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封神 - xp1024.com
《彼时封神》


作品相关——军职

暂且说说重鹤军职,也是尘寰王朝的军职。

士兵——伍长——什长——都尉——校尉——统领——将军——封名将军——大将军。

此为由小到大递增。

尘寰军队中,凡入伍必须为灵力者。士兵伍长什长等基层玉清足够,有的能达到星辰,会被上层引为心腹。

伍长顾名思义,手下人数只有几人,而什长则是十数人。一伍为三到八人,一什为十到二十人。一什一般是两到三个伍组成。伍长很少有自成体系的,一般都是什长副手。文中万平即是伍长,但仍是听从石慕武调遣。

都尉,即是许三笑的官职。都尉手下统称一队,一队由五什到十什组成,总人数为六十到两百人。都尉和手下联系不足伍长什长,但与伍长什长联系较密切。都尉已经有可招揽心腹的标准,如许三笑两个心腹:田平方和张海卫。都尉修为的硬性要求是星辰之境。

校尉,手下统称为营,一营由三队至五队组成,人数为三百到一千。校尉修为的硬性要求为结丹。

统领,手下为部,即是自家军队,每一部的军队都是以统领命名。每部底下有五营至十营,人数为两千到一万。统领修为无硬性要求,但理论上谈都是结丹之上,小部分为结丹,大部分为九转。

将军,手底为精锐营或特殊部,官职与统领齐平,不大不小。修为无硬性要求,但大部分是九转,小部分是结丹。又有并无兵权之将,聚于将军营中,为封名将军麾下,只听从自家将军调遣,将军营之将有硬性要求,修为须得九转。

封名将军,例如重鹤将军。手下为军,已经算作军界大佬,每个封名将军任职都须尘寰皇帝亲自按下封书,势力极大,常盘踞数城或一个大城之地。一军以三部至十部,夹杂数个精锐营特殊部组成,总人数为两万到十万。修为并无硬性要求,但至少都是九转境界。

大将军,为镇国之职,军界领袖,除自家军队外,其余军队也须得听其调令,势力一般是以境来算。

除此之外,以营为基,其领袖身边都有军师存在,军师并未在军职之中,但都有官身。

以下是官职与军职对立表。

都尉——正七品或从六品

校尉——正六品或从五品

统领——正四品或从三品

将军——从四品至从三品(将军营修为弱者地位较低)

封名将军——正三品至从一品

大将军——正一品

好啦就到这里!要是有什么不足请在评论区说哦,我也可以改进的哦(吧啦吧啦卜)!

谈谈自己,论论人生

2017过去了,2018来了。

盘算着自己大概又老了一岁,有限的生命又短了一截。

昨夜元宵,也算应景,断更许久的岸某还码了一章。

不过今天可能就要让诸位失望了。看了看时间,便是23点;点开软件,草稿里空无一物。

呐!昨晚还豪言壮志,结果今天就没了声响。

岸某不是个好作者,总是断更,也总是找理由。

理由没有都说出来,但是只是骗个心安。

刚才突然看到新书审核中,于是想起了一月的承诺。

便将以前兴致起来的一章,发了出去。

新书《夏葬》,和本书并无关联。也非我说的构思数年的故事。

它只是我两年前脑子一热冒出来的,却没有褪去温度。

有时候想想自己,是不是太杂。

看见什么都想要,结果是什么都要不了。

如同也算有了年龄的手游农药和阴阳师,想玩会全英雄,想练好所有式神,最后的结果只是一条咸鱼。

脑子里总会冒出故事,有的消失了,有的却还留有余温。

或许,每个作者都有最纯洁的自信。自己的所想到的故事是很完美的,是很精彩的。

岸某同样如此。

只是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把存在于脑海中的精彩故事完全展现,甚至还展现不了。

最开始写还颇有自信,但越到后面,就越是认清。

自己不过凡人一个。

嗯……一下子就颓废了呢!

故事还是要写的。因为生命总是会对死亡恐惧,所以我想留点东西下来。

不然不就太亏了点吗。

写到这里,发现思绪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不由得回望。

呵,自己这算水了篇什么东西出来?

罢了罢了,也就不写了吧!

在这篇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的末尾,岸某自然不免落入俗套。

新书《夏葬》,分类科幻,写的是一个名叫夏葬的人的故事……只码了一章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

本书《彼时封神》,分类玄幻,写的是一个名为白玄的坎坷。

小小剧透一下。

魂修之案后,不出多日,便是第三卷。

嘿嘿嘿……

这第三卷的内容……

诸位猜猜吧!

给个提示:莒枭。

第一章 玄十一

男孩躺在地上,地上的草叶被他压弯了脊梁,无力地趴在地上。

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鸟翼一般翘起,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森林里并不是安静的,只不过那些热闹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而已。

虫鸣蛙叫,禽飞兽走,这些声音密布这整片森林,只要沉下心来,就会发现其实看似最安静的森林,才是最大的音乐厅。

但这些足以被生物学家称为音乐会的声音,却莫名的隔绝于男孩身外。

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一层根本无法感知却存在的屏障,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绝。

外面的喧闹与他毫无关系,他保持着沉睡,静谧得像是睡美人。

直至屏障突然消失。

只这一瞬间,细微但繁多的声音,属于自然的声音,便完全覆盖了他。

他猛地睁开眼。

在睁眼的一瞬间,他全身肌肉都绷了起来,接着就是一个漂亮的翻身,稳定住身体后一手护在身前,另一只手则伸进腰间。

但四周依旧安静,或者说仅保持着那细微的热闹。

他眼珠轻转,很快便将周围环境收入眼底。确定没有危险后,手才从腰间慢慢抽出。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沉吟着,身体慢慢向后靠,贴在了一棵树上。这棵树足有人环抱那么粗,然而在这里,似乎只是小不点。

他抬头望向天空,茂密的树叶把天都遮盖了,所幸树叶之间仍有间隙,让他看清楚了他想看的——太阳。

刺目的阳光被树叶削弱大半但仍不容小觑,它从天空垂直射下,男孩也因此压低了眉。

“这里的太阳……不对啊!我的生物钟绝不会有多大问题,现在绝对不会超过八点,但是现在的太阳……”

阳光是垂直射下,就表明它的位置几乎是正上方,那么现在就应该是中午时间。

他撸开袖子,露出一只细小的女式手表,表上时针指在七八之间的位置,分针则是指在六七之间。

“时间:七点三十二。”

说着,他又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一粉色外壳的手机,手机上还吊着一个毛绒小玩具。

熟练地打开手机,手机上也有巨大的四个阿拉伯数字:07:33。

然而更另他注意的是,手机信号栏里的信号格完全暗了下去,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叉号。

他眼睛微眯:“不在信号区……”

“时间差大概是四到六个小时,我相信我的手表和手机都没问题。那么,这里是哪?”

“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有人先用药把我麻醉,然后再把我拖到这个地方,昨天晚上我最后的印象是在二十三点左右,那么就是大概用八个小时的时间把我弄到了这。”

他抹了把脸,手变得油腻,随后他脸上浮现出嫌弃的模样:“果然,夏天就是麻烦。”

把手在树上擦了擦,他又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树木都长得不正常般壮硕,每一棵都高得看不到头,当然,茂密的树叶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地上的草也长得很密,绿油油的。草从里虫鸣不绝,像是这些小东西在开演唱会。

“树叶大都偏大,草木茂盛,虫类较多——应该是低纬度地区,和我住的地方纬度应该差不多,那就应该是顺纬度直线运动。啧,当时的环境辨别没仔细听,这里的确切位置还是搞不清楚啊!”

“不过,”他蹲了下来,“到底是谁把我送这来?这里可有好几个时区的差距,距离真不算远……”

“等等!”他突然站了起来,“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多的话,这太阳明显已经是中午时分,那么……我是向东移的,根据时区的差距我现在的地方应该是……

“太平洋!”

他猛地站了起来,黑色的瞳孔迸射出精光:“绝不会错!要不然就是我手表和手机出问题了!但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我送这儿来,绝不是普通人!把我弄到这儿来就代表着……有两种可能。”

“考验和……游戏!”

他开始在这棵树旁来回踱步:“前者代表的是组织,而后者则是一个绝对强大的……或许仍可以说是组织。”

“如果是组织,那就不大可能故意调整我的手表和手机,当然也有为增加难度的可能故意调乱我的手表和手机。而后者……也有可能是为了增加乐趣……”

“见鬼!”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有什么人能把我弄这儿来!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这样随随便便都被人能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组织还配称为全世界最大的杀手组织吗?”

“我还对得起十一这个排名吗?”

“除非……除非是组织和别人合作,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得到极大的利润……但是有多少钱,才能让组织甘愿暴露一个排名十一的杀手……”

他突然停了下来,嘴角掀起一抹微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

他笑容又腼腆起来,像是一个阳光大男孩。他的手重新伸到脸上,从眼睛里取出一对隐形眼镜——或者说是美瞳。

因为他现在的眼睛已经不像是人类:眼珠的正中央,不再是黑色,而是多了一点红芒。

他的手指猛地发力,美瞳被捏得粉碎,同时他的微笑更浓,那本是细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

和善得像是弥勒佛。

或者说是像只狐狸。

他是世界最大的杀手组织——理想国的杀手,排名第十一位的杀手。

他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的代号是一个汉字——玄。

代号加上排名,就是他的名字。

玄十一。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

一个看上去跟邻家大男孩一样的少年。

一个喜欢可爱风格,甚至用女性物品的少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给人感觉人畜无害的少年,在他手上,至少有两位数的人命。

“从小我就被组织养大,组织给了我现在所有的一切,可以这么说,我所有的东西都是组织的,我可以——不!是应该为组织献出我的所有!”

“现在机会来了!”

他的笑容温柔得不像话,但如果直视这笑容,就会发现它并不像阳光般温暖,反而像冰霜般寒冷。

第二章 千创山脉

白杨镇。

位于尘寰王朝东境,是重鹤城下辖的一个大镇,同时它还有一项地理位置上的殊荣——尘寰王朝最东的地方。

从白杨镇往东走,只要出了镇子,就不再是尘寰王朝的国土。

那里也不属于其它王朝,它是一块无主之地,或者说是一块没有人的土地。

千创山脉。

千创山脉极长,它由南向北,几乎把整个天泽大陆分为两块。如果这里有地理学,那么任何一种天泽大陆的植被,都可以在这山脉里找到。

无论是热带地区的阔叶林,温带湿润地区的硬叶林,还是寒带的针叶林,都生长在它那庞大的身躯上。

尘寰王朝国土在它面前,也不过是弹丸之地。

至于这么大片的土地为何没有人居住,是因为这片土地,拥有它的主人。

妖!

东境重城——重鹤城建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抵御千创山脉里的妖。至于重鹤城下辖的白杨镇,倒不是这个原因。

千创山脉因为有妖,确实可以算作危机四伏,但妖更多的时候是在深层区域,山脉边缘几乎见不到妖的行踪。

如果千创山脉没有妖,那么它就是一块等待开采的处女地,一块足以勾动所有毗邻千创山脉王朝的心的肥肉。

土地,木材,矿产,还有居住在山林里的动物。

白杨镇最初不过是一群跑来狩猎的人临时驻扎的地方,但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这里已然变成了整个重鹤城辖区里最大的镇子!

这里足有五万人居住,巨石垒的城墙甚至不低于一些小的城市。而这么一个足以和一些小城媲美的大镇,支撑它的居然是捕猎!

白杨镇几乎四面环山,它所处的环境决定了它并不适合发展农业,而千创山脉如此巨大,里面的资源近乎无穷,仅是其中的一小块区域,都足以让他们打一辈子的猎。

尘寰王朝四季如春,一年的温度也没有多大变化,他们就将一年分为两季——炎季和温季,而每一个季节又分为九个月份,每个月份二十四天。

每隔三个月,白杨镇都有一次盛大的围猎活动,白杨镇人称之为“猎会”,而每次“猎会”持续的时间则不统一,因为即使千创山脉遍地都是猎物,但捕猎这个活,依旧要靠运气。

运气好的话一进入山林就捉到好的猎物,运气不好的可能转上数天最后弄到手的还是次等货色,运气再差一点,遇到真的妖,性命都保不住。

叶子觉得自己就是运气不好的人,或者说他们这一队都是运气不好的人。

捕猎不是一个人的活,它要依靠多人的力量,才能更轻松的完成目标,至于最后的收获,则是按出力分配。

他们是一个四人小队,四个人都是邻里,甚至其中两人往上算几代还是一家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凑到一起组成了这个队伍。

清楚底细的人要比不清楚底细的人安全得多。

“这次运气怎么这么烂啊!”一个脸上有三道抓痕的大汉开口抱怨:“遇见的全是野猪这种下等货,我们已经在这里过了一夜了,我可不想再过第二夜!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窜出只妖怪……”

“呸!”叶子瞪了他一眼,“别说这种话好吗?咱们的运气够背了,你还嫌不够?”

“要是我是白家人……或者杨家人就好了,”另一个男人开口道,他的左眼缠着条布带,“四家联盟总是狗眼看人低!”

叶子也叹了口气:“要是我也有了灵力,还怕什么妖怪?”

“可是咱们没有秘笈,没人指导,想要有灵力,简直妄想!”

“哗啦——”

树叶晃动的声音响起,四人在同一时间闭上了嘴,这并不是默契,而是他们捕猎半生的经验。

树叶的声音很急,而且不是成片的响,就证明有东西迅速经过,而且在这里能碰到树叶的东西——即使是地上的灌木,也足以表明它的体积。

这是一只大型生物,它要么在逃窜,要么……就是冲他们来的。

脸上有抓痕的汉子反应最为迅速,在闭上嘴的同时取下身上的弓,还顺手从叶子背上抽了一支箭。

未知的生物速度很快,但他反应也不慢,搭箭弯弓一气喝成,一箭射向了那未知生物前进的方向。

玄十一正在疯狂地跑,他遍体鳞伤,白色的衣裤几乎被撕成了破布,手机也因行动不便丢掉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匕首,然而匕首干净得像新的一样,别说血液,恐怕这刃面上除了空气都没有其它东西了。

他发现自己可能错了,他觉得组织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不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差异,而是造成他身上伤口的东西。

那是一只老鼠。

一只银毛老鼠。

它只有巴掌那么大,但是它动起来仿佛一道银光,单凭视觉根本捕捉不到,而且爪子锋利非常,每次触碰,都会留下一道伤口。

老鼠确实很灵活,但再灵活的老鼠也比不过它,甚至他觉得,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血肉的力量是有尽头的,地上速度最快的生物是猎豹,它的最高速度能达到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然而它的这种速度最多能维持一百米,一百米之后它就会降下速度,不然它的内脏就会因高温损伤。

而这只老鼠攻击时所爆发的速度即使比不上猎豹,也慢不了多少。又因为它体积小巧,它四肢的运动速度足足是猎豹的数倍!它所作的功完全高于猎豹,即便是说它体内因运动产生的热量达到了一个怖值,达到了一个足以烧死它的温度。

然而它依旧活蹦乱跳,而且还时常以这种速度进攻。最为可怕的是,它从地上跳起来攻击的速度,玄十一也看不清!

它的腿部肌肉是蒸汽机么?

不!不对!

应该这样说,这种生物不应该存在,即使变异,也不可能变成这样。

因为它所表现的力量,绝不可能是碳基生物能达到的!至少地球上的不行!

那么这儿,真的是地球么?

他脑海里突然窜出一个荒诞的念头——穿越!

“咻!”

一只木箭从树叶中急射而出,玄十一仅能做到偏转身体,把原本应该射到左胸的箭带到了左肩。

弓箭巨大的力道让他奔逃的身体再也保持不了平衡,他的左脚一歪,整个人在半空转了半圈,带起杂草摔在地上。

这弓箭的力道简直恐怖,不用想也知道持弓人身体的强壮,不然也拉不开这弓。他怀疑自己左肩的骨头都被这箭头捣碎了,整只左手都没了力气。

“哇瑞!”

欢呼的声音从箭射来的方向响起,对方的语言他也听不懂,但语气中得意的色彩却可以听出来。

急促的脚步声和草木不断被拨开的声音响起,玄十一深吸着气,本来下意识捂住左肩的右手按在了地上,但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罩住了他。

“卧得最脑提!几么系过因!”

玄十一望着对方,这个高大的身影是个典型的黄肤男人,他体型健壮,脸颊上有三道抓痕,手上还拎着把弓,看来射中他的箭的主人就不言而喻了。

而对方的衣服居然是粗布衣衫,还是古时那种无扣衣服,腰上还有一条被污渍染成黑色的红布带。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能听懂对方的话:

“我的贼老天!怎么是个人!”

如果他猜的语法不错的话,那么对方的语言应该就是汉语,至于说话口音这么奇怪,应该是本地方言。

但是追着他的银毛老鼠,绝对不是地球能有的!

而且对方的服饰,也不是现代衣服。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脚步声渐渐安静下来,玄十一回过神,发现身前已经多了三个人,三个穿着和第一个人相似而且手里都拿着冷兵器的黄肤男人。

他心中念头一转,眼泪随之流出,嘴巴也哆嗦起来,颤抖着道:“这里是哪……你们是什么人?”

四人一愣,似乎也是听不懂玄十一的话,很快其中一个人就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不安和歉意的表情:“介林系秦充十外,宁系捏林因?”

玄十一一愣,除了“秦充十外”,其它几个字他都听了出来,但是这个“秦充十外”到底是哪?

如果能翻译出来,他就能知道自己到底穿越与否。

“秦充十外,能写出来……”

他话音未落,眼角有一到银光闪过,那和他交流的男人惨叫一声,脸上多了四道狰狞的伤口。

那只银毛老鼠跟上来了!

第三章 有妖怪

千创山脉。

这是一只八人队伍,这个人数作为捕猎小队而言,略微多了点,但他们的目标不是山林中的野兽,而是另一种东西。

这片山林的主人——妖。

他们是四家联盟的人,或者说是赵家的人。

白杨镇有两大家,分别是白家和杨家,在这两家之下,又有四家,分别是鸠,齐,陈,赵。

作为赵家的捕猎队伍,他们和其他散户组成的队伍不同,他们体内都拥有灵力。

一种让他们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力量,让他们可以直面妖的力量。

因此他们的目标,已经不再是普通野兽,而是那些妖物。

因为后者的利润,远远高于前者!

按照赵家的实力,每次猎会都会出动三到四只捕妖队伍。只有数量越多,才能保证获得的利润越大。

而这个队伍的的阵容堪称豪华,它的领头人居然是赵家家主!

赵云敬。

不仅如此,他的女儿赵淩也在,至于其他六人,都是他身边的亲卫。

“父亲,我们这次算是白来一趟了么?”赵淩眉头微皱,腰间宝剑随着她的走动轻晃,她看着身前的赵云敬,目光中带着些许狂热,“没想到白灵儿那丫头居然如此烦人,一直粘着祁强,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赵云敬微微一笑,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的女儿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的容貌仍和以前没两样。

“无妨,机会还多得是,而且祁强现在还在犹豫。”

他说着停下了脚步,随便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六个亲卫也在同一时间四散开来,做好戒备。

赵淩也停下脚步,她的手掌自然地搭在剑上,隐藏着狂热的目光落在她父亲身上:“可是……”

“没什么可是!”赵云敬摆了摆手,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要的可不是这些蝇头小利,我要的是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让这白杨镇姓赵!不然,为什么当时极力撮合四家联盟的我却故意把盟主的位置丢给齐家?”

“淩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祁强姓祁,尘寰镇国三大将军的赤焱大将军,也姓祁!这件事我跟你说过吧!”

“祁强是少数几个存活的赤焱将军的后代!”赵淩点了点头。

“事关一国重臣,这种事我们本来没资格掺合,但是皇室的态度很是可疑,重鹤城的态度更是如此!”赵云敬道,“于是我四处调查,发现了两件很有趣的事,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故意和祁强搭上线的原因。”

“是指赤焱将军府被灭之事?”

“赤焱将军不是被皇室所杀!赤焱将军府更是如此!做这些事的都是另一个势力——西境郡主张家!”赵云敬轻哼一声,“只不过皇室对张家的处罚很轻,鬼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而且皇室不仅不追问张家,他们还不追捕祁家的后人。此为第一件事,这件事你也差不多知道。然后是第二件事。

“重鹤城此代重鹤将军,曾是赤焱将军手下!”

“所以祁强逃到这里,一则是躲避张家的势力,二则是借助重鹤将军的势力达到复仇的目的!”赵淩嘴角上扬,但很快她又皱起了眉,“那他为什么要来白杨镇?”

“原因很简单,重鹤将军拒绝了他!”赵云敬道,“至于为什么拒绝,要么是祁强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要么是赤焱大将军在重鹤将军心里还没那么重要!所以重鹤城他待不下去,但是他也不能回西境,于是他就退一步,来到了这里。”

“不过可能他来这里也有其它目的!”他继续道,“祁强怎么进入白杨镇,又是怎么成为白家座上宾的?这些事看似巧合,其实太不正常!”

赵淩立马接下话:“白灵儿独自跑进千创山脉,遇到一只虎妖,被祁强所救,但祁强也和那虎妖两败俱伤,最后是白灵儿把身受重伤的他背回的白家。您是说这里面有问题?可祁强养了一个月的伤可不是假事,为此白家甚至还从重鹤城请来了丹师。”

“白灵儿为什么独自一人跑进千创山脉?就算五年前她才十岁,但是十岁也该懂事了吧!”赵云敬道,“还有,为一个陌生小姑娘和一只化形虎妖拼死搏斗,先不说祁强真的这么有侠义心肠,就是那虎妖,它和白灵儿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才会为了那么一个小姑娘和结丹强者斗个你死我活?再有,那虎妖呢?除了白灵儿和祁强,还有谁见到过?”

赵淩一愣:“可是……白灵儿有必要骗自己族人吗?就为了一个陌生人?”

赵云敬摇了摇头:“这的确没必要,但是你忘了这世上有一种秘术,叫幻术。对付一个十岁小女孩,可用不了多高明的幻术!”

赵淩砸了砸嘴,半天也没想出话来。

“进入白家,就是他的第一个计划,第二个计划,则是把白杨镇弄到他手里。”赵云敬继续道,“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就把整个重鹤城最大的镇子弄到手,一则是可以向重鹤将军证明自己;二,则是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是……可是您不是说他不是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就是重鹤将军根本不想帮他复仇么?那他为什么还要向重鹤将军证明自己?”

“因为……实力!”赵云敬道,“白杨镇的实力!单凭白家或者杨家或许不算什么,但是整个白杨镇变成一个人的东西后,这个人足以在重鹤城割据一方。届时就算重鹤将军不想帮他,也不会小看他,至少不会成为他的阻力。甚至让重鹤将军改变主意,这也说不定。”

“但是……”他嘴角上扬,“他在白杨镇可没有根基,他需要……”

“什么人!”负责警戒的一个亲卫突然出声,赵云敬立即闭上了嘴,赵淩反应更加迅速,“呛”的一声宝剑就被她抽了出来。

亲卫们立即后退,直至把赵云敬护在中间。他们的首要目的是保护赵云敬,而不是杀人。

唯有那喊出声的亲卫拔出腰间宝剑,向着他看到的人冲了过去。

谁知那人不仅不逃,反而加快速度向亲卫这里跑来,灌木被他弄得哗哗作响,听起来就向一头慌不择路的野猪。

宝剑光芒大放,亲卫体内灵力被调动起来,只见他身前的灌木全被拦腰斩断,草叶高高飞起。

灌木里滚出一个大汉,他一身猎户打扮,只不过身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血液把他那本被污渍染黑的腰带染回了红色。

他滚动的身体刚停下,一抬头就被亲卫的宝剑抵在脖子上,但他并没有反抗,而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鼻涕泪水全都涌了出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都不敢相信有人的泪水能滚得这么快。

他完全不管脖子上的剑,看着这个亲卫就嚎了起来:

“救命!救命!有妖怪啊!”

第四章 白衣,长剑,红唇

“妖怪?”

赵云敬从亲卫的保护圈里慢慢走出,他目光落在这哭得一塌糊涂的男人身上,声音沉稳:“哪里有妖怪?”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差距了,普通人谈之色变的妖怪在他眼里似乎和平常野兽没什么两样,那些恐怖的妖怪很难突破他的亲卫,即使突破了,他也并非没有反抗之力。

亲卫的剑从这猎人脖子上移开,他跟随赵云敬多年,自然明白什么人应该防,什么人不需要防。

这种身体里半点灵力都没有的猎户,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一定能伤到赵云敬。

“您……您是?”没了剑的制约,猎户抬起头抹了把眼泪,但这除了把他脸弄得更花外就再也没有其它作用,然而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似乎抹了眼泪后就没那么害怕了。

猎户觉得那问话的人有些眼熟,而且看他们和自己迥异的穿着,就知道这些人不好招惹,至少是他招惹不起的。

“赵云敬。”

“赵……赵……”猎户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可谓是如雷贯耳,白杨镇赵家家主,那是白杨镇真正的上层,他明白自己这次是遇到救星了。

“赵大人救……救……救……救命啊!”他的鼻涕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指着身后,“那……那里,有一只白毛鼠妖,我……我的兄弟们还在那……”

“好吧!没有接上头,我们也不能白跑一趟。”赵云敬眉头轻挑,他看了赵淩一眼,“去看看吧!活动活动筋骨。”

赵淩点了点头,顺着猎户手指的方向就窜了出去。

看着赵淩的背影,赵云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后他又瞥了周围亲卫一眼:“留两个人就行,其他人去搭把手。”

话音刚落,他周围护着他的亲卫立即有四个走了出来,追着赵淩的身影向着猎户所说的地方冲了过去。

猎户又抹了把眼泪,用那满是伤痕的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望着赵云敬满脸讨好:“多……多谢赵大人,有赵大人在,那妖怪绝对活不下来。”

赵云敬慢慢地走到猎户身边,俯视着这个可怜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周鲁……”

“这妖怪,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是……是……”周鲁脸上浮现出难堪之色,似乎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启齿的缘由。

赵云敬自然懂得怎样对付这些小人物,他脸色一沉,声调明显拔高:“是什么!”

周鲁往后挪了一点,心里遇见救星的兴奋立即被恐惧浇灭,他知道对于赵云敬这样的人而言他这种在白杨镇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是什么,那本来难以启齿的缘由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我射中了一个人,妖怪……妖怪是他带过来的……”周鲁哆嗦着把妖怪的事一口气吐出来,“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不该射那一箭的……我以为那是什么野兽,要……要知道捕猎这种事可……可没人愿意单独行动。”

赵云敬眉头微微一皱,对周鲁的话很不满意,这种没有半点信息的内容,和废话无异。他对这人也没了兴趣,不过是遇见妖怪的寻常猎户而已,以往的猎会也总会有这样倒霉的人。

然而他这失去兴趣的皱眉在周鲁眼里就成了一种大恐怖,猎户觉得一定是自己用箭射人的事令他反感了,在这千创山脉里如果令他反感,猎户相信自己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在这个时候周鲁却突然冷静下来,他脑海中闪过被他射中那个人的模样,那人的瞳孔里总是闪烁着莫名的红光。

“对了!那个人,那个人很奇怪,他眼睛是红的,他的话我们也听不懂……还……还有,他的衣服,衣服也很奇怪,就……就像……”

赵云敬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几乎是瞬间,一个计划就在他脑海里形成。他嘴角上扬:“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们白杨镇的人吧?”

“对!对!对!”周鲁大声回道,“别说白杨镇,我甚至怀疑,他都不是我们尘寰的人。”

听到此话,赵云敬脸上笑意更甚,他上前一步,向周鲁伸出他干净白皙的右手,声音轻得像是微风:“你现在还能走吗?”

“能……能走……”周鲁一副受宠莫惊的表情,“我……我这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不碍事……不碍事……”

“那带我们去那鼠妖的地盘吧!毕竟妖物大都狡诈多端,我还是有点担心我的女儿。”

玄十一觉得自己快虚脱了,银毛老鼠虽然对他造成的只是皮外伤,但伤口一多失血量就大了,他本是白色的衣裤已经看不见白色了,泥土和血液混在一起,早把它染成了灰褐色。

他现在坚信自己来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这表明组织还没那么疯狂。但他明白这些已经没用了,他能感到自己血液的流失和体力的下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银毛老鼠身上依旧一片亮银,没有沾上其它东西。

现在距离他遇见这老鼠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前半个小时是他靠逃跑撑起来的,而后半个小时,还得多亏那群射中他的猎户。

因为他们分散了银毛老鼠的注意力。

四个猎户有两个还和他一样在苦苦支撑,他们的呼吸变得沉重,口鼻都有血液淌出。

至于其它两人,一个跑了,一个死了。

死掉的那个人完全打熄了他心里仅存的反抗之意,这银毛老鼠只是吐出一道青光,那人就直接被斩成两段。下半身留在原地,上半身还爬了一小段距离才完全死透,血和内脏流了一地。

这种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

他精通的搏斗技巧,近身杀人的方法,但对于这只已经脱离常理的老鼠而言毫无用处。他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老鼠的身影,更别说跟上它的动作。

如果陷入了必死之地,那干脆自杀算了。这是组织教导他的,一是为了防止杀手被活捉从而暴露组织,二则是让杀手自身死个痛快,少受一点折磨。

玄十一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心里却突然抵抗起这条从小就灌输在他脑海里的话,他第一次对生命充满了留恋。

自从杀死第一个人来,他每次都很享受杀人的感觉,将死之人眼中对生命的留恋是他最喜欢看到的一抹景色,他觉得没有任何事物从美的角度能比得上它,那种美,让人哀伤又让人兴奋。

作为组织的杀手,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他从不认为自己心中有多少感情,也不认为自己能展现出那种美。因为这美需要对生命的渴望,他一个终结生命的杀手,怎么会对生命产生渴望的情绪?

然而现在他心里突然生起一种渴望,对生命的渴望。

原来自己,自私胆小到这种程度。

他自嘲一笑,伸手把肩上的箭折断,硬木制的箭身发出清脆的声音,本在折磨那两个猎户的银毛老鼠突然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下一瞬间,他眼前银光一闪,一股大力陡然袭来。他只觉得胸口一痛,然后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

“嘭!”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的几块碎石像是榔头般撞在他身上,没入左肩的箭头似乎也因此深入一分。

他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略微清晰了一点,但他依旧没看到银毛老鼠的身影,能看到的只有地上不断扬起的土石。

他眼中光芒大放,半截箭身被他猛地刺出,匕首早就丢了,现在他也只有用这硬木作的东西当做兵器。

箭身插在了地上,玄十一心中一凉,接着又一股大力从他肚皮上袭来,他向后滚了出去,直到一头撞在一块石头上。

他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视线也变得模糊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整个身体都在脱离他的控制,似乎有什么东西死死按住了他的灵魂。

他感觉视线里的东西在慢慢消失,只是在消失的过程中视线里突然亮起了一道青光。他立刻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下场,会和那死掉的猎户一样,身体被斩成两半。

但这青光突然消失了。

他那消失了的视线只捕捉到一点东西。

长剑,白衣,还有红唇。

第五章 斩妖

赵淩终于找到了周鲁所说的妖怪。但这并不是因为周鲁指的方向有多准,而是因为这里浓郁的血腥味。

树木,草叶,泥土,甚至是空气,这里到处都是血液!刺鼻的血腥味交错,几乎把这里染成人间地狱。

淡蓝色的光芒从她眼中亮起,她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动起来,宝剑发出一声轻吟,一道剑光已经挥散出去。

妖怪也显出身形,张口便吐出一道青光,它与剑光在半空碰在一起,竟诡异地消融了。

赵淩飞身落在地上,她视线向后一瞥:那里有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截断箭,眼皮已经垂了下去。

她不知这男人是死了还是晕倒了,然而她嘴角却微微上扬,不管这男人现在是死是活,他都应该感谢她。得益于她的无心之举,这男人至少免去了分尸的下场。

她把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放在了妖怪身上。妖怪是一只银毛老鼠,只和普通老鼠一般大小,但赵淩眉头却向上一挑,体内那神奇的灵力膨胀起来。

“锦毛鼠!”

她压低声音轻念着,同时她的手也不停歇,宝剑挑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空气发出被搅碎的声响。

银毛老鼠尖叫一声,身子化为了一道银光,快得没有了踪影,只有地上的尘土高高扬起。

宝剑光芒大放,那本是剑光交错形成的剑花居然凝实,仿佛一朵银白色的花苞在半空生长。

花苞迅速开放,在它绽放的同时它也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形态,就在半空崩溃,然而它崩溃后全都变成了剑气,锐利的气流眨眼间便把这块土地撕出无数伤痕。

而赵淩则是脚下轻点,向一旁斜斜跃出,在她身后就是那个不知生死的男人,她可不想刚顺手救下这男人又把这人推向死亡。

飞快前进的银毛老鼠迅速变向,它只是眨眼间便绕过了那剑气肆虐的土地,随后张开嘴,一口尖锐的利牙咬向还在半空的赵淩。

但它并没有成功,赵淩身上亮起了一道金光,银毛老鼠就像是撞到一堵铁墙上,尖牙和金光居然碰撞出了火花,而这只恐怖的老鼠终于也吃到它的第一次亏,被弹飞了出去。

赵淩落到地上迅速稳住身子,俏脸微寒,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口,那里有个金色的吊坠正发着细微的金光。如果没有这件宝贝,现在的她说不定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因为她和这些遍体鳞伤的猎户不同,后者永远也伤不到它,所以这银毛老鼠在对付猎户时根本没认真,不然只要袭击对方的咽喉,就能轻易解决这几个人。而她不同,她是能威胁到银毛老鼠生命的人,她相信在生命危机的关头,这老鼠不可能像对待那几个猎户一般对待她。

如果她显露出一点破绽,都将被这老鼠死死抓住,然后把这破绽转化为压倒她生命的稻草。

老鼠落地后也迅速翻过身体,趴在地上对赵淩呲着牙,它的牙尖锐且锋利,合在一起甚至能反射光芒。

刀光乍起,赵云敬的一个亲卫已经赶了上来,出手便是一片银色的刀光,银毛老鼠立即停止了呲牙的动作,身形一动窜了出去,而它刚才停留的土地则被刀劈开了一条缝。

赵淩脸上没有哪怕一丝喜色,但她懂得适度,也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哪一个亲卫的实力都在她之上,现在这些亲卫来了,自然也用不了她出手。

“居然是一只凝气后期的妖物。”第一个现身的亲卫不仅没有因为刀落空而恼怒,反而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看来我们练习的合围之法有施展对象了!”

他话音未落,草从中突然出现一片黑雾,奔向此方的银毛老鼠猛地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去。

是的,它不再反抗,而是直接逃跑,第一个亲卫现身到出刀的速度,让银毛老鼠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这老鼠再也不顾折磨人取乐,直接踏上了逃跑的路途。

鞭影劈开了它前方的草木,第二个亲卫早就封住了它这一条逃路,银毛老鼠尖叫一声再次换向,直奔赵淩而来。

赵淩见此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她身后亦是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支短枪从其手中飞出,插在了银毛老鼠身前不到三寸的地里。

银毛老鼠又停下了脚步,它举头四望,看到了第三个亲卫从刚才令它转向的黑雾中走出。

他身上缠着无数细小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哗”地声响,其中还有一部分铁链居然浮在半空,刚才那看似一片的黑雾实则只是这些浮在半空的铁链的阴影。

最后一个亲卫从赵淩身后走出,他右手向后一拉,那插在银毛老鼠身前的短枪倒飞回来,再次被他握在手里。

“吱吱~”

银毛老鼠喉咙里发出示威般的声音,它那细小的身躯不断转动,时而面向持刀亲卫,时而面向持鞭亲卫,时而面向持枪亲卫,时而还面向那满是铁链的亲卫。

然而四个亲卫完全没有理睬它这种示威般的声音,他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步步向这老鼠靠拢。

“吱吱吱~”

银毛老鼠叫得更急了,它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撕破耳膜,原本躺在另一边等死的两个猎户惨叫起来,他们同时捂住了耳朵,不顾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在地上打起滚来。

赵淩脸色微变,体内灵力立即护住了耳朵,四位亲卫同时一笑,他们灵力在同一时间涌动,本来性质不同的灵力在此时诡异的融合。

赵淩满脸的震惊,因为她看到,他们的灵力融合在一起后,这本来分开站立的四人仿佛变成了一个人一般。

视觉上还是四个人,但感觉上却已经只是一个人!

当然,银毛老鼠也感觉到了四位亲卫的变化,它尖叫一声,青色光芒从它身上涌出,眨眼间就把它那一身银毛染成青色,随后这老鼠身形一动,化为一道青光直奔持刀亲卫而来。

四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银芒,持刀亲卫咧嘴一笑,气息暴涨,手中钢刀只是一闪便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和冲过来的鼠妖撞在了一起。

青色和银色的光芒一触即散,但持刀亲卫脚下的地面居然发出龟裂的声音。鼠妖回到了原地,而持刀亲卫不退反进,又向前迈了一步。

“昂!”

鼠妖抬头咆哮,震天的吼声惊动了这一片山林,顿时无数飞鸟离巢,盘旋在这片山林的天空不敢落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完全想不到这么小的一只老鼠居然能发出这么巨大的吼声。但鼠妖吼出这一声后浑身青光暴涨,眨眼间便化做了一只两丈长的巨型老鼠。

它向着持刀亲卫再次冲出,如此庞大的身体跑起来却没有任何响动,但它鼠爪落地之处,泥土全都化作了沙尘。

它张嘴便噬。

持刀亲卫的手臂猛地膨胀,堪称恐怖的肌肉从他手上鼓起,一瞬间便撑破了他的袖子。他挥刀而起,这个动作又变得极慢,但这刀每走一寸,刀光便涨上一分。

刀最终被巨型鼠妖咬下,但就在它咬到的时候,刀的速度陡然加快。

银光从巨型鼠妖的身体里绽放,刀从鼠妖脑袋的另一边出来,紧接着巨型鼠妖的上半个头高高飞起,还没等落下就化作青色的气流消失在空中。

随后是巨型鼠妖的身体,这庞大的身躯消失得和它出现一样快,地上只留下了和平常老鼠差不多的银毛鼠妖。

它晃了晃头便再度清醒过来,但这次它已经没了挣扎的机会,黑色的鞭子蛇一样缠在了它的身上,把它捆得死死的。

随后是无数的铁链,把它四条纤细的鼠腿绑住,再然后四只短枪飞出,把它四个爪子都钉在了地上。

持刀亲卫身体快得像一道光从它身上掠过,本来满是尘土的空气中再次多了一股血腥味,但这次的源头,已经不再是人。

赵淩眨了眨眼,四位亲卫的灵力又分散了,他们又由一体变回了四个。

第六章 因地设局

周鲁回到他逃离的地方时,这里已经变了,银毛老鼠正被赵云敬的亲卫们剥着皮,地上的草木凌乱不堪,一看便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他的好兄弟叶子和王钧遍体鳞伤地靠在一起,至于另一个兄弟王栎,他却不敢去看。

因为王栎的死相难看非常。

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肠子和血流了一地,但他牙关紧咬,眼睛快要爆出来,似乎是想再前进一步。死亡把他的表情凝固下来,他的尸体犹如一件艺术品,表现出人类临死时对生命的执着。

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周鲁的肩膀,这猎户立即回过神来,脸上的不安顿时被不自然的谄媚代替。

“赵……赵大人。”

“你说的那个把妖怪带来的人呢?”赵云敬轻声询问。

周鲁的眼珠顿时转了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躺在一边的玄十一,立即指向他:“大人,他在那。”

说着,他还小跑了起来,赶在赵云敬的前头来到了玄十一身边,蹲下身子把手放在后者鼻间。

“怎么样?”

“还……还有气!”周鲁满脸堆笑。

赵淩也从一边走了过来,对着赵云敬微微点头:“父亲。”

赵云敬“嗯”了一身,在玄十一身边蹲了下去,伸手捏住了他身上几乎成了破布的衣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衣服的料子,倒真是……柔软。”

赵淩眉头微皱:“父亲,您这是……”

“你过来摸摸,”赵云敬松开手,慢慢站了起来,“看看我们白杨镇谁有这种料子?”

赵淩点了点头,蹲下身开始揉捏玄十一身上的衣服。一旁的周鲁也有样学样,但他感觉这料子除了不错外就没别的意思了,但赵云敬为什么还要让人反复确认啊?

这料子是不错,但它现在已经成了破布,而且还裹满了泥土和血液,光是碰到就够恶心的了现在赵淩还用她那白嫩的小手在反复揉搓。

他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脸上保持着谄媚的笑,看着赵淩皱着眉揉搓着玄十一身上的衣料,心里都在为她恶心。

“确定了!”赵淩抬起头来望着赵云敬,“这不是我们白杨镇能有的料子。”

“哦?”赵云敬嘴角上扬,“这么说他确实不是我们白杨镇的人。”

“这……这一点还不能确定……”

“不,这可以完全确定。”赵云敬笑道,他瞥了周鲁一眼,“你说过他的话你们听不懂吧?”

“是……也,也不是!”周鲁挠了挠头,但赵云敬的眉头却因他这句话微微下压。

他心里顿时有一盆冷水泼下,但他的思路却异常清晰起来:“我……我没听过,听不懂,但是叶子能……能听懂!他还可以和这个人交流。”

“叶子是谁?”

周鲁立即站起身子,指着那相互依偎的两个猎户:“就在那!”

说完,他又抢先一步走出,小跑着来到猎户们的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看着赵云敬,脸上谄媚的笑容越发难看,同时用手捅了捅身边的叶子,后者“嘶”地吸了一口凉气。

周鲁却没管他,自顾地道:“这是赵……赵家家主,现在有事找你。”

叶子又“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云敬已经来到他们身边,他看着浑身是伤的叶子:“你能听懂那个人说话?”

叶子一愣:“啊?”

周鲁又捅了捅他的胳膊,又一次碰在他的伤口上,后者又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把妖怪引过来的男人,问你是不是听得懂他说话。”

叶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亦是换上一张笑脸对着赵云敬:“听的话能知道大概意思,我以前是南境人,往南就是千岛海,那里人说话和他就差不多。所以我能听出些东西来。”

“他……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就是……就是问这里是哪,但问了这一句然后那妖……妖怪就来了。”

“你确定?”

“是的,而且他也不是很能听懂我的话,我说的千创山脉他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

“很好!”赵云敬微微一笑,他眼睛微眯,沉思几息后脸上笑容渐渐淡去。

他瞥了三人一眼:“你们都还能走吧?”

不等其他人说话,周鲁立即点下了头:“能!都是皮外伤,还能走。”

“如果……”赵云敬手指向不远处的玄十一,“再带上他呢?”

周鲁一愣,砸了砸嘴,但却没再开口承应下来。

赵云敬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件事,他向旁边的亲卫伸出手,后者立即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恭恭敬敬地放在赵云敬手上。

赵云敬慢慢打开钱袋,从中抓出三锭银子,丢在三人身前。

“一人一块。”

他话音刚落,三人立即扑了上去,把银子攥在了手心里才抬起头看向赵云敬。

“现在能带着他走吗?”

“能!能!”三人同时点头,“就算拖,我们也把他拖走!”

“遇见了妖怪,只能算你们自己倒霉,看你们身上这伤差不多也得等到下次猎会才能有所好转吧!”赵云敬声音低沉,“那这几个月你们都得躺在床上养伤了!”

“大……大人?”

“我赵家有专治外伤的膏药,但这价钱自然不会低。”他后退一步,把钱袋放到眼前,取出一锭银子又丢进去,金属碰撞的声音却让三人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如果你们按我说的做,你们的伤所需的膏药我可以免费提供,如果做得好……”他突然闭上嘴,慢慢地把钱袋绑好,递回了亲卫手里。

他眼睛微眯,瞥了三人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以后,说不定能为我办事。”

看着三人抬着玄十一远去的背影,赵淩终于压不住心底的疑问:“父亲?”

“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赵云敬摆了摆手,“把这个……千岛海的人送给白家,还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是吧?”

“比起费这功夫,女儿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人给白家?”

“不是白家,是祁强。”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没人能看到,“祁强曾经教给我一种秘术,以特殊的方式在人体内埋下灵力的种子,再以特殊的方式激发,灵力种子爆发出来的同时会有一片光幕,而播下灵力种子的人可以预先设置这光幕的形状,这下你应该懂了吧!”

“这……”赵淩深吸一口气,“在那个男人体内感觉不到灵力,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他也无法感知身体里多了一个种子,所以父亲您才让他们把这千岛海的人故意弄到祁强面前。”

“我相信祁强也在找机会和我碰头,只是白灵儿确实缠人,但我们每走一段路就会留下一个记号,祁强是认得这个记号的,他绝对会跟在我们身后。而我给周鲁指的方向也恰好是我们来时的方向,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碰在一起。”

他嘴角上扬,像是一个艺术家完成了一件成功的艺术品,但他的语气不变,依旧沉稳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合理运用身边的一切,让它们成为你的助力,以达成你的目的,懂了吗?现在,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第七章 祁强

“可是……女儿依旧不明白,灵力种子的爆发会形成一片光幕,祁强被白灵儿缠得那么狠,他会有时间看吗?”

赵淩眉头紧锁,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思索之色。

“在这里没时间,就不代表回到白家后还是没时间,白灵儿也不可能缠他一辈子吧!”赵云敬道,“如果不是为了让人进入白家,那我一开始就把周鲁直接赶过去了,还用得着费那么大劲?”

“可是他,怎么进入白家?”

“周鲁三人都是白杨镇的猎户,自然进不了白家的大门,白灵儿再有圣母心也不可能把他们带进去。但是那个来自千岛海的人,他在这里可没有依靠。甚至他应该是无意来的这。”

“无意?父亲,您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叶子说过,他连千创山脉是哪都没反应过来,在白杨镇哦不对,在整个尘寰,提起千创山脉还反应不过来的人,根本没有!”他轻哼一声,“三岁小孩都知道尘寰以东是千创山脉。他连这个都反应不过来就证明了一件事:他,是初次踏上这片土地,尘寰的土地!”

“一如当年的祁强!”赵淩挺直身子,脸也浮现出明白之色。

“不,他比祁强更过,祁强好歹是尘寰的人,但他,连尘寰的人都不是。”赵云敬道,“无根之人大多心机否测,但也比任何人干净!所以那个人,是会被白家收纳的。”

“如果……”

“没有如果,”他抬起手,封住了赵淩的嘴,“你忘了,祁强可是站在我们这边。”

“那父亲……您为什么要让他们三个猎户带人去,您不怕他们反悔?”赵淩把赵云敬的手拿了下来,问道,“他们万一把您说出去,我们不就白费力气了么?”

“怕?”赵云敬收回手,眼中尽是笑意,“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们反悔?他们把我说出去我会有什么损失吗?如果有,那也只是区区几两银子,这锦毛鼠的价值可远高于它。

“再者说,他把我们说出去有什么好处?白家会给他什么?祁强可不是傻子,如果他们敢透露我,祁强一定会在那封——人肉信件还未暴露前出手,把信的内容连同人一起毁掉。灵力种子的确会形成一片光幕,但这片光幕又不是不可摧毁。如此一来,我还担心他们干什么?

“而且担心的也不应该是我,而是他们!把我透露出来的后果就是他们在白杨镇再也呆不下去,而如果不在第一时间把我说出去,时间一长……白家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甚至如果暴露的话,他们的命都保不住!”

说完,他拍了拍赵淩的肩膀,脸上净是轻佻之色,但眼神却严肃起来。赵淩见此眼神一凛,立即挺直了身体。

“无论何时都要把事往坏处想,这是我教你的。现在为父再教你一句:在事情还未往坏处发展前,先把这路堵死。”

如果以貌取人,在看到祁强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会得出一个结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祁强的身体正如他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强!

他身高近乎六尺,肌肉扎结,胳膊比大腿细不了多少,头发还不足一寸,和光头差不了多少。

幸而他还懂得收拾,脸上倒是干净,但再干净的脸也遮不住他浑身散发的一股悍气。

尤其是他身上还背着一把和门板差不多的巨刀。

此时的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但耳边总有一个银铃般活泼的声音四处回荡,那是一个女孩。

白家家主白烨轩之女,白家的掌上明珠——白灵儿。

少女在他身边乱窜,毫无一丝大家闺秀的矜持,倒是充满了少女的活力。

除这两人外,在周围还有白家的亲卫,他们每一个都手持宝剑,戒备着随时可能的危险。

“什么人!”

亲卫的声音刚刚响起,草从里就滚出了几个浑身破烂鲜血淋漓的人,赫然是周鲁四人。

做过一次的事再来第二次,周鲁已经熟练了,他扯开嗓子破锣般的声音就嚎了起来:

“救命啊!有妖怪!”

祁强的眼睛突然睁开,身形一晃就已经站在周鲁面前,这个粗犷的男人眼睛微眯,视线在玄十一身上轻轻扫过,然后才放在周鲁身上:

“你说什么?有妖怪?”

白家亲卫们也聚在了一起,但他们聚在一起的中心是白灵儿,而不是周鲁这些人。

白灵儿是白家的掌上明珠,哪怕有猎物出现,他们的首要任务依旧是守护白灵儿的安全。

是的,他们也是猎会里的捕猎队伍,他们的猎物和赵家的一样,或者说白杨镇这些家族派出的队伍的猎物都是一样的——千创山脉的主人——妖。

“就在那后面,”周鲁指着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的一个兄弟已经死了,要不是突然有人出来围住那怪物,我们跑都跑不出来!”

话要说一半,要把赵家的捕猎队伍说出来,这是赵云敬教给他的。

不然后者被他们带到妖怪所在地,妖怪却被赵家拿了,这个场面怎么圆?再者说,就凭他们几个的本事,没人拦下妖怪他们能跑出来?

假话里有真话,真话里藏假话,虚虚实实,这才是语言的妙处。

这里虽然是祁强为首,但这群亲卫可不是傻子。甚至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要盯住祁强。

祁强在白家的地位虽然超然,但这并不是指白家就完全放心他,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但暗地里早就给他铺了密密麻麻的监视网。

“你是说,那里已经有人了?”祁强在看到玄十一时就已经明白对面是谁,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为了迎合周鲁的话还微微皱眉。

正如赵云敬所说,他并不是个傻子,甚至单论智商,他比赵云敬也差不了多少。

“是……是的,为首的人我看着还有些面熟……”周鲁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还未等祁强说话,猎户中的叶子就突然吼了起来:“你在这里啰嗦些什么,妖……妖怪就在后面,鬼知道那些人挡不挡得住,你们要是不想带我们就让……”

周鲁心中大急:这叶子平时看着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犯糊涂了呢?这人应该就是赵家主说的白家人了,在白家面前这么放肆,他到底还想不想活了?

他还没有所动作,就看见叶子脸色一变,吃了屎一样把脑袋埋了下来,半响才颤抖着把脑袋抬起:

“您……您是祁强大人?”

祁强看着他,微眯的眼睛不可察觉般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居然淡淡的笑了起来:“我是祁强。”

第八章 叶逡

叶子从来不傻,甚至可以说,他很聪明,比大多数人都聪明。

正是如此,他才会有这番表演。

赵云敬叫他们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送到白家手里,刚开始他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看到了祁强。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赵云敬叫他们顺着记号走就能遇见白家人,事实证明赵云敬是正确的。而这又足以证明一件事,白家有赵云敬的内应。

而内应,应该就是祁强!

他擅长观察,祁强看到他们的时候,视线是在昏迷的玄十一身上转了一圈才回到周鲁身上。他不知道玄十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倒底有什么力量,但赵云敬重视他,祁强也重视他,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人对他另眼相看,这足以证明赵云敬和祁强是有关系的。

他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的事,白家在祁强的帮助下全力进攻四家联盟,距白家最近的陈家迅速沦陷,接着鸠家和齐家也相继沦陷,直到赵家,白家的脚步才突然停了下来。

据说祁强单枪匹马杀到了赵云敬身边,但没过多久杨家也赶来了,祁强从赵云敬房里撤退转身和杨家家主杨严大打出手,这一战阻止了白家的扩张,但也打出了祁强的威名。

因为他和白杨镇第一人杨严交战的结果居然是不分胜负!

所有的事都被那惊天动地的一战的光芒所掩盖,但现在叶子突然想了起来,祁强杀入赵云敬房中到现身与杨严一战这中间的时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

赵云敬说服了他!

他在那时候就已经站在了赵家身边!

叶子心中一颤,立即把这份震惊压下,他不曾想自己只是送这么个人,居然误打误撞推出了真相,而这真相对他这个普普通通的猎户而言,无疑是一个要命的消息。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心里又生起了渴望,渴望知道更多,渴望能有与知道这个真相所匹配的力量。

他又想到了赵云敬的话。

他知道周鲁也想脱离猎户的身份,为赵云敬办事,因此赵云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即使赵云敬不在这里,他也要努力完成赵云敬交给他的任务。

但单是这样,未必能入得了赵云敬的法眼。

不是周鲁做得不够,而是肯这样做的人太多了,只要给点好处,再许个相同的承诺,白杨镇一半的普通人都能做到他现在所做的事。这种人对赵云敬而言就只是听话的狗,但是赵云敬不需要狗。

那是一个极端自负的男人。

他所需的是狼,肯听头狼的话,但比起狗来更加凶残,更加自由,更加阴险。

周鲁只能做条狗,王钧已经被妖怪吓破胆,连狗都做不了,而他,可以成为赵云敬的狼!

只要向祁强展示他作为狼的力量,就相当于在赵云敬面前递投名状。

“你叫什么名字?”祁强声音低沉,仿佛有股稳定人心的力量,这声音温柔得有些不像话,至少和他那粗犷的模样相比很不像话。

“小……小的叶逡,”叶子把头埋得低低地,眼睛却是在偷偷地瞄着祁强,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们……他们都叫我叶子。”

“叶子?”祁强声音带着笑意,“有我在这,你可以放心了!如果那妖怪能……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你知道,我是祁强!”

“祁叔叔!”白灵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活泼得像是山林中的精灵。

但她刚来到祁强身边,又立即捂着嘴退到了他身后,叶子几人的凄惨模样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浑身都是血腥味。

“他……他们……”

亲卫们也赶了过来,他们每一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宝剑,看着这几个模样凄惨的猎户目光不善。

“祁叔叔,他们……他们是怎么回事啊?”小姑娘从祁强背后探出半个头,眼睛里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祁强宠溺地揉了揉对方的头:“只不过是遇见妖物作乱的猎户而已——一群可怜人……”

后者立即收回脑袋从祁强宽大的手掌下逃了出来:“祁叔叔我都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你不可以再摸我的头了!”

祁强晒然一笑。

“祁……祁强先生……”

祁强立即反应过来,他看了周围的亲卫们一眼:“你们在这看好小姐,我去前面看看那个妖怪。”

亲卫中一人眉头一皱,他头微微下垂,声音却十分高亢:“祁先生,若是有人故意引您前去……”

祁强瞥了他一眼,温柔的声音此时突然变得霸道:“你觉得,白杨镇有什么人能对付我?”

亲卫一滞,立即闭上了嘴巴。

白灵儿撅了撅嘴:“祁叔叔,尹淮叔叔也是为你好嘛!”

被唤做尹淮的亲卫身体微微颤抖,但也没再说一句话。

祁强的目光又柔和起来,他叹了口气,嘴角却有一丝笑意:“这样吧,我开路,你们跟着我来!注意一定要保护好小姐的安全!对了,把这四个人带上。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没人看管,就算没落入妖怪手里也会落在其它野兽手里。”

祁强在前,恐怖的灵力波动在他身边形成一股力量乱流,凡是挡在他身前的东西都会被这力量撕得粉碎。

这种程度的灵力已经超出了普通人对拥有灵力者的想象,达到这种境界也基本上脱离的人的行列,如果那只速度奇快的鼠妖遇见的是他,根本不会有袭击的欲望,它会像普通老鼠面对人类一般,有多远跑多远,至少不能出现在对方的视线内。

如果那鼠妖敢发起攻击,光是祁强身边的力量乱流都足以在鼠妖的爪子碰到他的身体前把鼠妖撕碎。

白灵儿总是在亲卫们的中间,不是她有意呆在这,而是无论她往哪跑亲卫们都会迅速把她围在中间,防止她受到任何伤害。

因为白灵儿对周鲁等人产生了兴趣的原因,这些可怜的猎户也沾了沾光,被白家亲卫们护在了中间。

回去的路因为有祁强开道的原因变得异常好走,猎户们还为玄十一编了个藤车,拖着他在草地上前进。

这一动作明显吸引了白灵儿的好奇心,在问了关于妖怪的一大堆问题后,小姑娘的重心转移到了玄十一身上。

“他看起来好年轻啊?你们是怎么组的队伍啊?他是你们谁的亲戚吗?”

刚才还信口胡诌的周鲁的嘴突然凝固了下来,妖怪的事毕竟亲身经历他能说出来,但玄十一一共才跟他见过一次面,而且后者的话他还听不懂。

最重要的是,赵云敬也没教他怎么回答关于玄十一的问题。

这突然的沉默一下子使气氛变得怪异起来,周围只听得到草木不断被撕碎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

让周鲁三人心慌。

周鲁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额头上汗珠若隐若现,他感觉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一面鼓。

一面退堂鼓,一面催死鼓。

本是埋头拉人的王钧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他慢慢抬起头,恰好撞见尹淮怀疑的目光。

目光中若隐若现的杀机几乎让他站不稳身子,他的腿发软,再也没力气拉动有玄十一的藤车,本来前进的队伍也因他突然停了下来。

亲卫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全都落在了他们身上,甚至开路的祁强也停下了脚步,这个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男人转过身来,目光中隐藏着沉重的杀机。

这杀机,全部落在还昏迷不醒的玄十一身上。

如果暴露,则以雷霆手段引爆玄十一体内的灵力种子,再把光幕连同玄十一的身体碾得粉碎!

“唉,你们怎么了啊?”

现场唯一没发现气氛变化的白灵儿皱着眉,还在为他们的停步感到奇怪。

狗很听话,只要是主人吩咐的事情它都会照办,它几乎不会忤逆主人的意思。但听话的同时也束缚了它的思想,那就是一切都以主人为基准,主人的话一定正确。因此,在没有主人指导的情况,它一定什么事都干不成。

但狼不一样,它听命于头狼,对自己的族群忠心耿耿,这些几乎与狗无异,但它有最大的一个特点。

在捕猎时,狼会以地形、狼的数量为基础组成捕猎的“陷阱”,它们把猎物赶到“陷阱”里,等猎物回过神来,则会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狼群的包围圈。

但猎物不是死的,虽然熟悉地形,深知数量,但狼也无法知道猎物的想法,因此狼群的“陷阱”是移动的,它们会在独自追赶猎物的时候用自己的智慧把猎物往包围圈里赶,而这一点,就是它与狗最大的差别!

叶子上前一步,挡在了王钧和周鲁的前面,正如狼露出自己的尖牙一般,他要在祁强面前,展露自己的锋芒!

成则脱离普通二字,从今以后为赵云敬办事,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泡在千创山脉的丛林里;失败则一无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

第九章 入局

“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起的!”叶子没有信口胡诌,而是一张口就道出了实情。

尹淮皱了皱眉,他握紧手中的剑柄,体内灵力在上下翻腾,剑身在剑鞘里晃动起来。只要这些人表现出一丝的不对劲,他的宝剑绝对会在瞬间把他们撕碎。

而祁强脸上的笑容更盛,只是他眼睛眯了起来,以掩盖其中愈发沉重的杀意。

周鲁呆呆地望着他,心底却突然想起赵云敬临走时的交待:有机会的话,最好把这个陌生人的身份告诉白家人。

白灵儿秀眉微皱:“那……那你们为什么还带着他呢?他这样的身体,你们带着很不方便吧?”

“看到他肩上的伤了么?”叶子三两步来到玄十一身边,指着他肩上的剑伤道,“这伤可不是妖怪弄的。”

白灵儿伸着头望了一眼,玄十一左肩上插着半只箭矢,铁制的箭头还埋在他肩膀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只是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白灵儿俏脸一白,讪讪地收回头,看着这几个猎户眼中好奇更甚。

“他不是我们尘寰人,应该还是第一次来白杨镇。”叶子声音低了下去,里面似乎还多了丝悲伤,“所以他不知道猎会的规矩,也不知道这千创山脉的危险,于是他一个人在山林里跋涉。我们是群倒霉的可怜人,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天依旧两手空空,当他突然出现的时候,我们甚至以为他是山林的野兽,不甘心的我们根本不等确认就一箭射了过去……”

他闭上了眼,把手从玄十一身上抽了回来,本来雄厚的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哭腔。

“然后我们的报应就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妖怪!他是在被妖怪追杀!他早就发现我们了,还不等他转向我们的箭就已经把他射倒在地!倒在地上的他还不忘提醒我们有妖怪,但是他是千岛海人,口音和我们几乎天差地别。如果不是我以前在南境呆过,能听懂一些他们的话,我甚至还会以为是他故意把妖怪引来!”

白灵儿睁大了眼睛,她不曾想只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居然会引出这样沉重的往事。

王钧的腿再也站不住了,他膝盖一弯跪坐在了地上,只不过有了叶子刚才那一番话的铺垫,他这动作不像是害怕,倒像是悔恨。

祁强脸上笑容渐缓,目光中的杀意慢慢淡化,那本是微眯的眼睛也缓缓睁开。

“最让我们感到愧疚的是,他甚至认为是他把妖怪引了过来,他为了让我们逃出来,就……就把这箭掰断作为兵器,想拦着妖怪好让我们有机会逃走!当然他失败了,不过也正是如此,他被妖怪折磨成了这种模样,而我们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也不过是皮外伤,只要抹上药一个月就好了。”

他慢慢地述说着,一个舍己为人的光明形象从他嘴里塑造出来。尹淮也终于松开了紧握的剑柄,宝剑失去了灵力的支持终于停止晃动,安安静静地躺在剑鞘里。

叶子睁开眼,自嘲一笑,落寞的眼神中突然绽放出一道光芒,他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但他的声调却高亢起来:

“如果我们只是因为不认识他就自己跑了!如果我们只是因为觉得他麻烦就自己跑了!我们还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我还是个人吗!”

他的眼泪终于从眼睛里滚了出来,浑身是伤的猎户突然冲着白灵儿跪下:“请您,哦不对,您可以可怜可怜我们吗?可怜可怜我们的良心,如果他还能救活,请您发发慈悲,帮帮他!”

他猛地弯下腰,双手按在地上,一头磕了下去。

世界再一次安静了。

白灵儿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一个人突然用祈求的语气向你下跪,任何人都会出现短暂的迷茫,更何况从小就是白家掌上明珠的她。

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叶子的肩膀,尹淮低沉的声音响起:

“如果他还能救活,白家不在意多一个人。”

祁强眼中杀意完全消失,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首次从玄十一身上转向了地上长跪的猎户——叶逡。

他穿过层层包围的亲卫,从队伍的最前方来到猎户身边,伸手扶住了叶子的另一边肩膀,同时温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灵儿!”

小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她俏脸微红,对着叶子点了点头:“当……当然,如果他还能救活的话,白家不在意多个人!就……就算我父亲他们在意,我也不在意!”

猎户抬起头,他的眼睛因流泪过多而微微发红,但眼神却坚定起来。

“多……多谢白小姐!”

所有亲卫的目光都由审视转化为赞赏,叶子就在这些目光中被尹淮祁强二人扶了起来。周鲁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但他的眼力还是不错的,至少脸上满是感激的神情。

至于王钧,他依旧怕得不行,只不过已经没人在意他了。

叶子脸上还挂着泪水,但他的内心却得意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祁强眼前展露了属于狼的锋芒!

至于玄十一,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会让赵云敬祁强重视,这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只等他们再在赵云敬面前转上一圈,他就可以摆脱现在这普通人的身份,为赵云敬办事!

他的才能,他的智慧,他的手段,终于有了施展的舞台!

“家主!”负责警戒的亲卫从树上跃下,单膝跪在赵云敬身前,“白家的人来了!”

赵云敬脸上依旧是那一切尽在手中的微笑,他轻声问道:“周鲁那几人在里面吗?”

“祁强带头,那四个人在队伍中间。”

“行!你先起来吧!”赵云敬脸上笑容更盛,他一手搭在赵淩的肩上,“看来他们还不是笨蛋。这中间的棋子已经布下了,就看我们怎么走了!”

“父亲……”赵淩抬起头,望着赵云敬眼中狂热又添了几分,她的声音温柔且坚定,“您一定会成功的!”

话音刚落,便听到草叶被撕碎的声音由远至近,赵淩头立即闭上了嘴。四周的亲卫们也聚拢了过来,一个个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树叶灌木突然被撕开,露出了身后的大部队,背着巨型斩马刀的祁强一马当先冲了进来,随后是尹淮等一干白家亲卫,只不过他们没像赵家亲卫般把自己领头人围住护好,只是把白灵儿护在了中间。

“看来,这里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啊!”祁强沉着一张脸,周围的力量乱流更加狂暴,连稍微大一点的石头都被碾得粉碎。

“捷足先登不敢当,只是比你们稍微快了一点!”赵云敬脸上笑容更甚,他眉头一挑,“你们白家不会是想明抢吧?唉呀!可是在猎会里不得抢他人到手的猎物,这条规矩,还是你们白家立的呢!”

祁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地转回身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走!”

白家亲卫们脸上浮现出一抹不甘之色,但最终都转回了身子,他们本就是白家人,自然不肯坏了白家的规矩。

“这是锦毛鼠,”赵云敬炫耀般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料子可真不错!”

祁强转过头来,他的视线先从玄十一身上扫过,随后又掠过叶逡,最后才落到赵云敬身上。

“是块好料子!就怕你没命享受!”

说罢,他扭过头,穿过亲卫,穿过带路的猎户,又是一个人走到最前面。只不过他那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白家,已入局!”

看着远去的白家众人,赵云敬眉头一挑:“那几个猎户,叫什么名字?”

“周鲁、王钧和……叶逡。”

“叶逡……”赵云敬轻笑一声,“等他去我赵家药铺领药的时候,把他带来见我。”

第十章 白玄

火烧一般的灼热从皮肤上传来,紧接着他感觉有无数蚂蚁爬进了他的血管里,浑身瘙痒难耐,胸口仿佛也有一口大锤在不断敲打,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喉咙里带着血腥。

银色的光在他脑海里跳动,它是那样的活泼,是那样的迅速,每次跳动都带起了血液的风。他呼吸急促,喉咙里几乎充满的血腥味,胸口的大锤力度更大,几乎要把他砸成肉酱。

他猛地坐了起来!

一切感觉风一般远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响后才缓过神来,低着头揉着太阳穴。

“嚇……嚇……”他慢慢睁开眼睛,脸上浮现出一股自嘲的笑,“原来是梦啊!我还以为……原来我是这样胆小。”

他抬起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木制的家具涂了黑色或红色的漆,透过木窗的阳光照在上面还能反出微弱的白芒,证明这里的人不会疏于打扫。地上是石块堆砌而成地板,长期的踩踏把它磨得光滑,至少不会有多的纹理。

这整个房子都是木制,结构巧妙,从他的角度看几乎看不见一根钉子,房梁上还吊着一块锦布,写着四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大字。

他把目光从房子的布局上移开,转而观察起自己身边:床是木制的,类似于地球的板床,但更精致,也更废木料,床头还有一个小桌子,桌子上还有一个空碗。

或许不是空碗。

他掀开被子,这潇洒的动作却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立即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身体。

贴身的衣服早就被换掉了,现在他身上是类似古时的睡衣,衣服下面的皮肤绽放出密密麻麻的血肉,这些都是那只老鼠弄的伤口。

他把衣服拉开,里面的身体恐怖得出乎他的意料,密密麻麻的伤口足以让密集恐惧症犯病,左肩上还缠着绷带,他这才感觉左肩上有一股钻心的痛。

那里,被射了一箭啊!

他的动作变得小心起来,左手慢慢地抓住小桌上的碗,把它拿到了手里。果不其然,这碗一靠拢就有一股厚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还是一个以中药、木制房屋为基础的地方,类似于中国古代社会,”他拿着碗沉思着,“但这里的文字完全不是汉字,虽然也是一种象形文字。只不过它的读法和汉语很接近……不过还是听不懂。”

“嘎吱——”木门被推开,一个身穿浅白布衣外套粉色细纱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盘。

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的男孩,那小巧的嘴张得老大,半响才冒了一句话:“你醒啦?”

男孩的左手一抖,那满是药味的碗从他手里滑落,在石制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因为这女子说的话他听得懂,即使和汉语有些差异但并不大。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女子快步走了进来,看着男孩愣愣地表情和地上的碎碗眉头紧锁。但她并没有埋怨什么,而是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碎片一块一块地捡干净。

男孩伸手按住女子的肩膀,女子的动作马上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望着他脸上绽放出一抹微笑:“怎么啦?”

“这里是哪?你是谁?”

“这里是白家,你运气还好,恰巧遇见了小姐,是小姐把你从千创山脉里带回来的。”女子声音温润柔和,“我和你一样,是千岛海过来的人,你叫我尹芸就好。”

“白……小姐?”他眉头一皱,脑海里浮现出昏迷前看到的景象,青光被白光消融,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点光影,一柄长剑,一袭白衣,一点红唇。

“原来……是她救了我。”

“你到白杨镇是来干什么的?”尹芸轻声问道,“为什么会在千创山脉啊?那里可危险了,你一个人去那里干什么啊?”

“我……”他瞳孔微缩,为这女子问出的问题感到棘手,他总不可能对这女人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但很快他就有了对策,邻家大男孩的模样给了他最好的伪装,他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双手也不顾疼痛直接按在了头上,“我……我为什么要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抱着头在床上打起滚来,尹芸也被吓到了,这女人脸上明显出现了一抹慌乱:“你……你怎么了呀!”

他完全不理尹芸的话,若要演戏自然要演得更像一点,他不仅没有回话,反而滚得更加剧烈,床板都因此发出嘎吱的声响。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个腰挎宝剑的男人冲了进来,看着床上不断打滚的男孩,一把抓住尹芸的手:“他怎么了?”

