后,把三箱好酒放到了田副县长坐骑的后备箱里。

晚上,田副县长在宴会厅里对大家说:“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下一步就看怎么实施了。你们回去以后,不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要把这种热度延续下去,传播出去。你们的企业搞好了,造福了一方百姓,我这个分管乡镇企业的副县长脸上也有光啊。今天,之所以让大家喝扳倒井酒,不是为了让你们享口福,而是让你们记住这美酒的味道,当你们回味起这甘醴的醇香时,就会想起今天的会议精神,就会想起你们在分组讨论时慷慨激昂的言词,就会鼓足了劲去带领你们的团队去创业,去实干。我希望年底开表彰大会的时候,有更多的人能到主席台上去领奖,我更希望与你们一起分享这胜利的美酒。”

第二天,田副县长的秘书小刘给赵济世打来了电话,说田副县长有事找他。问什么事,刘秘书说他也不清楚。

赵济世来到田副县长的办公室后,田副县长热情地伸手迎接着他,等刘秘书把茶水端到赵济世面前的茶几上出去以后,田副县长先是问了他一些对昨天会议的感觉与想法,然后又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和想法。

赵济世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酒厂的发展方向、实现目标以及今后的一些打算一条一条粗略地讲了一遍。

田副县长认真地听完了之后,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他一席话,告诉他要戒骄戒躁,不仅要把酒厂弄好,待村里的其他企业上马了,也要帮着把企业管理好了,要把赵禄家建成高苑县的明星村,成为全县学习的榜样。不仅要甩掉贫穷落后的帽子,还要建成全县最富有的乡村,成为高苑县农民致富的领头羊,成为高苑农民的一面旗帜。

当谈完话,赵济世准备走的时候,田副县长对赵济世说:“我开我的会,你不要走,就在我的办公室等我,今中午我要请你吃饭,好好地和你探讨一下乡镇企业和村办企业的发展问题。”

中午,在高苑宾馆的一个雅间里,就田副县长、赵济世和刘秘书三个人。而给他们服务的就是肖红。

原来,昨天的会议精神以及晚宴上田副县长的一番热情洋溢的即席演说还有今中午田副县长要跟谁吃饭,吕胜早已打听地一清二楚了。今中午肖红前来服务也是吕胜找刘涛特别安排的。田副县长和刘秘书跟肖红都不是很熟悉,只知道她是餐厅的服务员。

上了几个菜之后,肖红问田副县长喝什么酒。田副县长笑着对刘秘书说:“到我车上拿瓶扳倒井来就行了。”

赵济世不好意思地说:“接到您的电话,问刘秘书啥事,他也不知道,我就急忙赶来了。我认为工作上的事,谈完我就回去了,没想到你工作那么忙还留下我吃饭,我早知道这样,就……。”

“你也不要太难为情了。”田副县长对旁边的赵济世说,“我知道你酒量大,一瓶酒肯定不够。但是,我下午有会,咱今天就喝一瓶,等你请我的时候,咱再多喝。”

“你这么大的领导,我怎么敢打扰您呢。再说了,我能请得动您吗。”赵济世笑了笑说。

“看你说的,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在办公室里上班的时候我是领导,离开工作岗位,咱们就是兄弟。我比你大几岁,也就是你的兄长吗。不要太拘谨了,啊。哈哈哈哈。”田副县长说完,爽朗地笑了起来。

“不不不。这怎么行,不管在哪里,你都是我们的县长啊。”赵济世诚惶诚恐地说。他知道官大压死人的道理,你就是老百姓,也有管你的官,更何况自己还有个酒厂,酒厂虽然是村里的了,可还得自己经营,还得受这官那官的管着。

几杯酒之后,田副县长一如既然地说:“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往办公室打电话也行。要是我不在,有什么事直接跟刘秘书说也是一样的。我知道在下面干点事不容易,工商、税务、卫生、环保等等等等,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管你。可这也不是咱说了算,国家就是这么规定的。但是,我可以给你协调呀,我可以让他们给你开绿灯啊。”

“谢谢田县长。今后少不了要麻烦您的。来我再敬你一杯。”赵济世感动地站了起来,端起田副县长的酒说。

“你坐下,不用那么客气,你为家乡的父老乡亲来做贡献,我应该代表高苑县的老百姓感谢你才对呀。来一起喝。”田副县长笑着,把酒杯碰在了赵济世的酒杯上。

吃完饭,当田副县长知道赵济世的车送下他就回去了之后,就对刘秘书说:“哪有让企业家走回家的道理,用我的车把赵厂长送回去。”

“那怎么行啊,你那么忙,我可不能用你的车。”赵济世推让着说。

“没事没事,我下午开会,不用车。”田副县长说。

当田副县长的车把赵济世送回到酒厂以后,赵济世往后备箱里装上了三箱上乘的扳倒井陈酿。

87

节气刚过芒种,整个鲁北平原上,除了田埂和路边的杨柳树尚有些绿意盎然的景色外,成片成片的麦田已经变成了金黄色。热风吹来,麦浪反射着太阳的关辉,向大海的波涛一样,汹涌澎湃,金色的麦浪在翻卷着,追逐着奔向远方,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也在实现着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广大老百姓的农耕文明的理想。

麦收就要开始了,这些祖祖辈辈依赖土地生存的农民,看着丰收在望的麦田,个个喜笑颜开。

早饭后,王晓丽跟着赵济世,往酒厂走去。她看到一望无垠的麦田,深吸了一口略带麦香的空气,自言自语地说:“快收麦子了,也不知道俺娘那边怎么样了。”

王晓丽这不经意地一说,引起了正在前面走着的赵济世的注意。他停下脚步,看着王晓丽说:“泉城那边的麦收比咱这要早几天。”他扳着指头数算了几下接着说,“不过,他们那边现在也还没有收麦子。你放心,过几天我就找几个人开着车到你家去一趟,帮着老人把麦子收上来不就行了。”

王晓丽用感激眼神看了赵济世一眼,走上前去,挽着他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到时候我也想跟你一块回去。”

赵济世低头看了看王晓丽的肚子说:“你身子行吗。”

“怎么不行。我回去一是看看俺爹和俺娘,二是也照顾一下你呀。”王晓丽把头靠在赵济世的胳膊上说。

“你还照顾我,到时候别给我添乱就行了。”赵济世用另一只手摸摸王晓丽的脸说。

几天后的早饭后,赵济世叫上昨天就在厂里找好了的三四个割麦子割得既快又好的工人,让他们带上镰,让常霄久开着一辆大头车就直奔泉城的王家寨而去了。

因为路上怕颠着王晓丽和肚子里的孩子,常霄久把车开得不是很快,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家。

王晓丽的父母看着女儿腆着个肚子来了,既高兴又心疼。当看到女婿领着人来帮着收麦子时,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了。

赵济世让来的人把几箱酒和买好的菜都从车上拿下来,几个大老爷们开始洗手准备午饭。王晓丽跟母亲想到饭屋里搭把手,也被常霄久扶出来安排到了北屋里,他说:“大娘,您和嫂子今天就别忙活了,我们这些人忙活吃的一点不比你们差。”

赵济世跟老丈人商量,是不是把村干部叫过来一起吃顿饭,到时候有啥事也好让他们帮着照应一下。

老人笑了笑说:“那当然好了。我这就去叫。”

“我跟你您一块去吧,顺便给村主任搬箱酒去。”赵济世说完,搬起一箱酒,跟着老丈人往村主任王成堂家走去。

赵济世跟老丈人从主任家回来没多长时间,村主任王成堂领着村里的两个村委会委员马谦祖、高志勇来了。

赵济世热情地把他们让到座位上,倒满了茶水,把茶碗端到他们面前请他们喝茶。

王晓燕的父亲王福根则拿出女婿带来的金鹿牌纸烟分给他们。

王成堂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说:“福根叔,您不用这么客气啊。我自己来,自己来。”

王成堂拿过王福根手里的金鹿纸烟,从里面拿出一支递给王福根说:“叔,你抽这个。”

王福根摆摆手说:“我气管不好,早就戒了。你们抽,你们抽。”

喝茶让烟的时候,常霄久他们已经把菜都摆好了。八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王成堂离开座位,想把王福根拉到上座上去。王福根说什么也不去,他说:“我这烟酒都不行了,上去也是占个好人的空。你们喝,你们喝,我在下面给你们倒到茶啥的。”

赵济世走到老丈人跟前说:“爹,您若真不坐的话,就跟娘和晓丽她们先去吃饭吧,你一个长辈在这里倒水,俺们喝着也不痛快啊。”

王福根听了女婿的话,觉得也是,就跟王成堂他们说:“你们喝着,我到那屋里去了。”

王成堂又跟赵济世他们谦让起了座位。最后,还是赵济世说服了王成堂他们,把他们村委会三个领导让到了八仙桌最靠上的位置上。

在他们吃菜喝酒的过程中,自然说到了其他重农活和割麦子的事上。王成堂说:“福根叔在村里为人忠厚老实,他年轻力壮的时候,没少帮左邻右舍、庄里乡亲的忙。如今他年岁大了,身体也有点病,只要到了农忙和有重活的时候,庄里乡亲也都忙活着过来帮忙。只是福根叔不好意思找村委,我们也就不好以村委的名义来帮忙。不过,俺们几个也是经常过来看看,有需要的,俺们也还是尽到了老少爷们的责任。”

“这些老人都跟晓丽和我说了。老人的脾气你们都知道,他啥事都想自己干,不想麻烦人家。实际上,也没少麻烦乡亲们和咱村委。来,我代表俺们全家,敬你们三个一杯。”赵济世说完,把酒干了。

王成堂看了马谦祖和高志勇一眼,他们三个几乎是同时端起酒杯把酒干了。

王成堂一边吃着菜一边说:“其实,你们来与不来,这顿饭吃与不吃,俺们几个也早就合计过了。今年的麦子长得这么好,咱不能丰产不丰收啊。俺们准备明天就开镰,村里想组织一些壮劳力,先帮助像福根叔这样没有壮劳力的家庭把麦子收上来。”

“你们村委想的可真是周到啊。”赵济世端起酒杯说,“我替那些像我岳父这样的老人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想得这么周到。我也带来了几个俺们那的割麦能手,咱今中午喝个痛快,歇歇一下午,明天咱们一起,先把那些没劳力的人家的麦子给收上来。来,咱们几个一块喝。”

第二天一大早,王成堂在村里的大喇叭里就喊开了:“村民们请注意,每家出一个壮劳力来村委集合,今天帮着没劳力的人家收麦子,只带镰就行。”大喇叭里接连重复喊了好几遍。

赵济世他们几个也早早地来到了村委的院子里。几个认识赵济世的都围过来跟他打招呼,那些不认识的,都远远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当看到人不少的时候,王成堂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声说:“帮着没劳力的村民收麦子的事,前几天就跟大家伙说了。今天你们可能也看到了,还有几个新面孔,那位是扳倒井酒厂的赵厂长,他们是从高苑来帮着咱们收麦子的,人家还专门开来了大头车。大家欢迎。”

一院子的人顺着王成堂手指的方向,把目光都投向了赵济世,接着就想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王成堂穿过人群,来到赵济世身边低声说:“你看,先帮着福根叔家收还是……”

“不用,按先远后近的原则,谁家的地最远先收谁家的。”赵济世笑了笑说。

“咱先到北坡收志福叔家的麦子,咱们从远到近,一户一户的来。你们几个开上拖拉机,把草腰子和包袱带上。你们,能坐车的坐车,坐不上车的骑摩托车或者自行车。”王成堂一边喊着,一边指挥着村民们。

不一会儿,农用拖拉机的蹦蹦声,摩托车的喇叭声,人们的喊叫声汇成了一曲农民的交响乐。摩托车、自行车、拖拉机汇成的劳动大军像涌动的潮流,沿着农田大道向北方挺进着。

88

收麦子的大队人马很快聚集到了军属王志福家的地头上。王志福的儿子在部队当兵,老两口侍弄三口人的地。平时,一些轻快活都是老两口干,到了重活累活的时候,村里都派年轻力壮的来帮着干活。像王志福这样没劳力的烈军属还有几户,村里的领导都是这么安排的。人家的子女在外边保家卫国,咱在家过安稳日子的也应该拥军优属才对啊。

三四十口子人在一块地里也没法施展开,都在地头上乱糟糟地挤成一团。王成堂看了看混乱的人群,大声说:“静一静,静一静。咱们现在按大集体时候的老规矩,四个人一组,割得最快的在前面领着,左右各一个跟着,再一个负责捆麦子,你们就来自由组合吧。这里留下几组,剩下的人再到那边帮着收志禄叔家还有其他人家的麦子。”

人们开始嚷嚷着自由组合起来,这个说他领先,那个说他领先,嚷嚷了半天,四人一组,总算组合好了。这边留下了几组,剩下的人都跟着王成堂到其他麦田里去了。

因为当初分地单干的时候,是靠抓阄来分的地,那些没劳力户的地并不挨着,中间隔着很多户,所以那些割麦子的往往是隔几户留下几组割麦子的,隔几户留下几组割麦子的。

割麦子的战场铺开以后,人们开始争先恐后的挥舞起镰刀来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当孬种落后面。这些整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们,展开了自己无声无奖地劳动竞赛,这种竞赛的获胜者除了人们的几声赞赏之外,没有奖状也没有奖杯。在前面的引领者,在飞速地割完一大抱麦子后,极娴熟地从背后的一捆草腰子里抽出一根快速地连同手中的麦子放到地上,后面紧跟上来的两个人也把手中的麦子放到了一起,三大把麦子正好一捆,最后面的一位则快速把麦子捆在了一起。镰刀迎着太阳的光辉,闪着一道道银光在空中飞舞着,连绵不断的麦子变成了麦个子齐刷刷地倒在泛着光芒的麦茬地里,就像睡着了的天使静静地等待人们的唤醒。不一会,整个田野里弥漫着麦草的幽香,这是收获的芬芳,这芬芳向人们宣示着一个丰收季节的到来,宣示着美好愿望的实现。

就在男人们在忙着割麦子的时候,村妇女主任张凤莲在家里坐不住了。本来,她打算组织一些身体好的妇女们也参加到割麦子的行列中来的,可在村委会上,她的建议刚提出来,就被王成堂给否定了。王成堂笑了笑说:“就那么几十亩麦子,光这些大老爷们就行了。你们女人们留着力气伺候好自家的男人就行了,等收割自家的麦子时有劲再使吧。”

张凤莲守着很多人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心想,你不就是怕俺们这些半边天们出工不出力吗。哼,等你们上了坡以后再说。

张凤莲是个热心肠,村里谁家有事她都跑在前头,因为她长得既高又大又胖,村民们都喜欢叫她“胖嫂”。当村里的大老爷们离开村子到坡里割麦子的时候,张凤莲叫了几个能脱开身又利索能干的妇女,到自己家里烧好了绿豆汤,用筲挑着就往麦田里来了。当她们来到麦田地头的时候,那些男人们正在弯着腰热火朝天地割麦子,眼看就要割到头了。

张凤莲她们把筲放在地头的柳树底下,拿出碗来,把绿豆汤舀好了凉着,等着那些割麦子的壮士们来喝。盛完了绿豆汤,张凤莲拿出收音机打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正好播放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她把音量调到了最大,当“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声飘荡在一望无垠的麦田里时,几个割得快的人正好割到了地头。

割麦子的男人们寻着歌声,看到了柳树底下的几个妇女正向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手巾。

已经割到头几个男人呼喊着朝大柳树跑去,还没到头的也赶紧撅起腚快速地割起麦子来。

赵济世他们几个正跟着王成堂在另一块地里割麦子。

王成堂听到远处的喊叫声,直起身子,手搭凉棚看了看,对赵济世说:“是俺村的妇女主任,她领着几个人给咱们送水来了。”他说完,用手在嘴的前面捂成了个喇叭形,转着圈喊道,“快割呀,胖嫂给你们送水来了。”

不知是谁从远处喊了一声“送的啥水呀,是妈妈水吗?”

王成堂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喊声,当他直起身子想看看是谁喊的时候,人家早就付下身子割麦子去了。他冷笑了一声喊了一声“你都多大了还喝妈妈水。让胖嫂知道了不把你撑死。”

近处的几个人听了王成堂是话,都哈哈哈地笑了。一个年龄大点的村民直起腰来对王成堂说:“我说村长呀,你别看胖嫂的妈妈大,可早就没水了,撑不死人。”

“撑不死你也能把你闷死。”王成堂一边弯腰割着麦子一边说。

割完麦子的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大柳树下。他们一边用碗喝着绿豆汤一边同胖嫂和几个妇女说笑着。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抓着一个小伙子来到胖嫂跟前说:“胖嫂,刚才狗蛋说要吃你的妈妈,他还不好意思过来,让我把他提溜过来了。”

“原来是你小子喊着要吃妈妈啊。”王成堂凑过来接着说,“怪不得呢,人家狗蛋还没找媳妇呢,当然想吃妈妈了,那就看人家胖嫂愿意不愿意喂你了。”

“胖嫂,喂喂他。”“胖嫂,用你的大妈妈闷死他。”“胖嫂,别让他吃,馋死他。”几个人开始起哄起来。

那个叫狗蛋的,被骚的满脸通红,挣脱了众人,躲到旁边去了。

胖嫂张凤莲本来想说几句牙碜的话,可看到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就只是咧嘴笑了笑,然后问王成堂:“村长,这几位是?”

“奥。我忘了给你介绍了。”王成堂把赵济世他们叫到跟前,对胖嫂说,“这位是赵厂长,是王晓丽的丈夫。这几位都是他们酒厂的,人家是来帮着咱们收麦子的。”

“哎吆。是妹夫呀。我说这么眼熟呢。”张凤莲凑到赵济世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说,“你叫我张嫂就行。你来得少,可能记不住俺们,可俺们能记住你呀。晓丽来了吗。”

“嫂子,她来了,回头到家里去玩。”赵济世笑着说道。

“行行行,没问题。平时啊,我常到福根婶子家去玩。我婶子经常念叨你人多么好多么好的。哈哈哈哈。”张凤莲笑着说。她的说笑声,也引起周围的很多人跟着笑起来了。

89

王成堂见大家说笑的差不多,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就跟大家伙说:“好了好了,不胡咧咧啦。走走走,咱们到另一块地里去。狗蛋,你们几个负责把收好的麦子拉到他们各家各户的场院里,别给人家叉伙咾。”

“哎,村长。”张凤莲紧赶了几步,抓住王成堂的衣服说,“俺们几个是不是回去给你们准备午饭去呀。大家伙累了半天了,总不能让他们回家吃吧。再说了,他们要是回家吃完了饭再睡上一觉,你再召集人可就没这么齐结了。”

王成堂本来打算干到中午头再让大家回家吃饭,下午再召集大家一起出工的。没想到张凤莲当着大伙的面一下子说出来要准备饭,很明显这是要村里管饭啊。其实村里也不是管不起这顿饭,问题是以前干这类活都是个人回家去吃的,要是开了这个头,以后可咋办啊。他本来想冲张凤莲发通火的,可一想,还是忍下了,一是因为张凤莲的丈夫是村委会的高志勇,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不能给她的男人下不来台,二是凭着张凤莲的脾气,她不仅会当着众人的面把他说的让他很难堪,她很可能会说,“不就是顿饭吗,村里不管,我管。”

王成堂咽了几口吐沫,看看不远处的马谦祖和高志勇,又看看周围割麦子的庄稼汉们,装出了一副笑脸说:“行行行。你们去买上几十斤馍馍,再割点猪肉,来个冬瓜猪肉炖粉条就行。哎,你们可别把肉都偷吃了啊。你们要是偷吃了,我可让那几个小伙子把你们给吃了。”

“好你个大堂子,俺娘们们先把你那个破玩意儿给揪下来吃咾。”张凤莲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另外几个妇女撵着王成堂。她们一边撵一边笑着喊道,“有种的你别跑,看谁吃谁。”

王成堂生怕张凤莲撵上他拾掇他,撒开腿使劲地跑着。看热闹的男人们也不停地起哄,呐喊,欢呼着。

张凤莲象征性的撵了几步,就停下了,她从地上捡起几块土坷拉朝王成堂扔去。一边扔还一边喊着“砸死你个狗球蛋。”

看到张凤莲扔土坷垃,跟着王成堂跑的人赶紧四散开了,生怕准手不好的张凤莲把土坷垃扔到自己头上。

王成堂见张凤莲不扔土坷垃了,也就站住了高声喊道:“别忘了把饭给俺们送过来啊。”

张凤莲看看远处的王成堂,拍拍手上的土,对跟前的几个妇女笑着说:“甭搭理他,咱们做饭去。”说完,她们收拾好喝水的碗,挑着筲回村里去了。

张凤莲她们回到村里,又找了几个妇女,先从自己家里拿出钱,吩咐她们到镇上去买馍馍、买肉、买冬瓜和粉皮。打发他们走了之后,她独自来到了王晓丽家。她还没进门就喊上了:“晓丽,晓丽,你回来了。”

王晓丽正跟娘在屋里准备做孩子的衣服,听到喊声,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刚进大门的张凤莲,晓丽伸出手说:“是凤莲嫂子啊,快屋里坐。”

晓丽娘也站在屋门口说:“她嫂子来了。”