尹芸也是一脸着急:“我……我也不知道啊!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打起滚来。我就问他为什么来着,他就这样了。”

男人一把按住他,眼睛里白色的光芒流转,一股安心静神的神奇力量从中淌出。男孩都感觉自己心底的波动在变缓,他立即打蛇上棍停下了挣扎,直勾勾地望着男人的眼睛。

男人慢慢地松开手站了起来,他眼中的光芒并不熄灭:“现在我问你,听你救的猎户说,你是千岛海人?”

“我……”男孩一脸地迷茫,但他脑子却飞快的转了起来,既然是演戏自然要演得更加彻底。很快他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只知道有海……”

“那你还记得什么?”男人声音阳刚但不失温柔,他眼中的光芒淡了些许,但男孩感觉心底的情绪波动越发稳定。

“我……我记不得什么了。我就只记得那只老鼠……一直追……一直追,我还记得我遇见了几个人,但是他们说的话我都不太懂……”男孩尽可能地表现出迷茫地神色,“为什么我能听懂你的话?”

“因为我和你一样,是千岛海人!”男人笑了出来,“我叫尹淮,你呢?”

“我……”男孩一顺嘴就想报出自己平时隐藏在人群中用的假名字,但他却说不出口,因为这里,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理想国,也同样没有杀手玄十一。

在面对那只怪异老鼠时他心里泛起的求生渴望让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做一个杀手,而且他也不再想做一个杀手。

训练,杀人,杀人,训练。

他已经过够了这种日子!

既然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那为什么不把以前的东西甩掉?

他对地球没有感情,因为在地球的十七年里他的生活永远都是训练以及杀人,擅长伪装的他见过太多人与人之间的丑恶。他是一只生活在黑暗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自然也不会对那个世界有太多的认同感。

他现在要摆脱以前的生活,他现在要为自己而活。

既然自己如此自私自己的生命,那就让整个人变得更自私吧!

玄十一,十一是排名,玄是代号。至于为什么会以这个字为代号,则是因为他是被人遗弃的孤儿,只不过在包裹他的襁褓里面有一个玄字而已。

他的父母姓玄或名字里有个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字陪了他一生,至少是地球里的一生。他也想不出其它的名字了,于是他抬起头:

“玄……”

“玄?什么玄?”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记得这个字,它一直在我脑海里晃,我想它应该就是我的名字。”

他声音坚定起来:“我就叫玄!”

尹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这里是白家,以后你也是白家的人,既然你就只想起一个玄字,那你干脆跟着姓白好了——白玄!”

“……白玄……”

第十一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长达数天的精心修养让白玄身上除了肩上的箭伤外几乎痊愈,他也终于有了精神,至少是在表面功夫上有了精神。

这修养的数天他也没有荒废时间,他跟着照顾他的尹芸开始学起来尘寰的语言,还从她套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前者让他在这里至少有了交流的基础,而后者的信息足以使他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所了解。

这个世界名为天泽大陆,而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名为白杨镇,是尘寰王朝最东之地,再往东便是他遭遇鼠怪的地方——千创山脉。

这个世界果然如他所想还处于封建时期,战争也仍停留在冷兵器时代,至少在尹芸的嘴里没出现过热武器的风声。而且按尹芸所说,这样的时代恒古不变,至少绵延了数千年!

如果按照地球发展趋势,数千年的时光足以使人从拿起第一件铁器发展到核武时代。但这里似乎停滞了发展,几千年前的战争是拿着刀片往人脑袋上招呼几千年后的战争依旧如此。

这个世界看起来已经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但实际上他们不发展热武器的原因是——他们不需要。

因为这个世界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灵力!

如同小说里的仙气真气一样,拥有诸多变化用处的神奇力量。例如他所遭遇的那只鼠怪,就是一只拥有灵力修练有成的妖怪。

但这股力量,掌握在家族手中。

灵力的修练方式在外界根本没有流传,它掌握在每一个家族或是宗门手里。灵力将一个世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没有灵力的沦落底层的凡人,一部分则是拥有灵力高高在上的权贵。

普通人几乎没有向上攀爬的机会,而拥有灵力的人也不可能沦落为乞丐要饭,当然有特殊癖好的不算。

普通人要想进入家族或宗门,只有两条路,一是成为大家宗门的狗腿,一是展现自己的锋芒,得到家族宗门的赏识。

白玄运气极好,穿越到这个世界便被白家收留,以他毫无灵力的模样自然不可能得到重用。不过至少算有了依靠,就算是当狗腿当下人,也省了找门路的时间。

因为是白灵儿带回来的人,他自然算是白灵儿的小厮,算起来他的地位比之照顾他的尹芸都有所不如,毕竟后者在这的时间比他长,和白灵儿的关系还不错。但当时叶逡给他塑造的形象的确是太好了,白灵儿的亲卫首领尹淮对他的印象非常好,好到拍着他的肩膀一口一个我的小兄弟!

不过这样使尹芸很尴尬,因为尹淮是她的小叔,而白玄的年纪还没她大。

叶逡的话是从尹芸口中套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的心思简单到几乎没有,倒豆子般把叶逡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白玄,白玄自然不会浪费这个优势,一边红着脸口口声声说自己没那么好另一边的心却沉了下来。

因为他从话中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叶逡和他素不相识,甚至那鼠妖都是他引过来的,前者的人还给他肩膀上来了一箭,按理说他和叶逡已经算是仇人,不说拼个你死我活至少也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级别。在妖怪面前他们能把白玄顺手拖走已经算是发了大善心,再在白家人面前编个故事以托高白玄的形象还跪下求白家收留白玄,这就很不正常了。

但白玄没有拒绝,他甚至还承认了下来,因为他需要这个身份。一是因为他想留在白家把灵力修练的方式搞到手,二则是因为如果他不承认,就等同于他联合猎户欺骗白家,在这个家族至上的世界他相信白家对他可不会手软。

因为灵力的存在,他从小所受的训练在这些有灵力的人眼里就成了一个笑话,十几年来努力训练出的身手在面对这些家族的私兵面前也不会有任何优势,因为后者远比他强大。

今天白家似乎出了什么事,一直负责照顾他的尹芸并没有准时把药汤送来。他从床上爬起,飞快地穿好衣服,几步走到房门前一把拉开大门。

清晨的阳光就已经变得刺眼,他眼睛微眯,恰巧看见尹芸端着药汤慢慢走来,在她身后则是尹淮和另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女孩。

她只穿了一件素白长裙,腰间还挂着一柄宝剑,光是从剑柄上挂着的镶宝石吊坠便能看出这剑的造价不菲。

心底一动,白玄便知道了来者是谁,他名义上的主人——白家大小姐,白灵儿。

他心底回忆起在千创山脉中的最后一眼,白衣长剑她都已具备。他的目光显露出好奇地神色,却毫不避讳的落在女孩的唇上。

那一抹红唇微微翘起,像是一缕篝火,猛地点燃了他的心。

他眼神闪过一丝锋芒,心中的火立即熄灭,但他不敢再继续往那红唇看去,偏转目光眼睛里微微透露出一丝慌乱。

“你怎么跑出来了?”

尹芸温柔的声音把他的目光拯救,后者立即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同时回道:“我……在屋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再说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必每天都躺在床上。”

“呆着闷得慌?”尹淮立即插进了话题,老男人的脸上荡起和煦的笑容,“简直和我一样,就是坐不住!”

“尹……尹大哥……”

尹芸轻哼一声,脸上泛起红晕:“小玄你还这样叫呢?叔叔,小姐也在这!”

老男人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老脸微红,轻咳了一声道:“咳!小玄啊,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就叫我声尹叔吧!”

“尹叔……”白玄脸上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打蛇上棍地立即叫了出来,一副长辈终于纠正辈分的放松模样。

但他很快就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女孩身上,明知故问:“她是……”

“她?”尹淮笑容一缓,声音也严肃起来,“你应该叫小姐!”

“小姐……”

“唉呀不用那么刻意嘛!”女孩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的活力和一丝顽皮,“以后叫我灵儿就可以啦!”

“小姐!”尹淮脸上的笑容消失,整张脸都严肃起来。

“唉呀!”白灵儿却是摇了摇他的手,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而是避开了他并把头一伸,可爱的大眼睛盯住白玄,“你刚才盯着我看干什么?”

白玄一愣。

他刚才的目光没有一丝遮掩,而一个即将成年的男孩打量一个漂亮的女孩也属正常,白灵儿自然能很轻松地捕捉到他的目光。

但她是白家大小姐,类似的目光实在太少了,在白杨镇敢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人除了她父母,再也没有其他人。

所以她很好奇。

但白玄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他突然发现这个女孩不像尹芸那样好糊弄,因为她似乎太活泼了。

这种问题,就算是地球上也不会有女人能这样直接伸长脖子望着一个男人,信誓旦旦地说:你盯着我看干嘛?

或许东北会有,不过大概会变成另一句话:你瞅啥?

东北人基本会回一句瞅你咋地!但他回不了。

或者说现在这个环境他不敢回。

于是他把脸憋得通红,闭紧嘴巴,目光向旁一转。

旁边就是尹芸,她看着白玄的目光带着些惊讶和低落。后者并没有注意她的视线,男孩第一眼就看到那碗汤药,于是他一把抓过,三两口喝了个干净。

随后他退进房门,一头钻进被窝里,闷声闷气地道:“对……对不起小姐,我……我还有点不舒服。”

被子一下子被掀开,白灵儿那张俏皮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女孩调皮的声音里透着笃定的语气:

“你是不是喜欢我?”

白玄心里又是一颤:看走眼了!这女的不只是不好糊弄,更不好对付!

第十二章 那是一双充满魔力的眼睛

青石铺成的街道上堆满了摊贩,他们用推车或是地摊霸占了街道两旁,在这些人身后则是一个个店铺,风格迥异的装饰表明了它们的资本。

白玄第一次踏上了这陌生的街道。

在别人嘴里听说永远比不上自己亲身经历来得实在,仅是在白家坐井观天的想象也不可能把这个世界了解透彻。

所以他决定自己去白家外面看看,一方面是增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退避白灵儿。

那个女孩活泼得不像话,甚至因为白玄表现出爱慕的模样缠上了他,当然这个缠上并不是因为她对白玄也有好感,而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很有趣。

她就慢慢地调戏白玄,然后又欣赏白玄脸红的模样。白玄心里甚至对她产生了厌烦,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谁叫他一开始就表现出一副纯情小男孩的模样,这叫自作自受。

在伤好得七七八八之后他终于可以找理由逃离那女孩的魔爪,换上白家家丁的衣服他就大摇大摆地从白家大门走了出来。

走到白杨镇的中央一切就都热闹起来,这里是整个白杨镇最大的集市,里面商品的种类层次自然也是最丰富的,商品交易又是生活的必要组成部分,从这大约就能看出这个世界的发展水平。

要知道即使是封建时期,不同年代的发展水平也都不一样。

于是他就闲逛起来,东跑跑西看看,但他却一件东西都不买,原因很简单——没钱。

所幸他在每个摊铺的时间都不长,也没有进周围的店里挑选,当然不进店的原因不仅是没钱,还有他并不识字。

在尹芸的教导下他从旁推敲,已经能听懂这里的语言,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认识字,后者是一个更大的工程,仅这几天他还学不了。

这样干自然不会挡了别人的生意,加上他那一身白家标志的衣服,也没人对他露出不耐烦的模样,更没有直言不讳地赶他走。

直到他来到了这个小摊。

摊主是个老头,不修边幅,看上去比乞丐好不了多少。摊子上都是些小东西,并不值钱,但老头一看到他蹲下身子,立马就吼了起来:“不买别瞎看!耽误我做生意!”

白玄脸一僵,很快又恢复过来:“谁说我不买?”

“你一进来我就注意你了,”老头撇了撇嘴,指着白玄来时的方向,“从那头走到这头,什么东西都没买!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买东西的?”

说着他砸了砸嘴:“没钱就别来这儿逛!看着眼馋又买不了东西,心肝会痛!”

白玄瞥了这老头一眼,站起身来:“你这样谁都没钱,怪不得半天卖不出去东西。”

他拍拍手,抬腿欲走。

“别走!”老头眼睛一瞪,也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白玄放下腿,嘴角上扬:“我说你这东西,半天都卖不出去。”

他可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善茬,在白灵儿面前憋屈这么久,他心里自然也有了火气。这老头赶他走也就罢了,胡搅蛮缠上来,他可不会手软。

尊老爱幼这个词永远都用不在他身上,在他手上,老人和小孩的血比中年人更多。

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可能出手打人,但嘴上肯定要来一场嘲讽。再者说他说的也是事实,至少从白玄进来到现在,这老头还没开过张。

甚至白玄还是他第一个客人。

虽然这个客人并不打算买东西。

“呸呸呸!”老头连吐了好几口口水,一脸的不爽,“真晦气!”

“你看看你卖的这些东西,”白玄不屑道,“发带钥匙锁,布巾皂角瓢。唉,那儿还有块石头,你也拿来卖啊?”

“我这是宝贝!宝贝懂不懂!”老头眼睛瞪得更大,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老脸扯出一张狡猾的笑。

“你看了,给钱!”

“你这破东西看看还要给钱?”

“嘿,老头我也没说这是拿来卖的啊!我这东西就是用来看的,看一次十个铜子儿!”他把脖子伸得老长,“嘿嘿嘿,小子给钱吧!”

“呵呵!”白玄冷笑一声,“这里南来北往多少人经过,又有多少人看过,难不成每一个看过的人你都要钱?老头,讹钱也不是这样讹的!”

“讹钱?”老头气势丝毫不弱,“你管我生意叫讹钱?嘿好个小子!这里南来北往多少摊贩,为什么你就跑来看我这家?老头我不管别人看不看,但自从我这过,看了我的东西,不管你买不买!都得给钱!”

“眼睛长在我身上,我爱看哪就看哪!”白玄冷声道,“你管不着!”

说着,他也伸长脖子,瞪着老头,眼睛里的杀意丝毫没有隐藏:“告诉你句话:为老不尊,是为贼!”

说罢,他扭头就走。

这胡搅蛮缠的老头已经勾起了他的杀心,在这个家族至上,凡人如狗的世界里,杀一个人可比在地球简单得多。

只需要一把锋利的武器,找个僻静的地方,在他喉咙上轻轻一抹,就能轻松结果他的性命。

至于为什么想杀他,口角上的冲突其实算不上什么,只不过他心里很烦躁,很想发泄,这老头恰好撞了上来。

“嘿!小子!站住!”

老头并没有被他眼中的杀意吓到,甚至还中气十足。

然而白玄没有理他,他既然决定要杀这个老头,这个老头在他心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于死人的话他为什么要理?

“小子!”

“小子!!”

“小子!!!”

“站住!”

一块石头砸在了白玄左肩,那本就没好利索的箭伤被这石头的力量一撞,赫然爆发出一股钻心的疼痛感。粹不及防的白玄倒吸了一口气,终于停下脚步转回了身子。

老头还保持着丢石头的姿势,而砸中白玄的石头正是他摊上的那块,老头在愤怒的时候几乎顾不得什么,顺手就把这东西丢了出去。

“看着我的眼睛!”

几乎是在白玄转过身来的同时,老头咧嘴一笑,沙哑的声音响起。

白玄在和人对峙时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许多情绪的波动都能从眼睛里看出来,但老头口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妙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目光就和老头碰在了一起。

下一刻他便失神了。

他看到了老头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魔力的眼睛。

老头的眼睛不再是刚才的混浊,他的眼珠星光一般散开,眼睛里赫然是一片星空。

白玄只感觉灵魂一颤,似乎意识都被吸了进去,接着他眼前一黑,已然失去了意识。

老头“嘿嘿”一笑,低下头收拾起来,也不见他动作有多快,只和普通人一般一圈又一圈地折叠,但却只用了一小会,整片摊上的东西就变成了一个包裹。

“打道回府喽!”

他扛起包裹,背微微弯曲,然后便迈开步子随随便便地走进了离他最近的巷子。在他身后,白玄眼神空洞,迈着虚浮的步子跟了上来。

第十三章 燃情咒?

白玄回过神来。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星空中游荡,浩瀚的星海并不显得壮观,反而因寂静而略显恐怖。没有方向,没有生机,没有活动的能力。

就在这时,星空散去,那一切都仿若一场梦境。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不在集市,眼前是一面堵死的巷子,一个窝棚顺墙搭建,窝棚里除了一张桌子便再无它物。

桌子很脏很乱,锅碗瓢盆都堆在一起,油灯放在一块抹布上,并不怎么稳的倾斜着身子,灯里的油随时都会淌出。

白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老头的模样,还有那一双充满魔力的眼睛,如果现在他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真的算是白活了。

油灯重心不稳终于倒下,里面的油倒在抹布上被抹布吸得一干二净,桌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待白玄把注意力放在那里时,老头已经站好了身子。

后者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堪称丑陋的笑脸:“怎么?还想不想杀我?”

白玄后退半步,瞳孔微缩,自然明白了老头的话,他当时对老头露出的杀意可是毫无遮掩的。

但他突然感觉不对劲起来,为了口角之争就引发杀意,甚至自己还找了一大堆借口。最主要的是他居然丝毫不遮掩对老头的杀意。

甚至心中还有些得意,以为这个法制不全的社会会拿他没办法。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是智障,但当时他不仅没有察觉,还下定了决心。

“是你搞的鬼?”

“嘿嘿嘿!你说呢?”老头不已为耻反已为荣,他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抹布渗出丝丝灯油。

“你是谁?你想怎样?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老头伸手从身后摸出一个果子,也不擦洗,张嘴便咬:“老头我叫秦邺,如你所见是个老乞丐!我对你很有兴趣,所以嘛就把你带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嚼着果子,口水和果汁混合,被他喷了半尺高。

“你……对我感兴趣?”白玄皱了皱眉,他自认为自己没表现出什么出奇的地方,这老头怎么会把他抓来。

而且他对老头这个所谓乞丐的身份不以为意,如果一个乞丐都能有这些手段,谁还对那些家族身份趋之若附?

“准确来说是对你身体感兴趣!”秦邺吧唧着嘴道,“你从一进集市老头我就在注意你了,懂?”

白玄心里出现一股恶寒,什么叫对身体感兴趣?

“唉嘿你什么表情啊!”秦邺张嘴嚷嚷道,“老头我这是在救你,救你懂不懂?你你你你你……这一副吃了屎的模样给谁看啊!”

白玄心里恶寒不止,对别人身体感兴趣还叫救你?

“唉!看你这模样,你知道自己身体里被下了燃情咒啊!”秦邺突然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是模样,“你在白家里的主子是哪位夫人?还是白灵儿?”

白玄心中一颤,也顾不得恶寒:“什……什么燃情咒?”

“哎你不知道啊?”秦邺一脸震惊,“你居然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刚才摆那模样干嘛!”

“燃情咒是什么?”

“你不知道啊,嘿嘿嘿,这个我知道,”秦邺马上又笑了起来,他伸长了脖子。

“但是我就不告诉你!”

“你的眼睛要看到人才生效吧!”白玄话题一转,突然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嗯?”老头眨了眨眼,随手丢掉果核,“是啊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白玄眼睛一闭,随后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的脖子,同时抬腿一脚踢在唯一的桌子上。

桌子撞到了墙角上,而秦邺已经被白玄拖到了地上,脖子被死死按住。

“说不说!”

“娘的你……把我……脖……子掐着我……说个屁啊!”

白玄眉头一皱,立即加大了力度,旋即秦邺一脚踢在了他的身上。

白玄死不松手,两人一同滚着撞在了墙上,秦邺干嚎一声:

“说!说!”

白玄立即睁开眼放开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后者像是一头死猪,捂着脖子在地上干嚎:“娘咧!力气使这么大干嘛!”

“说吧!”

“要不是老头我从不练手上功夫,躺地上的就是你!”秦邺躺在地上斜视着白玄,奈何后者完全不看他,还抬起了一只脚,怎么看都是要马上踩下来的样子。

“燃情咒嘛!”秦邺低着声音不情不愿,却成功地阻止了白玄抬起的大脚丫,前者嘟囔着道,“顾名思义,就是燃烧激情用的咒嘛!”

白玄一脚踩在了他脸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这是脚!”

“娘咧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秦邺干嚎了一声,成功把白玄的脚从他脸上推了下来,“一点都不讲道理!”

他说着从地上坐起,老眼睛瞪着白玄:“燃情咒就是用来燃烧激情的!我没错!只不过这激情不是你的,而是别人的!”

“什么意思?”

“啧,这个咒啊!很稀有,也很厉害,而且功效之强,超乎你的想象!只要它在你身上一天,你对女人就有一天更强的吸引力!”

“那它对我有害吗?”

“岂能说有害!这是大好处,大好处!”秦邺露出一张猥琐的笑脸,“你想想啊!一群女人在你身边都跟发了春似的,只要你那里没问题,嘿嘿嘿……”

白玄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你是说,这个燃情咒,其实就是一种春药?”

“差不多差不多!”秦邺道,“不过这东西是可控的,而且此咒不解,嘿嘿嘿,你懂的!”

“那我就是一个移动春药源?”

“唉嘿!移动春药?这词不错!”秦邺笑道,“差不多的!不过种咒的人是可以控制你这咒的强度的!不像春药那样让人欲仙欲死,它可以弱化效果,先让你身边的女人向你靠拢,然后一步步……嘿嘿嘿嘿!”

白玄脸色一白,想起了这几天白灵儿近乎不正常的缠人,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调戏挑逗,虽然都是点到为止,那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女孩本身的示爱方式?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得多亏他身体里的燃情咒!

但是这咒并不受他控制,若是白灵儿真的因为他体内燃情咒失身于他一个区区下人,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堂堂白家大小姐失身于一个下人,这对白灵儿对白家的名声,打击可不算小,白家能轻易放过他?

秦邺能看出燃情咒,白家就没人能看出来?现在他一个下人自然不会引起白家人重视,但如果白灵儿真的失身于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给他下咒的人,是谁?

“你能解?”

“解?为什么要解?”秦邺砸砸嘴,“这么好的东西落我头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解它干什么?”

白玄眼睛微眯:“我是白家人。”

秦邺瞥了一眼他的衣服,一脸不屑:“我又不瞎!”

“名声不好,你懂了吧!”

“有女人要什么名声!”秦邺撇了撇嘴,“再者说,你一个下人要什么名声?”

“我的主子是白家大小姐,我可以算她的贴身小厮,”白玄声音平稳,“如果这燃情咒爆发,我身边最近的女人可就是她!而且如果她用强,我可拦不了!”

白灵儿虽然还是一个小姑娘,但她已经有了灵力,而且修为还不低,要是用强,白玄还真挡不住。

“哇……那那那那那……”秦邺眼中爆发出猥琐的光,“那真是太刺激啦!”

“呵!”白玄冷笑一声,“刺激?那我来个更刺激的!要是真发生这种事,家主问起来我就说一句:当初我在集市里遇见一老头,他叫秦邺,他用眼睛把我催眠了过去,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邺脸上猥琐的笑容一僵。

“或许你不叫秦邺,但是你这模样我记得住。这个地方嘛……”白玄摸了摸下巴,“我也记得住!”

“你你你你你你……你这样是不道德的!”秦邺哆嗦起来,“你这样,你这样不厚道,你……你去找下咒的人啊!为什么偏偏找我!”

“连知道这个咒都是你告诉我的,就算下咒的人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啊!”白玄抬头望了望天,“既然你不给我解咒,如果我要死,也得拉一个陪葬吧!”

老头浑身颤抖,嘴皮子都打着哆嗦,白玄见此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一缓:“你解不解?”

第十四章 收徒也搞事

“解……也不是不能解,就是……”秦邺哆嗦着嘴,一脸为难。

白玄眉头一皱:“就是什么?”

老头砸了砸嘴,看着白玄又是“嘿嘿”一笑:“就是……你得当我传人!”

白玄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眉头一挑:“拜你为师?”

“怎么样!”秦邺目光灼灼,好似一盏灯火,照在白玄脸上。

白玄不紧不慢地避开他的目光,要知道对方的眼睛可以催眠,他要是又被催眠可没什么好结果。

这老头现在脸上还有他的鞋印呢!

“不怎么样!”

秦邺一愣,随后脑袋摇得像泼浪鼓:“那我解不了,解不了!”

白玄声音低沉:“你真不怕我那样说?要知道这燃情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了,它可不受我管!”

“我不管!我不解!”秦邺盘着腿,脑袋一扭,“大不了老头我呆会就跑出这个白杨镇,白家手再长也伸不出这地方。”

他顿了顿:“再者说,给你身上下咒的人肯定是想看白家的笑话!敢这样干的人不是杨家就是四家联盟,我就是解了这咒,到最后不还是得罪了另一家吗?你真老头我是傻子啊!”

白玄眼神低垂:“收我为徒,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啊!”

“没好处那你缠着我干嘛!”白玄没好气道。

“主要是因为收了你……咳咳,”秦邺咳了两声,“亏得不是那么多。”

“什么意思?”

“再说,”秦邺道,“你跑进白家当下人不过也就是为了部修练功法,我这就有现成的,你干嘛不要?”

白玄也不为秦邺岔开话题恼怒,他轻笑一声:“你这功法,眼睛一闭,就是个废物!”

“嘿嘿嘿,要不咱打一场。”秦邺笑道,“你真以为我就不是你对手。”

白玄还未说什么,只看见眼前一道影子闪过,一股大力落在他脸上,接着火辣辣的刺痛从中绽放,甚至于他重心都不稳,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秦邺依旧盘坐在地上,一脸猥琐地笑道:“怎么样?”

“你为什么偏要收我为徒?”

秦邺言之凿凿:“缘分!”

“缘分?”白玄不以为意,“就这样你就宁愿把自己的功法传给一个不熟悉的人?”

“哎——”秦邺偏着头,眉头上挑,“别人如果遇到这种事,早就跪下来给我行拜师礼了,你倒这样退那样绕,是不是看我这模样……你看不起我!”

“我是怕你另有所图!”白玄冷哼,“这世上还没那么好的事,单单让我碰上。”

“另有所图就另有所图!”秦邺大手一挥,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反正我不能白救你!如你所说,这咒随时会发作,你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秦邺一头靠在墙上:“我也想明白了,此事不该是我急,应该是你急!”

白玄坐在地上,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正如秦邺所说,此事急的应该是他!

无论他怎样说,怎样误导秦邺,只要后者明白一件事,燃情咒爆发,白玄无论如何都得遭殃!单这一点,就足以使秦邺立于不败之地。

“嘿嘿嘿,时间可不早了,你一个下人,出来得也够久了。”秦邺笑道,“也该回去了。”

“我……”白玄咬了咬牙,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可不太妙。以前的组织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没想到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眨眼就有人拿他的性命威胁他。

尊严在他面前和狗屁差不多,只要能活下来,丢了尊严算得了什么?但秦邺弄的这一手,是从他性命上威胁。

只要秦邺修为高他一天,他就得受其制约一天!

明面上是拜师,拜完之后他又会干什么?保不齐刚把白玄从燃情咒的火坑里拉出来,又把他推到另一个火坑。

此人,可是来路不明!

他也知道一些故事里遇见什么世外高人白胡子老爷爷,从此一飞冲天。但这些都是故事,没有什么好处,没有什么目的,凭白无故为什么非要腆着脸收你为徒?

况且燃情咒也不过秦邺一面之词,是真是假他分辨不了,他能赞同秦邺的原因也不过是白灵儿不正常的缠人。

但只要有这一点可能性,白玄都要注意,因为这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

“你是怕我明着是收徒,暗地里却给你身体动手脚?”

秦邺嘴角一咧,一口就道出了白玄心中所想。

看着白玄不置可否的模样,秦邺的话里也带着些许火气:“老头我要是想害你,在你被我催眠的时候就动手了,还用得着跟你说那么多?要不是老头我活不长了,至于跟你磨磨唧唧这么久?”

“不愿当就滚蛋!”秦邺大手一挥,“以后咒发了你来找我,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

白玄瞳孔一缩,秦邺的那句“活不长了”在他脑袋闪过,似乎一切也都解释得通了。

这老头是大限将至,想找个传人,但这传人要听话。恰好白玄中了燃情咒,这老头就以解咒为名,使白玄欠下他一个人情,一旦白玄成了他徒弟,有此恩在,相信白玄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好深的算计!

但为什么一定要传人听话,甚至还挟恩相压?那就是这老头或者他的功法有一定问题!

想清楚缘由,白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只不过他心里却有一股不详之感,仿佛成了秦邺徒弟便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一预感似乎也和他猜想吻合。

只是那不好的事,到底是哪方面的问题?

“你收我为徒可以,但你要保证,不得以功法为名暗害于我!不得以师徒关系为名把你的债丢在我身上!”

秦邺脸色一僵,但很快脸上又绽放出一个猥琐的笑:“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乖徒儿~”

白玄长舒一口气,但接下来秦邺的话差点让他岔了气。

“要想当我的徒弟,你先要三跪九叩,然后还要向天大喊:吾师威武!吾师霸气!吾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上可入朝堂解陛下心忧,下可入市井同百姓而乐,乃是天上地下第一英武第一……”

“啪”

白玄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秦邺毫不在意,抹了抹鼻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人才鬼才天才地才英勇神武神功盖世震古烁今名垂千古青史留名……唉不对,这个不要这个不要……”

白玄强压下心底揍人的冲动,毕竟秦邺一脸鼻血的模样看上去还是很惨的。

“徒儿……这个……刚才那个……我忘了上一句是什么了,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白玄嘴角一抽,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你肯定记不住!那我再来一遍啊!”

“啪嗒!”

白玄的腿又踹了过去。

第十五章 解咒

秦邺最终还是停下了他的自夸,白玄也被他如愿以偿地收为徒弟。

“要想解你这燃情咒,得废上一番功夫,最为重要的是,”秦邺这张猥琐的老脸也难得正经起来,“代价不小!”

“代价?”白玄脸上倒看不出惊讶的神色,但他仍有些好奇,“什么代价?”

“你自会知晓!”秦邺卖了个关子,老脸上又浮现出猥琐的笑意。

说罢,他走到另一堵墙边,这墙角旁铺满了干草,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伸手指着这些干草对白玄道:“过来盘膝坐下!”

白玄眉头微皱,最终还是走了过来,但这些草的味道的确不一般,酸臭味呛得人直想吐。

“你这……”白玄也收不了这堆东西,他捏着鼻子道,“你这玩意放了多久?”

“也没多久,”秦邺撇了撇嘴,“我来白杨镇的时候铺好的。”

白玄听完眼角只抽抽,这老头一副老油条的模样,对白杨镇的势力门儿清,或许他来的时间不算太长,但肯定也不算太短。

几个月的时间肯定有了。

这个世界一年有十八个月,每月二十四天,几个月也有好几十天上百天了。

这货还能在这草上睡得着。

白玄可不想碰这玩意,他后退几步直接坐在了地上,完全不顾及秦邺的脸色:“我在这就行。”

秦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鬼知道他在失望着什么。他几步来到白玄身前,语气又严肃起来,其中还有些许不可违抗的霸道:“张开嘴!”

白玄眉头一皱,看了秦邺半天,不过最后还是张开了嘴。

又是一道黑影闪过,白玄一惊,嘴里多了一个东西。还未等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此物居然迅速化为一股腥气,直接冲进了他身体。

“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邺全然不理他,依旧用参杂着霸道的严肃语气道:“闭上眼睛。”

白玄自然不会按他所说,男孩梗着脖子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闭眼!”秦邺声调变得高了起来。

“不告诉我,我就不闭!”

“气血丹!满意了吧!”秦邺吼了一声,“把眼睛闭上!”

白玄闭上眼,但嘴却没闭上:“气血丹,那是什么?”

“我……那我给你讲讲清楚!所谓气血丹就是激发你身体气血的丹药,我要用你的气血配合我的灵力,把那燃情咒完好无损地取出来!”秦邺没好气道,“懂了吧!”

白玄也不是傻子,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系:“这就是你说的代价?这气血丹很值钱?”

“值钱?你以为这东西是钱能买到的?”秦邺语气很是不爽,“虽然把燃情咒取出来也可炼成一件符咒,但比起这气血丹来,还是不足。”

“而且我这功法,需要气血丹配合,以气血之力打开眼窍。”

说罢,秦邺伸手在白玄身上一点,一股灵力顺着他的手指钻进了后者体内。

白玄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流出他背后钻了进来,接着他肚子升起来一股热流,这热流的温度是那样的高,升起的速度是那样的快。白玄感觉只一会那热气就已经占满了他的身体,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火。

然而他的皮肤都变得苍白,像是从棺材里扒拉出的尸体,如果伸手触碰他的身体,则会发现这苍白的皮肤上散发着冰霜一般的寒冷。

“现在感知你体内的热流,那就是你的气血之力,呆会我要用灵力把它们牵引到你的眼睛里,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说罢,秦邺的手指不断在白玄背上点来点去,每一指都会有一股黑色气流出他落指的地方冒出。

“解!”

一个小小的乳白色光点从白玄背上升起,秦邺嘴角向上一挑,勾出一个莫名的笑,接着他弹指点在这白色光点身上,顿时一片光芒爆发。

这光芒是如此柔和,没有半点杀伤力。光芒很快内敛,变成一片光幕,而光幕上则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秦邺一眼扫过,随后伸手把这光幕碾得粉碎。

“咒出!”

下一瞬间,秦邺手中也出现一个乳白色光点,一掌拍进了白玄体内。

白玄感觉背后又传来一股清流,浑身烧灼的感觉顿时减轻了一些,但他还没歇上一口气,秦邺的话突然炸响在他耳边。

“燃情咒已解,小心了!我要开始冲击你的眼窍!”

下一瞬间,那布满白玄身体的灼热突然向他头部集中,白玄只感到全身都被火烧一般疼痛,脑袋更是要炸开一般。

而在外面,白玄的皮肤又慢慢红润起来,只是他的头却在刹那间变得通红,像是只被烤熟的大虾。

“睁开眼睛!”

白玄立即睁开了眼,那集中在他头部的灼热感似乎有了发泄口一般,全都冲进了他的眼珠。

泪水顿时就流了出来,白玄惨叫一声,立即捂住了眼睛一头撞在地上。

这是有点痛?这是要人命了吧!这分明就是把眼珠放在火上烤啊!

白玄心里满是怨愤。

“第一次是有点痛!忍一忍嘛,忍一忍就好了!”秦邺语气不知何时又变得猥琐起来,“就像女人一样,忍过去了就是爽了,真的,超级爽。”

他这说话的时间,白玄眼中的灼热已经淡了下去,虽然还是很痛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夸张,于是他抓住机会,伸腿就踢向秦邺的方向。

只顾着猥琐笑的老头顿时中招,被这一脚踹到胸膛,还没发出一声惊叫就滚了出去,一头扎进他的草堆里。

果真如秦邺所说,当这灼热淡化,白玄就真的觉得爽了起来。

眼珠的灼热在退却,但又一直不散,在眼珠中间居然有了一丝丝凉意,热与凉并没有相互冲突,反而融合起来,舒服得让白玄发出一声低吟。

秦邺把脑袋出草堆里拔了出来,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脸上又荡起了一个猥琐的笑:“嘿嘿嘿,是不是爽死了!”

白玄摇了摇脑袋,眼中的清凉和灼热感慢慢退去,恢复了正常,他抬头望向秦邺,惊奇的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

并不是说他以前看这世界只能看到一片混浊,而是指比起以前,他的眼睛变得更清晰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白玄瞥了秦邺一眼,视力更近一步后秦邺脸上的脚印也更清晰起来,模样看起来也更凄惨了一些。

白玄那再踢一脚的心思淡了。

“对了!”白玄一拍脑袋,想起来这事的始由,“燃情咒呢?”

“嘿嘿嘿!”秦邺手掌一翻,变戏法一般摸出了一颗白色的珠子,“你看!”

“这……这是什么啊……”

“燃情咒!哦不对是燃情符咒!”秦邺目光灼灼,但脸上猥琐的笑意破坏了他这目光营造出来的严肃气氛。

似乎只要一不是正事,他就算连正经都正经不起来。

“它的效果……”白玄看着他的笑脸嘴角微微抽搐,“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吧……”

“当然……”秦邺眼中光芒更盛,“如此啦!”

“秦邺出品必属精品!现在它虽然还是那个效果,但是它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秦邺一脸得意,只不过和他脸上本有的猥琐笑意融合起来,这脸的表情就变得奇怪起来。

“只要这一颗,就算是一大缸水,也能把它们完全同化!不论男女,只要和上这么一口,绝对欲仙欲死只求人多不求人少!”

“累死牛都耕不坏的田!耕烂田都能依旧精神饱满……”

“啪!”

白玄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第十六章 因为我有灵力啊!

当白玄回到白家的时候,白灵儿已经享用过午饭。所幸他身上伤还未痊愈,而他又是直属于白灵儿的小厮,因此也没受到看门家丁的刁难,直接进了白家大门。

回到了白灵儿所属的别院,白玄惊讶地发现,尹芸和尹淮两人居然在等他。

尹淮尹芸乃是叔侄关系,他们在千岛海的经历无人知道,但身为一个修练有成的人,自然在哪儿都能吃得香,尹淮很快就成了白家亲卫队长之一。

之所以是队长之一,是因为他所管理的亲卫也就寥寥数人,而且任务只是保护白灵儿。

虽然尹淮在白家拼搏的时间不长便被委以亲卫队长的重任,但是他来白家的时间,可不是白玄能比的。

当年他来白家的时候,白灵儿还只是个奶声奶气的小萝莉,可不是现在的大姑娘。作为白灵儿的亲卫队长,他可是亲眼看着后者长大的。

而尹芸跟着她叔叔来到白家时也只是一个小女孩,白灵儿的童年基本也是她陪着度过,尽管前者的职位只是一个小丫鬟,但她在白家的地位可不低。

只是这尹姓叔侄的心思都太过单纯,居然对从一个猎户口中得知的白玄的身份深信不疑,还因为猎户的夸赞而对他抱有不低的好感。

甚至像现在这样,等着他一起吃午饭。

白玄脸上扬起温柔的笑容,一脸歉意:“尹……叔,对不起,我逛得久了……”

尹淮则是大手一挥,毫不在意:“没事没事,你伤还没好利索,正应该多走动走动。”

尹芸立即把饭菜都端了上来,饭菜的蒸汽扬起,把香味塞满整个屋子。

白玄顺着尹淮坐了下来,刚拿起筷子便听到后者轻“咦”了一声,白玄伸出去的筷子一顿,他望向尹淮:“尹……叔,怎么了?”

“你的伤,”尹淮望着他,伸出筷子随手夹起一片肉塞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其实应该也差不多了吧——来吃啊,愣着干什么!”

“哦哦,”白玄那顿在空中的筷子动了起来,夹起一块肉片放在碗里,“是好的差不多了,除了肩上的伤……”

“那就好……”尹淮点点头,一张嘴肉片里的汁水都顺着他嘴角流了出来,他也不在意,舌头一动就舔得一干二净。

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刚坐下来的尹芸眉头高高皱起:“叔叔,都说了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怎么总是管不住呢!”

尹淮虽是亲卫队长,在白家的地位也是中上层,还拥有灵力脱离了普通人的行列,但他就是怕他这个侄女。或许大事上他会有自己主见,但生活的诸多事情上他都受尹芸管辖。

这个大汉脖子一缩,立马停下了声带的工作,只专顾着吃饭了。

对此,白玄感到十分好笑,但心中却又有几分悲凉。

杀手的世界利益为重,一切为利。尤其是他身处的杀手组织还是一个国际组织,这就使得他缺乏关爱,甚至缺乏最基本的认同感。

他不认同任何人,任何组织,甚至国家。在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而且因为是杀手的原因,他在一个地方永远不会呆多久,再加上他还未成年的年纪,其实在他周围还没有一个朋友。

甚至连一个只能算是狐朋狗友的人都没有。

而在这个世界,尹家叔侄对他的关怀,不管是不是有猎户说好话的原因,都是他能真实感受到的。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让他迷茫。

因此,作为一个杀手,他对尹淮处处事情都让着尹芸感到不耻,或者说可笑。一个有力量的人为何还拘谨于一个女子,而这女子还是他的小辈。

悲凉则是他大概能猜出一点尹淮叔侄二人来白家的原因。

家破人亡!

千岛海距白杨镇何止千里距离,尹淮身负灵力为何还要背井离乡跑到白杨镇这么个小地方?如果只是他一人还好说,为什么他还带着尹芸?当初的尹芸年纪可不大。

背着一个几岁的小女孩渡过千岛海,再在大陆上走上数百里横跨整个尘寰王朝南境,仔细想想就大概能猜到原因。

不是尹淮怕他这个侄女,而是他只有这个侄女可以怕。

刚吃了几口,尹淮又管不住嘴了,他鼓起腮子费力地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一口把白玄发散的思维喊碎:

“得帮你弄点活干了,白家可不会养闲人。如果等你伤好了再弄还得磨蹭几天,被人落下话柄就不好了。”

尹芸一瞪眼:“叔叔!”

“正事,这是正事!”尹淮赶紧解释。

“吃完再说!”

“没吃呢,没吃呢!你看我嘴里哪里有东西?”

尹芸没好气道:“那人家小玄还在吃饭呢!”

白玄赶紧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舔了舔嘴唇向尹芸露一个傻笑。

“嘿嘿嘿,他也没吃呢!”尹淮“嘿嘿”一笑。

尹芸白了这俩人一眼,知道也劝不下来,毕竟一谈到正事她也基本不会管了。尹淮还是她的叔叔。

但是一个人也十分没趣,于是她也停下了筷子,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这俩唱双簧的男人。

“咱们的活也不多,毕竟你是小姐的直属手下,也不好去管白家院子里的事。嗯——家主也没调用你……”尹淮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咱们这还真没什么事唉!”

“那……”白玄心中闪过些不屑,但他表面上还是愣了愣,“那我干什么啊……”

尹淮挠了挠头,眼神闪烁,明显是在想着什么空缺。但他还没想出来,看着他俩的尹芸却出了声:

“小玄你有力气么?”

“力气?”白玄脸上展开一抹温暖的笑容,“说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力气我还是有的。”

从小的体能训练,再加上他最拿手的也是近身搏斗,他的力气可不算小。但是为了隐藏他的杀手身份,更是为了让人降低防备,他一直都在涂抹药物,让自己的皮肤更加白嫩更加精细。因此从外表上看他并不算壮,实际上他的力气可不算小。

可以这么说,他的力气,已经直逼同重量级的举重运动员了。

“真的吗?”尹芸脸上也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那我这刚好有个活,可以交给你干了。”

尹淮一愣,几乎和白玄异口同声地道:“什么活?”

当然,说完他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本来是他想出主意的,但没想到本来是吃瓜的观众尹芸先想出来。

“现在小姐已经长大了,叔叔你们亲卫队的人也已经确定留在小姐这里了,小姐这里的开销大了。尤其是柴房,我跟着婶婶在厨房,可没少听她抱怨。”

“不是还有你吗?”尹淮眨着眼道,“以前是你从主家厨房里抱柴,现在是你打柴,我记得你柴弄得挺多的啊!”

白玄愣了,半响后才眨巴着眼睛道:“尹叔您是说尹芸姐自己去打柴?”

尹淮望了他一眼,然后两手一摊,用感觉这事情很正确似的语气道:“是啊,怎么了?”

“这……”白玄脑袋都有点转不过弯来,尹芸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跑去山里打柴?

尹芸的模样真不差,比白灵儿都只略逊一筹,而且看她手脚,不算滑嫩也不会算作粗糙。

一看就是干过活但绝对不可能是干重活的人。

去山里打柴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重活啊!

先不说从树上砍柴,再把柴绑好背回来,单说山林行路,就已经够难了。

白家作为白杨镇的大家,自然不可能自己去打柴,他们有自己的部分家丁,干的就是打柴的活。

但白灵儿独自分院,拉了一波人来,这就有点超额了。

因此就让尹芸一个女子去打柴?

“小玄你别看小姐随手就把你手下了,其实我们这佣人不多。厨房就婶婶一人,小姐身边除了我还有俩姐妹,但她们身体可不如我。然后扫院的吴伯,司花的李爷爷年纪可都不小了,记账的白管事倒还是年轻,就是身子弱,做不得重活……”

听着尹芸轻轻松松地把白灵儿这一亩三分地介绍完毕,他心里就好像压了一块石头般沉重。感情白灵儿这群人里一个能用的都没有,下人分两波,一波做不得重活,一波做不了重活。尹淮和他手底下那帮人倒是好手,可人家灵力在身投靠白家就是为做砍柴的活?

他还算是唯一的青壮年。

但尹淮你的手下不做,你也不能干看着你侄女去山里打柴吧!这可是你唯一的亲侄女,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干这种活?

这老混蛋听着尹芸的话居然还能在饭桌旁笑得出来!

白玄心底对尹淮好感直降。

是的,尹淮听着尹芸的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美美地笑了起来。

不管尹淮这老混蛋,白玄无论是不是需要维持他这好男孩的模样的现状他都发声了:

“可是,尹芸姐你能行吗?尹叔他……”

还没等白玄说完,尹芸脸上笑容更甜,她笑里两个酒窝绽放,浅浅地却颇为好看。

白玄心脏慢了半拍。

她唇齿轻合,右手轻轻抬起,一点绿光在指尖环绕:

“当然啦!因为我有灵力啊!”

白玄脸上表情一僵。

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说好的灵力稀少呢?说好的娇滴滴地大姑娘呢?

如果燃情咒还在,一旦爆发,他不仅挡不住白灵儿,可能连白灵儿手下的丫鬟都挡不住。

按秦邺给他解释的燃情咒功效,那画面简直不能太美好。

尹淮当然不会急了,他当然还能在饭桌上一脸笑意了,因为他的侄女根本不用他担心啊!

因为她有灵力啊!

第十七章 停下,有箫声

一翻心理活动后,白玄还是答应了尹芸的话,从此白灵儿这院子里的柴火,都归他管了。

至于尹芸有灵力,这其实很简单了。家族的修练之法肯定不会随意外传,但是尹淮来白家之前就有了灵力,即便是说,他手里本来就有灵力修练之法。

所以尹芸的灵力并不是白家所传,而是尹淮所授。

“既然如此,那今天下午我带你去林子里看看吧!”尹芸笑道,“现在你的伤还没好,也就趁着这个时候打探打探情况,不要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白玄心中复杂之余点了点头。

“你放心,咱们林子很安全!”尹淮大手一挥,又开始动起了筷子,“才不会像千创山脉一样,妖怪横行!”

白玄表情一僵。

您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想到那鼠妖,白玄身上便有冷汗淌下:那老鼠给他带来的变化的确太大,几乎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生死危机,不重视都不行。

如果不是那只老鼠,他才不会发现原来自己这个视人命为草菅的人,也会害怕死亡!

白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行事太过畏手畏脚。他虽比不过修有灵力的人,但十几年的杀手生涯早就把漠视生命的性格刻在他的骨子里,只要他肯下杀手,在白杨镇表现得优秀一些,也不怕得不到这些家族的橄榄枝。

“没事的,”尹芸明显看出了白玄脸色的不对,她温柔一笑,“你要相信尹芸姐嘛!”

白玄只得干笑着点了点头。

尹淮所说的林子根本不是白家的产业,它只是白杨镇外的一处林子,并不靠拢千创山脉,所以里面或许有野兽,但一定不会有妖怪。

茂密的林子铺满整个山头,如一片绿海,漂亮但又让人产生未知的恐惧。

这里,便是白杨镇东部区域与北部区域的大部分木柴来源。

这片林子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山路并不好走,大小不一的石头高高低低的铺成一条道,常年的打柴活动使周围的灌木并不胡乱伸长,倒是减少了他们所受的阻力。

林中也有生物的痕迹,虫鸣鸟叫,加上因阳光而产生的树荫,这一路虽然麻烦,但也惬意。

“这里的树木都才长出来没几年,”尹芸领着路,一边轻松地道,“你的运气不算好,现在打柴的地方是在林子中部,要多走点路了。”

顺着尹芸的目光看去,这里的树木果真大多稚嫩,不过热带地区的树木成长迅速,这些树龄不大的家伙们可不算小,只不过若是那它们去和千创山脉的巨树们比较,前者就远远不如了。

白杨镇的人口足有数万人,而尘寰王朝还是封建时期,科技完全不发达,木柴仍然是他们的重要生活资源。

柴米油盐,在日常生活中柴的地位可不低。

数万人的木柴可是一个巨大的量,这片山林虽不算小,但要维持数万人的生活,明显不可能。

所以白杨镇的取柴地远不止它一个,它只是白杨镇东区和北区的取柴地,饶是如此,它所承担的也有上万人。

如果不加以管治,这片山林怕是没几年就被砍成了荒山,于是白杨镇立下了一个规矩:将山林划分为三部分,每部分支撑三年的木柴需求,三年一过则不能再在这区域取柴。

如此一来,虽然木柴仍有些不足,但也不会有太多的空缺,更不会有竭泽而渔的可能。

山林并不大,很快就到了这几年的取柴区域。这里一改刚才的模样,郁郁葱葱的树林几乎变成了荒地,一眼望去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桩,还有些许已经树桩旁冒出头的绿芽。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模样的白玄仍然愣了愣,慢慢地道:“这是,把所有树都砍掉么?”

“也不是这样。”尹芸放缓了脚步,到了这里她也不再在路上行走,直接走进了树桩堆里。她的声音温柔且清脆:“这样干的都是比如我们白家的人,因为需要的木柴实在是太多。不过我们也不会完全毁掉这里,都要把根留着,让它们发出新芽。”

或许是发现了白玄语气的异样,她继续道:“我们俩就不用这样了,毕竟砍掉一棵树就凭我们还是太过困难。”

“那尹芸姐你一般是怎么打的柴呢?”白玄适时地接上问题。

尽管他从小接受训练,但药物的保养和他自身的原因,他看起来还能算是在细皮嫩肉的行列内,而打柴可是个苦活,养不出他这样的细皮嫩肉。

况且每一行业,无论高低贵贱,自然都有它的技艺所在。打柴看上来只是个力气活,可它仍需要些技术。

砍的角度,力量,这些都需要长时间的锻炼,只有熟练了,才能以更快的速度,砍下更多的木柴。

尹芸神秘一笑,本来放缓的步伐又加紧了:“跟着我你就知道了。”

尹芸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奈何不住她有灵力在身,再加上这里本就被人清理过,她在这走得比刚才在石头路上还快。

这一路上尽是些树桩,不见一棵成型的树,甚至连地上低矮的茅草灌木都没有几株,白杨镇打柴为生的人对这里木柴的收集,说一声扫荡都不为过。

但翻过一个小坡,白玄赫然发现前面已经没有成片的树桩,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树林。

“看到了吗!”尹芸手高高举起,细长的手指指着前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茂密的树林有一个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以下的树木比上面的更加粗壮。

“这里就是我的目标!”

这分界线并不是画出来的,也不是用什么东西堆积起来的,它是由高低不一的树木组成。它的整齐让人深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让人感觉不自然。

准确来说,这条线是由大自然和人工合作的造物。白杨镇人划分区域,以区域为基础按年份砍伐树木,大自然用树龄为画笔,在这条区域交接的地方,画出了一条由树木组成的整齐分界线。

巧夺天工!

这并不是什么神奇的景观,甚至不注意根本就不会察觉其中不同,但一旦发现了它,无人不沉迷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怎么?很神奇吧!”尹芸看着白玄愣愣的表情,收回手臂,眉眼一弯,轻笑道,“其实第一次我也被这景观震惊到了,世界真是神奇,居然可以做出这样的奇景。”

白玄回过神来,他也微微一笑,心底也赞同了尹芸的话,男孩第一次发自真心地感叹:“这种奇观,也少不了我们前人的工作啊!”

他上前两步,并肩站在尹芸身旁,转过头来俯视着她。以前经常是在床上看着她照顾自己,或者是坐在凳子上看着她忙前忙后,下意识地以为她长得很高,现在真的并肩站立,才发现她其实也和其他姑娘一样,只有小小的个子。

看着尹芸的笑容,白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像是一汪死水,突然荡起了涟漪。

“只不过或许前人也不会想到,当年他们的无心之举,却创造出了这样的奇观。”

似乎有一股火从心头窜起,白玄脑子一热,什么精打细算全都抛在了脑后,望着尹芸好看的笑脸,他心跳猛地加速。

他的手下意识地向尹芸的手靠拢,喉咙里似乎也多了些什么东西,胀胀的,不吐不快。

“或许尹芸姐也没想到,只是照顾照顾一个陌生的小子,却……”

尹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欢乐的笑容被严肃代替,她如临大敌:“你听!有什么声音?”

白玄心跳一缓,他立即闭上了嘴,被尹芸抓住的手一下子放松,同时耳朵也竖了起来。

丝丝箫声从树林中响起,细长婉转,带着一丝孤独,一种与世事无关的孤独。

或者说,白玄这般杀手的孤独。

“箫声!”

第十八章 冷面寒枪齐骏冬

突如其来的箫声使两人的脚步放缓,这片山林虽是白杨镇的取柴地,但这个时候可没什么人上山,因此说声荒郊野外也不为过。

况且来这里的大多是打柴为生的百姓,一个个的日子都过得哭哈哈的谁还有兴趣吹箫?退一步讲,这些百姓能有几人会吹箫?

那这箫声就出现得有些古怪了。

但也不能什么事都一竿子打倒,只不过白玄神经绷紧起来,不复刚才的轻松模样。

越靠近林子,这箫声就越发清晰,婉转的箫声在树林里缠绕,颇有一种闲云野鹤的感觉。

当然,首先要剔除箫声中的孤独寂寞之意。

“这声音,是在这林子深处。”

白玄捏着尹芸的手,后者的手柔软冰凉,像是一块冷玉。但白玄现在却没心思想这些,神秘的箫声早已让这个杀人如麻的杀手紧张起来。

尹芸看着他紧张的模样,不由得莞尔一笑:“小玄,你也太敏感了吧!”

白玄眨了眨眼,心底自然明白了尹芸的意思。这里虽是荒郊野外,但也还是大白天,况且他们也没招惹什么人,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害他们。

说到底,还是白玄自己的心态变了。鼠妖的遭遇让他对自己的小命无比重视起来,一旦有些风吹草动便疑神疑鬼,生怕有谁害了他。

虽然他身手不俗,但是这个世界拥有的神奇灵力,让他这身手变得不值一提。

刚才尹芸听得并不太清,以为是什么猛兽,故而如临大敌。但现在完全能听出这是箫声,并非猛兽,她的警惕性自然放低了下去。

白玄挠了挠头,一脸的不好意思:“……是我太紧张了。”

不过他心底的弦仍然紧绷着,杀手的他深知人性的可怕,有时候人比野兽更加危险。

“嗯!姐姐我知道,你这伤还没好,自然要小心一些。”尹芸理了理发丝,轻声道,“不过这吹箫之人到底是谁啊,真有闲情逸致。”

拨开身前的树枝,两人已经进入了林子。白玄摇了摇头:“闲情逸致?我倒不觉得。尹芸姐你没听到这箫声悲凉凄婉,有一股萧索孤独的意境么?”

“啊?”尹芸愣了愣,随后俏脸微红,笑容也淡了去,她低着头,“我……我一个丫鬟哪里知道这些,这个……它不是很好听么?”

“好听是一回事,其中意境又是一回事。”白玄笑道,心中的弦却越发紧绷,他总觉得,这箫声透出的意境和他有些相似,吹箫的人和他的性格经历应该也差不多。

被死死压着,渴望着自由,同时还极度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除了自己其他人都不当一回事。

白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是性格是多年养成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况且在这个世界,他这样的性格能得到更多好处也说不定。

“但凡是曲子,都得有自己的意境,这样才能算是一首好曲子。这吹箫的曲子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它的意境沉下心却是能感受到。它里面满满的都是孤独箫索之意,而能把这意境吹出来,这吹箫人不是曲乐家就是……他的心境和这曲的意境相差不多。”

尹芸点了点头,只是脸上还是似懂非懂的模样。

白玄所说其实颇为简单,但奈何尹芸见识不够,对曲乐方面更是一窍不通,自然听不太懂白玄的话。

而且白玄也不会曲乐,只是地球歌曲何其多,人民知识水平都不低,生活在那个大染缸里,不是专业也能说出些歪理。

但在他话音刚落,那本还在婉转的箫声却戛然而止,像是被掐断的录音。

白玄眉头一皱,自知这吹箫人听到了他的话,而他的话大概说中了吹箫人的心坎上。

尹芸停下了脚步,二人同时望向箫声的来源地,只不过后者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停下了吹箫的动作。

这林子里诡异地沉寂了些许时间,就在白玄想继续前进时,一个略微沙哑但又颇为轻柔的男声响起:

“你是谁?”

白玄微微皱眉,这声音的音色可算是温和一途,但这语气,只是短短三个字却蕴含着淡淡的霸道之意。

只不过这语气似乎是被刻意强压了许多,不然那霸道之意会更甚。

那这吹箫者到底是什么人,刻意掩盖都无法遮挡其中的霸道,可知此人不是身居高位就是一方强人。

只不过但凡有身份的人,谁会跑到这么个打柴的山林里搞艺术吹吹箫?倒是有些强人性格古怪,说不得就喜欢跑荒郊野外自娱自乐。

比如白玄的便宜师傅秦邺就绝对是个性格古怪的家伙,有那一手催眠之术随便跑哪去都不会混得太差,但这货偏偏混成了个老流浪汉,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老乞丐。

尹芸眉头一挑,听出了其语气中的霸道,但白玄不管这些,大抵猜到了对方身份的他决定实施装怂计划。

但尹芸在这,他也不好装得太怂,男孩轻咳了两声,用疑问的语气问道:“你又是谁?”

对面沉默了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语气中已再无霸道的痕迹:“过来坐会可好?”

对方居然也不回答他的问题,显然是一方强人,怕自己的名气吓到了白玄,使其不敢上前,就算上前也畏手畏脚,不敢真心探讨。

当然,这些都是白玄的自我猜想。

白玄虽对自己小命无比珍惜,但也分得出是非,心底思索片刻也就明白了其中厉害关系。

但他不是独行侠,身边的尹芸显然因对方的语气心有不满,所幸白玄在她眼前一直扮演的是一个愣头青的模样,也不怕她心生怀疑。

“尹芸姐,你看?”

尽管心有不满,但尹芸也不好打消白玄的兴趣,见白玄一副好奇的模样,点了点头道:“我们去看看吧!”

白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摸喜色,装作下意识地拉起尹芸的手,加快步伐向那男子的方向走去。

尹芸的手还是滑嫩冰凉,白玄心头如水面般泛起一层涟漪,而后者也因白玄这突然的举动脸色微红。

刚才她拉白玄的手是心中紧张,但这次是白玄主动拉起她的手,后者还没有心理准备。

两人的心底都不平静,但表面上都没什么变化,心思乱想时似乎连时间都过得快了,没多久二人就到了那男人的地方,一下子都回过神来。

这里是林中的一块少见的宽阔地,因堆了好几块巨石没什么草木扎根。男人随意地坐在其中一块巨石上,一手捻起一个小小的酒杯。

男人的模样很是年轻,仅比白玄稍大,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衣服胸襟也大开着,一副浪荡子模样。

但他的脸却如寒霜一般,眼睛细长,像是两口宝剑,睁眼时自有寒芒流转。

此人,绝不简单!

白玄眼睛微眯。

但很快尹芸的惊呼响起。

“齐骏冬?”

白玄心底一动,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此人的资料:齐家家主第二子,一身修为直逼老一代,被誉为白杨镇第一天才,有一套不俗的枪法,有因此人面若寒霜不苟言笑被人称为冷面寒枪。

冷面寒枪齐骏冬。

男人把手中的酒一口饮下,随意把酒杯放下,但在这一过程中,他那宛若利刃的目光一直落在白玄身上,不曾有半分变动。

“是我!”

第十九章 人有面具

齐骏冬毫不掩饰的承认,让尹芸脸色微变,毕竟四家联盟和白家的关系不太好,而齐家恰好是四家联盟的主家。

“你是什么人?”齐骏冬倒是不甚在意,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白玄身上,如剑般的眼睛寒芒微收。

尹芸抬起头来,直视着齐骏冬,语气高昂起来:“白家!”

齐骏冬的动作一滞,随后眼中寒芒乍起,一股锐利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喷薄而出。

“不是问你!”

白玄脸色一变,他也大概了解了白家和齐家的纠葛,但未曾想过两家矛盾如此之深,这齐骏冬的模样分明就是欲杀之而后快。

饶是如此,他仍一步迈出,挡在尹芸身前,脸上浮现出倔强的模样:“白玄!”

齐骏冬猛地站起身子,手中瓷酒杯被他捏碎,黑色的气流从他手中逸出,在空中缠绕。

这副模样恐怖至极,但白玄却没有感到一丝危险,似乎齐骏冬对他根本没有丝毫杀意,也就只是做做样子。

做给尹芸看。

齐骏冬眉头一挑,手上黑色气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手指着白玄身后的尹芸,独特的声音响起:“你,滚吧!”

“这里可不是你齐家的地盘!”尹芸拉开白玄,后者虽有心阻挡,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得让到一边。

白玄心中大急,这齐骏冬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好招惹,而且后者被誉为白杨镇年轻一代第一人,修为绝不是尹芸这个丫鬟能比的。

看齐骏冬的架势应该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尹芸就说不定了。不趁机逃开反而出言顶撞,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推入险地!

果不其然,齐骏冬只是笑了笑,他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但其中的话却有一股浓浓的杀意:“这里的确不是齐家的地盘,但我可以杀了你!”

白玄咬咬牙,眼睛瞪得老大,怒意毫不掩饰的喷薄:“你想干什么!挑起白家和齐家的争斗?”

“你们还没那分量!”齐骏冬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像是嘲讽,他声音又低了下去,轻得仿若蚊吟,“我也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白玄:“我也不想干什么,叫这丫头走一边去,我和你有事要谈。”

“休想!”尹芸冷哼一声,这个平时温柔如水的女人现在居然一脸英气,那滑嫩纤细的手指捏成拳,一股隐晦的灵力波动从她体内散发。

白玄自然感觉不出,他只是突然觉得身边的尹芸变得危险起来,她的体内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力量觉醒了。

“你想和我动手?”齐骏冬声音依旧平淡,仿佛眼前尹芸的示威就好似一只蝼蚁的叫嚣,根本引不起他的注意。

白玄按下尹芸的拳头,脸上怒意几乎堆积成云,他看着齐骏冬,却是对尹芸道:“尹芸姐,你先走,他应该不会伤害我!”

“你……”尹芸气急,身子却是不动,只不过体内灵力运转更加迅速。

“若是纠缠下去,尹芸姐就危险了!我白玄不过是贱命一条,如果因为我让尹芸姐陷入险地……”白玄一字一句地道,他心中杀意升腾,“我白玄,死不足惜!”

“小玄……你……”

尹芸银牙狠咬,目光在齐骏冬和白玄身上晃动,绿光在她手上流转,看上去颇为邪异。

“如果尹芸姐出了事,我便与你共赴黄泉!”

他松开抓住尹芸的手,后退半步,目光从齐骏冬身上移回:“请尹芸姐速速离去!”

尹芸移动的目光终于停下,她狠狠地瞪了齐骏冬一眼,终于开始退步:“我在林子外等你!”

说着,转身便走。

待到尹芸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白玄这才瞥了巨石上一副看戏模样的齐骏冬,言语里带着怒气:“你想问我什么?齐少爷!”

似是有意,最后三个字的语气明显加重。

齐骏冬眉头一挑,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个酒杯,慢慢地倒上酒,敬向白玄:“你在生我气?”

白玄不屑地嗤笑一声:“你倒是好笑,我是生你的气?我是想如果有刀,就一刀结果了你的性命!”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哐当”一声,一把明晃晃的牛角尖刀已经在他脚边。巨石上的齐骏冬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口将酒饮尽。

白玄白了这货一眼,一时气话这货还当真了?

“刀在你脚边,”齐骏冬笑道,他声音似乎有股神奇的魔力,明明是这样一个锐利的人却让人生不起敌意,“但是我相信,你不会……”

白玄心头一颤,脸上怒意渐消,这本就是装出来的,此时要收回自然非常简单。

不是齐骏冬的声音让人生不起敌意,而是现在他整个人对白玄没有丝毫敌意,甚至还有一股亲切感。这种感觉,让白玄对他生不起敌意。

但正是这种感觉,让白玄浑身不自在。

“对!你现在的样子才对……”齐骏冬道,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不对!你不应该是这样!”

白玄眉头一皱,他声音渐冷:“你到底想问什么?”

齐骏冬看着他,把空酒杯放在巨石上,声音莫名的温柔起来:“我听到了你说的话,你觉得我懂曲乐吗?”

还不等白玄回答,他就摇了摇头:“我只是略知一二,会吹吹会弹弹,但难登大雅之堂,至于你说的曲乐意境,我更是一窍不通。”

他眼睛里闪过精芒,温柔的声音也因激动重新显露出霸道之意。

“你懂那曲乐吗?”

白玄眼神迷离,半响后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不懂!”

“不懂曲乐,何明意境?”

白玄猛地睁开眼。

“不与共鸣,何知意境?”

白玄拳头捏紧。

“不同于心,何……”

“闭嘴!”白玄打断了他的话,男孩握拳的手松开,一柄小刀已从袖里滑至手中。

齐骏冬一愣,随后晒然一笑:“不说,我不说。”

这里诡异的安静下来,安静到草从里细微的虫鸣都能听到,最终还是齐骏冬打破了沉默。

这个白杨镇年轻一辈第一高手此时身上没有一丝傲气,浑身锐利的气息也收拢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你可知道,这世间所有人,其实脸上都带着一张面具。”

白玄声音却越发寒冷:“不知。”

齐骏冬也不管他,只是自顾地道:“每个人,只要在外面,都会把面具蒙上。因此没有人能看到别人的真容,也没有人会把真容给别人看……也……或许会有。

“面具戴在脸上久了,一直不摘的话,迟早会和脸皮长在一起,到时候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容了。”

他顿了顿,看着白玄脸上尽是笑意:“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真容。”

小刀在白玄手中轻轻转动,没有声音,白玄也没有声音。

“我的真容只给你一个人看。嗯,虽然你我这只是第一面,但我还是迫不及待地把真容掀出来了,因为我怕我的面具戴太久,一直不掀,迟早会和脸皮长在一起,到时候就晚了。”

他从巨石上跃下,站在白玄身前,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后者面无表情的脸,以及那在指尖翻转的寒光。

“至于为什么要给你看?那是因为你的真容,和我的一样!”

话音刚落,白玄手中寒光一凝,只见他手臂一抖,寒光化为一条银带,铺出一条直到齐骏冬咽喉的路。

第二十章 同类

寒光在齐骏冬的咽喉处停了下了,它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刀片极薄,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捏断。

但没人会怀疑它的锋利,它极度脆弱,也极度危险,只需用上一点力气,就能轻松抹掉别人的脖子。

但齐骏冬毫不在意,他眉头一挑,言语中充满了笃定:“我相信你,这刀不会落下来。”

白玄笑了,这是他在齐骏冬面前第一次笑,笑容也不是阳光般温柔,倒像是恒古不变的寒冰,让人心寒。

“为什么?”

齐骏冬轻声道:“因为你知道你杀不了我,贸然动手可能会激怒我。”

他顿了顿,任由白玄的刀抵在脖子上:“如果我出手,你没有把握,或者说没有可能杀了我,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

白玄也不气恼,他声音轻柔:“但是现在我的刀可是在你脖子上!”

齐骏冬摊了摊手:“你大可以试试!”

两人又安静下来,片刻后白玄把刀放下,语气变得暴躁:“你跟我说这么多,什么狗屁真容面具的,其实就是想说一件事吧!”

他停顿了一下,把脸伸长贴近齐骏冬,温柔的语气却带着一丝寒气:“你和我是同类?”

齐骏冬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嘴角上扬:“你知道。”

白玄把脸收了回去,晃了晃手腕,继续道:“其实你不会真正对我动手吧!无论我做什么事。因为你说过,我们的真容是一样的。”

“即使不相同,也相似。”齐骏冬道,“我知道你的想法。”

“哦?”白玄挑了挑眉,嘴唇翘起,“是吗?”

下一瞬间,齐骏冬身子突然后仰,与此同时,一道寒光从他咽喉间划过,那是白玄本应收起的刀。

刀尖几乎是贴着他的皮肤划过,锐利的气息让人遍体生寒,但齐骏冬早就预料到一般,躲过这一刀之后身子又弹回,脸上尽是轻松的笑意。

白玄手臂轻转,反手又一刀杀来。但齐骏冬比他更快,布满老茧的手和他面容不符,钳子似的拿住了白玄的手。

“你凭什么,说我懂你?”齐骏冬唇齿轻动,不轻不慢地吐出这几个字,但白玄的反抗突然停止了,手中小刀落在地上,和刚才丢下的牛角尖刀一般,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玄张开嘴,半响后嘴里才重复了一遍齐骏冬的话:“你凭什么,说你懂我?”

齐骏冬嘴角一咧:“因为我们是同类啊!”

“我没有同类!”

齐骏冬退了半步,脸上笑容淡化,他抬头望天,声音里带着追忆和后悔:“我以前也以为我不可能有同类。”

白玄看着眼前的男人,沉默着也退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安全了些。

“很多事,只有当你后悔的时候,你才会明白。”齐骏冬的头低了下来,目光直视着白玄,声音轻巧得不像话,“我当年后悔了一次,我不想再后悔第二次。”

“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白玄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子,大步向林子外走去。

齐骏冬看着他的背影,腰杆挺直,像是一杆矗立的孤枪。

那少年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终于忍不住了,手拢在嘴边,也不管林子外是否还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手放下,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袋垂下,声音细微得让人根本听不清。

“同类……”

“呵呵,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你……”

“啪嗒”

泪水滴落在地上,和地上的尘土融合,晕开一片湿润的花朵。

他伸手狠狠擦了擦眼睛,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齐家……”

“呵呵呵……哈哈哈哈……”

“我不会再让上一次的悲剧重演!”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些许画面。

……

“小子!面具扯不下来啦!”

……

“你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明白?说到底,我们还是一路人。”

“同类?”

“唉?这个词好!”

……

“嘿嘿嘿!我们是同类嘛!天下这么大就我们是一路人,自然是要生死与共!”

……

“不行!你必须得让我!我管你什么灵力不灵力的!我比你大!长兄为父……长同类也是父嘛……”

……

“人嘛,都有一死!你还年轻,得好好活着,死了不值当。我们这类人命都苦……不苦也不是一类人了。”

……

“这就是我们的归宿了,你还有机会,你得留下来。我们这类人,肯定不止我们两人,你还要找到我们的同类,让他……把面具摘下来,不然戴太久,就和皮长一块去了。那就不叫人了……”

……

画面定格,那是一片树林,林子中间有几块巨石,把这林子挖出一片空洞,这洞旁边有棵最大的树。

一个青年人就在那,长枪从他胸口当中插进去,钉死在树上,混着内脏的黑血顺着枪杆流淌,“嘀嗒嘀嗒”地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

他的脑袋高高扬起,脖子、嘴巴、额头各钉了一颗钉子,血液流得他满脸都是,看上去恐怖非常。

但他最后的表情,似乎还在笑。

笑得很开心。

……

回忆很快就略过了一遍,齐骏冬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回头望了巨石堆一眼,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

“大哥,他的面具也扯不下来了!”

“上次是您救的我,这次……换我来救他!”

“齐白……都不过是利欲熏心目光短浅的小人而已!”

“我会比您轻松的。”

……

尹芸也不知道齐骏冬到底和白玄说了什么,反正他这一路上脸色都阴沉得可怕,完全没有阳光大男孩的模样。

白玄甚至连装模作样都懒得了,他心里惊怒交加。

“同类……同类……什么东西,他一个封建小少爷,能懂什么,能知道什么?还口口声声地说同类!”

“他会孤独?他会被人限制?他会被人当狗一般玩耍?他会随时把脑袋放在刀尖上?”

“不过一个自命不凡的臭东西而已!舒服日子久了,自然会产生生这种没有自知的蠢货。”

“真是……该死啊!”

当进了白家大门,白玄便连身旁的尹芸都不管了,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被子蒙头倒在床上。

“不行……那个人能看出我的想法,一定要找机会做了他!”

人再厉害,也是人,是人就总有弱点,只要有弱点,他就能被杀死。

但他脑海中刚有这个念头,门就被推开了,一袭鹅黄色长裙的白灵儿走进来,张口就喊:

“别睡啦!祁叔叔找你有事!”

第二十一章 我觉得门一定通事,不然怎么一出门就会出事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白玄走在大街上,在他前面是白灵儿和尹芸,一主一仆似乎没有等级观念,亲密得像是姐妹。

祁强叫他过去,不过是敲打敲打他,比如叫他听话,不要起歹心之类的。当然也检查了白玄的身体,说是怕有什么纰漏。

所幸当天早上他遇见了秦邺,身上燃情咒已解,不然被当场查出,自己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只是他觉得祁强看他的眼神有些诡异,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又像是看着猎物,让白玄心生不安。

似乎自己掉进了一个大漩涡。

不知是因为燃情咒被解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白灵儿终于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了。而因为当时和齐骏冬的遭遇,尹芸也有些远离他的意思。

一天的时间,自己就……

真是世事难料啊!

心中对尹芸的那丁点好感,似乎也因为她这个远离的举动,被碾得粉碎。

“人不都是自私的嘛,都是一丘之貉!”

白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

前面一下子吵闹起来,白玄回过神,却见白灵儿和尹芸站在人群当中,俏脸上满是怒意。

人群的另一边,则是一个白裙女子,面容精致,带着一丝傲意。

甚至因为身高原因,这女子扬起头,硬生生把平视变成了俯视。

白家在白杨镇的地位接近于土皇帝,白灵儿更是公主一般的人物,这女子敢在这大街上和她争锋相对,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白玄一个下人,自然不能掺合到这里面。于是他低了低头,只是站在白灵儿身边,听着三女的明嘲暗讽。

以二对一的白灵儿尹芸居然很快败下阵来,白玄心中对这女人又高看了几分,不知是谁家教出来的,伶牙俐齿好生厉害。

饶是如此,白玄也不出头,缩了缩脖子,往白灵儿身后挤了挤。

如果现在出头,虽然有可能挽回白灵儿的一点面子,但更有可能把自己折进去。白玄可不认为自己嘴巴上的功夫能比得上这女子。

说不得狐狸没抓着还惹一身骚。

而且如果在这弄出名堂,就相当于打上了白家的标签,他对白家可没多少认同感。

任何繁荣,都是建立在高塔之上,迟早会有覆灭的一天。

白家现在看着威风无比,可不知什么时候也就倒了。他可不想现在就打上白家的标签,到白家覆灭的时候,被连累把性命弄丢了。

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的小命大。

人群突然被推开,白灵儿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但看清来人后这喜色一凝,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些许。

白玄身体也是一颤,随后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一队全副武装的私兵把人群推出一条道,他们的胸口都别着一个“齐”字胸章,齐骏冬手持银色长枪,大步流星地从这条道上走进来。

“散了!”

他声音毫无感情波动,与白玄说话时截然相反,但这本是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居然如溃堤一般散开,不敢在这里多待。

白灵儿后退半步,抬起头望着赵淩齐骏冬两人,俏脸憋得通红:“你们不要太得意了!”

赵淩完全不理她,目光一转落在齐骏冬身上,揶揄道:“齐二少爷,你来这干什么?”

齐骏冬瞥了她一眼,声音依旧冷淡:“齐某做什么事还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赵淩全然不因他的话有半分恼怒,只是道:“可我记得齐二少爷今天是负责维持中市秩序的吧!你带着手下私自脱离中市……玩忽职守?”

“齐某正是在维持秩序!”齐骏冬手腕轻转,把长枪狠插入地面,“这里,还是中市!”

白玄心中一动,立即明白了齐骏冬的意思,顿时犹豫起来。

白玄能想到,赵淩自然也不差,这女人眉头一皱,声音的调值低了几分:“齐二少爷,这中市是我们四家联盟共同的地方!”

“这我自然知晓!”齐骏冬道,“齐某不过只是一个执行者罢了!但赵小姐你可记住了,我齐家是四家联盟的主家。”

“什么叫你们的!”白灵儿却喊了起来,她丝毫不顾尹芸的阻拦,小胳膊不断挥舞,“白杨镇什么时候是你们四家的地方了!”

白玄身子一僵,也不再退缩,他抬起头看着白灵儿一脸佩服:你够牛!

当着人家一群人的面……白玄伸手捂住自己左胸:心肝儿疼。

白杨镇确实不是四家联盟能说了算的,但是现在是形势比人强啊!这时候不说服软也应该闭上嘴装小透明吧!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跑人家眼皮底下跳。

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吗?

果不其然,齐骏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赵淩转移到白灵儿身上。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白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白玄看不出这笑意,但只是齐骏冬注意的目光就已经让他心底一凛,整个人如同弓弦一般紧绷起来。

“但这里是中市!中市就是我四家联盟的地方!”

白灵儿不服气道:“中市也有我白家的产业,还……还有杨家的,怎么就是你四家联盟的地盘了!”

赵淩眉头舒展开来,对她而言白灵儿把齐骏冬这个霉头引走自然最好不过。赵齐两家同在白杨镇北区,素有间隙,而且齐骏冬这个人虽被传为白杨镇年轻一辈第一人,但其实也就是齐家的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就算现在同为四家联盟,也照咬不误!

“东区的小东市,也有我齐家的产业。”齐骏冬的话不温不火,但却有种不可抗拒的霸道。

白灵儿一滞,尹芸拉了拉她的衣袖,上前一步,目光轻转,似是无意间从白玄身上扫过,这才开口道:“齐少爷这是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齐骏冬淡然道,“你们扰乱中市秩序,跟我走一趟吧!”

尹芸眉头一皱,声音重了几分:“齐二少爷这是要挑起白家和齐家的纷争吗?”

“好大一顶帽子啊!”齐骏冬眼睛微眯,目光从赵淩身上一扫而过,见她没有什么动作后才继续道,“白家和四家联盟的纷争也不是区区一个齐骏冬说了算的。再说,齐某也不是要为难白小姐,只是白杨镇有白杨镇的规矩,中市也有中市的规矩——白小姐,去我那喝口茶吧!”

说着,伸手一挥,齐家私兵们便迈着整齐的步伐,把白灵儿主仆三人团团围住。

白玄脸色难看。

尹芸护住了白灵儿,这个大姐姐声音高亢:“你们谁敢!”

白玄咬咬牙,心一横终于不再躲在白灵儿身后,大步迈了出来。

和赵淩言语交锋他可以当缩头乌龟,因为他是下人,是不能掺和到主人的交谈中的,哪怕这是骂街。但齐骏冬的模样摆了是要对付白灵儿,他不出来维护主人,就是不忠。

不忠之仆,要之何用?

齐骏冬看着白玄出来,眉头微挑,体内灵力翻滚,已然调动起来。

一旁看戏模样的赵淩也认出了他,这个在千创山脉遍体鳞伤的人,这个父亲计谋里一个重要的棋子。

两人都严肃起来。

“齐二少爷,不知我家小姐犯了什么过错,为何要刀剑相向?”

他明知故问,只是语气充满自信,像是一个智者,又像是一个智障。

但他心中却不像表明这般自信,心跳似乎在加速,他肯定现在自己已经被打上了白家的标签,再也洗不掉了。

至少是在这些人的眼里再也洗不掉了。

他心里很累,总感觉自己被诅咒了一般。他想是不是自己以前练过长枪的缘故,被划拉到枪兵里去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门遇到了秦邺,第二次出门遇到了齐骏冬,现在又遇到这档子事。

这里的门是不是通事啊!不然为什么他一出门就一定要出点事啊!

第二十二章 敢于骄傲的人大抵都有骄傲的资本

“我刚才说过,扰乱中市秩序!”齐骏冬淡淡地道,“你是聋子吗?”

白玄弯着腰,一副下人做派:“扰乱秩序,何以见得?”

“你是瞎子吗?”

“不敢,”白玄道,“只是齐少爷不拿出点根据,就胡乱抓人,怕是不好的吧!”

他顿了顿,抬起头来,脸上是谦卑的表情,但眼里却吞吐着寒光:“况且还是我白家大小姐!齐家现在已经是白杨镇第一家了吗?”

话音刚落,齐家私兵中的一人长枪转向,尖锐的枪尖直指白玄。

齐骏冬挥了挥手,那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挣扎之色,但很快就收回长枪。

白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齐少爷?”

“白杨镇第一家?我齐家确实不敢妄称。”齐骏冬淡淡的道,白玄听见此话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

只要齐骏冬言语软化,就有从这脱身的机会。

可齐骏冬嘴角却突然翘起,白玄脸上笑容一僵,心底一股不妙感油然升起。

“可白杨镇年轻一辈第一人,这个称号我敢接下。”

白玄脸色微寒,后退了几步,直到尹芸身前才停了下来,他已经明白了齐骏冬的意思。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白杨镇也有白杨镇的规矩!”齐骏冬大声道,“你说的根据,我齐骏冬就是根据!”

赵淩俏脸一寒,但还是没有多余的动作。白灵儿攥紧了尹芸的衣摆,胸口起伏不定,已然是有了怒意。

“我看到了,这就是人证!”齐骏冬反手握枪,臂膀轻鼓便把它从地里拔了出来,枪身在阳光下映射着银光,“有人证,便是根据!”

他向前一步,声音霸道:“你们若是不服,大可以来和我理论理论!”

赵淩的拳头捏得发白,但最终还是只冷哼了一声,便停下了体内运转的灵力。

白灵儿终于忍不住了,松开攥住尹芸衣摆的手,步子迈开。

白玄的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白灵儿动作一滞,他趁机膝盖一弯,冲着齐骏冬单膝跪下。

“请赐教!”

他这话落地,众人都呆了呆,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齐骏冬的白杨镇年轻一代第一人的称号可不是玩笑,这是他用拳头一点一点打下来的。白玄不过是白家的一个下人,怎么会有勇气向齐骏冬发出挑战?

但就在众人愣神的瞬间,白玄已经松开握住白灵儿的手,人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他与齐骏冬的距离本就不算远,在前者有意蓄力的冲击下这段路只在眨眼便掠过。白灵儿刚反应过来,白玄的拳头已经举起,呼向齐骏冬脸庞。

“当!”

长枪落地,和石板的地面碰撞出点点火星,齐骏冬一躺,躲开这一拳,握枪的手臂猛地发力,双腿弹起踏在白玄胸膛。

白玄被这一脚踹飞了出去,所幸齐骏冬只是仓促应对,力度并不算太大。他很快就掌握了平衡,一个后空翻落在地上,“蹬蹬”退了好几步便稳住了身子。齐骏冬则是借着这一脚之力,松开握住枪的手在空中翻了一圈,然后再握住枪蹲在了半空中。

一根根血管在皮肤上凸起,像是树根一般缠住握枪的手臂。这右手的力量确实惊人,仅靠它便使得齐骏冬整个身子都停在了空中。

白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齐骏冬的那一脚就像是一口大锤,外面倒没什么伤,但体内的肺腑却有一股钻心的疼。

喉咙里似乎都荡起一味腥甜。

左手上食指轻勾,齐骏冬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再来。”

白灵儿就要上前去,尹芸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小姐,不要去。”

“可是……”

还未等她说完,尹芸便重重地摇了摇头:“不能过去!”

齐骏冬不会对白玄怎么样。

当然这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不然以白灵儿的性格,不问出个所以然就根本不可能放手。

但那所以然,不过是几天前齐骏冬和白玄的偶遇。

齐骏冬强烈要求两人单独相处,这之间到底有什么事?这个消息还是烂在她肚子里吧!不然若是透露出来,白玄在白家会怎样?

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尹芸那坚定的面容,白灵儿咬着唇,终于是后退了一步。

白玄已经迈开脚步,向齐骏冬方向前进,只不过这次他的速度变得迟缓,和刚才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拳头被他捏得“咔咔”响,他那纤细的身躯似乎变得强壮,每一步都有沉稳的脚步声。

齐骏冬身子舒展,双脚落在地上,再把长枪拔出,倚在肩上。

白玄已经站在他身前,同三天前一样,只不过拿着武器的换成了齐骏冬。

密林中的鼠怪确实恐怖,但仔细想想其实它也不是太强,除了锋利的爪牙和惊人的速度,再也没有其它出彩的地方。

虽然它把白玄逼入绝境,但它留给白玄的印象,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因此有灵力者在他心里,也并非无敌。只要抓住机会,一样能置其于死地。

右拳猛地挥出,没有任何征兆,它是那样的快,就像是一道流星,看不到拳头,只有残存的光影。

但就这快速的拳头,却被一只手挡住了。齐骏冬依旧是右手握枪把它靠在肩上,空出的左手后发制人,拍开了白玄的拳头。

而在此时,白玄的左拳挥出,直指齐骏冬的下巴。

“嘭!”

白玄飞了出去。

他终于明白了他和齐骏冬的差距,原来灵力是如此神奇,齐骏冬的反应和速度远超常人,即使是十几年杀手训练的白玄也跟不上。

齐骏冬那本是拍开白玄右拳的手迅速抽回,挡开白玄左拳后又高歌猛进,一掌印在了他的胸膛。

这一掌的力气甚至比刚才那一脚还强,飞出去的白玄在地上滚了几圈才一个翻身,半跪着挺直了腰。

他望着齐骏冬,心中焦急。现在他清楚了自己和齐骏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力量的落差让他失去了再与齐骏冬鏖战的勇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拖!

把这场战斗尽力拖下去,时间越长越好!

白灵儿乃是白家的掌上明珠,有人找她的事白家自然会有所反应,刚才散开的人都是极好的报信者,他只要尽力拖上一段时间,等来白家的人就好。

只是齐骏冬的强悍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谈到强,大抵都会想到天崩地裂的力量,很少的人才会想到,仅是单纯的拳脚,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速度反应永远比你快,力量永远比你强。自己就像一个会动的沙包,只是冲过去给人送菜,尝尝对方的拳脚能让自己感觉到几级的痛苦。

他大口地喘着气,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其实他本就是只受伤的野兽。胸膛的痛楚和着腥甜的味道,随呼吸向口腔蔓延,似乎形成了什么液体,他又费力地把它咽下去。

现在想想三天前自己的举动真是可笑,无论自己怎样隐藏,怎样掩饰,费尽心思挥出的绝杀一刀在齐骏冬眼里也不过是老婆婆走路,但自己还妄想着威胁他,甚至找个机会做了他。

他也明白了齐骏冬对这些人的态度为何如此霸道,敢于骄傲的人大抵都有骄傲的资本。

第二十三章 事件平息

齐骏冬收回手,看着半跪在地的白玄,脸上尽是戏谑。

对他而言,收拾白玄,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只是他眼中似乎有一丝喜悦,不是碾压他人带来的心理的变态的满足得意,而是一种轻松的欢乐。

自己的任务,似乎比想象的要简单。

胸中的甜风逐渐消散,白玄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望着齐骏冬,眼底里藏着忌惮。却是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再没有刚才主动进攻的姿态。

齐骏冬也站在原地,似乎是坚持他的骄傲,不愿主动对白玄这个普通人出手。

这份坚持让白玄获得了足够的时机恢复,胸中的剧痛虽不可能这么快散去,但总会淡化些,至少不会让他运动时还像一只手那样扯着他的肺腑。

但很快,白玄脸色就变了。

因为他看到齐骏冬的脸色微沉。

“昂!”

银色长枪高高抛起,恐怖的速度让构成它的物质轻颤,发出低沉的音。而在它被抛起的瞬间,齐骏冬的身影只在原地一闪,便已来到白玄身前。

快!太快!

转瞬间齐骏冬的拳头就冲了过来,常年习武的他骨节宽大,撑着的拳头像是一个小沙包。紧握的拳头犹如铁铸,不透一丝风声。

白玄自不甘束手就擒,他身形猛退,同时右手伸出,手臂如同没了骨节般,蛇似的缠上了齐骏冬冲来的拳。

这是他那便宜师傅秦邺所传授的这个世界的武功,名为《鬼探囊》。传说修练到最高深的境界,能孕育出一只鬼手,威力自不必说,重要的是这鬼手并无形体,诡异无比。

但他也才刚接触这武功,充其量就如同现在这般,活化手臂的骨节,让自己的攻击方式变得诡异。

他本是想用手臂的缠绕改变齐骏冬拳头的方向,或者是减缓这拳头的势头,但他的算盘落了空,齐骏冬手臂下传出一股诡异的力量,白玄只感到手臂一麻便被震开了。

接着,齐骏冬拳头上的恐怖劲道完全落在白玄被击中的右肩上。正做后退状的少年平衡失控,径直向地面倒去,但关键时刻齐骏冬的拳化为爪,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

白玄后仰的危机一缓,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他只感觉眼前一花,齐骏冬已然和他错身而过。

“我会一直在那等你!”

这声音如此清晰,却又如此迅速,在这一瞬间这句话本说不完也听不全的,但白玄就恰恰听清了,就好像这声音本就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只是现在被翻出来一样。

小腿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就像是车轮撞过,白玄整个身体便向前摔去。但他的肩头还在齐骏冬手上,这个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手腕轻翻,便让白玄来了一个漂亮的前空翻。

“对不起……”

三个字再度在这瞬间传入白玄耳中,但还未等他有思考的机会,一只脚就狠狠踢在他的腹部,让他重登天空,又翻了好几个圈才落下。

但他并没有接触到地面,齐骏冬那极速的拳脚早在他落地的地方等着他,刹那间如暴雨倾盆,硬生生把他从由脸着地打到由脚落地。

待拳影过后,白玄身上除了脸已经没几块好肉,到处都是青紫色。

他双脚再度踏上地面,却是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也摇摇欲坠。

“当——”

长枪落地,枪尖插在石板之中,枪身在不断的摇晃中发出轻吟,似是炫耀,又似是嘲讽。

齐骏冬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声音霸道让人不敢抗拒:

“跪下!”

这最后的战斗何其快,只是短短几息便结束了,白灵儿终于反应过来,她正要说话,却被尹芸拉住了衣摆。

“竖子尔敢!”

如中日怒阳的声音乍起,齐骏冬脸上得意的笑容立即被严肃代替,他伸手在空中一抓,不远处矗立的银枪发出一声低鸣,便拔地而起飞进齐骏冬手里。

剑光从这条街的对面撒下,只眨眼间便到了齐骏冬身前。齐骏冬长枪此时刚握在手中,还未有准备,便是一枪抽了过去。

剑光中参杂了一丝银芒,眨眼间便崩溃,露出后面的主人——尹淮。

而仓促间破掉这剑光的齐骏冬则和刚才的白玄一样倒飞而出,他两脚踏在地上,拖出两条细长的白痕。

直至街边,他一脚蹬在身后店铺的台阶上,铺成台阶的石板被这一脚蹬烂,碎石飞溅。

围住白灵儿的齐家私兵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都蠢蠢欲动,那斜举的长枪都平放下,正对着包围圈中的白灵儿主仆的枪尖散发着寒光。

而白灵儿也终于抽出了宝剑,剑身上有碧光流转,一看便知晓它的不凡。

还未等双方爆发出冲突,稳住身子的齐骏冬便开了口:“住手!”

他慢慢地从街边走过来,脚步平稳中气十足,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持枪的手臂,在轻微的颤抖着。

刚才的碰撞中,他吃亏了。

齐家的私兵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便收回了长枪,小跑着围在齐骏冬身旁。

“尹……淮……”

尹淮走到白玄身边,伸手扶住了他,这才瞥了齐骏冬一眼,慢条斯理地道:“齐平越看见我也要叫声尹老弟,你这个儿子倒是英雄,直呼我名。”

齐骏冬咬着牙道:“那是以前!现在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白灵儿和尹芸也来到了白玄身边,只不过白灵儿乃是千金之躯,哪能去扶白玄,于是尹淮就极不负责地把白玄丢给了尹芸。

“现在?”身边没有累赘的尹淮似乎又嚣张了几分,“不就是好运落到自己头上,当了所谓四家联盟的主家吗?这又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形神合拢灵力聚,气流如章凝似玉!”

尹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还是摇了摇头轻笑:“原来是有所突破了啊,看来你这第一天才的名号也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啊!不过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啊!

“脉华田实骤星辰,余下不过是凡人!”

最后两个字,他特意停顿了一下,把这两字的意思渲染到极致。

齐骏冬一滞,但很快又道:“这里是中市!”

“这里,”尹淮道,“叫做白杨镇!”

齐骏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长枪一挥,带着麾下私兵们向中市的另一个地方走去。

有尹淮在,他已经不可能再刁难白灵儿。而同样的,这里是中市,只要尹淮的实力还没达到可以无视四家联盟的地步,也不可能去刁难齐骏冬。

哪怕白玄被揍得半死不活。

白家不会为了一个下人就贸然和四家联盟撕破脸皮,即使这个下人是为了救白灵儿。

尹淮也不会因白玄和四家联盟闹崩,因为他的实力,已经代表了部分白家人的意志,虽然他和白玄一样同是外来者,但在他心里,白家的利益是大于一切的。

看着齐骏冬的人远去,白玄终于憋不住了,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便昏到在尹芸身上。

三人被这突发的情况弄得手忙脚乱起来,却没有发现最开始挑起矛盾的赵淩,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悄悄地溜走了。

第二十四章 来!给姐笑一个

白杨镇总是多雨的。

这里的雨从来不和风暴纠缠,它没有那毁天灭地般的疯狂,只和着微风,像是江南的小调,清新婉约。

山的旁边是怕下雨的,每次下雨,雨水便和泥土混合,搅拌成泥浆,缠住每一个敢于冒雨出来的行人。然而这个准则在白杨镇却消失了,数百年的时光,强壮的居民,让这个名为小镇的地方不会比一座城市差。

白色的石板铺满镇子的每一片土地,放眼望去没有一片泥土,不紧不慢的雨把地面都清洗干净。白杨镇的姑娘们是喜欢雨的,她们撑着油纸伞,白底的布鞋踩在石板的地面,地上薄薄的积水溅起水花,鞋上粉红的绣花就蒙上了一层水汽。

白杨镇的树也是喜欢雨的,它们四季常青的树叶在雨中舒展身子,仰着头,用天上落下的雨水洗掉身上积攒的尘土,一个个都鲜亮起来,空气中都多了股自然的清新味道。

白玄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看着这场雨落下。细腻的雨丝本来是软弱无力的,但它们汇在一起,就有了强大的力量,视野里的所有东西都在雨中洗净以往的污秽,焕然一新。

世界似乎都不同了。

他还从未有机会像现在这样闲适地看一场雨,杀手是闲不下来的,因为他们做的是性命的买卖,要想闲下来,除非是死。

或许该拜谢齐骏冬,正是因为他的出手才使得白玄能闲下来养伤。最开始养鼠妖之伤是不能算闲的,因为当时的白玄满脑子都是算计。

怎么在白杨镇活下的算计。

雨又大了些,落在院子里的树叶溅起点点银光,银光很快又淹没在雨水中。雨水落到石板的地面,积水上荡起一层波纹,又很快被其它波纹揉碎。

雨便是如此简单,世界其实也如此简单。

但总有些人喜欢把世界想得复杂,于是整日活在压抑下,得不到半点舒适。白玄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至于现在的闲适,不过是仙宴上洒落的残渣而已,像他这样的人,能得到残渣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仙宴里的天上仙味,最多也只是妄想一下。

那不是他能觊觎的东西。

凡人要想爬上餐桌夺取仙人宴会上的仙味,最后只有死路一条。杀手要想闲下来,也只有死亡。

即使他已经改名换姓,甚至还换了个世界,但十几年的杀手生涯把这个职业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就算他口头上不承认,心理上不认可,但在他的一言一行中,无一不有一个杀手的影子。

白色的伞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伞面上晕染的粉红色不知名花朵在雨中越发娇艳,细腻的雨丝好似一层薄雾,伞上的花如同在云雾里绽放。

“小姐……”

他看到了伞下的人,依旧是白色的长裙,因着雨水裙角一片湿润,她便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微微提起裙子,白色的鞋清晰起来,在飞舞的裙摆下跳跃,溅起水花,好似两只在雨里嬉戏的兔子。

白灵儿眉毛揉成一团,三两步便越上了台阶,鼓起嘴跺了跺脚,石板上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鞋印。

鞋上的水少了许多,她才把伞丢到一边,腾出来的手提起另一边裙子,然后两只手合拢,把裙摆捏在一起狠狠地拧了拧。

雪白的小腿因她这个举动暴露,躺坐在椅子上的白玄别过头去,咳了两声。

只是裙摆当然没有什么水,除了把手弄湿外白灵儿没有任何收获,她撅着嘴把裙子放下,看着别过头的白玄轻声道:“你怎么啦!”

白玄尴尬地转回头:“没……没什么……”

但白灵儿的眼神确低垂下来,她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在白玄旁边坐下:“怎么会没什么呢?你都被打成那样子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看不惯赵淩就去……”

她说着,嘴唇撅得更高,眼睛像是微风吹过的湖面,荡起一层波纹。

赵淩……

白玄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突然想起这个本是导火索的女人在白玄和齐骏冬过手的时候就像消失一般没了声息,心中不自觉的荡起一股怒气。

四家联盟的成立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结盟的四家里面,齐家和赵家同在城北,那他们两家之前的关系,肯定不会太好!

毗邻的关系就不一定好,尤其是这俩邻居还同是一家大族,利益的纠纷足以让他们急眼,恨不得把对方的脑浆子都打出来。

四家联盟表明上看似拧成一团,其实暗地里也斗成了一团,因为他们的恩怨,在数十年前甚至是百年前就已经纠缠不清了。

那么齐骏冬本来要找的人,其实是那一个言辞犀利的女人——赵淩!

“白玄?”

白灵儿清脆的声线把他从思考中唤醒,他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已经冒犯了自己身前这个主人,即使后者没有这个观念他也依旧摆出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小姐,我……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

白灵儿却不听他的解释,她的头低垂,声音也低落着,“你是不是在怪我,要不是我……”

“没有!”白玄摇了摇头,他既然在吃白家这碗饭又怎么敢开罪于白灵儿这个他名义上的主人,“我白玄这条命是小姐您捡回来的,本就是您的,为您而战是我的义务,是我生命存在的一个基础,怎么会因为这点小小的伤就有所抱怨?”

白灵儿眉头却揉得更紧:“都是我不好,你的伤还没好,我还……我还……还让你又受这么重的伤。”

白玄却笑了笑:“我白玄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就算是受伤,只要是为了小姐,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几乎是告白的话收到了奇效,白灵儿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的小脸蛋上透着潮红,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真……真的吗?”

白玄浑身是伤,但当初的齐骏冬好歹还留了几分手,没有打他的脸,于是脸上还完好的白玄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是,但是你才不是我一个人的呢!”白灵儿挥舞着小拳头,“你要记住,你是白家人哦!”

“白家?”白玄错愕道,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他现在是白家的下人,白灵儿的家奴,在封建社会里家里的奴才也是算在财产里面的,他自然是白家的人。

“对啊!你不是叫白玄吗?”白灵儿笑盈盈道,“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现在起你就叫白玄,白是我们白家的白,是灵儿的白哦!”

“我……”

“灵儿说你是白家人,你就是白家人!”白灵儿站了起来,叉着腰,“不只是单纯的姓白!这世界上姓白的多了去了,但你是属于我们家的哦!”

“你说过,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灵儿是白家的,那你生是我白家的人,死是我白家的鬼!不准反悔哦!”她走到白玄对面,微微弯腰,“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要像尹芸姐姐那样,不准在我面前说自己是下人什么的!你以后就是灵儿的……嗯……你比灵儿大吧……”

但还未等白玄说话,她就又开口道:“不管了!以后你要叫灵儿姐姐!听到没有,白玄弟弟!”

说着,她俯下身子,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她抬起手掐住白玄的脸蛋,一股清香在后者鼻尖回荡。

她恶作剧般轻轻一拉,白玄错愕的脸变形,嘴角人为的拉着翘起来,白灵儿这才满意道:“对嘛!来,给姐笑一个!”

第二十五章 秘笈到手可我不识字怎么办

松开了把白玄脸不断揉搓的手,白灵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白玄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被揉搓过分到充血。

“小姐……”

白灵儿“咯咯”直笑,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但白玄却觉得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里的雨。

“好啦不逗你了!”她把双手背在身后,退了一步,牛毛般的雨丝在她身后铺成雾,看上去空灵而美丽。

再把手抽出来时,已经多了两样东西,一本书和一卷卷轴。

“这是……”

“这是我以前修习的一部武学和修练纲要,呐,你要吗?”

白玄愣了愣,随后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喜悦:“谢……谢谢小姐!”

白灵儿脸一板,把这书和卷轴抱回怀里,嘴唇翘起:“还叫小姐?我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白玄脸上立即浮现出尴尬的笑,他低着头压着声音唤了一声:“姐……姐。”

“这样才对嘛!”

白玄眼睛一花,便感觉怀里多了点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那本书和卷轴已经稳稳当当的躺在他怀里。

香风吹起,几滴雨水溅在他身上,也有洒在书上的,白玄赶紧拉长袖子擦了擦。把书上的雨水擦干净时,抬起头的他视野里已经没了白灵儿的影子。

只有透过院门看到的雨纱里有一朵粉红的不知名的花,在朦胧中飘荡。

“走了啊……”

他呆呆地看着那花在雨里逐渐消失,片刻后自嘲一笑,抱紧了怀里的书卷。

“哼!”他长吸一口气,脸上被揉搓的感觉还在,似乎是过度的运动让它发烫,终于他冷哼了一声,“这就是算得到认可成为心腹了吧!那算起来还得感谢齐骏冬呢!若不是他,我连这苦肉计都没地方施展。”

他闭上眼,头靠在椅子上,脑海里到处都是刚才白灵儿的模样,但很快就被他打散,光影重合,变成了怀里的书卷。

还以为要得到这些东西要花费多大手脚呢,没想到就只是挨打了一回,这些东西便到手了。虽然从白灵儿嘴里可以判断出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什么绝世神功,但对于他这个半点灵力都无的家伙,已经是无价之宝。

而且似乎他把这灵力修练之法看得太重了,白灵儿都能随手给他,原因只是挡了一回枪。这打破了他的猜想,原来不是只有非常突出的家丁才有得到灵力修练之法的机会。

他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才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太阳拨开云层,把它自己的光洒在白玄身上。

“想得太入神连雨声都没注意了么?”白玄摇了摇头,伸手敲打着自己的额头,“以后可不能这样大意了,万一有人要加害于我,怕是连反应都没有就被割了脑袋吧!”

他嘴角微微翘起,声音居然欢快起来:“或者说,唉呀我的身子怎么在那,脑袋呢?然后两眼一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会便停了下来,另一只手拿起怀里的书卷,举起来对着阳光,眼睛微眯看着它们:“不管怎么说,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来白家最大的目的也完成了,现在就是韬光养晦,等我神功大成!”

他说罢,也不再敲打额头,放下书卷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一页,然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入眼的是如同乱码的文字,有点像汉字繁体,又带着些韩文,还有平假,当然这只是相似,这文字的本体根本不是以上三种的任何一种。

这里的语言和汉语的方言差不多,让他有点忘了这里其实不是地球。

语法和读音与汉语几乎无异,但就算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真正的文字也不可能是汉字。

于是雨后的天空突然多了一声惨叫。

………………

“来,跟我念:鱼~”

尹芸指着书上的字,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但是跟着她念的白玄却是一脸的窘迫。

“鱼。”

“今天就这二十个字,明天我要抽查你的识字情况哦!”

她收起了手,那双温柔的大眼睛此时调皮地滚动,看得白玄一脑袋栽进书里,不敢抬起头。

一天就二十个字,白玄想了想白灵儿给的那本书的厚度,立即明白了何为任重道远。

其实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现在尹芸看他的样子实在太可怕,让他根本承受不住,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在这目光下逃脱。

而且这字的难度也超过了他的想象,本以为这文字语言都和汉语相近就很好学,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真是想多了。

很多字看起来都差不多啊,而且有的和汉字一模一样,但是意思却不同。比如“吃”这个字,在这里其实是“喝”的意思,白玄看到之后甚至想撕课本。

第一门语言永远是最好学的,其他的就比较困难了。因为在你心里已经有第一门语言的底子,无论什么语言都习惯往上套,然而两种语言不可能是一样的。

但仔细想想白灵儿的性格,其实就算自己把那书卷给尹芸她也不会生气。于是白玄终于找到了出路般的抬起头,脑袋仍放在书上,望着身前的尹芸:“尹芸姐,要不……”

“要不什么?”一直盯着他的尹芸眉头一挑,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双手按在桌子上,坐了起来,侧着身子把床上的枕头掀开,把下面的书卷一股脑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眼睛看着尹芸闪闪发光:“尹芸姐你帮我把它翻译过来呗!”

“这……”尹芸嘴角的笑意却消失了,她皱起眉头,“这个是小姐给你的,我怎么能……”

白玄眼睛一黯,他只是想到了白灵儿,却忽略了尹芸的反应,对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而言,遵守家规这四个字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尹芸突然指着白玄的脸,一手掩着嘴,银铃般的笑声就从手的后面飘出,白玄立即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但还是无奈的装作愣了愣。

尹芸已经有灵力了,白灵儿这前期练手的武学怎么会怕被她偷学了去?这女人分明就是在与他开玩笑,果然人一熟之后那份心底的美好都会逐渐消磨到一干二净。

“逗你玩呐!”她笑道,“这些我都已经看过了,就算背都能给你背出来,怎么会不能给你解释呢!”

“那……”白玄脸上尽是希冀。

尹芸俏脸一板:“姐姐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现在你能找我,以后呢?”

心里有底的白玄说话都欢快起来:“嗯嗯!以后我一定努力学习认字,现在就麻烦尹芸姐了!而且,而且一辈子在一起也不是没可能嘛!”

尹芸笑脸一僵,但很快就缓过来,似乎是为白玄这轻佻的语气生气,轻轻拍了桌子一下:“还不快把书拿来!”

沉浸在喜悦中的白玄没发现尹芸的这一瞬的不自然,他乖乖地把书卷递了出去,脸上堆满了笑容。

第二十六章 灵力背后的隐情

《灵力概论》。

白玄听到这个名字也愣了愣,这里的一切都表明这个世界还是封建古时,陡然冒出个这么科幻的词,让白玄有了一种不真实的违和感。

然而这就是这本书的名字。

念出书名的尹芸倒是没有管白玄诧异的表情,她“啪”地把书拍在桌子上:“如果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你翻译,那就太麻烦了,不如我直接把里面的重点讲给你听吧!”

“重点?”白玄嘴角抽了抽,这个感觉怎么越来越怪异了呢?

尹芸点点头:“你别看这本书有这么厚,其实里面的东西也没多少,如果仔细划分,也不过几个重点。”

“那……”白玄突然反应过来,“它不是秘笈功法?”

“谁告诉你它是秘笈功法?”

白玄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尹芸见此双手合十,托着头继续道:“你认为灵力是什么?”

白玄把手放下,把身后靠着的被子团了团,换上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后才仰着头道:“灵力嘛,应该是身体里的一种力量。人们通过修练灵力之法,秘笈功法什么的,把这些力量激发出来……”

尹芸却挑了挑眉,语气不善:“嗯?你确定?”

白玄眉头卷起:“难道不是?”

“灵力修练之法的第一步,是吐纳!”尹芸道,“你确定灵力是人体内本身具有的力量?”

“可……”白玄脸一红,但很快便止住了嘴,因为这已经涉及到他的来历了。

如果这灵力来自于人体外的世界,那他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一点不适。要知道只要一个世界的构成物质有一丁点不同,外来生物都能明显感觉到。

他就是一个外来生物。

大气不同,他会死于窒息或者中毒;重力不同,他会死于气压;构成世界的物质只要和地球有一丁点的不同,白玄很可能当初连那只鼠妖都见不到就嗝屁了。

但他还活得好好的,别说是死,就连一点不适都没有!这里的环境分明就和地球一样!但这里的世界有灵力,地球怎么没有?

不要说他当年没接触到这种神秘力量。在国际性杀手组织都榜上有名的人,组织于中国驻守的杀手分部的顶级杀手,如果真有灵力这种神秘力量,他会接触不到?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尹芸猛地拍了拍桌子,白玄一激灵反应过来,当即点头连连:“嗯嗯,尹芸姐说得对。”

尹芸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她一字一句:“你是真的没有听啊!”

白玄砸吧着嘴,想要辩解一通,尹芸却突然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继续讲,你可不能再走神了!”

白玄连连点头,尹芸却不管他的反应自顾地继续讲了起来:“既然灵力存在于世界,那为什么有灵力者这么少呢?甚至说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连灵力是何物都不知道。”

“其实这就是你刚才强调的那个!秘笈功法!每一部功法都有自己独特的吐纳方法,这样也造就了功法不同灵力性质不同的状况。越是强大的功法其灵力强度就越高,而在灵力者的战斗中,灵力强度往往决定了强弱。”

她说罢,长舒了一口气:“呼好累,等会我去喝点水。”

说完便干净利落地起身,跑到墙角的水壶旁倒水去了,留下了在床上不断回味刚才那段话的白玄。

他低着声:“……给我的应该是低级功法,那么其实我就算有了灵力也不占优啊……”

岂料这么低的声音依旧被尹芸听到了,她端着水杯重新坐在白玄身前,看着白玄轻声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小姐给你的是一部武学,你所要修习的功法其实在这本《灵力概论》的后面。”说着,她脸上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名字叫做——灵力基础功法。”

白玄的脸果然不出意料的凝固了。

“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蛋疼啊……”

“都是这样的啊!”尹芸脸上是憋得含蓄的笑,“除非一些特殊的功法,不然每一个灵力者第一步修练的都是这个,灵力基础功法。唉对了,什么是蛋……”

白玄却失声打断了她的话:“等等!你是说除了特殊的功法,不然灵力者基本上修练的都是它?”

“对啊!”尹芸点了点头,“这个灵力基础功法是上古大能创造的,虽然平平无奇,却可以无缝连接其它功法。它流传之广,基本上整片大陆都有它的足迹。你看!它后面还有尘寰皇室印刷厂制……”

“那……为什么,”白玄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为什么修练灵力的人还这么少?”

“因为……”尹芸笑着拿起书,翻到最后一页,和白玄所想的文字不同,上面只有一副人体图,而尹芸就指着这图,手上绿光闪烁,已然是动了灵力,“你且看好!”

白玄目光刚落上去,便感觉自己被一阵眩晕袭击,接着自身所有感官都消失了,刚才看到的图却突兀地从他脑海中冒出,异常清晰。

下一瞬间,他的所有感知都回来了,刚恢复的视野里尹芸把她那只对女性而言略显粗糙的手从图上抽了回去。

白玄抬起头,目光灼灼:“原来!原来如此!”

“每一本发行的《灵力概论》最后一页都有灵力基础功法,而这功法最重要的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一张阵图。”尹芸道,“单论这本书其实是不值钱的,但是这书上的阵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起的。”

白玄长舒了一口气:“所以灵力者永远只能是少数人。”

“而且,”尹芸道,“这阵图还有使用次数的限制,超过了使用次数它就会崩溃,然后这本书就成了废书。”

白玄瞪大了眼,看着尹芸一脸震惊:“这……不要告诉我这阵图只有皇室会弄……”

“没有啦!”尹芸摇了摇头,“其实这个阵图很简单很简单的,但是皇室有大型的画阵机构,他们的阵图消耗小而且使用次数还多……”

“所以这就被皇室垄断了吗?”

尹芸点了点头:“而且这个《灵力概论》可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哦!”

看着白玄一脸便秘的模样,尹芸低头笑了两声才抬起头道:“要用灵力者的专属货币——灵石。”

“而灵石在市场上的价格,是和黄金挂勾的,十两黄金一块灵石,每块灵石的重量还不到一两。而且就算这个价格还是有市无价。”

白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原来如此!那尹芸姐,每本书的阵图可以用几次。”

“五次!”尹芸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随后又掰下两个:“小姐用了一次,我用了一次,还剩三次。哦不对!”她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着白玄的视线突然变得腼腆,“那个……刚才我给你做示范也算一次……”

刚睁开眼的白玄表情又一次凝固了。

“那个……你不会介意吧?”

白玄哭丧个脸:“没……尹芸姐你开心就好……”

“哈哈哈哈哈哈!”尹芸却再次无良地笑了起来,“小玄你太好玩啦!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像刚才那样的影响是不会计算到次数里的!”

说着,她手按在那阵图上,绿色的光点忽明忽暗,那阵图也随之闪光。

但很快这闪烁中爆发出了一团强光,白玄眼睛被刺得生疼,尹芸却是一呆,随后就哭丧着脸:

“呜……小玄,一次……用掉了……”

第二十七章 灵力五境

“灵力修练一途,因达到不同层次化分了总共五个境界,灵力者每达到一个境界体内灵力都会有变化。”尹芸侃侃而谈,“这五个境界,分别是玉清、星辰、结丹、九转以及通天!”

白玄现在就想回到了学堂般,疯狂地吸收着知识:“那这些所谓的境界到底有什么不同?如果不同境界的两个人交战,胜利者会是谁?”

尹芸嘴角上扬:“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见白玄安静地闭上嘴,她才点着头继续道:“首先我要说的是灵力者的第一个境界,玉清境界。”

“世上分清气与浊气,浊气下沉受人唾弃,清气上升受人追捧。而灵力是清气之清,所以便以清代替灵力一意。至于前面的玉之一字,则是灵力者于此境界达到顶峰体内形成的一个异象,当初齐骏冬念出的那句诗便是形容这异象的。”

白玄皱了皱眉,脑海里回忆着当时齐骏冬的话。当时他确实说了一句很像诗的话,只不过他的记忆力不算非人,只是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要他背出来是不可能做到的。

“形神合拢灵力聚,气流如章凝似玉。”尹芸倒是张口就道了出来,看着白玄看她那诧异的目光不禁莞尔一笑,“你可不要想多了,这句诗可不是他齐骏冬写出来的,早在我修练的时候,这句诗就已经在大陆流传了。”

“形神合拢是指身心守一,可破迷幻虚妄,灵力聚是指修练时吐纳的灵力。第二句的气流如章是指灵力运转有章法,不迷乱,至于最后的凝似玉,便是我所说的异象。”她顿了顿,“玉清境界会在体内形成一片灵力场,所以你那只要有了灵力就是灵力者的想法可以断了!灵力场可以把原本体外的灵力收拢,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而玉清境界就是由这灵力场内的灵力多寡划分的,到了玉清顶峰,灵力场的灵力会近乎实质化,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璞玉。”

“这便是玉清?”白玄瞪大了眼,“那这玉清的力量有多强?”

尹芸皱了皱眉:“你怎么净想着这些啊!力量的强弱不是能用语言形容的,不过齐骏冬现在便是玉清顶峰,灵力场凝化似玉,你按照他的力量推导就知道了。”

“对了!”尹芸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笑了起来,“当初他和你那一战中,可没有使用半分灵力哦。”

白玄的脸色极为难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尹芸却像没事人一般趴在桌子上,自顾地继续道:“第二个境界便是星辰之境,如果说玉清境界是灵力者的开始的话,那星辰之境已经算是登堂入室了。要知道一辈子都停留在玉清境界的人可不在少数,如果把灵力者分成十份,玉清境界的人足足占了九成!”

白玄问道:“是因为资质?”

“不!不只是!”尹芸摇了摇头,“资质虽然是一个问题,然而最主要的问题是出在这个境界上,星辰之境上!”

白玄立即想起了地球的重重小说,当即一拍手:“星辰是骗局!”

“你脑子有问题吧!”尹芸上下打量着他,毫不在意地暴了句粗口。

“那是为什么啊?”

“星辰之境的名字叫星辰,你就没仔细想想这是为什么?”尹芸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首先声明,它和天上的星辰没有半点关系!”

白玄眉头揉成了一团,但很快就一拍手:“灵力!玉清是因为灵力似玉,那这星辰之境应该也是灵力似星辰!”

他看着尹芸,眼中居然燃起了一种渴望,就像是学堂上回答老师疑问后的学生。

“正解!”尹芸不负白玄所望地点点头,“要成就星辰之境,就要把在玉清境界时千辛万苦凝成的灵力场崩碎,把崩碎后的乱力散入体内经脉中!而这一过程极其危险,成则踏入星辰之境登堂入室,败则灵力场崩溃!轻者调头重修,重者废场从此不能再修练,更有甚者因灵力场力量太强,崩碎散化时失控,直接被灵力场炸死!”

白玄在桌子下的拳头捏得发白,后背湿了一片,他强压下心中恐惧:“直接死亡么……”

看出了他心底那根本掩藏不住的恐惧后,尹芸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莫名的点点头:“正是如此!玉清散化星辰时有大恐怖,很多人本有星辰希望,但都在这大恐怖前被吓破了胆,不敢踏出那一步,永远不能登堂入室!”

“所以当时面对齐骏冬叔叔只说了那句话便把他堵了回去:脉华田实骤星辰,余下不过是凡人。”尹芸抬起头,似是有所指般:“只要没踏入星辰,就永远难登大雅之堂!不管是因为资质还是勇气!前者是既然不行就别踏进这条路,白白浪费资源,而后者,更让人不耻!”

白玄不语,尹芸咬了咬牙,猛地一拍桌子:“你可是怯了!”

白玄心跳都慢了半拍,但他最后还是低下了头。他想要灵力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如今灵力修练一途却是卧着一只拦路虎,他又怎敢去撩其虎须。

他,终于是自私的怯了。

“那你就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尹芸猛地起身,她狠狠地瞪了白玄一眼,甩着袖子便欲走。

白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小时训练的场景,杀手知晓的事比很多人都少,也比很多人都多。当时的他早已知道自己的未来难逃一死,但仍然是坚持了下来,最终还成为了组织榜上排名第十一的杀手。

那么现在的自己,就因为被那鼠妖逼迫得在死亡线上滚了一圈,就变得胆怯了吗?胆怯到直面这份胆怯的勇气都没有了?

“尹芸姐,我怯了!”他低着头,声音却高昂起来,“但是……谁会不怯?我……我想我应该要直面它啊!”

他猛地抬起头,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狰狞但坚定的笑:“直面我心底的恐惧!”

“那……你得面对很多的恐惧!”尹芸望着他这狰狞得不算笑脸的笑脸,也笑了起来,“星辰要结丹,是将经脉中的灵力重新合一,由虚化实成为一颗真丹;而结丹晋九转则是碎丹入魂,魂灵一体;通天是炼躯入魂;这中间每一步都有大恐怖,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的道:“你现在还有直面它的勇气吗?”

白玄的笑越发狰狞,但他咬着牙,同是一字一句:“为何没有?”

……

白杨镇的不知名角落中,秦邺抬起头,老脸上是莫名的笑:“乖徒儿开始了啊!可惜啊可惜,你要失望了!”

……

叶逡缩着脖子,衣服裹得紧紧的,一边走着视线不断在四周游走,似乎是在躲着什么。

“小心点,小心点,老子这辈子飞黄腾达,一定会飞黄腾达!”

“去把当时我弄进白家的那人,找个由头弄出来,这什么狗屁任务!不过……灵力功法啊……”

他又紧了紧衣服,怀里似乎响起了纸片的摩擦声,猎户的身子一僵,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的视线赶紧扫了周围一圈,见没人注意后松了口气,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第二十八章 消失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便是数天。这里的社会虽仍然处于封建古时,但药理却是一绝,当初齐骏冬给他造成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除此之外,有尹芸每天孜孜不倦的教导,白玄终于完成了文盲向半文盲的过渡。不说能把整本《灵力概论》独自读完,至少对常用字不会感到陌生。

在尹芸的指导下,白玄终于踏进了修练的道路,不管他是否有面对这条路上无数大恐怖的勇气,至少现在,这是他变强自保的唯一路径。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这数天的时间里,无论他怎样努力,尹芸和《灵力概论》中提及的灵力,他连半分都不曾感受到。

不是无法修练出灵力场,而是连填入灵力场内的灵力都无法感受。而成为灵力者的第一步,就是要感受到灵力。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白玄的心也一天天焦躁起来。这一切尹芸都看在眼里,终于在白玄到了快摔东西的地步开口了。

“修练这事急不得。人从诞生时就有愚笨聪明之分,修练自然也有资质差别。你开始的时候不就明白了吗?玉清境界苦苦无法突破入星辰,有一半的人都是因为资质!”

白玄苦笑道:“是……是我心急了。自从当初被齐骏冬……我就……”

尹芸身子一僵,但很快又是一笑:“如果小玄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只是……会有些隐患。”

“什么隐患……”白玄刚开口就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于是立马改口,“怎么帮?”

他心中却冷了下来,自己已经急到连说话都不思考了吗?

尹芸看着他的脸色,自然明白这些,她摇了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我把我的灵力输入你的体内,以灵力共鸣来吸引你体外的灵力,只要开了这个头,以后你对灵力的感知就轻松得多了。只是……”

她顿了顿,看着白玄隐着焦躁的脸,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如果我对你有何歹意,只需念头一动,就可以用灵力直接将你抹杀。”

白玄心中一动,却轻松地笑了起来:“如果尹芸姐真有害我的意思,白玄还能活到现在?”

他看着尹芸,目光灼灼:“姐姐尽管任意施展!小玄绝不会有任何反抗之举!”

尹芸看着已然露出兴奋之色的白玄,慢慢抬起手:“伸出手来!”

白玄乖乖把右手伸出,可还不等他有何准备,尹芸就粗暴地拉了过去,力气之大白玄差点就被拉倒在地上。

不等白玄稳住身子,一股神奇的力量就从对面的尹芸身上散发,并顺着二者牵起的手淌入白玄体内。

这种力量白玄完全说不出来,他只感觉自己右手里多了些什么东西,等他反应过来时这东西已经如血液般流满了他的右手手臂。

这如流水般的力量很快就从他手臂到了身躯里,流过肝脏,最终停在了腹部。

它又如死水般停下,但这力量显然和死水不同,它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白玄本是急躁兴奋的心情居然慢慢地平和下来。

这力量,与尹淮何曾相似!

再看尹芸,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整张脸无悲无喜,只是微靠眉头,一副专注的模样。

感觉到白玄的目光,她眉头一松,嘴角勾起,似是开着玩笑:“如果我想,现在就可以……”

她没说下去,但白玄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得露出一个苦笑。

看了眼白玄的苦笑,她像是满足般闭上了眼睛,随后白玄便感觉自己腹部那股让人安心的死水般的力量,突然涌动起来。

似乎是形成了一个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中散出,白玄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痒痒的,体内所有的细胞都蠢蠢欲动,要被那漩涡吸进去。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其它感觉代替了,他觉得周围的空气粘稠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那漩涡从空气里挤了出来,堆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瞬间他便明白过来,他根本顾不得狂喜,便按照灵力基础功法,吐纳起来。

这粘稠的东西慢慢地变淡,但其中有一部分随白玄的吐纳进出了白玄的体内,一股充实感从他心头荡起。

这便是灵力!

这些让白玄感觉粘稠的灵力很快就消散一空,白玄却明显的感觉自己强大起来。但很快这感觉便如梦境般支离破碎,那些灵力一进入他体内,便如猪油遇上了高汤,只一会便消失了。

这,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深想的机会,那腹部的力量便原路返回,离开了他的身子,他才如梦初醒般把注意力放回尹芸身上,正巧看见尹芸睁开那满是疲倦的力量。

他被吓了一跳:“尹芸姐你……”

尹芸却笑着摇了摇头:“灵力消耗过大而已,休息一会就回来了。”

白玄这才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随后便顺势低下了头。

他这装模作样自然逃不过尹芸的眼睛,女人松开手伸出去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怎么了?是有不懂的地方吗?”

白玄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却又缩了缩脖子把脑袋从尹芸手中救了出来,小媳妇儿般怯怯的道:“尹芸姐,刚才进入我体内的灵力没有了……”

“你说这个啊!”尹芸不依不饶地把手再次放到他脑袋上,捏了捏男孩的头发:“这个其实很正常的,在灵力场未成型前,进入体内的灵力最终都会顺着人的经脉逸出去。等你修练出灵力场就好了。”

知晓缘由的白玄身子却是一僵,因为进入他体内的灵力不是从他经脉里逸出去的,而是雪花般完全消失了。

这不同到底代表着什么?白玄的心冷了下去,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最大的不同!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因为不属于这里的人,所以无法修练这里的灵力么?

尹芸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嗯?”

白玄很快就恢复过来,又缩着脖子逃脱了尹芸的魔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尹芸姐!我不是小孩子了啊!”

尹芸却笑道:“小姐比你还大呢!”

白玄大惊,双手抱胸从凳子上“腾”地站了起来,连退了好几步看着尹芸一脸提防:“可……我是男孩子啊!”

尹芸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那纤细的手指捏着一个毛绒小玩具:“男孩子?”

白玄大窘。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尹淮的大嗓门响起:“小玄儿你看尹叔我把谁带来了?”

白玄转过头去,看到了门前的尹淮,以及他身边的一个衣着单薄的男人。

记忆回溯,那是一片密林中,肩上中了一箭的白玄望着那四个猎户,双方说着不相通的语言。

那个“秦充十外”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正是白杨镇旁的千创山脉。而这个人,正是当初和他用不同语言交流的猎户。

或许就是把他送进白家的人!

白玄因猜测灵力而渐冷的心顿时更冷了。

于是他脸上荡起阳光般的笑容。

“是……你!?”

第二十九章 交锋

“今日我去喝酒,正巧遇见了叶子兄弟。他看见我就问你的情况怎样,这不,我就把他带来了!”

尹淮笑着,拉着猎户直接迈进了房里。猎户低着头,眼珠却滴溜溜打着转,带着贪婪扫过房里涂漆的家具和一些镀铜装饰。

白玄笑着迎上去,搀住猎户的手臂,那单薄的粗衣有些刺手。

“多谢……”白玄心里越发寒冷,但声音却暖了几分,“如不是猎户大哥,我白玄现在可能已经葬身妖腹了吧!如今大哥还惦记着我,实在令小弟激动。”

说着,便搀着他落了座。

尹芸笑着站了起来,拉了拉同在一旁的尹淮道:“小玄,小姐找我和叔叔有些事情,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聊,他可是你的恩人,切不可怠慢了去!”

白玄心中一跳,脸上却不变色,笑着道:“那……今日就多谢了!”

尹芸也含笑致意,拖着还搞不清状况的尹淮走出房门,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便成了一道屏障,屋里屋外似乎被分隔成两个世界,但这两个世界却同时诡异的安静下来。

直到尹淮被拖出了院门,尹芸才松开手,男人看着他的侄女眉毛都揉成了一团:“小姐没有找咱们啊!”

尹芸笑着摇摇头:“我是故意把叔叔拖出来的。”

尹淮脸色瞬间就变了:“你这是干什么?那叶子兄弟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你这样可不是怠慢了他!”

“叔叔!”尹芸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的脸,声音温柔,但却裹着一层寒气,“你相信芸儿吗?”

尹淮一滞,最终瞥了一眼身后的大门,终于叹了一口气:“咱们走吧……”

尹芸笑容更甚,她脑海中浮现出白玄的模样,第一次遇见齐骏冬后回来时那冷若冰霜的模样。

“他并非善类!”

……

屋里的安静很快被叶逡打破,他缩着脖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旁若无人地走到窗户旁,揭开一角仔细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白玄这才开口:“没人了!”

叶逡放下手,窗户合拢发出清脆的声音,回过头来,那张带着些沧桑的帅脸露出一个笑。

带着些猥琐的笑。

“……玄?”他砸砸嘴,“你这日子过得真是舒服啊!”

白玄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径直道:“当初你把我弄进白家是什么目的?我觉得你应该恨死了我才对啊!鼠怪是我引来的,可你不仅没趁我重伤时杀了我,还把我从那怪物手里救了出来,甚至用那一通我听了都脸红的说辞,把我送进了白家。”

叶逡只是挑了挑眉,弯着腰:“毕竟那一箭是我的人射的,我心怀愧疚,所以救了你。至于那段说辞,你认为我把真相说出来会发生什么?”

白玄盯着他,半响后嘴角掀起:“你说谎!”

叶逡瞥了他一眼,便挺直了腰,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白玄床上,言语间居然嚣张起来:“我说谎?你怎么说我说谎?”

“呵!你凭什么救我?”白玄看着叶逡的动作,眉头皱起,声音渐冷,“心怀愧疚?你是会愧疚的人?再说,就算把真相说出来,你们能有什么事?”

叶子却突然笑了起来:“我说谎?你又能怎样?”

他猛地站了起来,单薄的衣服遮不住多年捕猎的强壮身体,低低的领子下是鼓起的胸肌,这一瞬间他如同密林里中的猛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悍气。

“进了白家,改了白姓,你就真当自己是人上人啦!你只是个下人罢了!扯着张虎皮就敢做大旗,我当初倒是小看了你!”

他说着,拉开衣服,摸出一把尖刀,刀身镜面一般映出白玄的影子。

“你过得快活,可我没如过意!老子养伤把这些年存的钱都用光了!而且自打遇上那妖怪后,本来跟着我的弟兄说什么都再也不肯去山里了!你在白家逍遥自在,我在外面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他脸上一片潮红,刀随着他说话乱舞,寒光照着人心冷。

“你想想,你现在的日子是谁给你的,不是白家,是我!是我!”

白玄看着这个被贫困缠绕的可怜猎户,眼底满是冷漠的光,待到叶逡稍微安静一点他嘴唇起合:“所以你想来我这弄些钱?”

“你现在是白家的人,不管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进来的,现在的你我确实是惹不起啦!”叶逡呼吸急促,“但是如果不来找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我这一身都入了白家,一辈子都是白家的人。”白玄声音发寒,“可没什么闲钱。再说,你凭什么找我要钱?”

叶逡咬紧了牙,手中挥舞的尖刀却停了下来,只是眼睛通红,都快要瞪出来。

白玄瞥了他手里尖刀一眼,哼了一声,似是用鼻子出气:“你就这么肯定能吃定我了?”

叶逡那圆睁的眼睛一眯,像是一条毒蛇,下一瞬间就扑向了白玄,强壮的身体就像一座山,充满了粗狂狰狞的美。

白玄只是身子后倾,两只脚掌同时蹬在猎户身上,但叶逡只是后退了几步便稳住身子,再次扑了过来。

白玄则借着刚才的力,腰弯到一个诡异的幅度,双手握住了屁股下的凳子的脚,一个后空翻站了起来,顺手拎起凳子砸在扑来的叶逡那握刀的右手上。

这实木作的凳子分量十分可观,叶逡的手都差点被砸断,刀也被砸飞了出去。他张嘴便要嚎,但很快就把这剧痛强压下,嘴里的痛嚎也变了型,只有像是鸭子的沙哑声音在喉咙里滚动着,不传出去。

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白玄又一脚踢在他锁骨上,他喉咙里鸭子般的沙哑叫声戛然而止,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左手捏着右手腕,又按在喉咙上,在石板的地面挣扎起来。

他握刀的右手红肿起来,长时间不洗澡的身上,锁骨和喉咙间却出现了一个分明的鞋印。喉咙里像是猪般响起呼噜声,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他嘴角流出的泡沫。

白玄则是慢条斯理地放下凳子,拾起刀坐在叶逡身前,翘起二郎腿,满脸的戏谑:“是不是吃定我了!”

叶逡满脸惶恐地望着他,喉咙里的呼噜声都小了下去。他用胳膊划拉着往后挪了半尺,才抹了把嘴角的泡沫,疯狂摇着头。

白玄看了看手中的尖刀,脸上戏谑的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无趣。

“其实也不用问你为什么了,你说要是你死了,就算你有天大的目的,也一样随着土——埋了!”

叶逡疯狂地摇起头,喉咙里的呼噜声又变得响亮,过了一会他咳了一声,这呼噜声才被咳嗽声代替。

“……不要不要……咳咳咳咳……我……我错了,我……我鬼迷心窍!”

“我就不该来!就不该帮那老头送东西……不送东西就不会来这,也就不会想着来……”

他用左手撑着身子从地上爬着跪在白玄身前:“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小……小的知道白家是天上人……小的以后绝对不敢冒犯……小……小的上面还有老母,刚新婚娶妻……而……而且,对了大人……小的也是给人捎东西的,那人也是白家人,叫什么——白玄……”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白玄的眼睛瞪得老大。白玄猛地站了起来:“我是随了白姓!”

第三十章 凶狼

赵云敬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小口,这才把视线放在身前的赵淩身上,那袭白裙在阳光下更显白净。他突然间恍惚了一下,记忆中的影子和身前的女孩重合。

“父亲大人。”

清脆的声音把他唤醒,他回过神来,知晓身前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心下有些失望。

“您说当初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淩声音轻柔,但不失锐利,已然有了些赵云敬的影子。

赵云敬放下茶盏:“你如何看?”

赵淩秀眉微蹙:“那人我才见一面,倒是不好推论。不过他敢在白灵儿前拦住齐骏冬,不是愚笨之辈就是狡猾之极,并非中庸之人。”

赵云敬嘴角上扬,缓声道:“此人……其实狡猾之极!”

赵淩一愣,便道:“还请父亲解惑。”

“他不是没否认叶逡的话吗?”赵云敬道,“如果他否认了叶逡的话,那猎户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能用叶逡的话顺杆爬的人,怎么会是愚笨之辈。”

“那……”

“那叶逡此次的目的就能轻松达成了。”赵云敬又拿起茶盏,取下盖子后才想起自己刚才已经把它喝光了,于是又无奈的放下。

赵淩极麻利地用茶水把茶盏填满,又一边道:“是因为他狡猾么?”

赵云敬点点头,目光幽远,半响后又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聪明会被聪明误啊!”

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把盖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又一大口把杯子里的茶水一口喝干。

“啪!”

喝干了的茶杯丢在赵淩身前,碎掉的瓷块溅了一地。赵云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赵淩弯下了腰,俏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却不敢说一句话。

“为父乏了!”

他大袖一挥,转身走进了屋里。

……

淋漓大雨。

世界都被清刷干净,威严的林府巨兽盘踞在雨中,那气派的大门是巨兽的嘴,大张着吐露出一股悍气。

青衫男子就站在这巨兽嘴前,他脚边是一个白衣小女孩,衣服因泥水变得脏乱不堪。小女孩一手拉着他的袖子,一手吃力地举着一把大伞,想把男子的身子遮住。

但是她实在是太小了,踮着脚也够不到这瘦瘦高高的青衫男子。

巨兽口中有一个下人打扮的男人,看了眼身后才对青衫男子喊到:“我的姑爷,快滚吧!老爷说了,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男子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那人见此又喊道:“别想着小姐了,这冤孽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青衫男子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结果喉咙里只有沙哑的嘶吼声。

“我……”

“我……”

他终于是扯着沙哑的声音喊了出来:“我……我赵云敬有朝一日,定会……定会再踏入你林家……大门……”

说着,也不管身边那费尽力气想把伞举在他头上的小女孩,转身便走。

可身后却响起那下人的声音,本来是嘀咕声却穿透了雨声,丝毫不减的传入他耳里。

“修为都被废了,又回到那边上猎户的镇子,这辈子能有什么名堂?”

青衫男子身子一歪,似乎踩进了石板的缝隙中,一头扎进混浊的积水中,青衫瞬间被染成了泥色。

小女孩赶紧把伞撑在他头顶,一手抱着伞把,弯着腰伸出另一只手就想把他拉起来。

他却粗暴地把小女孩推开,小女孩哪能受得住他的力量,一屁股也坐进了积水里,小嘴一瘪,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男子用手肘撑着从水里爬起来,狼狈得像是一条狗。他抬起头望起天空,雨水落在他脸上,打得他生疼。

似乎有雨滴进了他的眼睛,他眨眨眼,那误入的雨水便顺着眼角流了出来,一头扎进了雨里。

他身子一缩,胸腔上浮,嘴就鼓了起来。

嘴里的东西很是刺激,最终他头一歪,张嘴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

白玄脸上浮现出阴沉之色:“是谁给了你东西?”

“是……是一个老头,”叶逡声音发着抖,“小的看他那……邋遢的样子本来是不想理的,但是他给了小的一锭银子,小的就帮他把东西送了来。”

说着,他把衣服摊开,一个小瓷瓶从衣服里滚落在地。他如获至宝般捡起这东西进贡般地递在白玄面前,只是眼角却瞥着白玄手里的刀。

白玄伸出另一只手揭过这瓷瓶,挑了挑眉:“里面是什么东西?”

叶逡把手缩了回去,怯怯的道:“小……小的也不知道啊……”

白玄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就没揭开盖子看看?”

叶逡刚想摇头,但目光落在白玄那满是戏谑的脸上,立即低下头沙哑着声音道:“小……小的看过,但里面就是些药丸,看不出什么奇异,小的……”

白玄心底一动,已然有了几分底子,他慢条斯理地把这小瓷瓶放在桌子上,一边道:“那他还有什么事?”

叶逡愣了愣:“谁?”

白玄挑了挑眉:“你说呢?”

叶逡缩了缩脖子,目光飘忽不定,最后缓声道:“那老头说,叫白……玄多去他那走动走动,有些事要当面……”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那飘忽的目光又移回白玄身上。

他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然带着哭腔:“大……大大大大……大人,小……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秦邺这是在搞什么鬼!”白玄低声喝骂了一声,才把注意力转回叶逡身上,黑瞳中的红芒闪烁着杀意。

待到叶逡嚎了一阵后,他眼里杀意更浓,嘴唇一掀,笑道:“你对我有再造之恩,不介意再造一下吧!”

虽是询问,但完全不是询问的语气。叶逡咬着牙,突然停下了这求饶般的嚎叫,反而抬起头,看着白玄目光灼灼。

他嘴角上扬:“白玄大人,小的是尹淮大人带进来的!”

白玄眼中杀意一泯,他重新审视了这个猎户,笑道:“自然,你还是我的恩人呢!”

“嗯!”叶逡站了起来,不过依旧是低着头,“大人现在的一切都是小的推上去的,虽说小的对大人有再造之恩,其实也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罢了。若是大人出事,小的说不得就是一个居心剖测的罪名……”

白玄脸色终于变了,他随手把刀丢在桌子上,这杀人的凶器和瓷瓶在一起,倒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你明白就好!”

“但是小的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还请大人看在小的面上,接济一二。”叶逡声音更低,但语气却如纨绔般昂扬起来,“小的与大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要是没了妻母,想必大人脸上也不会好看。”

“哐当!”

有件东西落在他身前,银光闪闪,因为磕在石板上有些变形。叶逡脸上立即笑开了花,恶狗扑食般拾起这锭银子,两三下整理好摊开的衣服,把在东西贴身放进了怀里。

“滚吧!”头顶传来白玄那温和但锐利的声音。

叶逡点头连连,转身打开房门,便飞奔似的跑了出去。

直至在白家下人鄙夷的目光下跑出了白家大门,他才停下身子歇了歇,袖子里红肿的手也不顾疼痛,猛地握成一个拳头。

“不过是白家的一个下人而已,就嚣张到这种地步!”他眼睛发红,像匹孤独疯狼,谨慎而凶狠。

“今日之耻,来日定当百倍奉还!”

第三十一章 白烨轩

“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白玄幽幽地叹了口气,“如他所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不敢把这事吐露出来,也不敢再要挟于我,毕竟已经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了。”

正所谓宰相家奴七品官,白玄在白家不过是白灵儿的跟班小厮,但只要在白杨镇,出了白家大门后,除了有些势力的人,那些苦哈哈的猎户都得叫他一声大人。

这一次不过是打了白玄一个措手不及,那叶逡如果把他当做财库钥匙,绝对没几天活头。

事实证明,这人并不笨。恰恰相反,他还很聪明。

先恭后倨,再恭再倨。

他靠着桌子坐了下来,拿起瓷瓶一边打量着一边道:“秦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倒是小瞧他了。不过也对,如果一个独自游荡的灵力者连我的来历都搞不明白的话,他这辈子也就算废了。”

“啵!”