“婶子,我要是不在那麦子地里看到你女婿,还不知道晓丽回来了呢。”张凤莲拉着晓丽娘的手笑着说。

“她志勇个夜来还在这喝酒来呢,他回家没给你说。”晓丽娘一边把张凤莲让到椅子上一边说。

“俺家那个榆木疙瘩你还知不道,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喝了酒回家倒头就睡,睡的跟死猪一个样。”张凤莲正说着,看到了炕上裁剪的小衣服,急忙走过去摸了摸,又看看正在倒水的王晓丽,问道,“啥时候倒下呀。”

“早呢,得十啦月里吧。”王晓丽把水端到张凤莲面前说,“嫂子,你喝水。”

“我给那些割麦子的做好了饭送了去,回来,我帮你做衣服。”张凤莲喝了口水说。

“你那么忙,不麻烦你了。”晓丽娘笑着说。

“不麻烦,小孩子的衣服,好做。”张凤莲一边瞅着王晓丽的肚子一边说,“我看,你得做两套衣服,我咋觉得你怀得像双棒呢。”

“不会吧,兴许是孩子大吧。”王晓丽低头看了看说。

“不对。孩子大应该是往前鼓,你这腰是往两边撑,肯定是双棒。”张凤莲用肯定的口气说道。

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不一会,赵济世回来了,他见张凤莲在屋里,就说:“嫂子来了。”回头从一个纸箱子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张凤莲说,“嫂子,村子不是说让你做饭吗,这是一些牛肉,你拿回去切一切,等饭做好了,一块送到地头上吧。”他转身又对丈母娘和王晓丽说,“你们先对付着吃点吧,我们在地里吃了。我搬箱酒让大家伙解解乏。”

“让那些馋鬼喝醉了,就没法割麦子了。”张凤莲说。

“没事,少喝点解乏。”赵济世看了看王晓丽她们接着说,“村长说了,吃完饭在柳树底下迷糊上几分钟,等毒日头过去了,接着割,争取今天把麦子割完。嫂子,你们聊吧,我走了。”

赵济世搬起一箱扳倒井就走了。

“婶子,晓丽,我先去给他们做饭去了。送完了饭我就过来。”张凤莲说完,拿着赵济世给她的一包牛肉急急火火地走了。

这天的天气真好,快巳上午的时候,天空中飘来了淡淡的云彩,把那耀眼的太阳藏在了薄薄的棉絮后面,整个大地就像是遮上了一把大伞,割麦子的人们再没有那么炙热、烧烤的感觉。微风不断地徐徐吹来,轻轻地拂去了人们脸上的汗水。

老天爷,你真好啊。收麦子的人们直了直腰,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水,无限感激地说。

快中午的时候,张凤莲领着几个妇女,跟着赵济世的大头车来到了地头的大柳树下。常霄久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帮着她们把盛菜、盛绿豆汤的筲,装馒头的笎子,还有碗和筷子拿到了柳树底下。

正在割麦子的男人们,看到胖嫂送来了午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老少爷们吗,胖嫂给俺们送大馍馍来了,快割啊。”“你就知道吃,割仔细咾。”“别慌,小心手。”

当大家割完麦子,集中的大柳树底下等候分饭时,赵济世来到王成堂身边,悄悄地说:“村子,车上还有一箱酒,是不是让他们喝点,解解乏。”

“行,让他们少整点,别误了割麦。”王成堂笑了笑说道。

赵济世从大头车的后座上,拿出两瓶扳倒井,一边走一边说:“想喝酒的过来一下。”

几个平时爱整两口的拿着空碗跑了过来。

“咱们先少喝点,解解乏。晚上包管让大家喝足了。”赵济世一边往递过来的碗里倒酒一边说着。

张凤莲见赵济世在那里分酒,就走到车厢跟前,伸手从竹筐里拿出一大碗拌好的牛肉说:“喝酒的爷们,来来来,我给你们加点菜。”

几个男人端着酒来到张凤莲跟前,一看碗里的肉,一边舔着嘴唇一边说:“还是胖嫂疼咱们啊。”说着就要伸手抓碗里的牛肉。

“慢着慢着。你看看你们,还大老爷们呢,见了肉就跟见了娘们似的,连体面也不顾了。等着,我分给你们吃,不许抢,都有份。”张凤莲一手举着碗一手摆划着说。

90

张凤莲端着大碗用筷子把用蒜泥拌好的牛肉逐个地分着。那些想抢牛肉的,因害怕胖嫂的窝心脚,也都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端着碗,一边吃着冬瓜粉皮炖肉一边等候着胖嫂的恩赐。

这些割麦子的人们,吃饱喝足了之后,有的背靠着树,有的枕着麦个子,有的把褂子一脱铺在地上躺上去开始迷糊起来。他们要恢复恢复体力,好接着下午的再战。

赵济世他们几个,也跟村民们一样,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树打起盹来了。

张凤莲她们把碗筷收拾好了以后就放到了大头车上,常霄久拉上她们就回村里去了。

整个下午,干劲十足的割麦高手们,在王成堂的指挥下,把需要村里帮忙割的麦子都割完了,并且运到了各家各户的场院里。只要天好,麦子翻晒上几天就可以打场了。

赵济世他们收完了麦子回到了家里以后,只见张凤莲正帮着做小孩的衣服。

“张嫂,大热的天,你还过来帮忙。”赵济世笑着说。

“这点活,好做。”张凤莲缝完了最后一个针脚,一边收拾针线一边说,“好了。我搭把手就省下她娘俩忙活半天的。”

“嫂子,你喝碗茶歇歇吧。”王晓丽把茶水端到张凤莲面前说。

“还歇歇。这点活累不着人。”张凤莲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她走到门口,看着正在院子里洗脸的赵济世他们问,“麦子割完了。”

“都割完了,已经都拉到各家各户的场院里了。”常霄久一边擦着脸一边说。

赵济世走到屋里,来到王晓丽跟前低声说:“我想请今天收麦子的这些村民们吃顿饭,你看咋样。”

“当然好了。”王晓丽看了丈夫一眼接着说,“这几年,庄里乡亲的对咱爹娘没少照顾。再说,咱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接下来的打场,晒麦子,收麦子都需要人帮忙,少不了还得靠乡亲们。不就是吃一顿饭吗,我看行。可是,咱家里也坐不下那么多人呀。”

“这些我都想到了。我想还是让凤莲嫂她们帮忙,就在村委会里请客,只要凤莲嫂子愿意,我立马找村长去说。”赵济世看了看已经到天井里跟那几个同来的人在拉呱的胖嫂,低声说道。

“嫂子,你来一下。”王晓丽走到屋门口冲着张凤莲叫道。

“啥事呀?”张凤莲走过来笑着问道。

“嫂子,济世今晚上想在村委会请今天割麦子的那些人,他想麻烦你跟那几位婶子、嫂子帮着做菜。不知道你有空没空。”王晓丽拉着张凤莲的手说。

“空咋没有。”张凤莲想了想说,“依我看也没必要请他们了,到时候有啥活,村委会找人帮着干的。”

“嫂子,不是这么个事。老麻烦乡亲们,俺心里也觉得过不去。再说了,正好有这个机会,就让济世请请他们吧。”王晓丽笑着说。

“既然这样,这个忙,我帮定了。”张凤莲拍着王晓丽的手说。

“霄久,你过来一下。”赵济世对来到跟前的常霄久说,“你开车拉上凤莲嫂子她们,到镇上买点菜还有馒头,我今晚上要在村委会请客。”

“买什么,买多少啊。”常霄久问道。

“得够三十四个人吃的,主要买些熟肉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赵济世看了看常霄久,又看着张凤莲说,“咋个准备法嫂子有数。嫂子你看着买就行,咱别太寒酸了,要像样点,更不能不够吃的,剩下不要紧。你们去吧。”

常霄久跟着张凤莲刚走,王福根就回来了,王晓丽赶紧拿起手巾,走到爹的跟前,给他抽搭身上的麦秸叶子。

“爹,我晚上要请请那些割麦子的,晚上你也过去,陪他们喝一杯。”赵济世一边把茶水递到老丈人的手里一边说。

“我等会儿还要到地里去拾麦子去,你陪他们喝吧,我就不去了。”王福根接过茶碗说。

“那点麦子一霎霎就拾完了。孩子让你去,你就去吧,也说上几句感谢乡亲们的话,往后有点干不了的活,你也好叫人家去呀。”晓丽娘在旁边说道。

“爹,你先喝点水歇歇。那点麦子,明天拾也不急。”王晓丽一面说着一面拿过来一个杌扎子递给了父亲。

赵济世来到了王成堂家。王成堂已经洗完了脸,正坐在天井的自制躺椅上喝茶,见赵济世走进了家门,他赶紧起来对赵济世说:“这东西舒服,要不你也躺会。”

“不不不,就几句话,我站着说就行。”赵济世看了看那个很粗糙的躺椅笑着说。

“这哪儿行,我给你拿杌子去。”王成堂说着,到屋里搬出个杌子来。

赵济世坐下,往屋里看了看问:“嫂子呢。”

“到坡里拾麦子去了。”王成堂依旧坐回到躺椅上,但是他没有躺下,是坐在上面说。

“我想在村委的办公室里请请今天割麦子的乡亲们,请你给招呼招呼人。”赵济世说。

“不用了,村里的事,到时候我给你托着就是了,你不用那么客气。”王成堂看着赵济世说。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晓丽一家人的意思。这些年,家里没个整劳力,啥事都麻烦村里和乡亲们。今天正好又把麦子收完了,今后还有很多活要麻烦你和乡亲们。不就一顿饭吗,将来你再招呼人家,也好让你张开嘴呀。再说了,我已经让胖嫂她们到镇上买菜去了。”赵济世笑着说道。

“啥,买菜去了。”王成堂从躺椅上站起来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庄里乡亲的,谁用不着谁呀,你真用不着花那个钱。再说了,这点事,村委会还是用点权威性的,叫谁,谁都得快着点。哎,既然你都安排人买菜去了,我就给你下下通知,也叫上几个人把村委会的办公室拾掇拾掇,烧上几壶水,让他们帮着胖嫂把菜弄好了。”

晚上,村委会的院子里灯火辉煌,院子里摆了五个方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肉菜和炒菜。今天割麦子的人在村长的一声号令下已经全部到场,这些人按照辈分或者年龄,自觉地坐到了应该坐的位子上。几个村委还有王福根和赵济世他们几个坐一桌。

马谦祖冲着正在饭屋里炒菜的胖嫂喊着:“胖嫂,别着急,慢慢炒,我给你占着座呢。”

胖嫂炒完了最后一个菜,她端着来到了村委这桌跟前,把菜摆好了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喝吧,有俺当家的在这,我就不过来了,我去陪着那几个干活的娘们们随便吃点就行了。”

“嫂子,你今天最辛苦了,你必须在这。”赵济世站起来拉住张凤莲说。

“就是,你跟那几个妇女说一声,让她们自己选好的吃,你就在这里吃吧,你是有功之臣吗,没有你,俺们那能吃上这么好的菜啊。”王成堂规规矩矩地说。

张凤莲笑了笑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去跟那几个姐妹说一声去。”

王成堂站起来看了一遍,见大家都坐好了,有的人已经开始吃开了。他就清了清嗓子说道:“老少爷们静一静了,我说两句。今晚上是赵厂长请咱们的。我本来是不同意人家请的,庄里乡亲的,谁用不着谁啊。再说了,人家也是来了好几个人,不仅和咱一块割麦子,还出上车给咱拉麦子,按说,咱应该请人家才对。这些客气话,咱也就不说了。咱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吃了蒜不能不觉辣’,今后福根叔有么活,不要等村里安排,谁看见了谁就主动去帮一把。老百姓吗,多干点活,使不杀。下面,请福根叔说两句。”

王福根本来不想说啥,他也不知道说啥,可是在王成堂等人的再三搓弄下,只好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说:“说啥呢,咱庄稼人,也没那些花言巧语的。我在这谢谢诸位乡亲们了,谢谢。大家伙吃好喝好啊。”

“好。借福根叔的话,大家要吃好喝好。我可提醒你们,这酒是高苑的扳倒井,喝着好喝,可有后劲啊,喝完了你要是上不了炕,你老婆要是嫌你不行了,可别赖这酒啊。”王成堂站起来,举起酒杯喊了一声,“来,喝。”

几杯酒之后,王成堂问上座上的王福根说:“福根叔,你也在酒厂干过,你觉得这扳倒井比咱那泉城老白干咋样。”

“我不是埋汰咱那酒啊,也不是因为这酒是俺女婿酿的,那酒咋能与这酒比啊。”王福根端起酒对王成堂说,“你也是老喝酒的了,难道你没喝出来?”

“我早就喝出来了。我是怕我的嘴有毛病,喝错了味了呢。哈哈哈哈。”王成堂也端起酒说,“来来来,喝。胖嫂,你也喝点,滋阴壮阳,多喝点。人家都说,这扳倒井啊,男人喝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喝了男人受不了,两口子都喝了炕受不了,你们两口子都喝了,可得小心你家的炕了。”

“这酒这么厉害,要真是那样,我还得上你家的炕呢。”胖嫂笑着说。

胖嫂的一句话,把满桌子的人都逗乐了。

赵济世跟王成堂说:“村长,你领着先喝着,我到各桌去敬个酒去。”

赵济世挨桌敬了个酒,说了一些客气话,就回来了。他对王成堂说:“我打听了一下,咱村里的整劳力们,很少有人出去干活的,一年到头就守着那几亩地,这怎么行啊。”

“他们也不是不想出去打工,可是,他们都没有手艺,出气干啥啊。就咱们县,也没有几个好厂子,很多工人还吃不上饭,人家怎么可能要咱们这些打零工的呢。”王成堂叹了口气说。

“我那就是离这远了点。要是有人愿意到我那去干的话,你可以给他们说说,去就行,我保证不拿他们当外地人看,肯定一个待承。”赵济世说。

“那可好了,等收完了麦子,我带几个人先到你们酒厂去看看。看除了打工,村里能不能上个项目。”王成堂笑了笑说。

“对,你们也去考察考察。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给你们做。”赵济世也笑着说。

这次晚宴直到很晚才结束,也是王家寨麦收刚开始的一次盛宴。据说,这次晚宴结束后,很多人的家里的炕虽然没坏,但是猪圈被拱坏了,因为那些男人们回家后就吐了,吐的东西又被栏里的猪给吃了,猪就跟猪圈的墙较上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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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饭后,王晓丽带上做好了的小孩衣服,告别了父母和胖嫂他们,跟着赵济世他们坐上大头车就走了。

赵济世自从前天割麦子开始,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当大头车行驶在公路上的时候,他透过车窗,望着公路两边正在收麦子的农民时,那个问题又浮现在了脑海里。地里的老老少少都在忙碌着,他们不是大兵团作战,而是家庭式的分别作战。地头上的几个孩子正在玩耍,有的还哭了起来。由于大人们照顾不上他们,这些孩子们只好自己在沟沟坎坎里爬上爬下的。人们要趁着这好天气赶紧把麦子收上来,再趁着好天气把麦子摊晒好了打出场来,再把麦粒晒干了储存起来,只有麦子入了仓,麦收才算结束。这些活,必须赶在雷雨天到来之前尽快地完成,不然的话,如果遇上了连阴天,麦子就会发芽、就会霉烂,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赵济世回的家以后,他跟大哥商量怎么才能赶在下雨之前把村民的麦子都颗粒无损的尽快收上来。

“我也正琢磨这事呢。咱村的整劳力不是在工地上干活就是在酒厂里上班,要是能给他们放上几天假,赶快把麦子收上来就行了。”大哥赵济仁看着赵济世说。

“放假,不行不行。工地上放了假,肯定影响施工和工程进度,有些工程衔接不上,肯定要影响到工程质量。酒厂那边就更不行了,一道工序接一道工序,中间更不能挺。”赵济世急火火地说。

“那你说咋整。”赵济仁一筹莫展地说。

“我听说河南那边都用上联合收割机了,不仅省劳力,机器在地里走一圈,麦粒子就直接麻袋了。不过现在是来不及了,明年咱们早去买一台,割完了咱村的麦子还可以到邻村去割,也能增加点村里的收入吗。”赵济世说完,低头想了想说,“我看,就先从酒厂抽出一部分人来,工地上能抽多少人算多少人,他们的工资奖金照发。那些能干了活的妇女也一起上坡。酒厂的食堂负责做饭,把饭送到地头上。咱先从远到近,一户一户的把麦子收上来,至于晒场打场就更好说了,村里先买台脱粒机,挨家挨户的帮着把麦子脱好了就行了。”

赵济仁听了以后,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就找几个村委商量去了。

几个村委们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赵济世的办法最好,就从酒厂和工地抽了四五十口子棒劳力,一块收麦子。

就这样,用了三四天的时间,整个赵禄家的麦子就全收上来了。剩下的活就是翻麦子晒场了,翻场晒麦子这些轻快的零碎活,每家每户的老人、妇女都能干了。麦子进了场心里不着慌,全村的男女老少也就都沉住气了,在工厂里干活的人也就都安心了。等场院里的麦子晒干了,村里再派上几个人,拉上新买的脱粒机,挨家挨户的打麦子就行了。给麦子脱粒这些活村里不收一分钱,顶多到了吃饭的时辰,管脱粒的几个人一顿饭就是了,这时候生活条件都好了,管顿饭也就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就在赵禄家家家户户的麦子刚刚颗粒归仓后,接连下了七天的雨。这雨对刚露头的夏玉米来说确实是场及时雨,对收完了麦子的村民们来说更是感谢老天爷和赵济仁兄弟俩,要不然,还有很多人家的麦子都捂在场院里没有脱粒,干瞅着老天爷下雨没办法,眼看着到嘴的粮食就要捂了。

天晴了以后,村民们开始传说,附近几个村子六成以上人家的麦子都捂的发了芽了。原因就是麦子割完了堆在场院里还没来得及晒和没来得及打场,就赶上了这个连阴天和雨天,只能眼瞅着老天爷发呆和落泪。

在其他几个村子的映衬下,赵禄家的村民们更是从内心里感激赵济世兄弟俩了。

据说,周围那些村子捂了麦子的家庭,他们家的男人们大多数都在高苑美酒公司上班。当麦收到来的时候,吕胜下了命令,为了保障酒厂生产的正常运行,各车间不能放假,擅离劳动岗位的一律开除。那些想回家帮着麦收的工人们一听说被开除,也不敢回家了,他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麦收就被开回家了呀。而家里,除了老人就是老婆孩子,他们根本没法完成麦收这样繁重的劳动。这些家在农村的工人们,只好利用休班的时间回家忙忙活活地帮着把麦子收上来。老天爷是不会等他们的,更不管他们的麦子收的咋样了,它按照自己的规律,该晴天晴天,该下雨的时候则下起来没完没了。而工人们的休班是轮流休,到了麦收大忙季节,谁也没法照顾谁帮助谁了,只能各人顾各人了。其中一个叫田霄兒的工人,他老婆因为麦子堆在场里都都捂了,发了呀了,一气之下竟然喝农药自杀了,撇下了个八九岁的儿子。因为麦子捂了而导致两口子打仗的,要死要活的,闹离婚的也是应有尽有。

工人们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对吕胜来说,他是充耳不闻,不闻不问的,他的观点是,既然你来公司上班了,就得按公司的制度办,就得守公司的规矩,要不你就辞职回家守你那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去。

很多老婆孩子都在农村的工人,在听说了高苑酒厂赵济世的做法以后,再回过头来看看吕胜的所作所为,他们对吕胜恨得是牙根痒痒。他们都在私下里嘀咕,准备选择个好的时机离开这里去投奔赵济世去。

92

高苑县是个农业县,农民的事就是大事,特别是麦收更是压倒一切的大事。为此,县里多次召开会议,要把麦收工作抓好,保证颗粒归仓,保证公粮足斤足两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麦收刚开始发生的很多事,很快就传到了县领导的耳朵里,因为除了每天各乡镇的麦收通讯按时上报之外,还有那些爱打小报告的人,不时地把一些没有报上来的消息报告给了县领导。在这些正常上报的信息中,就有县电视台的记着杨妮姳报给宣传部审批的各种新闻报道,其中就有赵禄家村委会组织人员抢收小麦的专题片。宣传部的负责人在审视了关于赵禄家的这个专题片以后,认为里面的有些提法不太合适,就报给了分管宣传的县领导。县领导的意见是,只能当做好人好事来宣传报道,不要大肆渲染其中的深刻含义,更不能误导群众,以免造成又要恢复农村集体经济误解,那样会有破坏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嫌疑。所以,赵禄家集体割麦这件事只是低调的报道了一下,在全县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这天上午,在县里的麦收调度会议上,分管农业的副县长魏存甄则与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田一春发生了争执。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说,咱们县是农业县,粮食是农民的命根子,特别是麦子,必须在雨季到来之前,抢收快储。而美酒公司又是全县最大的企业,他们的工人最多,这些工人大部分的家都在农村,老人、老婆孩子都是种地的,他们又是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而美酒公司的领导,却不顾农民的死活,不给家在农村的工人们提供方便,还拿辞退他们相威胁,使他们很多人的家庭延误了麦子的收割,丰产了但没有丰收,就像五九年那样,收回来的麦子有三四成都捂在场里烂在场里了,有的村还造成了农民自杀事件的发生。作为县里,应该考虑追究某些人的责任。