瓶盖被他打开,里面过不其然是几粒红色药丸,散出些药味和腥臭。

白玄吃过这玩意儿,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眉头皱得更紧:“那老头发了什么疯?不是说这东西珍贵无比吗,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让人送过来?不过尹芸说过,修练虽是吞吐的体外灵力,但也需要各种外物滋补,越是有灵气的大补之物对灵力修练的作用越大。”

他眼睛微眯,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猜想,但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他怎么知道我在修练灵力的。”

他叹了口气,突兀的觉得疲倦起来,似乎是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从他到这个世界开始,直至现在连一丝的放松都没有。

“罢了!”他揉了揉眼,把瓷瓶盖子合好放在桌子上,似是命运注定般,他那飘闪的目光恰好从叶逡的刀上掠过。

他的动作凝固了,那刀磨得锃亮,刀面甚至可以当镜子用,而刀刃从头到尾无一缺口,刀柄也是实铁铸造,防滑的刻纹像是浮雕,凌乱却漂亮。

这是一把好刀。

先恭后倨,再恭再倨。

白玄突然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这刀把叶逡刚才的表演衬托得淋漓尽致。他再看了看刀旁装着那个很珍贵的气血丹的小瓷瓶,一种大恐怖从心头升起。

他不寒而栗。

自己,落进了不知什么时候铺开的网里!

结这网的蜘蛛呢?

……

白杨镇永远是春夏,所谓的寒冬在这不过是个笑话。花总是开着,凋谢了的很快便被新开的代替,蝴蝶也忙碌起来,不停歇地在花丛中舞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白灵儿也永远不缺活力,今日的她只穿着短裙,白皙的长裤套在腿上有些松散,但她一蹲下来这松散就拉直了,修长的美腿被勾勒出来。

在她身前是一朵傲立的黄色花朵,一只舞累了的黑蝴蝶停在上面,长翼随轻风微微晃动。

一个黑影罩住了她,也罩住了这朵停着蝴蝶的黄花,黑蝴蝶似乎是不喜阴暗,双翼轻扇着就向前方的花海飞了过去。

她瘪瘪嘴,回头便看到了那高大强壮的男人,只穿着褂子,里面的肌肉扎结,厚重得像是一堵墙,寸许的短发越发衬得他模样的凶悍。

“祁叔叔——”她撒娇似的怪罪。

祁强只是笑笑,这张凶悍的脸上居然浮现出温和的模样:“灵儿今日可是又停下了修练!”

白灵儿鼓着嘴站了起来,几步走出祁强那高大身形制造的影子,这才道:“灵儿是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自保足以,那么刻苦修练干什么?”

祁强无奈的摇摇头,身后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原来灵儿是有了心上人了,这就想抛了为父嫁人啦?”

小姑娘大窘,俏脸瞬间就被染得通红。那声音的主人从祁强身后走出,却是一身儒生长衫打扮的中年男子,笑着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给人一副温和的印象。

这便是白家之主,白烨轩。

白灵儿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撒着娇道:“灵儿才不会嫁人,灵儿要一辈子陪在父亲身边!”

白烨轩的笑更浓了几分。

祁强也笑道:“倒是不知哪个有这等福气,能娶到小姐为妻。”

白灵儿脸更红了几分,低着头狠狠地瞪了祁强一眼。

白烨轩笑道:“那还得请祁先生帮帮忙,灵儿也是祁先生看着长大的。”

白灵儿重重地哼了声,甩开白烨轩的胳膊,小跑到另一边的花丛,又去看起了蝴蝶,只是目光时不时往这里飘过。

祁强干笑了两声:“灵儿已经不小了,现在越来越害臊了。”

“不知不觉,就是好几年过去了啊!”白烨轩叹了口气,却是没再管一旁的白灵儿,话锋一转:“听说灵儿从外面捡了个人回来?”

祁强眉头一皱:“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尹淮当时也在场,他没告诉你?”

白烨轩挑了挑眉,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自嘲的笑道:“我这记性倒是越来越差了,若不是下面的人说有生人出入,我还忘了这一茬。”

祁强果不其然地低了低头:“生人?”

“对!听门房说,像个乞丐。”

“此人从千岛海来,我怕他不懂事,还单独找过他一次。”祁强眉毛如剑般倒悬而起,“看来这人……”

“尹淮引进去的。”白烨轩突兀的打断了他的话。

“……唔。”祁强眉毛一松,退了一步才慢慢地道,“如果是尹淮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只是这人在白杨镇并无根基……是了,我倒也忘了个人。”

白烨轩道:“叶……是叫个叶什么的吧?”

祁强一顿,摇摇头道:“我也忘了!大概是个叶什么的吧!”

“此人大义!”白烨轩笑眯眯道,“滴水之恩即涌泉相报,跪求将人送进我白家,若不是此人的身份,我倒是想也把他收入白家。”

祁强瞳孔微缩,颔首道:“虽事出有因,但那白玄还是犯了错误,白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嗯!”白烨轩点点头,“不过听说前些日子挡住了齐骏冬的冒犯,倒也算有功,就抵了这次吧!”

祁强点点头,倒没再说话,白家的下人已经算是白家的家务事了,他不好插手,白烨轩可不是傻子。

“不过灵儿那块地大了些,他也能单独住个院子?”白烨轩声音却突然冷了下去,“当初有伤也就罢了,现在可差不多了吧!听人说他不仅单独住个院子,还以伤为由躲在屋里……”

一旁的白灵儿却突然站了起来,她冲着白烨轩跺跺脚,转身就跑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父亲过分了!”

“灵儿心太软,这……”白烨轩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叹着气道,“我不知这是好是坏。白杨镇可不太平,我想让她变得圆滑些,可私心作祟。”

说着,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照看好她便是,只要我白家不倒,她一辈子都这些又如何?”

祁强轻声道:“可这世界不只白杨镇。”

白烨轩一滞,话题又是一转:“前些日子灵儿向我要了《灵力概论》。”

“哦?”祁强眼皮一跳,“可是给了他?”

“确实。”白烨轩道,“我想着灵儿出门总不可能带一帮人吧,也就放手了。不过若是还让他单独住一个院里,这就太过了,何况还呆在屋里闭门修练。都是白家的下人,偏偏只有他受这样的待遇——人心啊!”

他顿了顿,又笑着看向祁强,眼睛眯成一条缝:“灵儿大了,也野了,现在她也就听听你的话。祁老弟,你去跟她说说,也不用说太过,阐明厉害关系就行了。说多了,她就知道是我在用你说教,又不理我了罢!”

说罢,他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般,无奈的摇了摇头,满脸唏嘘。

祁强却低了低头,声音郑重却也低了下去:“祁某,知晓。”

第三十二章 故事

白灵儿在白家乱转了一通,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别院,一脚踢开白玄居住的小院大门,却是没看见白玄,只有在收拾床铺的尹芸。

她撇了撇嘴:“尹芸姐,你这是在干什么?白玄呢?”

尹芸笑容如水:“老爷的意思,说是单他一人住一个院子会伤了其他人的心,我就帮他收拾了。”

白灵儿嘴撅起,一脸的不高兴:“那他人呢?”

“小玄也懂事,觉得自己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又接过了斧子,上山砍柴去了。”尹芸道,“说是自己不能吃白饭。”

“哼!”白灵儿却重重地哼了口气,跺着脚就冲了出去,空气中还有她满是怒气的声音,“父亲太过分了!”

尹芸却停下了手中动作,她望了望白灵儿离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下一瞬间人就消失了。

本在折叠的床单从半空落下,到地上溅起些灰尘。

……

依旧是那条石头铺成的路,前些日子下的雨的痕迹完全消失了。也许在这地方,什么痕迹都不长久罢,太阳依旧在空中高照,树叶的影子透在他脸上,凉幽幽的。

阳光大亮,白玄知道这是到了山腰,入眼的仍是满山的树桩,以及远处那自然断层的密林。

顶着阳光走到密林旁,他彳亍着,最终眼睛微眯,走了进去。

大亮的地方突然进入黑暗中的密林,饶是他视力过人也不由觉得天暗了下来,半天后才慢慢缓过来。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停下脚步,只是放缓了脚步,但也很快到了一个地方,阳光又亮了起来。

“嗬!”他看着身前成堆的巨石,自嘲地笑了声,便紧了紧腰带,那里别着柴刀。

转过身子,他瞳孔微缩,身子如猫般弓起,那紧腰带的手摸到了柴刀的刀把。

“昂!”

似是虎啸龙吟,密林中一道黑影闪过,白玄还来不及拔出柴刀,便觉得自己脖子上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顶住了,视线一转,便看到了那熟悉的人。

那人刀削斧刻的俊脸荡起一抹笑,剑般的眉居然弯了,沙哑带着些阴柔的声音里没了霸道,却有一丝得意:“你终于来了。”

说着,手腕一翻,那抵在白玄脖子上的枪尖便收了回来,只是白玄脖子上的红点没这么快就消除。

“齐骏冬……”

齐骏冬并不理他,只把长枪随意一丢,便稳稳地插进巨石的石缝间。白玄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他拉住了手。

“跟上了!”

他嘴角上扬,拉着白玄几步就拉起了速度,三两下就登上一块巨石的顶上,这才回头想把白玄拉上来。

但他那扬起的嘴角却凝固了,白玄已然站在他身旁,瞪了他一眼便把手挣脱了。

“男……我和你关系还没这么好吧!”

“今日你来了,就有那么好了!”齐骏冬凝固的嘴角很快就融化了,他甚至变得更加高兴,盘膝坐在巨石上,又变魔术般的从袖子里拿了壶酒。

白玄皱了皱眉,也盘膝坐下,然后摆摆手道:“我不喝酒!”

齐骏冬表情又是一僵,很快又耸耸肩,直接对嘴喝了一大口,哈出一口酒气,才笑道:“我喝!”

说罢,又仰头灌了几口,似乎忘记了身旁腰里还别着柴刀的白玄。

酒壶重重地放下,和巨石碰撞出的清脆声音让白玄都有种这壶被磕碎的错觉,齐骏冬脸上已经浮现出些潮红,他呼了口气道:“我在这等了好久。从你从这离去时就开始等,除去家里的事外我从未离开这一步,当时看到你我也是错愕的,但是我不能停手,不然我会不好过……你会死……”

白玄紧了紧衣服,他觉得这里阴凉得过分,有些冷了。

但他头顶就是大太阳,阳光在他身前洒过,地上的绿草亮得晃人眼。

“我本来都有些死心了,想来你也不会再来这,毕竟……”他摇摇头,突然倒了下去,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脸上,一块亮一块暗,冷面寒枪此时似乎卸下了所有防备,一把柴刀足以致他于死地。

白玄看着他因阳光而明暗斑驳的脸,很快又移到他那白皙的脖颈上,喉结突出,一副很好砍的样子。

白玄握住了柴刀。

“但是你现在来了!”他的目光横移,落在白玄身上,微红的脸荡起笑容,和斑驳的阳光相衬,显得宁静而美好。兀的,他笑容一淡,目光也移向了头顶的树冠,声音沙哑着,像是哽咽,但他脸上又没有泪水。

“对不起。”

白玄的目光从他脖颈移开,手一松按在石头上,重心往这一移,坐姿就变得浪荡了。

“有灵力者也会喝醉吗?”

“不会!”齐骏冬又提起酒壶,瞥了它一眼又道,“它还灌不醉。”

说着,他把目光移到白玄身上,本来以前那带着寒芒的目光此时诡异的有种妩媚。

他冲着白玄哈了口气,得意地道:“不信你闻闻!”

再美的酒进了人嘴里,那味道都能熏死人,白玄一激灵坐直了身子,喝骂道:“滚一边去!”

齐骏冬笑容更甚,但他还是把嘴闭上,脑袋一歪偏到另一边,只是目光仍落在白玄身上,斜斜的眼睛看起来颇为滑稽。

白玄被这目光看得发毛,又紧了紧衣服,眼睛一瞪:“别以为我真是特意来这的,我不过是取些木柴,只是转到了这儿罢了!”

“直线的转?”

白玄哼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后悔,刚才就该一刀砍过去,不管成功与否都能杀杀这人的威风。

但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嘴角莫名地勾起:“你怎么知道我是走的直线?”

齐骏冬似乎是预料到他后面的话了,那张俊脸此时居然和秦邺的老脸不谋而合:“嘿嘿嘿,刺激不?”

白玄感觉自己一拳似乎打在了棉花上,心中对刚才的犹豫又后悔了几分,却只有恨恨地哼了句:“妈的智障!”

齐骏冬的笑声也猥琐起来,沙哑的声音在白玄耳里和鸭子差不多,“嘿嘿”声不绝。

“对了!”他又想起了什么事,笑声一缓,让白玄松了口气。

“你听故事吗?”

白玄动作一僵,齐骏冬见此却又大笑起来:“算了算了!你不喜欢就算了,我满脑子都是故事,确实该换换了。”

他笑得比以前都爽朗,都欢快,声音也大得吓人,所幸这林子里基本没什么动物,不然非惊起一片飞鸟不可。

白玄却盯着他的笑脸,像是毒蛇盯着猎物般。齐骏冬的笑声在这目光下却低了下去,最后真的像鸭子那样,只“嘎嘎”了两声便安静了。

白玄只冷冷地道:“你很喜欢讲故事啊!”

齐骏冬身子一挺便坐了起来,脸上的潮红已经褪了几分,他没有再看白玄,只直视着前方,眼睛里多了些东西。

白玄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像是太阳般亮,照得他相形见绌。他在脑海里想了想,发现根本没有能与这东西相提并论的存在。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这一次不短,但想想也不长。白驹过隙,眨眼间就没了。有的人得过且过,混着混着,一睁眼,已经白了头,沧了脸,朽了骨,污了血。没了!”

“总要有些东西支撑着它吧!我不想在将来一照镜子,只看到一张碌碌无为却苍老的脸。我想回过头,看过去的时候,不说无悔,至少无愧。”

“无聊!”

白玄哼了一声,伸手拿起酒壶豪爽地灌了一口,当即咳了几声:

“咳咳……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齐骏冬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只是清了清嗓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

白玄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利索些!”

“好吧!故事是在三年前,当时我比你现在还小……”

第三十三章 我!曲亦明!放人!

重鹤城最近的气氛有些压抑,据说是有人偷了将军府里重要的情报,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就在这时候,一支带着数车兽皮的队伍高调的从东门进了城。车队领头人居然是个白衣少年,提着杆长枪,一脸倨傲之色。

敢在这风头上大摇大摆地进城,足以证明这车队的势力,这数车兽皮虽然利益惊人,但却没人敢动。

直至一个乞丐般的人。

青衫上沾满了油污,头发也乱蓬蓬的,脚上只有一只鞋,还破了个洞。但这个人就睡在车队前进的路的中央,听到马蹄声后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似是而非的嘟囔了一句:“小子,面具扯不下来了呀!”

于是这人就被抓了起来。

当看着这人捧着个大饼玩命似的啃时,少年觉得人就应当如此,有高有低,高的人就该像看狗一样看低的人。

但这人大概吃饱了,就又开始嘟囔了:“这饼太糙,油抹得少,盐死重,齁咸齁咸的……”

少年觉得有些厌烦,便准备走了,但这人居然发现了他,扯着嗓子就喊:“别走别走!我跟你讲些好听的,其实这人呐,都戴着张面具……”

少年觉得这条狗有些意思,于是又留了下来,听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就问了句:“那我呢?”

这人一惊,鬼嚎了一通,原来刚才句别走只是他自导自演。少年嘲笑着这狗一样的人,打开了一块地窖的木板。

二人的目光第一次交汇。

然后这人嘟囔了句:“不是说了面具扯不下来了吗!”

少年觉得自己被蔑视了,于是把这狗一样的男人拉出来,扒光了衣服,绑在一根木桩上,让他晒太阳。

车队里的护卫每路过一个就笑一个,这人却很自傲:“看,比你们都大!”说着,还努力扭了扭屁股。

这人很久没洗澡,浑身都是污渍,又有这火辣辣的太阳烘烤,早上绑的人,下午他身上的臭味就可以熏死人了。

少年本来忘了这人,但路过闻到这味道又记了起来,于是叫人拉了一车水,拎了个小木桶,把一车水都泼到这人身上。等水泼完了,少年玩够了,这人也干净了。

这时候才发现这人其实很俊俏,而且细皮嫩肉的,不像乞丐。少年对他好奇起来,命人把他放下来,又丢了件衣服和一个大饼。这人用衣服裹住屁股,便再也不管身体的其它部位,捧着大饼咬了一口,却又吐了出来:“打死卖盐的啦!”

“你是什么人?”

这人不理他,又咬了口大饼,一边嚼一边嚎:

“水!水!”

少年出离的怒了,就想着一刀劈了他,却发现自己身上没兵器。

这人费力地咽下饼,看着少年嘿嘿地笑了起来:“这就沉不住气想杀我啦!”

少年悚然,却驱赶了周围的下人,和这人说了一夜,说了什么不知道,只是早晨这少年眼睛通红,叫人进来把这人拖了下去,继续关进了地窖。

说是关着,但每天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被说得齁咸齁咸的大饼,没再出现在他的饭桌上。

估摸着过了好几天,少年又找到了他,说着面具、脸皮什么的,末了少年皱着眉来了句:“家里对我把兽皮屯着迟迟不发有些不满,明日我父亲就来了……”

这人嘿嘿笑道:“你那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说到底,我们还是一路人。”

“同类?”

“唉?这个词好……”

男人终于被放了出来,少年看着他的父亲,一脸得意地推荐:“此人大才!”

他的父亲只是抬了抬眼皮,说自己知道了,就没了动作。

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支队伍算不上强龙,重鹤城也不只是地头蛇。利益动人心,加之重鹤城紧张的情况,这批兽皮终于还是出问题了。

不过少年却不管事了,他对他父亲的淡漠很是不满,那男人就劝他,实在劝不住了,就脸一横:

“不行!你必须得让我!我管你什么灵力不灵力的!我比你大!长兄为父……长同类也是父嘛……”

兽皮被堵住了,但重鹤城搜查可没结束。随着时间一天天推进,这批兽皮入了某些人的眼,于是搜查的人就来了。

少年和他父亲急得不行,男人却喝了个酩酊大醉,一脑袋栽进空酒坛,就趴在里面呼呼地睡着了。

等到男人醒了,搜查也结束了,兽皮被搜查的人划拉了一半。当那些人扛着背着大摞的兽皮走出大门后,不知情的觉得这些人犯了事,知情的则明白了这些人的实力,于是各路人马都登了门,差点把门槛都踩破。

少年急得拿起长枪就要和人拼命,男人拼命地抱住了他的腿,于是他那剩下一半的兽皮也没了。

他父亲脸色越发难看,最后只瞪了他一眼,便甩甩袖离开了。

少年心灰意冷,恨起了男人,也恨起了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想压着货博更大的利润,恨当初男人为什么要抱住他的腿,不让他杀个人示示威。

于是在当天夜晚,他穿了身夜行服,借着夜色摸进了白天拉走他的兽皮的其中一人的住处,抹了他的脖子。

但此事第二天便败露了,那人身后是重鹤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在一个修了特殊功法的人的查找下,很快就找出了凶手。

少年父亲大急,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要趁那家族的人来临之前逃出重鹤城。但这队伍里偏偏少了男人的身影,少年拼命地找,只找到一封信,似乎男人是害怕被连累,趁护卫们大乱时逃了出去。

进城容易出城难。将军府确实有重要情报失窃,为了拦截,出城的人要挨个检查,少年这押运兽皮的人何其多,就被堵在了城门。

当那家族的人得到消息追来时,少年还没出城门,守门的将官自然认得那家族的人,二话不说就关了城门,不仅如此,还命人围住了少年这些人。

这时一袭青衫挤开了围观的人群,拦在守门将官面前,那俊俏却弱气的脸此时却浮现出倨傲之色。

少年又惊又喜,跑过来抱住了他,却被他塞了一个瓷瓶在手里,然后便被推开了。

他望着少年,第一次很认真的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好看,就像冬日里的阳光,暖洋洋的:

“人嘛,都有一死!你还年轻,得好好活着,死了不值当。我们这类人命都苦……不苦也不是一类人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家族的人却等不及了,要马上拿下少年这些人,男人脸一板,第一次在少年面前展露威严。

就像是一头下山猛虎。那个乞丐一般,平时罗里吧嗦的人,一个连半点灵力都无的人,却震住了这里所有的人。

“我!曲亦明!放人!”

第三十四章 挽歌

少年最终还是出了城。

将军府确实丢了情报,不过这情报不是文书,而是一个人。

那个人叫曲亦明。

当男人以死相逼时,守城的将官便不再顾忌那家族人的脸色,开门放行了。

少年和自家车队回了家,男人被抓进了将军府。不过一天,将军府就有人扛着卷凉席,裹着曲亦明,在城外随便找了个地挖坑埋了。

在他被埋下一个时辰不到,本该在家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的坟头,用那宽大老成的手,狗一样的把男人刨了出来。接着又把男人当初给他的瓷瓶打开,掰开男人的嘴,想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去。

小瓷瓶里流出黑褐色的药水,却从男人嘴角滑下。少年看了看男人的嘴,又看了看瓷瓶,最终把里面的药水全倒进自己嘴里,又趴在男人身上,嘴对嘴把这药水吹进男人的肚子里。

这东西效果堪称恐怖,很快男人的脸色就由青转红,再一会猛地咳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活了过来。

救活男人的少年非常高兴,然而重鹤城已经回不去了,于是少年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里——白杨镇。

但男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少年不敢把人接回家,于是在镇子旁找了个地方。这个地方有几块巨大的石头,少年和男人就在这些石头的缝里打洞,费尽力气终于弄了一间能勉强住人的石屋。

男人就在这扎了根,少年则每天往这里跑,送些衣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吹牛打屁。

但少年的反常终于还是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男人也暴露出来。他父亲在重鹤城有耳目,自然打听出了这人的身份,当即就要把男人抓住送给重鹤城的将军府,少年十分愤怒,挡在他父亲身前,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终于让他父亲压下了这念头。

虽然如此,少年还是觉得危险起来,他想不出办法,心里乱成一团,只是在男人面前依旧保持着笑容。

“赵家牵头,要与我几家结为联盟,当时几家家主在私会上吵做了一团,都是想坐盟主这个位置,可这个位置是好坐的吗?”

男人却看着他的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咬了口鸡腿:

“你的心乱了!”

少年想说些什么,但男人堵住了他的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少年挣开了他的手,瘪着嘴瞪着男人,良久后失魂落魄地低下头:

“我什么时候也能知道你想说什么?”

男人笑道:“会的!”

这一次他们再无交谈,最后似是不欢而散,只是男人笑了笑:

“这就是我们的归宿了,你还有机会,你得留下来……我们这类人,肯定不止我们两人,你还要找到我们的同类,让他……把面具摘下来,不然戴太久,就和皮长一块去了。那就不叫人了……”

他目光清澈,像是预知到未来般满是自信,在这自信最深处,还有眷念。

少年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第二天他刚起床,便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凝固。他心中越发不安,大步迈进大厅,却发现这里多了几人。

银一般的盔甲,夜一般的枪,还有恐怖的气息,这几个人就像几头凶兽,本应在千创山脉称王称霸的凶兽。

在他们左胸的甲胄上,雕着一只白鹤,展开双翼,一副欲将登青天的的模样。

这是重鹤将军麾下的重鹤军!

少年明白了什么,他大嚎了一声,发疯似的就要冲出去。但里面的人动作更快,大厅里他的父亲悍然出手,让他记起了他父亲恐怖的实力。

锁链拴住他的四肢,钢卡锁住他的脖子和腰,他的父亲只是一拳就打晕了他,把他拖进了地下的铁牢里。

当他醒来时,锁住他的锁链和钢卡已经焊死在了铁墙上,铁牢里满是烟雾,这是神仙气,可以压制灵力。

他奋力地狰,奋力地扎,除了弄出些金铁声便再无他物。然后他放弃了,他望着头顶的铁壁鬼一样的嚎起来,嚎到嗓子干涸,把那轻柔细腻的声音嚎到沙哑,到最后嗓子完全哑了,只有气流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出来。他又在心里咒骂着,咒骂着自己,咒骂着家族,咒骂着他的父亲,咒骂着这世上的所有东西,直至那个男人——曲亦明。

他停了下来,像是心灰意冷。慢慢地,他眼睛疼了起来,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堵得他眼睛发胀。

他终于低下了头,液体便如决堤般从他眼睛里涌出,顺着他的脸颊铺满了他整张脸,最后淌过嘴唇,流进了嘴里。

有些咸,有些涩,有些苦……

胸口不停地起伏,他慢慢地抬起头,俊脸上满是泪水。

发不出声的喉咙又嚎了起来,他脑袋狠狠地撞着身后的铁墙,发出的声音又响又脆。

终于,似乎是拍碎了个西瓜,他脑袋和墙发出了最响的声音,粘稠的液体顺着墙流进他衣服里,狠狠地刺激了他一下。

他头晕了起来,头发也湿了,粘稠的液体流过他的眼睛,把他的视线染成红色。

一个下人终于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哆哆嗦嗦地把他身上的束缚打开。得到自由的他一脚蹬开这个下人,抹了把脸,不顾自己一脸血红,手脚并用地跑出了地牢。

他疯狂地跑,眼中什么都没了,只有那条路,通着的那座山,那山上的石堆,那石堆中的石屋,那石屋中的人。

他不知道摔到了几次,身上,手上,脸上尽是伤痕,鲜红的血从这些伤口溢出,把他染成个血人。

衣服乱了,他两下就扒了下来,裤子破了,他两爪就把缠脚的地方撕开,鞋里进了石子,他也不管。到最后鞋也丢了一只,就像当时他遇见的曲亦明一样。

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石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满是伤口,疼痛在这一瞬间成堆的袭来,他承受不住,身子一歪一条腿跪在了地上。

但他又爬了起来,趴在巨石上,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地挪,要挪进巨石堆中的石屋。

他就这样一瘸一拐地挪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停了下来。

在他视线尽头,那里有一颗树。

一个青年人就在那,长枪从他胸口当中插进去,钉死在树上,混着内脏的黑血顺着枪杆流淌,“嘀嗒嘀嗒”地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

他的脑袋高高扬起,脖子、嘴巴、额头各钉了一颗钉子,血液流得他满脸都是,看上去恐怖非常。

但他最后的表情,似乎还在笑。

笑得很开心。

“轰隆!”

天上打了个响雷。

乌云很快铺了上来,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只是一会,这里少有的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这片大地的热气都在雨里升腾,少年呆呆地站在雨里,任由雨水洗刷他的身体。眼睛里的光都暗了下去,死灰般的瞳孔里印着树上人的身影。

“啪嗒!”

他一脚踩进泥水里,身子一歪又要倒下,但他却晃了晃,又抬起另一条腿。

“呜呜……”

他的嗓子似乎好了些。

“啪嗒……”

雨和不知名的水融合,流进他嘴里,很苦。

红色从他背上铺开,顺着雨摊在地上,又被泥水搅和,沉进了泥浆。

少年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树下,停下脚步,挺直了腰抬起头望着钉死在树上的男人。

他惊恐地在身上摸了起来,除了肌肉和破布便再无一物。而这时突然吹起了一股风,这棵树晃了晃,一只竹箫从男人的尸体上落了下来,在他身前溅起点点泥水。

少年弯腰把它捡了起来,轻轻地甩了甩上面的泥土,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不成调的曲子从箫里冒出,被雨声禁锢着,在男人和少年之间打着转。

雨过天晴,少年放在嘴边的箫,抬头望着天,嘴唇起合,像是要说什么。

最后他还是没说出来。

他腿一弯,倒在树下,终于晕死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绿衣

“……他死了……”

齐骏冬的语调一沉,便不再说话,从白玄手中抢过酒壶,仰头大口大口的又灌了下去。

白玄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后他纵身一跃,落到地上后裹了裹衣服。

“多谢你的酒……你的故事。”

齐骏冬眼睛一亮,抬起头来,却只看到白玄留下的背影。

……

白玄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他只觉得更冷了。

他停下脚步,又紧了紧衣服,但这寒意却没有一丝淡化,反而更重了。

“性命么?”

他低低地叹了句,心脏被什么拨动了下,泛着些酸味。

重重地呼了口气,他拍拍左胸,那里面心脏跳得正欢。

“怕不是失了智!”

说罢,他自嘲般地冷笑了声,抬腿就要继续前进。

但在他抬脚的瞬间,一股恐怖的危机感突然袭来,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呼吸牛喘一般沉重,却发着颤,脸黑了下去,就像被堵住了呼吸,那抬起的腿就悬在半空,不敢放下。

一股极淡的香味从空气中晕开,白玄的脚依旧悬在空中,他的手赫然摸到了腰间的柴刀上。

“啪!”

他的脚重重地落在地上,手中柴刀猛地丢出,目标正是他身前的空气。

“哧啦——”

他的衣服由胸为起点一分为二,一点殷红出现在他胸膛间,但他毫不在乎,身子后倾,左手在腰间一抹,居然又摸出把斧子。

柴刀落在了空处,磕在石头上溅起点点火花。与此同时,白玄左手的斧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又被他丢了出去。

斧子砸在空气里,却诡异地停了下来,白玄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双手一抖把分成两半的衣服抛开,手中却又多了两把匕首。

斧子悬在半空,绿色从空中染开,一瞬间便透出个人形。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白玄终于不进反退,双手拿着匕首护在身前,没有转身却飞快地后移。

当这绿色人影完全成型,那斧子无力地落在地上,露出让这斧子停在半空的东西——两根纤细的手指。

顺着这两根手指向下看去,绿色的纱从手掌就开始罩住,其余地方,除了那绿色的眼睛,便没有再露出其它的东西。

其实那绿色的眼睛,算不算露还两说。

看到白玄后退,那绿色的眼睛眯了眯,眼角向下弯,甚至没入了绿色一些。

下一瞬间,白玄只闻到了淡淡的香味,瞳孔里的世界便被绿色代替,他止住脚步身子向旁边斜了斜,腰间便有一股大力袭来,把他拍飞了出去。

他撞在一棵树上,刚长出没多久的树“咔嚓”一身便断了。他便顺着倒在地上的树干滚了两圈,后背发力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白玄这才有机会使用眼睛,只见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已经被绿色人影霸占了。那绿人如同一枝孤松立在那,绿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神情。

白玄扭了扭身子,手里的匕首攥得更紧,柄上的刻纹勒得他手掌发红。

绿色翘起,白玄发现那是衣摆,或者说是裙摆,而一只绿色的鞋从翘起的裙摆里探出,脚尖点在绿色人身前的第一块石头上。

鞋尖刚碰到石头,便有一抹殷红从鞋上升起,像是走马灯般瞬间染开,晕出一朵红色的绣花。

鞋跟随后便落下,这殷红的绣花便从未出现般消失。随后绿色人的身子向前移了些,裙摆又打开,另一只鞋又点出。

白玄就看着她以这诡异的方式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却见绿人的眼睛又弯了下去,下一瞬间那绿鞋上的殷红绣花大亮。

绿色的袖子抬起,绿衣人的腰肢微斜,就像一个含羞的女子。

白玄这才注意到,这绿衣人的袖口里,有两条绿色丝带。

绿色的鞋上那两朵红色绣花颇引人注目,一朵绣花抬起,下一瞬间绿衣人的一只手摆了摆,那条绿色的丝带如活过来一般,猛地扬起撞向白玄。

两人的距离足有三丈,那只在绿衣人抬手才被白玄发现的丝带却毫不费力地跨过这段距离。白玄举起的匕首恰好拦在丝带的路上,绿衣人袖里的手微动,丝带张开如布般瞬间把它裹住。

“卡啦——”

铁屑从丝带里洒出,白玄大惊却不放过这个机会,手一翻松开已经没了刃的匕首柄,抓住丝带,同时另一只手悍然发力,把匕首射了出去。

抬起的殷红绣花落下,绿衣人刹那间便冲了过来,射过去的匕首被猛地弹开,白玄眼睛一花,绿色的眼睛便在一瞬占据了他的视线。

长长的睫毛几乎都要挨在他额头,他的鼻尖碰到了什么东西,下一瞬间白玄便了然了,那是绿衣人的鼻尖。

那淡淡的香味此时充斥了他的嗅觉系统,他只觉得有些熟悉。紧接着近在眼前的绿色眼睛又是一弯。

抓住的丝带突然变成了利刃,红色的血只瞬间便从白玄手掌里淌出,却是绿衣人手指轻舞,把丝带收了回去。而白玄另一只手突然被握住了,温热的手感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时他感觉那抓住自己心脏的手猛地一拧,白玄脸一下子黑了,伸脚蹬向近在咫尺的绿衣人,然而他蹬空了,但绿衣人的眼睛一直在他眼前不变。

还不等他稳住身子,他便感觉有三根纤细柔弱的手指从他胸膛慢慢滑过。这很怪异,他感觉这手的动作慢得惊人,但他没了重心半天也没倒下去。

接着白玄便飞了出去,那被握住的手上传来剧痛,温热的感觉也消失了。他重重地落在地上,才发现两只手都已经血肉模糊。

绿衣人没有重量般在空中飘起,接着殷红绣花淡去,绿色的鞋踩在一根树枝上。

两只袖子合拢,绿色的丝带从袖子里流出,在地上摊成一团。

白玄眼中又有恐惧亮起,上一次他在密林里遇到那只老鼠,用极快的速度和灵敏捉弄着他的性命。而这片林子里的这个绿衣人,却用白玄觉得极慢但仍是极快的速度让他反抗都化做泡影。

他就倒在地上却爬不起来了,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握住它的手只是一种错觉,现在在生死这种大恐怖下,错觉也影子般散去了。

“会死……”

他眼中浮现着求生的渴望,声音颤抖着,像筛糠一样:

“为什么杀我……”

压弯的树枝弹起,白玄的视线再次被绿色占据,却是绿色的丝带盖在了他脸上。

丝带陡然发力,蛇一样的活过来,要缠住白玄的头,把它像那匕首一样碾成渣滓。

“嗬嗬……”

白玄咬紧牙关,却颤抖着笑了起来,他瞳孔中那一点红陡然扩散,网一样的盖住他的眼球。

他突然抓住了丝带,一翻身站起,头一扭从中挣扎出来,随后也不顾手上伤口,悍然发力。

绿衣人瞳孔中出现一抹惊讶之色,随后便化作杀机。她手指轻点,被白玄抓住的丝带由柔化刚,刹那间便把白玄的手掌撑了起来。

再轻弹一下,丝带软化,但白玄反应更快,他猛地一拉,力量居然是刚才的数倍,绿衣人如同一团布被扯了过去。

二者距离拉进,绿衣人的眼睛再次弯了弯,绿鞋便踩在白玄身上。

这轻描淡写的一脚让白玄有些稳不住身子,但白玄嘴角一咧,挺住这股力量,双手一拉一错一扯,用丝带把绿衣人的脚绑住了。

“跑?”

他猛地抱住这绑住的大腿,身子一扭带着绿衣人向地面摔去。

“咯咯~”

绿衣中第一次发出声响,却是女人清脆的笑声,只是这笑声让人感觉阴森无比,没有半分女子的娇媚。

半空中无法借力的特点对绿衣人而言根本没有,她的眼角弯进了绿色的面甲里,人如绿纱般轻轻一扭,从白玄身下转到了身上。

“嘭!”

白玄重重地摔在地上,裹起一层泥土,绿衣人稳稳地单脚站在他身上,身上的绿衫被山中微风带起,衣摆摇了摇。

千斤的力量从这只小巧的绿鞋中传出,殷红的绣花在上面盛开,越来越亮。

而这绣花越红一分,白玄承受的力量便越加一分。

他瞳孔中的血网散开,满是伤口的手早已松开丝带,握成了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绿衣人的腿上。

但他是徒劳的,绿衣人不曾把脚移开半分,绣花鞋上的力量却越发的重了,身下湿润的土已经凹了下去。他的视线越来越暗,拳头已经没了力气,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在绿衣人腿上。

他的脸由黑转青,眼睛也瞪大了,瞳孔中的红色慢慢地消失,或许不该说消失,因为它只是在不断淡化。

微臭的酒气终于漫了过来,白玄嘴角向上一拉,心中莫名的笃定了。

“或许今日不用死……”

第三十六章 尹芸

银光乍起,白玄觉得胸口的压力瞬间消失,再仔细一看,绿衣人已然不见了。

一道人影从白玄身上跨过,正是齐骏冬。他手一摆银光便从不远处飞回,被他大手握住,赫然是杆长枪。

白玄咳了好几声,才慢慢爬起来,便见不远处的树枝上,绿衣人单脚站立,丝带却不垂落,而是高高扬起,在空中轻轻摆动,像极了吐信的蛇。

“你是何人?”

齐骏冬没有立即出手,他皱着眉,一手握枪另一只手伸到白玄身前,白玄一把抓住,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绿衣人没有回答,她脖子一歪,看着齐骏冬把白玄拉了起来,又伸出另一只脚。

红色绣花在绿鞋上绽放,整片林子里回荡起女子的娇笑声,白玄心里一紧。

树枝弹起,一团绿影径直扑来,白玄只觉得手一空,接着身边齐骏冬便成了他眼睛里一团白色光影,和绿影撞在一起。

没有任何打斗声传来,白色和绿色却滚作一团,在他们身边,泥土树叶尽数扬起,雨点般四溅。

白色与绿色分开,却见齐骏冬长枪刺出,直至绿衣人身前,但长枪却被丝带紧紧束缚,不能再进一步。

白玄第一次看到齐骏冬难看的脸色,流了一身的冷汗,敢情这绿衣人刚才对付他根本没用力,不然白玄不可能坚持到齐骏冬赶来。

按尹芸所说,齐骏冬已然达到了玉清九层,那这绿衣人能让他感觉棘手,至少也是玉清九层。

甚至有可能已经踏过了那一步,从那大恐怖中挤了过去,成了星辰。

“你走!”

齐骏冬突然吼了一声,长枪光芒大放,下一瞬间便疯狂旋转起来,刹那间便把丝带绞成碎片。

这枪势头不减,下一瞬便贯进了绿衣人体内,白玄看着这一幕怔了怔,不懂齐骏冬的意思。

“嘭!”

绿衣人的身子炸开,却没见半分血肉,只有绿色的布条四处飞溅。白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妙感,但他还没有所动作,他身前不过丈许的空间瞬间被绿色填满,绿衣人五指如勾,直接向他脖子抓来。

齐骏冬喉中一声长啸,那枪头势头一缓,调了个头,尾随绿衣人之后,直刺绿衣人后心。

如果绿衣人要杀白玄,那她的后心就要被齐骏冬一枪刺穿。但绿衣人毫不在意,猛地抓住了白玄脖子。

这时,白玄才发现她的眼睛又是弯下去的,眼角没入绿色面甲里,就像被云遮住一角的月牙。

这一抓,居然没有半分力气。

齐骏冬的枪刺进了绿衣人后心,“刺啦”一声她的身子又一次炸开,再度化为了满天布絮。

齐骏冬这才反应过来,枪头猛转,却还是带起一道血线。

白玄瞥了眼自己锁骨到肩膀的伤,倒没有说什么,但齐骏冬脸上却难掩愧疚之色,他目光一转,就找到了不远处的绿衣人。

那绿衣人脚下是一片凌乱,正是他俩交手的地方。她根本没向白玄孤注一掷地扑过来,这一切都是幻觉。

不用齐骏冬说,白玄也不敢再呆在这。他看了眼绿衣人,似乎是要把她的样子记住,也不管丢失的柴刀斧子,光着上身径直向山下跑去。

在他跑的过程中,绿衣人和齐骏冬都是看着对方,一动不动。

等白玄跑到背影都看不见了,齐骏冬才缓缓地道:“你到底是谁?”

绿衣随风荡起,绿衣人没有说话,她只是眉眼轻转,望着齐骏冬。

齐骏冬只轻哼了一声:“依阁下的身手,在白杨镇也不会是碌碌无名之辈,怎么会跑这荒郊野外截杀一个……身无灵力的小子。”

绿衣人的身影模糊了些,似乎就要离去,齐骏冬瞳孔一缩,人如离弦之箭般直冲而出,却是晚了一步。

他的长枪穿过绿衣的影子,插进了泥土里,这时一个女声响起。

“你管不着……”

这声音与二人动手时响起的娇笑截然不同,齐骏冬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一般。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却没找到与这声音相匹配的人。

“呛!”

齐骏冬拔出枪,手掌一翻又是一壶酒出现在手中,仰头灌了一口,他的眼睛迷离起来:

“真是深藏不露啊!这白杨镇的水……原来这么深么?那齐家……”

他闭上嘴摇摇头,也向山下走去,只是步伐凌乱,背影看上去孤独又落魄。

……

“嘿!你小子和门犯冲啊!”守门的家丁看着白玄这一身狼狈的模样,笑道,“从你来到现在,一出门就没见你身上有好肉的回来。”

白玄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在白家日子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除了尹淮叔侄外也没认识几个人,这个守门人还是因为白玄进出特殊才认识的。

他又上下打量了白玄一下,然后一脸男人都懂的样子靠了过来:“你这是……去偷人被发现了?”

白玄表情一僵,他光着膀子的模样倒是不好解释,但这家伙脑补得也太过了吧!

衣冠不整即偷人?

守门人倒是自来熟,他拍了拍白玄肩膀:“听说尹芸姑娘和你很熟啊,那你还有心出去偷人?是不是看尹淮叔你不敢下手?其实以前我也想追求尹芸姑娘来着,但是表少爷在她面前口花花后被尹淮叔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后我就不敢了……”

白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嘴角抽了抽,但是却没说什么。

守门人越说兴致越高,他笑容越发和秦邺靠拢:“其实我怀疑尹淮叔就是个侄女控。听说他极其怕侄女,尹芸说啥他做啥。还有还有,哪个男的靠近尹芸姑娘都得先过了他那一关,不然你看尹芸姑娘那么好看的人都二十了还没个男人在身边……哦忘了你和她很近啊……”

看着那身影的模样,白玄努了努嘴,守门人却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当即“嘎嘎”地笑了两声:“和门犯冲的小子,我白德荣自小就在白家长大,什么事不知道?我再跟你讲件事啊,就说当初尹淮叔来咱们白家的时候,尹芸姑娘都五岁了还跟那啥似的抱在怀里,死死地,浑身都是伤也不松……”

守门人说着,松开搭在白玄身上的手,似乎是要比划出当时尹淮的动作,但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身上。

兴致被破坏的守门人脸一横,转头道:“你特么不知道这里哪?我白德荣是……尹芸姐……”

守门人看清身后的人立马就怂了。

尹芸看了眼白玄,嘴角一翘:“要是让我再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就直接告诉叔叔了!”

白德立马更怂了,他脸一板:“谁说了?说什么了?”说着,他还拍了拍白玄肩膀,“我什么都没说,是吧是吧!”

白玄笑着退了两步,躲开白德荣的自来熟。

“呵呵……”

手落空的白徳荣尴尬地笑了两声。

尹芸却不理她,到白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秀肌肉?”

“没……”

“衣服呢?”

白玄刚想说出情况,心中一动却转口道:“被树枝勾到了,我想拉下来,力气用大了把它撕成了两半。”

一旁的白德荣一脸敬佩地看着他:哥们你这谎撒得也太随意了吧!偷人就偷人呗,说出来又不会少两块肉。

但尹芸却一脸信了的样子,秀眉微皱:“那这些伤?”

“衣服破了我反应不够,摔的……”

尹芸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伤口,温柔的触感让白玄一怔。尹芸头轻轻抬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白德荣瞪大了眼:卧槽看这架势如果说偷人这小子身上真的会少几两肉啊!还有原来尹芸是喜欢这种弱气模样的人啊!

白玄脸色微红,尹芸这动作太过亲密了点,要知道这可是白家大门啊,旁边还有个自来熟兼大嘴巴白德荣在。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他鼻尖,他鼻子微动,这是尹芸的体香。

白玄心跳慢了一拍。

似乎是发现了这是白家大门,尹芸脸也红了些,她拉住白玄的手,便要向里面走:“算了!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在白德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白玄被尹芸拉走了。

手上的温热有些熟悉,香味在他鼻间萦绕,白玄的心跳却越发慢了。

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压了上去,让他的心脏跳不起来。

这温热和香味好熟悉。

因为刚不久他才从这温热的手感和淡淡的香味中逃出来。

尹芸领着他慢慢地走着,脸上是似乎永不会落下的温柔的微笑,笑起来的眼睛看起来像月牙。

如果在她脸上罩一面纱,那月牙就会被云遮住一角。

第三十七章 叔叔

白家很大。

白家在白杨镇确实可以算做土皇帝,但在这世界上真正的权贵眼里,根本不算得什么。

饶是如此,白家占地仍然可算恐怖。

尹芸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个小水塘,栏杆外便是有些绿意的水。身后是几棵与柳类似的古树,树枝下垂,有的甚至落入水里。

白玄脸上阴晴不定,这里并无其他人,又有一潭水,是处杀人的好地方。

“你喜欢这里吗?”

尹芸双手撑在栏杆上,一头秀发撒下,细细地遮住了她半张脸,水塘上荡起微风,那秀发就随着风飘摇。

白玄两步走到她身旁,倒没有趴在栏杆上,目光落到尹芸身上,心中涌起一股把这女人推下去的冲动。

但很快又被他按下了。

“这里?”

“对啊!”尹芸声音带着欢快,“这里很安静很安宁。我就喜欢这种地方,平平凡凡,没什么争纷。白家也是这样的呢!”

白玄突兀地想起树林里的遭遇,似是疑问又似是质问:“……尹芸……姐喜欢安宁?”

她挽了挽秀发,把头发压在耳后,露出的目光是白玄从未见过的幽远:

“谁不喜欢安宁?谁会一天到晚就想着打打杀杀呢?”

白玄想起自己的从前,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准备杀人,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过了十六年。

想着,他突然厌恶起了自己,他不仅没享受过安宁,甚至还把别人的安宁破坏了。

但是他身不由己啊!

尹芸突然转过头来,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有几根沾在了脸上。她却毫不在意,只笑着说:

“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

千岛海无国,只有岛,因为零星的土地不足以支撑国家。如果要千岛海出现国家,那么这片海上大概应该要有一个不小于尘寰王朝一境的岛。

绿魅岛。

它是千岛海最普通的一类岛,地小山高,人少树多。整个岛上不过寥寥千人,而它和其余岛一样,它有它的统治者——尹家。

传说绿魅岛上有精魅,传说尹家老祖观精魅创《绿魅诀》,传说绿魅岛的名字就是来源于《绿魅诀》。

海上有一种职业,名字叫海盗。

海盗有强有弱,最强者为碧骷髅。碧骷髅麾下海盗足有五万人,他的每一艘船就如同一座移动的海岛。在这无数岛屿星罗棋布的海上,碧骷髅就是名副其实的霸主。

无人敢捋其虎须。

当那绿色骷髅的旗帜出现在绿魅岛外时,就注定了绿魅岛的毁灭。

作为岛主的尹家全灭,只有当时尹家家主的弟弟裹着他的侄女摇着一条小船,逃开了那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

然而他们的逃亡之路并不顺利,得知绿魅岛被灭的各岛主不敢接纳这对叔侄,还有甚者贪图绿魅岛主的《绿魅诀》,落井下石。

于是叔侄二人离开了大海,当他们千辛万苦踏上大陆时,迎接他们的不是美酒,而是绿魅岛上没有的——恶意。

一个旅店老板表现出对叔侄的善意,却转身在饭菜里下药,麻翻了两人。

当叔叔醒来时,已经被绳索绑住了身子,而侄女却不见了。

幸好这些人还是普通人,不知道灵力者的世界,叔叔挣开了绳索,两下打翻旅店老板,逼出了侄女的下落。

她已经被卖了,得知买家后他抢了一把刀,气势汹汹地追了过去。

这个世界卖人的事并不少见,买下侄女的家族只是两个家丁在运货而已。叔叔轻而易举就砍杀了那两人救出了他的侄女。

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因为这个家族的势力很大,杀了人的叔叔不可能这么轻松就跑掉。

于是他们经历了陆地上的第一次追杀。

为逃出这一次追杀,叔叔背上多了一个大伤口,那是一把大刀砍的,深到都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而侄女也因麻药惊吓加之赶路发起了烧,小脸红得像霞,额头烫得可以摊鸡蛋。

为了给侄女看病,叔叔带着伤找到了一个地下赌场,拿着刀吸了神仙气,和一群走投无路的人搏命,以求得欣赏这些战斗的上等人的赏钱。

叔叔以三个人的生命为代价治好了他的侄女,余下的钱他只买了些金创药和纱布,大致涂在了伤口上便带着侄女再度踏上路途。

因为这里离海太近了。

他们经过一座又一座城市,终于在尘寰王朝东境的第一座城市里,胡乱处理伤口的叔叔支撑不住,晕死在地上。

一直被叔叔护在怀里的小女孩慌神了,她拖着伤口破开的叔叔坐在路边,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饥饿的恶魔袭来。

饥饿开始并没有什么,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经过,这种感愈觉演愈烈,到最后她满脑子都是食物的影子,饥饿感像是虫子般啃食着她的精神。

直到一个铜板和石头的地面碰撞起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她才发现一扇大门向她打开了。

她开始了乞讨。

她那狼狈的模样和身后死人般的叔叔博得了同情,铜板和石头的声音在她哀求的声音里不断穿插,等到她觉得这些钱就快能买包药时,几个衣衫褴褛却长得还算强壮的人站在了她面前。

一把抢走了她所有的铜板!

她哭了起来,她想起了家里父宠母爱的时光,想起了那面碧骷髅的大旗,想起了浑身是伤的叔叔抱着她在林子里穿梭……

稚嫩却绝望的声音似乎引起了好心人的注意,几个男人站在她身前,其中一个面容温和的人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

她只是哭,喉咙里哽咽着,说不出成章的话。

“跟我走吧!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大床,有银子……”

她终于挤出了两个字。

“叔叔……”

面容温和的男人站了起来,脸一横,指着晕死过去的叔叔:

“还不快救人!”

几个男人立即麻溜地扶起了叔叔,面容温和的男人伸手拉起了小女孩的手:“叔叔这就把他送医馆里去,走吧,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女孩却不想和叔叔分开,最终男人妥协了,拉着小女孩带着晕死的叔叔,向这医馆走去。

只是他们却走进了一个暗巷。

男人们粗暴地把晕死的叔叔丢在地上,面容温和的男人伸手抹了抹小女孩脸上的污渍。

然后所有男人都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这妞是个好货!怎么样老大我眼光不错吧?卖到红袖楼又是好几十两银子!”

但是他们丢下叔叔的动作太大,醒来的叔叔听到这话立即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忍着伤抓住身前第一个男人,“卡吧”一声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然后就是一场大战,这群男人身上不乏匕首等阴损武器,叔叔身负重伤但有灵力者这一层身份。双方的厮杀让血洗了一片地,最后叔叔身上插着两只匕首,抱起小女孩一瘸一拐地走出暗巷,获得了这场厮杀的胜利。

熬过最难熬的阶段,叔叔的伤终于有了好转,小女孩见的血越来越多,由最开始的害怕转为冷漠,直到她用一把小刀捅进一个把受伤的叔叔打倒在地的混混的脖子里时,她就完全接受了鲜血。

他们继续前进,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们停下脚步,麻烦总是在不断找来。叔叔最终下了个决定,他要带着自己的侄女,进入那恐怖的地方——千创山脉。

唯有远离人群,才不会遇到由人带来的麻烦。

很快他们就到了自己路程的最后一站——白杨镇。

叔侄二人按他们这一路的经验进入暗巷,寻找着这个镇子里的混混,然后抢他们的钱,在这里买些物资,为在千创山脉常住作准备。

但他们来错了。

巷子里有两拨人在厮杀,但这两拨人不是混混,他们身上闪烁着灵力的光芒,两拨人一方衣服上绣着“白”字,一方绣着“杨”字。

当叔叔发现这一幕后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但习惯了套路的小女孩却跑近了些,饶有兴致地看着双方的厮杀。

杀红眼的人一刀砍向了她。

叔叔极速跑了过来,却没有出招的机会,于是他一把抱住小女孩,全身的灵力都涌了出来。

刀斩开了不成型的灵力,落到叔叔背上,血液溅起。

“啊!!!”

杀红眼的他反手又是一刀斩在叔叔背上,这时又有另一个杀红眼的人过来,一刀斩向被护住的小女孩。

“不准!!!”

“不准啊啊啊!!!”

叔叔双手接住了刀,血从他手掌里流了出来,一滴滴落在身下的小女孩脸上。

又一道长枪袭来,叔叔身子一歪,挡在枪前。

“噗!”

枪尖从他后肩插进去,又从他前肩穿了出来。

但它停下了,叔叔肩膀的骨骼卡住了它,让它前进不得半点。

他跪在女孩身前,背上是刀和枪,身前是被捏住了刀的人。

叔叔喷出一口血,把小女孩的头发染成一片殷红,他眼神迷离,却没有倒下去。

他的喘息像牛一样重,喉咙里是风箱般的“呼呼”声,但他猛地吼了一声,声音大得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全部不准啊!!!”

第三十八章 摆脱

“所以我讨厌……”尹芸微微一笑,“讨厌所有破坏安宁的人。”

白玄不敢看他,视线躲闪着落在垂入水中的枝条上,但也扯出一张笑脸:“是……是吧!”

尹芸却似乎不依不饶,她从栏杆上起身,看着目光躲闪的白玄,笑容却更加浓烈:“你讨厌破坏别人安宁的人吗?”

“我……”白玄一滞,他又想起以前一个个死在他手下的“猎物”,那一张张带着渴望的脸,他慢慢地把手按在栏杆上,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浮现。

他转过头,直面尹芸:“……当然!”

尹芸笑容不变,只是她后退了一小步,才慢慢地道:

“对啊!所有人都会讨厌破坏他们安宁的人呢!”

她抬头望了望遮住天空的树枝,话音一转:“其实……白家年轻一辈修为最高的,是我!”

白玄一下就确认了,他猛地道:“我和齐骏冬没有关系,只是……只是认识……”

尹芸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我也希望你们没有关系,毕竟——叔叔说你是好人呢!”

她身子突兀向后倒去,白玄一惊,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见尹芸的身子模糊了,到最后完全消散在了空气中。

“你是个好人呢!”

娇柔的女声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他便觉得自己的脸被什么碰了一下。白玄手飞快地从脸上擦过,却只摸到一丝粉腻,待他把手放在眼前时,手上的东西让他一呆。

那是红色的口红。

……

“住手!”

洪亮的声音喝停了厮杀,叔叔身前的这几人如梦初醒,才发现自己对无辜的弱孺伸出了屠刀。

小女孩看着叔叔的胸口的起伏弱了下去,接着这浑身是伤的大汉手松开了捏住的刀,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叔叔!”

“快!送进医馆!”

……

“小玄!”

白灵儿那活泼的嗓音变得沉重了,似是有什么压在了上面,但却把白玄从呆滞中唤醒了。

白玄慌张地转过身,看到白灵儿那焦急的模样,心里一紧却低了低头:“小姐……”

白灵儿在他身前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他现在的样子,语出惊人:“你……你是偷人去了?”

白玄抬起头,一脸地蛋疼,怎么都说他偷人去了?衣冠不整真就是偷人?

“没!我上山去了!衣服是因为被树枝勾住,我一用力给拉坏了。”

白灵儿似乎忘了她来干什么,脸上也没了焦急的模样,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盯得白玄心里发毛时才猛地一伸手,指着他脸道:“你脸上还有唇印!”

白玄一抹脸,本来是想擦干净却弄得半张脸都是口红,他突然想起尹芸以前的唇似乎没这么红……

“怪不得尹芸姐姐刚才的模样怪怪的,肯定是被你吓到了!”

白玄心中那被亲了的复杂心情瞬间没了,一股怒意火焰般升起,但罕见的却没有杀意。

白灵儿却不管这些,她叉着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小玄你才多大就出去偷女人?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你要是看上谁了就告诉我,白家就是你的家……”

“没有,我……”

白玄苦笑,却见白灵儿那小大人般的模样一变,脸色一沉,脚尖在地上轻点着,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小姐?”

她呲了呲牙:“叫姐姐!”

“小……姐姐……”

白灵儿却没有纠正叫法的高兴,她轻轻踢了踢栏杆,然后手在栏杆上一按,身子微斜坐在了上面。

她用手托住脸庞,望着白玄:

“小玄,父亲要把你的院子收回来……要你和大家住一个院子。”

白玄一愣,旋即明白了白灵儿话中的意思,轻笑一声:“那就和大家住一起啊!”

“都是我没用,父亲说什么都……”她低着的头一抬,眼睛湖泊般倒映着白玄的模样,声音一下子活泼了,“你……你说什么?”

“我本来就该和大家住一起啊!”

白灵儿眼睛弯成了月牙,她雀跃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少女的活力:“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小……姐姐让我单独一院,本就是错了,白玄何德何能,居然超越了白家的前辈们。”白玄道,“就算小……姐姐不说,以后有了机会,我也一定要搬出来。”

白灵儿听到这话,却突然撅起了嘴,狠狠地瞪了瞪白玄一眼。

白玄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心底又思索着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却见白灵儿踢了踢栏杆,然后声音又低落地道:

“小玄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呐?”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白玄心里嘟囔了一句,脸上的笑容一缓,道:“小……姐姐何出此言?”

“父亲说你单独一院成何体统,你也说自己太过了。”白灵儿撅着嘴道,“就只有我觉得父亲过分了,明明你还有伤,明明你还帮过我,明明……可你们都觉得要搬出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我是不是太笨了呀!”

白玄看着她这羞怒的模样,心里一动,记忆又回到细雨里那浮动的花,那在雨里还能保持活泼的身影。

风轻轻地吹过,扬起她的秀发,水塘里的波纹同她秀发一个方向律动着,头顶上的树偶尔被吹下的几片树叶,其中一片恰好从她脸上飘过,遮住她微蹙的眉。

白玄忍不住,没有人教,他却做了他从未做过的动作。食指弯曲,狠狠地勾了一下白灵儿的鼻子。

“呀!”

白灵儿瞪着大眼睛,小鼻子抽了抽,大声喊道:“你干什么!”

白玄挑了挑眉,哼道:“教你乱想!”

“喂喂喂!”

白灵儿叉起了腰:“我……我可是你姐姐!”

白玄笑了起来,他没有再东想西想,而是又勾了一下白灵儿鼻子:“你说说你有姐姐的样子吗?”

这话成功的激怒了白灵儿,她露出一口亮白色的牙,却没有咬白玄,而是双脚抬起,蹬在了白玄身上。

这一脚的力度有些大,白灵儿重心不稳,“唉呀”一声就向身后的水塘坠去。白玄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脚,自己却被带着半个身子都跃出了栏杆外。

白灵儿的头发一半都垂进了水里,她张牙舞爪的叫了起来:

“啊啊啊快拉我上去呀!水!水!这里有水!”

白玄双臂发力,却见白灵儿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坏笑。

“嘭!”

她腰肢发力,身子一下子起来了,一脸坏笑地一头撞在白玄头上,力度之大白玄脑袋里尽是轰鸣。

“噗通!”

男孩惨叫一声,重心失控和白灵儿一同坠入水里。那轰鸣声被水一呛立即消失,他身子一晃,把脑袋从淤泥中拔了出来,拍拍头的同时如一条大鱼般摇了摇身子,便破水而出。

白灵儿也在同一时间冲出水面,她抹了一把脸,便不再管自己的模样,指着白玄便笑了起来。

白玄吐了一口刚喝进去的水,抹了抹脸看着白灵儿那恶作剧成功的笑,刚才被阴下水来的不快尽数消失。

他看着白灵儿头顶的一截树枝,指着她也大笑起来。

“哈?”

白灵儿被他笑得有些愣,伸着脖子看了看水里的倒影,又张牙舞爪的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尖叫:

“白玄白玄你坏蛋!”

白玄没再笑出声,但他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淡,反而还多了种“贱气”。

他也低下头来,准备用水清洗一下头发,却从那阑珊的水面上看到了不清晰的倒影上的那股子“贱气”。

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他突兀的想起尹芸的话,心底一动,用手捧起了水,却没有浇到自己头上,而是猛地泼在白灵儿身上。

“呀!”

被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的白灵儿尖叫一声,抬起头来,嘴里露出雪白的牙,脸上却是跃跃欲试的笑:

“呀!你死定了!”

水狠狠地撒在白玄头上,他却笑得更欢了。这一刻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和以前的不同。

这就是尹芸说的安宁吧!

我……摆脱了!

我现在,是白玄;我现在,是为自己在活;我现在,是享受着安宁。

他大笑了两声,狠狠地捧起水洒向白灵儿,喉咙里是他从未有过的快活。

“嚯!”

第三十九章 拔剑吧!

白灵儿嘴巴鼓起,身上散发着高温,她身上升腾出一股蒸汽,白玄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层次了,完全是传说中的神话手段。

他想着自己遇到的情况,那股被他吸纳的灵力一入身体就消失了,而不是尹芸所说灵力逸出,心情就沉重起来。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不是这方世界的人,所以无法形成灵力。

但尹芸也说过,灵力来源于体外,并非是身体形成。

白灵儿身上衣服干得差不多了,她便又蹦上栏杆,看着走神的白玄突然道:“好羡慕你啊!都不用灵力烘干衣服,还可以赤着上身在外面招摇。”

白玄回过神来,大窘道:“我……我不是说衣服是被树枝勾到,撕碎了么。我也不喜欢光着上身到处跑啊!”

“哦?”白灵儿眉毛挑了挑,她皱着鼻子轻哼道,“你不喜欢?你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不一回来就找衣服穿上,还跑这儿来逛。”

“我一进大门就被尹芸姐拉到这儿来了啊!根本没时间去穿衣服。”

“唉唉!”

白灵儿似乎被这个消息吓到了,她小嘴微张,直勾勾地望着白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白玄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白灵儿这才猛吸了一口气:

“等等!你刚才脸上的唇印?”

“哈?”

白玄一愣。

“是不是尹芸姐姐的!”

白灵儿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名为八卦的光。

还不等他说话,白灵儿就笃定道:“肯定是的!我说刚才尹芸姐姐的脸色怎么怪怪的!”

白玄愣愣地看着她,心里闪过尹芸的表情和眼前刚才白灵儿的话,结合之下得出一个结论:

女人心,海底针。

“你才来几天啊,居然……”白灵儿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让白玄奇怪起来:“居然怎样?”

“尹芸姐姐看起来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其实对哪个男人都是拒之千里……唔,除了尹淮叔叔和父亲……”白灵儿道,“居然会……是不是亲了你一口?”

白玄摸了摸脸,心底一转,一股恶作剧的心理升了起来。

在山里一副要杀我的样子,现在又过来威胁我,我把你名声绞……恋爱应该是自由的吧!那如果我承认了,至少不会当面和我不对付吧!

于是他憋红了脸,呐呐道:“是……”

“哇!”

白灵儿陷入了极度的兴奋中,她甚至蹦下栏杆,围着看了好几圈,看得白玄发毛时才一拍手:

“你死定了!”

白玄又是一愣,白灵儿这话让人不是很懂啊!

白灵儿眼角一弯,脸上浮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声音清脆又带着些软糯,语调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尹淮叔叔是侄女控啊!”

白玄脸一白,这话他刚才在守门的白德容嘴里听说过,当时还以为是那人的胡诌,但是现在白灵儿也这么说,那就代表这件事——板上钉钉啊!

“还有哦!”

“还有什么?”听到尹淮是侄女控的白玄觉得麻烦已然上身,只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我的表哥白鼎一直在追求尹芸姐姐哦!他是父亲培养的家主接班人。”

白玄身子一僵。

“还有赐夜哥哥,他曾经放话要和白鼎哥哥公平竞争。对了对了,他的修为已经到了玉清八层,是白家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哦!”

……

白玄如坐针毡,即便桌子上的菜肴丰盛,色香味俱全,他也没半分食欲。

因为他身前是正在大吃的尹淮,以及带着笑意的小口小口吃饭的尹芸。

“小玄你怎么不吃啊!”尹淮咽下嘴里的饭,大大咧咧道,“是芸儿做的饭不合你口味?”

还不等白玄回答,他又道:“今天小姐去家主那吃饭了,应该是为早上那事,要不然芸儿也腾不出手来。今天你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就比我少一点,今天筷子都不动?”

他说着,眼睛偷偷瞟了旁边的尹芸一眼,见她还在数着饭粒般吃饭,顿时松了口气。

她可不喜欢有人在吃饭的时候聊天,说教人也不行。

食不语,寝不寐。

白玄点点头:“刚才想事情……走……走神了。”

说罢,埋下头就大口大口地刨起了饭。

尹淮又皱起了眉:“小玄你怎么不吃菜啊?光吃饭?”

白玄咽着嘴里的饭,听到这话一激灵停了下来,又点点头,夹了一大片菜塞进嘴里。

却不料太急一口咬在了筷子上。

旁边的尹芸“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尹淮左看看右看看,摸了摸脑袋,一脸懵逼:“你们这是怎么了?”

尹芸抬起头来,故意板起了脸,遮住嘴角的笑意:“叔叔!”

尹淮立即认怂,伸筷、夹菜、埋头、刨饭、一口咬断了筷子。

白玄:“……”

饭桌上时间凝固了一般静止了一般,这时尹淮“腾”地站起来:

“我换根筷子去……”

目送尹淮走进厨房,白玄心里又沉重了几分,根据白灵儿的话和尹淮的表现,这货妥妥的就是侄女控啊!

就是不知道尹淮知道了那档子事没有,白灵儿笃定的说白玄死定了他就知道这个消息是拦不住的,因为白灵儿绝对是个大嘴巴。

就算不是出于小女孩的心理这事也藏不住。

以前的他尽缩在那个小院子了,只是大概了解了白杨镇的势力,其它的几乎就是一摸黑。

关于尹芸被白家的两个公子哥追求的事他完全不知道。

那两个公子哥可是白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一个是第一高手,一个是以后的白家家主。

现任白家家主白烨轩只有白灵儿一个女儿,因为白烨轩是个痴情种子,只娶了白灵儿生母一个人。

在白灵儿出生时她生母难产,大出血。在保住了性命之后白烨轩说什么也不让她生孩子了,于是属于白烨轩这一脉就没了男丁。

白鼎是白烨轩同父异母的哥哥的独子,修为不俗,天资聪颖,深受白烨轩看重。

至于另一人白赐夜,则是白家一位元老下的子嗣,出生没多久便父母双亡。天性薄凉,但一心苦修,在白家年轻一代里是实打实的修为第一人。

这俩货没一个好对付的,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同时看上了尹芸这个白灵儿身边的丫鬟。

不过尹芸也不算是丫鬟,她的叔叔可是星辰境的人物,在白杨镇里也有不俗的名头,而且这个叔叔还是个侄女控。

尹芸说是丫鬟,其实更像是白家的庶女。

地位也不会弱。

他突然间明白,尹芸那一突袭的一嘴并非是男女好感,更像是一个阴招。

一个女子才能弄的阴招。

白玄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便被突然伸过来的尹芸吓了一跳。

尹芸脸上带笑,眉毛跳了跳,居然给白玄一种俏皮的感觉。

随后白玄便释然了,纵然再温婉的女人,只要她还是女人,她就有这样俏皮的一面。

很可爱。

她嘴唇轻启,微弱但是好听的声音响起:

“呐,你喜欢吗?”

白玄缩了缩脖子,又想起树林里那鬼魅般的绿影,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想的,但叔叔说你是个好人,我出手又让你逃了去,如果你不干什么坏事我也就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如果等你干出些什么坏事就晚了,为了让你干不了坏事,我就只好不要脸啦!”

她俏脸微红:“这是我第一次……亲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呢。”

尹淮从厨房走了进来,看着尹芸伸长了脖子,道:“你们这是……”

“啊!”尹芸做错事般坐直身子,很快的脸又一板,指着白玄身前的桌面,娇喝道,“小玄吃饭太急,我教训他呢!”

尹淮却皱起了眉,看了看尹芸又看了看白玄,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饭桌上又安静了下来,尹淮眼睛盯着手里的饭,筷子却没动一下,突然间他抬起头:

“你们有事瞒着我?”

尹芸立即摆了摆手:“没有!叔叔你在看什么!吃饭!快吃饭!”

白玄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冷汗狂流:欲盖弥彰啊!

这下就是没事也有事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尹淮一下子站了起来,还不等他走出门便被打开了。一个身穿鎏金云纹白色劲衣腰跨短剑拎着一个小礼包的青年走了进来。

“尹叔……”

白玄回过头,刚好和这人的视线对上。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手中的礼包却“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你是……”

白玄心中一紧,仍然起身道:“小的白玄……”

“原来是白玄兄弟啊……”

白衣青年笑意更浓,但下一瞬间他手一抖剑“呛”地一声就拔了出来。

“我要宰了你啊!!!”

第四十章 对质

短剑上银光大放,刺得人眼睛生疼。霎时间白玄眼前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只有这把袭来的剑。

一道黑影后发制人,从白玄身边划过,准确地命中剑尖。“咔”的一声这黑影一分为二,赫然是一根筷子。而剑势也因此猛地一顿,白玄终于反应过来,头一歪躲了过去。

手腕轻转,剑又刺化为砍,直击白玄的颈部。

两根手指夹在剑上,顿时止住了它的动作,赫然是尹淮出手了。

“白鼎小子!你好大胆!”

白鼎脸色一白,却是松开了短剑的剑柄,后退半步向尹淮鞠了一躬。

“当!”

尹淮手臂轻动,短剑便飞了出去,砸在院子的墙角。

白玄这时才退到还在尹芸身后,这女人果真强悍,现在还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

因为是自己搞的事所以非常冷静么!

“还请尹叔息怒。”白鼎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白玄一眼,才咬着牙道,“不是小鼎不懂分寸,而是这白玄欺人太甚。”

尹淮瞥了白玄一眼,缓缓地道:“这小子一直缩在院子里,都没出去几次,怎么会惹到你?”

说着,他走下饭桌,不怀好意地看着白鼎:“今日你不跟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就算你老子来了我也要收拾收拾你!”

尹淮在白烨轩心里的地位极高,而且还统领一队白家私兵,就算白鼎是日后的家主也不敢轻易得罪于他。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是尹芸的叔叔,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要是想娶尹芸就绝对不能得罪他。

“他没有招惹我,但是……但是……”白鼎指着白玄,咬牙切齿,但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那高昂的语气为之一滞。

是尹芸亲的他啊,又不是他主动亲的尹芸,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说出来不就成全这个白玄了吗?

他突然想起随着这个消息一同到他手里的信息,幸好那则信息在前面,不然他肯定没心情继续看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今天早上他居然在留春池那公然耍流氓!还把灵儿妹妹推到了水里!”

白玄:“……”

尹淮瞪大了眼,然后毫不犹豫地给了白鼎一巴掌:“你唬谁呢!这小子能把小姐推进水里?小姐一巴掌就能拍飞他!”

白玄嘴角抽了抽,这话确实没错但尹淮也不用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吧!

很扎心唉。

白鼎揉了揉脸,尹淮还是有脑子的,至少这一巴掌不是很重,轻得就像玩游戏,不然他就转着身子飞出去了。

他也不恼,只是揉着脸道:“尹叔可听我慢慢道来?”

瞥了一眼身后的饭桌,尹淮拉开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你说!”

得到尹淮准可的白鼎放开了揉脸的手,看着白玄狠狠地道:“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在留春池?”

白玄挑挑眉,看了眼尹芸还在吃饭的背影,道:“今天早上我确实去了一个池子,不过名字我记不得了。”

“那就是留春池。”白鼎笃定道,“那再问你,你当时是不是没穿衣服?”

尹淮的目光顿时移了过来,光天化日不穿衣服,确实是耍流氓。

白玄倒也看惯了尹淮的目光,只是皱了皱眉道:“当时我只是没穿上衣,而没穿上衣是因为我去山上打柴,被树枝勾住衣服,把衣服撕碎了。”

白鼎眼睛微眯,觉得身前这细皮嫩肉的小子根本不像外表那样懦弱,很是狡猾啊。

“你去山上打柴,柴呢?”

白玄早有对策:“衣服被勾住后我去拉,结果重心不稳,摔了一跤。衣服因此被撕碎了,而我身上的柴滑到了崖下,柴刀也丢了,又因为身上被划了几道伤,所以就急匆匆地跑回来了……”

滴水不漏啊!

白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已然认真起来:“那你就赤着上身跑到留春池去,还对……灵儿妹妹……耍流氓……”

白鼎说到后面,目光不断从尹淮身上飘过,生怕他又来一巴掌。

“我并没有对小姐耍流氓,说起来还是小姐找的我。”白玄道,“说是要给我换房间,因为小的因为受伤单独住着一个院子,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搬出来了。”

这人,居然如此难以对付!白鼎目光冷冽,但心底却是一笑,已然有了拿下白玄的准备。

“那你把灵儿推进水里?”

白玄听到此话,头低了下来,目光也变得躲闪,尹淮见此眉头一皱,手指轻轻叩了一下:

“说!”

“其实……”白玄脸上尽是为难之色,但他瞥了眼尹淮,咬了咬牙道,“其实是小姐坐在栏杆上与我开玩笑,失去了平衡,我去拉的时候却被小姐……小姐恶作剧地一起拖进了水里……”

白鼎一滞,如果是别家,有人这么说自家小姐,那这人不是脑残就是智障,但是把它放在白灵儿身上。

这事的可能性很大!

想当初她为了在自己脸上画乌龟,居然给自己喝下了迷药的水。

为了好玩,在自己落水的时候故意又拉一个人,这很有白灵儿的风格啊!反正留春池那点水也淹不死人。

但白鼎毫不气馁,他突兀地笑了起来,拿出了杀手锏:

“你既然没穿上衣,为何不回住处换上衣服?反而还在留春池晃悠?”

“这个……”白玄突然挺起了腰,“家里好像还没有不准赤着上身在外的规定吧!”

白鼎挑了挑眉,看到白玄突然硬气起来他不怒反喜,因为他是主子,而白玄只是下人。

下人给主子摆脸?

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我怀疑你私通外敌,不回家就是像在留春池搞些什么事情!”

白玄突然吼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凭什么一进门就要杀我,凭什么一张嘴就说我私通外敌!就是你一张嘴,我的生死就由你摆布吗?我不知什么地方惹了你,如果有请你告诉我,我白玄定当三跪九叩,磕头道歉!”

“你告诉我呀!我平白无故……呜……呜呜……”他说着,胸口不断起伏,泪水也适时地滚落。

白玄两步走了出来,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却是尹芸手疾眼快拉住了他,但他还不依不饶地哭着喊着:

“……我只想能有个安身的地方……我真要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告诉我呀!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尹淮腾地站了起来,一脸阴沉,看着白鼎不怀好意。

白玄这翻话算是刺痛了他的心,曾几何时他也为一处安身之所奔波,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落身白家。

白鼎也不曾想过白玄居然说哭就哭,一个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痛哭可是很掉份的,但这货却毫不犹豫。

他犹豫起来,想起了自己的话,一个“私通外敌”确实过了,只这一句话几乎就把白玄逼到了绝境。

那这人到底是演戏,还是根本就承受不住压力,崩溃了。

如果是前者,此人当真恐怖。如果是后者,那自己确实是过分了。

但这种半点压力都承受不了的人,也不配和尹芸在一起。

白玄当然是在演戏,演他最拿手的戏——装可怜。

白鼎的步步紧逼,加之那白家家主继承人的身份,无疑是把自己推上强者的地位。而白玄一点点如实的回答,加之自己下人身份,亦是一步步把自己往弱者的地位上推。

到最后的爆发,反而显得更加合理,而且爆发也不以逼迫为主,反而越发贬低自己。

听了尹芸的讲诉,他也大致明白了尹淮的经历,这样再一结合。加上最重要的最后一点,即尹淮对他的印象极佳。

以退为进。

这个可怜装得完美!

“我……”白鼎看着被尹芸拉住跪不下去的白玄,顿时觉得头痛无比,也不知怎么接下去。

继续质问,尹淮绝对会把他拎出去,自己还会得个小心眼的称号;放下身段和好,那不就是承认他输了么!

尹芸扶住了已经用衣袖在擦眼泪的白玄的身子,看着白鼎冷着声音道:

“白玄是我叫过去的!”

白鼎心一下子乱了起来,尹芸的语气好冷啊!以前从没见她对别人这样。

除了和白灵儿一起逛街遇到其他家族的人时。

尹淮狠狠地瞪了白鼎一眼,才诧异地把目光移到自己侄女身上。

尹芸脸却红了,白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感觉不妙。

刚才那因让白鼎陷入进退两难境地而高兴的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真跟外面没关系!没私通外敌!姐姐你一定要冷静啊!这事关你的名节啊!

“我本是想跟他说些布置房间之类的事情,结果脚一滑一口……”

她脸红得像是天边的晚霞,却是没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

“我觉得很……就回去了,在路上又遇到了小姐,恰好小姐找他有事。”

白玄心顿时跌到了低谷,但仍然憋红了脸,只是眼睛偷偷从衣袖缝里瞟向尹淮,看到这位好汉的脸色微妙的变了。

目光有意无意地从白玄身上扫过。

侄女控!

死定了!

尹芸似乎没发现尹淮的目光,她大声道:“如果小玄真的是私通外敌,那就这么一会时间他能干什么!”

白鼎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当然让他这样的不是白玄和尹淮,而是尹芸。

那个在白家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尹芸,居然……居然吼我了啊!

白鼎如丧考妣。

这时门外有一道人影闪过,下一瞬间便落到白鼎身旁,单膝跪地。

“赐夜见过尹叔。”

白玄心里一动,放下衣袖,看着来人。这人身穿黑色劲装,除鞋底外没有其它颜色,眉毛剑一般插下,高耸的鼻梁,眼睛里自有一股锐气。

他这一身黑色劲装配上他的相貌,整个人便如一件雄兵,器宇轩昂。

只是他嘴唇略薄,看上去有些刻薄。

“嗯?”尹淮脸上的阴沉居然散去,白玄见此心里越发沉重。

“你来干什么?”

“家主有事找鼎哥儿,正巧我速度快,便冒昧过来了。”

尹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既然是家主有事,你带他去吧!”

白赐夜拉了拉白鼎的身子,后者才回过神来,却没有任何动作,低下头转身就走。

白赐夜站了起来,抱拳道:“今日冒昧打扰,还请尹叔别放在心上,日后登门,赐夜还望着……尹芸姑娘沏的茶水……”

尹淮当即脸一翻:“快滚!”

白赐夜也是听过尹淮侄女控的名号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跟上白鼎的脚步便出去了。

他根本没看过哭哭啼啼的白玄一眼。

第四十一章 药

雨又一次降临,只不过这次并不像上一场雨那样温婉,而是如天水决堤,暴雨倾盆。

白玄盘膝坐在床上,片刻后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

他已经能感受到灵力了,但就像以前一样,灵力一进入体内就消融了,根本无法到达身体中心,形成灵力场。

如此一来,他的努力又白费了。

外面的雨声连成一片,空气越发的湿冷,他的心也越发的冷了。

从怀里取出小瓷瓶,白玄把它举到眼前,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照在它身上,更显得它明亮光滑。

“秦邺……叶逡……”他默念着这两人的名字,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这气血丹虽说是秦邺托他转交,但是此物的价值非凡,又怎么会随便托人送去呢?

秦邺和叶逡认识?

这是绝对的!

但叶逡的表现和语言,分明就是在说他和秦邺没有关系。

那就是这俩人在哄骗自己,为的是在自己身上谋求什么利益。

只是白玄身上有什么利益?给白家做下人得到的银钱?叶逡可以为这些银钱算计他,但秦邺有那一手恐怖的催眠术,还会愁没钱?

他想不出来,因为他还有些自知,大概知道自己的价值,不过是一个小钱袋罢了。

杀手生涯让他大胆,又让他胆小。胆小让他谨慎过了头,只是一些猜测,白玄也不敢冒险。

临了死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白玄以前并不当回事,但现在他对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原因不过是自己确实直面了一次死亡。

白玄重重地呼了口气,终于“啵”地一声弹开了瓶盖,倒出了一粒药丸。

红色的药丸在他手心平躺,一半沐浴在透过窗户照进来的不大明亮的光里,一半则是藏在影子的黑暗里。这颗气血丹比他吃的第一颗要小很多,想来是为了装瓶故意弄得小了些。

白玄自我安慰道:“这么小,就算要掺些什么东西,也掺不了多少吧!”

说罢,闭上了眼睛,把瓷瓶盖上后塞回怀中,才猛地把手上的气血丹丢进嘴里。

熟悉的腥味在嘴里炸开,这味道从味蕾向上进军,呛得人想吐,但组成它的材质却颇神奇,入口即化。

《灵力基础功法》运转,一边感受这体外的灵力又一边引导着气血丹化开的能量。

这种引导很有意思,要先把脑子放空,把心神全都投入到自己身体里,感觉气血丹化开的力量,再想象着让这力量往自己想要的地方前进。

这种做法其实只限于有灵力感应的人,没有灵力感应的人想这么干只能是徒劳无功。而有灵力场修练出灵力的人根本不用这么做,他们只需用灵力引导,便能让这些外入的力量如臂挥使。

热流从白玄小腹向身体四周散开,这一次没有秦邺的帮助,但他多了《灵力基础功法》。

热流在体内流淌,体外的灵力也活跃起来,除了上次在尹芸的帮助下修练他从未感受到这么多活跃的灵力。

灵力由体外注入体内,比前面任何一次都顺利。虽然在这过程中还是有很多灵力跑着跑着就消失了,但更多的进入体内,把这一劣势挡住了。

白玄嘴角下意识的翘了起来,只要灵力流通全身,就可以说是为灵力场的形成打下了基础,只需长时间吐纳就可以筑成灵力场。

灵力场出,凡与不凡。

灵力越发的深入了,在这一过程中消失的灵力也越来越多,如果一个正常人修练时吞吐这么多灵力,恐怕都能形成灵力场了,但白玄连灵力流通全身都做不到。

不过此时体外的灵力不仅没有颓势,甚至愈演愈烈,要一口气灌进白玄身体。

终于,灵力进入他的腹部。

与此同时,气血丹的热流也遍布全身。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这热流淬炼,如同一件兵器,被火焰一点点磨掉杂质。

形势一切大好!

窗外的雨小了,本来瀑布般的“哗哗”声也暗了下去,头顶的瓦被没了密度但仍有力的雨点敲打,发出清脆的声音。

风雨即将散去,阳光已要降临。

“咝——”

白玄突然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下一刻,他感觉体内的热流和灵力爆炸了。

剧烈的刺痛瞬间遍布全身,像是被成千上万的银针一同扎在身上。他本坐直的身子一缩,眼睛突然睁开,五官麻花似的拧成一团。

“噗——”

殷红的血喷出,被空气挤压化为一团雾气,随着气流疯狂搅动,只一会便荡满了半间屋子。

白玄鼻间发出剧烈的喘息,他低着头,拳头捏得就像是一坨铁块。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气血丹?

灵力功法?

尹芸的灵力?

还是……他的身体……

“既然不能修练……那让我穿越到这个世界干什么?”

“我以为终于可以逃离杀手的生涯,终于有了安身之所,为什么……”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给我绝望?这个世界,没有灵力,能做什么?”

蝼蚁!

随便一个灵力者,杀他都如屠狗。甚至……就算一只老鼠,都能把他的性命当做戏耍的玩具。

白玄颤抖着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猛地把紧闭的门打开。

外面的雨还在下,却小了很多,阳光透过不那么厚的积云又照在大地上,与地上的积水融合,做出一地金汤。

白玄抬起头,金色的光就照在他脸上。他毫不在意地直视着头顶的太阳,被削弱的光也不太刺眼,让他能看出太阳在云下的轮廓。

那圆盘慢慢地扭曲了,云也扭曲了,漩涡一般绞在一起。

“啪嗒!”

他一头栽倒在地。

……

叶逡撑着一把油纸伞,雨还在下着。太阳已经出来了,乌云却还是赖在天上,用自己庞大的身躯顶着太阳的力量。

他在积水里行走,再大的雨落到地上也没了凶恶的爪牙,至少在白杨镇是这样。积水不断被他的脚踩开,等他脚抬起的时候才敢重新靠拢。

有时候他觉得这些水都是小小的人,在他这位巨人的力量下纷纷躲避,只有在他离开时才敢回去。

但只一会他就发现鞋里已经渗了水。

目的地已经到了,他掀开遮门的破布,一脚踏进了这个臭气熏天的窝棚。

窝棚只是随意搭在墙角,不比地面高多少,积水也渗进了这里,和地上堆积了不知多久的草搅在一起,散发着颇具威力的气味。

叶逡咬了咬牙,减缓了自身呼吸的频率。他以前在千创山脉里遇见过比这还要糟糕的环境,甚至有一次他为了捕捉到猎物躲进了猎物的排泄物里。

但那是以前,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为生计奔波的猎户了,他现在是赵云敬的手下。

是时候过好日子了。

但这不代表他就能看不起那草堆里睡着的人。

“秦老先生,您叫小的来,是又有新任务了吗?”

秦邺打着哈欠爬了起来,他头上还有两根草叶,这在被睡了几个月的草堆上是根本不可能的。

老头拍了拍屁股下的草堆,满意的道:“小叶子你很不错,这新添的草睡着真的舒服,就像是睡在女人怀里。”

女人怀里可比这个舒服多了。叶逡心里不屑,却不敢表现出来,低了低头道:“秦老先生喜欢就行。”

秦邺砸砸嘴:“就是手里没抓的。”

说着,还一脸舒服的伸手在空中捏了捏,好像身前就有一个女人般。

叶逡也只有尴尬的笑了笑。

秦邺突然抬头,脸上不再是猥琐的笑,老脸难得正经:

“白玄怎样了?”

“气血丹已经送到他手里了。”

“他没发现什么端倪吧?”

叶逡这时笑了起来:“他确实有几分聪明,但是……还是没发现小的。”

秦邺这才又猥琐的笑了起来:“这样才好,以后你和他接触的机会很多,只要让他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他就永远在我们手心里。就像女人——细水长流嘛!”

叶逡脸色一黯,腰也弯了下去:“小的……小的当时为了维持身份,已经和他闹僵了,如果继续和他接触……”

“嘭!”

一个小包被秦邺丢在叶逡身前的桌子上,撞倒了油灯,灯油顺着桌角流进了积水里。

“气血丹,融灵丹,还有一部《鬼影步》。”

叶逡大喜,直接跪在了积水里,灯油顺着积水飘来浸在他裤子上,他也毫不在意:

“谢谢秦老先生!谢谢赵大人!”

“还有……你以为我叫你给那白玄的,是什么东西?”

第四十二章 我可以相信你吗?

尹芸正在削苹果皮。

小刀被她轻按在苹果上,拿着苹果的手慢慢地转着,刀嵌进果肉里,抛起一条细长的果皮。

她身前是白玄的床,少年紧闭着眼躺在上面,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苹果很快被她削干净,细长的果皮在地上蜿蜒盘成一团,暴露在外的果肉散发着它独有的清香。

她“咔嚓”一声咬了一大口。

白玄幽幽醒转,紧闭的眼睁开,恰巧看见这一幕。

尹芸毫不在意,“吧唧吧唧”地嚼了几下一口咽进了肚,然后才随意的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面的一个果盘装满了苹果。

白玄咳了两声,幽幽地道:“多谢……”

“啊啦!这又不是我带来的。”尹芸又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嚼一边道,“是小姐送来的,我本来是想给你吃的但是你没醒,我就吃了。”

白玄看着她手上被咬了两口但依旧白皙的苹果,干笑了两声:

“你开心就好……”

尹芸继续啃着手里的果子,没有半分淑女形象。似乎她对白玄透露了那个秘密后,在他面前就再也不遮掩了。

“你吃不?”

白玄听着尹芸嚼苹果的声音,也觉得有些渴了,于是点了点头。

尹芸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连带着刀一起递给白玄,白玄则是看着递过来的手有些出神。

“不是你帮我削么?”

“咔嚓——”

尹芸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削?”

“我……”

白玄伸手接了下来,然后熟练地削起了苹果皮。

他的速度很快,而且技术很好。果皮被完整的削了下来,一圈圈垒起来甚至可以还原一个果子。

他随手把果皮丢下,却见尹芸那只还算柔嫩的手伸了过来,手里还攥着一个苹果。

“帮我也削一个好吗?”

白玄瞥了她一眼,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接过了这个苹果。

刀下的苹果旋转起来,薄薄的果皮弹出,在这一过程中果皮未曾断过。只一会又一条完整的果皮被他丢在地上。

尹芸又递过来一个苹果:

“再帮我削一个。”

白玄面无表情地继续上一次的动作,只不过削苹果皮的速度越发的快了。

果皮像是刨木的屑般迅速挤出,白玄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但当他削好皮之后,尹芸又递过来一个苹果。

白玄这次没有接下来,他对尹芸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口咬在手里削好的苹果上。

“咔嚓——”

尹芸死死地盯着他吃苹果的样子,看着他吃了一半后才慢悠悠地道:

“我在刀上涂了药。”

白玄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她,这时他才发现刚才自己给她削的苹果都放在另一个果盘里,秋毫不犯。

这女人,是决定除掉我了么?

他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引起了尹芸的怀疑。当齐骏冬叫尹芸走要单独和白玄说话时她就开始怀疑了,不然当初白灵儿受辱她为什么没站出来,甚至在白玄被殴打时也无动于衷。

她自己说过,她才是白家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高的,再结合树林里那一次截杀,白玄大抵也能推断出她的修为。

玉清九层。

还不等白玄有所动作,尹芸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骗你的!”

白玄咽下嘴里的果肉,喃喃地道:“就知道……”

尹芸笑容满面,把果盘里削好的一个苹果随手拿起,盯着白玄,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后来居上,和白玄一同吃完了手里的苹果,二者同时放下手,也不把剩下的果囊丢掉,就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你是玉清九层?”

“你的心急了?”

两人同时张嘴,又同时闭上嘴,半响后又一同点了点头。

“你先问吧!”

“你先问吧!”

两人又尴尬地同时张嘴,只是这次尹芸随手丢掉手里的果囊:“你先!”

看着她又拿起苹果,白玄叹了口气:“当初……你根本就不打算出手吧!”

“嗯!”尹芸嚼着苹果,喉咙里勉强传出回答。

“是想看看齐骏冬是不是真的要杀了我么?”

她咽下果肉,道:“如果他不想杀了你,那就算了。”

白玄泄气般笑了起来:

“但是当初他是在下死手。”

“是呀!如果他不杀你,一副认识你的模样,虽然小姐那过不了关,但是我不会……不会怀疑你。”

“你和小姐,不是一心的么?”

尹芸嘴唇翘起:“当然是一心的!只不过我准确的修为,只有叔叔和家主明白。因为很多事情,我都不想让灵儿知道,你懂吗?”

“所以你就在我外出的时候半道上截杀我?”

尹芸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苹果,皱着眉,遗憾的道:“可惜齐骏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些,我的灵力波动一出现,他就赶着过来了。”

“可是……”白玄眉头翘起,本是泄气的笑居然也带着分邪气,“你觉得你下死手了吗?”

尹芸笑容不变,把苹果放在嘴边又咬了一口:“呐!该我问你了!”

白玄全然不理:

“玉清九层完全可以秒……”

尹芸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心乱了!”

白玄脸上的笑尽数消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尹芸,看了许久,尹芸也配合他,笑盈盈地继续啃着苹果。

他猛地把手里的果囊丢掉,发黄的果囊在地上还溅出了些汁水,留下一个水印才慢悠悠的滚到门边。

“没有!”

“没有?”尹芸轻哼了一声,不屑地笑道:“若是没有,你怎么会躺在这?”

“我……”

“我当初修练,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形成灵力场,你现在才几天?你现在这副样子,不就是你心急弄出来的么?”

白玄自嘲一笑:“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在这一瞬间,白玄有种强烈的欲望,想把自己情况讲出来,然后抓住尹芸的衣领,质问她:

“怎么一样!”

但他还是强忍住了这个冲动,只是捏紧了被子角,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不懂……”

尹芸眉头一挑:“我不懂?我不懂什么?不懂为什么白家好好的你要去和齐骏冬搅在一起?不懂你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顿了顿,把手里还未吃完的苹果丢在地上,一把抓住白玄衣领:

“还是说我不懂你这个没有灵力的弱者的心?我这个玉清九层能随手杀了你的人不懂你想的到底什么?”

她把白玄拧了起来,柳叶眉刀一般竖立,温柔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杀伐之意:

“你以为,力量是用来干什么的!”

白玄抓住了尹芸的手腕,细长的眼睛瞪着她,瞳孔里的红芒若隐若现。

“我只想自保……”

“那你以为……”尹芸的手依旧死死地拽着他,只是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我就不想自保么?”

白玄声音沙哑着:“但你想的比我多。”

她突然笑了起来,放肆而不羁:“所以我比你强啊!”

她恶狠狠地把白玄丢在床上,站起了身子,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不屑地笑道:“只想着自己,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在白杨镇里白家给了你什么,灵儿给了你什么,叔叔给了你什么,你自己好好地想清楚!”

白家?白灵儿?尹淮?

伪善罢了!

但是一幅幅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吃饭、玩耍、逛街、嬉戏,最后定格在那个水池里。

摆脱了吗?我没有摆脱吧!

白玄心里突然痛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心脏里插进了一把刀,刀还不老实地搅动着。

尹芸冷冷地道:“你……是姓白么!”

“我……”

白玄突然间想起这个姓的由来,他本来是没有姓的,只是为了融合进白家为了自保,接受了它。

只是为什么现在他已经以白玄自居了啊!

心里一下子不痛了,只有一种通达感。

就像是堵塞了许久的河道突然被疏通,从此河水一泻千里,直归大海再没有阻碍。

白玄笑了起来:“尹芸……姐,我可以相信你吗?”

尹芸看着他,昙华般笑了起来,冷冽的杀伐气质完全被那分温婉代替。

她摇摇头:

“不可以!”

第四十三章 你是不是女扮男装?

齐骏冬提着枪,拎个酒壶,一步一步地向着他的老地方走去。

白杨镇的暴雨很少,大多都是细雨,最多打湿地面,给行人增添一分困难。

积水在太阳的威慑下慢慢消失,只是城外的路并不好走,雨把泥土搅和成一团浆糊,出城就意味着要与这些浆糊搏斗。

无事便一个人在那石堆呆上半天,这已经成了齐骏冬的习惯,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阻挡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习惯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似乎是曲亦明死后?开始是一天一天的去祭拜,守着他的坟墓絮絮叨叨说上半天,祭拜得多了,慢慢地也就成了习惯。

渐渐的,说的话也由想念变成了日常,比如今天发生了什么,哪家和哪家又有冲突,某个厉害的人又怎么样。

这样他就觉得,那个罗里吧嗦的男人就在他身边,砸着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他带来的酒。

他很讨厌他的父亲,讨厌齐家,讨厌整个白杨镇,这整个世界。

因为他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来自这个他生存所依赖的世界。

父亲总是一副大局至上的模样,为了所谓的大局一直蜷缩于规矩当中,不敢动,甚至不让别人动。

一直这样也就罢了,但他偏偏还要有野心,想着称霸白杨镇。所谓的四家联盟主家位置,不过是出头鸟。

废物!

若不是他想要撇清责任,害怕重鹤将军府,曲亦明也不会……这么早就暴露被将军府的人杀害。

还有齐家,主家守成,家族能有什么本事?得到一个四家联盟主家位置的虚名,就连家里的下人也飘飘然了,以为自家已经能对抗白、杨两家,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终会毁灭。

还有白杨镇,区区边陲,居然发展至小城规模。发展确实是好事,但就这么个以打猎支撑的地方,居然延伸出六个家族。上有白、杨,下有四家。

六家沉迷于勾心斗角不可自拔,殊不知利益动人心,每次运往重鹤城的皮毛已经入了城里大家的眼,不想着合力抵抗,只顾着窝里斗。

祸已将至。

至于这个世界,灵力已经让它变得畸形了,修为即是地位,修为越高地位越高。力量达到一种层次便已经凌驾于规则之上。至于拥有极高地位的人?规则就是他们制定的,还能妄想着把规则套在他们身上?

而这个世界,把二者结合在了一起。强则草菅人命,弱则苟且偷生。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这样,那样的话他也应该不是这样,曲亦明也不会死,只是有可能他们就如同陌生人,擦肩而过,不会再有交际。

至少,比他死了要好吧!

真希望有人能把这个可恶的世界关掉啊!

齐骏冬突兀地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去,墨色上衣上绣有“白”字的少年皱着眉头,狠狠甩着鞋,鞋上沾染的泥浆四溅。

或许是沾上的泥土太过缠人,或许是他的力气确实太大,那只被泥浆裹着的鞋从他的脚上脱落,旋转着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啪嗒!”

鞋落在他面前,溅起地上的泥浆,零星几点沾在他衣衫上。

他嘴角上扬,因为少年已经看了过来。

“要帮忙吗?”

白玄单脚站立,稳住身体平衡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还用说吗?”

他低下身子,捡起这被泥浆包裹的鞋子,另一只手轻轻挥动,沾染的泥浆尽数脱落,鞋子干净得像新的一样。

“齐式清理,不要钱哦!”

白玄看着他这作秀般的动作,单脚站立的身子摇了摇,低着声音吼了一句:“我站不住了!”

齐骏冬脸上阳光的笑容一僵,随后干咳了两声,大步向白玄走来。

他的脚上有灵力包裹,鞋深深地陷入泥浆里却不沾染半分,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想不到这点,灵力就如同力量,自然要时刻让它在巅峰状态,怎么能为了干净,就无脑的消耗?

但他还是慢了,或许是为了走得好看,他的步子很准确,步伐也很慢。单脚的白玄为了不让自己整个身子陷入泥浆,没鞋的脚晃了晃,踩进了泥浆里。

齐骏冬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白玄一脸不善:“走秀呢?”

“哈?”

白玄已经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到了齐骏冬身前抬起没鞋腿就是一脚。

“啪!”

齐骏冬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看着被抓住脚腕用一条腿站得稳稳的白玄,立即明白了,揶揄地笑道:“心情不好就找借口拿我撒气,你调皮了哦!”

白玄听着齐骏冬说话的语气,只感到一阵恶寒,修练时憋的一肚子气就想发泄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本想以国骂开头,用各地的方言做铺垫,最后再以几句知名度甚广的外语结尾来一场说爆就爆的粗口,结果一张嘴话就变了:

“你想干嘛?”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白玄自己也愣了愣,随后有种强烈的冲动,扒下自己裤子看看弯没弯。

齐骏冬淡淡一笑,自觉很有魅力,他吹了口气,白玄只觉得一股凉风吹过自己被抓住的脚丫子,凉飕飕的,随后脚上沾染的泥浆纷纷落下,露出白皙瘦弱的脚。

白玄突然觉得尴尬起来,他拽了拽脚,但齐骏冬的力量何其大,被他抓住的脚似乎和他的手黏在一起,半点没动。

他的脸微红:“放开!”

“放开?”齐骏冬摇了摇头,“齐式清理,这一次要钱。”

“滚蛋!”白玄知道自己争不过,却越发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终于成功地爆了句粗口,“你这是强买强卖!”

“强买强卖?”齐骏冬笑着挑了挑眉,握住白玄脚的手发力,拉着白玄的脚慢慢向上抬,“我就给你看看什么叫强买强卖。”

白玄不屑地挑了挑眉:“那我就看看。”

然后白玄的腿被拉出了一个一字马。

齐骏冬看着举过头顶的白玄的脚,嘴角抽了抽:“你怎么……”

白玄双手抱胸,直接堵住了他的话:“我平衡性好!”

“惹不起惹不起……”

齐骏冬无奈地把白玄的脚拉下来,另一只手拿着他的鞋准备套上去。

至于他那不离手的银色长枪,被没多的手使的他很照顾的插进了身边的泥浆里。

但他的手在白玄脚旁停住了,齐骏冬砸了砸嘴:“你的脚真白。”

白玄一愣。

齐骏冬继续道:“真细。”

白玄:“???”

“我觉得男人的脚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女扮男装啊?你看你的脚,比很多女人还嫩啊!虽然说长一点,但是你也不矮,而且也没人规定女孩的脚就应该小小的啊。”

齐骏冬一脸荡笑:“也可以大一点嘛!”

第四十四章 化灵草

白玄看着一脸荡笑的齐骏冬,嘴唇一掀:“我是不是女扮男装你心里没点数嘛!当初你那一脚踹我什么地方你没点印象?”

齐骏冬一愣:“我没踹你裆啊!”

白玄咬牙道:“是胸啊!”

齐骏冬恍然大悟:“你是贫……”

白玄打断了他的话,他知道自己在这一点上争不过齐骏冬,被抓住的脚扭了扭:“喂!吹风了!脚冻!”

齐骏冬看了眼自己随微风轻摇的长发,依旧一脸荡笑的把鞋套在了白玄脚上,只是那抓住白玄脚的手没有半分松开的迹象。

“放开!”

白玄低喝,拳头捏得发白。

“这路不好走,我背你吧!”

“我没有脚吗?”

齐骏冬看着他那羞怒的模样,慢慢地松开了手,白玄却迫不及待地抽回脚,直接踩进泥浆里。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哦?”齐骏冬眉头上挑,“怎么了?”

白玄迈动脚步,和他错身而过,声音略冷:“因为我觉得你是gay!”

“给?”齐骏冬随手把银色长枪抽了出来,“什么给?”

白玄却不理他,脚在泥浆里搏斗,不断加着速度,每一步都溅起大片泥浆。

直至山脚他才摆脱这泥浆的纠缠,但鞋上粘的泥太多,于是就停了下来,在石头上刮蹭着。

齐骏冬这时慢悠悠地赶了上来,看着白玄的动作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皱了皱眉,手一挥一股隐晦的灵力波动传出,正刮蹭着鞋的白玄动作一缓,鞋上的泥全数落下。

白玄顿了顿,收回脚,扭头看着齐骏冬:“其实我很不明白,只是听一个曲子,你就认定我了?”

齐骏冬也一步踏上了铺路的石头上,听见此话轻笑道:“我就认定你了!”

“曲子谁都会听,谁都能听,你就不怕认错了人?”

“不怕!”齐骏冬道,“因为你和我很像。”

白玄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哼了一声:“我和你?”

“应该说是和以前的我很像,”齐骏冬突然想起自己和曲亦明第一次见面的模样,摇了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只不过以前的我……已经死了吧!”

白玄没有说话,他罕见的沉默了。或许以前的齐骏冬随着曲亦明的死亡,埋进了坟墓里吧。

齐骏冬话锋一转:“你过来是有事找我?”

白玄白了他一眼:“我没事就不能来这?”

“你没事能来这?”

白玄一滞,随后冷冷地道:“我们这是第四次见面吧!”

似乎是知道了白玄要说什么,齐骏冬突然伸长了脖子,脸就停在白玄身前:“但我们是同类不是吗?”

白玄身子微微后仰:“那我能相信你吗?”

齐骏冬扭扭脑袋,缩回了头:

“你说呢?”

白玄瞪了他一眼,半响后泄气一般幽幽地道:“好吧我是有事找你。”

……

酒水顺着壶嘴流下,完美的跌入齐骏冬手里的酒杯,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空气里就多了股酒气。

待到酒满,白玄随手抢过,微微喝了一小口。

“你还真是不客气!”齐骏冬重新摸出一个酒杯,又慢慢地倒酒,“你来我是有什么事,说说吧!”

白玄只是细细品着嘴里的酒,他以前基本没碰过这东西,酒精会让大脑不清楚,脑子不清楚对以前的他而言,无疑是让自己陷入困境。

就算他隐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依然会杜绝有关酒精的一切。

无它,只是他一直存在于心的不安全感。

酒永远谈不上好喝,有点涩,还有些燥,咽下去时就像在吞刀子,锋利的热气在喉咙里滚动。

“你说,修练灵力时,是什么感觉?”

齐骏冬头微偏,靠在枪上,看着白玄也细细地喝了口酒,才慢慢道:“如果是你这种才开始修练的,应当感受体外灵力,感受的灵力多寡以资质为分界,而引灵力入体也是看感受的灵力多寡。把灵力引入体内,它便会自动在体内游走,待走得多了,对身体的刺激大了,就会形成灵力场。”

“那有没有?”白玄自嘲一笑,“灵力一进入体内就消失的?”

齐骏冬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酒杯还在唇边,嘴却不再动一下,只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玄。

“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白玄不语,又喝了一口酒。

酒杯重重地放在身下的石头上,大半酒水都因此溅了出来,齐骏冬站起身子:“给我看一下!”

白玄抬起头,嘴角上扬,手一松酒杯跌落在地,里面的酒水全都洒了出来:“不给你看又怎么样!”

“你说呢!”

“如果……”白玄受不了他的目光,眼睛躲闪了一下,看着齐骏冬脚旁的酒杯轻声道,“若是你能找到缘由,我这……身体给你看又何妨?”

齐骏冬径直在白玄身前坐下,掌心灵力涌动,抵在了白玄胸膛。

他猛地抬起,一脸严肃:

“你真是男人啊!”

白玄一愣,直接捡起刚才丢的酒杯,向齐骏冬脸上扣去。

齐骏冬另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邪魅一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好了现在我认真了!”

说罢,也不管白玄是否还在为这个恶劣的玩笑生气,闭上眼睛,一股温暖的灵力就传了过去。

白玄感觉到这股暖流在自己体内晃悠了好半天,才见齐骏冬遗憾地睁开眼:“没有异常。”

白玄勉强扯出一张笑脸:“是么……”

“至少我没发现……等等!”齐骏冬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重新闭上了眼,另一只手五指上亮起了红光,以一种奇妙的规律交错运动。

五指的运动速度越来越快,白玄睁大了眼,那五指在快到一定速度后,红光连成一片,居然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小鼎。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停下了所有动作,那红色小鼎居然没有消失,就静静地悬在他手掌上空。

齐骏冬睁开眼:“你的身体,有点儿意思啊!”

说着,手轻轻一抛,这小鼎直接撞在白玄胸膛上,然后没入他的体内。

白玄还没发表意见,便觉得胸口变得滚烫,就像燃起了一把火。

齐骏冬大喝一声,白玄全身都亮起了红光,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神话故事里下凡的神仙,一身的神光。

红光只冒出白玄体外尺余便不再向外延伸,只是这光仔细看起来,居然和刚才的小鼎并无两样。

白玄抬起手看了一眼,很是惊奇地压下了心里的激动。

“赤鼎气,鼎火炼身!”

齐骏冬眼中精芒大放,下一瞬白玄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爆发出了恐怖的温度。内脏在这温度下被烤干,血液在沸腾,连骨肉都要融化。

他瞳孔中的那一点猩红光芒暴涨。

白玄头上居然冒出了白气,齐骏冬双手掐诀,嘴里小声地念起了不知名的语言,白玄体外红光形成的鼎那庞大的身躯便缓缓转动起来。

下一瞬间,白玄头上不断冒出的白气突兀停下,齐骏冬手中法诀一散,接着一掌打出:“出!”

这一掌打在鼎上,无形的鼎居然发出一声轰鸣。

“昂!”

灼热突兀消失,接着便是一阵阴寒,白玄浑身肌肉痉挛,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黑色的气流从他嘴里喷出,体外红光形成的大鼎“刺啦”一声,居然溶解了一大片。

齐骏冬身子后仰,嘴角逸出一丝鲜血,他咬紧牙惊道:

“化灵草!”

第四十五章 灵恶之体

黑气熔开大鼎便暴露在空中,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待声音结束后黑气也完全消散了。

或许说是被空气溶解了。

而白玄身上的红光也随之消散。

他瞪大了眼,还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半响后听到齐骏冬低声咳嗽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齐骏冬把嘴角的血迹不着痕迹地抹去,这才苦笑道:“那是化灵草的力量。化灵草,顾名思义,就是能化掉灵力的草,进入你体内的灵力不是莫名的消失了,而是被化灵草的力量化掉了。”

白玄被这消息震惊了一下,喃喃道:“化……灵草……”

“它的力量你刚才也看见了,轻而易举就破坏了我的赤鼎气。而且它为什么一出了我的赤鼎气就‘噼里啪啦’的响?那是在和这里的灵气反应啊!话说你最近吃了什么东西!”

“我没吃什么……”白玄刚想争辩,却想起了前不久叶逡捎来的气血丹。

只是他入体的灵力消失是在叶逡送药之前。不过秦邺不也给他吃过一粒么,说是为了解燃情咒。

他大脑飞速运转,却想不出结果。气血丹是真,燃情咒也是真的,毕竟二者都在他手里。

沉吟片刻,白玄还是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了装有气血丹的小瓷瓶。

“这个!”

齐骏冬接过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一粒气血丹,拿到鼻间闻了闻:“没有……嗯?”

他皱了皱眉:“不介意我把这粒丹毁了吧!”

白玄心中一动:“不介意!”

红色的气流从他手上冒出,被他托在掌心的气血丹居然飞了起来,悬在气流中。

红色的气血丹慢慢液化,就在它完全液化时一缕黑烟突然从中冒出,齐骏冬脸色一变迅速把液化的丹甩了出去。

丹液掉在地上,黑烟则是在空中纠缠了会,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玄心一沉,猛地伸手抓住了还在齐骏冬手里的小瓷瓶,一脸狰狞。

果然是这东西搞鬼!

他心里升腾起对秦邺的强烈的恨意,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值得那个名义上的师傅这样做,一颗不够还托人送来了一瓶。

齐骏冬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但也在情理中,很快便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白玄眉头一挑,“你说我要干什么!这种祸害就不该在世上,为什么不毁了!”

齐骏冬的手紧紧握住瓷瓶:“你知道神仙气吗?”

“不知道!”

齐骏冬一愣,脸色微红,半响后才底气不足地道:“那……我给你讲一下……”

这次轮到白玄无语了。

也不等白玄回答,他就自顾地说了起来:“神仙气就是压制灵力的。这么跟你说吧,结丹以下凡是吸了神仙气半个时辰内都会处于虚弱状态,具体虚弱的程度以神仙气浓度的轻重决定。”

“那……”白玄大概明白了齐骏冬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服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骏冬晃了晃手里的小瓷瓶:“神仙气其中一味材料,就是化灵草。你这丹药是谁给你的,你难道就不想报复回去?”

白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想到了秦邺那手催眠术,心中却是冷了下来。

就算有神仙气,他也没有用的机会啊!

齐骏冬挑了跳眉,继续道:“炼丹之术,我恰巧略懂一二。”

白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那便给你。”

齐骏冬顺手把瓷瓶塞入自己怀里,瞥了眼脸色难看的白玄,又道:“用不用我再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总感觉这么多含有化灵草的丹药全在你手里,这事有点怪啊!”

白玄的注意力一下就被他吸引了。

“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当然,”齐骏冬点点头,“化灵草说来恐怖,其实对于我这种修有灵力场的人伤害并没有那么高,至少不能让我修为尽失。它最重要的作用是碍人修行,体外灵力入体会有一个炼化的过程,这时候如果配口化灵草,那感觉……足以抹平你半身灵力,严重者甚至直接伤到根基,从此再无一丝寸进的可能!”

“如果有人要害你,只需在你修练时给你化灵草。化灵草虽然有化灵之效,但它还有一种力量,那就是吸引体外灵气。”

白玄明显被这则消息吓到了:“吸引灵力?”

“这个特性平常人没几个知道,它只流传于炼药师中,而我恰巧是一个炼药师,不然你以为神仙气是谁都能炼的吗?”

“《百草解》有云:化灵之草,伴生隐叶,无隐叶不独生,盖与气相冲,两消则无。”

白玄两眼微眯,面无表情地看着拽文的齐骏冬。

齐骏冬低咳了一声,继续道:“这里指出了化灵草的第一个特性,还有第二个,乃是《药引文》:化灵草与灵气恶,相生相克,无隐叶遇之必激。故有化灵草现,灵气盈野……”

白玄打断了他的话:“呵呵……”

齐骏冬眨了眨眼,一脸懵逼:“你笑什么?”

白玄冷笑:“我看你是在为难我白玄。”

“哈?”

“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你在这跟我背古文,我笑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齐骏冬被狠呛了一口,干笑了好几声才讪讪地道:“那什么……我就是想给你看看其实我也有努力读书,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的……”

白玄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你读不读书和我有什么干系?”

齐骏冬张嘴便要辩解,但看到白玄的脸色后很快就偃旗息鼓,慢慢地闭上了嘴。

白玄手摆了摆:“算了算了你继续吧!”

齐骏冬喜道:“我不说那些书里的话了,就直接给你讲吧!化灵草吸引灵气,但它的本质又是化解灵力,而且二者接触后的激烈反应,你刚才也看到了吧!它在体内发生的话,甚至可以烧掉根基不稳的灵力场。但如果是你这种连灵力场都没有的人,化灵草的威力其实是要下一个档次的。”

“这时候给你这么多掺了化灵草的丹药,从利益来弹根本不划算。”

就算让我吃一次也不划算好吗?白玄想到,但他很快又明白了齐骏冬的意思:“所以说,给我丹药的人其实所图甚大啊!”

齐骏冬突然想起什么般,一掌打在白玄胸膛,这一掌并无力度,轻得像是抚摸,但白玄却明显感到一股寒意自齐骏冬掌心进入了他体内。

寒意并不像上次那般扩散,它凝成一团,却在白玄体内上窜下跳,活像一只精灵。

寒意很快就在他身体里走了个遍,并无异常,似乎所有的异常都随着化灵草的气息喷了出来。

但!

寒意突然上浮,窜进了白玄脑袋里。

大脑是人体内最精密的仪器,没有之一。人所有的感受都是由大脑处理,因此这对白玄身体而言并不算多冷的寒意一进入白玄脑袋,白玄就感觉自己霎时到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他的身体并不冷,但他还是咬紧了牙,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

眼睛突兀地有了股肿胀感,接着便是火烧般的灼热,寒意猛地冲进他的瞳孔里,他的眼睛便只有白茫茫一片,即使白玄在这一刹那闭上了眼睛。。

白色过了许久才消散,白玄揉着眼睁开,视线里一切都还不清晰,总浮着些白芒。

齐骏冬坐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见白玄睁开眼,他才停下了嘴里的动作,压着声音道:“我现在给你讲一件事,你不要太过激动。”

白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知道齐骏冬所说的事绝对与刚才他眼睛的异变有关,不过他也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于是他点点头:

“什么事?”

齐骏冬看了他一眼,却又仰头灌了口酒,用力咽下去后才慢慢地道:“那给你丹药的人,是想把你弄成恶灵之体。从此受灵气厌恶,再无修练的可能!”

第四十六章 祁强来访

用化灵草辅助,再以特殊法门激发体内穴窍,将人的体质改化。随后不间断的用化灵草的药力温养,就能炼出恶灵之体。

受天地灵气厌恶,从此无法再感知到灵气,无法修练。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上,这简直是最恶毒的诅咒。

白玄的身子微微颤抖,猛地一捏拳,挤出笑脸:“没事……”

齐骏冬也笑了起来:“不过已经被我解决了,那人倒是大胆,把重心凝聚在你眼睛里。幸好这恶灵之体还未形成,只是破了炼体重心就破了此局。”

白玄的笑终于放松了。

“你到底得罪过什么人?居然用这种手段对付你!”

阻人修行,如同夺人性命;毁人根基,甚于灭族之恨。

这是天泽大陆中所有灵力者口中流传的思想。在这群人眼里,凡是阻了人修行,便与生死大敌无异。

白玄低声笑道:“我是一个月前来的白杨镇,之前我都在千岛海。我也不知自己招惹了谁,居然费尽心思这样对付我这一个……白家的下人。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有些压抑,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不过这压抑是他刻意弄出来的,不知是为了压住什么。

齐骏冬再次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缓缓地问道:“白家……好么?”

“嗯?”白玄皱了皱眉。

“我可以随意借阅我家武学,对药理丹道也有涉猎,还有专门辅助修行的丹药。”他盯着白玄,目光灼灼,“只要你跟了我,这些都可以是你的!”

白玄一下子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瞪着又喝了一口酒的齐骏冬。

“我对你没意思!”齐骏冬声音清脆,“……白家有什么意思?在白家你就当一个下人!在我这……”

白玄打断了他的话:“在你这就不是下人?你是齐家家主吗?”

“不是!”齐骏冬声音低了下去,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酒力还是什么。

“齐家家主欠我一条命。”

白玄顿时了然:“曲亦明?”

“大哥叫我寻找同类,我想着自己这辈子也许都找不到了,但是你把你自己送了过来,就在大哥面前。”齐骏冬道,“所以我一定,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永远!”

他把手中酒杯随手一丢,上次眼中出现的闪光又出现了,只是上次似是登绝顶览群山,这次只是孤酒肆独饮醉。

白玄这才发现,尽管齐骏冬如何说同类,如何没有理由的帮他,两者间永远隔着一条缝。就像喝酒时,二人从来没碰过杯。

他说得对,齐骏冬已经随着曲亦明埋进坟墓里了,现在在他眼前的齐骏冬,不过是为了曲亦明那所谓的愿望而活的齐骏冬,说成另一个曲亦明也不为过。

没有纨绔,没有热血,脸上永远带着一张面具,在别人面前是一张面具,在白玄面前是另一张面具。

他所说的摘下,其实从没有摘下。

在别人面前,他是冷面寒枪,在白玄面前,他是曲亦明。

白玄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他从巨石上一跃而下,瞥了齐骏冬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去。

“没兴趣!”

齐骏冬看着这熟悉的背景,他提枪跟着跃下,几步便到了白玄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肩膀。

白玄身子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齐骏冬:“你还有什么事?”

齐骏冬怔住了,明明是白玄找他,但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白玄伸手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扒下,才冷冷地道:“没有事我就走了。”

“等等!”

齐骏冬猛地拉住了他的手。

白玄使劲拽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出来,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每次大狩猎后,隔一个多月都会有次活动,就是把收来的兽皮集体运到重鹤城贩卖。因为三年前的那次事件,现在的兽皮贩卖,六家都会放下隔阂,一同前去。”

“这一次,我会去!”

白玄心中一下想到了曲亦明和齐骏冬的纠葛,顿了一下:“白灵儿去的话,我也会去。”

齐骏冬脸上终于又扬起了笑容。

“在这之前,”白玄继续道,“给我一些神仙气,化灵草熔炼出的药我也要。”

齐骏冬却是愣了下:“你要这些干什么?”

“我可不是曲亦明。当然是拿来防身。”

……

白玄一路上回忆着自己脑海里的知识,属于他那个世界的知识。

他不知道秦邺为何害他,但当化灵草的药力被齐骏冬从他体内炼出之后他就有了一种紧迫感,或者说是危机感。

他不清楚缘由,他只知道一点,这个世界和地球一样,都不喜欢他。

“我只是想自保……”

脑海中的构图越发清晰,他很庆幸自己以前为了某个目标动用过这种武器,当时自己还比不上现在的身手,到了后来他再杀人,都不过用把匕首。

在这个世界,他在地球上还算厉害的身手,根本没什么用。

因为普通人根本不值得他对付,然而但凡脱离普通人行列的人,都不是他能对付的。

他这以前用过的武器,也该拿出来了。

当整件武器的构图完全清晰后,他似乎摆脱了什么束缚般长舒了口气,加快了回白家的步伐。

只是脑海里突然闪过水里泼水的白灵儿的模样。

“再求一分安宁……”

……

回到白家的白玄自然少不了守门人白德荣的一番玩笑,白玄也一笑而过。只是在展开纸张拿起毛笔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变了些。

在集市里为了几句口舌便欲夺秦邺性命,其中缘由自然有秦邺的蛊惑,但他也未曾没有动过杀意。

而现在就算守门的白德荣一见他就开玩笑,满嘴烂话,他也只是心中烦闷,却不曾有过杀意。

自己是变了些,还是说已经融进了白家。

他也想起齐骏冬的邀请,自己拒绝的原因真的是他根本没有对自己摘下面具吗?

或许,自己真把自己当成白家人了吧!

也或许只是为了靠着白家这棵大树乘凉吧!

经过了齐骏冬的虐打,尹芸的碾压,秦邺的算计,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他确实可以草菅人命,十几年的杀手训练他几乎不畏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普通人,但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一边乱想着,一边用毛笔勾画着,所幸他有一次的目标是一个喜爱国画的富豪,为了接近教富豪画画的画师,拜在他门下也学了几个月的画。

要是真的画出一张国画他肯定不行,不过就勾几个零件的模样,还是错错有余的。

图很快便画好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拿起放在窗边,希望透过窗户的阳光早点把它烘干。

刚放下图纸,门就被猛地推开了,尹芸很不客气地走了进来,看了眼白玄身边的图纸,便道:“快点出来,祁强先生被小姐请了来,要在这里吃饭。”

白玄也不收起图纸,丝毫不怕这上面画的东西被尹芸看到。

零件都能看懂,都能知道,但没有完成图,没有指示图的情况下,能仅凭图纸上的画就知道最后能弄出个什么东西来的人,不是专业对口就是天才。

反正白玄不信尹芸能看出什么来。

“祁强?”

白玄抬起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近乎光头的肌肉大汉。至于模样,那身肌肉的存在感太强,以至于他根本记不住祁强的模样。

反正印象里的祁强就是一堆肌肉。

他看了眼墨迹未干的图纸,又看了眼尹芸,最后撒泼似的倒在床上:

“尹芸姐我心口好痛现在去不了等我缓会可不可以!”

第四十七章 饭宴

尹芸脸一黑,自然一眼看穿了白玄这拙劣的演技,但她觉得白玄这种模样居然有种特别萌的感觉。

耍无赖撒娇?

她径直走到白玄身边,揪起了他的耳朵:“很痛?”

白玄微微抬起头,以缓解耳朵的痛楚,同时哭丧着脸:“痛得小心肝儿都要炸了。”

尹芸却皱起眉,小鼻子动了动,揪耳朵的手变成一巴掌呼了下去,白玄那本来抬起的头一下子撞在床沿上。

“哎哟!”

尹芸却不理他的呻吟,瞪着眼道:“你去找齐骏冬了?”

白玄的呻吟戛然而止,他揉着脑袋,斜着眼望着尹芸,一副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的表情。

“你身上有酒气,你是不喝酒的,但是当初在山上我看到的齐骏冬是个酒鬼。所以……”

白玄咂咂嘴:“就不许我去酒馆?”

“白家辖区的酒馆共十一所,每一所我都知道,你给我形容一下你去的酒馆的模样。”

白玄撇嘴道:“我去的别家酒馆呢?”

“你穿的白家衣服,去别家?只要他们还想做生意都不会让你进门。至于中市的酒馆,共十四所我也都知道。”

白玄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您是福尔摩斯吗?”

“什么胡?”

白玄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没什么。”

尹芸俯视着他,哼了声道:“其实别的不说,只要你出去,十有八九就是去找齐骏冬。你想想看你来白杨镇才出去几次,这出去的几次又找了齐骏冬几次?别说你出去是会友,就你这娘里娘气的性格,到在白杨镇也就这么几天,能找到什么朋友?”

白玄咬牙切齿:“哪儿娘里娘气了?”

尹芸面无表情地弯下腰,从他床头扯出了一个布制的卡通兔子,兔子的圆眼睛就在白玄脑袋前盯着他。

白玄脸色透红,随手拉起被子角,掀起被子盖住了头。

“说吧!你找齐骏冬干什么?”

“你不过是先入为主了!”白玄扒开被子,只露出头来,“我找他哪有什么事!只是检查检查身体。”

“检查身体?”尹芸神情古怪。

“对啊!”白玄挑了挑眉,似乎没注意尹芸古怪的神情,撇嘴道,“检查完后他还想让我跟了他,我当然拒绝了,都检查过了还要他何用?”

尹芸脸色更加古怪了。

白玄这才注意到般,咂嘴道:“尹芸姐你模样好奇怪?”

尹芸干咳了两声,目光居然躲闪起来,恰好看到正晾晒的图纸,轻轻拿起了它:“上面的墨迹都干了,你的心口还疼吗?”

她早就知道白玄是为了等这墨迹晾干,只是上面画的东西,她看不懂。

白玄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一把夺了过去,两三下折好,贴身放进了怀里。

随后还微红的脸上扬起一抹笑:

“好了!”

……

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被精心打扮的侍女端了上来,每盘菜都色香味俱全,看着就教人食指大动,闻着便让人胃口大开。端菜的侍女也精心打扮,本就不弱的相貌在菜的氤氲热气中更添一分朦胧美,她们身上还喷了香,女性的体香愈发浓烈,和菜香混合,整个饭厅都变成了香气的海洋。

一张大桌上摆满了菜,但桌子上只有两个人而已。

一方是穿着白色长裙,但身材娇小的白灵儿,一方只是单一身白色马褂,浑身肌肉扎结,身材高大模样凶神恶煞的祁强。

侍女们端的都是炒菜,她们平时的活计决定了她们根本干不了重活的体质,于是就出现了最不和谐的一幕。

白玄一身白家小厮的标准打扮,端着这次饭宴唯一的重菜——虎骨白参汤,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其实他对这道菜很有意见,虎骨白参的味道先不谈,这两样东西放一起炖,真不怕补死人么?

而且还是用盆装。

是的,这道菜不仅因为它是桌上唯一的汤才叫重菜,还有一个原因是——它真的很重啊!

加上铜盆近二十斤的汤啊!

要不是他练过这盆汤绝对不可能放得这么稳。

看到虎骨白参汤上桌,白灵儿翘起了嘴,很是得意地笑道:“祁叔叔每次来我这都说吃不饱,灵儿这次特意告诉了白婶一定要多加料,怎么样?”

祁强只是笑笑,随手拿起盆里本是用于炖锅的勺,舀了一勺直接干了,这才抹了抹嘴:“不错!”

白玄在旁边看得眼皮一跳,刚才他端汤的时候就感觉到这汤温度了,而祁强拿起就直接干?

这就是传说中结丹的灵力者?

果真强大,学不来学不来。

得到夸奖的白灵儿更加得意:“灵儿可是很重视祁叔叔呢,把我的人全都拉了出来。”

祁强看了眼在桌边伺候的一干侍女,指着其中一个人笑道:“怕不是只有你的人吧!我记得她可是在家主身边。”

白灵儿麾下其实挺寒碜的,加上尹芸共三个丫鬟,所以白灵儿虽已经有了独院,但实际上基本都在白烨轩那蹭吃蹭喝有时还蹭住。

而这次在桌边的侍女足有八个,多出的人从哪来自然也就明了了。

面对祁强的打趣,白灵儿自然不会福气,红着脸却硬着嘴皮子各种反驳。而祁强的性格几乎超出白玄意料之外,虽有粗犷得不像话的外表,但实际心思细腻,能开得起白灵儿玩笑,又放得下身段安慰。

二人的话从开始吃饭到结束都没有过冷场,每每一个话题断了另一个话题又能很好的开始。

而他们聊得最多的话题,无疑是齐骏冬给他说的事。

再有三天,白杨镇六家都会放下各自的恩怨,结成一个大车队,前往重鹤城贩卖他们这几个月的收获。

皮货,药材,还有妖物。

白玄仔细地听着,下意识地捏了捏怀里的图纸。

动作该加快了!

饭宴在祁强答应带白灵儿一同去重鹤城时画上了休止符,得到许可的白灵儿终于停下了往祁强碗里添菜的动作。

已经吃饱的祁强看着碗里堆积的菜喟然长叹。

白灵儿笑得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挥手道:“收了吧收了吧!”

得到消息的各侍女麻利地收起了桌子,白玄也来到桌边,端起被喝了大半的汤。

祁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他身上,白玄只感觉心中一紧,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

“你是当初林子里的那个人吧?”

白玄端着铜盆,微微弯腰:“正是小的,小……小的白玄。”

“哦?你也姓白?”

白玄又低了低身子:“小……小的无姓,是小姐怜我,赐了一个白姓。”

“嗯!”祁强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强壮的男人即使收了力气白玄也有些承受不住。

白玄只感觉这巴掌的力量瞬间便从他肩膀流转了他整个身子,五脏六腑都被撕得生疼,所幸没有什么伤害。

但白玄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

如果这周围没人,白玄可以拍胸脯保证,祁强绝对会一巴掌把他拍进地里。

祁强笑容和煦:

“好好干!”

“小的明白!”

白玄端着铜盆退出了饭厅,到厨房后把铜盆放在灶台,向同在收拾的尹芸道了声身体不适,便离了白灵儿的院子。

他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奔向白家外面,一路上笑容和煦,还和守门的白德容打了声招呼。

等到了大街,转个角,直至看不见白家,他才瘫倒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他想杀我!他想杀我!他想杀我!”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怀里的图纸,但很快又松开,手无力地撞在身后的墙上。

齐骏冬的话还在他耳边环绕,无论化灵草还是神仙气,针对的都是结丹以下的灵力者。

这一次的重鹤城之旅,怕不是一条生死路。

但是白灵儿已经去了,他作为白灵儿的仆人,自然也得跟着去。

“祁强绝不会亲手对付我,白灵儿绝对会把他缠得死死的。本来我还想用这东西报仇,现在看来,这东西还有大用!”

白玄吐出一口浊气,捏紧了拳头,随后奔向了铁匠铺。

一定要快点把这东西弄到手中。

第四十八章 秀娘

叶逡从红巷子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心里还有些飘飘然。

两日后,去重鹤城!

这是秦邺告诉他的消息。

除了这个消息,还有秦邺给他的二十两银子,不过现在他怀里只剩了十两。

那十两银子已经花在了他身后的红巷子里。

白杨镇没有青楼,也没有明面上的窑子,但这种职业永远是少不了的,所以便有这条红巷子。

以前的他万不敢来这地方,他是从南境逃来的,不是本地人易受排挤,加上他运气也不是那么好,每次大狩猎的收获都不算如意。每天拼命养活家里就够累了,哪有闲钱逛红巷。

况且他也不是光棍,他是有妻子的人,同是南境逃难的一个女孩,长得颇为好看。在逃难路上他用两块馊了的饼换了女孩的第一次,女孩变成了女人,从此就跟上了他,一直跟到白杨镇,成了他妻子。

他妻子的模样很不错,不然在那个时候他也不会用食物换那么一次,只是她太拘束了,尝尝新鲜还好,过日子的话每次上床都像是上战场。

掰个腿都把他累个半死。

还是红巷子里的女人好,懂事,甚至不用费什么力气。他只要换了动作,那女人就会跟着换一个姿势。

他想起以前难熬的日子,他上山打猎,妻子在家帮人洗衣,帮人裁布,帮人补衣服。有时候他半夜醒来,枕边人却离了床,点着最昏暗的油灯,凑在那微弱的光下手里的针上下翻飞。

现在好了,他得了个弄钱的活,她也不用帮人做事。灯要明亮,衣服要漂亮,针就丢掉吧!反正他有钱,他不能让自己妻子还遭罪。

至于逛红巷子,妻子既然不喜,每次都拒绝抵抗着,那他就在外面解决了。

妻子就应该只给自己洗洗衣服,就应该只给自己做饭,只给自己裁衣。以后会有孩子分走一半,但那是自己的孩子。

怀里的银子沉甸甸的,就算少了一半,也沉得让他欢喜,他已经在幻想着妻子看到这些银子时惊喜的模样,他以前拿钱回去时,总会看到她惊喜的模样。

那是她最漂亮的时候!

足十两的银子压弯了他的腰,他佝偻着身子,极不打眼的从人群中穿过。

一只鞋从他眼前飞快走过,他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只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短发男人的背影。

于是他又佝偻下身子,向自己家里前进。

他住在白杨镇的南区,最破烂的地方。这里的街道旁罕见地堆着些淤泥,石板缝里油腻腻的,有的地方还长着青苔。街道两边是破败的房屋,大多是两层,偶尔有三层的,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他来到自己屋前,这里同样是两层房屋,下面只是几根稍大的木头撑起,篱笆和木板胡乱拼装围在当做柱子的木头上,不知哪捡来的铁链子钉在木板拼装的门上,再加一把锁,就是下面做厨房的屋子。

上面一层才是住人吃饭的,上楼的梯子就在外面,木制的栏杆缺了一块,所以他走得有些小心。

前天大雨,昨天又是大风,隔壁的瓦被吹飞了大片,所幸他的屋顶只有茅草。以前觉得没弄到瓦很丢人,现在才觉得这茅草屋的好。

至少沾了雨的茅草风很难吹起来。

盖瓦的是王钧,他们曾经组成的狩猎队伍中王家兄弟的弟弟,不过他已经被吓怕了,他哥哥王栎惨死的模样叶逡一闭眼就能看见。

王钧看到了叶逡,缩了缩脖子,不敢说什么,又低着头继续盖瓦。

另一边屋子的房门突然打开,蓬头垢面的周鲁走了出来,他看到了正在上楼的叶逡,露出一张难看的笑脸:

“叶子!回来了啊!”

叶逡没有理他,赵云敬选了他叶逡,根本没有叫周鲁,这就是狗和狼的差距。

狗和狼怎么能走到一起呢?

他昂首挺胸,没有理会周鲁,大步上了楼,推开门顿时一股菜香扑鼻而来。

一身粗衣的女人坐在桌边,她模样倒称不上绝美,只是小家碧玉,身材也只算得中等,但叶逡的心头火热一片。

自己这么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红巷子里的女人再怎么会做女人,再勾引人,在他心里,还是只有这个女人。

他的妻子。

叶逡露出一张颇为帅气的笑脸:“秀娘!”

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些急切的脸。她脸蛋已经白了些,轮廓也更加缓和,叶逡胸挺得高高的,这是他挣到钱后的变化。

被唤作秀娘的女人脸上扬起了笑,只是很快又一僵。

她看到叶逡脸上还未擦干净的一片殷红,不是血,而是口红,她能认出来。

叶逡丝毫没有注意,他“嘿嘿”笑着,从怀里拎出钱袋,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桌上的汤荡起了波纹。

“十两银子!”

秀娘的笑恢复如初,她轻声道:“相公,先吃饭吧!”

叶逡居高临下看着她,透过高高挽起却仍有些凌乱的发丝,看到了秀娘细白如雪的后颈,他心中越发火热。

他想起了刚才在红巷子里的疯狂,心头的火焰燃起,顺势而上,直接烧进他的脑子里。

叶逡的呼吸不自觉地重了。

秀娘一声惊呼,叶逡把她拦腰抱起,走到门前用脚尖把门带上,又急急忙忙闯进了卧室。

“嘭!”

秀娘被丢在床上,叶逡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呼吸像熊一般重。

男人的味道混着一股子劣质胭脂味直往秀娘鼻子里钻,秀娘伸手放在身前,推着叶逡。

她不喜欢劣质的胭脂,太俗太重。但家里的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她买高档胭脂,即使现在也不行。

所以她从来没用过胭脂。

叶逡像熊一样抱住她,让她动弹不得,同时抱住她的手也在拉扯着她的衣服,已经成功了。

红色的亵衣已经露出了一半。

秀娘从未觉得叶逡身上如此难闻,哪怕是当初在逃难路上那一身污秽到极致的汗臭。那胭脂味不断刺激着她,她终于低吼了出来:“放开!”

叶逡面色潮红,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他松开扯秀娘衣服的手,极麻利地解起了自己的裤腰带。

“啪!”

已经变得粗糙的纤细的手抽在了叶逡脸上,他愣了愣,终于醒了过来。

叶逡停下了手里动作,他坐在秀娘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秀娘,后者也盯着他,惊慌失措地收回了手。

潮红褪去,心头的火也被这一巴掌扇熄,叶逡慢慢地起身,爬下了床。

但他又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床边,眼睛像是发疯地水牛般瞪得老大,眼珠里还布满了血丝。

秀娘胸口起伏不定,她斜斜地看着叶逡,半响后才颤抖着伸手握住衣服,想把衣服拉起来,遮住暴露的春光。

“啪!”

叶逡终于也一巴掌扇了回去,然后转身就走,卧室的门被他摔得“嘭嘭”响。

随后是板凳拉扯的声音,再然后是筷子和碗碰撞的清脆声,最后又响起了咀嚼声。

秀娘慢慢地坐了起来,也不把衣服拉上,两只手一只捂着脸,一只捂着嘴,泪珠无声地滚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徒儿拜见师傅

“叶逡?”

白玄瞥了一眼从身边经过的男人,男人佝偻着身子,似乎没看见他,只盯着地上,一步步向前走。

白玄下意识地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但他没有动手,就和这个男人擦身而过,男人似乎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也不为所动。

因为今天的目标,不是叶逡。

这个小角色,根本不值得他动手!

穿过热闹的人群,白玄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他和秦邺遇见的地方。

那老头今天没出来摆摊,这个地方被另一个人占了,推车上是切好的几块肉,按挂着的牌子来看似乎是猪肉。

肉摊的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胖子,手中的尖刀磨得光亮,甚至能映出人影。他看着白玄在摊前停了下来,便伸长了脖子:“客官要些什么?”

白玄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几枚铜子:“给我来三斤,多要瘦的,记得切成块,我待会来取。”

说着,把铜子放在他摊子上:“你应该认得我衣服,一个时辰内我如果没来,麻烦你送到白家,说是白玄买的,交给守门的就行。”

肉摊老板看了眼摊子上的铜子,又看了眼白玄的衣服上的标识,面露为难之色,但仍是小心翼翼地收下了钱。

白玄自然看出了他的为难,便道:“等我取了肉,再把剩的钱给你。肉一定要切得好。”

肉摊老板也只得堆满了笑:“一定!一定!”

白玄见他答应,便从他摊边挤了过去,直接走进了肉摊后面的巷子。

肉摊老板回头望了他一眼,也只是叹了口气,骂骂咧咧地挑了块瘦点的肉,麻利地切了起来。

……

破烂的窝棚里,男人靠墙站立,保持着一个死板的姿势,一动不动。

在他身前是一个草堆,衣衫褴褛的秦邺半躺在上面,抓耳挠腮地捉着自己身上的虱子。

男人憋着一口气,看着秦邺这旁若无人地动作,眉头微皱。

秦邺动作大了些,几锭银子从打了不知几个结的衣服里滚出,在污秽的草堆上更显刺眼。

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下定决心般吸了一口窝棚里的恶臭,冷声道:

“秦先生,家主是给了你三十两银子吧?”

秦邺手脚并用,以极快的速度捡起银子,塞回衣服里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是给了我三十两。”

男人下意识地向后靠,想逃避秦邺恐怖的口气,但他忘了自己已经靠着墙,这一退脑袋磕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家主说过,那些钱都是赏给叶逡的。”

秦邺点点头:“是啊我知道啊!”

“那你还克扣赏钱?”男人冷哼,“那人不过一个猎户,听说还是逃难过来的,三十两银子对他而言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不声不响就克扣了三分之一的赏钱,秦先生,你这是让人寒心呐!”

秦邺全然不看他,只是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对着光看了看,道:“你不说,我不说,家主不知,他又怎么知道我扣了他的赏钱?又怎么会心寒?”

男人冷笑,正要说话,秦邺摆了摆手:“家主知道,也不会告诉叶逡,这其中缘由你应该比我清楚。况且如果你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你若告诉家主,便是小人行径,为排除异己甚至连区区十两银子的贪腐都要上报。你若告诉叶逡,那就是挑拨离间!嘿嘿嘿……”

男人脸色微变:“厚颜无耻!”

秦邺根本不管男人的骂声,向手里的银子吹了口气:“所以嘛!你就只是嘴里发发牢骚,真要说出来,根本不可能!不过……”

他迅速把手里的银子揣进怀里,伸长脖子:“这银子我是不会分给你的!”

男人愣了愣,随后便怒了:“你以为谁都是你吗?蚊子飞过也剜三两肉!”

秦邺斜视着他,片刻后才咂咂嘴道:“小子叫什么名字?是刚进赵云敬手下的人吧?”

“袁志刚!”男人哼道,“我可不是新人,我在家主手下做事也有一年了!”说着,他眼睛一瞪,“还有!你刚才说什么?直呼家主姓名?”