魏存甄在讲这些话的时候,田一春在一边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黄一阵的,他只能一边咽吐沫一边强忍着听下去。当魏存甄说完,田一春没等县长说话,他就脸红脖子粗地说开了:“魏副县长县长讲的也不完全对,具有极大的片面性,不符合唯物辩证法。作为企业,是咱们县的主要税收和财政来源,没有企业的发展,我们的教育、文化事业怎么发展,我们在坐的工资怎么发。当然了,可能有的企业在考虑家里需要收麦子的那些工人的方面欠妥一些,没有兼顾的他们的利益。我回去马上召开企业负责人的会议,让他们解决好这方面的问题,不能再发生因为割麦子而死人的事情。”

县里的会议结束后,田一春赶紧召开了企业负责人会议,传达了县麦收协调会议精神,要求各位厂长、经理不能严格限制工人们回家收割麦子,更不能再发生死人的事件。其实,高苑县就那么几家企业,除了酒厂进行了改制外,其他几家工厂还在观望和商议中。真正对工人苛刻的也就是吕胜的美酒公司,其他几家工厂,还跟往年一样,让工人们轮流回家收麦子,有的工厂因为效益不好,干脆放假让工人回家去收麦子。

会后,田一春专门把吕胜叫住,狠狠地训了他一顿,他生气地说:“就是因为你们公司死人的事,在今天的县协调会议上,不仅有几个副县长指责我,就连王县长也点名批评了我。如果不是我给你挡着,你早就被处分了。人命关天啊,要是地区和省里的领导知道了真相,是你不让人家回家割麦子逼出了人命,你离坐牢也不远了。”

“我也是为公司考虑吗,都放了假,已经上了锅,入了窖的料,谁来管,造成损失谁负责啊。”吕胜不服气地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蒸酒的锅开了几个,需要倒的窖又有几个,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工人都在哪儿耗着。你宁可让他们闲着也不让人家回家帮着收麦子,你,你根本不知道农民的苦处。”田一春用手点划着吕胜接着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费口舌了,你回去赶紧合理安排一下工人的上班,让人家赶紧回家收麦子去。在发生死人的事,我可不给你兜着了。”田一春说完,一甩手,气呼呼地走了。

吕胜的老家是胶东的,他的父亲是位军人,后来从地区来到了高苑,他的两个姐早年曾上山下乡,如今都已经回城工作,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父亲原来在县人武部的副部长,对这个儿子很是疼爱。吕胜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先在县副食品公司上班,跑了几年供销,又到了酒厂上班上班,负责酒的推销。由于他能说会道又会来事,跟原来的厂长走得很近,经常从外面弄些时髦的东西送给厂长。干供销没有几年,就当上了分管供销的副厂长。在他当副厂长的时候,他跟县领导搞得关系就不错,外出带回来的名酒名烟没少孝敬他们。

吕胜由于自由生长在城镇,没有赶上上山下乡的年代,没有干过农活,更不知道农民的辛劳,他体会不到农民对丰收的渴望,他不知道麦子是怎么打出来的,更不知道粒粒皆辛苦的深刻内涵。他开完了会,接受了田副县长一通训斥之后,自己开车到宾馆找肖红去了。他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宾馆的前台,很客气地跟服务员打着招呼,然后低声对一个服务员说:“麻烦你告诉肖红一声我来了。”

“吕总。”服务员轻声喊了一下,招手把准备上楼的吕胜叫了回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红姐在宿舍收拾东西呢。”

“收拾东西干嘛。”吕胜诧异地问。

“她家里捎信来,让她回家收麦子去。”服务员说。

吕胜迟疑了一下,转身走出大堂,朝肖红的宿舍走去。他推开门,只见肖红正在从一个小木箱里往外翻东西。她听到门响,扭头一看见是吕胜进来了,只问了声“来了”,继续低头在箱子里翻找什么。

吕胜从背后抱住她,两手揉着她硕大的胸说:“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回家收麦子穿的衣服。”肖红直起腰,转过身来,忧愁地说。

“你回家收麦子?”吕胜两手扶着肖红的肩膀一边轻轻地捏了一下,一边看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两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再拿起她的手,一边抚摸着一边说,“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你回家能干啥。”

“干不了也得干啊。我虽然在这里上班,可户口仍在家,家里除了我的地还有俺爹俺娘俺弟弟的。我不回去帮着收麦子,谁帮着收啊。”肖红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吕胜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说:“你别哭了,我给你钱,你回家让你爹娘雇人割麦子吧。”

“那怎么行啊。”肖红扬起脸来,看着吕胜说,“花钱雇人割麦子,俺们农村可不兴这个,再干不了的活,也得自己干,除非找帮手帮着干,顶多就是管帮忙的饭,从来没有拿钱雇人的。你要是拿钱雇人干活,还不让左邻右舍的笑话死了。”

“我不是心疼你吗,我也不想看着你回家受苦去啊。”吕胜摸着她的手说。

“我就是这个命啊,谁让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了,谁让我是农民的女儿了。”肖红回头一边挑着衣服一边说,“任命吧。”

“我是真心疼你啊。”吕胜从背后抱住她说。

“我知道。可是,你心疼了我一时心疼不了我一世啊。我将来妥不了要找个农村的,找个种地的,在农村生儿育女,我只能在泥里土里的混一辈子了。”肖红任由吕胜在背后揉摸她,她仍旧在翻找着衣服。

听着肖红的诉说,一个巨大的现实问题呈现在吕胜的脑海里。是啊,她只是他的个玩物而已。他只能给她一时一事一刻的幸福欢愉。假若他能离婚,他能抛妻丢子,他能娶一个农村的女孩为妻吗,城乡的差别,工人与农民的差别可是巨大的啊,他从小在城里长大,他的父母绝对不会同意他找个农村户口的女人当儿媳妇的。再说了,吕胜根本就没有离婚的打算,他只不过是在婚外找些刺激罢了,婚外情只不过是当时极度膨胀的厂长经理的另一大嗜好。那些没有情人的厂总经理倒显得很无能了,事业的成功标志就是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肖红并没有被眼前暂时的幸福冲昏头脑,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更清楚除了在吕胜身上得到短暂的温存与幸福之外,什么也不会得到,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转眼即逝。她跟所有的少女一样,爱慕虚荣,愿意被人宠着,乐意依附在成功人士的肩膀上,愿意享受稍纵即逝的欢乐。青春是用来享受的,不是虚度的,自己享受,和心仪的人一同享受才是没有虚度年华。当父母托人捎信来让她回家收麦子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之中。这几年她是吃得青春饭,当青春不在的时候,没有一技之长的她还得回到农村去靠双手靠肩膀去吃饭去生存。

想到这里,肖红猛地转过身来,眼含着热泪,狂吻着吕胜,然后滚倒在单人床上。

“你再爱我一次吧,等我回来,就会晒得没有人样了。”肖红扯开自己的衣服,气喘吁吁地说。

93

就在吕胜在那张小床上再爱肖红一次的时候,魏一吉也正在他家的床上爱着他的老婆任伊静。

吕胜虽然在美酒公司下了保障酒厂生产的正常运行,各车间不能放假,擅离劳动岗位的一律开除的通知,但是这个通知其实只是下给那些无职无位的一线工人的,因为那几位副总及公司的中层,是可以随时随地的偷偷摸摸回家的。真正在农村没有地的副总和中层并不多,他们的父母或者老婆孩子大多还在农村生活,他们还没有能力给家人们“农转非”,也就只能先侍弄那几亩地了。

魏一吉的父母都在农村,他的两个哥哥已经结婚单立门户,他在美酒公司也是个合同工,户口还在农村爹娘的名下,责任田跟父母的在一块,每当农忙的时候他都得回家去帮忙。他之所以没结婚,主要是城里的姑娘不想跟他,农村的姑娘他还不想要。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先把户口“农转非”了,真正成了“城市人”以后,不是城里姑娘相不中他,而是他要挑一挑选一选那些不可一世的城里姑娘了。

这几天,魏一吉安排好了酿酒车间的活,已经抽空回过几次家了,因当初麦子浇地及时没有受旱,肥料又充足,成熟的自然就晚一点,割麦子也就比同村其他人家的晚几天。当他知道吕胜又到宾馆鬼混的时候,就用公用电话通知了任伊静。

任伊静前脚回了家,魏一吉后脚就跟了进去。

任伊静给魏一吉倒了一杯饮料,紧挨着他坐在沙发上,她看了他半天才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跟你说好还是不说好。”

“有啥好不好的,你说就是了。”魏一吉往她身边贴了贴,揽着她的腰笑着说。

“我知道你的心事,也知道你是个实在人,在我面前从来不撒谎。不像有的人口是心非,嘴了说的跟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任伊静笑了笑接着说,“其实,咱两个这样也挺好的,我无所谓的,可你不行啊,年龄不饶人,你总要结婚,成家立业的。我也希望你有个家,那样,你下了班,就有个女人陪着你了,你就不会像这样三天饱两天饿了。”

魏一吉听了,先是一愣,然后问道:“你是不是烦我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怕你误会了,才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呢。”任伊静赶紧抓住他的手说,“这么说吧,你不是老想着‘农转非’吗,我托了个人打听了,只要肯花钱,还是能办到的。”

“花钱!多少钱?”魏一吉看着她问道。

“除了送礼不说,最少得一万块钱。”任伊静低头搓着手说。

“一万?”魏一吉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任伊静,站起来走到窗前。他望着窗外树上的小鸟,自言自语地说,“还是鸟好啊,愿意飞到哪就飞到哪,愿意在城里混就飞到城市里来,愿意回农村就飞到农村去,从来没有‘农转非,非转农’这一说。一万块,我不吃不喝两年也攒不了这么多钱啊。”

任伊静走到魏一吉身边,抱着他的一只胳膊说:“钱不是问题,我给你出。我担心的是,当你农转非了,就会有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找你谈婚论嫁来了,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她说着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伊静姐,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不会忘了你的好的,我更不会忘了咱俩在一起的快乐的。”魏一吉转身把她拉进怀里,吻着她脸上的泪说。

“你说的我信。可是,当你有了女朋友,当你结了婚,你就没这么自由了,咱俩连这么偷偷摸摸的机会恐怕也没有了。”任伊静抽泣着说。

“静姐,你放心,我就是找对象,也找一个像你一样贤惠、善良、貌美、还不吃醋。假若找不到合适,我就不找了。”魏一吉说。

“呵呵呵。”任伊静笑了笑说,“别说傻话了。人哪有一个样的,就是亲姊妹,性格脾气还不一样呢。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等你结了婚,你还是把我忘了吧,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别为了我整天打打闹闹的。”

“不,我不会的。我会想办法看你的,就是不能见你,我也会在心里想着你的,你也一定会想我吧。”魏一吉抱着她喃喃地说道。

“心里想有什么用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呀。而且当你渴了时候,而是越想喝水就越渴啊。”任伊静依偎在魏一吉的怀里,撒着娇说道。

“既然这样,你也就不用为户口的事操心了,我也就没啥妄想了,咱俩就这么混下去,不是很好嘛。”魏一吉笑着说。

“你这个傻瓜。”任伊静用手指戳着魏一吉的额头接着说,“姐无所谓了,快人老珠黄了,你还年轻,姐不能误了你的青春啊。以后的事先不管它了。人啥命天注定,走一步说一步。明天你就到姐那拿上钱,去找人办户口去,我都给你铺好路了,你只管跑跑道就行了。”

“我明天正准备回家割麦子去呢,我这不正准备来跟你说一声,可能三五天才能回来,怕你这几天给我打传呼回不了电话,你再着急,就赶过来先跟你说一声的。”魏一吉说。

“你明天先把到公安局找刘局长,等把户口的事办利索了再回去割麦子也不迟啊。”任伊静抓住魏一吉的手说,“对于你户口的事,我是想帮忙又不想帮忙。我不想把你这块肉让别人吃了。”

“姐,我这块肉永远都是你的,你啥时候想吃就啥时候吃,别嫌肉塞牙,别嫌肉酸就行。”魏一吉凑到任伊静的耳朵上轻轻地说道。

“我现在就吃你这块既酸又塞牙的小香肠。”任伊静说完,把魏一吉摁倒在了沙发上。

94

吕胜爱完了肖红以后,光着身子坐在单人床上,看着她一件一件地穿着从木箱子里翻出的破旧衣服。这些衣服是几年前肖红刚来宾馆时穿的,那是的她,一身的土气和一脸的稚气,连走路都是低着头。后来,因为她长得出众,从客房服务员变成了餐厅服务员,再后来因为经常被吕胜叫来服务,一来二去,就变成了吕胜的专职服务员,其实也不是专职,只要吕胜不来吃饭,她还是为其他客人服务。

“好看吗。”肖红转了一圈对吕胜说,“这是我刚来时穿的,后来宾馆统一发了工作服,我就把它洗干净了放到了箱子里,每年农忙的时候,我就把它穿上回家去干活。等干完了活回来,我再洗干净了放到箱子里,预备着来年再穿。”

吕胜是第一次见她穿这身衣服,给他的感觉就像电影明星穿了一身破衣裳来演一个村姑的感觉,虽然包装是破旧的,但仍掩盖不了内容的艳丽。他摇着头说:“你怎么打扮也变不成个农民了,你的骨子里已经没有农民的骨髓了。”

“我再没有农民的骨髓,我也是个农村姑娘,我早晚要回到农村去的,我的家在那儿,俺爹俺娘在那儿。我出来这几年,是过了几天城里人的日子,但我也看出来了,这座城市容纳不了我,城里人看不起我,在那些高贵的人眼里,我只是个端盘子的服务员,我还是个不正经的女人,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宿,迟早我要回去的。”肖红笑着,很坦然地说着。

“我要让你脱胎换骨,我要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城市姑娘。”吕胜坐在床沿上,把肖红拉倒怀里说。

“不可能的。”肖红转过脸,看着吕胜的脸,抚摸着他的胸脯说,“这是不可能的。你怎么把我变成城市姑娘啊,我就是变成了城市姑娘,有人敢娶我吗。就是有人娶了我,以后的日子会安宁吗,会幸福吗,人家不会嫌弃我,揭挑我吗。我最好的结局就是回家找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去。”

面对肖红的一个个质问,吕胜真是无言以对。很显然,他无法改变她的身份与地位,他是个大经理,而她只是个小小的临时工。她只是他无数红颜知己中的其中的一位而已。他不敢也不可能给她什么承诺。

肖红站起来,从椅子上拿起吕胜的衣服,递到他手里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赶紧你的,最起码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要改变我的身份与命运的人。我在走之前,我也想跟你说一句,不要对你们公司那些家是农村的人太苛刻了,给他们一点自由,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回家帮着老人,帮着老婆孩子收收麦子,干点活吧。不要再出人命了,死于非命的人多了,他们的亡灵会在阴间集合起来,找你来索命的。”

肖红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笑着摸着吕胜的脸说的。

吕胜穿好了衣服,拿起肖红的小包袱说:“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这里有自行车,骑自行车来去自由,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没有比这自由的了。”肖红笑着,接过小包袱,走出了宿舍,等吕胜出来后,她把门锁好了后对吕胜说,“我走了,等几天收完麦子回来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吕胜望着骑上自行车拐出宾馆大门的肖红,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在肖红的身上得到过欢乐与幸福,他不愁吃不愁喝,生活的无忧无虑,他除了公司有些烦心事之外,他没有什么忧愁之事。他不相信因果报应,更不相信鬼怪索命的说法,但是,他从肖红的言谈中,从她执意要回家帮父母收麦子的举动中,他似乎猜出了那些家在乡下的员工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偷偷摸摸回家的原因了。他们的家,他们的根,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立身之本在那里,而这城里,只是他们暂时栖身,暂时谋生的地方。城里停上一天电,停上一天水,商店关上一天门,城里人就没法生存,而那些农民们,在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商店的情况下可以照常生存,这就是城乡的差别,这就是城市要比农村更脆弱,更不堪一击。这也是为什么当发生战乱的时候,城里人选择到乡下去避难的原因。

吕胜本来打算要在宾馆请那几位经常凑的厂长喝几杯的,现在,他是一点心情也没有了。他钻进自己的轿车,驾车往自己的公司驶去。作为美酒公司的掌门人,他不能朝令夕改,已经发出去的通知是不能收回来的,“为保障酒厂生产正常运行,各车间不能放假,擅离劳动岗位的一律开除”这条规定并没有错。他琢磨了一条新的规定,那就是“请事假的,扣发工资和奖金。车间因为请事假影响生产的,解除车间主任的职务”。其实因为请事假影响生产的,解除车间主任的职务这条规定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公司的酒库存的很多,很多车间和工序并不忙,请假根本影响不了生产。

95

就在全县都忙活着收割小麦的时候,赵禄家的村民们除了晒干了麦子准备颗粒归仓之外,就是在酒厂和其他村办的企业里、工地上忙活了。扳倒井酒厂那些外村的工人们也早已收完了麦子回来了,他们都没有了后顾之忧,一门心思地在厂子里干活。麦收不仅没有影响酒的生产,反而因为麦收,晚上喝酒解乏的多,这段时间酒的销量超过了春节期间的销量。

这天上午,赵济世从自己的实验室里走出来,漫步在枝肥叶茂硕果累累的桃树掩映下的林荫道上,他走了几步停下脚步,看着快要竣工的酒店大楼,望着一车车成箱的酒运出厂子销往全国各地,心里充满了感慨与喜悦。他走出酒厂大门,沿着厂区西边的桃林往北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他眺望着西边快要竣工的油棉厂,棉纺厂,想着会有更多的乡亲们到厂子里上班,很多人从此又开始了既是农民又是工人的生活,想起了村民们由于殷实的生活使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地微笑。他无论在哪里遇到他们,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亲们都会停下脚步来,热情地与自己打着招呼。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给他们带来了富足的生活。

如今,村里的青壮年都到酒厂和其他村办厂子里去上班了,那些身体健康的中老年男人们,吃完了饭才扛起锄头悠闲自在地到自家的责任田里去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真正卖力气的农活,他们一般都等在工厂干活的壮劳力回来干。那些中老年妇女,除了帮着儿女看看孩子,也没有什么事,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拉家常,个别品行不好的人,会借此机会嚼舌根子,说说这家的是非,挑挑哪家的不是,播弄是非。为此,村里经常发生一些娘娘们们的口舌之战。按大老爷们的话就是,是她们闲的,纯粹是吃饱了撑得。

赵济世对那些家长里短,女人嚼舌根子的事根本就不感兴趣。但是,他认为,与其让那些娘们们闲的没事干,整天制造一些是非,还不如把她们组织起来,干点正事,也省得闲口惹是非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回头准备回村里找几个村干部合计合计。他刚走到厂门口,迎面驶来的一辆货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刚停稳,就从驾驶室里跳下一位女同志,她跟司机道了谢转身朝赵济世走了过来。

赵济世仔细一看,原来是杨妮姳。他伸出手,热情地说:“杨大记者,是你啊。”

“赵厂长,你怎么有空到你的果园里去转转了。”杨妮姳笑着说。

“我怎么就没空了呢。”赵济世一边说着,一边把杨妮姳领到了办公室。他一边倒茶一边说,“再过几天,你就能吃到我们的仙桃了。”

“我看也是。”杨妮姳看了看窗外的桃树说,“你看,累累硕果把枝条都压弯了。”

“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呢。”赵济世端着茶杯一边递给杨妮姳一边说道。

“我不来,你也不说有事找我。”杨妮姳接过茶杯笑着问道,“什么事?”