“他又不在这,叫他一声赵云敬又怎样?还能杀了我?”秦邺不屑地撇撇嘴,“怪不得他送你来我这儿,干了一年都还是个愣头青。”

“你说什么?”

秦邺只是怪笑两声,话锋一转:“你说叶逡为赵云敬做事,是为了什么?”

袁志刚一愣,他也不傻,自然想到了秦邺话里隐藏的意思,于是叹了口气:“钱!”

“很上道嘛!”秦邺道,“我们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给赵云敬干事是为了什么?利益呀!没有利益谁帮你做事?而这利益最鲜明的表现形势,就是这个——”

他又把那锭银子摸了出来,对着袁志刚吹了口气,强烈的口臭让袁志刚憋红了脸。

“银子!钱!”

展示了一番的秦邺又赶紧把钱塞进了怀里,又一边道:“有挣银子的地方为什么不多捞点?这还是我,如果换作别人,到叶逡手里的钱可能就只有这十两银子。”

“强词夺理!”

“就算你捅到赵云敬那,我也不怕,因为他本来就给多了!”

袁志刚眼珠瞪得老大:“就三十两银子!哪里多了?凭他的功劳,连三十两都得不到吗?”

秦邺轻哼一声:“莫说三十两,三百两都能发下去!但是给他三百两他能保住吗?况且这就给三百两,那以后呢?”

“我们说的是三十两!”

“你还是太年轻啊!”秦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袁志刚也咧咧嘴:“我今年快三十了!”

“看来你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秦邺幽幽地道,“叶逡是什么人?一个最低贱的猎户!其实对他而言,二十两三十两都差不多,都是他以前难以企及的数目,多了这十两银子不多,少了这十两银子也不少。”

袁志刚胸口起伏不定,咧开的嘴里里响起剧烈的喘息,他已经出离地愤怒了。

“正是因为他穷!十两银子才不是小数目!你知道十两银子对他而言是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在这说!”

“那你穷过吗?穷到家徒四壁!穷到一无所有!”秦邺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罕见的泛起冷笑,“你没有!你没穷过你怎么知道穷人的想法,你认为怎样穷人的生活就是怎样?可笑至极!”

他瞪着袁志刚,老迈的身躯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气势,仿佛一头猛虎:“没有人会嫌钱少!但是你没见过那么多钱,对你而言,给你三万两或者给你两万两,差距根本不大!”

“可……”袁志刚嘴刚张开,又被秦邺狠狠打断:“况且,赏钱也是要看人的。地位越高,赏钱也越高。叶逡算什么人?现在给他三十两,以后就是三百、三千甚至三万,现在减了十两,日后说不得就能减一万两,这可都是钱!是我们发家的资本!现在大方了,以后他地位更高,功劳更大呢?他是因为利益来的,赵家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利益来的,如果不加以限制,只要你这种愣头青所想的兄弟义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一天功劳太大无钱可赏,会是什么样子?”

秦邺冷声道:“我们是靠着利益把人绑在一条船上,但只要是绑的,总会有松懈的一天。届时,就是我们这条船倾覆的那一刻。”

袁志刚一怔,却见秦邺突然伸出食指压在嘴唇上,轻声道:“噤声!”

袁志刚瞳孔微缩,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躲进角落的阴影里。他张嘴吐出一口黑气,刹那间就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和阴影合成一体。

秦邺这才放下手指,严肃的表情瞬间转变,菊花般的猥琐笑容出现在脸上。

窝棚的门帘被一脚踢开,一身黑色长衫,两只手都收进宽大袖子里的白玄走了进来。

他衣服上还别着一个白家徽章,徽章边缘渡了银,中间则是镂空花雕,只在花雕中间铸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白字。

白玄袖子一摆,单膝跪地,脸上是狰狞的笑,嘴里却恭敬地道:

“徒儿拜见师傅!”

第五十章 导演这剧本不对!

秦邺看着单膝跪地的白玄,心中一跳,已经看出了他体内的变化,但仍是腆着张笑脸:“乖徒儿快快起来。”

白玄也不推让,立即站了起来,脸上狰狞的笑缓了下来,却带着丝惊悚的味道。

“徒儿收到叶逡送来的气血丹,才想起许久未来拜见师傅,实在该死!”

白玄嘴里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却越发诡异,两只手垂着,藏在袖子里不露出半点,不知在做些什么动作。

“徒儿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有伤在身,能记得我这老头子,还来看望,说什么该死不该死的!”秦邺道,“我可就你一个徒弟,你要是死了,我这身本事也就失传了。”

“本事?”白玄眼皮不可觉察的跳了跳,他想起当初秦邺的催眠,目光躲闪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秦邺嘿嘿笑着,笑声越来越大,但笑容却慢慢地缓了下去。白玄的心也随之微沉。

还不等白玄开口,秦邺脸就一板,缓缓地道:“你修练了灵力?”

白玄一愣,袖子里的手一下子捏紧了,微微点头:“是……”

秦邺问道:“那你修练时是不是和别人不同,比如说灵力入体会莫名消散,根本不会在体内流动?”

白玄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暴起发难,他不明白秦邺为何突然挑明。

秦邺也不等白玄回答,他继续道:“其实我以前忘了跟你说,这是我这一脉的独特传统,要修练必须先得绝灵!”

“绝灵?”白玄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下意识地看向秦邺,又在一瞬反应过来,急忙把目光移开。

秦邺不理会白玄的动作:“所谓绝灵,就是绝了修练灵力的路子!以化灵草为药引,配合气血丹,把身体改造成恶灵之体。随后激发气血,铸造肉体,大成之时肉体堪比神兵利器!”

“这是炼体的法子,当肉体打磨到一定境界后,根本不弱于那些灵力者!”秦邺哼道,“玉清前三层也不过是铺垫,一个身体强壮再加以训练的普通人都能对付!突破到玉清四层才算离了普通人的行列,但是也不代表他们是无敌的,你若是修练了我这法子,届时虐他们如屠狗!”

白玄心中一惊:错怪?还是说这是秦邺的掩饰?

秦邺顿了顿,那混浊的眼睛里亮起了光,如同夜里的恶虎择人而噬,他盯着白玄:“原来是我错了!”

白玄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恐怖的催眠力量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这次与上次不同,他已经完全暴露在秦邺眼中。

秦邺绝对发现他体内的恶灵之体已经被人破了。

“你是白家的人,若是传给你灵力之法倒还没什么,但我这绝灵一脉的炼体法,已经完全和灵力修练相驳,看来你家族的人已经发现了,还把我的布置抹去了。”

白玄身子微弓,他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武器,只需微微一动,便能暴起发难。

秦邺佝偻的身子突然站直了,恐怖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白玄居然承受不住,他惊讶的抬起头,正巧看见秦邺的头发根根竖起。

那个猥琐的小老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神饱满气势逼人的老者。

角落里的袁志刚屏住了呼吸,他这时才突然发现,这个刚才和他为十两银子争执不修的老头,居然是如此强大。

强大到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白玄看见秦邺,眼中阴晴不定,那握住武器的手却松开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可能。

他见过最强的人是祁强,但直面过最强的人,不过是绿衣的尹芸,当时的尹芸给他的压迫根本比不上这个老头。

他绝对超越了玉清!

“这就是我绝灵一脉的力量!”

秦邺怒目而视:“鼠目寸光的东西!既然你已经破了我的恶灵之体,就再无修练的可能!知道我为何不先告诉你这件事吗?我不过是想考验你一番,现在你令我很失望啊!”

“发现问题不告诉我反而自己解决,这是你不相信我!有问题不完全弄懂就急急丢掉,这是你无知!来找我却不怀好意,目无尊长,这是你不义!”秦邺冷哼道,“你有难不信师,有惑不问师,有忿不避师,我要你何用?”

他猛地一脚踹在白玄胸膛,把他踢飞了出去:“滚吧!从今以后,我再无你这徒弟!你也再无我这师傅!”

白玄撞开门帘,黑衣在空中旋转,像是一只黑蝴蝶,然后人重重地摔在窝棚外的石板地面上,声音响得让人发颤。

被卷起的门帘在空中乱舞,只一会又无力地耷拉下来,遮住了里外的视线。

秦邺收回腿,站在原地,一副高人模样。

暗中的袁志刚心中居然为秦邺道了声好,他这才发现这个老头的厉害。先用一堆理论渲染,再展示极强的力量,最后在对方还为这力量震惊时突然发难,将人强赶出去。

这些动作其实让对方形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次巨大机遇。只要是人都会有贪心,有贪心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机遇从眼前溜走。到时候被踢出去的人还会死皮赖脸地再贴上来,只要秦邺再露些心软的模样,顺势说刚才那不过是气话,对方一定会全心全意地跟上来。

而且只要他服了软,这个教训一定会被他牢牢记住,届时秦邺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叫他追狗他绝不会撵鸡。

不仅哄住了人,还让这人更加听话。

好一个欲擒故纵!

窝棚外的白玄捂住胸口慢慢爬了起来,他看了窝棚的门帘一眼,向前走了一步,却突然转过身子撒腿就跑。

秦邺一下子怔住了,袁志刚身上缭绕的黑气也散落在地。

跑……跑了?

说好的欲擒故纵呢?

导演这剧本不对!

秦邺缓了过来,脸色微变:“快通知你的人,在路上截杀!是我小瞧了这个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他跟我很像啊!”

袁志刚走出角落,撸了撸衣袖:“何须叫人,我现在就追上去杀了他!”

秦邺却挡在了他身前,挥了挥手:“你不能去,不能让他死在我这!”

“嗯?”袁志刚皱了皱眉,“不让他死在你这?要知道再让他跑,就跑进闹市了,你难道要在闹市杀了他?”

秦邺咧嘴一笑:“就是要让他死在人堆里呀!不在人堆里至少也要先让别人看见他,我在这住得习惯了,不想换地方。要知道赵云敬有三分之一的情报网都在我这!”

他顿了顿,继续道:“出了中市,到东区的白家还有段距离,那里可不是随时都有人,叫你的人把脸蒙上,在那截住他,然后……”

“杀了他!”

袁志刚郑重地点了点头,拉开门帘就要走。

秦邺突然想起叶逡的话,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喝住了袁志刚:

“叫个老手去,我怕你栽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吧?”

“是啊!”秦邺轻笑道,“但是他能在三招之内解决一个壮年猎户!”

袁志刚的身子猛地一顿。

“还有,你觉得他发现自己被我骗了还来找我,是干什么?”

秦邺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搭在袁志刚肩上:“因为他觉得他有把握,杀了我!”

第五十一章 蒙面

白玄跑过好几条巷子才停了下来,捂着胸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刚才觉得自己大概错过了一个机缘,但就在快进门的那一刻,他又突兀地想起了叶逡留在他那的刀。

那么精致的刀,不是铜板能买到的。试问一个普通猎户,怎么能配上那种刀?

几乎一瞬间,他就转过身跑了。如果有误,他最多是失去一个机会,但他在白家有灵力修练的方法,就算失去这个机会又如何?

歇了一会,恢复些力气后白玄才慢悠悠地向外走。他很快就出了巷子,但他没回去取买的肉,直接向白家前进。

买那肉只是他随意而为。当时他是想去杀了秦邺的,只是并无十足的把握,所以故意买了肉,却不给足钱,只叫肉摊老板送去白家。

若是他杀不了秦邺,反被秦邺杀了,肉摊老板就是一个线索,加上白家的势力,足以找到秦邺。

他这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不过现在他也没杀了秦邺,因为后者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算。

白玄重重地呼了口气。

出了中市,这里便冷清下来,并不是说这里荒无人烟,只是相对于中市那种人山人海,这里的人太少了。

这里的民宅其实很有特色,除去六家的大院,其余普通人的房屋都是一种模样,两层或三层楼房。靠着街道的下面一层很多都是店铺,不过比起中市来只能算零零散散,形不成体系。

而且他们对客态度也很冷淡,或许是接近生活的缘故。在这个时候店铺里是没人的,没有客人也没有老板,只有屋后冒出的袅袅炊烟。

一家面馆里摆了三四张长桌,旁边就是煮面的厨房,锅里还冒着热气。这种小店的老板也是厨师,只是没在灶边,而是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一只脚踩在板凳的另一头,呼噜呼噜地吃面。

面馆旁是个小赌馆。白杨镇的人喜欢打一种牌,竹板上刻着花纹,每一边的桌子上都有一个架子,每人抽到的竹牌都整齐的放在上面,打牌的人一眼就能看清自己的牌。

恰好一桌结束了牌局,赢了的汉子站起来欢呼,输的人从身上摸出铜板丢了过去,赢的汉子便弯下身子抓起钱,向赌馆里嚎了嗓子:

“老板!我的茶加水!”

再往前走,有俩家的门都紧闭着。过了这两家又有家只开了个小门,门里伸出条竿子,上面有张布,写着白事两个字。

丧事馆旁是没人做生意的,只是旁边的那一家子很有意思。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提着裤子向楼下跑,楼上另一个男人则拿着把刀,张牙舞爪,只是他的腰被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抱住,跑不下去。

白玄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个世界原来也流行戴绿帽子。

一道寒光闪过,男人的刀丢了下来,落在地上溅起几点火花。下了楼的男人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跑得更快了,两下就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没了声息。

白玄继续走,经过巷子时他好奇地向里面望了一眼,随后便停了下来。

那男人还提着裤子,只是站在原地,白玄只看到他裤子在滴血。还未等他仔细观察,男人就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他的脑袋和身体瞬间分离,在倒下时顺着背滚落下来,在地上弹了几下便跳出了巷子,凝固的脸上还保持着刚才被刀吓到的模样。

白玄心跳慢了半拍,猛地后退几步,扭头看了看四周,与他刚才看到的没多大差别。

那一头的面馆老板吃完面刚起了身;赢钱的汉子招呼着又开了新一盘牌局;楼上的男人拉开了女人的手,骂骂咧咧地踩着楼梯向下走。

他低头便看见了给他戴帽子的男人滚出的脑袋。

那向下迈的腿突然停了下来。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玄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发白,他又继续向前走。

“我没看见……”

这街头突然出现的死亡事件扰乱了他的心,其原因当然不是死人,而是这人为什么死。

平白无故脑袋就掉了。白玄突然想起,这个世界已然出现了超自然力量,有了灵力,那鬼呢?

只是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什么样的鬼才有本事在中午出现?

他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走。后面被绿了的男人吓得喊出声来,于是赌馆里呼啦啦的一片人涌了出来,把那巷子团团围住。

这冷清的街道立即热闹起来,喧嚣声很快占满半条街,不远的人看着那么多人围在那,也小跑着过去凑热闹。

白玄在这一瞬间,完全变成了逆行。

街道的热闹只限于巷子那一块,其余地方甚至越发冷清,白玄这才发现他四周都空了,没有半个人的踪迹。

接近正午的太阳很大,前天下了雨,昨天吹了风,天空上所有的遮挡物都消失了,阳光炫耀似的照下来,亮得晃人眼,晒得烫人脸。

白玄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很冷。

街旁的几棵树上还有烦人的蝉,叫得极其响亮;有棵树的荫处趴着条眼皮上有道伤疤的狗,犬口微张,长长的舌头伸出来;在狗身旁还有张凉椅,上面还残存着人的体温。

霎时间,蝉鸣停下,狗合上了嘴,凉椅上的温度冷了下去。

街旁的二层小楼上,一个只穿着马褂的老头在茶壶里撒下茶叶,提起了烧得滚开的水壶。

一道黑色流光从旁边的巷子钻出,白玄在这一瞬间停下脚步,身子向后一仰。

黑色流光和白玄擦身而过,接着它前进势头一缓,猛地后退。

“刺啦!”

它居然是个极小的刺,尖锐到足以刺进白玄身体,这刺的末尾又有四个小钩,让它更加阴损。

如果它刺入身体,四个小钩就会死死卡在体内,而要取出这刺,就得剜下一大块肉。

它还有一个作用,便如现在这般。它被一条极细的线绑住,在白玄躲过这刺后猛地一缩,勾住了白玄衣服。

随后便是一股大力,拉扯得白玄衣服都要破碎。只是他觉得这衣服应该碎掉,因为他整个人都被这钩子拉了起来,直扑向这条路边的巷子。

银色的线在阳光下闪着光,横在巷子口,白玄下意识地一缩头,银线贴着他头皮掠过,带起几根被风扬起的头发。

拉扯的力量猛地止住,白玄急急稳住身子向后倒下,寒光在他眼前划过,把巷子里的阴暗一分为二。

白玄身子在地上一转,滚了几圈才爬了起来,这时那道寒光再度袭来,快得像是一道闪电。

“刺啦”

白玄衣服被划破,寒光上染了几分红色,巷子里也多了股腥味。

白玄终于看清了这寒光的主人,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蒙面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一手拿着把匕首,一手缠着把银色细线。

楼上的老头的手微微倾斜,挟裹着热气的沸水从壶嘴里流出,准确地落进茶壶里。

蒙面人身子一乱,整个人都成了一片黑影,朦朦胧胧,能看清的只有手里那化为寒光的匕首。

白玄猛地抬起手,手臂架住了蒙面人袭来的匕首,还沾着血丝的尖就停在他眼前,只差一分就触碰到他的眼珠。

这时蒙面人突然收回匕首,白玄却是退了半步,宽大袖子里深藏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红印。

接着蒙面人那缠着细绳的手猛地发力,白玄被拉得一个踉跄,直接扑了过来。

寒光乍起。

第五十二章 失手

沸水在茶壶里打着转,热气云雾般升腾,老人眼睛微微眯起,偏着头躲开升起的蒸汽。

“啪!”

白玄双手交叉,终于稳稳地挡住了蒙面人袭来的匕首。接着蒙面人另一只手摊开,一掌印在根本来不及躲闪的白玄身上。

这一掌并没有强大的力量,但白玄却痛嚎了一声。因为那手掌上竟带着恐怖的温度,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

疼痛带来的痉挛让他手上力气一弱,蒙面人手臂压下,匕首刺进了白玄肩膀。

血液顺着伤口流下,白玄又低嚎了一声,脚抬起就要踢过去。蒙面人速度更快,一脚踹在白玄膝盖上,白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但他仍没有放弃,那架住蒙面人的双手松开,一手抓向蒙面人握住匕首的手,一手直取蒙面人的脖子。

蒙面人的匕首猛地收回,握住匕首的手如蛇般灵动翻转,打落白玄抓来的手。与此同时,那印在白玄胸膛上的手掌也收回,抓住白玄另一只手。

在打落白玄的手后,匕首再度前进,白玄身子微倾,本是刺向他肺叶的匕首只从他腋下划过,便被白玄狠狠夹住了手腕。

“抓住你了!”

白玄终于笑了出来。

蒙面人一愣,随后那可见的眉毛弯了下去。

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抓不抓住有什么区别吗?

他握住匕首的手腕一转,本是直刺的匕首便成了横切,同时握住白玄拳头的手向前一推。

但他没推过去。

白玄本是被打落的手扬起,宽大的袖子垂落,敞开的袖口终于露出了白玄的手。

手很白很细,长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几根青筋清晰可见。不过重点并不是他这好看的手,而是手臂上的东西。

那是一件奇怪的东西,像是护腕,却只包住手臂的下方。它的前端还伸出了一根铁管,在白玄抬起手时这铁管又弹出一截,几乎要怼在蒙面人脸上。

极淡的雾气就在这一瞬间喷出。

“神仙气!”

蒙面人来不及反应就吸了一口,剧烈的疼痛瞬间从他体内炸开。他疼得都站不住身子,一个踉跄,匕首从手里滑落,“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白玄另一只手猛地发力,挣脱蒙面人的控制。这只手同样扬起,敞开的袖口里露出另一种武器。

袖箭!

黑色的短箭射出,蒙面人脑袋一偏,这箭便从他头皮划过,带起几根头发。

蒙面人正松了口气,左眼却突兀看见一道黑影,接着世界里便失去了色彩,只有夜色的黑和几点猩红,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了惨叫。

极其尖锐的女声。

那是第二支短箭,尖锐的箭头直接没入她的眼球,黑色的血顺着面巾淌下,黑色的衣服也能看出血的痕迹。

只是这声音一出现便结束了,又一支短箭刺进她的喉咙,准确地截断了她的气管。

楼上的老人茶壶里的水终于满了,他唏嘘着叹了一声,把水壶放回火炉。

白玄这才松开夹住她手的胳膊,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看了看胸口。

那里有一个略小的掌印,制成衣服的黑色布料揉成一团,里面的水分被完全吸干,只要抖抖身子便有无数布屑散开。白玄把它抖干净,露出里面已经被烫出一个火红掌印的胸膛。

白玄长吸了几口气,伸手拉住宽松的衣服,把掌印裹了进去,这才慢慢站起来,跛着脚走到蒙面人身前。

蒙面人倒在地上,已经停下了所有动作,只有喉咙里发出扯风箱般漏气的沙哑呼吸声。白玄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拉住了她的面巾。

蒙面人猛地伸出手,抓向白玄脖子,但瞎了一只眼的她方向不明,伸出的手落在白玄脖子旁边,抓了个空。

这个动作似乎费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抓空的手无力垂下,摔在地上。

她头一歪,眼睛失去了光彩。

白玄怔了怔,慢慢地拉开了她的面巾。入眼是一张女人的脸,掩去还插着箭的眼睛,这张脸还算清秀。白玄仔细想想,脑海里并没有这女人的印象。

既然不认识,那就是别人指使。

而指使她的人,还用说吗?

他前脚刚出了秦邺大门,后脚就有人来杀他,再加上秦邺给他下的套……

“不管是不是你,我都要……”白玄冷笑一声,“宁杀错!不放过!”

……

袁志刚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手捏成拳头,骨节“咔咔”作响,白色的气流在他手上缠绕,形成了一个气旋。

“失败了?”

秦邺从他身后慢慢走了出来,老头的眼睛并不混浊,而是像星光般闪耀。

袁志刚走进巷子,直到蒙面人尸体边才停下。他蹲下身子伸手想要拢住她还睁开的眼睛,只是看到左眼上还插着的短箭,手停在半空,下不去了。

一根根青筋在手背上爆出,他的手颤抖起来,最终咬咬牙,收回手站了起来。

他的脸憋得通红,最终长舒一口气,像是认命般放弃,又像是失控般气急:

“失败了!”

秦邺也走进了巷子,在蒙面人身边蹲下,看了看她脸上和喉咙上插着的短箭,又伸出手,想要拉开她的衣服看看里面的情况。

但他的手被袁志刚抓住了。

“尊重点!”

秦邺挑了挑眉:“我是在检查她的伤口。”

袁志刚对他怒目而视:“你看不出来吗?”

“利器的伤口显现在外,钝器的伤大多则是在内。”秦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连伤有几处都不知道,又怎么判断当时的情况。”

他顿了顿:“死者为大,但真相更大!她也不希望自己为之卖命的人连她死的真相都找不出来吧!”

“我……”

秦邺挣开了他的手,粗糙的大手亮起蓝色的光,按在蒙面人的尸体上。

那蓝光居然直接没入尸体体内,片刻后又钻回秦邺手里,这老头皱着眉站起身子,才又看着袁志刚。

“她体内没有什么伤,再加上她身上仅存的两处要命的伤口,大致能推出当时的情况。”秦邺缓缓道。

“按你所说她的战斗风格,”秦邺看了眼尸体的左手,上面缠足了银色丝线,线的一头连着个钩子,就躺在尸体不远处,“她应该是把人拉进这条巷子,然后……”

他说着,又看了眼尸体不远处的匕首:“用匕首和白玄近身搏斗,并且占了极大的便宜。只是最后她收了白玄的阴招,在灵力极速运转时中了白玄的神仙气。”

袁志刚一怔:

“神仙气?”

“是的!这个白玄极其阴险,他没有一开始就撒神仙气,让她有了防备,而是在搏斗中突然释放,而且还是大当量。这一手甚至差点毁了她的修为。”

秦邺长叹一口气:“而在这时候白玄抓紧机会,用淬了毒的箭射进了她眼睛里,让她完全失去了反抗力量。”

“为什么先是眼睛?”

“因为眼睛不是致命伤啊!”

秦邺猛地捏紧了拳头:“喉咙上的那一箭射穿了她的脖子,这才是致命伤,足以让她快速死亡的致命伤。试问这时候的白玄还用在她左眼上补一箭吗?”

袁志刚沉默下来。

“想必这就是白玄为我准备的杀招。”秦邺道,“可是并没有用在我身上。”

“她不该死的……”袁志刚看着地上的尸体,喃喃道,“如果出手的是我……”

“这件事不怪你!”秦邺抬头望天,“先在赌馆旁制造命案,吸引了这条街上的人,让目标周围空下来,如果这白玄没有神仙气……或许她已经向你复命了……”

“这是一个人才!”秦邺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太过自大,直接杀了白玄,她也不会死……现在,我们回去吧!”

袁志刚又捏紧了拳头:“回哪?”

“回赵家,那个地方已经保不住了!”

“那她呢?”

“找张布裹着,带回去吧!”

秦邺低下头,转身向巷口走去,他的背影又佝偻起来,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第五十三章 赵家

白德荣百无聊赖地靠在柱子上,他这守门的活计说难也难,说轻松倒也轻松。

难就难在一天数个时辰都得呆在大门旁,轻松就在于他只用站在门边,根本不用去管其它活计。

白玄踏着凌乱的脚步闯进了大门。

过于狼狈的衣服加上白玄低下的头,白德荣居然没认出他来,于是伸手拦住了他:

“这里是白家,你是谁?不想活了?”

白玄错愕地抬起头。

白德荣脸上努力装出的凶恶顿时凝固了。

“卧槽怎么是你!”

白玄脸色惨白,胸口的掌印和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又气无力地道:“怎么不能是我?”

白德荣以一种神奇的目光看着他,抽了抽鼻子,果然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这才啧啧称奇:“你果然又带了一身伤回来,这次又是招惹了谁?”

“呵呵……”

白玄干笑两声。

“你笑什么?受了伤还能笑出来你是不是有病?”白德荣继续惊奇道,“尹芸姐怎么会看上你?”

有了上次的遭遇后白德荣终于知道收敛了,至少不敢像以前那样直接在大门口咋咋呼呼,不过该调侃的依旧调侃。

“那我应该怎么样?”白玄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里外都在疼,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一手捏成拳头提了起来,“我气得想打人?”

“你……你想揍我?”

白德荣叉起腰,把脸贴了过来:“来来来!用力打,我白德荣要是还一下手我就跟你姓!”

白玄死死盯着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般,眨了眨眼:“我不和你一个姓嘛?”

白德荣愣住了,好一会后才咂吧着嘴道:“好像……都是姓白哈?”

白玄得意地推开他,身子依旧微缩着,但心情却突然欢快起来,连被袭杀的紧张都缓和下来。

这次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了吧!

白德荣站在原地,嘟囔了几句,一转身恰巧看到又有几人进了门,正想着调侃几句,但在看到来人的模样后脸旁立刻带上笑容,狠弯下了身子。

白玄立即停下了脚步,那本是微缩的身子低得更厉害了。

“你!转过身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语气很淡却有带着股命令的意味。白玄拳头捏得更紧,却仍是慢慢转过了身子。

那声音的主人对白玄的模样不甚满意,于是又道:“你低着头干什么?抬起头来!”

白玄慢慢抬起头,看到了眼前几人的模样。为首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身材高大,穿着金色大袍,两只手背在身后,一副上等人作派。

他身旁还有好几个侍卫,穿着银白的劲装,个个腰间都配着剑,剑鞘也刷了银粉,看上去英武不凡。

最为重要的是,白玄在这群侍卫里看到了同是银色劲装的白鼎,而白鼎还低着头,跟在那中年人身后。

白玄心中“咯噔”一下,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个人。随身带着这么多侍卫,白德荣在一旁噤若寒蝉,白鼎还一副小辈姿态跟在他身后。

这人,应该就是白家家主,白灵儿的父亲——白烨轩。

“白玄?”白鼎显然认出了他,一下子又想到了什么,本是低着的头低得更紧了。

“你就是白玄?”这威严的金衣人显然听说过他,眉头微微皱起。

白玄心里一紧,连忙又低下头:“小的白玄,见过……见过大人……”

金衣人上下打量着他,兀的冷声道:“手掖着干什么?放下来!”

白玄一愣,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他用衣服盖住掌印本就是为了遮掩,毕竟身上匕首划出的伤口谁都能弄,但那掌印只有灵力者能做到。

毕竟普通人的一掌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把衣服烧出个洞。

但身前这人很有可能是白家家主,若是忤逆了他的意思,白玄日后的生活绝对不好过。

甚至可能横死当场。

白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被他抓紧的衣服也变得松散,胸口那穿透衣服的掌印就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旁的白德荣眼皮一跳。

白鼎看着他胸口的掌印,再看了看他惨白的脸色,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金衣人瞥了他一眼,便又看着白玄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随着他问出这句话,身边的一个侍卫上前了一步,盯着白玄,腰间宝剑自动弹出半寸。

“大哥!”

一个青衫男子从院子里一处小门走出,动作缓慢,姿态优雅,浑身流露出一股读书人的儒子气。

金衣人脸上扬起笑意,也不再管白玄,连忙几步上去:“烨轩!”

白玄听到这个称呼后愣了愣神,这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居然就是白家现任家主,白烨轩?

那这个被白烨轩称作大哥的就是白烨亭,白鼎的生父?

“你看看你,身为白家家主,怎么身边连个人都没有?”白烨亭道,“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哪有家主的样子!”

白烨轩笑了笑:“烨轩不爱有人跟随,就独喜欢这一分清静,这家主的样子嘛——我这几年也就这样过来的,早已经习惯了。大哥您从一开始就在我耳边念叨,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啦!”

“你不改,我肯定不会停!”白烨亭没有半分威严的架子,两人言语并不过分亲近,但却让人有种融洽的和谐感。

白烨轩叹了口气:“怕是我这茧子,要把我耳朵扯下来了!”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白鼎却在侍卫堆里缩了缩脖子。

白烨轩举起手,停下了笑,看着人群里的白鼎,却是话锋一转:“大哥您在这干嘛呢?”

白烨亭这才又想起旁边的白玄,眉头微皱:“这人是我们家的家丁,叫做白玄,我看他动作躲闪,却不料看见他这伤……”

白玄听见这话,知道已经逃不过了,便转过身子直面白烨轩,身上那道掌印一览无遗。

白烨轩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这一掌是谁打的?居然欺负到我白家头上?”

“我正准备问他呢!”白烨亭道,“他身上可还戴着我白家的标识!就算是一个下人也是我白家人,在这白杨镇,还没人敢动我白家的人!”

此话一出,门边的白德荣赫然挺直了腰,一脸激动。

白玄却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这两兄弟,支支吾吾地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是谁……”

“说出来,你无过,还有功!”白烨轩只淡淡地道,那温和的语气里居然有种不可忤逆的霸道,“若是不说,我便要治你个知情不报的罪!”

白玄咬了咬牙,才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牌,捧在手心弯腰递了过去。

一个侍卫从他手里拿过木牌,转手交到白烨亭手里。白烨轩只看了眼木牌上刻的字,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杀意极淡,但仍被白玄捕捉到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心却提了起来。

这东西是他在蒙面人尸体上摸到的,可惜上面的字太过复杂,他认不出来,于是便收了起来。本想一个个拆开来问尹芸,现在被白烨轩堵住,也正好交上去。

看白烨轩的反应,他明显是认识上面的字,并且知道是属于谁。白玄只需根据日后白家的反应便能大概推出秦邺的位置。

“自从建了四家联盟,这四家都膨胀了啊!”白烨轩冷声道,“就连以前最势弱的赵家,也敢撩我白家虎须?”

白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赵家?”

第五十四章 集运

“别动!”

尹芸低喝出声,她坐在凳子上,正一点一点地给白玄上药。

一旁打着送白玄回来的旗号的白鼎看得眼中冒火。

白玄可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再加上当初的绿衣给了他极大的心理阴影,他只得尴尬地道:“尹芸姐……我可以自己弄的。”

尹芸瞪了他一眼,把装了药膏的木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不想让我上药就明说!说什么自己弄!”

她说着,瞥了旁边的白鼎一眼,让出了位置把他拉过来:“你给他上!”

白鼎睁大了眼,白玄连忙摆手道:“我我我我我……我真的可以自己弄的……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说着抢似的拿起木碗,刮起药膏就往胸口上抹,结果力气用得大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尹芸目光不善,却只是看着白鼎。

白鼎直接从白玄手里抢过木碗,刮起药膏急急忙忙地就往白玄胸口上送,却在碰到白玄身体前停下了,强压下力气,轻轻地抹上去。

掌印很快被药膏覆盖,尹芸这时拿来一卷纱布,对刚停下涂药的白鼎道:“把这个给他缠上。”

不等白鼎伸手,白玄就抢了过去,有了上次教训的他这次动作稍微轻了些。只是这次白鼎也学乖了,拿了块纱布折好按在白玄的伤口,这次包扎就成了两人合作。

缠好之后白玄开始打结,尹芸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道:“后天就是去重鹤城的日子了,准备好了吗?”

白玄还在打结,白鼎愣愣地看着他双手灵活的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尹芸皱着眉推了白鼎一下,后者才回过神来:“啊啊什么?”

“我说!后天就去重鹤城了!准备好了吗!”

白鼎居然明显的激动了,他说话舌头都在打颤:“芸儿你……不生我气了?”

白玄打好了结,听到这话后乖乖地低下头,轻轻地穿起衣服,不敢弄出多的响声。

尹芸盯着白鼎:“你不回我的问题我就真生气了!”

“自然准备好了!”白鼎坐直了身子,脸上扬起笑容,“每次集运都是在大狩猎后就开始准备,已经过了一月时间,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

“那这次的集运是个什么情况,”尹芸道,“小姐已经得到家主的同意了,我想大概了解一下,毕竟我认识的人中,也就你消息灵通了。”

白鼎脸居然罕见地红了一下,他笑着挠挠头:“其实也不算多灵通啦!只是这次我也要去重鹤城,了解得多了些。”

“我知道,这次是烨亭老爷带队,你是跟着历练。”尹芸道,“我们家是祁强先生跟去压阵,不然小姐也不会去。我想知道的是其他几家情况。比如——赵家。”

白玄穿衣的动作一下停住,他抬头看了尹芸一眼,便又低头慢慢穿着衣服。只是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了两人身上。

“原来是这个,别家的人我倒不清楚到底有哪些,只是……只是这次的集运有些不一般。”

尹芸的兴趣果然被勾了起来,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白鼎:“有哪些不一般?”

“我只知道,这次集运,每家都派出了几名年轻人物。家里除了我,还有三叔的小儿子白尽原,再加上硬塞进来的灵儿,光是嫡系就去了三人。”

白玄眼皮一跳,作为白灵儿的贴身小厮,他自然明白白家嫡系的大致情况。现任白家家主白烨轩那一代还是嫡系人口兴旺的一代,共三子一女。而到白灵儿这一代就出现了人口凋零的趋势,白烨轩白烨亭都只一个后代,至于另一人白烨邰,膝下二子一女,算是人丁兴旺。

嫡系四人,便去了三人,不得不说白家还真对祁强放心。

白鼎继续道:“除了我们家,其余家族也派了嫡系后代。四家联盟中的赵家大小姐赵淩,齐二公子齐骏冬,鸠大公子鸠子礼,陈……陈家的陈济达。”

他说到陈家时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里头有什么故事。

“最后则是我们的老对头杨家,杨严居然让他的小儿子出来了,也真是放得下心。”

尹芸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愣,随后倒吸一口凉气,惊讶道:“杨与真?”

白鼎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点头:道:“就是他!杨家最得宠的小少爷。而杨家的压阵人,我觉得都不用说了。”

“杨严肯定是不会出去的,”尹芸叹着气道,“但他既然让杨与真出来,一定是有绝对的把握!这压阵人果真不用猜了,不是杨瑞安还能是谁!”

白玄在一旁竖直了耳朵,记下这些人的名字,暗暗打下不可招惹的标签。

“的确是杨瑞安。”

白鼎也叹了口气。

尹芸这时看了白玄一眼:“那赵家的压阵人呢?”

白鼎也扭头看了白玄一眼,心头十分不爽,却仍是回答道:“赵家压阵人是谁我倒不清楚,毕竟这四家联合后就算集运也是穿一条裤子。不过我倒知道四家联盟共同推出的压阵人,鸠家结丹,鸠宁唤!”

白玄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激灵,急忙弄好了衣服,讪讪地问道:“鸠宁唤是什么人?”

“很棘手。”尹芸道,“不过这个棘手是对祁先生而言,毕竟结丹的层次,已经不是我们能窥探的。”

玉清,星辰,结丹,九转,通天。

灵力者的五个境界。

如果说玉清是灵力者的基础,星辰隔开了凡与不凡,那结丹就代表着另一层次。

灵力者中的强者!

通天不出,九转避世。在这灵力者世界上行走,结丹赫然就是明面上的强者。

白杨镇说是镇,实际上的力量已经和一座城池差不多。四家在白杨镇居于白、杨两家之下,甚至为对抗两家还组成了联盟,看似势微力若,实则不然。

若是把四家中的任何一家丢到其它镇子上,就凭他们家族坐镇的结丹,他们都可以成为那个镇子绝对的霸主。

白玄缩了缩头。

“这次集运倒是四家联盟占了便宜。”白鼎点点头道,“四家联盟中任何一家的力量都不可能与我白家和杨家比。但他们结成联盟后,顶尖力量虽然还是比不过我们,但高端力量已经可以……哦不对,应该说甚至超过了我们白、杨任何一家。”

尹芸赞同的点点头。

白玄却听不大明白,又讪讪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尹芸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目光下移,不知想起了什么。

白鼎看见她的眉头,心中郁结大开,居然也对白玄笑了起来:

“结丹的力量已经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妄自揣测的,对任何家族而言,每一个结丹都是一份高端战力。但是结丹也有强弱的存在,白杨镇最强者杨严能以一对三,甚至还占有上风。我们所说的顶尖战力就是这个。”

“四家联盟明面上有五个结丹,齐、陈、赵三家各一个,鸠家则有两个,其中最强者,就是这个鸠宁唤。他已经能算作半个顶尖战力。”

白玄并不知晓结丹到底有多强,心里也没个印象,只是道:“那就是说他能以一对二?”

白鼎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我们白家的顶尖战力呢?”

白鼎顿住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些事,不是你该问的吧!”

白玄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连忙低下了头:“小……小的只是好奇……”

白鼎还想说什么,尹芸却开口岔开了话题:“小玄你也要去重鹤城吗?”

白玄想起昨天那饭宴上祁强的杀意,袖子里的拳头捏紧了:“我……可是我这伤……”

似乎直接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尹芸淡淡一笑:“不碍事,小姐都要去,你也跟着一起吧!”

白玄眼珠上翻,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头更低了:“那……好的吧!”

第五十五章 都是人才

清晨。

浓稠的雾笼罩了白杨镇,太阳已经出来了,但没有人能看到红日晕染的朝霞。入眼是白茫茫一片,仿若世界上除了白,其它色彩都被抽走了一般。

“嘎——”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周围的雾气被带起的风吹得打转,腾出一片空间,但很快又被其它雾气填满。

马的嘶鸣打破这无声的清晨,红色的骏马踏着缓慢而稳健的步子从城门中缓缓走出,在它背上还坐着一个老者。老者背着把长剑,一身青色长衫歪歪扭扭地搭在身上,他甚至还闭着眼睛假寐,根本不在乎周围的情况。

在他身后便是车轮运行的“嘎吱”声,数辆满载的马车跟着他一同缓缓穿过城门,每辆马车上都插着一杆黑旗,旗上则用黄线绣着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字——杨。

待数辆马车都驶过了城门,后面便有数十骑人马追了上来,把马车团团护住。他们都拿着兵器,身穿绣有杨字的黑色劲衣,一个个精神饱满,体内都有灵力涌动。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莫不过一个少年,全部人马中只有他穿着白色锦衣,宝剑挂在马上,手里只有一把折扇。而在他身边,赫然有三个黑衣人,并不去护住马车,只围着他打转。

除此之外,那些护住马车的人大多数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若是有人想加害于他,绝对会引来这里多数人的攻击。

甚至那领头的老者,在少年身下黑马踏出城门时,就忽的睁开眼,目光虽是直视,但注意力也是放在这少年身上。

老者猛地抬起手,驾驶马车的车夫都同一时间拉住了马,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这时,城门处又有一骑缓缓走出,赫然是一匹高大的黑马。这马比之前面杨家人所有的马都大,眼睛里居然闪烁着红光,在它出场时前面所有的马匹都无一例外的低下了头。

它背上坐着一个肌肉扎结的大汉,背着把门板似的巨刀,头发只有寸长,配上他那凶悍的面孔,足以吓哭小孩。

那锦衣少年看了跨下低头的坐骑一眼,便叹了口气,扭头看着那匹黑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火热。

“好一匹黑纵!”

他身边其中一个黑衣人把目光从黑马上移回,看了少年一眼,低着头道:“那匹黑纵被喂了灵药,又疏通了灵力,是祁强培养出的妖物。”

锦衣少年咂了咂嘴:“啧啧,白家还真是财大气粗。”

说着,他眼珠一转,手中扇子猛敲在手心:“若是拿去卖了,会是什么价格?”

黑衣人又扭头看了黑马一眼:“先不说开灵的灵药,就是疏通灵力这一项,就得要结丹强者出手。这匹妖马黑纵,怕不是普通金银就能买到的。”

锦衣少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便转过头来,不再看它。只是又看见自己坐骑仍低着头,心中不爽,于是使劲拉了拉缰绳,总算让它抬起了头。

而那匹黑纵出来后,它后面赫然也是一个车队,还有一群护着车队的人马,都穿着白色劲衣,胸口绣着一个白字,气势比之杨家丝毫不弱。

白家车队很快就来到杨家车队的后面,领头的壮汉同样抬起手,整个车队便停在了杨家旁边。

这白杨镇的西城门迎来了这个大狩猎以来最热闹的日子,又是几骑从城门中走出,领头的同杨家一样是个老者,身穿灰袍,肩上还站着只红色巨鸟。

他们身后是远超白、杨两家的巨大车队,保护车队的足足有上百人,只是穿的衣服分为四种,人也比较散乱,比不得前两家。

白玄不会骑马,也不会赶车,于是便坐在了货物最少的一辆马车上。马夫名叫白敬华,是白家一个资历极老的仆人,他祖上便是白家家丁,其忠诚度远超白玄。

像他这种资历极其清白的家奴,到了这个岁数,在白家都是有一定地位的,只是他还有一个身份——白德荣他爹。

事实证明有其子必有其父,从白玄上了马车开始,这白敬华的嘴就没停过,可能是多吃了十几年饭的缘故,他的厉害程度远超白德荣。

所以白玄很能明白这个快四十岁的人干到现在为什么还是个马夫。

丫的嘴太碎了。

“看见那老头没?就是那个玩鸟儿的!”白敬华喋喋不休,“那家伙就是鸠家的鸠宁唤,去年刚办过七十大寿。我说有灵力的就是厉害,你看他,七十老几了肩上还能扛个鸟,那红鸟比公鸡还大,少说也有十来斤。”

“啧啧啧!要是我有七十,别说玩鸟,就是这车……唉不对,说不得路都走不动了。到时候我家德荣都该抱孙子了,我就该躺在床上,听他孙子在床边甜甜地叫祖爷爷,这么想也不错哈!”

天泽大陆一天的时间其实比地球长,一天二十四个时辰,每个时辰都相当于地球的一个半小时。

白玄计算过,天泽大陆所在星球的体积应该远超地球,它的自转速度不好推断,但应该是比地球略快,毕竟二者一天的时间差并不算太大。除此之外,它的公转也大于地球。若是仅用“天”作最基础的时间单位,它绕它所在恒星三圈用的时间,地球要绕太阳四圈。

若是将二者叠加起来,天泽大陆的一年世界,其实接近于地球两年。

这个时候的七十岁就很恐怖了,放在地球上怎么也是一百多岁高龄。

不过这里的生物生长都比地球要缓慢,这里七十岁的年龄在白玄的计算下很唬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也就相当于地球上八十多岁的老人。

白玄咂了咂嘴,顺口道:“万一是孙女呢?”

白敬华一愣:“孙……孙女?”

白玄继续道:“万一白德荣生的是女儿呢?”

白敬华眼皮狂跳,半个嘴唇都翘了起来。

白玄用手摸了摸下巴:“万一白德荣娶不到媳妇儿呢?”

白敬华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摔马鞭,对白玄怒目而视。

“你是在为难我白敬华!”

白玄身子往后一蹦,抓紧了一个麻袋,才摇了摇头道: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除了你,都是人才。”

白敬华气得就要把白玄丢下马车,但后者居然摇头晃脑,背书似的:

“说话又好听,故事又多,身上这样功法那样武学的,还会骑马驾车,打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厉害,我超喜欢这里的。”

白敬华被他这一番话弄得一愣一愣的,举起的手半天都没放下。

四家联盟的车队也完全出来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杨家老者和祁强同时挥手,本来停下的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进。

白敬华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子,拉着缰绳吆喝了一声,这最后的一辆马车也缓缓移动起来。

白玄松了口气,调整了坐姿,看着后面四家联盟的车队,开始寻找秦邺的身影。

但是他失败了,车队里的老人只有领头的四人,除此之外,就连最老的车夫看上去年纪也只是和白敬华差不多。

白玄终于如释重负。

现在他要注意的只有领头的祁强,祁强虽然很强,但这强也成了他的束缚,堂堂一个结丹强者怎么会放下身段去找一个下人的麻烦?

就算找人,他前面还有白灵儿挡着。

虽然尹芸已经盯住了他,但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跟其他人讲,无论白灵儿还是尹淮,都对他抱有较强的信任感。

白玄正准备收回目光,但紧接着他感受到了一股杀意从四家联盟中发出,根本没有丝毫的掩饰。

白玄抬头看去,便看见一个黑衣男人,他胸口绣了一个赵字,模样很普通,但眉眼里都透着股凶戾气息。

二人的目光瞬间撞上,男人嘴一咧,五指并刀,在脖子上轻轻一抹。

他嘴唇轻动:

“你死定了!”

第五十六章 妖王

灰色的光芒划过天空。

重鹤将军府里,一个中年男子猛地睁开眼,下一瞬便从房间里消失,再出现时已经站在重鹤城东城门。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但雾气仍保持着粘稠状态,只是身前数十步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这对视线有极大阻碍作用的雾气根本没法影响男子。他张目远望,大手在虚空轻轻一捏,一杆黑红相间的大旗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手臂肌肉鼓起,这杆大旗被猛地掷出,瞬间便消失在雾气当中。随后他又长啸一声,整个人化做一道白光,冲破雾气直追大旗而去。

大旗与灰色光芒擦身而过,突兀地停在了半空,随后大旗前面的雾气扭曲起来,一个白衣男人慢慢出现。

灰色光芒一顿,露出了里面的景象,赫然是一个穿着火红长袍的老人,老人手里也攥着一杆黑色大旗,旗上灰光缭绕,看上去便让人心生压抑之感。

只是它的主人样子并不好看,捂着胸口大声地喘着粗气,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模样。

“禁妖旗?”

白衣男人低头轻语,他抬起头来,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个狰狞的笑。

老者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无数裂纹瞬间爬满整张大旗,但一只大手凭空出现,握住旗杆,裂纹又无声地从旗上消失了。

却是中年男子到了。

老人终于放下心来。

“莒枭,你越界了!”中年男子轻声道,他的声音透着股魔力,仅是说了六个字周围的雾气便向四周卷起,给他腾出了数十丈的空间。

“重鹤,多管闲事!”

白衣男人同样吐出六个字,被卷走的雾气猛地卷回,很快又把这周围填满。

“这里是我尘寰的土地!”被唤作重鹤的中年男子双目怒睁,“你私自闯入,是想挑起人妖两族的战争吗?”

莒枭冷哼一声:“此人来我妖域猎杀我族,炼制白骨鬼笛,已然屠杀我数十族人,惊动了炆渊妖王。你还想保住他吗?”

“炆渊……”重鹤脸色一变,猛地转头,那老者突然抬起头,对着他诡异一笑。

一股危机感顿时从他心中传来,老者的脑袋瞬间和身体分离,那诡异的笑还挂在脸上。

“退!”

他大喝一声,居然松开了手中禁妖旗,整个人向上飞去。

禁妖旗在莒枭手里瞬间化为灰烬,与此同时,老者落下的脑袋上的双眼亮起一道绿光。接着他整个身子都崩溃了,化为无边灰气直接笼罩二人。

灰气之外,老者的身影迅速凝实,他看着身前这一大团灰气,怪笑两声:“还好我一直没暴露自己真正的实力,终于把这两个大麻烦都困住了,嘿嘿嘿嘿!”

他话音刚落,灰气里便传出重鹤撕心裂肺的吼声:

“莒枭住手!”

雾气猛地收拢,老者看着周围的异变瞳孔猛地一收,接着他身前的灰气疯狂颤抖起来。

“逃!”

几乎在这一瞬间他便下了决定,完全不去看灰气,化为一道光芒直接向远处遁去。

“唳!”

鸟鸣声响彻天地,老者化作的灰光一颤,居然生生被逼得停了下来。他惊恐地抬起头,却看见一对巨大的白色鸟爪撕开了灰气,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鸟从雾气中探出头,身子一转,如日升般从灰气飞出。

它的翼展超过三十丈,每一根羽毛都比老者手里的旗子还大,白色利爪上缠绕了无数雾气。它的翅膀居然是两对,四只巨翼拍打,周围的雾气却没有半分流动。

它张开火红的鸟喙,居然把灰气一口吸进了肚里。

“大大大大大……大妖王!”

老者几乎魂飞魄散。

重鹤站在这巨鸟的身边,一脸愁容,他也没想到这莒枭被困瞬间就释放本体,直接撑破了束缚,顺带也解决了他的麻烦。

但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他的辖区出现了妖怪,而且还是一个妖王,今年陛下那怕是会多许多弹劾的奏折吧。

他恨恨地瞪了远处的老者一眼,若不是他,怎么会惹出这种麻烦。但他却没敢动手,因为他身边莒枭已经动了。

那庞大的身躯只需轻轻移动,便能搅动风云,但它仿佛违背了自然规律,就连最脆弱的雾气都没卷起半点,眨眼间便到了老者身前,张嘴便是一道灰色洪流。

老者亡魂皆冒,疯狂后退的同时咬破指尖,连连点在手中黑旗上。黑旗迎风见长,眨眼便有十数丈高,缠绕在上的灰光猛地散开,变成一个个灰色的活体。

“魂幡!”

重鹤见到此物,眼中几欲喷火,他拳头捏得死死的,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弄死对方。

灰色活体瞬间分开,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瞬间便盖住了整片天空。

“这么多魂体……这得杀多少人!”重鹤睚眦俱裂,“我为什么手贱去救这人!”

灰色洪流和这漫天魂体撞在一起,魂体只坚持了瞬间变轰然崩溃,那杆黑色大旗咔嚓一声,瞬间断成几截。

老者脸上浮现一抹肉痛之色,但却没有恋战,又向远处遁去。

雾气突然散开大团,老者的身子顿时停下,他身前赫然出现一只白色鸟爪,用力一抓。

又是一个玉佩从老者体内飞出,却被这巨爪一把捏得粉碎,但鸟爪的速度却是一缓,老者咽下喉咙里涌起的血,抓住机会便向另一个方向遁去。

“此路不通!”

一只巨大的翅膀扇来,老者一咬舌尖,吐出一滴血,这血瞬间膨胀,居然化为一个血红骷髅,但被翅膀一下就拍成了碎片。

老者又想改变方向,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起来,被莒枭这一只鸟包围了。

那震撼人心的庞大躯体被雾气掩盖,而这雾气连重鹤都看不透。莒枭的身体被雾气分隔,爪翼头距离足有百丈。

“不要逼我!就算你是妖王……”

老者大叫,他伸手在身上狂点,张开嘴猛地吸气,瞬间从一个瘦小的老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胖子。

他嘴唇一瘪,腹腔鼓动,喷出一大团血色气流,这气流扭动,眨眼便化作一个血色巨人,体型甚至超过了莒枭。

老者身材恢复原样,他甚至变得更加瘦小。在造出巨人后他盘膝坐在空中,五指为爪,直接抓在自己胸膛上,猛地一撕。

灰袍被撕得粉碎,他食指扣在自己肋骨上,连皮带肉地拉开自己胸膛。

五脏六腑瞬间暴露在空气中,一缕缕黑气从中逸出,纠缠在一起,化为一根极细的黑针。

“噬精!吞气!咽灵!”

他喉咙鼓动,吐出三个怪异的词,他每说一个词,五脏六腑便萎缩一分。

三个词说完,他的模样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五脏六腑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水气,完全向内塌陷。

“啊啊啊啊啊啊!!!”

老者一拳挥出。

莒枭脖子一扭,整个身子都从雾气里冲出,它长鸣一声,四翼拍打,径直向老者冲去。

血色的巨人伸出手掌,抓住莒枭的喙,但莒枭完全不理他,居然一瞬间便钻进他的手掌,穿过他的手臂,从他背上破开一个大洞。

黑针瞬息而至,扎在它喙上,居然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

老者的拳头落在喙上。

“当!”

像是敲在一吕大钟上,又像是天堂的呼唤。

老者的拳头轰然爆开,他整个人都倒飞而出,换来的只是莒枭的头微微偏了一下。

莒枭扭回头来,又是一声长鸣,巨喙直接啄向老者。

“不要杀我!我可以做你的下人!为你做牛做马!”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饶命饶命饶命啊!”

老者倒飞的身子猛地停住了,四周软弱的雾气此时成了最牢固的禁锢,他身体除了嘴外居然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喙天空倒坠般落下来。

“饶命!饶命!饶命!饶……”

巨喙轻轻地落在他额头上,他的嘴还微张着,但剩下的那个字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无数裂纹爬满他的身子,下一瞬间他便崩溃成了一滩血水。

莒枭张嘴便将这血水吸入口中,拍打翅膀,连重鹤都不多看一眼,直接飞向千创山脉。

空中那被钻出一个大洞的血色巨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扭头看了自己背后的大洞一眼,脖子一歪,庞大的身体瞬间崩溃,化为血气洪流。

重鹤叹了口气,伸手便将这洪流拍碎,融进雾中。他看着那断成几截的魂幡已经落在地上,便抬手一点,把它收入袖中。

“此物便是凭证,应该能保住我的位置。只是上面招集的鬼魂一个都没了,看来得派些人出去,把刚才那些逃了的魂体抓回来。”

说着,他使劲抓了抓自己头发,狠狠地看了千创山脉一眼:“炆渊!尘寰!我这夹在中间,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五十七章 青禾村

从白杨镇到重鹤城的路程只有数十里,若是纵马奔驰,不过一时辰便能到达。但马车上堆满了货物,重量将它的速度削弱,整个队伍的速度比常人行走快不了几分。

白杨镇三面环山,唯独西面还算平坦,往西出了白杨谷,便算是完全出了白杨镇地界。

重鹤城靠近千创山脉,但它四周却是实实在在的平原,除却靠近白杨镇的部分地方是荒地外,其余地方大都是农田。

重鹤城庞大的人口所需的食物是一个恐怖的数值,尤其是重鹤将军的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农民身上农税极其严重,农田虽多,但收获时,实际到手的不过十之三四。

这也是为什么白杨镇人口不减反增的原因,至少打猎不用交税。

看着周围农田里泛着绿意的庄稼,白玄眉头微皱,车队已经行走了一个时辰,但雾气根本没有丝毫消散的模样。

此时已经算不得清晨了,若是平时,天上的云稍微少点,这阳光已经能让人感觉皮肤刺痛了。

但现在根本没有阳光,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雾气。它甚至变得更浓,道路旁农田里嫩绿的庄稼都只是在白色中挣扎,随着白玄的不断前进,一个个被雾气吞没。

苍茫有力的长啸突然从雾中荡起,它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远到能听见这片大地的回响。

可这是谁发出的长啸,能传出这么远?而且白玄并不觉得身子有所不适。

车队继续前进,在这个奇特的世界,荒诞的事并不少见,正所谓见怪不怪,长啸声根本没对车队造成任何影响。

白玄奇怪一阵,便也静下心来,不去理会,只是百无聊赖地趴在麻袋上打量着路边农田里的庄稼。

田里的水突然荡起波纹,半人高的庄稼也轻轻晃动,在浓雾里让人看不真切,仿若仙境中穿着绿衣起舞的仙子。

“唳!”

清脆的鸟鸣声在空中炸响,白玄只瞬间便捂住耳朵,音浪被他手背弹开大半,仅存的声音也让他张大了嘴。

声音很快掠过,白玄这才松开手。他看向车队,只见车队里所有的马无一例外的低下了头,而祁强胯下那匹黑纵表现更遭,居然跪在了地上。

马是跪不得的,它的身体构造使它只能站着,站着生,站着死,一旦倒下,就是命丧黄泉之日。

祁强已然跃下了马背,脸色难看。其他几家的领头人凑了过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人都脸色剧变,随后便下达了原地休息的命令。

得了空的白敬华顿时又管不住嘴了,他浑然忘了和白玄那尴尬的谈话,拉了拉缰绳,让马抬起了头,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正在沉思的白玄轻声问道:“你听说过妖王吗?”

白玄的反应算快的,所以这鸟鸣对他影响不大,听到这话的他抬起头来,脑海里那只白毛老鼠的模样挥之不去。

“不清楚,是妖怪里面的王?”

“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白敬华道,“我就给你说一句话。这人有通天嘛,妖自有王者!”

白玄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妖王其实就相当于通天?”

“嗯!”白敬华点点头,“我再给你讲一个传说,尘寰数百年流传的传说。”

白玄也来了兴趣,毕竟一个人坐在马车上还是很无聊的,只要白敬华不发挥他的碎催属性,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也不是不行。

“什么传说?”

“你知道八百妖域吗?”

白玄很干脆地摇了摇头,白敬华顿时更来劲了,眼睛睁得老大:“这八百妖域就是说千创山脉共有八百域,一域一妖王,一王一妖域。每一域中的妖王,都掌管整个妖域,里面的妖怪都是它的子民。”

白玄被他的话给震住了,一个妖王就想当于一位通天,八百妖域就是八百个妖王。而他曾经问过尹芸一个问题:尘寰王朝有几位通天?

尹芸只是伸出双手:“单独算人的话,摆在明面上的不过十指之数。不只是算人类,尘寰王朝明面上的通天应该有十几人,但绝对不会超过十五人。”

白杨镇的生存方式让他陷入了一个误区,便是人妖两族人族占在上风,现在看来,分明是人族势劣。

白敬华说得起劲,滔滔不绝:“而千创山脉中,妖王并不是最强,传说里面还有七十二路妖皇!十方妖帝!每一个都是远超妖王的恐怖大妖怪。”

白玄一愣:“那岂不是说,那些妖皇妖帝超过了通天?”

“这……”白敬华一滞,他吞吞吐吐地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毕竟你看通天之境已经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要是真有超过通天的人……那……这片天地怎么装得下他?”

白敬华也修练过灵力,只是资质太差,根本没修成灵力,但这并不代表他断了这份心思。是男儿总想要神奇的力量,他对于灵力传说的故事喜爱非常,不仅能说出许多传说故事,而且还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世界观。

“我觉得吧!那所谓的七十二路妖皇,十方妖帝什么的,应该就是通天里面的强者,毕竟同一境界也有强弱之分嘛!”

白玄不可置否,只是突然想起了宇宙星河,这广袤无垠的存在,没有什么装不下。

或许通天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

接下来他根本没再听白敬华的话,只是皱着眉,想着通天之后的存在。

歇了半个时辰,远处再无动静,甚至连雾气也缓缓散去,抬起头已经能看见头顶上那金色的轮廓。

几家的领头人吆喝起来,众人翻身上马,缰绳拉动,车队带起烟尘,在薄雾中缓缓移动。

雾终于散去,头顶的太阳晒得人皮肤火辣辣的疼,白玄脑中所想与雾气一同散去,他茅塞顿开:

“我现在都还未修练出灵力,想所谓通天后面的境界干什么?”

憋了好一会的白敬华见白玄终于回过神来,话匣子再次打开。

“知道这雾气为什么没了吗?我告诉你呀!知道八百妖域吧!我们白杨镇附近就有一个妖域——炆渊妖域!”

白玄白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传说炆渊妖域有只鸟,叫什么莒……小来着,反正很厉害就是了。它长着四个翅膀,翼展数万丈,遮天蔽日。它生有白色脚爪,只要轻轻一划,便比最锋利的剑气还要锋利,天上地下没有斩不断的。”

白敬华滔滔不绝,白玄哈欠连天。

“为了不伤害世间,它一飞动,便有大雾漫天,遮住它那庞大的身躯,盖住它那锋利的爪子。我怀疑刚才的雾就是因为有它飞过……”

白玄报之以呵呵。

“你笑什么笑?我在跟你说话,你严肃点!”

白玄咂了咂嘴:“啧啧!那我问你,它翼展数万丈,遮天蔽日,和通天妖王比起来,谁更厉害?”

白敬华一滞。

“传说……”他瘪瘪嘴,“莒小不能叫妖,传说里的东西,怎么能和通天比呢?”

白玄便不说话,白敬华吃了亏,红着脸继续驾车。

车队越过一个小树林,眼前终于不是农田了,也不是零零散散的房屋。宽阔的泥路两旁竖着成堆的楼房,砌墙的砖因风吹日晒变得乌黑,远远望去就像是两只盘踞在路边的黑色大虫。

车队缓缓涌进中间的路,白玄四处打量着,看见了道路旁一块巨石,上面刻着三个大字。

白玄只认得第一个“青”字,便用胳膊肘捅了捅前面的白敬华:

“那个……白叔,这里是哪?”

白敬华还对他那噎人的话耿耿于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青禾村。”

第五十八章 脸

白灯笼高高挂起。

没有喧嚣的唢呐,没有凄惨的丧歌,没有虚伪的宾客。

有的只是细微的啜泣声,男人眼睛还红着,他抱着染红的襁褓,掀开了黑色的陶罐。

女人细微的啜泣声如决堤而出的洪水般爆发,哭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

老妇人的眼圈同样红肿着,混浊的眼睛里还有泪水在里面绕圈,她用那粗糙的大手环着女人的腰,把她死死抱住,不让她前进分毫。

“孩子!我的孩子!再让我看一眼!看一眼!”

男人没有理她,费力地把襁褓塞进陶罐,再把盖子按了上去。

女人仿佛失去了所以力气般瘫倒在老妇人身上,哭声从喉咙里消失,泪水却从未停过。

她死死盯着陶罐,像是守财奴盯着金子,只是被束缚着,根本扑不上去。

男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偏着头望着陶罐,泪水无声地流淌。

老妇人眼睛顺着脸颊流进嘴里,但她没有擦,因为她还要抱住女人,控制住她,防止她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夺夺——”

敲门的声音响起,男人抹了把泪水,站起身子,两步走到门边,正要伸手开门,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声音,并不是从门这传来。

“夺夺——”

这次的声音更加急促了,男子猛地转身,死死盯着陶罐。

女人嘴微张,老妇人也愣了,下一瞬女人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挣开老妇人的束缚直接扑向陶罐。

但她的手在陶罐旁停住了,男人死死地抱住了他,声音像是狮子的嘶吼:“你干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他还没死!”

“别去!”男人咬紧牙关,他居然觉得吃力非常,女人的力气凭空增大了一般,大到他都有些扛不住。

“他死啦!死啦!你亲眼看到的!七窍流血!身子都碎了!”

女人低吼一声,居然带得男人一个踉跄,男人低吼,猛地甩开女人,腾出的手抓起椅子,直接砸在了还没稳住身子的女人头上。

木屑纷飞,鲜红的血液从她头顶冒出,流满她整张脸,刚缓过来的老妇人看到这模样,居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女人身子晃了晃,膝盖一弯“嘭”地一声倒在地上。男人惊慌失措地丢掉手里的椅子靠背,伸手按住了陶罐的盖子。

“夺夺——”

细微的力量通过盖子传递到他手上,男人倒退好几步,大口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来到陶罐边,弯腰捡起一块青砖压在盖子上。

“夺夺——”

敲击声变得沉闷。

男人双手按在青砖上,暗黄的手背上青筋根根鼓起,像是盘踞在泥土里的老树根。

豆大的汗珠在他头上流淌,他眼睛睁得老大,里面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填满。

敲击声终于停了下来。

男人长舒一口气。

“夺夺夺——”

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男人浑身一僵,慢慢低下头,这声音居然是从他肚子里传出的。

“哗啦!”

陶罐破开一个洞,男人抬起头,便看见洞口处亮起一对血红的眼睛。

“呜呜呜!”

婴儿的头颅从这洞里挤出,不规则的洞口和尖锐的陶片把这头颅划得鲜血淋漓,但它毫不在意,苍白的和男人还有分相似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但是泪水却从笑弯了的眼睛里流出。

“啊!”

男人吓得后退好几步,却不小心踩到了椅子的残骸,重心失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角的余光中有什么东西近了,男人惊恐地转过头,看到的只是一道银光。

“我家的菜刀真亮啊!”

……

白敬华翻身下车,从怀里掏出干粮,大嚼了几口,便涨红着脸扑到马车上,拉住白玄的衣服:

“水!水!水!”

白玄随手把水壶递给他,他急急打开盖,仰头灌了好几口,这才长舒一口气:“呼——噎死我了!”

白玄抢回水壶,感觉到手里重量的变化,脸一黑:“你喝了多少?”

“没几口啊!”

“没几口?”白玄把水壶丢在他身上,没好气地道,“你仔细看看!还剩多少?”

白敬华咂了咂嘴,干咳着道:“咳咳!走,我们去要点水!”

到了青禾村,已是正午,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留了半个时辰休息,倒也有多余的时间。

白玄找到和祁强相谈甚欢的白灵儿,告诉了她身边的尹芸一声,便跟着白敬华走进了房屋扎成的堆里。

白杨镇的车队时常要从这里路过,村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和平常一样,正午时刻端着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牛。

白玄也挤出笑脸,但他实在不懂和别人打招呼,幸好有白敬华这个碎催在,才跟一个要回家的男人搭上关系。

走在石板路上,穿过好几条小巷子,终于到了这人的家门,只是他家对面引起白玄注意:

“这家怎么挂着白灯笼?”

这人正掏出钥匙要开门,听见此话,叹着气道:“还能有什么?这个贼老天造的孽哟!”

白敬华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你们刚才在路上应该听到过一声鸟叫吧!”

白敬华点点头,白玄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人身上,毕竟那鸟鸣给他的印象确实深刻。

“你们离得远还好,那鸟可就在我们头顶上叫的,我们家的碗都给震碎了好几个。这家才是造孽哦!刚有孩子,还没满月,就给活活震死了!”

男人话里尽是唏嘘,他手用力一扭,漆黑的大锁“啪”的一声便打开了,取下锁,“嘎吱”一声推开了门。

“这种话还是少说,毕竟这事落谁头上都不好过。来来来,进来吧!”

屋子里也铺着石板,只是装饰过于简陋,只一张桌子,三四根歪歪扭扭的长凳,墙角还堆着一堆柴火。

三人连贯进入,白敬华和男人客套了几句便拉开凳子坐着闲聊,白玄则是顺着男人指的方向走进厨房。

厨房过于昏暗,一边卧着灶台,黑漆漆的散发着热气,另一边则是一个石缸,散发着幽幽凉气。

白玄抖了抖水壶,握紧口子,拿着木瓢舀起一瓢水,灌了进去。

一瓢水也只装了半壶,他又要舀地二瓢,却见缸子里的水泛起了白色。

白玄一愣,手里的瓢没有落下去。

白色猛地收缩,眨眼便消失了,白玄皱了皱眉,木瓢按进了水里。

缸里的水荡起一圈波纹,很快又消失了,白玄惊讶的发现,手中的木瓢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根本按不下去。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当初被刺杀前看到的那一幕,那个身首异处的老王。

仿佛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他脑子里升起一股凉气,刹那间游遍了整个身子。

白玄手臂发力,想把木瓢提起来,但这是徒劳的,木瓢居然变得好似千斤重,或者说已经和水黏在一起,根本提不起来。

白玄身子微倾,半个身子都映在缸中的水里,他头微低,看了眼缸里的水。

厨房昏黑的环境没有对缸里的倒影造成任何影响,这水比镜子还要明亮,照出的影子就像是真人一般。

水的倒影里,另一只手也抓着木瓢,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浮起。

大蓬乌黑的头发在水里荡起,倒影中属于白玄的脸只是一片白色,没有五官。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到白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渐渐粗重的喘息声。

他突然感觉自己浑身没了知觉,就像是鬼压床,意识清醒,但身体不受控制,丝毫都动不了。

没有五官的脸上开了四道缝,接着眼睛、嘴巴、鼻子从缝里挤了出来,组成一个清秀女人的笑脸。

“咯咯咯咯咯咯……”

眼在弯,嘴在翘,鼻在陷。

眼睛弯成了一条缝,还在不断弯曲,“噗”的一声,眼角裂开了,红色的血泪珠般淌下。

嘴角也在往上扬,最后嘴角的皮也“噗呲”一声裂开,向上延伸,和眼角的缝连在一起。

鼻子完全塌下去,整张脸皮“噗”地掉下来,只剩下红色的肌肉纹理。

缸里的水刹那间变成红色。

红色里面,只看得见一排白色的牙,它也上翘着,弯成一个幅度。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它在上浮。

“啵!”

水面破开,红色的水珠散去,一排洁白的牙弯曲着,展现在白玄视线里。

“嘭嘭!”

心脏猛地跳了两下。

喧闹声破开安静瞬间填满白玄耳朵,他听见了厨房外白敬华和男人的谈话。

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回到他手里,白玄尖叫一声,松开木瓢,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排牙齿吐了个泡泡,又慢慢地落回水里,红色随着它的坠落也缓缓消散,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五十九章 终点

“摔一下至于叫这么大声吗?”

白敬华脸上尽是不爽的表情,白玄慌忙地爬起来,扑到石缸旁。

缸里的水清澈透亮,映出白玄模糊的样子,里面也没有什么牙齿,只有躺在缸底的木瓢。

似乎刚才只是错觉。

他惊魂未定地摸了下后背,已经湿润大片。

“对不起……”

男人也走了过来,从灶台拿起锅铲,把木瓢捞了起来。

白敬华抢过水壶,自己上好了水,对着男人赔笑道:“实在对不起,这孩子没见过市面,胆子小。”

“没事没事!”男人也爽朗的笑笑。

二人就在白敬华的赔笑声中出了门,他们耽搁不得,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数着确实慢,但若是谈得投机,眨眼间便过去了。

走在路上,白玄鬼使神差地望了那挂着白灯笼的人家一眼,却见那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裹着丧衣的人低着头,抱着个陶罐慢慢走了出来,步子迈得极慢,但很快就走到白玄身边。

那人很快超过白玄,却在他身前停了下来,头猛地抬起。

巷子里一下变得安静,白玄突然发现身前的白敬华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视线中消失了,他身前只有这穿着丧服的人。

一个男人。

从胸口和喉咙上都可以判断出这是个男人,但他脸上却镶着把菜刀,斜斜地从右眼到左边的嘴角,半个刀身都没了进去。

在他把脸抬起这一瞬,红里泛黑的血缓缓从伤口里流出,很快就铺满他下半张脸。

“死啦!孩子死啦!”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用指甲挠着铁皮,让人极不舒服。

“嘭嘭!”

心脏在剧烈跳动。

一只大手猛地拍在白玄肩上,他一下就蹦了起来。这时才发现他身前站着的男人分明是白敬华,根本没有穿着丧服的人。

“你怎么了?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白玄却没有管他,猛地回头,那挂着白灯笼的房屋依旧卧在那,死寂般一动不动,大门紧闭,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白玄脸色一白:“没事,昨晚没休息好,有些恍惚。”

白敬华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瘪瘪嘴道:“这里到重鹤城还有好几十里地,下午你躺车上睡会吧!”

白玄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

男人把白玄两人送出了大门,一回头看见桌上的碗,这才笑了笑,端起碗两步就拐进厨房。

把碗随意地丢进还有余温的锅里,男人嘴里吹着口哨,拿起木瓢走到石缸旁,正要舀瓢水。

他弯下身子,目光瞬间掠过水面。

他的身子僵住了。

缸里的倒影极其清晰,就好像有另一个他站在里面,二者的世界只有水面这一层薄薄的屏障。

但水里的倒影,根本不是他。

乌黑的头发蓬起,就好像泡在水里许久一般,头发下的脸略显清秀,鼻眼小巧,是一个女人。

她突兀地笑了起来,笑得脸皮都裂开,鲜血从裂开的脸皮流出,但和水并不交融,二者就像隔了个世界。

男人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呼声,却闷在嘴里,叫不出来,只有一阵阵的呼噜。

苍白的手破水而出,男人想逃,却发现自己双腿死死钉在地上,移动不了分毫。

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他的脸,力气大得他耳朵里都是骨头的呻吟,接着他腰一弯,扎进了水缸里。

裤子滑下,露出两根皮包骨的小腿。小腿在外面挣扎着,补着丁的布鞋都被甩了出来,一只落进水里,在男人眼前缓缓沉入缸底,另一只落进锅里,把碗打得稀碎。

慢慢地,挣扎也缓了,最后两腿一弯,挂在石缸边上。

缸里鼓起一个水泡,木瓢浮了起来,孤零零地在水面上打着转。

……

太阳西斜。

天空被染得通红,云挂在太阳边上,银一般绚烂,二者合一,看起来就像个荷包蛋。

白敬华抬头看了眼荷包蛋,摸摸肚子,顿时觉得自己饿了。

“想磕瓜子,喝点小茶,看看《妖异志》。要不然来半斤烧白,一碟花生米……”

他灌了口水:“再来一个荷包蛋……要多放盐,有辣再加辣。”

白玄睡眼惺忪地从麻袋上爬起来,打了几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道:“荷包蛋……我也来一个。不要辣,上火。”

白敬华顿时来了兴趣,也不念叨荷包蛋了,偏着头问道:

“睡得怎么样?”

白玄使劲揉着眼,一边慢慢地道:“我的荷包蛋呢?”

白敬华觉得肚子更饿了,便恶狠狠地道:“没有!”

白玄顿时有了精神,也不揉眼睛了,恶狠狠地看向四周:“谁拿了我的荷包蛋!”

却看见白敬华那张老脸,顿时反应过来,叹着气道:“没有你说的什么荷包蛋吧!”

“我想吃念叨念叨不行?”

“我也想吃啊!”白玄撇撇嘴,“七分熟的荷包蛋,挑开蛋白,里面的蛋黄还没完全凝固,吃起来嫩嫩的,超适合现在这种赶路吃,顺滑,柔嫩。十成熟的更好,完全定型,可以根据自己口味放调料,不像七成的,禁不起调弄。”

白敬华的手狠狠攥了下肚皮。

白玄想着荷包蛋的味道:“吃盐重的多放盐,不吃的少放。想想把它从锅里捞起来,抹上香油,撒些孜然,倒点麻椒,裹着辣。”

白敬华又灌了口水。

“不过这样口味太重。我还是吃得简单些,一般都是少辣,还要弄些易熟的菜,用热水过一遍,慢慢……”

“闭嘴!”

白敬华放下水壶,凶神恶煞。

白玄愣了愣:“怎么了白叔。”

“没什么没什么!”

他挤出一个笑,摆了摆手,“错觉,你刚才听到的都是错觉。”

“哦哦!那我继续说。其实这样就不只是吃荷包蛋了,一般我还要配点其它吃食,比如辣鸭脖啊~泡猪肚啊……这些都是小吃。不过最好还是来二两酒,我酒量不行,一般都只喝一点……”

白敬华一脸绝望,为刚才没阻止他而深感后悔:“闭嘴行不行?”

“白叔你到底怎么了?”

白敬华一脸真诚:“只要您闭嘴,您就是我叔,行不行?”

白玄脸一板:“您是我长辈!我绝不能数典忘祖!所以我还要说下去!不能占您便宜!”

白敬华终于崩溃了:

“你是不是傻?”

白玄瞥了他一眼,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大到惊得旁边的白家护卫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游了好几圈。

他下午居然睡得很熟,中午在青禾村看到的诡异根本没在他脑海里回响,甚至连以前堆积的问题也没浮现。他只是闭上眼睛,便直接进入了沉睡状态。

确实是白敬华吵醒了他,但他并没有起床气,反而因这个好觉心情异常的好。

印象中,这是睡得最熟的一觉吧!

白敬华使劲拍了拍他的身子,终于让他停下。没好气地看着他,问道:“你看看走到哪了?”

白玄脸上还有笑容,他在马车上站直身子,放眼望去。

车队在蜿蜒的路上前行,像是缠在地上的一条大蛇。道路前面没了农田,取而代之的是矮矮的山坡,在山坡后,匍匐的巨兽影子若隐若现。

白玄睁大眼睛,才发现那不是巨兽,而是黑色的城墙,建在山坡后,高耸仿佛要冲入云霄。

“前面已经没有田地。”白玄缓缓地道,“我觉得应该快到重鹤城了。”

白敬华立即爬了起来,缰绳丢在一边,攀到马车的麻袋堆上,踮着脚眺望。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到了!”

第六十章 重鹤城

重鹤非鹤。

或许有“重”这个字,重鹤城也显得沉重了。城墙是漆黑的墨石,兵器是漆黑的墨铁,城里唯一的白只有重鹤军,他们身上亮银的盔甲不掺半分杂色,护肩上的鹤翼高高翘起,像是要直飞上九重天。

重鹤三千军,镇疆八百载。

不以虚名渡,只愿尘寰固。

二十个字刻在城门两边,笔势厚重敦实,只一看便给人安心的感觉。

这是现任重鹤将军亲笔书写,他上任之时深感前面数任将军的伟大,于是提笔写下这二十字。

重鹤建城已有七百五十四年,并非诗中的八百载。在这七百五十四年里,有记录的大妖潮就有十一次,每次都被重鹤城稳稳挡住,城墙上的伤痕便是上一次妖潮留下的。

八百载一是夸张,二则是表现出现任重鹤将军的志气,要让重鹤城八百年不倒。

城门洞宽广而深邃,在穿过一片黑暗后车队才终于进了城,此时已经日落西山,红色的光洒在每一个人身上。

领头人极熟练的把车队带进一条街,街口有四个客栈,车队便分为四波。白、杨两家各占一个客栈,四家联盟只能挤在两个客栈里。

白玄配合着白敬华把装满货物的马车拉到后院,店里的活计配合地抱来干草,丢进马槽。

“今天你陪着我,一同守货物,可不能出半点纰漏!”

白玄连连点头,掐灭了心里出去见识的念头,问道:“那是你守前半夜还是我守?”

“我守吧!”白敬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要是我睡着了,你不一定能叫醒……”

白玄嘴一瘪,一副小受模样:“可是我刚睡醒……”

这对白敬华而言没有半分威力,他拍了拍白玄肩膀:“好不容易来了重鹤城,不出去见识见识?这里可是有夜市的哦!不像我们那,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

白玄露出一副向往之色,但很快又叹了口气:“算了今晚试试修练吧!万一玩疯了,忘记回来怎么办。”

白敬华立即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

不妨一道白影出现在眼前,却是尹芸穿着白裙来了。她先面带微笑地见过白敬华,这才对白玄道:

“小姐今天晚上要逛夜市!你快收拾一下,我呆会再来找你。”

说完便笑盈盈地走了。

白玄脸上挤出一个笑:“嘿嘿嘿……白叔实在是对不住啊……”

白敬华也挤出笑容:“去吧去吧!见识见识,记得早点回来就行。”

……

蜿蜒的河水从城中穿过,它是曲水河的一条分支,从千创山脉流下,经过重鹤城,爬行数十里,才一头扎进主干。

河道不宽不窄,能容纳几艘大船,但也有石桥把两岸连接。

白日不见得它有多热闹,但太阳落山,夜还只擦暗了天空,火红的灯笼便被高高挂起,仿佛这里不能有光暗下。

挂满红帐的船只有缓缓划来,船上灯笼红中却透着丝粉黛,香风席卷,那是胭脂和香粉。甲板上也搭起高台,台上架着一个更高的架子,架子上只放着张圆凳,别着红色绒球的绣花鞋踩着架子慢慢上去,粉色纱衣随河面的风飘摇,香气便乘上风,洒满半条河。

河边的街道上亦有人点着灯笼,推着小货车,占取一个好位置,麻利地摆好自己的货品。老人有些驼背,眼睛却透着光彩,明明一身缝了补补了缝的布衣,但精神气饱满。

他是卖糖的,小炭炉上架着小锅,锅里便是磨砂般的白色糖浆。在锅边有一个铁板,磨得透亮。铁勺勾起糖汁,苍老的手并不失灵活,龙飞凤舞在铁板上勾出一幅糖画,木签猛地按进画里,便拿起尺刀贴着铁板划过,糖画就拿了下来。

红灯笼照亮白灵儿那张高兴的笑脸,糖画映得红红的,她雪白的牙齿也映得红红的,酒窝里荡起红晕,也像倒了糖浆似的。白玄接过糖画,另一只手递出几枚铜板。

白灵儿夺过糖,一口咬了下去,才费力地张开嘴,小鼻子皱起:“唔……黏……”

白玄笑着回过头,船上的女子已经登上了架子,白色的绣花鞋在红灯笼下映得极其明亮,接着这鞋便在圆凳上雀跃起来,凌乱的步子却带有几分韵律。

红色绒球在鞋上晃动,远远望去便像两朵追逐的红花。往上是雪白的脚腕,玉一般能看见里面青色的血管,还有晶莹的骨节。雪白向上延伸,直至大腿才被红纱似的裙摆遮住,再往上便是随风而舞的粉色长绫,缠绕着香风。

很漂亮。

尹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女子的发簪滑落,三千青丝散开,她那姣好的面容没有一丝慌张,头只是轻轻扭动,秀发灵蛇一般和着她的舞步飞起,在夜空下平添一分神秘。

白灵儿也不知何时转过了头,她不敢再咬,只是慢慢舔着,一边道:“我记得尹芸姐姐也会跳舞吧!”

“啊?”尹芸一愣。

白玄想起那日的绿衣,对付他时的优雅,也像是一支舞。

他脸上荡起一抹笑意:“很好看。”

……

于跃脱下战袍,银色的头盔稳稳地放在桌上,他几步便走到窗前,猫着身子跃了出去。

窗外是一个小小的阳台,只能放下几双鞋,他细长的身子趴在栏杆上,楼下火红的灯光映在眼里,细细地跳跃着,像是一团火。

阳台晃了晃,他目光不曾移动半分,却笃定般懒洋洋地道:“你来了。”

“嗯!”

回答他的是一个沉稳的男声,有些沙哑,也有些高亢,掺着份磁性。

“将军是不可能见你的。”于跃声音透着分懒散,眼中的火跳得更旺。

“我……知道。”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他呼地起身,瞳孔中的火焰随着他目光的移动猝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粗犷大汉。

大汉也趴在了栏杆上:“自然……自然是有事求你。”

于跃看着他,他也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看着看着,一滴泪水无声地从脸庞滑过。

“你看不下去吧!”

于跃又趴在栏杆上。

大汉伸手抹了把脸,缓缓地道:“是看不下去。”

“那你还看?”

“因为只要看着,心里就会想起以前,我也是这样,挤在人堆里,哪里热闹便往哪里钻。”大汉轻轻地道,“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缅怀一下总行的吧!”

“然后仇恨便像烈火燎原,在心里弥漫?”于跃轻笑一声,“越是想着以前,就越是恨破坏了以前的人。我劝你还是不要看了,你越看心里就越恨。眼睛要喷出火,把这一切都烧掉一般。”

大汉一怔,突然冷笑起来:“那以前的一切,你都忘了吧?无论是我还是伯父,在你心里,怕是随着那场火,一起烧没了吧!”

他猛地捏住栏杆,双目怒睁:“哦不对!不只是你!顾朋!孙节持!都是这样!”

“忘记?”

于跃挑了挑眉,忽的笑起来,声音冷冽:“我会忘记?我们会忘?当年我们三人,最喜欢这种晚上,热闹的夜市里,最欢喜的当属你!顾朋那小子总是在红楼边晃悠,想遇见个红颜知己,我们还笑他爱美人不爱江山。可他为了把你身后的追兵挡下,私自调动重军,官降三级;为了保你,把你私藏在绣香阁,西军的一把火,把绣香阁烧了个干净!”

他猛地抓住大汉的衣襟:“你腿脚好,逃了出来!但是他怎么样你知道吗?绣香阁的鹃嫣姑娘,和他私定终身的姑娘,他拼尽全力当上统领想要赎回来的姑娘!”

他的眼睛里冒出了些东西,楼下的灯火被这东西揉得模糊一片。他狠狠地拽了拽大汉,声音嘶哑:

“腿脚不方便!没你跑得快!逃不出来!被那一场火!活活地烧死啦!”

第六十一章 意外

“当我听到消息,我也是愤怒的。赤焱将军的话还耳边回荡,像是煽着怒火的风,我恨不得直接就在西域,把张家人杀个干净。”

“但怒过了,也就过了。再大的火也有熄的那一天。况且我也去不得,顾朋是孤儿,没有家,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我是有家的,有父母,有妻儿;我不敢,我年纪大了,心里牵挂也多了,胆子也就小了。”

“张家毕竟是西境郡王,不是我惹得起的。死我一个人不打紧,但我父母我妻儿……我不能连累了他们。所以这火只有在自己心里烧着,我也等它烧着,等它烧到最后,熄了,我的心也安了。”

“凭我的力量,也只能暗地里帮帮你。我不如顾朋,以前不如,现在也不如。咱们三人我的胆子最小,他敢明目张胆在张家眼前救走你,所以他能建立千机阁。我只敢躲在将军底下,偷偷摸摸地把你藏在重鹤城,所以我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统领。”

于跃似乎回到了十八年前,记忆中三人总在一起,喝酒吹牛,聊着自己的理想。他当时的心愿是回家做官,守着家里那几亩地;顾朋则是想娶个心仪的妻子,用他在军营里学到的本事,给妻子打下一片天空;另一个人志气满满,说要成为尘寰镇国三大将军之一,镇守疆土。

于跃和顾朋还笑他不切实际,后来才知道现任赤焱大将军就是他的亲大伯,他私自跑到军营里就是为了告诉他大伯,他拥有的力量。

但命运何等可笑,于跃现在是重鹤城统领,远在东境边疆,他的家则是在西境。顾朋爱上的女人死了,那个看上去最没出息的人建立了千机阁,像是一根刺扎在西境郡王张家心头。而这个愿望最伟大的人,尘寰镇国三大将军的亲侄子,现在却躲在乡下,苟且偷生。

于跃老友般娓娓道来:“不要……不要说重鹤将军,至少……孙节持这个名字,不是你这样叫的!他是赤焱大将军麾下将领,他能坐上重鹤将军这个位置费了多大力气你知道吗?他为什么要坐这个位置你知道吗?”

“他也恨,恨张家。但他最没有报仇的机会,因为重鹤城是人妖两族的最前线,他不能松懈,不能想其他东西!东境最东,以西要百里才有其它城市,孤立无援!重鹤城矗立七百五十四年未倒,他还想让它再矗立七百五十四年!如果不能,至少也要像城门上的字一样,矗立八百年!”

“重鹤将军守的不是疆土,是重鹤城,是这里生活的人。”

于跃手一挥,指着楼下热闹的人群:“你看下面,人生百态。这里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健康欢乐,有人垂死呻吟。这里有争斗,有怒骂,有一言不和拔刀相向;有互助,有赞美,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或许他们不完美,但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嘻笑怒骂。重鹤军守的就是这份嘻笑怒骂,重鹤将军守护的也是这份嘻笑怒骂。我们换了岗,回到家,打开窗户,这一切便都展现在我们眼前,我们要看的就是这一切。”

“看这份平凡,这份无忧。他们能无忧的快乐,无忧的愤怒,无忧的争斗。至少他们面对的都是同样的人,至少是一个正常的环境。如果重鹤城破了,城里五十万居民别说笑,就连哭都不敢,怒火也只能按在心底,所有人都只有一种感觉,一种不安全感。”

“若是快意恩仇,重鹤城怎么办?为了赤焱大将军,抛去五十万民众?”

于跃哼了一声:“如果真是那样,怕是赤焱大将军会从棺材里蹦出来,一巴掌扇死他吧!”

“所以……祁强……他是绝不会支持你的。”

祁强沉默了,他趴在栏杆上,眼睛里映出楼下的火光,心里的火也顺着这光燃了起来,他突然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他缓缓地张开嘴:“是么……”

“这份平凡,要我们守护。”于跃张开双手,像是要把下面的一切都抱进怀里,“所以尽管怒火滔天,只要这守护的东西还未倒,我们也要把它强压下,就算它把我们自己都烧死。”

祁强突然笑了起来,大汉笑得像个孩子,他甚至捂起肚子,因为剧烈的笑让他身体里的器官都在痉挛。

“可是我没有守护的东西啊!”

他抬起头,望着于跃:“如果就让怒火把我烧死,那还不如在烧死我之前,拉着张家人一同坠入地狱!”

于跃后退半步,脚后跟便抵在墙角,他叹了口气:“我是劝不住你,若是……我妻儿老小都被人……也没人能劝住我吧!”

“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可以帮你。”

祁强顿了一下,才长呼了一口气,道:“你有你的守护,我也有我的理由。孙节持……我只相信我的力量不够大而已。白杨镇的货物到了重鹤城,因为这批货发生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于跃挑了挑眉:“你终于是要动手了?”

祁强目光深邃,眼珠里的火焰跳得更加欢快:“我觉得我已经控制不住心里的火了,再让它燃下去……”

“只要不破坏重鹤城,一个白杨镇又何妨?”于跃轻笑道,“我会告诉下面人一声。那……你还陪我看会热闹吗?”

祁强身子一僵,最终抱了抱拳:“不用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于跃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楼下的灯红酒绿,不再注视祁强。

阳台微微上扬,他心底微颤,视线从刚才的祁强站立的地方掠过,那里已经空了,阳台上只下剩他一个人。

……

舞步渐急,小小的圆凳在架子上微微摇晃。白灵儿的手猛地攥住了白玄胳膊,饶是白玄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疼……

白灵儿小嘴微张:

“她站得太高了,很危险啊。”

尹芸笑了笑:“这样才会展现出自己的舞艺。既是为表演,也是为了锻炼自己。”

“还有!如果她不这样跳,就吸引不足客人,就赚不足钱,赚不足钱她身后的老板就会不高兴。”白玄忍着痛,咬牙切齿地道,“老板不高兴,她的日子就难过。所以也是为了生计。”

尹芸眉头微皱,斜斜地瞪了他一眼。

白灵儿摇了摇头:“我倒不是这样认为。她站那么高,却只在那么小一片舞台上表演,是在为自己心上人起舞吧!你们不觉得这样的她很漂亮么?”

白玄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却点点头道:“确实很漂亮。但如果不漂亮,她也站不上这个舞台。”

女子的舞到了高潮,红袖粉纱随她在空中飞舞,比烟火还要绚烂。

她脚下的船也完全停在河水中央,四周已经被小船围拢,看客门站在岸上、船上,抬起头看着她美艳不可一世。

风大了。

舞毕。

她只用一只脚尖点在圆凳上,其余部分向空中伸展,在灯笼的映照下,仿若背起夜空的红蝴蝶。

四周都安静下来。

“嘎吱——”

细微的声音从架子上响起,小到流水声都比不过,但却在每个人心底响起,只要观舞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圆凳一歪,从架子上摔下。红蝴蝶在空中扑腾了几下,便失去了风的称托般,坠向船底的河。

第六十二章 曲水河踩踏事件

风微凉。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白玄耳朵里只有风声与水流声,还有夹杂在里面的不远处的吆喝声。

红蝴蝶失去了力气,便要跌下水里。

呼!呼!

那是衣服带起风的声音。

白玄只觉得肩上一重,便发现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里的安静,他踩在人肩上奔走,速度快得袖子里都带着风。

白衣,玉面。

红蝴蝶撞在他身上,白衣顺势抱住。银色流云纹的靴子在水面轻轻一点,红与白交融,仿若起翼的杜鹃,跃上船的舞台上。

“嘭!”

圆凳砸在舞台,声音沉闷。

白衣男子轻笑,把女子放下,动作优雅。

“啪啪啪!”

连片的掌声打破安静。

白灵儿眉飞色舞地道:“你们看,她就是为了自己心上人起舞,而且还是郎有情妾有意。若不是一直注视着她,就这么一会,谁能反应过来?”

白玄垂头丧气,倒不是因为白灵儿的话,而是别人居然踩在他肩上跑了过去,一想到这他就心生不爽。

“少爷等等我呀!”

一个中性声音在他耳旁炸响,白玄只听到头顶又有衣服和风的声音,冷笑着向上一抓。

一只布鞋踩在他肩上,白玄这次先发制人,一把抓住了对方脚腕,而对方也在这一瞬察觉。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头上的人或是功力没到家,或是白玄这一手太过突然,反正前进的势头没有刹住。而他的力量也大得惊人,于是白玄很可怜的被带了起来。

脸上的冷笑在一瞬间变成惊愕。

他抬起头,带起他的人低下头。

二者的目光完成了一次历史性的会合。

“啊!”

两个人同时摔下,滚作一团,撞倒了前面几人后“噗”的一声,溅起大片水花。

两人一起滚下了河。

掌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移到二者落水处,那里还翻着几朵水花。

船上的白衣男子目光也移了过来,笑容渐渐消失。

白灵儿则是一脸震惊,看看身边已经空了的地方,又看看前面的水花,手里的糖“啪”地掉在地上。

尹芸脸上还挂着笑,只是身子僵住了,像是一座蜡像。

水面突然股起大朵水花,眉清目秀的脸冒了出来,接着一只纤细的手按在他脸上,把他按进水里,白玄的脑袋又“噗”地冒出来。

他嘴一瘪,吐出一口河水,随后也是一只纤细的手盖在他脸上,眉清目秀的男人——或者说是男孩又冒出了头。

一口河水喷在白玄脸上。

白玄勃然大怒,就要再喝一口河水吐回来,却见头顶突然暗了,抬头便看见三个人。

白灵儿和尹芸,还有那个踩他肩膀英雄救美的白衣男子。

于是他嘴一歪,水斜斜地吐出来,浇在还和他纠缠的男孩身上。

白衣男子嘴角抽了抽。

“小姐……”

“少爷……”

二人同时开口,又猛地顿下,目光再次碰撞,片刻后又同时收回了按在对方脸上的手。

然后相互瞪了一眼,才手脚并用的爬上岸和船。

白灵儿在岸边,白衣男子在船上。

二人总算从从水里脱困,落汤鸡一样站在各自的主子边。本来是看舞的民众一见有热闹可看,又围了上来。

只腾出一片空余,白灵儿在岸上,白衣男子在船上,二者隔着河水,居然营造出一种针锋相对的气势。

尹芸和白衣男子同时皱了皱眉。

“在下王思道,敢问姑娘姓名?”

白衣男子提了把身边的男孩,男孩体内赫然有灵力运转,湿透的衣衫竟然冒起了白色的蒸汽。

尹芸不声不响地来到白玄身边,手掌轻抵在他背后,一股热流涌出,霎时间蒸汽便围住了他。

“白灵儿!”

被这么多人围着,白灵儿也有些不自然,她尽可能地减少要说的话。

“白?”王思道眉头微皱,印象中重鹤城并无这个家族,但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脸上荡起微笑。

“可是最东之东的白杨镇?”

白灵儿小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声音细若蚊呐:“正……正是。”

男孩衣服已经半干,他便不再理会,拉着王思道衣袖道:“既然来了重鹤城,就要守重鹤城的规矩。你为何不管着手下,还让他出手伤人?”

白灵儿猛地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却被愤怒填满。尹芸抵在白玄背后的手掌一收,食指和中指间赫然出现一根银针。

王思道完全不理会身边男孩僭越的话,反而抱着肩,一副看戏的模样。

白玄感觉到尹芸的手收回,心中有了计较,冷笑道:“好一个出手伤人!”

男孩见他说话,便恶狠狠地瞪了过来,脑海里想起刚才被他喷了一脸的水,气得脸通红。

王思道也挑了挑眉,衣袂随河面的微风轻动,他身后的大船上,那起舞的红衣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含情脉脉。

“是你先从我身上冲过,现在却来一个出手伤人。”白玄全然不理会这些,他只瞟了一眼愤怒的白灵儿,笑容更冷,“我只是自卫罢了,若是有人飞过我头顶,我还无动于衷,那不是忠厚,而是愚昧!”

“况且我家小姐就在身旁,幸好这一脚是踩在我身上!你管不住自己的狗,就不要放出来。而你不仅把它放了出来,还在它发疯咬人后,任由疯狗发疯,任他在别人身上撒泼。王家的人便是这般么?”

王思道脸上笑容顿时冷了下来,男孩羞怒交加,猛地捏紧了拳头。

“你……”

“有理不理,仗势欺人。难道在你王家人眼里,我们这些人都是可以随便踩的么?如果踩得不顺心,被下面的人绊了脚,还要给被踩的人一个出手伤人的罪名么?”

刚才被王思道踩过肩的人可不在少数,这些人听到白玄的话后,一个个面色不善地把视线放在男孩身上。

男孩缩了缩身子。

“我只是心中急切,不愿眼睁睁看那姑娘跌落水中,不曾想动作过激,得罪了各位。王思道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还请见谅。”

王思道脸上冷笑绽开,仿若春风般和煦,他向着四周抱了抱拳:

“我这小厮年纪尚幼,心中少年义气,言语中有过激的地方,实属无心。思道便代他向各位再赔个不是。”

说着,抱着拳,背猛地一弯。

白玄脸色剧变,对面的男孩则是憋红了脸,眼中阴晴不定。

“王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

周围已有人开腔了,毕竟王思道所在的王家在重鹤城势力不小,他们就算有怨气也得压着。如今人家少爷都亲自道歉,这种等级的颠倒让人心生不安,那点被踩的怨气便被不安驱逐,无影无踪。

甚至有不少人,还心怀感激。

“话虽如此,该有的也不能少。”王思道直起腰来,面露严厉之色,看着身边小厮,“义信!踩了别人不道歉,反而出言不逊,还不快快跪下!”

男孩脸上闪过一丝怨毒之色,便直视着白玄,“嘭”地一声跪在船舷上。

白灵儿那愤怒总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

其实就是脑子没反应过来。

“白——小姐!你可满意!”

王思道加重了音。

“嘭!”

却是白玄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脸上都闪过惊讶的神色,白玄抬起头,直视着王思道。

“一切只是小的想讨个公道,和我家小姐并无关系,王少爷何必步步紧逼。况且他也并无大错,只是少年心性,口角之争。这一跪我家小姐受得,我这个下人是受不得的。”

“王少爷心胸宽广,拿得起放得下,小的只是下人一个,心直口快,刚才冒犯王少爷实属大过,既然有过,便要有惩罚。”

“再者,王少爷的歉意,可给我家小姐,可给诸位自由身。但小的只是一奴仆,奴才身受不得自由意,小的还怕被压弯脊梁。”

“跪,小的便以跪还跪。罚,小的便以叩代罚。”

白玄声音清脆,双手摊开铺在地上,额头便磕在石板上。

王思道沉默下来,围观者都面露不忍之色,连那船上的红袖女子都想以袖遮眼。

白灵儿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尹芸拉住了手,尹芸的声音在她耳边若隐若现:“别拦他!”

男孩捏紧了王思道的袖子,虽然还跪在地上,但脸上的怨毒已被快意代替,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小的不敢承受这歉意,但也不敢不承受。小的便自弯脊梁,借这曲水河,接了王少爷的意,也推了王少爷的意。”

说罢,双腿发力,在地上滚了几圈,便再度落进河里。

大股的水花溅起,有些还落在王思道鞋上,浸湿了他那银色流云纹的靴子。

白玄的脑袋破水而出,他泡在水里,一只手把在岸上,一只手抹了把脸,面对王思道露出一个笑。

白色的牙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红。

“王——少爷!您可满意!”

第六十三章 王家

夜很暗。

于是灯笼很亮。

王思道站在船舷上,头微低,漆黑的眼珠映出白玄的笑,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头轻点,声音沉稳,但他分明觉得里面已经有了颤抖的杂音。

“满意!”

“哗啦啦——”

白玄爬上岸,湿漉漉的,上岸的地方盖出一片水印。他先向王思道鞠了一躬,才走回白灵儿身边。尹芸飘到他身后,却被他拽住了手。

“尹芸姐……还是不用了。”

他声音沙哑,像是磨了一层砂。白灵儿嘴一瘪,眼眶便红了起来。

白玄看着她的模样,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尹芸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小姐……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哭。”

白灵儿强忍住泪水,向白玄点了点头,便咬着嘴唇,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白玄再度向王思道鞠了一躬:“王少爷……再见。”

他也转身,跟上白灵儿的脚步,湿透的衣服垂在地上,拖出一条明亮的水印。

尹芸看了王思道一眼,脸上笑魇如花,裙摆慢悠悠转了个圈,追着白玄背影跑了上去。

男孩愤愤然站起身来,弯腰锤了锤腿,这才撅起嘴唇道:“看他们跑得多狼狈!还是少爷厉害,一出手谁都手到擒来。”

说着站直身子,抬头看着王思道英俊的脸庞,两只眼睛都快变成星星,脸颊也浮现出两个小酒窝。

王思道脸上微笑不变,只是手却颤抖起来,在他袖口处赫然插着一根银针,银针只穿透衣服,没再进去半分。

“若是……”

他猛地打散心里的想法,拍了拍男孩的肩:“回府吧!”

男孩脸上喜上加喜,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什么,硬生生憋成纠结:“少爷您……不再这过夜?”

王思道没有理会,几步便上了岸。男孩顿时放下脸上的纠结,三两步蹦到他身边,却又减缓了速度,落下半步。

红帐温香的大船上,舞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如怨如诉。

……

闹市总是只在一堆,三人很快就出了热闹的人群,直至僻静的路边白灵儿才停下脚步,眼睛再也藏不住泪,“吸溜”一声就哭了出来。

白玄不敢上前,脑子里也一片空。或许也不空,以前的经历浮现在眼前,同样是一个大哭的女孩,他一刀抹了对方的脖子。

哭声很让人心烦啊。

尹芸扶住她,手轻轻地拍打后背,就像是在哄自己哭闹的女儿。

“呜呜……白玄……呜呜呜呜……对不起……”

白玄听着这声音,手不自觉地颤动,心里也烦躁不安。

哭什么啊!下跪的又不是你!

他终于手足无措。

夜越发的深了。

白灵儿哭了许久,或许也没哭多久,白玄分辨不出时间,脑子被这哭声塞满。

但终于缓了。

她半个身子都倒在尹芸身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泣道:“明明……明明都说了以后你是白家人,结果……结果我在别人面前,根本……呜呜呜呜……”

白玄总算是能接上话了,他轻轻一笑:“招惹人的是我,与人争辩的也是我,小姐不必在意。”

尹芸却剜了他一眼。

白灵儿听见此话,擦着眼泪的手一顿,随后本已减缓的泪又汹涌起来。

“你是认为我不该管你吗?”

白玄上前一步,想要扶起白灵儿,但转瞬间想起自己身份,本要伸出的手猛地收回。

“小姐这是什么话?我是白家人,我这还剩下的半辈子都是小姐的。若是小姐都管不了我,白玄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可……”她看着白玄,手臂横在脸上,手背上还有一块泪痕。

“没什么可是的。那人是惹的我,我只是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事,便自己处理了。而后面的事……王家我们是招惹不起的,但小姐好歹是女孩子,这种赔罪的事,还是交给我这样的男人来吧!”

白灵儿脸上的泪终于干了。

尹芸扶直了白灵儿的身子,笑骂一声:“你才多大,就男人男人的自称。”

白玄也轻松地笑了起来,他望着白灵儿,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小姐,你可要记住,我的名字——叫白玄!”

“我可一直都是白家人。”

……

巨大的狮子石雕静卧在大门两边,面目狰狞,栩栩如生。在它后面则是白石铺成的十二级台阶,台阶顶端是两根红漆柱子,撑着屋檐。顺着屋檐向里看去,便能看见那气派的牌匾,王府两字苍劲有力,细里看去才发现那居然是两把剑,相互缠绕熠熠生辉。

叶逡眨了眨眼,眼里的两把缠绕的宝剑消失,牌匾上依旧是王府二字。

他紧了紧衣服,低头看了眼自己寒酸的衣着,抬起脚便走上台阶,直至大门前,抓住门环扣了两下。

“笃笃——”

沉闷的声音打破夜里的平静。

朱漆的大门上打开一个口子,一个男人露出脸,看了叶逡一眼,脸一沉低喝道:“滚!”

叶逡不敢走,却也不敢得罪,连忙鞠了好几个躬,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大人……”

男人抽过信件,横竖看了几眼,便道:“你在这等一会!”

说罢,也不等叶逡回答,“啪”的一声关上了门上的口子。

叶逡只是缩着脖子,走了几步,靠在柱子上,抬头望天,等着回应。

过了一会,大门“嘎”地一声开了条缝,刚才那男人从门缝里伸出头,脸上还带着厌恶之色。

“进来吧!”

叶逡连忙挤出一个笑脸,对着男人再鞠了一躬,赶似的穿过门缝,进了王家大门。

视野刹那间开阔了,前面是一个石板铺出的广场,广场尽头则是一块巨大的影壁,雕着头口吐宝剑的蛟龙。

广场四周的柱子上都挂着灯笼,这里并不显得黑暗,从空荡的广场望去,影壁背后亦有光芒亮起,只朦胧的一层,像是快出升的太阳。

另一个男人从广场赶来,跟守门的男人说了几句话,便对着叶逡点了点头:“跟上。”

叶逡又鞠了一躬,追上那人的脚步,却不多不少,总是慢上半步。

穿过广场,便是各种回廊,每隔数步也挂着灯笼。就连回廊外的假山园林里也错综复杂的挂着灯笼,凌乱的撒下光辉。

过了一个圆门,这里终于热闹起来。身着灰色衣衫的家丁小跑着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护卫身穿黑色盔甲,冷不丁地从视角盲区冒出;还有穿着各色衣裙的侍女,灯笼下前行,忽明忽暗,倒多了几分神秘的美感。

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到一个别院。此时的院门大开,男人还是停下脚步,背自觉地弯了弯,伸手敲敲院门,大声道:

“大人,人带来了。”

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进!”

男人回身,给叶逡一个眼神,叶逡便弯着腰进了院门。

叶逡一进门便看见院里的人,那是一张石桌,旁边石凳上坐了两个男人,一人白衣胜雪,一人则漆黑如夜,只在衣摆处绣有金色花纹。

除此之外,在那白衣男子身边,还立着一个男孩,唇红齿白,脸上是会心的笑。

叶逡低头,用脚尖拨拢身前的树叶,双腿一弯跪下:

“小的……小的叶逡,见过王家大人。”

他头抵在地上,不敢乱动。白衣男子眉头微微皱起,想起了什么扫兴的事。

黑衣男人则是轻笑一声:“你就是赵家的人?”

叶逡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开口的同时闭上了眼,说话时带起的气流吹动尘土,沾了他半张脸。

“小……小的就是赵家人……”

“起来吧!”黑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叶逡站起身来,“你们赵家要动手了?”

叶逡脸上还沾着灰,他却毫不在意,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还望大人照拂。”

黑衣男子笑着点了点头:“这个自然,只是我们约定好的价码……”

叶逡大胆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不见他有三头六臂,心里莫名的多了分底气:“大人放心,事成之后,该是大人的一个也不会少……”

黑衣男人笑容一缓,声音冷了下去:“不是这个!我是说这价码,有些少了啊!”

第六十四章 叶逡的表演

“大人……”叶逡深吸一口气,“大人可是觉得五五分成不公平?”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摇着头道:“若是把你赵家的货物算上,五五分成倒还可以。既然要公平,那双方就该拿得一样多,你说呢?”

叶逡道:“可我赵家的货物,本就是我们自己的。”

黑衣男子只是轻哼了一声:“可我的眼里,这些货,都只是同一批罢了。若你赵家想着自个儿,那也行。我们就六四分成,我六你四。”

叶逡捏紧拳头,却紧低着头道:“小的也只是家里推来的信使,无权定价。刚才只是小的随口说说,无心冒犯……”

白衣男子眉头上挑,黑衣男子则坐直了身子,眼中是骇人的光芒:

“你刚才是在耍我?”

叶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大人……小……小的怎敢?只是涉及到我家族的利益,小的只是多嘴……多嘴……”

说着,抬起手猛扇了自己两巴掌:“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他的力气是十分大的,脸颊霎时高高鼓起,一边一个巴掌印,看起来颇为滑稽。

白衣男子看得眉毛都锁在了一起。

黑衣男子则是笑道:“既然是多嘴,那就算了,起来吧!”

叶逡连连拜谢,拍拍裤子又站了起来。

“不过……”黑衣男子又道,“赵家只是派一个信使来,这是在给我王应钦下通知吗?”

白衣男子这时也冷笑一声:“小叔,这赵家是看不上我们啊!”

叶逡本放松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连忙道:“大人……大人,不是这样的!是我家实在没有再多的人手,集运的人也不敢妄动,所以就让小的来送信。要知道赵家跟王家比起来,那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们又怎敢在您面前造次。”

黑衣的王应钦这才点了点头,笑道:“我说赵家的人怎么如此寒酸,本还想着这单生意不做也罢,原来如此。”

这时白衣男子又开口了:“小叔,思道可否问他几个问题?”

王应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王思道目光移到叶逡身上:“那信使,你觉得你们赵家会答应我小叔提出的要求吗?”

“要求?”

“就是分成。若是五五,则要把你赵家本有的货物算进来,若不算你赵家货物,那就你四我六。”

“这……小的无权定价……”

“我没有要你定价,只是问问你的看法而已。”

叶逡面露为难之色,本想推辞,却看到王思道身边男孩的目光,顿时心中一颤:“小的只……觉得,小的觉得,家主不会答应。”

王思道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但仍道:“为何?”

叶逡缩着脖子:“小的只是猜测,登不上大雅之堂。”

“那就把你猜测说出来。”

“那……小的没见过太多钱,却也知道这些货的价值。”叶逡弯着腰,驼着背,低着头,声音略细,“像小的以前只要打到一头好猎物,剥下皮毛卖了,便能舒舒服服地过几个月的好日子。而无论是我们赵家,还是其他几家,这样的好皮毛至少都有千匹。这里面的利润小的不敢想,小的也想不出来……”

王思道却不甚满意:“只是因为钱么?”

叶逡一怔,旋即道:“还有……这也不是小的的想法,小的是根据家主猜想。我们赵家跟您肯定不会是只一单生意,所以这次的价格绝不会调。”

“嗯?”王应钦叔侄同时皱了皱眉,就连一旁的男孩都有些不明白。

“若是这般,现在不应该送个人情,才好细水长流吗?”

王思道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几分凶意。

“话虽如此,但生意场上无情义。况且我们赵家本就不如大人的王府,家主让了这次,说不得……”叶逡细细地说着,不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居然停了下来。

王应钦冷笑:“我还会眼馋你赵家的东西吗?”

叶逡身子猛地一缩:“小的不敢……”

“算了吧小叔,只是小市民的一些想法罢了。”王思道笑道,“我且问你第二个问题,你知道白家么?”

叶逡愣了愣,便点点头:“白杨镇白家,知道……可是他们并不再这次行动……”

王思道却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私人的问题。那么白灵儿是谁,你知道吗?”

“白家大小姐……大人您?”

“好!那她身边跟着的……下人,一男一女,那个男人是谁?”

叶逡正想着拒绝,脑海里却闪过数张画面。

千创山脉里的偶遇,赵家的任务,白家里面的少年,还有秦邺突然说的任务取消……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人……说的人我不清楚,这白家大小姐身边的下人不多,也有几个。”

王思道想着白玄的模样,那水里狼狈却狰狞的笑驱之不散,于是他便从那笑容里仔细找着不同之处。

“那人,很年轻。脸很白……眼睛比较细,看起来有些弱气的感觉,但……实则锥藏袖中,锋芒毕露!”

旁边的男孩也开口道:“他手很细很嫩,和……女人……一样……”

王应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大人说的人,小的应该见过。”叶逡心里乐开了花,因为王思道提前这人时脸色并不好看,而且这人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人很像。

那个看起来弱气好欺负的人,实则是头和他一样的恶狼。

“如果小的猜得不错,那人应该就是和小人有过冲突的——白玄。”

王思道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叶逡:“你和他有过冲突?”

“是的!”叶逡点点头。

王应钦也来了兴趣,他刚才听自己这侄子说过这个“白玄”的事,自己这个聪敏的侄子居然会在那个白家下人吃亏,他倒想见识见识这人是何方神圣。

当时看似是白玄抛去尊严才得以脱身,实则不然。白玄那丢弃尊严的举动,却完美地束缚住王思道,使他在那个时候不能再追究白玄,甚至以后也不能过于针对。

原因很简单,白玄一个下人能拉得下脸,他堂堂王家公子哥,怎么能丢下尊严。

就好比狼怎么会跟着哈士奇去泥坑里打滚。

王应钦道:“胜负如何?”

叶逡想起自己全身而退的场景,却又想起秦邺突然说出的任务取消。他发现自己只和白玄见了寥寥数面而已,那次白家的拜访便是最近的一次,而拜访后不久秦邺突然就联系起他,告诉他关于白玄的任务全部取消,甚至命令他以后最后不要和白玄碰面。

那么自己那次全身而退,是真的全身而退吗?

刀!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把秦邺赠送的一看就知道很值钱的刀。

任务取消就是说白玄已经发现了端倪,而端倪的事头很可能就是他落下的刀。

他冷汗狂流。

又看了眼王思道的脸色,立即明白眼前这位可能在白玄身上吃过亏。

他心里对王家的印象下滑了一个台阶。

“小的……败了。他借着白家的势头,小的……小的当时敌不过……”

“嗯?”王思道挑挑眉,王应钦却笑道:“若是让你借着我的势再和他比一次呢?”

叶逡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压下心中狂喜,诚惶诚恐地道:“小的……小的是赵家人,一辈子都是赵家人……”

王应钦眉头一皱。

“而且……”叶逡继续道,“小的已经不敢和他起冲突了,小的有把柄在他手里,妄动……会有性命……”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眼里的恐惧暴露了自己要说的话。

“不过……小的知道他的弱点。这个白玄表明仁义,实则……实则十分怕死,甚至有一些性命之忧就不敢动手。小的当时就是拿这个威胁他才从他手里跑了出来,不然小的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王思道眼睛一亮,他终是笑了起来,挥挥手道:“来人,把他带到客房,丙字号。”

王应钦瞟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一个家丁出门外闪出,正是带叶逡进来的那位,只是现在他脸上不再有倨傲之色,反而谄媚得像条狗。

他脸上堆满笑,见过王家叔侄后冲着一身寒酸的叶逡点头哈腰:

“大人,请随我来。”

第六十五章 獴瞳

白玄是被拍醒的。

一睁眼正巧看见白敬华那张老脸。

此时的他脸上尽是不爽的表情,本来就小的眼睛被眉毛压得更低,眉心更是皱成一团乱麻。

“说好的守夜,你倒直接睡着了。”

白玄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这不是没丢什么东西嘛……”

白敬华轻哼一声:“你确定?”

白玄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落到地上也不管,眼睛睁得老大:“丢了什么东西?”

“逗你的,没丢。”

白玄长舒一口气,又突然抓住白敬华衣襟:“那你骗我?”

白敬华没有丝毫心虚的模样,胡子吹得翘起:“那是因为你睡着了!”

两人同样恨恨地瞪着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趋势。这时白玄眼睛看到一个身影掠过,轻哼一声松开手,把地上的毯子捡了起来。

“怎么样!心虚了吧!”

白敬华得意洋洋。

“那个……”白灵儿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敬华兔子一样向旁边跳开,哪里还有得意的模样,他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是哆嗦着:

“小……小姐……”

白玄也迅速从马车上翻身下来:“小姐。”

“喏!”白灵儿却拿出一串钥匙,递到白玄身前,“今日我要和大伯一齐出去找买家,我房里有件东西,你要给我看好了!”

白玄愣愣地接过钥匙:“什么东西?”

“跟着我来,到了你就知道了。”

白玄看了眼旁边的白敬华,笑了笑:“我一定能看好。”

说罢,跟白敬华告了别,三转两拐便到了白灵儿房间。门是大开的,尹芸还坐在里面,她旁边的圆木桌上放着一个小红盒子,盒子还上了锁。

三人聊了几句话,白灵儿就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白色的珠子,只有拇指大小。白玄仔细端详好一会才发现它原来是灰色,只是发出的白光让人产生了错觉。

“这是獴瞳。一种妖兽的眼珠,非常罕见,也是我们白家集运里面的压轴之物。”

尹芸轻声解释着。

“那小姐的意思,就是让我看好它么?”

尹芸笑着点点头:“嗯!这东西放哪都不保险,还不如让你看着,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也能喊一声嘛!”

白玄看了她一眼,心里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白灵儿居然还傻乎乎地点点头:“祁叔叔会留在这里,如果真有事他也能听见。”

白玄看着这盒子,心里无奈,却无法拒绝,只是委婉道:“那昨晚小姐为什么不留人看守呢?”

“因为这东西今早上才到我手里啊!”白灵儿会心一笑。

尹芸跟着解释:“大老爷说是要让小姐他们历练历练,所以把东西发下来,让小姐自己去找买家。白……鼎是随身带着,但小姐觉得麻烦,只能麻烦你啦!”

白灵儿跟着点头:“麻烦了小玄。”

白玄面带微笑:“……”

……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阳光最开始还在一边躺着,眨眼间便盖满了大地。重鹤城与白杨镇的气候差距不大,同是正午十分,甚至因为人口因素此时的重鹤城比白杨镇更热。

白色的石板地面被晒得滚烫,炙热的光线荼毒着每一处土地,没有半点凉快的地方。就连路旁常青的树有没了力气,无力地耷拉着叶片,只投出稀疏的荫蔽,狗都不愿意多呆。

唯一凉快的就是屋檐之下,本来不算凉爽的屋内因外面的炙热变得凉快起来。从窗口向下望去,多数人都躲在自家门后,喝着凉茶聊着天。

白玄长舒一口气,结束了自己的修练。

因为重鹤城的人实在太多,这里的灵气居然比不过白杨镇。但他很快想起自己是在白家里面修练的,立即明白了,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解决体内化灵草的毛病后,白玄终于感受到了正常人的灵力修练。而当初被秦邺算计服下化灵草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觉得自己吸引的灵力量是超过常人的。

虽然还是没能形成灵力场,但白玄已然发现了端倪,比如吸纳的灵气在体内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子,又仔细地看了红盒子一眼,便两步走到窗边,趴在窗户上。

本以为照看这东西有些麻烦,现在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多了,毕竟这个客栈已经被白家人占满了,而且还有祁强这个结丹强者坐镇,还没几个人能从这里偷出东西。

獴瞳虽珍贵,但还没珍贵到让修练有成的人铤而走险的地步。

就算是重鹤城这个大城,在正午时刻大街上也几乎是没人的。高温让大多数人都躲在自家屋檐下,享受着难得的阴凉,不愿出门。

但街上也不是完全没人,总有些没法闲下来的人,为了生活,即使是在如此的骄阳下,也带着一身汗水奔波着。

白玄看了眼楼下挑着阴凉地走的男人,顿时觉得自己也口干舌燥,不由得走到桌边,拿起杯凉茶一口干净。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白玄放下茶杯,便看见房门被推开。白灵儿拿着小扇,身后还跟着数人。

白烨亭、祁强、白鼎、尹芸,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白玄立即跪了下来:“小的白玄,见过小姐,见过大老爷,见过祁大人,见过少爷……”

白灵儿脸上带着笑,忙叫他起来,随后从桌上拿起红盒子:“这里便是獴瞳——嗯?”

她脸色一变。

那白玄不认识的人淡淡一笑:“我得到一个药方,这獴瞳是里面的药引,重中之重,只是颇为难得,没想到白家连它也能弄到,不愧为猎镇大家。”

因为白杨镇特殊的生存方式,重鹤城很多人都称呼它为猎镇,通俗易懂。

白烨亭笑道:“景统领说笑了,我们白家也就在白杨镇有几分名头,要是放在重鹤城,也不过如此。”

“此话怎讲?”景统领笑道,“若是没了猎镇,那重鹤城可就少了很多东西。有白家坐镇,将军也放心许多,我们这些当兵的要是寻些什么东西,也简单得多。”

白烨亭笑容更甚:“那还得请景统领多多照拂啊!”

景统领笑容也越发和善:“你我关系,还谈什么请?”

“是烨亭生份了!”

白灵儿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脸色愈发难看。

终是祁强注意到她的变化:“灵儿,怎么了?”

白灵儿艰难地看了刚起身的白玄一眼,贝齿轻咬,说不出话来。

白玄心中一紧,猛地盯住了红盒子。

白灵儿慢慢解开盒子上的锁,却没有打开盒子,白皙的手按在盒盖上,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白玄呼吸急促了,他看到白灵儿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白烨亭和景统领也停下了攀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灵儿身上,后者眼圈微微发红,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獴瞳,不见了……”

景统领向前半步:“你说什么?”

白灵儿打开盒子,里面空荡荡的,那发着白光的灰色獴瞳早就无影无踪。

“怎么会……怎么没有!”

景统领脸上的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狰狞,他咬着牙,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白玄腿一软,“嘭”地一声跪在地上。

白烨亭上前一步,伸手拉住景统领的手,看着白灵儿:“怎么会没有了呢!”

不等白灵儿回答,景统领便甩开了他的手:“白……先生,我景某人是很好捉弄的吗?”

祁强按住他的肩膀:“景统领还请冷静一下,这獴瞳我们确实有,只是现在可能出了什么状况,我们绝对没有捉弄您的心思。”

白鼎也上前一步:“景统领景大人,您且想一下,我们白家若是得罪于您,会有什么好处呢?”

景统领冷笑一声:“你们都知道我找药方治我那瞎眼的儿子,怕是故意哄骗我,想看我的笑话吧!”

他身子一扭,脱开祁强的手,转身便走,只是走之前狠狠地瞪了白烨亭一眼:“很好!你们很成功!我现在的样子的确很好笑吧!白杨镇的白家,好一个白家!”

“景统领!”尹芸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拦住他前进的路。

“走开!”景统领喝道,他身上爆发出恐怖的气势,白鼎在这气势之下居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尹芸满头大汗,她咬紧牙关,看了抱着盒子快要哭出来的白灵儿一眼,低着头大声喊了出来。

“统领!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獴瞳我们确实有,早晨我走时还见过,就在这盒子里!”

白灵儿的声音已多了几分哭腔:“是的,我们走之前还看到过。”

景统领深深看了尹芸一眼,转过身来,看了白灵儿一眼:“那獴瞳呢?”

白灵儿可怜兮兮的看着景统领,说不出话来,祁强这时突然开口:

“你跪在地上干什么?”

白玄头猛地磕在地上,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小……是小的的错。”

景统领眉头一挑,目光移了过来。

白玄抬起头,目光躲闪地在这些人脸上游了一圈,直至祁强才停下。

祁强看他的眼里,点起愤怒的火焰,而在火焰里,还有丝丝隐藏的杀意。

白玄猛地低下头,他颤抖着道:“小姐叫我看着獴瞳,是小的监看无力,丢了獴瞳……”

第六十六章 白大人

“小的敢以自己性命做担保,若是小的有半句假话,大人就一刀劈死我!”白玄抬头望着景统领,呲牙咧嘴,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狼。

“你的命?”景统领只是一声冷哼。

“是!小的命确实不值几个钱,和那獴瞳相比更是天差地别。但在小的眼里,小的这条命已经算是这世上顶尖珍贵的东西,小的绝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景统领脸上冷笑渐缓,他看了四周的白家众人一眼,道:“你……此话当真?”

白烨亭那紧张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连忙拉过白灵儿,同时招来尹芸,让她好生照料自家小姐。

白灵儿眼圈微红,却被尹芸死死攥住手,不敢也不能哭出来。二女的目光和景统领一同落到下跪的白玄身上,白烨亭父子的目光复杂,祁强则是抱着膀子,眼中怒火微熄。

“大人!小的本来就是看守这獴瞳的,若是獴瞳失窃,小的也不会好过。小的但求大人想一下,若是没有獴瞳,怎么会让小的来守?”

景统领轻哼道:“若是故意叫你来呢?”

“大人!请大人仔细想一下,若是我们白家存了戏耍您的心思,怎么会赔罪如此。再者,就算小的地位卑微,好歹也算一条性命,若是小的弄丢獴瞳,小的这命也保不住了。既然是看笑话,为何还要用血洗一遍舞台?”

景统领脸上终于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白玄趁热打铁:“统领大人在重鹤城位居要职,我白家怎会为看一场笑话就得罪于您,若真是这样,白家还能在白杨镇立足数百年?况且整个重鹤城谁不知大人爱子心切,为小……统领四处奔波?父爱如山便是我等敬重的楷模,就算我白家想要开玩笑,也不会在此事上戏耍于您。”

他头磕在地上,比刚才下跪的声音更响:“请大人明察!”

景统领终是长舒一口气,他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白玄心中一松,知道自己逃过这一场死劫。獴瞳失窃本就是他的过错,在景统领面前失窃更是罪上加罪,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家丁,白烨亭只需一声吩咐,就能让他身首异处。

白玄抬起头来,看着景统领,后者面无表情:“你说是你在看守獴瞳,那你看到那偷窃之人了吗?”

“禀大人,没有!”

景统领眉头一皱,脸色渐重,又快到发怒的边缘。

白玄继续道:“不过小的却有几分猜想,虽不见人,但能大概推出几分。”

“那你倒是说一说。”

白玄依旧跪在地上,他伸出三根手指:“关于犯罪嫌疑人,我有三种猜想。”

景统领点点头:“你站起来说话。”

白玄道了声谢,站起身子,捶着大腿,向着景统领及白家众人鞠了一躬,便挺直了腰。

“小的没看见那偷盗之人,而祁大人在这里坐镇,也没有感知到偷盗之人吧!”

祁强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脑袋微微晃动,却又突然一停,狠狠点了点头。

“如此便能大致分清方向。他能在小的眼皮低下偷走獴瞳,就证明他至少的修练有成的灵力者。而他亦能避开祁大人的感知,证明他这修练有成的有成还不一般。”

“至少是星辰后期半步结丹的修为。”景统领皱了皱眉。

一旁的白鼎狠吸了一口气,对白家而言,星辰后期半步结丹的人,已然算作顶尖高手。

即使是重鹤城,这样的人也不会是碌碌无名之辈。

于是白鼎讶然道:“若是有了这等修为,为何还要行这偷鸡摸狗之事?况且失窃的只不过是这獴瞳。”

他话一说完,便发觉不妥,视线微微一转便看见自家父亲不善的眼神。

所幸景统领怒气已然散了大半,他只是接着白鼎的话问道:“说得不错。”

“呵!大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偷盗之人才是其心可诛。”

白玄轻笑一声,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

“正如我所说,偷窃之人可为三种!第一种便是和大人有仇,见不得大人的好,所以在得到消息之后便偷偷潜入,并催眠了小的。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既让大人的打算落了空,又让大人出了丑,乃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景统领眼中闪过强烈的杀意,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众人脸色微变。祁强不动声响地移到他身后,为白灵儿等人挡住这恐怖的气势。

白玄脸色发白,但他仍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他的指点江山。

“第二种,则是与我白家有仇,趁大人到我白家这一段空档期,偷偷潜入偷走獴瞳,以此离间大人与我白家的关系,借刀杀人!”

“第三种,则是和大人一样,急需獴瞳。但他无论势力还是实力,都不足以与大人争锋,故而只有偷走獴瞳。”

景统领沉思片刻,随后又冷笑道:“无论你说的第一还是第二或是第三人,这重鹤城都不少,你又怎么知晓是谁做下的事?”

“很简单!”白玄道,“小的所说这三种人,都满足同一个条件,他的修为必定在星辰之上,大人之下。重鹤城乃东境重城,但这之间的人也算不上多吧!”

景统领皱眉道:“也不算少。”

“除此之外!在这些人中,还得有人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在今天早上有可疑的行踪。即是说他们在今天早上有一段时间消失了,而且消失的时间长到至少能把獴瞳偷到手。”

“你……”

景统领睁大了眼。

其余人也被白玄的话给惊住了,这种新奇的破案方式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这样的工作量很大啊!”

白玄笑了笑:“只要人手足够,这点工作量完全不算什么。”

白灵儿身后的尹芸猛地抬起头,望着脸上挂笑的白玄。

白烨亭也捏紧了拳头。

景统领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会心一笑:“你是想干什么?”

白玄“噗通”一声跪下。

“还请大人同意!”

景统领看了四周的白家人一眼:“这所谓的獴瞳,是你们故意弄出的戏码吧?”

“大人!獴瞳失窃,千真万确!小的绝不会用自己性命开玩笑!”白玄连忙道,“小的确实是想抓住那偷窃之人,将功赎罪!”

“好一个将功赎罪!”

景统领大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白玄肩膀:“若是你能抓住那偷窃之人,我保下你又何妨?”

说着,瞟了白烨亭一眼:“不知白先生能否给景某这个面子?”

白烨亭也笑了起来:“景统领的面子,烨亭自然买账。”

“若是成功,你白家在这留下点人,也不是不可以。”景统领继续道,“现在我暂且信了你的话。你,还有白家可以留下十人,但修为不可超过玉清,就当为我景其山办事,如何?”

“小的,不成功,便成仁!”

白玄头再次叩在地上。

景其山一掌拍在他背上,却没多大力气。白玄甚至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身体里似乎有一个小太阳般在燃烧。

“这是我的炎山印,可保你一次不死。”景其山悠悠地道,“抬起头来。”

白玄乖巧的抬起头。

又是一掌拍在他额头:“这是掩息印,可以掩去你的气息。除此之外,我一个念头,也能让你没了声息。”

白玄身子一颤,他长舒一口气:“小的……多谢大人。”

全然不在意其他人脸色,景其山长笑一声,身子一晃,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屋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白玄在这安静中低头跪了许久,才猛地抬起头,站直身子,和身前白家众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尹芸从白灵儿身后一步跨出,声音冷冽:“恭喜……”

“……白大人……”

第六十七章 语至疯狂

白玄嘴微张,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白烨亭瞪了白鼎一眼,对他刚才的多嘴极不满意。他示意白鼎退出去,自己则是对白玄道:

“獴瞳失窃,按理来说应治你大罪,以儆效尤。但念在你维护了我白家利益,此罪便暂且揭过。只要你寻回獴瞳,戴罪立功,此事我就当从未发生过。”

白玄道:“小的多谢大人。”

“你既然被景其山看中,那就好好做事。但也别忘了,你是白家人。”

“小的,是姓白的。”

白烨亭终于笑了起来,他迈开脚步走出大门,很快就没了踪迹。

屋内便只有四个人。

又诡异的安静下来。

白灵儿揉了揉眼,打破这份安静,尹芸扶着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玄,漆黑的瞳孔下绿意浮现。

一旁高大的祁强身子微晃,他也准备离开,只是走到门前又停下,没有回头,只是瓮声瓮气地道:

“其实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吧!好自为之。”

“祁大人!”

白玄笑了笑。

祁强并没有理他,停下的身子一晃,闪出了房门。

“你……”

白灵儿红唇轻启。

尹芸伸腿一勾,房门“嘎吱”一声便关上了。她拉过一脸糊涂的白灵儿,挡在白玄身前,瞳孔中绿光暴涨。

“尹芸姐姐你怎么了?”

白灵儿被她动作吓了一跳,饶是她反应再慢,现在也看出二人身上的不对劲。

“我原本还信了你的话,现在看来,是我糊涂了。”

尹芸全然不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白玄,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惨绿惨绿的。

“什么叫做只想自保,你其实是为了爬得更高吧!哦!我明白了,你确实想自保,地位越高,性命不就越牢吗?”

“若是刚才……”白玄苦笑,“我不奋力辩说,早就被拉去砍头泄愤了吧!”

白灵儿脸一白:“不……不会这样——唔……”

尹芸伸手捂住她的嘴,冷笑道:“所以呢?”

白玄道:“所以我也是为了自保而已。至于后面的意思,只不过顺着话题说下去罢了。”

说着,他自嘲一笑:“呵呵!我白玄不过烂命一条。但我也只有这一条烂命,除了它,我一无所有。”

“喂!”白灵儿推开尹芸的手,大声喊道,“小玄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一无所有?”

但白玄全然不理她,他只看着尹芸,脸上的笑苦里泛着狰狞。

“我不是其他家的探子,我只是一个想活命的人,一条烂命来,一条烂命去。带不来什么,也拿不走什么。”

尹芸被他这话逼退一步,撞在白灵儿身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白灵儿大叫。

尹芸转身抱住她,但视线一直在白玄身上,声音冷冽,却带着一丝慌乱:“你刚才就像一条狗!”

白玄一滞,他身子僵住了,脸上笑容的苦意慢慢散去,狰狞洪水般泛滥。

他觉得自己心脏被什么东西使劲揉搓,这东西还带着刺。

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他咬牙切齿:“我就是一条狗!”

他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就是一条狗啊!一条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狗!只要能活下来,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狗一样卑躬屈膝;狗一样摇尾乞怜;狗一样奴颜婢膝;狗一样卑躬屈节。”

白灵儿睁大了眼,怔怔地望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白玄一般。

尹芸看着他,瞳孔里的绿意第一次出现混乱。

“我就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就是为了爬得更高!那样我的性命才会更牢!”

“你无耻!”

尹芸胸口不断起伏,她咬着牙,像一只护犊的母豹。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还带着些颤音。

“无耻?”白玄耸耸肩,“我是狗啊!狗怎么会有耻辱?”

“你……”

尹芸已经说不出话来。

“就算有,我这也还不算无耻。”白玄走了几步,站在尹芸面前,“要不要我教你怎样无耻?”

不等二女说话,他又自顾地道:“你说钥匙在我这,其实我可以偷了獴瞳,监守自盗嘛!再在景其山面前扯那一堆理论,借着他的名头办事,到时候找一个替死鬼。”

他伸长脖子,都要贴在尹芸脸上。他笑容狰狞且诡异,嘴里迸出一个单词:“perfect!”

杀意从尹芸身上绽放,她的瞳孔瞬间被绿色占满,衣裳无风自动,整个人如同地狱爬出的罗刹恶鬼。

白玄嘴角裂开:

“尹芸姐姐!小的现在是为景统领办事哦!”

衣裳平静下来,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白玄收回脖子,向着白灵儿轻轻一拜:“小姐,白玄告退!”

说罢,越过二女,拉开房门,一只脚迈了出去。

“等等!”

尹芸轻喝。

白玄止住脚步,扭过头:“尹芸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却是白灵儿开口了。

“小玄,獴瞳不是你偷的,对吧?”

白玄一怔,慢慢地,他脸上的狰狞散开,心跳也放松下来,仿佛刚才发疯似的争辩根本都不存在般。

他眉头一斜,言语轻佻。

“你猜?”

“是你偷的吧!”

似有一柄大锤,把他从云端砸落。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臆想,那发疯的争辩一直存在,根本没有消失。

“你猜啊!”

他没有否定,转过头来,另一只脚也出了房门。

尹芸在他身后哼道:“景统领说可以在白家寻十个人,……白大人,小女子不才,也想留下。”

“欢迎!”

白玄轻轻地回了一句,手拉住房门,“嘭”地一声把它关上。

太阳很大,很热,连院子里都没人,他们全都跑进屋里,喝着凉茶聊着天。

白玄紧了紧衣服。

鼻子有些酸,准是这家客栈的掌勺放多了醋。

他视线有些模糊,于是很眨了下眼。

“该死的鬼天气!”

他一边走着,一边和平常人一样抱怨着天气,只是他又停了下来。

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

像是冰渣,滚烫的脸迎来些许凉爽;又像是强水,刺得干燥的脸生疼。

那东西经过他的唇,落进嘴里。味道很怪,有些咸,有些涩。

白玄突然伸手摸了把脸,手掌一片湿润。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觉得好陌生。

白玄恐慌起来,他拉着衣袖,使劲地擦着眼睛。但他的泪腺奇异地发达,衣袖已经湿了一片,里面流出的水还没有半点停下的趋势。

他小跑起来,想找个隐蔽的角落,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衣袖挡住了视线,他跑到楼梯旁仍浑然不觉,只是发现自己的脚踩空了,整个人都卷成一团,从楼梯上滚下。

他一头扎进楼梯低下的柴垛。

视线里,四周都暗下来。

“我……才没有……”

“我……没有……”

“我……”

“……呜呜呜呜……”

一袭长裙站在楼梯上,静静地看着那脑袋没入柴垛的少年身体抽搐,绿色的裙摆随着微风轻摇。

像是荡起碧波的翠湖。

第六十八章 碣魑鬼蜮

“这里就是重鹤城内星辰之上九转之下的名单?”

白玄看着桌上厚厚一本书,眉头直皱:“不是说灵力者极少吗?”

“白先生,”一黑衣男子趴在桌上,散漫地道,“这卷宗啊!是一个人一页,看着多,其实里面也没多少。”

白玄随手翻了两下,灰尘从书里喷出,高高蓬起。

他视线上移,看着黑衣男人,目光不善。

“这书,在这摆了多久?”

“这是十年前的,重鹤城老早就没有人口宗卷了,这还是离得最近的一批。”

白玄轻笑一声,随手把这书丢下,又股起了大蓬灰尘。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牌,丢到男人面前:“看来景统领的话在阁下这还不好使啊!”

黑衣男人只是抬了抬眼皮:“就算景统领亲至,我也只有这个。你就一个小小的差使,何必拿个鸡毛当令剑。”

他懒洋洋地坐直身子,眼皮半睁半闭:“得了东西就早日回去,尽快完成你这小差使的任务吧!景其山为了他的儿子差点跑断腿,破案越快,对你越有利;拖得越久,害处也越大。”

说罢,身体一软,瘫在椅子上。

“不送!”

白玄死死盯着男人,后者已经闭上眼睛,细长的脖子毫不掩饰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脆弱易断。

他最终叹了口气,拿起那本满是灰尘的十年前的宗卷,退出了房。

门外赫然是尹芸,她连白灵儿都不看了,就盯着白玄。

“怎样?”

她声音略冷。

白玄没说话,只是扬起手中泛黄破败的书。

“现在我们去哪?”

白玄放下书,长舒一口气:“回去!”

“回客栈?”尹芸轻声问道。

“不!景统领给了我一个地方,你先和我一起去熟悉熟悉环境,收拾干净后再回客栈——大老爷也应该挑出几个打下手的了。”

白玄掏出一块麻布,包好泛黄的书,塞进衣服里,大步向前。

……

“你就是那个姓白的?”一个身穿白色盔甲的兵士站在院门,看了白玄额头一眼,抬手于虚空一弹。

白玄只觉得背上燃起火焰,只在一瞬间便吞噬了他,让他全身都在灼热里炙烤。

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得白玄都以为那似乎是错觉。但这兵士却自顾地点了点头,从腰里摸出一串钥匙,仔细寻找一翻,很快就取下一把,转身便打开门上的锁。

他把门推开,这才转过身来:“景统领旗下什长石慕武,见过白大人!”

白玄一愣。

石慕武抱拳道:“以后就是在下协助白大人办案,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白玄反应过来,笑道,“白玄日后还要仰仗石大人的帮助。”

石慕武也是笑了笑,先身走进大门:“白大人,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参观参观这以后我们工作的地方?”

“正有此意!”