“也不是见到你才找你的。我本来想跟村委会的负责人说明白了,天天他们的意见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的。既然你来了,先跟你说说也无妨。”赵济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是这么回事,如今俺们村的年龄稍大点的女同志们除了几个在家看孩子的,都闲着没事,这没事也不要紧,就怕她们凑在一块无事生非,今天说说这家,明天拉拉那家,她们还爱捕风捉影,本来针眼大的事,让她们一瞎传,比那天还大,弄得邻舍北街光闹矛盾,有的还大打出手,差点出了人命。我想给她们找点事干,省得闲得没事整天嚼舌根子播弄是非。”

“奥,是这么回事啊。”杨妮姳放下茶杯,看了赵济世一眼,心思了半天接着说,“你是想给这些中老年妇女找点事干。不过,离开家去干活,她们肯定不去,只能找不出村或者在家里就能干的活,这样既能占住她们的手,又能增加点家庭收入。哎,我想起了了。县里不是有家工艺品厂吗,这家的厂长我很熟,我去给你们联系一下,看有没有适合在家干的活。”

“县工艺品厂?是生产什么工艺品的。”赵济世问道。

“就是用麦秸,还有玉米的那层白皮编制各种篮子,工艺品啥的。人家的产品还出口呢。”杨妮姳把手一扬,很自豪地说,仿佛工艺品厂就是她家的。

“麦秸、玉米皮,俺们村有的是,你要是能给俺联系好了,那可太谢谢你了。”赵济世一边给杨妮姳倒茶一边又问道,“关顾了说我的事了,你这次来不会也是顺路吧。”

“说顺路也行说专程也行。”杨妮姳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了一会,转过身来说,“麦收期间关于你的那篇报道,县里虽然没让大张旗鼓的宣传,可在全县农民中的反响还是很大的。我听说在县里的工作会议上,分管农业和分管工业的副县长还吵了起来。我还听说美酒公司又有好多工人跑到你这里来了。”

“副县长吵架是事我可没听说,再说了,他们吵不吵架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最近的确又来了一些工人,我是来者不拒,反正我这里也缺工人,更缺那种酿酒的熟练工人。”赵济世看着杨妮姳,接着说道,“怎么,你听到什么对我不利的消息了。”

“不利的消息我倒没听说什么。不过。”杨妮姳又坐回到了座位上,很神秘地对赵济世说,“县里的领导你又不是不认识,你应该常到他们家里走动走动。”

“我又不想当官,上他们家走动什么。”赵济世听了,顺口说道。

“这不是当官不当官的问题。你就是搞实业,没有县领导的支持也是不行的。常跟他们接触接触,没坏处,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人家了。万一哪一天人家认为你是眼中钉肉中刺想拾掇你了,还用他们亲自动手吗,找个部门,随便找你点错,你就受不了。”杨妮姳很认真地对赵济世说着。

赵济世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是啊,杨妮姳说的一点不错,官大一级压死人吗,谁能百分之百的正确啊,特别是办企业,说不定啥时候就有人来找你的茬。

杨妮姳站起来,冲赵济世笑了笑说:“有些事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好了,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呼我都行。”

“快中午了,吃了饭走吧。”赵济世伸手拦了一下说道。

“不了。我还有采访任务。改天再来叨扰你。”杨妮姳说着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赵济世知道杨妮姳的性格,她只要想走,硬留是留不住的,他想用车送她回县城她也不让,他只好按她的意思,拦了一辆经过县城的大货车把她捎到县城。

96

赵济世把杨妮姳送走以后,找到大哥赵济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大哥也觉得是该给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娘们们找点事干干。赵济仁就派人把村委的几个负责人都找了来,跟他们商量这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半天,提了一大堆问题,比如是集中起来干还是分散干的问题,质量问题怎么控制,都去学还是先派人去学,学习期间的吃住等费用谁出的问题,学回来怎么教,都让什么人来干等等。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先从村里选五六个心灵手巧地到县工艺品厂去学习,一切费用由村里出,等她们学会了再回来教那些愿意学的,都学会了以后,个人在家编就行,到时候,村里负责请县工艺品厂的人来验货收购就是了,等级和价格人家工艺品厂说了算,当时就付钱,村里一分钱也不要。

没几天,杨妮姳给赵济世打来了电话,说县工艺品厂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可以随时派人来学习。

村委会决定让杨金花带队,领着六个精挑细选地年轻妇女,村里派车,把她们送到了县工艺品厂去学习。

杨金花是副村长赵义德的老婆,还是村妇女主任。那六个跟她一起学习手工编织的妇女都是她一手挑选的,这几个人不仅心灵手巧,还都是热心肠,平时就愿意帮助这家那家的干些零活,当然了,也是平常跟杨金花关系不错,性格脾气能够合得来的。

县工艺品厂原来叫高苑柳编厂,主要是用柳条编制一些日用品和工艺品,柳编日用品主要在国内销售,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生产的柳编工艺品,大部分通过外贸局出口国外换外汇去了。随着柳编厂的发展壮大和出口需求的增加,厂子又增加了麦秸编制工艺品和玉米皮编制工艺品项目。随着工厂编制项目的增加,柳编厂也就更名为工艺品厂了。

杨金花她们一行七个人,就住在厂子的集体宿舍里,吃饭有大食堂。

工艺品厂的厂长叫张一厚,是个男的,而分管生产的厂长却是个女的,她叫刘芬菲,比杨金花小几岁。杨金花来了没几天,就跟她混得很熟了。因为杨金花她们是杨妮姳介绍来的,张一厚说先不收她们学费了,住宿也不用花钱,但吃饭需要到食堂里去买。杨金花把这些情况都通过厂部的电话立即给赵济仁汇报了,她在电话里除了一个劲地感激工艺品厂的领导们之外,还直接说要村委会来感谢人家,言外之意就是送点扳倒井酒什么的来。

过了两天,杨金花见村里没人来,就沉不住气了,她跟刘芬菲请了个假,说有急事回村里一趟,然后就走到回赵禄家的路口等着,她知道,每天从这里往村里拉酒、拉砖的车很多。她本来就能说会道的,再加上人也长得不难看。还有,整天出门在外的司机,一般都愿意拉搭车的年轻女人。没多会儿,她就拦了一辆卡车,跟着人家回到了村里。

杨金花回到村里,找到了赵济仁,要了几箱上好的扳倒井老窖,还从几家借了几十斤弹好的棉花,让赵济仁派车把她又送回到县工艺品厂。到了厂子以后,杨金花把酒给了张一厚,把棉絮给了刘芬菲,说这是村领导们的一点心意,是对工艺品厂无私帮助的感谢。她的一番话,把张一厚和刘芬菲说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经过二十多天的学习,杨金花她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工艺品的制作技术,完全可以回村进行操作了。临走的那天晚上,刘芬菲专门在食堂里设宴欢送了她们七个人。在酒桌上,刘芬菲高兴地说:“咱们虽然仅仅相处了二十来天,可我感觉,咱们就像相处了二十年那样,感觉真不愿意你们走。幸好咱们隔得也不远,我想你们了就去看你们。你们要是来县城了,也别忘了来看看我。”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接着说,“来,姐妹们,咱们干了这杯友谊的酒。”

杨金花她们见刘芬菲擦眼抹泪的,也都一边端起酒杯,一边擦着眼泪,有的还抽泣起来。

杨金花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子,笑着说:“咱们这是怎么了,整得跟那啥一样。咱们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又不是见不着了。咱今后肯定少不了要来麻烦刘厂长的,咱也欢迎刘厂长到咱们那去指导工作。来,为了感谢刘厂长,咱们都干了。”说完,她带头把酒杯里的红酒干了。其他人见妇女主任都干了,也就跟着都干了。

“刘厂长,俺们最基本的虽然学会了,过几天,俺想从她们几个中选两个人来,再在一些精细编制方面学学,你看咋样。”杨金花一边给刘芬菲倒着酒一边说。

“行啊,当然没问题了。”刘芬菲看了大家一眼,又看着杨金花说,“俺不怕你学精学细学透,就怕你学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编制这个活,可是个精细活,你做的越精细,艺术含量越高,那外国人越愿意买。那么回去以后,可以先教会一部分人干着,然后再派几个人来往精细里学。说不定你们当中真会出来几个工艺品艺术家呢。”

她们聊着,喝着,一点也不亚于那些男人们。

杨金花她们回到村子之后,就在村委会办公室旁边的几间房子里,开始了编制培训班。村里只要愿意来学的,都可以来。从原材料的制备开始,一步一步地教给大家。编制工艺品,对心灵手巧的妇女来说并不是难事,难的是要有耐心和恒心。等她们学会了之后,就可以按照县工艺品厂的标准要求,自己回家进行编制工艺品了。那些话说得来,关系不错的娘们们,则凑在一起编制,这样一来既增加了家庭的收入又联络了相邻之间的感情,还减少了口舌是非之争。

王晓丽跟婆婆也加入到了这个手工制作工艺品的大军中来了,娘俩一块学习,一块编制。娘俩还有时候过街串户的到别人家里去学习、切磋技艺。

近几个月来,王晓丽基本都是闲在家里陪婆婆做点家务,因为婆婆怕她动了胎气,地里的活早就不让她干了,家里稍微重点的的活也不让她干。王晓丽是个闲不住的人,不干活手就痒痒,总是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的找活干。其实,在农村,除了坡里的活累,家里也没什么累活。娘俩除了忙活家里几个人的饭之外,再没有多少活。有时候老公爹和赵济世还不会来吃饭,就只剩下娘俩和弟弟吃饭了,三个人的饭一会就做好了,她有时根本不让婆婆插手。闲得没事的时候,娘俩有时候拉拉呱,有时候就串串门。自从有了这编制的活以来,娘俩倒更加充实了,有时候忙起来,倒闲时间过的快了。

村里那些看孩子的老人们,也不再到大街上去聚集,而是在家里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帮着干些其他力所能及的活。

整个赵禄家,真是家家编制忙,户户无闲人。不闻邻里闹,只听村民笑。

当全村的工艺品能够拉一车的时候,杨金花就给县工艺品厂打电话,他们派车和技术员来。杨金花则用村委会的大喇叭招呼大家把货送到村委会来。人家是当场验货,当场给钱。村委会是一分钱也不要,只给村民们提供方便。

97

幸福的日子总是感觉过得太快,不知不觉就快到中秋节了。

晚上,当王晓丽挨着赵济世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望着房顶的灯,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有件大事不知道你忘了没有。”

“大事,我当然没忘了。”赵济世侧过身来,抚摸着王晓丽的肚子说,“你肚子都这么大了,我看,你就别去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没事,离生还有两个多月呢。”王晓丽歪头看了丈夫一眼,笑了笑,把头摆正了,依旧看着顶棚的灯说,“你没在电话里问问康嘉辉,他回来吗。”

“没有。”赵济世依旧摩挲着王晓丽的大肚子说。

“你给康嘉辉打电话,就只知道问酿酒的事,一点家务事也不拉?”王晓丽把手放到赵济世的手上,一边随着他摩挲一边问道。

“也随便问了点嫂子和孩子的事,就是没问中秋节他回不回来。”赵济世的手停止了划拉,躺正了说。

“为啥不问?”

“他老人过生日,他能来肯定会回来的。他就是不回来,咱不是决定也去给老人过生日了吗。有些事问的太明白,太透彻了反而不好。万一人家有事回不来,不是更引起人家的不安吗。”赵济世坐起来,转脸看着妻子说,“假若那天他回来了,咱就给他个惊喜吧。”

中秋节这天,赵济世跟王晓丽早早地就起来了。

两位老人听到天井里有动静,也起来了。当两位老人知道他们小两口要到朋友家去的时候,先是为儿媳的身子担心,然后就是埋怨济世应该早点准备点东西,不该到跟前了才着急着起那么早。老人对赵济世并不担心什么,只是担心儿媳妇也跟着不安生,万一动了胎气可就麻烦了。

“娘,你放心,我没事的。活动活动对孩子有好处,老是躺在炕上也不好。”王晓丽拉着婆婆的手坐到天井里榆树下面的凳子上接着说,“娘,你看,树上的喜鹊都在叫呢。今天是好日子,晚上你跟大哥大嫂他们看看月亮,吃点月饼。俺俩可能就不回来了。”

“大过节的,还在人家家里住下,你们这不是给人家添乱吗。”婆婆既是心疼又是埋怨地说。

这时,*也从北屋里走出来,一边揉着眼一边问:“姐,你们起这么早,是要干么去呀。”

“晓勇,我跟你哥要到泉城他同学家去一趟,你是在这过十五还是回老家。”王晓丽看着弟弟问道。

*扫了姐姐跟大爷大娘一眼后,看着姐姐说:“姐,你说吧,我听你的。”

“你在这过吧,我们明天就回来了。”王晓丽站起来,摸着弟弟的头说。

这时,赵济世从外面进来了,他身后的郝辛仁拎着一大筐蜜桃也跟了进来。赵济世看了一眼放到地上的一筐桃,对爹说:“爷,这筐桃是我给我同学康嘉辉家带的,今天是他父亲的生日,我和晓丽要去给他祝寿。等刹刹你让大哥把桃都摘下来吧,八月十五了,给村里的老人孩子们分分,也让他们尝尝鲜。”

“啥,你俩要去给人家做寿去。”济世娘赶紧走到王晓丽跟前问,“媳妇,你身子行吗。”

“娘,没事的,离生还有好几个月呢,你就放心吧。”王晓丽笑着,拉着婆婆的手说。

“你这孩子,给人家祝寿,你咋不早说呢,你同学帮你那么大忙,人家的爹做生日,咱得送点厚礼才是啊。”济世娘看着儿子,用责怪的口气说着。

“娘,这些事您就甭操心了,济世都准备了。就是这个八月十五不能陪您过了,您别生气就行。”王晓丽拉着婆婆的手笑着说。

“你这孩子,娘可不是不懂事理的人。”济世娘也笑着说道。

不知怎的,这几年,井旁的这棵大蜜桃,年年春天都繁花似锦,年年秋后都硕果累累。有人考证说,青州蜜桃的祖先就是这棵老桃树。是早年一位来高苑做买卖的人,发现这桃既大又好,就买了一些带回去,后来就在青州试种了几棵,再后来就成了青州的特产。

昨天,赵济世就让郝辛仁把自酿的好酒各搬了一箱放到了面包车里。就在赵济世摘桃的时候,郝辛仁已经把面包车开到了家门口。

赵济世和王晓丽坐上车,跟家里人挥挥手就走了。

到了泉城,赵济世买了些月饼、熟肉什么的,到了王家寨。把月饼、桃、熟肉之类的留下就准备走。

两位老人还以为女儿女婿是回来过十五的,起先还高兴地了不得,一听说他们要走,晓丽娘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生气地说:“刚来就走吗,凳子还没坐热呢。”

“娘,俺俩是去给他同学的父亲祝寿的。等回来我再陪你,啊。”晓丽拉住娘的手,笑着说。

“啥同学啊这么重要。”晓丽娘不高兴地说。

“就是茅台酒厂的。你忘了那年冬天我和济世去找人家了,他那同学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王晓丽说笑着说。

“哦。那你们去吧。”晓丽娘心里虽然不高兴,脸上没再很表现出来。

快中午的时候,赵济世的面包车经过康桥镇,来到了康家村,停在了康嘉辉的老宅子前。

98

王晓丽从面包车里钻出来,站到大门旁边的一棵大槐树下面,看了一眼晴朗的天,几朵白云在天空慢慢地移动着。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的身上,五彩斑斓的。她一边静静地听着院子里飘来的音乐,一边看着赵济世跟司机郝辛仁从车里玩外拎东西。她听出来了,这歌声是杨淑清唱的《在希望的田野上》。

赵济世两手拎着大包的东西走进了院子,晓丽跟在后面,只见一个小男孩跟一个大男孩正在天井里打尜尜。小男孩首先看到了走进家门的几个人,他盯着王晓丽看了一眼,然后扔了手里的尜尜,张开双手,一边跑着一边喊道:“阿姨。”

王晓丽也认出来了,这个向她跑来的小男孩正是康嘉辉的儿子康泉贵。她赶紧迎上去,蹲下,抱住了跑过来的小泉贵。

“阿姨,你怎么不来看我,我可想你了。”泉贵流着泪,哭泣着说。

“对不起,阿姨也想你了。”王晓丽流着泪,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泉贵站了起来。

泉贵一边哭着,一边在王晓丽的脸上亲着。这一小一大两个人就这么亲着,说着,鼻涕泪水沾到了一块。

正在屋里忙活的康嘉辉和肖伊娜,听到儿子喊“阿姨”,又听到儿子哭泣,赶紧往外一探头,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跑了出来。

肖伊娜首先看到了王晓丽的身子不方便,赶紧跑过去,一边打着招呼一边伸手对儿子说:“泉贵,不能让阿姨抱,快来妈妈这。”

“为什么吗,我就让阿姨抱。”泉贵撅着小嘴,抽泣着说。

“阿姨肚子里有宝宝了,不能累着阿姨。”肖伊娜指着王晓丽的肚子对儿子说。

泉贵看了一眼晓丽的肚子,伸手回到妈妈的怀里,可他的一只小手仍抓着王晓丽的胳膊不放。

“嫂子,没事,我没那么娇气。”王晓丽擦了一下眼泪笑着说。然后又用手帕擦着泉贵的眼泪和鼻涕。

“这孩子不知怎么了,自从你走后,一直在念叨你,一直在找漂亮阿姨。”肖伊娜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王晓丽说。

康嘉辉把赵济世他们让进了屋里后,来到王晓丽她们身边说:“你身子这么不方便还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伊娜,别在外面站着了,快领弟妹到屋里坐吧。”

“快快快。光顾了说话了,都忘了让你进屋了。”肖伊娜把泉贵送到康嘉辉手里,挽着王晓丽的手说,“慢点,咱到屋里去。”

这时,康嘉辉的母亲也从屋里出来,拉着王晓丽的手,咂么着嘴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身子都这么重了还来,真是的。快生了吧。”

“大娘,没事,还早呢。”王晓丽笑着说。

王晓丽来到屋里,走到坐在上座上的康大爷面前,微微鞠了一躬笑着说:“大爷,祝你健康长寿。”

康大爷微微欠了一下身,笑着说:“好好。快坐吧。”

王晓丽走到赵济世拎进来的一堆礼物旁边,从一个包里拿出两包糖,一包给了泉贵,一包给了跟泉贵一起玩的那个八九岁的大男孩。

大男孩看着王晓丽,用手抿着流到嘴边的鼻涕,没好意思接糖。

“小拴,拿着吧,叫婶子。”康大娘接过糖,塞到那个叫小拴的孩子怀里,转身对王晓丽说,“这是嘉辉他哥哥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你别笑话。”

泉贵把糖放到妈妈的手里,拉着王晓丽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阿姨,听歌。”

王晓丽被泉贵拉着手,走出屋门,来到了窗户跟前。原来,在窗台上放着一个“半头砖”录放机。王晓丽拿起来看了半天,弄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阿姨,给我。”泉贵伸着小手说。

王晓丽拿着录放机蹲下,泉贵按了一个键,磁带盒弹开后,他用小手非常娴熟地把磁带翻过来,又把磁带盒按下,然后按了一个键,磁带开始转起来,不一会就传出了声音,是程琳的《小螺号》。

“你真聪明。”王晓丽在小泉贵的脸蛋上亲了一下说道。

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妇女,她一边走一边说:“小泉贵就是聪明,比俺家的小拴强多啦,别看他这么小,知道的可多了。”

“大娘,这是我跟你讲过的,我的漂亮阿姨。”小泉贵指着王晓丽对刚进来的妇女说。

王晓丽立刻猜出了这是康嘉辉的大嫂,赶紧迎上去叫了一声“大嫂”。

“我听俺娘说过你,上次你来,没吃饭就走了,咱姊们俩也没捞着见过面。这回又老是听小泉贵念叨他的漂亮阿姨,这一见面啊,可真是呢,那画上画的也没你俊啊。吆,你的腰都这么粗了,还大老远的赶过来,真是难为你了。快倒下了吧。”康大嫂不住的说着,嘴角上的白沫也顾不得擦。

“还早呢。”王晓丽被大嫂的一席话说的脸红了起来。

说话的功夫,康嘉辉的哥哥推着自行车进来了,他把金鹿自行车支住,从后座位上搬下一箩筐东西。

“这是你大哥。”大嫂对晓丽说。

“大哥,买东西去了。”王晓丽说。

“哦哦。”康大哥憨厚地应了一声,搬着箩筐走进了饭屋。他放下东西,开始把堆在南墙跟下面的一些方桌、凳子搬开。

康嘉辉听到院子里搬东西的响动,走了出来,也忙活起来。赵济世也跟了出来,开始忙活起来,没多大功夫,五六张方桌就在天井里摆好了。这时候,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左邻右舍的妇女,帮着忙活饭。

今天是康大爷的七十大寿。按村里的风俗,左邻右舍,一家一院的都会派人来祝寿的。

赵济世把带来的一些熟肉,都拿到了灶上,这使宴席加了好几个硬菜,丰盛了许多。

那些妇女们在饭屋里有说有笑地忙活着。王晓丽进了厨房好几次,都被肖伊娜扶了出来,笑着说:“你在这,反倒让我们放不开手脚,恐怕碰着了你。你就老老实实的跟你大娘在屋里说话吧,你来了,你大娘就高兴地不得了,快别过来了。”

中午的时候,忙完地里活的男人们,回家洗了把手,就都陆陆续续地过来了,他们大多数在前一天就把祝寿的礼物送过来了,个别的把带来的寿礼送到康大爷跟前,说上几句祝福的话,点上一支烟,就到天井里的方桌旁边,找平日最合得来的坐到了一起。

康大爷坐在了正冲北屋门口的一张八仙桌上,他的右边坐着同宗同族年长他八岁的一位老哥。康嘉辉兄弟俩陪着赵济世也坐在了这桌。

王晓丽陪着康大娘在北屋里。肖伊娜被那些帮忙的大婶大嫂们撵到了北屋里。她们说,重要的活都干完了,剩下的尾活她们干就行了,你也难得回来一趟,就陪着婆婆说说话,还有远道来的女客,你也得陪陪。

赵济世跟康嘉辉商量了一下,让常霄久从面包车上搬下了几箱扳倒井陈酿。每桌上先放三瓶,喝完了再拿。

中秋节的中午,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正是喝酒的好时候。康家村的男人们,第一次喝到了这么好的美酒佳酿,也永远记住了这酒的名字,扳倒井。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过后说,这不是扳倒井,是扳倒人啊。

99

康嘉辉喝了不少酒,当他送走村里的客人后,说什么也不让赵济世回去,说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并说明天跟他一同到他的酒厂去看看。

赵济世拗不过,只好留下来,陪着康嘉辉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说了一下午话。

晚上,康嘉辉让肖伊娜摆上菜还要接着喝。

济世笑着说:“今天是大爷的寿诞日,又是中秋节,咱谁也不能喝白酒了,你尝尝我的‘女人酒’。”

“怎么,你也有桂花酒。”

“不是桂花酒,是桃花酒。”赵济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常霄久把“扳倒井桃源春”拿了几瓶过来。他一边开着酒一边招呼着说,“大爷大娘,嫂子们,你们也都来尝尝这酒。”

康嘉辉先端起一杯酒,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然后抿了一小口品着。“嗯,还真有点桃花的清香味。来来来,爹,娘,嫂子,还有伊娜,你们都尝尝。晓丽,就不让她喝了。”

康大爷喝了一口对嘉辉说:“我喝着比你拿来的桂花酒还好喝呢。”

“嗯,是不错。不错。”嫂子,伊娜也连连点头说道。

“这酒你是怎么弄的。”嘉辉问。

“你明天不是要到我那酒厂去看看吗,去了你就知道了。咱今晚只吃月饼,喝桃花酒,赏月亮。不说别的。”赵济世端起酒杯看了大家一眼,对着大爷大娘说,“大爷,再次祝你生日快乐,祝大娘健康长寿,祝大哥身体健康,祝两位嫂子越活越年轻。来,干。”

在大家的说笑声中,一轮明月升到了天空,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也使整个院落洒满了银光。真是月到中秋分外明啊。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漫天的星星在不停地眨着眼睛,在遥望着人间这一幅幅的美景。

吃完了月饼和瓜果梨桃,天色也不早了。大嫂领着伊娜和晓丽到她家里去睡。小泉贵早就躺在奶奶的炕上睡着了。大哥说明天还要到坡里侍弄地,就到老娘的炕上挨着泉贵睡下了。

赵济世也劝两位老人说:“您二老也赶紧去睡吧,都忙活了一天了,别累坏了,我跟嘉辉说几句话就去睡。”

赵济世跟康嘉辉在天井里刚坐了一会儿,一阵夜风吹来,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咱两还是到屋里说话吧,别感冒了。”赵济世说着站起来,端起两个人的茶碗往小东屋里走去。

康嘉辉先一步走进屋里,拉开电灯。赵济世把茶碗放好,又到外面提了一把暖瓶,端了半盘吃剩的南瓜子。

康嘉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你那酒厂的效益咋样。”

“还行吧,年产酒八百吨左右,基本上是供不应求。”赵济世笑了笑,内心有些得意地说。

“有多少工人。”

“农闲的时候一百来人。”

康嘉辉掐算着指头算了算,然后说道:“按说也可以了,维持一家人过日子是没问题了。”

“我已经把酒厂给了村里了,我实质上只是个管理者了,不是所有者了。”赵济世不好意思地说。

“为什么?”

“说来话长了。”赵济世喝了口水接着说,“我为了办酒厂,为了实现理想,差点把命搭上了。最主要的,是社会上的很多事咱不懂,不知道怎么通融,不知道怎么找关系,不知道怎么弄钱。你知道,要想办实业,没有钱不行,而且钱少了还不行。单是贷款这事,个人是很难贷到很多款的。没办法,我也是在一个朋友的指点下,走的这步路。”

“这么说来,你也遇到了资金问题。要想扩大生产,就需要大量资金。现在市场竞争很激烈,你的生产能力跟不上,产量达不到一定水平,早晚会被其他酒厂挤垮的。眼下你虽然看上去还行,可是很多酒厂都在扩大生产,你如果满于现状,用不了几年,你就得倒闭。不进则退吗。就拿茅台酒厂来说,无论是名气还是产量,在全国是数得着的,可人家仍在筹集资金,征地,建厂房,建酒窖,扩大生产。像你这么小的酒厂,不扩大生产是不行的。”康嘉辉很诚恳地说。

“这些我也想过,可我就是没办法弄到钱啊。”赵济世摇摇头说。

“你跟你们县领导关系怎么样。”

“我是县人大代表,跟分管企业的县领导还熟悉,跟其他县领导也只是认识。”赵济世说。

“人熟是一宝吗。”康嘉辉站起来,走到赵济世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要抱住那个分管企业的县长的大腿不放,不能管送几瓶酒就算了,还要送点这个。”康嘉辉一边说着,一边捻着手指头说。

“他敢要吗。”赵济世抬头看着康嘉辉问道。

“就看你跟他的关系怎么样了。关系是走出来的,做企业不是做学问,你不能老呆在家不走动。你要勤往哪个副县长家里走走,特别是逢年过节更要走动。你还要打听他家里的老人过生日了,孩子娶媳妇了之类的事。时间长了,你送什么他都会要的。只要他认准你了,他自然会带你认识更大的领导,甚至地区,省里的领导。银行的行长也是受县长,省长领导的。认识了这些人,你好愁贷不到款。”康嘉辉一边走着,一边跟赵济世拉着。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在大地方待过的人跟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赵济世一边给康嘉辉倒着水一边说。

“我要跟你说的还有很多呢。你这酒的口感好像也有点问题,等明天我去看了再说。还有,假若你下一步资金有了,生产也扩大了,关键的就是销售了。哎,你知道吗,王艳霞现在干什么了吗。”康嘉辉突然话题一转,神秘兮兮地问。

“不知道。自从分手以后,我再没有联系过她。”赵济世有些尴尬地说。

“你是不是怕晓丽吃醋啊。”康嘉辉喝了口水说,“干大事业的人,就不能在这些小事上计计较较。我跟你说,她现在可是省轻工业厅的厅长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赵济世急迫地问。

“今年春天的广交会上我见到她了。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今后你的酒如果想走出高苑走向全省、全国,甚至走向世界,就少不了要参加各种各样的订货会,交易会,更少不了咱省商业厅,轻工业厅的帮忙。没有这两厅的关照,你是寸步难行的。”

100

听到老人扫天井的声音,康嘉辉跟赵济世赶紧起了床,常霄久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觉。来到天井里,赵济世抢过康大爷手中的扫帚打扫起院子来,康嘉辉把还没送走的凳子顺到东墙根下。康大哥挑起筲到村头的井边挑水去了。

没多会儿,大嫂跟伊娜和晓丽说说笑笑地进了院子,她们径直走进了饭屋,开始准备做早饭。

早饭后,赵济世把一个信封塞到康大爷手里说:“大爷,一点小意思。嘉辉到我那厂长看看,给我指导指导,明天就送他们回来。”

康大爷说什么也不要,推让了半天。

嘉辉说:“爹,你就收下吧,济世也不是外人。”

大家先把王晓丽扶上车后,把康泉贵抱上了车,康嘉辉、肖伊娜、赵济世他们才上了车。

王晓丽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大娘、大爷、嫂子、大哥,你们都回去吧,我们抽空还来看你们。”

“爷爷、奶奶,我们明天就回来。”当汽车移动的时候,小泉贵透过车窗,一边挥着小手一边大声喊着。

快中午的时候,面包车停在了赵济世的家门口。

家里只有老母亲在。王晓丽把肖伊娜、康嘉辉一一介绍给了婆婆。当肖伊娜问“大娘好的时候”,赵大娘不停地点着头说:“好好好。托你们的福,俺们一家子都好着呢。”

“泉贵,叫奶奶。”肖伊娜对着康泉贵说。

“奶奶好。”泉贵仰头望着赵大娘喊着。

“这孩子真乖,来,奶奶给你拿糖吃。”赵大娘一边拉着泉贵的手,一边招呼大家说,“你们都到屋里坐吧。”

“你们进屋吧,我跟济世到厂子里看看去。”康嘉辉对肖伊娜她们说。

“喝口水再去吧。”赵济世说。

“不用,到厂子看看再说。”康嘉辉转身往门口走去。

车刚到酒厂门口,康嘉辉就让常霄久把车停下了。他下了车,驻足看了看大门,又看看东面快要竣工的大楼,对赵济世说:“这就是你的酒店加办公大楼。”

赵济世点头应允着。

走进大门,行走在桃柳交错的林荫道上,康嘉辉一边点头,一边深深呼吸着,就像在品尝一道美味佳肴一样。“你们这桃树真不少啊。这空气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酿的桃花酒,都是这些树上的桃花,一到春天,这里全是桃花香味。”赵济世说。

康嘉辉跟着赵济世,从一个车间走到另一个车间。他一会蹲下看看窖池,一会把手伸到窖池里掏出一把料闻闻,一会又看看工人们怎么掺料,翻窖。他仔细看了发酵车间的角角落落后,又到车间外看了看,还在厂房外的空地上,拿起铁锨刨了个坑,用手捏着刨出来的泥土。最后,他来到赵济世的密室,看了看赵济世的配酒流程。

看完了之后,康嘉辉看了看天,又往四周看了看说:“平原有平原的好处,山区有山区的长处。哎,你用的水是不是黄河水啊。”

“不是,是我们家门口的井水,也就是扳倒井里的水。”赵济世说。

“扳倒井。听说过这个典故,没想到就发生在你家门口啊。我可得去看看。”康嘉辉笑了笑说。

康嘉辉从酒厂出来,也没上车,一边看着四处的风景,一边在赵济世的引导下向村里走去。

一路上,赵济世简单地给康嘉辉讲了讲“摩天岭”、“灰菜柱子”、“衮龙桥”、“顺王棘”、“扳倒井”的由来及其传说。他一边讲着,一边领着康嘉辉看了看“衮龙桥”。

当康嘉辉走到“扳倒井”旁边时,探头看了一眼说:“哎,怪了,这井还真是扳倒了耶。”他看了看井边的那棵又粗又高又大的桃树说,“这就是你常说的那棵桃树吗。”

“对。没到春天桃树开花的时候,这桃花落到了井里,连这井水都渗透着桃花的香气。就是现在,这井水仍旧透着淡淡的桃花香味呢。等会到家里我给接一碗水你尝尝。”赵济世笑着说。

“干嘛要接水,直接用筲提不就行了。”康嘉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赵济世说。

“你不知道。我给村里按上自来水了,你看那水塔,全村人都喝这土自来水呢。”赵济世指指不远处的水塔说。

“再好的水,一经过在水塔储存,在经过铁管道就变味了。你还是拿个水桶,打上来我尝尝吧。”康嘉辉说。

赵济世回家找来了筲和绳子,一家人也都跟了出来看热闹。

当一筲清澈的井水呈现在康嘉辉面前时,他从王晓丽手里接过碗,在筲里舀了半碗水放到嘴边,先闻了闻,然后抿了一口,咂摸了半天说:“真是好水啊。”

101

康嘉辉跟着赵济世进了家门。

“先坐下喝口水吧。”赵大娘说。

“大娘,我不渴。”康嘉辉笑着说。他转脸又对赵济世说道,“你不是说还有个地窖吗。”

“坐坐歇一下,我再领你去看看。”赵济世拿过一个杌子,放在康嘉辉腿边说。

“看完了再歇吧。”康嘉辉扶着赵济世的肩膀说道。

赵济世领着康嘉辉来到东屋里,拉开电灯,让人帮忙把窖口的石板挪开。青石板刚挪开一条缝,一股浓厚的酒香立刻从缝隙里挤了出来,很快弥漫了这间小屋,可能是屋太小了,浓郁的酒香再也不愿意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拥挤了,一股脑的争先恐后地往屋外跑,把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险些推了个趔趄。康嘉辉从来没闻过这么浓烈的酒香,竟然在窖口前被酒香熏迷糊了。

赵济世拿着手电,先顺着台阶来到了窖底。他把地窖的电灯拉开以后,冲着窖口喊道:“嘉辉,能看清台阶吗,你慢慢地下来吧。”

被赵济世的喊声叫醒了的康嘉辉,迷迷糊糊地借着从地窖里照上来的光线,小心翼翼地往窖底走去。来到窖底,他深吸了几口浓烈的酒香,使劲挤了几下眼,大口咽了几次吐沫,跟在赵济世的后面,一个酒海一个酒海的看。不知是什么原因,康嘉辉一句话不说也不问,只是好奇地跟着赵济世在酒窖里转悠。

回到天井里,康嘉辉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看天,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对赵济世说:“开了眼了,开了眼了。”

“洗洗手,咱们先吃饭吧。”赵济世指指窗户跟前脸盆架上的脸盆对康嘉辉说。

“好好好,吃饭吃饭。”康嘉辉边说边走到脸盆旁边去洗手。

洗完手的康嘉辉,跟着赵济世来到北屋里。

“坐吧。”赵济世指指八仙桌的上座对康嘉辉说。

“笑话我呢。这么多年长的,我咋敢坐那儿呀。”康嘉辉锤了赵济世的后背一下,笑着说。

“远来的是客吗,你就别客气了。”赵济世拉了一下康嘉辉说。

康嘉辉扫了一眼屋里的人,走到坐在床沿上的赵福禄身边,伸手把老人搀起来说:“大爷,还是您老人家上座吧。”

“我今天就不坐了,还是让这些孩子们陪你吧。”赵大爷推辞着说。

见拗不过老人,康嘉辉只好对赵济世说:“那我也不能坐上座。要不你先介绍一下,我看该谁上座。”

“这位是赵济德,是老大哥。他叫赵义德,咱们村的副主任,这是赵义财,村委员,赵义举,也是村委员,赵聚财,咱们村的会计。这是咱赵济仁大哥。”赵济世每介绍一位,康嘉辉都上前一步,双手握着对方的手,不停地说“你好,你好。”

介绍完了之后,康嘉辉拉着赵济德的手说:“既然赵大爷不入席,那就请赵老哥上座吧。”

“哎,这可不行,这不本末倒置了吗。我们大家伙是来陪你这位大功臣来的。如若没你的帮忙,济世再大的本事,也酿不出这好酒了的。”赵济德笑着推让着说。

“既然你们把我当客人,我就说句客人说的话。有道是‘客随主便,主随客愿’,你们这么多主人,必须随了客愿。要不然,这酒喝起来也不会尽兴的。这酒尽不了兴,我有很多对你们酿酒有用的话也,就讲不出来了。我可是有很多话要说呢。”康嘉辉说完,还故意地冲赵济德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逗得大家都笑了。

“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济德说着,走到了上座的位置,然后拿手指指右边的下座,招呼康嘉辉说,“康老弟,这个座,你就当仁别让了。”

康嘉辉笑着,坐到了赵济德的右边。

上下座落座以后,其他人也就很顺利的坐下了。不一会儿,大嫂、肖伊娜、王晓丽她们就把菜都端了上来。

102

康嘉辉借着酒劲说:“我今天虽然是在我老同学家喝酒,但我不感谢他,我要感谢地是咱们村的各位领导。感谢的同时,我要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大家,听不听、信不信由你们,我可是为了咱们村好。昨天晚上,我跟济世拉了一宿,他好像是有些自满。他认为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的目标实现了。不错,在本县比,和临县比,或者说在咱们北三区比,这个酒厂的规模、产酒量、销量、酒的质量可能数得着。但是,就目前的状况看,如果没有远大的目标,不把眼光看远一些,用不了几年,咱就会落后,就会被别人甩后面。这酒厂不是别的,一旦被别人落下了,想追上可就难了。”

他端起酒杯说:“来,别光听我说啊,咱边喝边聊。”他喝干了杯中酒,看大家也都跟着干了,就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在酿酒的技术方面,我接触到的新技术、新工艺方面肯定要比济世多一些、早一些。这个你放心,我会及时把知道的最新消息告诉你的。技术、工艺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要说的,是你们不要满于现状,还要扩大生产,还要建更多的酒池、酒窖。我看你们这的闲地比较多,酒厂附近的地都是咱们村的吧。”

“有些是,有些是邻村的。”赵济德说。

“这个没关系,外村的地也好办,请他们村干部喝点酒,再送点酒,把地租过来就行了,若有关部门不同意,济世是县人大代表,找找县领导,通融一下就行了。对吧,济世。”康嘉辉说着,看了赵济世一眼。赵济世点点头,没说什么。

康嘉辉接着说:“只要建酒池的地有了,一切都好办了。我看了一下,你们那个‘摩天岭’的土质很好,不要浪费在造砖烧窑上了。你们这是盐碱沙土地址,很不适合发酵,建酒池之前,要使每个酒池的底部有一米以上的好土,这样,你们酿出的酒比现在的还要好。另外,你们这水,就这么让老百姓喝了,也太可惜了,将来生产规模扩大了,这用水量肯定也大。我建议啊,你们在这井的附近再打一口井看看,如果能喝,就不要喝这‘扳倒井’里的水了,有好水才有好酒吗,这可是那个叫赵匡胤的皇帝留给你们的一大财富啊,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你们说是吧。”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俺们咋就没想到呢。”大家都笑着说。

“你说的也确实在理。可是,要扩大生产,除了你说的,还有其他一些配套设备,还要盖厂房,可目前村里能动用的资金也太少了。”赵济仁看看大家,为难地说。

“大哥,现在哪有攒着钱扩大生产的啊。来来来,喝喝喝,吃吃吃。”康嘉辉招呼大家说。他拿着筷子接着说,“你没钱,我没钱,咱们都没钱,可国家有钱啊。银行是干什么的,你以为是供老百姓存钱用的,不是,是专门给那些大户提供借钱用的。”

“俺们村,办油棉厂,肉联加工厂,养殖场,已经借了好几百万了,再借,银行不借给俺了。”村会计赵聚财露着牙花子说。

“这就要看济世的本事了。”康嘉辉看了赵济世一眼接着说,“你是人大代表,跟县领导,银行行长肯定认识,认识就是一宝,你要多请他们吃个饭,逢年过节要送点。一般人员吃点喝点,到时候能帮你说句好话就成了,主要领导,没点真金白银是不行的。这酒啊,只是块敲门砖。用酒敲开了门,进去以后,你要用钱把他砸晕了,趁着他晕乎乎的,啥事他也就给你办了。”

“送钱?那些大领导敢要吗。”赵济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康嘉辉问道。

“老大哥,这你就不懂了。人只要处到了份上,你给他座金山他也敢要。更何况像济世这样的老实人,好人,搭上眼一看,就是位忠厚可交,值得信赖的人,主要是他还没有充分利用好自身的优势和资源。忠厚老实本事就是最好的资源,对忠厚老实的人,就是刁钻古怪的也愿意结交他。我说的对吧。”康嘉辉笑了笑说。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是老朽了,如今在一边敲敲边鼓,摇旗呐喊的能力也没有了。但是,凭着我这两片嘴唇,一条三寸不烂之舌,造造革命的舆论还是没问题的。”赵济德端起酒杯,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说,“只要你们是为赵禄家的父老乡亲着想,为村里的老少爷们办实事,在舆论上我全力支持你们,我若听到哪一个敢在背后放闲屁,凭我的老脸,第一个搞臭的就是他。来咱们为了咱们赵禄家,再一次感谢嘉辉老弟,干。”

西屋的一家人吃完了饭,大嫂忙活着收拾碗筷。小泉贵躺在肖伊娜的怀里睡着了,王晓丽把床上的枕头摆好,帮着把泉贵放好,给他盖上一条夹被子。*跟大家告别后就上学去了。赵大娘坐在旁边,看着大家在忙活。赵大爷听到北屋里还在热火朝天的喝着,就拿着烟袋,到外面找人拉呱去了。

103

第二天,赵济仁召集村委会的几个人,开了个会,商议是否到县里送礼的事。因为这次送礼,不是仨瓜俩枣,送点酒的事,是要真金白银的送。按照夜来酒桌上康嘉辉的说法,要是满足现状,也就无所谓了,要是居安思危,往远处看,不满足现状,就得办很多大事,就得疏通关系,像县里的主要领导,银行的主要领导,土地局的主要领导等等等等的一些有权的领导,都得要打点到,少了那个环节也不行。村委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嚷嚷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送吧,送了礼肯定有好处没坏处。

其实,在开村委会之前,赵济世就跟大哥赵济仁商量了,如果村委的很多人不同意到县里送礼,他宁可自己掏钱到县里送礼,或者从酒厂拿钱,不用村委会的钱。将来村里那几个工厂运转不动了,他也不会管的,虽说酒厂是集体的了,他宁可让其他厂子倒闭也不会让酒厂垮掉的。

趁国庆节还没过,赵济世开始忙活着送礼。他先到了县政府,到了田一春副县长的办公室,秘书告诉他,田副县长开县长办公会去了。他就在县政府的办公室办公室等着。办公室的人在县人大会上见过赵济世,也都喝过扳倒井酒,对他自然也都很客气,给他倒上茶水,让他耐心地等。快中午的时候,田副县长回来了,他热情地跟赵济世打着招呼,问了一下酒厂的情况,又问他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也没啥。本该早来看看您。中秋节厂子里太忙,也没抽出空过来,这也快国庆节了,来看看您。”赵济世不好意思地说。

“啥中秋不中秋的,机关的人都忙,中秋节又不放假。这国庆节吗,倒还放一天假。”田一春笑着说。

“放一天也好。你们机关的人也太累了,应该放假休息休息。”赵济世说着,看了一下门,见门关着,就低声说,“我给您带来点东西,在这里给您影响不好,我还是晚上送您家里吧。”

“用不着,用不着。”田一春摆摆手,继续说,“你们村办企业能办到这个程度,也真是不容易啊。不过我们县政府就是为老百姓办事的吗,你们也是为老百姓办事的吗,你们也是为村民办了件好事吗。咱们都是为老百姓办事的,你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政府就是了,县政府,肯定会支持你们村办企业的。这不,县政府刚开了会,要大力发展咱们县的工业,特别是乡镇企业、村办企业,更要给予支持。咱们县的企业就那么几家,而且经济效益又不好,税收完不成任务,财政收入又低,吴县长想给老百姓办点实事也办不成啊,这不,让我这个管工业的副县长要多想办法,大力发展企业、大力发展实业,要实业兴县,实业富县,实业富民。”

“是啊,是啊。只有全县的企业发展壮大啦,有了良好的经济效益,才能提高税收,增加财政收入啊。”赵济世看了田一春一眼接着说,“田县长,您有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就是了,我们酒厂绝对听出县政府的号召。你很忙,我就先不打扰了。晚上我到您家去吧。”

“不用不用。有啥事,在这里说就行。”田一春坐在写字台后面,摆着手说。

赵济世起身告辞,田副县长走过来握了握他的手说:“我就不远送了。”

晚上,赵济世来到田一春家里。他曾经来过田副县长家,轻车熟路。他让常霄久搬了一箱酒,自己拿个档案袋子走进了田一春的家里。

田一春没在家,他的夫人正在家看电视,演的是日本电视剧《血凝》。她见过赵济世,自然还记得他。据说,领导的夫人是很会记人的,而且是越是大领导的夫人,记人的本事越强。不光记人的本事大,记事的本事也大。

赵济世怕影响了县长太太看电视,聊了几句家常话后,把档案袋递给她说:“这是我给田县长的汇报材料,麻烦您转给田县长吧。”

县长太太虚让着说:“再坐会吧。”话音没落,就站起来把赵济世送出了家门。

第二天上午,田副县长的秘书把电话打到了酒厂,说是让赵济世到田县长的办公室去一趟。

赵济世来到田一春的办公室,秘书让他稍等,说田县长开会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田一春走进了办公室。他一边跟赵济世打着招呼,一边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一份材料,笑着说:“你的这份扩大再生产的报告我看了,不错不错。咱们县的那些企业家都像你这样有开拓精神就好了。”

赵济世开始还捏着一把汗,以为田县长要把昨天晚上送的钱在办公室里还给他,或者用什么使他难堪的方式还给他,或者当众怎么样。听田一春这么说,赵济世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回到了原处。

“主要是在各方面还得请田县长给予多多支持啊。”赵济世笑着说。

“这个你放心,只要对高苑的经济建设有利,不仅我支持,县委汪书记、吴县长都会支持的。喝水喝水。”田一春坐到赵济世旁边的沙发上接着说,“你的这个报告我看了,主要涉及用地和资金问题。我已经跟土地局的杜局长和银行的钱行长打招呼了,他们十一点就到,到时候你把你的想法跟他们讲一下,有什么问题我给你协调一下。”

“真是太感谢您了,田县长,我代表全村的老少爷们谢谢您了。”赵济世激动地站起来说。

“坐坐坐。”田一春挥着手说,“不用谢我。往小里说,你是为赵禄家谋福利,往大里说你也是为全县创税收,为县财政做贡献吗。咱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都是为老百姓谋利益的吗。”

不到十一点,杜局长、钱行长都来到了田一春的办公室。赵济世跟他们在人代会上都照过面,只是不是很熟,没有深交。

赵济世原来认为,地是集体的,种地是农民的本分,就是不种地了,村集体的地怎么使用,还不是村委会说来算,土地爷是管不着的。实事并非如此,这几年,随着镇办、村办企业的发展,对集体土地的使用,已不是原来那样,国家已经着手管控了,要保障产粮用地的相对稳定,保证中国人的吃饭问题。在借钱的问题上,赵济世以前找农村信用社借过几次钱,也从农业银行那儿借过,那都是些小数目,一般的信贷科长什么的就能办了。如今要扩大生产,需要的资金大,一般的小科长是办不了了。

在田一春的主持下,在赵济世用地、用钱的问题上,杜局长、钱行长都把国家的相关政策摆了出来,不说能办,也没一口否决,只是说难度很大。有些事情必须上一级主管部门审批。说着说着就过了下班的时间。赵济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在征得田一春的同意后,他们决定到县宾馆去吃饭。

104

一连几天,赵济世除了早晨在家吃顿饭,中午晚上顿顿都在饭店、宾馆里陪着那些有点权力的人吃饭,中午吃完了喝足了,就在宾馆休息一会,晚上接着喝。说来也奇怪了,赵济世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在前妻王艳霞的鼓动下,基本也是天天泡在酒场里,可那时,先是喝得不是吐了就是把胃喝坏了,有时喝得连转氨酶都高了。可如今,他不仅没喝吐,而且越喝越精神,越喝越想喝。有些本来办不成的事,酒杯一端,事办成了。有的事,他本来还打算送礼来着,没想到,一场酒解决问题了。

一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回到家,兴致依旧很高。王晓丽本来睡下了,听到他回来了,拉开灯,准备下床给他弄水喝,她知道他喝了酒爱喝茶。

赵济世把王晓丽拉到床沿上坐下,醉眼朦胧地说:“老婆,你就别忙活了,我渴,自己倒就行。你听我说,我今天又办成一件大事。这几天我已经办成好几件大事了。”

“大事大事,你就见天办你的大事吧。万一把身体喝坏咾,办成一万件大事,又有啥用啊。”王晓丽既心疼又生气地说。

“没事,你没看我好好的吗。你男人是铁打的筋骨钢做的胃。没事,为了你,为了咱儿子,我保准没事。”赵济世拍着胸脯说。

“有事就麻烦了。”王晓丽甩开了赵济世的手,走到方桌边,拿起暖壶往茶壶里一边倒水一边说,“你就不会让别人多喝,你少喝点。”

“又不是人家请客,是我请客,哪有请客的不喝光让被请的喝的,那也忒不实在了。喝酒不实在的人办事也不实在,谁愿意跟不实在的人打交道啊。”赵济世坐到椅子上,端起王晓丽倒的茶水说。

“你以前不是说,不愿意喝酒,不愿意跟酒桌上的人混吗。”王晓丽瞥了他一眼说。

“此,此一时,彼一时也。”赵济世打了个酒嗝接着说,“这喝酒,看来与喝酒时的心情有很大关系。当你一开始就想喝,愿意喝的时候,就感觉这酒特别好喝,也愿意喝,怎么喝都行,千杯不醉。当你一开始就不愿意喝的时候,怎么喝,这酒都难喝,就跟喝马尿似的,一喝就倒胃,一喝酒醉。再说了,这几回,都是我请人家,是我求人家办事,我当然应该带头高兴,带头喝恣了啦。”

王晓丽瞥了他一眼,拿过茶壶,给他倒满水说:“你这酒喝了也不少回了,事办得咋样了。”

赵济世看了王晓丽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诸葛亮老先生说过‘醉之以醴而观其性’,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这段时间,我通过观察那些人的喝酒以后的言论,看到了他们的真性情,也得出了一个结论。人喝醉以后,他大脑的意识,一部分被酒精麻醉了,所以他就会在无意识中把清醒时不肯暴露的秘密说出来。酒后的酒品就像赌桌上输钱后的表现一般真实。酒后喜欢唱歌的人,他的生活起居比较有规律性,也是乐观进取之人,虽然会喝醉了,但心不会醉;喝醉了酒就胡言乱语、信口开河、乱开承诺支票的人,是怯懦的表现,有消极的倾向,常常是怀才不遇或不满现状的人;醉后会哭的人,是个性消极,自卑感比较重,在生活上曾遭受过严重的鄙视或有许多委屈,在平常就会经常抱怨或者发牢骚的人;醉后就睡的人,是属于理智型的人,平常不喝酒的时候,很懂得自我约束,言行也比较循规蹈矩;醉后爱笑的人,是个乐观、随和、不拘小节,也是个很具有幽默感的人;酒后喜欢唠叨、争吵,甚至会动手打架的人,是平常情绪不稳,是长期处于时运不济,或屡遭挫折、不顺,属于怀才不遇的典型,其眼前的运势则是处在蹇滞阻塞难通的情况下;喜欢独自一人默默喝酒之人,是落寞寡欢型的人,拙于交际与词令的表达,个性孤独,为人拘谨,但是这种人富理智,能明辨是非,心性上却是怯懦及消极;没有酒友就喝不痛快的人,是属于寂寞型的男人,平常少有可以倾谈的对象,也禁不起别人的批评,不能忍受被人忽视的感觉。喜欢练摊喝酒的人,是喜欢嘻哈、虚荣、热闹之人,这种人聪明而且有一定的才能,但好胜心强;喜欢交友和展示酒量或财富之人,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所以会争着去付帐,以避免亏欠人或被别人戏谑为小气;喝酒喜欢划拳助兴的人,是孤独寂寞型的人,常会有情绪性的孤寂感,所以借着划拳行酒令等肢体语言排遣寂寞感,这样子的人也会借着忙碌的工作来忘却烦恼与寂寥!”

王晓丽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高论以后说:“你喝了酒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有时候说,有时候睡,那,你是啥样的人。”

“事物在不停地变化中吗,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再说了,我是个多面人吗,这你还不知道。”赵济世笑了笑说。

“你还没说你的事办的咋样了。”王晓丽给他倒满了茶,一边往床边走一边说。

“这几天,我是酒没少喝,事也没少办。这么给你说吧,无论是县长还是行长,都是好人,也都是好哥们。镇长、行长、土地爷,都得听县长的,只要县长发了话,让谁喝酒谁就得喝,让谁办事,谁就得办。官大一级压死人吗。我出了钱,出了酒,请也请了,送也送了,我是要钱有给我贷款的,要地有给我批地的,过不了几天,用地的批文,银行的贷款,很快就送到我手上了。”赵济世见媳妇上了床,也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

“既然当官那么好,你当初怎么不当官呢。”王晓丽往里面挪了挪说道。

“我天生不是当官的料,我就是一个造酒的托生的,我是杜康转世,我要酿出天下第一美酒,让天下的人都因我的美酒而醉卧不起。”赵济世说完,头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105

没过几天,赵济世拿到了银行的贷款,也拿到了土地使用批文,土地是按照低洼盐碱非可耕地批办的。

只要有了钱,一切都好办了。村里的其他厂子,有大哥他们管着,他把主要精力用在了酒厂的扩建上。按照康嘉辉地嘱咐,赵济世把低洼的盐碱地进行了简单地整平,选好了酒窖的位置后,先着手修建厂房。他要先把厂房先改好了,然后再挖酒窖。

话说赵义德自从被村民们选下来当了副村长以后,一直耿耿于怀,他不甘心就这么下来了,就这么屈居人后。村主任比起乡长、县长虽然是什么大不了的官,但是在村里也是被人仰望的,也是几百口村民的一村之长啊,也是能吆五喝六的。他心里虽然憋着一股气,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支持赵济仁的笑脸,对交付的工作,也是认认真真地去做,从不溜奸使滑。他一方面在等待时机,也在看赵济仁兄弟俩能干出什么名堂。干好了是村委会的功劳,干砸了或者出了啥岔子,那可就是你们兄弟俩的事了,那时候再出来理论理论也不迟。

同样不甘心的赵义财和赵义举两个人,也经常凑到赵义德的家里喝点小酒,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吹上半天,找一些赵济仁兄弟俩的不是或者听到的啥说道说道,之后哈哈一乐。赵义德不止一次地嘱咐他们俩,在这里说啥都行,出了这门,啥难听的话也不要说,不仅不说,还要多吹吹他们兄弟俩,大说他们兄弟俩的好处,要多唱赞歌。对他们兄弟俩的过失和错误,只能先一笔一笔地记在心里,等他们落井以后再扔石头。

一天上午,赵义财和赵义举,忙完了手里的活,在油棉厂的厂部,找到了赵义德。说了几句闲话,他们仨,心领神会地就到了赵义德的家里。

赵义德让老婆杨金花炒了几个菜,三个人就喝上了。

“咱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啊,得主动出击才行啊。”赵义举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说,“我看那兄弟俩,够精的,等他们自己落井,难。”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着瞧吧。”赵义财说。

“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依我看,咱得掌握主动权,不能等他哥俩树大根深了再刨他,到他俩成了气候的时候,人家后台也有了,县长书记都成了他们的后台了,再搬可就搬不动了。”赵义举不服气地一边干了杯中酒一边说道。

“你本事大,你刨去啊。”赵义财斜着眼看着赵义举说。

“行啦行啦,你俩是来喝酒呢还是斗嘴呢。”赵义德端起酒杯示意赵义举把酒倒满,然后接着说,“你们俩可给我听好了,在我这关起门来,你们说啥都行,出了门,嘴都给我闭严实了,别红口白牙的给我惹事。我还指望你们俩将来帮着我打天下坐江山呢。来,干了。”

赵义举酒足饭饱以后回到家里,鞋也没脱就躺在了炕上。他老婆嘟嘟囔囔、烦烦气气地骂了一顿,摔门就出去了。

赵义举也不气恼,躺在炕上,在酒精的刺激下,满脑子甚至整个身子都感觉像飘起来一样。他想着刚才酒桌上他们三个人说的话,想着以前的风光,再看看现在的光景,咋想也觉得不如以前逍遥自在。他虽然还是村委员,可村里这好几个厂子,都是赵济世兄弟俩弄起来的,根本不让他插手,顶多让他干点力气活,管理上的事根本没他的份。

他想着想着,突然从炕上坐起来。然后又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他终于找到了钢笔和纸。他拿起钢笔在纸上划了几下,由于长时间不用,根本写不出字来。他在窗户台上找到了墨水瓶,还好,还有半瓶子墨水。他把钢笔吸满了墨水,又在纸上试了试,还行,还能写出字来。他看着房梁想了半天,然后低下头写了起来。刚写了几个字,看了一遍,觉得不行,就把纸从本子上撕下来揉成一团仍在地上。他一边低头想着,一边走出屋门,来到大门口把大门关上、插上,再回到屋里,又趴到方桌上写了起来。

赵义举把写好的几页纸,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感觉满意了,然后叠好,小心谨慎地放到上衣的口袋里。

赵义举洗了一把脸,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左右看看胡同里没人,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106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日子。

就在夜来后晌,赵济世的娘串了几个门,约下了几个老姐妹们,叫她们明日帮着一起牵机。

自达王晓丽过了门,她就忙里抽闲地帮着婆婆搓布吉、纺棉花、落樾子、做穗子。

赵济世的娘有个打算,准备织一机的布,给济世他俩弄一床新被子,也给未来的孙子准备点小褥子、小被子、棉衣裳、斗篷之类的。她从戏匣子里听了天气预报,明日是晴天,也没风,最适合牵机了。

第二天刚吃了早晨饭,几个老姊妹就凑到赵济世家开始忙活起来。她们在胡同的墙上楔上两个木橛子,再把用绳子连起来的十来个挂圈拴上,又把一个个樾子放到挂圈下面,摆成一溜,这些樾子,除了白线,还有红线,蓝线,绿线,紫线。

说到牵机,邻居王大娘可是个大师级的人物了。她先在地上横着楔了三个木橛子,然后迈开大步在胡同里一边走一边数,然后停下来,又横着楔了四个橛子,在左边那个橛子的前面又楔了一个橛子。她走到那些排着队的樾子跟前,瞅了瞅,把几个彩色的樾子重新调了一下位置。她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拇指粗,三尺长的一根溜滑锃亮的竹竿拿在手上,走到那些排成队的樾子跟前,只见她从左边的樾子开始,把线引出来,穿过上面的挂圈缠到手里的竹竿上,如此重复地把十来个樾子的线都穿过挂圈缠到竹竿上,等所有樾子上的线都引出来了,她手拿竹竿,牵着那些彩虹一样的线,走到早就坐在杌扎子上等在木橛子那里的人跟前,把手中的彩线递给她,再由她挂在木橛子上,然后又牵着那些彩线走到另一头那个木橛子跟前,这里同样有个人在负责往木橛子上挂线。如此反复不停地牵着,走着,所以就叫牵机(牵鸡)。这里,最有学问的是打交,也就是快到轮到最后那两个木橛子那里之前,牵机的人要用竹竿在樾子上面的每根线上绕半圈,这样,线与线之间就形成了一个交叉,便于以后的穿综用,要不然,经线就张不开嘴,装满纬线的梭就没法在经线之间来回的穿梭了。负责牵机的人是技术性最强也是最辛苦的人,民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就是“牵完一次机,走上十里地”。

王晓丽本想坐在木橛子旁边挂线来,刘婶子赶紧把她按在一个高杌子上说:“你身子重,不便宜,还是我来吧。”

王晓丽笑了笑,就跟在王大娘后面,仔细地看她一步一步的操作。

“济世家的,你就白跟着大娘受这些罪了。等你身子利索了,大娘我手把手的教你。”王大娘牵着彩虹走着,头也没回的笑着说。

王晓丽笑了笑,回头往家里走去。

“嫂子,你真有福气,贪了这么个好儿媳妇。”刘婶子冲着济世娘说道。

“可不是吗,他婶子,你这是哪辈子修得,这么命好。”王大娘一边牵着机一边说。

“可真叫你们说着了,这孩子比我那儿都强,就像俺亲生的闺女一样,聪明、伶俐、能干,还从来不让你生气。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从她进门到这,都快一年咧,俺娘俩还从没红过脸呢。”济世娘满脸充满着幸福地说着。

“嫂子。你那亲家婆不是在你这来吗,这两天咋没见她呢。”刘婶子问道。

“人家老是在这也不行啊,人家也得回去看看,说等儿媳妇倒下的时候再来帮着我伺候月子。”

这时,王晓丽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着几个茶碗出来了。她把茶碗放到杌子上,倒满了茶水,给刘婶子和婆婆端过去,又端着一个茶碗,跟在王大娘后边说:“大娘,喝口水吧。”

“你这孩子,将吃了饭,我不干枯(渴),你先放那儿吧。”王大娘脚不停步地说。

“济世家的,你先放那吧。你大娘正忙着赶道呢,她怕喝了水再尿尿,万一尿了裤不耽误了正事了。”刘婶子一本正经地说。

这一说不要紧,把在场的人都说笑了。

“闺女,你先放那吧。等刹刹我替你大娘牵牵,让她来挂,再歇歇喝口水。”婆婆止住了笑,说道。

就在这时,当赵义举骑着车子从胡同口经过的时候,刘婶子喊了一嗓子,差点把他从车子上喊下来。

“这个没正行的,还赶集呢。赶他相好的被窝呢。”

“她婶子,这里有晚辈呢,别嘴没(木)遮拦的乱说啊。”

“济世家的也是快当娘的人了,怕啥。”刘婶子看了王晓丽一眼,笑了笑,接着说,“谁知不道他赵二能打小就不正经啊,他就是个敲寡妇门的下流东西。别看他老婆嘴上厉害,可就是治不了他。他就作死去吧。”

她们说说笑笑,叽叽喳喳地,手不闲着,嘴也闲不住。这叫说话耽误不了买药,才巳上午,就把机牵完了。

大家忙活着把东西都收拾利索了,还不上午。济世娘软拉硬拽的也没留住她们。她们都说,等刷完了机再吃饭也不晚。

又过了几天,选了个好日子,还是她们几个人,用了一上午就把机刷完了。

这回,也没强留,她们就留下来吃力一顿饭。

刷完了机以后,王晓丽就赶紧和婆婆一起穿综、穿杼。这穿综可是个细心活,虽然不费劲,可是费眼睛。要一根线一根线的从综眼里穿过去,这前综和后综还不能穿混了。

没几天,这些零碎活就干完了。在赵济世和赵济仁的帮助下,那一卷彩虹般的线终于上机了。

看着婆婆在织布机上辛勤的劳作,王晓丽也想上机替替婆婆。婆婆说啥也不让,怕她身子重,万一有个闪失,那还了得。

107

一天,傍晌午时,大嫂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家门,刚进院子就上气不接下气、略带哭腔的喊道:“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她一边喊着一边往屋里跑,刚进屋门就一腚坐在门石堑上哭开了。

前几天,赵义举揣着写好的举报信,骑着自行车到了县城。他一路上就在想,偌大个县城,人生地不熟的,这检举信往哪儿送啊,还是先找自己的一拉杆(连襟)合计合计再说。因为前段时间,跟一拉杆一起喝酒时,听说县美酒公司的吕厂长对赵济世的酒厂很是反感,恨不得一脚把扳倒井酒厂给踩扁了。

赵义举想着、谋划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一拉杆高电瓶家。高电瓶在美酒公司的保卫科上班,因为晚上要上夜班,正在家歇着。两个人几句客套话之后就说到了正题上。高电瓶接过赵义举的检举信,仔细看了一遍说:“你放心吧,我马上给俺保卫科长送去,他有办法。”

高电瓶原来在美酒公司的车间上班,因为嫌脏怕累,不想在车间干了。他打听到保卫科长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钻女人的被窝,他就让在幼儿园上班的老婆,主动找到保卫科长,等钻成了被窝之后,他也就调到了保卫科。

高电瓶笑嘻嘻地将举报信交给了保卫科长,保卫科长看了看举报信,也笑了笑说:“好。等着吕经理奖赏你吧。”

吕胜这段时间正在为公司的不景气窝火呢,他把一切的责任都怨在了扳倒井酒厂的身上。如果没有扳倒井酒厂挣了自己的市场,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正当他冥思苦想,准备再整治扳倒井酒厂的时候,保卫科长把检举信送到了他手上。

吕胜来到田副县长的办公室,把检举信呈了上去。

田副县长粗略地看了一遍,抬头问道:“这封信,你是怎么弄到的。”

“是赵禄家的村委员写的,因为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农民,也不知道往哪里送,就托人给我了。”吕胜看着田副县长说。

“这诬陷人可是犯法的。”田副县长严厉地说道。

“管他诬陷不诬陷呢,先查查他再说。再说了,诬陷不诬陷又不关咱们的事,就是诬陷,也是那个村委员的事。”吕胜满不在乎地说着。

“这种事我不便直接插手。这样吧,你找人写个信封,直接寄到县纪委吧。”田副县长把信放到桌子上,一边推给了吕胜一边说道。

没几天,这封检举信就摆到了县委书记的办公桌上。因这封举报信,涉及到一个利税不错的村办企业,还涉及到一位县*,纪委书记不敢擅作主张,只好汇报给了县委书记。

在县委的常委会上,县委书记把这封举报信当众念了一遍。最后,形成统一意见,成立个赵禄家专案调查小组,联合进驻了赵禄家。因为赵济仁是村主任,又是村办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就先将他隔离审查了。赵济世因为主要分管酒厂的生产,不是法定代表人,又是县*,只好让他不要离开村子,随时听从专案组的传讯。

由县纪委副书记挂帅,公安、工商、税务、银行、审计等部门组成的联合专案组共十几个人,一起涌进了赵禄家的村委会办公室。专案组的人各有分工,问话的、查账的各负其责。

专案组的两名女公安,刚从面包车里钻出来,水还没喝,就让村委的其他人员把酒厂的检验员赵小翠找了来。

当赵小翠诚惶诚恐地坐到两名女公安面前时,浑身不停的抖,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吓得都快要哭了。

其中的一位女公安坐到赵小翠身边,抚摸着她的后背,和蔼地说:“你叫赵小翠吧,你不要害怕,我们只是找你来问点事情。你放心,我们会为你保密的,但是,你一定要说实话,要实事求是,不能撒谎。撒谎,作伪证,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严重的是要判刑蹲监狱的。”

“你们问吧,我一定说实话。”赵小翠一边哭着一边点头说。

“你结婚了吗?”

赵小翠低着头摇了摇。

“有对象了吗?”

赵小翠抬头看了两位女公安一眼,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两位女公安对视了一下,其中的一位仍旧用和蔼的口气低声问道:“你前一段时间是不是到县医院做流产手术去了?”

赵小翠猛地抬起头,惊恐的看着两位女公安,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羞愧地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怎么还让公安知道了呢。这种事,公安局也会管吗,是不是他出事了,把啥也都向公安局交代了。

“你不要怕,我们会给你保密的,我们也会替你做主的。你只要说实话就行。”一个女公安在问话,另一个女公安在本子上快速地记着什么。

“那个男的是逼迫你干的那事还是引诱你干的。”

赵小翠使劲地摇着头。

“他是不是给你许什么愿了,还是向你承诺什么了?”

“没有,他啥愿也没许,啥也没承诺。是俺自己愿意的。”赵小翠一边抽泣着一边说。

“你知不知道他有老婆了?”

“知道。”

“那你怎么还跟他干那事。”

“俺喜欢他。”

“你是自愿的。”

“嗯。”

“他没勾引你。”

“没。”

“也没强迫你。”

“没。”

“他是有老婆的人,他这样做,也是道德败坏,也要受到道德舆论的谴责。”

“这不能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们不要怪他。”赵小翠从凳子上站起来,跪在公安面前哭着说。

女公安把赵小翠扶起来,让她坐回到凳子上,安慰她说:“这不能怪你,你还小,怎么能把坏人看透了呢。你想想,他肯定在某个方面诱惑你了。”

“他真没有。”

“那好吧。你把你跟他的整个过程写下来吧。”问话的女公安,从负责记录的女公安手里要了几张纸,把笔和纸递给赵小翠说。

当赵小翠把写好的材料交给女公安时,两个女公安看着写的内容,面面相觑地瞪大了四只眼睛。

108

吕胜为了挽救他那个半死不活的美酒公司,特意请了已是知名记者的杨妮姳为美酒公司策划搞宣传。杨妮姳带了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到美酒公司拍宣传片。杨妮姳利用拍片的间隙,到会计科找好友倪晓双聊了起来。

闲谈中,杨妮姳听倪晓双说,扳倒井酒厂出事了,好几家执法部门一起进驻了赵禄家,对赵济世展开了充分调查。赵济世因为是县****,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还在酒厂,只是限制外出,不能离开赵禄家。

杨妮姳听到这些消息后,没事人似的跟倪晓双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聊了一会儿,推辞说还要拍宣传片就走了。

杨妮姳离开了倪晓双,边走边想,前几天见到赵济世时,他正忙着扩建酒厂,看他忙忙碌碌地样子,不像有什么事啊,怎么突然被“软禁”了呢?

杨妮姳对拍宣传片的几个人说,你们按策划书先干着,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杨妮姳跟吕胜要了辆车,出了美酒公司的大门,让司机往扳倒井酒厂驶去。不一回儿,车子就来到了扳倒井酒厂的大门前。杨妮姳从车里下来,抬头看了一会快要竣工的扳倒井酒店,轻轻地咧嘴笑了笑,然后走到驾驶室门前,对司机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杨妮姳来到厂部办公室,只见税务局的几个人正在翻查记账凭证。这些人一边说,杨记者来了,一边仍旧低头忙活着。其中一位可能是位小头目,他停下手中的活,走到杨妮姳跟前,握了握她的手说,你怎么来了。

“你过来一下。”杨妮姳拉着那位小头目的手,来到门口,低声问道,“谁带队来的。”

“是纪委的刘书记。”

“他在哪?”

“就在隔壁。”

杨妮姳说了声谢谢,就转身来到了隔壁的门口。她站在门口,侧耳听了听后,轻轻地敲了敲门。当里面传出“请进”的声响后,她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

刘书记正在看一摞材料。当他看见推门而入的杨妮姳时,微笑着站起来,边伸手边笑着说:“杨大记者,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杨妮姳也陪着笑,把手伸给杨书记说:“我本来是想来采访民营企业家的,可是你们的工作人员说,赵厂长正在接受组织调查,暂时还不能接受采访。他们说,是您带队来的,我就冒昧地进来了。一是看看老领导,二是看看能不能给我开开绿灯。”

“哈哈哈哈。”杨书记一边让杨妮姳坐下,一边拿起暖壶准备给她倒水。

“杨书记,怎么能麻烦您呢,还是我来吧。”杨妮姳从刘书记手里要过暖瓶,想给刘书记填满了水,然后把刘书记递给自己的杯子也倒满了水。

“按说,看在咱共过事的份上,我应该给你开绿灯。但是……”杨书记拿起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支说,“按组织的规定,这是非常时期,赵济世是不能接触调查组之外的任何人的。”

“刘书记,您是说,赵厂长被隔离审查了。”杨妮姳用吃惊地眼神望着刘书记问道。

“不不不。这不是隔离审查,是组织调查。等问题基本搞清楚了,会按组织程序办的。”刘书记摇着头说。

“奥,明白了。这个时候我也不能随便问,就是问,按组织原则,您也不会告诉我。”杨妮姳端着水杯,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小杨啊。你要相信组织,组织既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既然有人举报,组织就得调查吗,问题调查清楚了,组织会按组织原则办事的。特别是像赵济世这样的企业家,只要问题不严重,该保护还是要保护的吗。”刘书记一边抽支烟一边说道。

杨妮姳离开酒厂,来到了赵济世的家里。

王晓丽正在跟婆婆长吁短叹地说着什么,见杨妮姳来到天井里,她赶紧迎了出来,刚拉住杨妮姳的手,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嫂子,你可千万别这样,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也别这样。再说了,凭赵厂长的人品,他不会有事的。”杨妮姳安慰她说。

“闺女,快屋里坐吧。”赵大娘拉着杨妮姳的。手说。

三个人来到屋里坐下,杨妮姳拉着赵大娘和王晓丽的手说:“我刚刚到厂子了去了,带队的刘书记,原来是我们广电局的局长。我问他了,他说赵厂长只是暂时不能跟任何人见面,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就没事了。再说了,凭赵厂长的人品,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放心就是了。”

“闺女,你见到济世了,他没事吧。”赵大娘紧拉着杨妮姳的手,着急地问道。

“见到了。大娘,嫂子,你们就放心吧,赵厂长没事的。他还让我嘱咐你们,不要为他担心,特别是嫂子,为了孩子,该吃吃,该睡睡。组织上不会冤枉好人的。等组织上调查清楚了,就没事了。”杨妮姳微笑着对她们说。

这时候,济仁嫂子来到了屋里,她拉住杨妮姳的手说:“大妹子,俺那口子被逮到县上去了,俺去问了几次,都说知不道,也不知咋样了。求求你到县上打听打听,托托人保出他来,就是花再多的钱,就是砸锅卖铁,俺也愿意呀。妹子,俺给你跪下了。”

杨妮姳赶紧把准备下跪的嫂子扶了起来。她一边扶一边说:“嫂子,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相信,大哥,肯定也没事的,我这就回去打听大哥的下落。”

109

杨妮姳的父亲是县人武部的副部长,跟刘良是战友,他们俩一起拖家带口的从部队来到了地方,刘良到县广播电视台的新闻科当了科长。杨妮姳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到广播电视台的新闻科先干了临时工,不到一年,就转成了正式工。当刘良到县纪委干副书记后,新闻科原来的副科长成了正科长,杨妮姳也就变成了副科长。

杨妮姳从赵禄家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怎么帮帮赵济世。她虽然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毕竟是传言。组织上绝对不会凭着传言或者一纸控告信就处理一个人的。她只有了解了真相,才能判读事情的严重程度,才能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案。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到刘书记家了解一些情况,就是了解不到情况,她也想借助刘书记之手帮赵济世一把,能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更好了。凭刘良跟县委书记的关系,保护一个人肯定不在话下。

到了晚上,刚吃了饭,杨妮姳跟父亲要了一瓶茅台,又从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两瓶扳倒井陈酿,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刘良家里。

刘良的妻子韩伊正在收拾碗筷,见杨妮姳来了,连忙说:“妮姳来了,快坐,我这就收拾好了。”

“韩姨,我帮你。”杨妮姳把酒放在茶几上,伸手把盘子碗端进厨房刷了起来。

“这孩子,来了就干活。”韩伊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着说。

杨妮姳把一切收拾利索了,正在洗手间洗手,韩伊从厨房里抱出来一个西瓜,在茶几上就切开了。

“韩姨,刚吃了饭,你切西瓜干嘛。”杨妮姳阻拦着说道。

“你来的正好,我还担心我跟你刘叔消灭不了它呢。”韩伊把一角西瓜递到杨妮姳手上,接着说,“快吃,西瓜不撑人。”

正在看材料的刘良从书房里走出来笑着说:“妮姳来了。”

“刘叔叔,快吃西瓜。”杨妮姳拿起一角西瓜,递给了刘良。

刘良吃着西瓜,看见了茶几旁边的酒,笑着说:“你爸爸从四川带回来的酒,差不多都便宜我了。”

“我爸说了,这好酒不能一次都给了你,让你常喝常有,要不然,一下子喝光了,再想喝,就没有了。”杨妮姳笑着说。

“你爸也是,自己不喝酒,还老是买好酒存着,哎,难为他了。”刘良摇着头说。

“人家老杨这才叫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呢,那像你,光想着自个。”韩伊指着刘良说道。

“不过,这扳倒井陈酿的口感,也不次于茅台。”刘良看着那三瓶酒接着说,“没有茅台喝了,喝这扳倒井陈酿也能找着茅台的感觉啊。”

“刘叔叔,这扳倒井酒,真的那么好喝吗。”杨妮姳问。

“那当然了。你不喝酒,你当然不知道了。咱们高苑县,真正懂酒,会品酒的,没有不说这酒好的。”刘良竖起大拇指说道。

“不知是酒品如人品,还是人品如酒品。看来人品与酒品之间还是有一定关联的。”杨妮姳看着刘良说道。

刘良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他从杨妮姳的话中,似乎嗅到了什么。这姑娘平时也经常来玩,也经常带点酒什么的,他想到了今天上午在赵禄家她说的话,她今天来肯定是有目的性的。管她啥目的呢,我一个老革命了,还怕你个新兵蛋子不成了。他故作啥也不懂的样子,东一句西一句地唠着家常;天上一句地下一句,海阔天空地聊着古金往来。

拉了半天,杨妮姳见刘良老是避重就轻地岔开话题,旁边的韩姨也是漫无边际地插着话。她只好说:“刘叔叔,我找你有重要事情。”

“说吧,啥事。”

杨妮姳看了韩伊一眼,又看了刘良一眼,没说话。

“哈哈哈,你韩姨又不是外人,你说就是了。”刘良看了老婆一眼,看着杨妮姳说道。

“不管赵济世有没有事,我希望你能拉他一把,或者说,就像你平时保护我那样,保护他一下。”杨妮姳两眼望着刘良说。

“为什么?”

“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杨妮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无论是从人品还是从他的才干上说,赵济世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我不愿看到,一个刚有点起色的酒厂,像原来的高苑酒厂那样垮掉。凭我的观察,赵济世前途无量,扳倒井酒厂前途无量,它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成为高苑的支柱产业,会成为高苑的利税大户。如果赵济世被整垮了,扳倒井酒厂自然也就垮了。”

“你对赵济世就那么自信。”刘良认真地问道。

“凭我这些年接触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所谓厂长、经理、企业家,没有一个能跟赵济世可比的。可惜的是,他只是个干实业的,不懂交际,不懂得如何巴结权贵。如今,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企业家,单凭一腔热血,一身本事,没有靠山,没有后台是成不了事的。”杨妮姳有点激动地说着。

“你对他怎么那么了解。”

“我采访过他几次,还给他做过专题报道,也给他拍过专题片。从他的言谈举止看,他不像社会上传言的那样,他不可能做出那些不耻之事。我想,很可能是有人陷害他。”杨妮姳用肯定的口气说着。

“但愿如此吧。可是,很多事情还是等调查清楚了再说吧。”刘良说着,点燃了一支烟抽着。

“刘叔叔,这么说,您是愿意帮他了。”杨妮姳高兴地说。

“你这孩子。我跟赵济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我凭什么要冒着风险帮他呢。我总不能得罪了县委领导班子的一批人去保一个与我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吧。妮姳啊,我也希望你不要管这事,搞好你的新闻报道就行了。不要给你爸,给我惹麻烦就是了。”刘良笑着对杨妮姳说道。

“孩子,这工作上的事,你叔叔从来不让我插嘴。我也不懂。你说的那个赵什么事,我也不认识。你还是听你叔叔的,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了。”韩伊摸着杨妮姳的手说。

“韩姨,我就是觉得赵济世这种人才,太难得了。真的一棍子打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杨妮姳说着,眼里似乎有泪水在闪动。

韩伊岔开话题,谈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后,杨妮姳就起身告辞了。

在杨妮姳进门之前,刘良吃完饭后,在书房里看各个小组送来的赵济世的调查报告。公安组的报告里说,赵禄家的那个赵小翠的确怀过孕也打过胎,但不是赵济世的,是她在县防疫站学检验时,跟一个老师好上了,不小心就怀上了。税务组的报告说,没有发现偷漏税的情况。财务组的报告说,虽然财务账目不够规范,但没有发现挪用公款、贪污等行为。

当杨妮姳提出要他帮赵济世的时候,他假装糊涂的说了一番。他深知官场的险恶,他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他只能如实的向县纪委、县委汇报调查结果。等县委的态度明了之后再说什么,做什么也不迟。

110

赵济仁被县纪委专案组的人带走那天,直接住进了县招待所。专案组的人对他也很客气,既不打也不骂,一上来,先是给他讲一些党的政策方面的问题,比如如实向组织交代问题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啦,不委屈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啦等等。白天这几个人翻来覆去问他几个问题,晚上,有两个人陪他在房间里睡觉,一日三餐,专案组的人轮流从招待所的食堂里买回饭来陪着赵济仁一起吃。

赵济仁把他知道的都如实的向专案组的人进行了汇报,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就这么过了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专案组的人把赵济仁带到了县乡镇企业局郝局长的办公室。

乡镇企业局的郝局长跟赵济仁是老熟人了,他曾不止一次的单独或者带人到赵禄家去过,去的目的主要是推广、学习赵禄家发展壮大乡镇企业的先进经验。

郝局长把专案组的人送走以后,一进办公室,就拉着赵济仁的手说:“赵厂长,你受惊了,受惊了。快坐快坐。”他一边把赵济仁让到沙发上坐下,一边让工作人员给赵济仁泡茶。

“我一听说你的事以后,就赶紧找县长、找县***。我跟县领导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赵厂长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组织也不能单凭一张检举信就把人抓起来呀。”郝局长坐在赵厂长身边,把茶水递到他手上接着说,“这下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郝局长,你说说,你说说。”赵济仁满腹狐疑,不知所措,满脸委屈地一边搓着手一边说。

“能有啥事呀,专案组的人不是都问过你了吗。这下你放心好了,全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还好,现在不是从前了,组织会实事求是的处理问题的。要是以前,给你个‘莫须有’就够你受的。”郝局长拍拍赵济仁放在腿上的手,笑着说道。

郝局长站起来,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红头文件说:“这是县委要求局里给你们出的一个文件。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要求你们规范一下财务管理。虽然没有查出什么大问题,但是,你们的财务账目记得太不规范。这也不是你一家乡镇企业存在的问题。我们局开会定了,准备举办一个培训班,要求你们这些乡镇企业都选派得力的人到局里来参加财会人员的培训,这样一来,你们的财会账目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赵济仁站起来,接过红头文件看了一眼说:“郝局长,那我回去了,家里人都等着呢,这几天说不定怎么着急呢。”

“我估计,专案组也肯定从你们村撤回来了。”郝局长想了想接着说,“这样吧,你给你弟弟先打个电话,让他给家里报个平安,然后告诉赵厂长,让他也过来,晚上我请你们吃饭,给你压压惊。”

赵济仁笑了笑说,“这多不好意思呀,这就够给你添乱的了。我还是回去吧。”

赵济仁拗不过郝局长,只好用郝局长办公室的座机给酒厂打了个电话。

专案组是上午走的。临走,刘书记跟赵济世说,问题基本搞清楚了,虽然没有大问题,但不能说没有一点问题,至于怎么处理,等县委的通知吧。

专案组走后,赵济世回到了家里。一家都围着他问这问那,特别是大嫂,一个劲地催他给县里打电话,问问大哥的情况。

“大嫂,你别着急,我这边都没事了,大哥也肯定没事。你这个时候让我打电话,我给谁打,又怎么问啊。你就放心吧,大哥很快就会回来的。”赵济世像是安慰大嫂,其实是安慰大家及自己,他也没法断定会是个什么结果。

中午,赵济世吃了没几口饭,就赶到了酒厂,他一直守在厂部办公室的电话旁边,等候着大哥的消息。

当他接到大哥的电话的时候,眼泪立刻流了出来。上午,他被解除“软禁”时他都没流泪,当听到大哥平安无事后,他几乎哽咽着答应着大哥的每一句话。

赵济世让常霄久开着面包车,拉上了一箱最好的酒。先到家里跟老人、大嫂报了平安后,就往县乡镇企业局去了。

111

扳倒井酒厂的新厂区正在如火如荼的动工。按照康嘉辉的指导思想和设计方案,赵济世正在指导、监督工人们挖酒窖。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嘱咐常霄久在这盯着点儿,就到准备开业的扳倒井酒店去了。

坐落在扳倒井酒厂大门东边的扳倒井酒店已经装饰的金碧辉煌,从六层楼楼顶悬挂下来的三十余家单位祝贺酒店开业的条幅几乎挂满了整座大楼。赵济世特别选在了明天国庆节这天作为酒店开业的日子。

赵济世的嫂子突然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酒店,她在自行车上,老远就冲着赵济世喊着:“济世,济世,你媳妇,你媳妇……”

赵济世跑着迎了过来,焦急地问:“晓丽,怎么了?”

嫂子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说:“快,快找车,你媳妇肚子疼,可能要生了。”

县信用社的钱经理正好来随礼,听到后二话没说,赶紧让司机拉上赵济世和嫂子往村里驶去。

赵济世和嫂子焦急地等在县医院的产房外面。这时,赵济世的姐姐在常霄久的引导下,拎着一大包袱孩子和大人用的东西也来到了产房门口。嫂子赶紧把东西接过来,和小姑子一起把东西送到了病房里。

不一会儿,产房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又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来,形成了婴儿的二重唱。

产房的门开了,两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一人抱着一个襁褓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说:“谁是孩子的夫妻,恭喜你了,是一对龙凤胎。”

嫂子和姐姐快步走向前去,一人接过一个。

嫂子笑着问护士:“哪个是老大?”

“你抱得这个是老大,是个大胖小子。”护士笑着说。

“谢谢,谢谢,你们辛苦了。”赵济世一边笑着说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

护士把躺在担架车上的王晓丽从产房里推了出来。只见她额头上的头发打了绺,脸色微红,很疲惫的样子。赵济世赶紧走到她的床边,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王晓丽使劲抬了抬头,被赵济世制止着说:“你不要动,快躺着歇息,你辛苦了。孩子有嫂子和姐姐抱着呢。”

“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王晓丽笑着,低声说道。

常霄久推着担架车,赵济世握着王晓丽的手,一起来到了病房。王晓丽想自己从担架车上下来,一伸腿,发现下身没穿衣服,赶紧把腿缩回了被子,不好意思地看着周围的人笑了。

“你不要动,还是我来抱你吧。”赵济世说完,把盖着被子的王晓丽从担架车上抱到了病床上。

嫂子用热水冲了一碗红糖水,用勺子一边搅着一边来到了王晓丽身边,“先喝口红糖水,好下奶。”

“你到外面弄点小米粥去吧。”姐姐对赵济世说。

赵济世和常霄久来到了医院外面,不远处果然有家小饭店,饭店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红糖,小米粥,鸡蛋,月子饭”几个鲜红大字。

常霄久到商店买了个小饭桶,和赵济世一起来到了小饭店。买了一桶小米粥和六个熟鸡蛋。

回到病房,赵济世把鸡蛋扒了皮,放进小米粥里,端着碗,来到已经坐起来的王晓丽身边说:“我喂你吧。”

“看你说的,我连碗都拿不动了,还用你喂。”王晓丽看看嫂子她们,不好意地说。

“你不是有功之臣吗。”赵济世笑着说。

王晓丽接过碗,用调羹勺子把鸡蛋插搭碎了,一勺一勺幸福地吃起来。她吃一口,看一眼身边婴儿床上一对可爱的儿女,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地快乐、幸福与满足。

正当大家说笑的时候,赵济世的姐夫领着四位老人(赵济世的父母及岳父母)来到了病房。四位老人乐呵呵地来到床边,看着龙凤胎,都笑的合不拢嘴。

姐夫把赵济世叫到旁边说:“你先回去张罗一下,酒店明天就开业了,好多事你得安排,安排好了,你再过来。”

他俩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王晓丽的目光和耳朵一直跟着他俩。她用手招呼着赵济世,当赵济世来到跟前时,她温柔地说:“你听我说,我挺好了,你听姐夫的,回家去看看,也给大家道个喜。弄好了,你再来。”

四位老人也说,明日还有大事,你回去安排好了再来。

就在这个秋高气爽的上午,赵济世满面春风的坐着常霄久的面包车,回到了赵禄家。

112

今天是国庆节,赵济世早早地就起来了。他把老娘熬好的小米粥装进饭桶里,拿上煮好的鸡蛋,自己开车赶往县医院。

“来的这么早啊。”正在给孩子换褯子的嫂子看了一眼赵济世笑着说。

姐姐把饭接过来说:“你回去吧,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这里有我跟嫂子呢,你就放心吧。”

赵济世走到孩子跟前,看了一会儿一双儿女,幸福地微笑着,然后看着王晓丽说,“你今天的精神头比夜来后晌强多了。”

“你的眼圈可黑了,是不是没睡好啊。赶紧回家吃了饭再迷糊一会儿,庆典仪式不是到中午十二点才举行吗。”王晓丽心疼地说。

“没事。我迷糊过去可就麻烦了。今天的客人肯定少不了,咱可不能怠慢了人家。”赵济世看看晓丽,又看看嫂子和姐姐说道。

“听晓丽的,你快回去吧,就是不睡,躺一会儿养养精神也行啊。快走吧,快走吧。”嫂子往外推着赵济世说。

赵济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赵济世回到家,简单地吃了口饭就来到了酒店。他见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对常霄久说:“我到经理室的沙发上躺一会儿,你在酒店门口待着,哪儿也别去,一看到有客人来了,立马来叫我。”

赵济世躺在沙发上,他闭上眼,听着外面扩音喇叭里正在播放《在希望的田野上》。欢快的乐曲,动人的歌声,把他带入了无限美好地遐想之中。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未来,不仅在希望的田野上,也在由这片田野上诞生出来的形形**的工厂里。农业救人,工业救国。单靠自给自足的农业生产,农民乃至整个国家是富裕不起来的。这时,外面又传来了《我们的生活比蜜甜》的歌声。他想,我现在从事的就是甜蜜的事业,虽然苦点累点,但心情是愉快的,感觉是幸福的,比在省城上班,从事那些不喜欢的工作,干那些不愿意干的事强多了。我现在又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我的生活已经比蜜甜了。我不仅自己的生活比蜜甜,我还要让全家,让全村人的生活比蜜甜。如果有可能,我还要让全镇、全县乃至全省人的生活比蜜甜。

就在赵济世闭目养神的时候,杨妮姳带着个摄像的也来了。常霄久连忙迎上前去打招呼,转身准备去叫赵济世,被杨妮姳叫住了。“赵厂长是不是在休息。”“对。”“我知道他刚刚喜得了一双儿女,又操持这个开业典礼,他够辛苦的了,先不要打搅他,让他多休息一会儿,我们先拍几个镜头,然后再到休息室。等重要客人来了再叫他。”

上午十点来钟,当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到来的时候,赵济世、赵济仁、赵义德、杨金花、赵义财、赵义举、赵聚财、赵济德他们马上把客人迎进了会客厅,服务人员赶紧给客人递烟、倒茶。

十一点多钟,客人们都到齐了。整个会客厅里,嘈杂的交谈声与嗑瓜子声交汇在一起,在缭绕的香烟的伴随下,穿过门窗的缝隙飘扬到了蓝天白云之间。

酒店南面的停车场里,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庄里乡亲,有本村的,也有周围邻村的。这么大的场面,是赵禄家前所未有的,也是周围十里八村前所未有的。老人们坐着杌扎子,姑娘小伙子们站着,孩子们跑着,追逐着,打闹着。人们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谈笑着,在期盼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锣鼓队的几个人,兴奋地、摇头晃脑地,有节奏地敲打出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锵锵的声响。咚咚咚咚咚咚咚,锵锵一锵一一锵锵的锣鼓声,还有唢呐声把喇叭里的歌声一阵一阵地压了下去。

正午时分,庆典仪式正式开始。仪式由赵济仁主持,当他宣布庆典仪式开始的时候,鞭炮声、礼炮声响成了一片。

当礼炮声停息下来后,赵济仁首先对前来祝贺的单位领导、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然后请县乡镇企业局的郝局长做了重要讲话。

郝局长也不拿稿子,对着麦克风就讲开了。今天,是扳倒井酒店开业的大喜日子,我代表乡镇企业局,代表各位来宾表示热烈地祝贺。

掌声过后,郝局长接着说,大家可能要问了,一个酒店开业,值得这么隆重吗,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值得这么大张旗鼓吗,值得这么铺张吗,值得这么惊天动地吗。我说,值。为啥呢。因为这是咱们乡镇企业的大事,是咱们农民,咱们老百姓的大事。在这之前,赵厂长曾经问过我,酒店开业的时候,这个开业仪式要多大的规模,我说,要给全镇、全县的乡镇企业都下请帖,要让他们都来看看这阵势。过段时间,等扳倒井酒厂那占地五十亩的一个一个酒池建成以后,还要搞一个比这更大规模,更热闹的庆典,你们要雇个戏班子来,要在这唱他个三天三夜,要让全镇,全县的人都知道,你们酒厂的规模,你们酒厂的能耐。这不,咱们电视台的杨主任也来了,咱们电视台要大张旗鼓地报到宣传咱们的扳倒井酒厂,要争取把这重大新闻能在省电视台,中央电视台播出,让电视台给咱扬扬名。今天,咱们的乡镇企业家们来了不少,你们有规模大的,也有规模小的,有效益好的,也有效益差的。我今天让赵厂长请你们来不是看看热闹,吃顿饭,喝点酒就完事了,而是要你们看看人家赵济世,赵厂长的魄力和雄心,看看他的干劲,看看他正在动工的五十亩地的酿酒厂,看看赵禄家的油棉厂、饲养场、屠宰场、冷藏厂。你们也回去学着点,也发展发展自己的企业,别骄傲自满,故步自封,停滞不前了。等会儿仪式结束了,让赵厂长领着大伙到厂区去转转,听听赵厂长的经验介绍。我希望,咱们县的乡镇企业,都能像赵禄家这样,来个突飞猛进,成为咱们县的利税大户。好,谢谢大家。

当郝局长和农信社的钱社长为酒店揭牌以后,大家在赵济世的带领下,先参观了酒厂的生产车间,酒窖。然后又参观了正在施工的酒池工地。

113

赵济世让常霄久开着面包车一起到医院接王晓丽和龙凤胎的一双儿女出院了。刚回到家,济世娘就赶紧用在大门左边用红绸子挂了一张弓,在大门右边用红绸子挂了一一把梭。

王晓丽回家后,赵济世也忙里抽闲地跑回家看看一双儿女,待不了几分钟就又走了。他回来也只是看看,因为伺候月子、照料孩子的事根本用不着他,就连四位老人也用不着,光大嫂跟姐姐就足够了。

俩孩子十二日这天,***在上学之前,亲手在外甥、外甥女的两只小胳膊上戴上了桃核篮和猪惊。

在小外甥还没出生前,***就让爹找庄里的杀猪匠要了四颗猪惊。他听娘说过,这猪惊能给小孩压惊辟邪。这猪惊是猪头上的两块听骨,具有奇特的天然造型,翻过来看形似鬼脸,覆过去瞧状如龙头,自古在民间就被视为压惊、辟邪之物。但是刚从猪头挖出来的猪惊,表面很粗糙,容易拉破婴儿的皮,***就用课余时间,在教室墙脚的石头上打磨,把猪惊打磨的既光滑又美观,他还从走街串巷的小货郎那儿买了四条小红绳,四个桃核篮,把它们穿了起来。

亲戚朋友,庄里乡亲前来送米的络绎不绝,贺喜声也不绝于耳。赵济世的母亲、嫂子,一波一波地将前来贺喜的人送到门外,并一遍一遍地嘱咐人家,上午一定要到新开业的酒店去吃喜酒。

也就在昨天,孩子的名也起了,是赵济德给起的,男孩叫赵义泉,乳名叫泉子,女孩叫赵灵芝,乳名叫灵芝。

快中午的时候,乡亲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酒店。酒店的大厅里整整齐齐摆了三十桌,十几个雅间也准备妥当。

中午,宴会开始。当外面的鞭炮声响起来的时候,赵济世站在酒宴大厅的礼台上,举着酒杯说,感谢庄里乡亲,亲朋好友前来祝贺,感谢大家这些年来的深情厚谊和关心帮助。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赵济世在酒宴大厅一起敬完三杯酒后,又到每个雅间,对前来祝贺的同学、朋友、一些乡镇企业、县企业、县里的领导,一一进行了答谢。

整个扳倒井酒店沉浸在酒肉飘香,欢声笑语之中,身在其中的前来喝喜酒的食客们,个个像神仙一样,漂浮在蓝天白云之间。酒足饭饱之后,他们都腾云驾雾一般,留恋地离开了这终究要散的宴席,像归巢的倦鸟一样,朝各自的窝飘去。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赵济世回到酒厂的院子里,看着满院子被摘净了果实已经不再葱茏的桃树。他想,再过几天,它们在秋风的狂扫下,将变得像古稀的老人,举着瘦骨嶙嶙的手臂,伸展出干枯的胳膊和失去血色的手指,在寒风中摇动。只有经过漫长的冬天磨砺以后,待到来年的春天,才会繁花似锦,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过去的故事,期盼着未来,实现着梦想。世界上一切有生命的,没生命,都是这样,都是这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在痛苦与欢乐的交替中升华。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转身往老宅走去,那是他的起点,也是一双儿女的起点,他要回到儿女身边、娇妻身边。

一年一次的泉城秋季物资博览会又开始了。赵济世精心挑选了几个品牌,组织了十几个人的促销团队,拉了两卡车酒,浩浩荡荡地赶往省城。

赵济世一行人到了泉城博览会安顿好了以后,赵济世经过打听才知道,已经是副厅长的王艳霞不仅是这次博览会的主要组织者还是产品评优委员会的主任。这次博览会,不仅要展销各种产品,还要评选出各种省优产品。

赵济世本来是信心满满地来参加这次博览会和省优白酒评选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王艳霞会是评委会的主任。虽然在总评委会下面设立了不同的专业评委会,但王艳霞如果心存芥蒂,想干涉评选结果的活还是能够做到的。

赵济世想,他们虽然离婚了,而且是协议离的婚,但王艳霞现在是怎么想的,对他有没有怨恨,他不知道,她会不会从中作梗,会不会利用手中的权利难为自己,发难自己,他更是无从知晓。从离婚到现在两年多了,他们从来没联系过。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他曾想过来找她,但是,自尊心让他没有这么做,他更无颜面对她。后来,他在逆境中挺过来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有几次来省城,他为了现在的妻子,也打消了去看她的想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吧。

常霄久知道真相后,劝赵济世最好找一下王艳霞,探听一下她的口风,看她怎么说,看她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记前嫌的人。只有充分了解了她,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下一步采取什么措施。拿到省优产品的证书,才是主要的。虽说“酒好不怕巷子深”,可如今酿酒的那么多,但凭酒的质量是拿不到省优证书的。最起码,王艳霞别从中使坏,从中作梗就行了。

赵济世考虑再三,就在第二天上午,他提了两瓶扳倒井陈酿,自己开车到了省轻工业厅。到了门口,赵济世从车上下来,走到了门卫的门口。看门的还是那位牛大爷,都两年多了,他还是那样。赵济世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牛大爷,你好啊。”赵济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牛大爷上下打量这站在面前的高大的男人,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是谁。“你是?”

“我是赵济世啊。您忘了。”赵济世笑着说。

“奥。我说这么眼熟吗。”牛大爷赶紧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说,“快坐下,快坐下。我给你倒水去。”

“牛大爷,你快坐吧。我不渴。”赵济世拉住要去倒水的牛大爷,让他坐下。

“这两年,你可是变多了。自打你走后,我们几个老哥们,老是念叨你呢。咋样,我听说,你的酒厂办得不赖,咱们省城,到处都在卖你的扳倒井呢。”牛大爷笑呵呵地说。

“还行吧,这不,来参加展销会了吗。”赵济世往外面看了看接着说,“王艳霞在吗。”

“在,在。这几天没看见她出去。”牛大爷说。

赵济世把车开到院子里停下,把两瓶酒送给牛大爷说:“这是我送给您的,别嫌少。”

“你看,你看,这可怎么好。”牛大爷笑着说。

赵济世一边走着,一边往四周看着。楼还是原来的楼,树还是原来的树,就连楼前花坛里的月季还是原来的月季,一切都没有变。当年他离开时,曾暗自发誓,再也不到这里来了,没想到,两年后,他竟自己找上没来了。幸好,这些年他的外貌变了,变得没人认得出他来了。他若不主动跟以前的同事打招呼,没人会认为是他赵济世又踏上了楼梯,又走在了走廊里。他只不过是来这里求人办事的无数人中的一员罢了。他低着头,像个陌生人一样,在他曾经走过了楼梯、走廊里走着。他按照牛大爷说的位置,很容易地来到了王艳霞的办公室门口。

赵济世往左右看了看,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请进。”是王艳霞的声音。赵济世心跳加速地推开了门。

“请坐。”王艳霞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接着说,“你先请坐。”

赵济世坐到王艳霞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看着正在低头看文件的王艳霞。

她的发型没有变,她的服装没有变,她好像是瘦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王艳霞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她看了一眼赵济世,突然停下,说道,“是你?”

王艳霞倒了一杯水,放到赵济世面前的茶几上说:“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到省城了,来看看你。”赵济世尴尬地笑了笑说。

“你来省城好几次了,这回怎么想着来看我了。”王艳霞撇了一下嘴说。

“这不,这不。”赵济世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既然来看我,多少总得带点东西吧。”王艳霞坐回到写字台后面,不阴不阳地说。

“我,我怕你给我扔出去,就没带。明天,明天我再给你送来。”赵济世结结巴巴地说。

“哈哈哈哈。明天?我就不会要了。我是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你,一点没变,你还是不懂人情世故。不用说咱们曾是夫妻,就是朋友,也没有你这么办事的。”王艳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个会。有事的话,晚上,你到我家去说吧。”

“好好好。可是,你住哪儿。”赵济世站起来问道。

“我没搬家。老地方。”王艳霞笑着说道。

1114

赵济世回到博览会的摊位前,和大伙一起摆放样品,布置展台。几十家酒厂的展台,都集中在这里,摆了长长的一大溜。展销会还没有正式开幕,展销大厅里,忙忙活活,来来往往的都是各个展销点的工作人员,他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布置着自己的展台。

自从王艳霞哪儿回来之后,赵济世一直在回忆着他们俩见面前后的每个细节,王艳霞讲每一句话以及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想从这些细节中做出判断,为晚上的行动作出规划。他不能因为一点失误而导致评优的失败。这次评选省优白酒,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能拿到这个省优奖项,不仅能证明他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也证实了他的理想已经实现了一大半,证实了自己的能力和酿酒水平,这为他下一步的大展宏图,为酒厂的扩大销路,扩大生产,为他去参加全国的白酒博览会,参加全国的优质白酒的评选,将具有重大的意义。

已经分手两年多了,他自己都变了很多,难道王艳霞就不会变吗,她会变得怎么样了,他不知道,也猜不出。但是,无论如何,为了扳倒井酒厂,为了自己的理想,他决定委曲求全,哪怕奴颜婢膝的乞求她王艳霞,他也会去做。从上午的初次接触,可以判断出,王艳霞对他并没有厌恶或者拒之门外的意思。当然了,那是在办公室,作为厅级领导,是不可能在办公室对登门办公事的人耍态度或者无礼的。而且她还主动让他晚上到家里去找她,是要在家里,在私人空间里羞辱他吗。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受点委屈,受点羞辱也是值得的。

晚饭后,赵济世带了两提娄最好的扳倒井陈酿,让常霄久开着面包车,来到了省轻工业厅的宿舍区。

跟上午去的办公区一样,宿舍区还是老样子。赵济世让常霄久把车停在了他曾经住过的宿舍楼南面的停车区域。天已经全黑了,宿舍楼的灯光从每家每户的窗户里跑了出来,好像在偷窥他这位曾是这里的主人而今却诚惶诚恐前来的陌生人。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曾经是自己家的窗户,灯火通明,她在家里。

赵济世让常霄久在车上等他,他拎着酒往楼上走去,他要独自接受和面对不可预料的一切。也许,她丈夫、孩子在家,当着家人的面,她不会对客人怎么样的。

楼道的灯光还是那么昏暗,楼梯似乎比以前增高了,没走一步都感觉很费力,对了,他已经两年多没爬过楼了,爬楼的感觉与走平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感觉爬了半个世纪的楼梯才到了501的门口。赵济世轻轻敲响了房门。

王艳霞把门打开,做了个请他进门的手势。

赵济世进门后,习惯性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客厅的茶几、沙发都没变,还是两年前的,只是多了一台彩色电视机。记得两年前他们曾经计划买台黑白电视机的。

“还愣着干什么,坐吧。”王艳霞面无表情地说。

“哦哦。”赵济世把酒放到茶几旁边,慢慢的坐在沙发上。

王艳霞在赵济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壶,把已经泡好的茶倒进茶杯,放到赵济世面前。

赵济世坐在沙发上,朝卧室门看看,看着面前的茶杯说:“就你一个人在家?”

“我一直一个人。”王艳霞端起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说,“有时候父母亲过来一下。”

“对不起,我以为,你……”赵济世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不过,我听说,你也不容易,还受过伤。奥,你的眼睛怎么样了。”王艳霞关切地说。

“哦。没事。就是视力低点。”赵济世看了王艳霞一眼,低下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什么事我都知道。”王艳霞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远的就不说了,就说近的吧,像咱们同学康嘉辉到你们厂指导你酿酒,有人告你。就是最近你刚得了双胞胎的儿女。奥,说到孩子,俩孩子都挺好吧。”

“奥。好,好。”赵济世搓着手说,“你,怎么知道的”。

“鼻子下面不是有嘴吗。一个电话,啥事也能打听到。”王艳霞给赵济世倒满了茶,叹了口气说,“哎,咱们俩也是有缘没命啊。看来,我只能孤独终老了。”

“你还年轻,现在又有地位了,找个人还不容易吗。”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那些人,我还真是没看上眼。再说了,女人不像你们男人,就跟久存的酒一样,越陈越香。你现在是事业家庭要啥有啥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你就是个事业型的人,不适合在官场上混,也怪我当初把你在带到了歧路上,幸好你觉醒的快,干了你想干的事。不然的话,仕途之路你走不下去,酿酒的梦想也实现不了。”

“我这梦也刚开始做,能不能实现梦想,还得看以后。”

“看来,我如果不在评委的话,你就不会找我了。”

“说真的,我以为你重新成家了,所以一直没来打扰你,怕影响你的家庭。”

“算了吧,怕影响你的家庭吧。”王艳霞撇嘴笑了笑接着说,“不说这些了。你找我,是不是为了评优的事。你放心,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有原则性的。你尽管放心,我会公平公正处理的,我不会把你的酒抬高也不会把你的酒贬低,专家团怎么评就怎么评,一切以专家团的评比结果为准。这个省优产品,要经得住时间和民众的评判。只要你的酒好,专家和消费者会认可的。”

听了这些,赵济世心里算是有底了。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站起来说:“那我就谢谢你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抽空再来看你,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也想去看看两位老人,到时候我再听你的吩咐吧。”

王艳霞把赵济世送出门口,当他的脚步声在楼梯口消失以后,她才关上门,来到阳台上,看着赵济世上了车,直到面包车消失了很久,她依旧站在那里。泪水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珍珠,撒满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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