白玄随他进入大门,身后紧跟着尹芸。这门后与门外俨然是两个世界,入眼的是一个小演武场,并不大,但物件并无缺漏。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青石铺成的演武场两边则是数个并排的武器架,十八般兵器整齐对立,颇有一种严肃气息。

演武场周围,则立有四根柱子,每一根都是乌黑颜色,上面缠有不知名的碧绿藤条,高足三丈,头顶青天,并无称托之物。

黑柱之后,便是并排的房屋,都是两层结构。和白杨镇不同的是,这些房屋底层都是砖石砌成,直到第二层才是规范的木制结构。

演武场后,正对大门的是两颗大树,远高于那四根黑柱。树叶正茂,看上去厚实明亮,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

而它身后,还有一栋与之争锋的巨大黑影,白玄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栋数层高楼。说是高楼,更像是塔,它全部由砖石砌成,下大上小。

白玄随石慕武穿过演武场来到楼下,更加确定了心中想法。没有树叶遮挡的高楼一览无遗,它共分五层,最上面的楼顶极尖,像是一把竖立的巨枪,要把苍天捅个窟窿。

在楼底的大门处,赫然立着一个牌匾,上书二字:

碣魑。

当然白玄不认识它们,这两个字是他身后的尹芸念出来的,他只是照搬而已。

石慕武停下脚步,对着白玄淡淡一笑:“很好奇这里吧?”

白玄本不想多说话,但看着他脸上这时和某一刻的白敬华相似的表情,心中一动,点头道:“那就劳烦石大人费些口舌。”

石慕武只是笑着,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们知道鬼蜮吧!”

白玄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尹芸却来了兴趣:“可是天地之中那些奇异,没有规律,无法杀死?”

石慕武眼睛一亮:“正是!”

“没有规律?无法杀死?”白玄皱着眉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现象,你有兴趣可以去重鹤书库里查一查。这种现象很奇异,但除了一小部分外,大多都十分危险,所以便有鬼蜮之称。”

白玄突然明白了什么。

“现在我们的脚下,就有一个鬼蜮,名字便是这楼名——碣魑。”

尹芸猛地后退一步,白玄则是睁大眼睛,看着这楼眼睛发光。

鬼蜮大多危险,但有一小部分除外。

景其山既然把这地方派给他,就不可能让他来送死,那这碣魑鬼蜮,就是那一小部分无害的鬼蜮。

白玄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

“这鬼蜮有什么诡异地方?”

石慕武声音放轻,喉咙里发着颤,瞳孔中还闪烁着莫名的光:“每至午夜,便有一瞎眼老者提着灯笼在这徘徊。而当他出现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会被烈火吞噬,此火如附骨之蛆,沾之必死!”

白玄一愣,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尹芸却哆嗦起来,指着石慕武身后。碣魑牌匾下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外的光贪婪地涌进去,却被门卡住,只照亮门后一小片区域。

然而里面并不是一片漆黑。

一个白灯笼悬在半空,静静地照亮它身边的一亩三分地,在它光亮的尽头,便是提着它的一只苍老的手,以及地面上套着灰布鞋的脚。

石慕武转过头,看着那个白灯笼,喉结鼓动,“咕”地咽下一口口水。

无边烈火从那布鞋下燃起,刹那间照亮整个房间,里面的一切都被火焰吞噬,除了那提着灯笼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者,一身打扮朴素至极,只比街上的乞丐好上一些。他的脸苍老得可怕,干瘦得仿佛只有一层皮,他的眼睛则是紧闭着,看上去只是两团乌黑的墨迹。

“碣——”

苍老的声音响起,像是呻吟,又像是呼唤。

“碣碣碣碣碣碣碣……碣魑!”

石慕武语无伦次。

白玄只感觉后背冷汗狂流,他大声喝骂:“你特么不是说每至午夜才会出现吗!”

“我……我还说了鬼蜮毫无规律啊!每至午夜出现的意思是只要是午夜都要出现!我又没说其余时候它不出来!”

第六十九章 人手准备

火焰在屋里燃烧,厚得像是一片海,但白玄没感到丝毫温度,这便是鬼蜮的神奇之处吧!

不!不对!

石慕武吼了起来:“喂!你还不逃!”

尹芸看着一动不动的白玄,咬着牙,宛如一尊塑像站在他旁边。

老人抬起脚步,向着门口走来,塞满楼里的烈火随他涌出大门,就像是一片压下的巨浪。

石慕武两步冲过白玄,却又停在他视角盲区,脸上扬起诡异的笑。

白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他死死盯着那个老人,手攥成拳头,青筋在手背鼓出,像是盘踞在地里的树根。

火浪冲过他的身体,白玄笑着抬起手,视线里是一片火红,但没有与之匹配的高温。

手依旧白皙,青筋降了下去。

“啪!”

他手臂上赫然多了一只手,纤细白皙,却略显粗糙。

白玄扭过头去,看见身旁的尹芸眼睛紧闭,眉头锁在一起,长长的睫毛鸟翼一般翘起,却在细微地颤动。

视线下移,那抓住他手臂的手,也在颤抖着。

害怕?

白玄戏谑一笑。

在生死面前你也会害怕啊!

“尹芸姑娘!抓够了没有?”

尹芸睁开眼,火红占据她整个视线,只在身边有个少年,脸上是不算健康的白色,被火映得红彤彤的。

她惊慌失措地松开手,随后又察觉自己的动作太过软弱,便瞪了他一眼。随后视线游走,很快找到躲在树后大笑的石慕武。

白玄揉了揉手腕,转过身看着石慕武:“石大人?”

石慕武笑够了,便扶着树站直身子,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可以了!”

刚才那一切居然都是幻境,漫天火海瞬间消失,留给白玄的只有眼睛看其它东西时会有不自然的红斑。

这是光亮太过的影响。

八个人从屋里鱼贯而出,最后是一个提着白灯笼的人,他穿着布鞋麻衣,但人并不苍老,眼睛也不是一团墨迹。

“这些就是我的手下,”石慕武走到白玄身边,伸出手,“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考验。嗯?白大人!”

白玄脸色微冷,尹芸脸上也不好看,毕竟无论谁被人玩了之后,都不会有好脸色。

“那所谓的鬼蜮,”白玄哼了一声,指着头上的牌匾道,“还有这个碣魑,都是你们虚构的玩笑吧!”

“鬼蜮真实存在,这里也确实是碣魑鬼蜮。”石慕武轻松地笑道,“不过这些都不会出来了。至于原因,鬼蜮无法毁灭,无法杀死,但是可以封印,而你来时看到的柱子,就是封印。”

“白大人,”石慕武道,“还有问题吗?”

白玄冷笑一声:“问题,我还是有要麻烦石大人的。”

“哦?”

石慕武挑了挑眉:“白大人请问。”

“石大人,白玄想请教一下,十年时间,足够什么境界的人修练到星辰后期?”

石慕武自信地笑道:“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星辰之境,而有的人,十年时间,足以让他由一个普通人成为结丹强者!”

白玄从怀里掏出宗卷,递给石慕武:“那在下有一件事想要麻烦石大人,现在重鹤城里星辰后期的人,大人都统计一遍吧!”

话音刚落,石慕武脸上的笑顿时冷了下来,他那一群手下脸上的嘲弄也变得阴冷。

尹芸看着他,攥紧衣角。

石慕武声音略轻:“白大人?”

白玄笑了声:“这一切,都是为了早日完成景统领的任务。”

拉开石慕武的衣襟,白玄把书塞进他怀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石大人可不要自误。”

石慕武看着身前的少年,眼睛微眯,丝丝杀意在瞳孔里点起,像是即将坠入草原的火星。

微风拂过他的脸庞,火星在坠入草原前便熄灭。石慕武后退半步,对着白玄弯下腰:

“自然,不会让白大人失望!”

……

“李涛,李浪!今后你两兄弟就跟着白玄留在重鹤城,我希望下次来重鹤城时,住的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客栈。”

白烨亭站在客栈的后院里,拍了拍身前两人的肩膀,一副要委以重任的模样,让那两兄弟诚惶诚恐。

这两人也是白家护卫,但修为并不算高,只在玉清五六层的样子。但两人祖上就是白家仆人,其忠心程度自不必说。

白玄没有灵力,无法判断这两人修为的高低,但根据二人对白烨亭的态度也能推算出他们修为并不显眼。

看见了白玄的身影,白烨亭笑容微缓:“白玄,过来看看我为你挑选的两人。”

白玄则是恭敬地笑道:“大老爷挑选的人,必定是人中龙凤,无论武功文治都定是上上之选,白玄一万个放心。”

白烨亭笑容一僵,这话看上去是在夸人,可他怎么就感觉很隔应人呢?

李氏兄弟脸上也不好看,但白玄的语气很是恭敬,姿态也十分合适,一副认真的样子。

然而他们自己几斤几两都清楚得很,这话越真诚,他们就觉得越隔应。

“哈哈!”白烨亭很快就恢复过来,“不过日后你们在一起办事,相互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话已至此,白玄还拒绝的话就真是傻子了,他笑着走到两兄弟身前,伸出手:“在下白玄!”

两兄弟一抱拳:“李涛!”

“李浪!”

白玄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同是抱拳道:“原来是李涛大哥和李浪大哥,日后,白玄还求二位大哥多多关照。”

三人寒暄片刻,便已有了几分熟络,白烨亭突然开口道:

“白玄,獴瞳之事,何时开始调查?”

白玄从两人的寒暄中抽身而出:“大老爷,现在已经开始调查了。”

白烨亭点点头,表示知晓,叮嘱了一声,便欲离开。

白玄这时硬着头皮道:“大老爷,景统领不是说过,我们白家可以留下十人么?”

白烨亭眉头一挑,轻笑道:“可我们这次带的人手根本不够,若是都许了你,货物谁来看?你放心,李氏兄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绝对可靠。就让他们先协助你,其余人,等这次集运之后我便再从家里给你调来。”

白玄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白烨亭的意思。他还是不放心白玄,怕白玄把事情搞砸,所以就只留下两个人。如果白玄能在这几天站住脚跟,他就再调来人手,争取在重鹤城打下一个基点。

李氏兄弟修为不高,就算损失也不会太大,而且这两人还是白家死忠,可以监督白玄的一举一动。

白烨亭笑道:“你们可要好好干,别还没等我把人调来,就灰头土脸地跑回白杨镇。”

李氏兄弟立刻表示:“我们一定会好好干,得到景统领赏识,为我白家挣下一块避风港。”

白烨亭满意地点点头,正欲离开,白玄却又喊了出来:

“大老爷,白玄可以在白家再多拉几个人手吗?”

白烨亭脸上笑容微滞:“你要谁?”

“我想要白敬华白叔,大老爷派了武力高手协助,但忽略了文士。白敬华博览群书,懂得很多下层知识,还会打听消息,白玄敢求大老爷留下他,让他协助白玄工作。”

“准!”

那滞缓的笑仿若春日河上漂浮的冰块般,很快便融开了。

第七十章 钱汉书

“钱先生,炎八月二十一日早上九时到十一时半中间这一段时间,您在哪里?”

“我?我不是在商会里么?怎么?景统领连在下一个小小的走商都不放过?还是说,你们这些下面的小鬼……”

嘭!

“呵呵!”

“我钱汉书虽然只是一个走商,但也算杜云商会中的一份子,你白玄算什么?景其山的一条狗!这些银子不多,但喂你也够了。怎么?嫌少?我奉劝你一句,胃口不要太大,否则撑破肚皮就不好了。”

“钱先生……”

“如果我把整个身家都给你,你敢要吗?”

“钱先生……”

“你要了,死的就是你!”

嘭!

“钱先生!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啊!您说得对,小的确实是景统领景大人的狗。但是狗也得分什么狗,有专门逗弄的宠物狗,也有专门咬人的狼狗。您觉得小的算是什么狗呢?”

“你是想威胁我?就凭你?”

“钱先生看一下,炎八月二十一日早上九时到十一时半这一段时间里,杜云商会里,可没有人看见您!”

哗啦!

“再看一下这个,炎八月二十一日早上十时五刻,离杜云商会三里远的井水街,有人说看到了您。为了防止纰漏,我们又找了当时在场的八个人一一询问,根据那八个人的描述,当时确实是你在井水街停留。”

“你这个……什么东西……”

“钱先生您的话和您的行动,很不一致啊!”

“……你们就凭这个?就凭这几句话?就觉得我肯定出去了?你们这是断章取义!就算是我出去了,关你们什么事?你们……”

“钱先生最近是在大肆购买妖……身上的宝贝吧!”

“你们……你们凭什么——就算我买这些,关你们什么事?”

“是不关我们事,我们只想知道钱先生那两个半时辰去了哪里?”

“无可奉告!”

“那很遗憾,您跟景统领无可奉告去吧!”

“喂!你们!我……我……大人!白玄大人!刚才是开玩笑的!您……您大人有大量!你看这些数目……”

“钱先生?这……小的,不敢啊!”

“什么敢不敢的!白玄大人,我这是送!是送!大人难道不给钱某一个面子么?钱某虽然只是一个走商,好歹也是在杜云商会挂了名的!”

“下不为例啊!”

“嘿嘿嘿……那白大人您看……”

“啧!你们都出去吧!”

嘎吱——

“大人?”

“钱先生,白玄也是为人办事,景统领可没人能糊弄。现在这里就剩下你我们两人,您说的话,我觉不透露出去半点,如何?”

“这……大人,可是这钱……小的心不诚?”

“这不是心不心诚的事,您看白某这阵势也知道肯定出了大事,震动景统领的大事。您还是快说了的好,时间耽搁下去,就算这事不是您犯的,您也逃不了嫌疑!”

“大人……”

“钱先生,那两个半时辰您到底在哪儿,还是如实交代吧!”

“我……我……我去了芙蓉楼。”

“芙蓉楼?”

“我……我妻子是近林城郑家的,我得罪不起……也不敢……可大家都是男人,都懂的吧!偏偏我还是走商,她根本不可能跟着我四处走……最……她居然派了人跟着我,一直盯着我,我这也算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寂寞……”

“可是十时五刻,你为什么在井水街?”

“因为我在芙蓉楼里看见了家妻派来监视的人,我当时刚结束战斗,就急忙穿着衣服跑了。他没看见我,但我还是怕,我怕他发现我,怕他追上来,就大街小巷乱窜。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去的井水街,但确实去过……不会是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钱先生尽管放心,自然不会是那里有什么事,如果真有,凭钱先生的本事也能打听到吧!”

“那……大人……我这事,您不会……”

“自然!不过话说回来,钱先生要是配合,咱们早就谈完了。”

“呵呵呵……那白大人还有什么事?”

“没事了,钱先生,我的问题都问完了。您要走的话,门在那边,出去后记得告诉我那帮手下,您的事已经结束了。”

“那……我就告辞啦……”

“慢走不送。”

体型偏胖的壮年男人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带上了门,姿态恭敬,和来时完全不一样。

白玄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泥色硬木封面的大书,翻了几页,找到钱汉书的名字,提起笔,悬在半空久久不曾落下。

良久后他才落笔,在名字后画了一个圈,又艰难地写上“调查芙蓉楼炎八月二十一日账单”。

他长舒一口气:“待定!”

“为何待定?”

他身后的墙帐突兀地发出身音,白玄却自然地靠在椅子靠背上:

“自然有待定的理由。”

帐子轻动,像是有风吹过,但屋里的门窗早已被关死,哪里会有风。

一个身穿黑色劲衣的中年男人坐在白玄身前的桌上,黑色布靴伸长,脚尖点在白玄身前的银票上。

“啧!白银一千两!”

“许都尉喜欢的话,拿去便是。”

布靴轻动,银票从桌面滑过,准确地落进早就等好的细长大手里,中年男人笑了起来:“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银票在空中抖动,发出好听的纸张拍打声音。许都尉瞥了眼白玄那毫不在意的模样,趴在桌子上,看着白玄的眼睛:“我倒是知道你划待定的原因了,可是这心还不够诚?”

白玄皱了皱眉:“许都尉?何出此言?”

“那你说,他说的原因有条有理,那为什么还要写个待定?”许都尉手掌按在桌面,轻轻一翻站在地上,只是眼睛没离过白玄,脸上是戏谑的笑,“是白大人觉得钱汉书身上远不只这区区一千两银子,想要多弄点。”

“也是嘛!白大人可好容易爬到人上人的位置,当然得多捞点。”

白玄不由得轻笑出声:“许都尉是认为白玄想贪?”

“你说呢?”

“我说啊!”白玄道,“我确实想贪,但许都尉怕是忘了白玄的身份吧!”

“忘了?”许都尉把银票拍在桌上,冷笑道,“我怎么会忘?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地位低下的贱奴,我才被同僚看不起!正是因为你以前的地位低下,才容易养成更大的胃口!”

“许都尉是会错白玄的意思了吧!”白玄不紧不慢地道,“白玄来这可不是为贪这些身外之物,我如果破不了案,脑袋都搬家了,要它们有何用!”

“那你?”

“白玄只想早日破了案子,保住脖子上这几十斤肉。”

白玄道:“至于为什么要这钱汉书待定,是因为他有很大的疑点。”

“有何疑点?”

第七十一章 点燃火星

“因为他的话太聪明了!”

许都尉睁大了眼:“太……太聪明了?”

嘎——

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

尹芸带着数人走了进来。

“这里面的事弯弯道道太多,许都尉就不要再打听了吧!”白玄笑着,话锋一转,对尹芸身后的白敬华道,“白叔,麻烦您去芙蓉楼一趟。”

“你是在说我脑子不好使?”许都尉瞪着白玄。

刚进门的白敬华看到这副景象,缩了缩脖子,不敢上前领命。

“并非如此,许都尉不知道时间就是效率吗?这里的话太多,要是解释就太费时间了。”白玄道,“许都尉不想早日破案,好在景统领面前露个脸?”

许都尉看了他许久,才哼了一声,走到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嘴里嘟囔道:“本都尉便要看你有何本事。”

白敬华这才从一干人里挤了出来,看了其他人一眼,才讪讪地道:“要……要我干什么事啊?”

“白叔应该知道芙蓉楼吧?”白玄道。

尹芸听见“芙蓉楼”三字,脸色微变,而其他人相视一眼,脸上都扬起诡异的笑。

“窑子?”

白敬华试探着问了一句。

一旁的许都尉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么高大上的男人天堂你怎么就能说得这么粗俗?

白玄点点头。

白敬华脸上表情一僵。

“我……我我我我我是有儿子的人……呸!我儿子都是可以娶媳妇儿的人了,你让我去逛……逛窑子?”

白敬华喊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你……你是不是想败坏我的名声?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婶婶,要是让她晓得我去逛……我的那只……都没……”

他最终还是住嘴了,因为他意识到身边还有尹芸这么个姑娘,再说下去就是些少儿不宜的话了。

白玄苦笑不得:“谁说要你去芙蓉楼就是让你逛窑子啊!我只是让你去打听消息而已,白叔您不是见谁都能聊上几句吗?”

“我……可我也没去过……啊!”白敬华这个老厚脸皮说话居然吞吞吐吐,“我这根本聊不起来啊!再说,要是聊起来了,这……窑姐儿都比较开放,非要拉着我生猴子,我……我不能对不起你婶婶啊!”

许都尉鄙视的目光变成了震惊,尹芸也瞪大了眼,看着白敬华像是刚认识他一般。

至于其他人,除了一个走神的人外,其余的都是震惊脸。

白玄看着他,特想引用三国演义里孔明先生对王司徒说的那句话。

“那……”但他最终也只能用断句来掩饰尴尬。

这时,石慕武手下里挤出一个男人。

“白大人,那个……其实我对芙蓉楼很熟啊!”

白玄看了他一眼,此人身材高瘦,头小眼大,眼袋极重,一看就是精神气不足的人。

景其山并不信任白玄,或许只是给白家一个台阶下,但白家有什么资格让景其山给台阶?

白玄无从知晓,但却清楚景其山根本不重视他。这片独院是因为镇压着碣魑鬼蜮,无人敢住,便腾给了白玄。而石慕武这一什,白玄最初以为他们还是精锐,现在接触得多了,才知道这些人不过是重鹤守军中的垫底而已。

重鹤城军队共有一万三千人,其中三千人是精锐,为重鹤军,被重鹤将军牢牢抓在手里。其余万人则是守军,也是听从重鹤将军的话,但实际操作上更多是听从自家统领的话。

一万守军里有三个统领,一个统领三千多人,而景其山便是其中一个。

重鹤守军三大统领,于跃是外城守卫,马灵龙只知操练士兵,只有景其山维护着重鹤城内秩序,算是官面上重鹤城的掌控者。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亲自来白家买一个獴瞳,在得知獴瞳失窃后几乎怒发冲冠,简直掉价。

白玄只觉得自己又掉进一个漩涡中。

但他也只有默默承受,不敢反抗,至少在明面是不敢反抗。所以他才要大力严查,用景其山赐予的权力。

只要多弄出几个大案子,让景其山看到他的价值,那么他就能保住性命。

无论如何,景其山的目标都不可能是他,因为他实在是太弱了。

“你对芙蓉楼很熟?”白玄压下心中念头,当务之急是立下大案,无论是不是找回獴瞳。

男人点点头:“我经常……咳咳,反正那里的大半人我都认识。”

许都尉皱起眉,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当然,”白玄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钱汉书去的芙蓉楼,可不是什么高档地方。”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向许都尉问道:“芙蓉楼的头牌你上过吗?”

男人眼皮猛地一跳。

尹芸看着白玄,视线里的神色变化更多。

这白玄与她当初相识时的印象,差距越来越大。

男人看了尹芸一眼,居然有些难为情。

男人嘛,解决生理问题,很正常。所以他刚才说熟也就说了,毕竟这很正常,但白玄这个问题就太直接了吧!

除了相识许久的狐朋狗友,就算好朋友也不会这样说,白玄确实是自己上司,可也不应该问这种问题吧!

“这……她有些贵……咳咳咳咳!”男人最终还是回答了,“我……我还没娶媳妇儿,还要攒钱……”

白玄点点头:“就是说你还是上得起喽!”

这次不是许都尉一帮子人了,连白敬华都睁大了眼,一脸震惊。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男人树皮般的粗糙瘦脸红得就像猴屁股,但他还是点点头:“上得起!”

许都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嘟囔道:“上得起又如何?说不得那钱汉书就好这口呢!”

“可是许都尉,”白玄听得清清楚楚,“您要知道,我们不是在公堂上帮他辩论的辩师,而是抓他把柄的人。只要他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我们就应该穷追猛打,直到不对劲变成对劲。”

许都尉站起身来,直视白玄:“可是景统领只叫我们寻找獴瞳,你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

“许都尉真的不想出人头地吗?”白玄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许都尉上前几步,一副逼宫模样:“我是都尉!手下百位重鹤守军,难道在你眼里许某还只是不入流?”

白玄冷笑一声:“呵呵,不入流?何止不入流?若是白玄有你的修为,不说统领,至少一个校尉是跑不了的!”

二人间的气势刹那间剑拔弩张。

“半步结丹的修为,已经可以独占一个镇子,现在只是区区百人长官,一个都尉,还是一个被欺压的都尉……”白玄继续讥讽,“许三笑,你这半辈子还真是活狗身上去了!”

许都尉眼中精光暴涨,一头黑色长发像刺猬一般,一根根倒立而起。他身上的衣服更是无风自动,翻飞鼓动。

“我活没活到狗身上去不知道,但我现在就能让你变得连狗都不如!”

白玄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叹了口气:“你也就这样了吗?”

“你什么意思?”

“白玄只是一个小人物,虽然有景统领的大旗,但也不是杀不得。不过许三笑你也就这样了,只是我言语一激,便恼羞成怒想要杀了我。”

许三笑深深地看了白玄一眼,收了气势,又强压下心中怒气,对身后的一群挥手道:“还不快滚!”

“一个也别走!”白玄终于站了起来,他那尚还有几分稚嫩的脸毫不畏惧地和许三笑对在一起,瞳孔中的红点细微颤动,像是星空中的启明星。

“你!”

许三笑转过头来,身上恐怖的气势又不受控制地膨胀起来。

“我?”

白玄没有半点退缩的模样,他冷笑一声:“呵!诸位和我都差不多,都是不得意之人,我们为何还自己为难自己?现在景统领给了我们联合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抓住这次机会,狠狠地把以前欺压我们的人踩在脚下!”

“要知道重鹤城里失窃的东西,远不只獴瞳这一个东西啊!”

白玄笑容变得狰狞。

第七十二章 鹰犬捕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白玄哼了一声,“许三笑,你就真的甘心一辈子都呆在这都尉的位置上么?”

许三笑身形一滞。

“把门关上!”白玄又缓缓坐下,白皙得让人不敢轻信的脸上是稳操胜券的表情。

石慕武站在最后,闻言眼中光芒闪烁,最终也没退出去,反而前进一步,反手把大门关上。

许三笑深吸一口气,死死看着白玄。如果眼神能杀人,白玄早已死了千万遍。

“很好!”白玄得意地笑道,“现在你们自己找个位置坐下,我给你们说说,我们以后应该怎么办。”

众人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如蚂蚁出巢般散开,各自找了椅子或凳子坐下。

许三笑则是依旧站在白玄身前的桌旁。而其他人,只有尹芸把凳子拖到白玄身边,乖巧地坐下,一副伺候自家公子的模样。

白玄眼皮跳了跳,便继续笑道:“我们联合起来,只是为了寻找獴瞳。可是獴瞳找到了,我们会怎样?”

李浪皱眉道:“景统领不是说只要找到就……”

许三笑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是你们白家!”

李浪脖子一缩,许三笑的修为,就算放到白家也是属于顶尖层次,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呵!真是……”白玄轻笑一声,“许都尉真的以为找回獴瞳就万事大吉了吗?”

“嗯?”

“景统领的职责是维护重鹤城内和平,许都尉觉得放一个白家进来,很能维护重鹤城和平吗?”

许三笑脸色一黯,李涛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子:“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白玄摇了摇头,“我说,白家根本不可能在重鹤城占一席之地!”

石慕武脸色一沉:“你这可算是诋毁景统领!”

白玄只是扫视了周围一圈,没有接话,只是从抽屉里又抽出一本书,丢在桌子上,这才道:“诸位可想升官发财?”

“白……玄!”李涛大声喝道,“你莫要忘了你也是白家人!”

白玄只是瞟了他一眼,便翻开书,并不理会。

李浪也站起身来,两人身上灵力涌动,一副白玄不解释清楚就要动手的模样。

石慕武和他手下脸上带着笑,并不阻拦,许三笑更是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

白敬华坐立不安,他想把两人劝下,但一则他并不算德高望重,二则是他根本没有阻止的实力。

尹芸看了依旧翻书的白玄,终于站了起来。这个聪明的女人第一次在这群人中开口:“正是因为我们是白家人,才更要升官发财。”

许三笑一愣,石慕武则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跳有些急促了。

原以为这女人只是跟着伺候白玄,有些实力,但也只是自保。现在他发现自己看走眼了,因为尹芸道出的厉害关系他刚才并没有看出。

只是在这女人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

他脸上波澜不惊,心头却翻起大浪。这白玄倒也罢了,毕竟是能说动景其山的人,头脑灵活他也见怪不怪。但这女人平时没表现什么,现在却能一针见血,直指问题所在。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聪明的,至少李氏兄弟不算。但尹芸好歹也是白家人,又是个模样不赖的女人,李涛的气势也减了几分:

“那尹芸姑娘说说,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许三笑和大部分人一齐把目光移了过来,他也不懂。

“正如白……玄所说,”尹芸看了白玄一眼,在称呼上明显停顿一下,“我们白家很难在这里扎根。因此,我们的权力越大,在重鹤城里能帮白家的就越多。”

李涛皱了皱眉,并没有理清其中厉害关系。

李浪却明白了,连忙拉着李涛坐下。白玄这时也抬起头,合上书,笑道:“再问一句,诸位可想升官发财?”

石慕武瞟了李氏兄弟一眼,见二人没有再捣乱的趋势,便笑道:“人生在世,无非就一个利字,谁不想升官发财?”

许三笑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升官发财,我们的眼界就要放宽。”白玄道,“如果没有宽阔的眼界,又何提升官发财?”

石慕武眼角抽搐,心想这不就是废话吗?心虽如此,但嘴里却恭敬道:“还请白大人解释一下。”

白玄却冷笑起来,身子瘫在椅子靠背上,斜斜地望着他,嘴紧闭,不说一句话。

众人目光都在他身上,见此都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心里尽是捶死白玄的冲动。

打死断章狗!

许三笑的拳头已经提了起来。

“诸位,”白玄这才懒洋洋地道,“在你们眼里我是谁?”

不等这些人说话,他就冷笑一声:“呵,我只不过是一个幸运一点,能拍马屁的白家小子!一个奴仆的人物。”

嘭!

却是石慕武跪了下来:“石某参见白大人!”

他的手下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没曾想过自家大人居然……如此没有骨气。

白玄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坐直身子:“我白玄并不需要诸位大人长大人短的喊,我只要诸位一个尊敬,我白玄没有修为,但这个世上,并没有说我这样的人就是废物!”

他站了起来,越过尹芸,来到众人中间,扶起还跪在地上的石慕武:“说真的,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狗!”

众人一怔。

“其实诸位现在的身份和白某都一样,大家都是景统领麾下的一条狗,一条专门寻找獴瞳的狗!”

许三笑刚想反驳,却又强压下心中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白玄,要听他把话说完。

“我们是找獴瞳的狗,找不到獴瞳,我们就是废物,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而一旦找到了獴瞳,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们也没有当狗的必要了。”

石慕武眼中尽是惊讶之色,已然明白白玄要说什么了。

尹芸也看着他的背影,藏在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所以,既然我们成了景统领的猎犬,我们就该多做些猎犬的事。”

“我为什么要每个人都彻查,不仅是因为寻找獴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多揪出些事情!藏在重鹤城阴影里从未出现过的事!”

许三笑哼道:“你还是想伸长自己的手!”

“只有让手伸得足够长,景统领才会意识到我的价值。只有我们的手足够长,我们才能——升官发财!”

白玄突然笑了起来:“景统领给我们的权力,在重鹤城里,就好似俯瞰大地的鹰,搜寻山林的犬。既然有如此权力,为何不多加利用?”

“从今天起,我们便是景统领麾下鹰犬!我为犬领,搜寻重鹤城里的阴影,许都尉为鹰领,抓捕阴影!”

许三笑眼中精光暴涨,呼吸都急促起来。不仅如此,其他人的模样也都有些难看,至少比起之前要难看许多。

他们看着白玄就像饿了三天突然看到一头烤猪般。

就连白敬华都睁大了眼睛。

只有尹芸的拳头攥得更紧,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不要说自己僭越,因为景统领给我们的权力,在寻找獴瞳这一段时间里,足以监察重鹤所有!”

“从今以后,我麾下之人为犬捕,许都尉麾下为鹰捕,我们联合起来,便是监察重鹤城内所有的鹰犬捕!”

“是监察重鹤城的鹰犬,也是景统领的鹰犬!”

白玄后退一步,结束自己的演讲,目光一转,看着也一脸激动的石慕武麾下一人。

那人正是当初扮演碣魑的人,模样偏老,身材也是干瘦,不过却比之前毛遂自荐的男人有精气神。

“万先生,你可同意?”

第七十三章 芙蓉楼

“鹰犬捕?”

景其山看着身前跪下的人,轻声道:“这真是那个白家小子的想法?”

“确实……”男人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眼睛也紧盯着地面,不敢向上多看一眼。

“起来吧!”景其山说了一声,袖子一甩几步坐在身旁的石凳上。

男人恭敬地站了起来。

景其山又道:“是他让你告诉我的?”

“正……正是……”

景其山沉思片刻,才突兀地一笑:“看来你万平,也就这点本事了。”

男人腿一软,又跪在地上:“大人……小的……”

景其山摆了摆手,万平立即闭上嘴,但眼底的恐惧并未散去,反而虽时间推移越发浓烈。

“这白玄倒还有几分本事,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景其山道,“这样吧!给你个机会,是成为鹰犬捕,还是……”

万平立即点头道:“小……小的愿意成为大人鹰犬!”

“父亲……”

极细的声音响起,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院子里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衫的少年扶在门上,一步步挪了出来。

他相貌并不出众,但还算清秀,脸上还有几分景其山的影子。他眼睛虽然微睁,但眼珠上却蒙着一层灰雾,浓痰般混浊,破坏了他整体的美感。

万平识趣地闭上了嘴。

景其山紧张地站起身子,几步便走到少年身边,伸手想要搀住他,但伸了一半却又触电般收回。

少年扭过头,面对着景其山,只是眼睛并无神采,没有聚焦,混浊的灰雾甚至阻挡了景其山的倒影。

“父亲,可是谁又犯错了?”

“没有!没有!”

少年眼珠一转,本是灵动的举止放在他身上,却有种迟缓的诡异感。他声音微高:“可是明儿刚才听到了……”

“那是你母亲在喊你呢!”景其山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呆会就是午饭时候了,是叫你去吃饭呢!”

“那……那明儿就先去饭厅了。”景明微微一笑,便抱着根竹竿,敲打地面,听着声音一步步向着饭厅走去。

“小心点!”

景其山只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明儿知道。”

他的速度居然不慢,很快便拐进后院,消失在景其山视线里。

万平这时才敢开口:“大人……”

景其山不舍地收回目光,瞥了万平一眼,宽大的手掌猛地攥成拳头。

“告诉白玄,我给他十天时间,这十天无论他干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但是十天后我若是看不到獴瞳,后果,他自己知道!”

……

芙蓉楼。

方孟庭攥着银票,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哎呦!”浓妆艳抹的老鸨靠了过来,粉红手绢舞得比在花丛中穿梭的蝴蝶还要漂亮,“这不是方爷嘛!奴家可是好久没见您来了,心里想你得紧!”

方孟庭虽然只是一个重鹤军最低级的士兵,没有什么权力,但他至少有一身修为,而且在尘寰王朝里,士兵可是最上层的职业。

天泽大陆的特殊性也决定了其军事组织的特殊性,在尘寰军队里,根本没有身无修为的人。

在尘寰王朝中,哪怕最低级的一个火头军,每个月的军饷都是普通人不敢想的。

所以对芙蓉楼来说,方孟庭这种人,可算是出手不凡的老客户。

自然要好好巴结。

“孟庭也是想姐姐得紧呀!”方孟庭伸手偷偷抓了一下老鸨,脸上笑容更甚。

“方爷今天是想和哪位姑娘……”

“若是有机会,孟庭还想一亲姐姐芳泽。”方孟庭又靠了上去,手里银票“哗哗”作响,塞进老鸨衣服里。

老鸨呼吸都急促了。

这一张银票,可是一百两的面额。

重鹤军的军饷,一个月也就十几两银子。

“可惜今日孟庭有要事在身,没办法陪着姐姐。”方孟庭又叹着气道,“这些银子算是孟庭感谢姐姐对我的关照,也是顺便问姐姐几个问题。”

老鸨大袖一挥:“方老弟都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了,还这么客气干嘛!只要你说,姐姐知无不言。”

“炎八月二十一日……咳咳咳咳,也就是大前天的早上,九时到十一时半这段时间里,姐姐可曾见过钱汉书?”

“钱汉书?那是谁?他可是得罪弟弟了,你跟姐姐说一说他的模样,以后看见了他,姐姐帮你出气。”

“谢谢姐姐了,但这人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上头要调查。而且这人我也得罪不起,他是东境走商,又是杜云商会的人。哦对了,我这有他的画像。”

方孟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两下摊开,上面正是钱汉书的模样,只是和他本人不过五分相似。

老鸨眉头紧皱,片刻后咂咂嘴,看着方孟庭欲言又止:“他……他真是杜云商会的人啊?”

方孟庭自然知道老鸨在担心什么,旋即笑道:“现在孟庭的头上,可是景统领!”

“来过!他来过!前天早上,但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了。他以前也没来过咱们芙蓉楼,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

“姐姐能有具体的时间吗?”

“姐姐这个活,见到的人多,时间也乱,根本理不清楚。不过他就在咱们芙蓉楼待了一刻钟,是在房间里和娟香姑娘呆在一起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这还记不清呢!”

“就只是呆了一刻钟?”

方孟庭眼睛一亮,他呼吸变得急促。因为钱汉书消失的时间足有两个半时辰,而他所做的托词只是区区一刻钟。

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呀。

方孟庭干咽一口口水,还没等老鸨回答,他就急匆匆地道:“现在能见到娟香姑娘吗?”

老鸨微微一笑,冲着楼上喊了一声:“娟香姑娘!下来接客啦!”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很快就下了楼,来到老鸨身边,搔首弄姿。她斜斜地看了方孟庭一眼,眉眼中春水荡漾,引得方孟庭舔了舔嘴唇。

“这不是方爷吗?这么久才来找人家,是不是又有其他相好的啦!”

“哪里哪里……”方孟庭还想口花花几句,却突然想起白玄那挥斥方遒的模样,心里燃起一片火热,居然把情欲驱逐了去,“今日我是有事前来,还希望娟香小姐配合。”

娟香那画得弯弯的柳眉眉头下压,眼中波光流转,下一刻就要哭出来般:“方爷可是不喜欢娟香了。”

“娟香小姐!孟庭可是喜欢你得紧,但是公事公办,今日孟庭也只能忍痛割爱。孟庭看着娟香小姐,想碰不敢碰,这中间的痛苦有几人知晓。”

果不其然,娟香立即露出一副心疼的模样,老鸨也适时添上嘴:“娟香可要好好配合方老弟,早些完成事,老弟也舒服一些。”

“娟香懂——”娟香轻轻拉起方孟庭的手,柔情似水地道,“孟庭哥哥有什么话尽管问,问完了,我们今天……”

“咳咳……”方孟庭干咳了几声,便一脸正义道,“我要问的事可以算作机密了,这大厅里还是……”

娟香甜甜一笑:“那……孟庭哥哥就随娟香一同,进了房间,好好的聊一聊。”

第七十四章 娟香

娟香的房间是粉色的,粉色的地毯,粉色的床帏,就连灯笼的纱罩都是粉色的,里面的烛火轻轻晃动,撒下粉色的光,桌上的酒水都蒙上一层粉纱。

“娟香小姐,”方孟庭强忍下心头旖旎,轻声道,“前天早上,你接了一个客人,名叫钱汉书,可还有印象?”

娟香白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扒下他的外衣,却被方孟庭抓住手腕。她这才娇哼道:“孟庭哥哥真的是来……”

方孟庭慢慢把她的手拉下去,声音也正经了不少:“这是要事!”

“可是那人犯了什么事?”娟香小心地问道。

“这倒是不清楚,我也只是个跑腿的,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方孟庭脑海里却是浮现出白玄的模样,那个少年的脑子不知是怎么长的,反正他没弄明白这人的半点想法。

“那人我倒有些印象,”娟香点点头道,“来得比谁都猴急,结果两下就没了动静,呵呵——还真是个男人!”

方孟庭也干笑了两声,但很快又想起了什么,嘲笑道:“那岂不是丢盔卸甲,直接狼狈的跑了!”

“当然!”娟香也笑了起来,房间里似乎都是欢快的气氛,她眉眼中春水流转,“他连我衣服都没脱完就没了声息,自然是不敢多待,提上裤子就跑了!”

说着,她半个身子都伏在方孟庭身上,吐气兰香:“哪像孟庭哥哥,每次都弄得人家全身无力。”

“嘿嘿嘿!”

方孟庭笑了起来,手自然地放在娟香背上,轻轻抚摸着。另一只手贴着她大腿滑下,很快就转移到自己裤腰带上。

“咕!”

男人吞咽唾沫的声音在屋里显得响亮非常。

娟香的身子配合地贴了上去。

问完正事,就该是她们的私事了。

呛!

寒光,从方孟庭腰间绽放,那赫然是一把匕首,磨得锃亮,刃上闪着细微的绿光,明显是淬了毒。

它快得像一道光,一道掺杂了绿意的白光。

它的目标,赫然是娟香细长的玉颈。

伏在他身上的娟香尖叫起来,本是抚摸着他的胸膛的双手亮起土黄色的光芒,随后便是沛然巨力。

嘭!

一声巨响。

方孟庭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他直接撞破贴了花的门,鱼干般晾在走廊的栏杆上。

“啊!”

尖叫声响了起来,先是端着酒菜的龟公,再是寻欢作乐的客人,还有几个吟诗作赋自喻风流的公子哥,眨眼间便乱作一团。

“怎么了怎么了!”

门边的老鸨也不再故作优雅,一边狼嚎似的喊着,一边把要往外逃的人往里推。

方孟庭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也不顾楼下已然爆发的混乱,拨开已成了破烂的门板,径直冲回房里。

娟香已经不见了,面向街道的窗户大开,方孟庭暗骂一声,快步冲到窗前,果然看见下面街道逃命般推搡人的娟香。

“玩鹰的还会被鹰啄瞎了眼睛?”

他掏出一只竹筒,拉开引线,一颗火红光点弹上天空。

他把竹筒一收,翻身跳了下去。

……

娟香终于挤出了人群,她看着身后还在人海里沉浮的方孟庭,冷哼一声,又拼命地跑了起来。

怎么会!

她想起那淬毒的匕首,那快准狠的势头,那是不死不休的力量。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一边跑一边问着自己。

她自认为自己回答天衣无缝,也没暴露过自己有修为的事,更是用身体死死迷住了好些人。

芙蓉楼在重鹤城的妓坊里根本排不上号,因此她接待的客人,顶了天也就能是星辰,她还是有把握在星辰之境前隐藏住自己力量的。

可这方孟庭为什么会发现她有灵力,而且一出手便是杀招,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早已死在刀下。

方孟庭终于挤出了人群,恶狼般撵了上来。

娟香咬咬牙,加快了速度。

她的常客之一,便是方孟庭,因此她很清楚方孟庭的修为,并不如她。但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她没有把握轻松解决方孟庭,万一被缠住,让追兵追上就不好了。

不!

已经追上了。

前面的街道居然被清理干净,没有一个人。

她视线里陡然多出了三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模样很像,应该是兄弟,修为是在玉清五层左右,和方孟庭差不多,比不过她。女人身穿绿色长裙,样子要比两兄弟年轻很多,但修为却远高于她。

这是不给活路么?

娟香目光一转,看见这三人身前的摊石后还躲着一个少年,穿着锦绣长衫,衣袂处还绣有黑金漩涡花纹,一看便知其身份不凡。

最令她注意的是,这个少年身上毫无灵力波动。

一个普通人罢了!

她体内灵力运转,刹那间爆发出比刚才还快的速度,眨眼便到了少年身边,拔出簪子便制住了他。

少年一脸惊色,全然没反应过来。

那两男一女也拉开架势,看着娟香一脸不善,却没有动手。

“住手!”

方孟庭赶了上来,看到这架势立马急了,却也不敢上前,只是攥着匕首堵住了娟香的退路。

娟香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簪子在少年脖子上抵得更紧,已经拉出了一道红印。

“放了我!我就放了他!”

方孟庭看了少年几眼,脖子都红了:“放了他!我就放了你!”

“咯咯咯咯!孟庭哥哥,你觉得娟香会有这么傻吗?”

娟香得意地娇笑起来,本是撒娇的语气被她弄出了一股诡异感。

“方孟庭,这就是你的本事吗?”却是少年开口了,他声音并不威严,反而有些弱气,听起来便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

只是他这几个字,诡异的透着威严。

娟香眼睛一亮。

自己这是逮到大鱼了?

“大……大人……”方孟庭身体颤抖起来,这少年正是白玄,至于那两男一女,则是跟着白玄的李氏兄弟和尹芸。

“你放了我,我就放了你家大人!”娟香有恃无恐地娇笑。

白玄使劲往后靠了靠,感受到背后那两堆柔软,居然赞叹道:“真有料。”

方孟庭一愣,娟香也呆了呆,李氏兄弟面面相觑,尹芸则是狠皱了下眉。

“有料归有料!但你为什么以为就一定吃定我了?”

白玄淡淡一笑。

娟香下意识地更紧了紧怀里的他,簪子都要扎进他的脖子里。

一个有灵力者,对付一个普通人,还要问为什么吃定了?

方孟庭有些懵,李氏兄弟也有些懵。

你白玄脑瓜子是好使,但不代表你能厉害得打败灵力者吧!

我们这群灵力者一口口地叫你大人姿态恭敬你还真以为这是因为你能打过我们?

灵力者对普通人,基本就是碾压。

玉清三层只是对灵力的掌控度的强弱,还不能这么说,但玉清三层之后,他们对普通人根本不费多大力气。

而这个娟香,修为已经到了玉清六层。

本来是发力的手臂突然又松了下来,娟香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她身体里已经没了几分力气。

下一瞬间,她簪子被白玄拉开,小腿被猛踹了一脚。接着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旋转起来,直到与地面狠狠撞在一起,旋转才堪堪停下。

白玄手一抖,掌中银光重回袖中。

方孟庭三人这时才如梦初醒,看了看已经在整理衣服的白玄,又看了看地上死狗般的娟香,大脑已经忘了思考。

尹芸却笑着走到娟香身边,把她拉起来,反铐住她的双手。

做完这些,她才把娟香押到白玄身前。

“你……”娟香看着完好无损的白玄,睚眦俱裂。

白玄却没有理会她,而是对方孟庭道:“芙蓉楼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小的发现了……嫌疑人,就是这个女人,小的追上来,恰巧遇见了大人。”

白玄这才看了娟香一眼,点点头道:“你先回芙蓉楼,等着许鹰领。若你们能在半个时辰内汇合,就一同去井水街的清和茶馆,帮一帮石慕武。”

方孟庭立即点头道:“小的领命!”

等到方孟庭离去,白玄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娟香。这个女人模样不错,也会化妆,身材也很有料,不能算作尤物,但也算中上之资。

“你叫什么名字?”

娟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娟香!”

第七十五章 清和茶馆

“你做了什么事?”

“我?”娟香气极,但很快又想到什么,咬牙切齿地道,“我做了什么事?我只是芙蓉楼里一个小小的……”

“若是没犯事,方孟庭干嘛追你?”

“我怎么知道!他都要解裤腰带了结果拿刀就要杀我。还有你们,你们还拦住了我的去路!难道重鹤城里连芙蓉楼这等男欢女爱之所也要查封吗?”

看着娟香的歇斯底里,白玄只是不屑地笑了笑:“你可认识钱汉书?”

娟香瞳孔微微一缩,旋即又大喊起来:“从没听过!”

“嗯?”白玄皱眉道,“没听说过?”

“你们凭什么胡乱抓人?”娟香尖叫起来,“快放了我!”

白玄却笑了起来,他向着尹芸抬了抬下巴,后者立即会意地伸手敲在娟香的后颈上,只这一下便让她昏了过去。

李氏兄弟震惊地看着她。

“你二人把她带回去,我和尹芸去一趟清和茶馆。”白玄道,“等到万事俱备,我看谁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李涛二人顺从地扛起昏迷的娟香,直接按原路返回。

白玄在他们身后轻轻地喊了声:“记得给她按时注入神仙气。”

等到二人都离开后,白玄才迈着步伐不紧不慢地向井水街前进,只是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伸出右手。

“尹芸……我记得你说过要送我一件礼物吧!”

带着温热的铁制面具放在他手上,尹芸笑了笑:“看看适合你的犬领身份吗?”

白玄直接把它戴在脸上,这只是一个半遮面具,只是挡住鼻梁上方的脸部。在它上面刻有三道竖纹,一道眉心,两道各在左右脸颊。而在面具上方,则有两个尖角突出,压住白玄的刘海。乍一看还真像一只犬面。

白玄敲了敲额头,立即响起铁器的沉闷之音,他嘴角上扬。

“很适合!”

……

清和茶馆。

位于井水街尽头,和另一条街道交叉口的地方,面朝三条街。

井水街并不是什么高档地段,和它交错的街道也不算繁华。整条井水街两旁都是低矮的店铺,根本比不得曲水河畔。

但清和茶馆的规模,并不算小。

它的大门直面三条街道交界处,共分三层,第二层的阳台向街道凸出,被四根漆红木柱撑着。漆红木柱则矗立于一个基台之上,基台是由数块巨石铺成,常年的来客的踩踏早已把它磨得光滑。

进了门,便是柜台,里面坐着两中年人,一人管算账,一人管结账。

柜台之后,则是数张成套的四方桌凳,里面大多时候都没有空位,各色人等坐在里面,喝着茶水大声吹牛。

再之后,则是丈宽的楼梯,婉转两叠,才通上第二层。这里和下面全然不同,只有几方隔得较远的椅桌,地面也不是石板,而是铺了红毯,踩在上面便知柔软。

这里只有三面墙,面向街道一方则是大开,只要走上阳台,便能肆意欣赏下方为生计奔波的劳苦人。

而在这第二层的两侧,建了两个梯子,每个梯子只供一人通行。

到了第三层,则是数间厢房,每个厢房里的摆设都不同。而每间厢房的墙上,都开了一面大窗,只要打开,便能俯瞰这一方的重鹤风景。

石慕武,便在其中一个厢房内。

这个厢房的特点便是高山流水,墙上挂有山河图,而在房间一脚,居然引下一小方水流,周而复始地流动,整个房里都充满了流水潺潺之声。

在他身前,则是一个干瘦老者,身穿华服,额头却布满汗珠。那不知提了多少年茶壶的手现在拿起茶盏,却哆嗦着连盖子都颤抖起来。

“清和茶馆在重鹤城里也是有几分名气的,慕武也对这高山流水景仰得很,现在终于有机会进来一观,还真是圆了我这数年的梦。”

石慕武呡了一口杯里的茶,赞叹般唏嘘道:“这茶的味道……正如这高山流水,先有那澎湃昂扬,味至深处,却似山底暗林,水底幽涧,妙也妙也!”

老者的身子也哆嗦起来,手里的茶杯终于一抖,杯盖滑下,在地上磕出沉闷的声音。

石慕武淡淡一笑,似有所指般道:“纪馆主,如此妙藏,你为何不细细品尝一番?”

纪馆主哆嗦着把茶端到嘴边,咕咚喝下一大口。

石慕武却猛地攥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继续喝茶的举动,摇着头道:“非也非也!喝茶不该这样,应是用心细品,而不是馆主你这样囫囵吞枣。”

“大……大人……”

纪馆主都要哭出来了。

“你儿子犯了命案,这……我也很无奈啊!”石慕武松开手,又喝了一小口茶,才慢慢站起身子,走到窗边,窗外是连片的黑瓦屋顶。

“纪馆主,你这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啧啧啧!你看看这,往这看下去,所有的人都被踩在脚下啊!”

扑通!

纪馆主跪在了地上,手中茶杯也跌落在地,“呯”地一声摔成碎片,碎片里还冒着茶香热气。

“一直呆在这里,你就真的以为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了吧!”

石慕武目光下移,落在纪馆主身上,声音变得冷冽。

“蔑视王法,随便杀人!不过还好,你儿子不懂事,你倒还算明白事理,至少没有叫人对我出手。”

他声音又柔和下来。

“大……大人……大人是重鹤军什长,小……小人……”

“不!”

石慕武摇了摇头:“我是鹰犬捕!”

“鹰犬捕?”

纪馆主眼中闪过一缕杀机,但很快又被他压下。

这人敢直接说出什么鹰犬捕,说明这个他没听过的职业是超过重鹤军什长身份的。

说不得就是专门处理有灵力者掺手案子。

“大人……小儿……小儿虽然顽劣,但绝不会做出杀人举动,大人一定是弄错了什么,还……还望大人明察!”

他又大声嚎哭起来。

“你倒是个聪明人。”石慕武见他如此,也不扶他起来,只是一口喝干杯中的茶,随手把茶杯丢到地上,打得粉碎。

“其实我也不会喝茶,也不喜欢喝茶,这东西太消磨人的斗志了。”

纪馆主眼睛一亮,连忙用袖子擦干泪痕,也不在乎地上的茶水未干,跪着挪到石慕武身边,抱住他大腿。

“大人……我……我就这一个儿子,只要能保住他,我……”

石慕武道:“我要你清和茶馆!”

纪馆主一怔,旋即全身都颤抖起来:“我……这茶馆是师傅传给我的,我……这……大人……”

“开个玩笑!”

石慕武身子一抖,便从纪馆主的双手里挣脱,几步回到座上,眼睛斜视着他,道:“其实嘛,少馆主杀的那人……”

纪馆主跪着转过身子:“……那人?”

“那人就是一个市井恶霸,欺男霸女,少馆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下手重了点。”石慕武笑眯眯道,“或者是那人想讹少馆主,少馆主气不过,言语冲突演化为肢体冲突,那恶霸又没几分本事,被误杀了。”

“对对对!”纪馆主的头小鸡啄米般狂点,“误杀!是误杀!”

“慕武还可以说是那恶霸先动手,少馆主只是防卫过当。”

“对对对!防卫过当!”

“可慕武要怎么说,得看看纪馆主配不配合。”

“配合!一定配合!”

石慕武笑容消失,看了身旁挂着山水画的木墙一眼,轻轻地道:“那纪馆主,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机密问题!”

纪馆主身子微颤,随后又点点头。

石慕武满意地点点头,不耐其烦地哼道。

“无关人等,全都退下去!”

纪馆主狠点了一下头,挥了挥手:“全都退下去!”

厢房里安静了数息,很快门边响起了开门声,但厢房的门从未开过。

直至关门的声音落下,石慕武才又笑了起来:“那接下来,慕武的问题,还望纪馆主知无不言。”

“一定!一定!”

第七十六章 以势相逼

“炎八月二十一日上午九时到十一时半这一段时间里,你们这里接过一位客人吧!”

“大人,这……每日来茶馆里的人数不胜数……”

“那人名叫钱汉书,是杜云商会里的一个走商。对了,把你家账本拿来,一切便自有分晓。”

“大人……这是炎八月二十一日的账本,您过过目。”

“居然如此之多!纪馆主你家名气还真是不小哇——哦,就是此人!”

石慕武指着账本上钱汉书的名字,眼睛里满是兴奋的光:“此人的消费居然是三百二十两,纪馆主,这等大户,你可有印象?”

纪馆主沉思片刻,旋即摇了摇头,拉过账本:“我看看……”

片刻后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这……这人当时是上了第三层,只是我许久没管事,这……当时根本没注意……”

石慕武的脸色顿时一沉:“纪馆主还真当自己是俯视众生?”

“大人!大人!您要相信我!您一定要相信我!”

纪馆主说着,又挪到石慕武身边,苍老的身躯伏在地上,抱住他的小腿,脸上老泪纵横。

“起来说话!”石慕武不耐烦道。

纪馆主好似没听到般,甚至抱得更紧,眼泪鼻涕都混在一起,眼看就要落在石慕武裤子上。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如何让我信任于你?”石慕武狠声道。

纪馆主立即松开手,向后挪了几步,鼻子用力一吸,才慢慢站在身来。

站起之后,他也不活动,就弯着腰静静地立在那,姿态恭敬无比。

石慕武这才松了口气,语气也缓了缓:“既然你不清楚,那就把清楚的人找过来。”

纪馆主一动不动,直至石慕武脸上缓和的表情又被不耐取代,他才哆嗦着道:“大……大人,二十一日坐馆的两个账房,都……都请病回家了。”

石慕武大怒:“混账!”

纪馆主“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石慕武站起来,围着他踱步,脸上早已是一片赤红,额头更有几根青筋鼓出,整个人看上去狰狞无比。

“你……你让我如何是好!堂堂一个馆主,连贵客是谁都不清楚!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神通广大,连儿子杀了人都能掩盖下去?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在耍我,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纪馆主急了,头上泪水汗水一同流,整个脑袋好似刚从水里拎出般,湿漉漉的。

“大人……我没有啊大人!您……您一定要相信我!”

嘭!

门突然被打开。

石慕武目光顿时移了过去,门边站着三人,两男一女。女子是尹芸,而那两个男子中一人带着张黑铁犬形半遮面具,另一人衣着华丽,模样和纪馆主还有几分相似。

那与纪馆主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愣了愣,旋即眼睛通红,直接向石慕武扑来。

“混蛋我要杀了你啊!”

石慕武当即反应过来,嘴上挂着抹冷笑,一把抓住男子伸出的手,用力一扭,便听得“咔”的一声,那只手无力的垂下,已经被石慕武捏断了骨头。

男子张嘴便要叫出,但石慕武更快,另一只手捧住他下巴,硬生生地把他嘴捏在一起。随后两手发力,竟把男子整个人都举了起来,径直丢进房间角落里的水流里。

“不自量力!”

石慕武拍了拍手,看着那蒙面的男子,心底闪过几番思量,全然不理会纪馆主,两步走到他身前,单膝跪地:“慕武参见大人!”

另一边的纪馆主却没空来参见,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墙角水流里喘着粗气的男子,哀嚎一声:

“我儿!”

蒙面男子赫然就是白玄,他点了点头,便带着尹芸走了进来。

尹芸关好门后,他才轻瞥了爬到男子身边的纪馆主一眼,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尹芸也看了二人一眼,目光落到石慕武身上,带着一丝绿芒。

石慕武起身道:“此人欲杀我,已被我制服。”

“哦?”面具下的白玄表情看不真切,“刚才我跟纪少馆主谈论片刻,此人憎恶分明,当初杀那人也确实是欺男霸女之徒。他心怀正义,若是无缘无故,岂会对你出手?”

纪馆主眼睛亮了起来,他连忙拜谢道:“大人……大人,我家纪怀只是防卫过当!防卫过当!”

石慕武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才对白玄抱拳道:“大人,此人不问缘由便出手伤人,袭击我等,所谓憎恶分明,怕不是善恶不分?”

纪怀已经从水流里爬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眼睛通红,瞪着石慕武,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只是衣服被他父亲死死拉住,冲不过去。

“大人您看看!”石慕武冷笑道,“此人现在怕不是想生啖我肉,生饮我血,如此这般,还算憎恶分明?”

白玄道:“只是少年心性,血气方刚,眼里掺不得沙子罢了!”

纪馆主见此心中大喜之时更是大急,连忙拉扯纪怀衣服:“还不快快跪谢大人!”

尹芸眉头拧成一团,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鬼,因此她就算看不过去,可为了大局,她也只得保持安静。

现在她突然后悔自己掺合到这件事里,白玄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和最初已经渐行渐远,甚至完全脱离。

好似之前的事都是他全力出演的一幕独角戏,现在的他是从舞台上下来,展现出真正的模样。

只是她眼睛一闭上,就想起獴瞳失窃那天,他那几乎是疯狂的话。

纪怀哪里肯跪下,他眼中仇恨更浓,几乎是不杀石慕武不罢休。

“大人,小儿顽劣,还望大人见谅。”

“血气方刚,少年心性而已,不必计较。”白玄嘴角上扬,纪馆主心中喜悦更甚,却见白玄话锋突然一转,“可对公差出手,不管有何原因,此事都是犯了忌讳。况且石大人名义上虽在我之下,但实际地位并不低于我……”

石慕武笑容更冷,嘴里却是热络的话语:“哪里哪里,不管如何,慕武还是在大人手下做事。”

纪馆主浑身颤抖,心中更加焦急:“快!你还不快认错!”

“父亲!”

纪怀头高高昂起,脸上尽是不屈之色。

“再说那人虽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当街杀人,这影响也不好。”白玄继续道,“就算白某有意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人……”

纪馆主又要哭了。

“父亲!这两人就是想欺压我父子二人,儿子不过就是一死,我宁死也不愿折腰!”

纪怀言正义辞。

“混账东西!”纪馆主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随后一脸谄媚地道,“大人……小儿尚且年幼,无知……无知无畏,还请大人见谅……”

“呵呵!”石慕武冷笑道,“真是一死倒也一了百了……”

纪馆主脸色剧变,不顾纪怀反对,直接把他按到地上:“大人……”

石慕武抬了抬手:“纪馆主不必如此!皇室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便是杀人,我也不能徇私舞弊……”

纪怀从自家父亲的手里挣扎而出,大声骂道:“狗贼!”

石慕武并不理他,只是笑道:“还有,慕武不才,但也是为景统领做事。折了慕武的面子我也不过一笑了之,但景统领的脸面,不是谁都能落得起的。还望纪馆主准备好赔礼,向景统领送去。赔礼嘛可不能太轻,我看你家这清和茶馆就很不错……”

咚!

纪馆主瘫倒在地。

纪怀就算再血气方刚也知道惹了大祸,猛地站起身,睚眦俱裂:“你……你们欺人太甚!”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添水小二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馆……馆主,不好啦!有官兵把我们茶馆围住啦!”

第七十七章 戴罪立功

“都给我围起来!”

许三笑站在清和茶馆前,声音大得震天响,在他身后,足足三十名重鹤军拔出宝刀,直面茶馆大门。

方孟庭站在他身边,弯着腰,只一身便服,眼中光芒更甚于后面的守军。

二十名重鹤军在听到许三笑的命令后,立即向茶馆四周散开,很快便截住茶馆所有门窗。许三笑这才点点头,带着十名士兵,旁边跟着方孟庭,迈进了清和茶馆大门。

柜台那两个账房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缩在里面不敢出来。

却见后院冲出几个大汉,个个都有灵力在身,而这几人的领头着,赫然是一个星辰之境的老者。

那老者看到许三笑,瞳孔微微一缩,伸手拦住身后几个冲动的大汉,上前一步抱拳道:

“小民宁至阙参见许都尉。”

茶馆里的顾客都伸长脖子,望着这里,但凡见了重鹤军的模样,一个个都把脖子缩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许三笑却不理他,虎目一瞪,对着这第一层的顾客吼道:“闲杂人等,通通散开!”

众顾客便从大门鱼贯而出,争先恐后,生怕慢了一点被许三笑抓住,仅一会这本来塞满人的第一层楼便只剩许三笑宁至阙数人。

许三笑这才把目光放在宁至阙身上,冷哼道:“把你家馆主叫来!还有,你们这些伙计,一个也别跑,跑一个,逮住后全都打断腿!”

说罢,随手拉过一个端茶小二:“快!把你家馆主叫来!”

小二连连点头,好容易逃开许三笑的魔爪,便连滚带爬地往楼上跑。

宁至阙这才勉强扯出一个笑:“许都尉能抛下事务来我们清和茶馆,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着,扭头拉过身后一人:“去!给许都尉沏壶好茶!”

那人看了许三笑一眼,便小跑着跑进后院,沏茶去了。

“不必了!”许三笑板着一张脸,扫视了一圈,道,“本官是来抓人的,抓到人就走,不用麻烦!”

“这……”宁至阙嘴角抽了抽,小心问道:“不知,咱们这清和茶馆是谁犯了事?”

许三笑不愿多说话,便抬了抬下巴,方孟庭见此立即上前一步,挺直了腰道:“你们家少馆主当街杀人,畏罪潜逃!还真当我尘寰律法是拿来看的?”

宁至阙一滞,心头一沉,知此事不妙,连忙道:“许都尉,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误会?”方孟庭冷笑一声,“人证物证俱在!何谈误会?”

这时楼梯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石慕武押着纪怀走了下来,身旁是小二搀着的纪馆主,而在他们身后,白玄尹芸踱着轻快的步伐。

许三笑眼皮一抬。

纪馆主看到楼下的宁至阙,又看到了许三笑,立即加快了步子,甚至越过石慕武,来到许三笑身前,深深一拜。

“小民纪二拜见许都尉,还……还请许都尉开恩!”

许三笑皱了皱眉:“起来吧!”

纪馆主站直身子,却又摇晃起来,小二见此立马又搀住了他。

石慕武走到楼底,立即就有两人上前押住纪怀,拖到一边。

纪怀的眼睛发着红光,死死看着石慕武走到许三笑身前。

“参见都尉!”

许三笑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放在白玄身上,待到二人下了楼,他才缓缓开口:“你倒是会玩。”

白玄知道他在打趣自己脸上的面具,于是笑道:“鹰犬捕太过招人仇恨,在没有一定自保能力前,我还不敢露脸啊!”

许三笑瞥了尹芸一眼,才似笑非笑地道:“原因怕不只这一个吧!”

白玄并未回话,几步走到他身边,道:“抓了人,我们走吧!”

这时纪二连忙抱住他的手:“大……大人,我儿……”

宁至阙和身后数个大汉也靠拢了过来,只是围着,却不敢动手。

在重鹤城里,重鹤军掌管着绝对的力量,即使重鹤四大家族联手,也不是重鹤军一合之敌,更何况他们这种只是有些势力的人。

对重鹤军而言,每一个士兵,都是军队的脸面。即使一个最普通的大头兵,四大家族的人都不敢随便得罪。

白玄冷冷地抽回手,退到许三笑身后:“纪馆主,白某也跟你说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连尘寰律法上也写得清清楚楚,白某……也是无能为力。”

说罢,他冷笑一声:“多谢许都尉协助,人犯已到,我们走吧!”

众士兵带着人就要退出,纪二这时大嚎一声,猛地扑在地上,抱住白玄小腿:“大人……大人!我就这一个儿啊!您!还请您网开一面!”

纪怀看到这一幕,睚眦俱裂,几欲发狂。他低吼着想要挣开束缚,但哪里是重鹤军的对手,直接被按在地上。

“你们……狗贼!”

纪二这时老泪纵横,却张口便骂:“混账东西!你是真的想要气死我吗!你现在气死了我!棺材都没人帮我收!”

白玄被这骂声唬得愣了愣,旋即冷笑一声,乘机猛地抽回脚,纪二扑了个空,满是皱纹的额头直接磕在地上。

白玄赶到许三笑身边,大袖一甩:“走!”

重鹤军拖着纪怀走了,茶馆里变得空荡荡的,宁至阙连忙叫人把地上的纪二扶了起来。

这老头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红印,混浊的眼泪挂在眼角,鼻翼不断地抽动,但仍有鼻涕流出。

他失了魂一般,任由别人把他扶到凳子上,但一坐上去,就如一滩软泥滑了下来。

“我儿……”

他声音带着哭腔,又哽咽着,短短两个字半天才吐出来。

他抬起袖子擦擦眼泪,看了身前这一班子带着关心的人,更觉得伤心,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流出来。

突然,他一个激灵,眼里的泪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茶馆里还站着个女人,那个一直跟在面具男子身后从未开口的女人。

“姑娘……哦不对!大人……大人……”

他连滚带爬,要爬到尹芸身边。

尹芸强压下心中不忍,放冷声音:“你且站住!”

纪二立即乖巧地停了下来,不敢越雷池一步。

尹芸深吸一口气,知道白玄二人已经把这老人逼到崩溃边缘。

“我家大人看你如此姿态,心中有愧,但律法无情,不能因人情违背。今日有纪怀杀人无事,明日便有李怀杀人无事,后日张怀,王怀!直至最后律法崩毁,天下混乱。况且你心疼自家儿子,那被杀者家人何不心疼自己亲人?律法不可混乱,不可因情擅改。”

“大人……”纪二面如死灰,“我儿……我儿当真没有半分挽救之法了么?”

“有是有,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杀人,无论善恶,都是杀人,善人不应被杀,恶人也自有律法审判!以武犯禁,并不是行侠仗义!”

纪二眼睛一亮:“大人……大人可是说……可以免了死罪?”

“尘寰律法!当众杀人,畏罪潜逃,反抗官差,三罪合并,乃是砍头之罪。但若是待罪立功,但凭功绩,可免死罪。若功绩显赫,甚至可减狱期。”

“待……戴罪立功……”

纪二浑身颤抖,他舔了舔嘴角,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尹芸紧闭了一下眼,才缓缓道:“石慕武问过你的问题,你可记得?”

纪二抬起头,狠点了一下。

“协助破案,可免了死罪……”

纪二长舒一口气,眼里早没了泪水,他似乎回到当年刚进重鹤城时,一身使不完的劲。

“小民,拜谢大人……”

尹芸叹了口气,人如一抹绿色剪影,飘出茶馆。

第七十八章 询问调查

“你是清和茶馆的账房?”

“是……是的!小民张友顺,在清和茶馆里做账房,二十一日的账单就是小民整理的。”

“纪馆主还真不赖嘛!”

“是的!是的!小民记得当初那人的模样,就是大人给的那图,名字正是钱汉书。”

“那钱汉书是一个人来喝茶的?”

“……不……不是!他是带了一个人,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当时穿的黑色衣服,布料很好。那人的样子我也记得几分,大眼睛,塌鼻子,厚嘴唇,对了,在他左边太阳穴,还鼓起一个黑痣。”

“你会画画吗?”

“不……不会……”

“那还真是麻烦!对了,钱汉书和那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奇怪的举动……哦!那人衣服捂得很严实,像是藏了什么东西。而且……而且那个人身上还有一股子阴寒气息,除了钱汉书,没人靠近他。”

“阴寒气息?”

唰唰。

“你继续说。”

“嗯……对了!昨天下午,钱汉书派人来过……”

“然后你就请了病假?”

“大……大人……”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他……他给了小民和民桂一百两银票,叫……叫小民忘了他。小民也怕有祸事,就和民桂商量着,干脆告假几天,没成想馆主找过来,当场就跪下了……馆主待我不薄,我……我可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也就来了……”

“民桂是谁?”

“是……是和我一起的账房。”

“他为什么不来?”

“他……他……他告假……跑……跑跑跑了……”

“跑了?”

“是……是的。”

“除了给钱,钱汉书还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这……小民就记着这两件事。”

“那好!你下去吧!把你后面的人叫来。”

张友顺告退,很快就有另一人推门进来,正是茶馆里的端菜小二。他关好门后又坐在刚才张友顺的位置上,两手拧在一起,一副纠结的模样。

白玄声音放轻:“不必紧张。”

小二点点头:“大人……问吧!”

“你见过钱汉书?”

“是的,二十一日就是小的把他迎上去的,茶水也是小的送去的。”

“那你认识和他一起来的人吗?”

“那人……那人我倒见过几次,好像是吴氏当铺的掌柜,其它的也就不清楚了。”

“吴氏当铺?”

“是的,就在井水街,它在咱们这东城区也有些名气,铺子小,但生意大。什么都敢收,什么都能收。”

“那还真有几分本事!”

唰唰!

“对了,他们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动作倒没什么奇怪的……哦哦哦!有!有!他们茶喝到一半,吴氏当铺的掌柜就自己走了。这个我记得很清楚,毕竟上第三层的都是不缺钱的主,小的当时还送了他一程……谁知那掌柜扣得……一文的赏钱都不给。”

“当时只是那当铺掌柜自己走了?”

“是的,小的也纳闷,这钱汉书一个人蹲那喝茶,能有什么意思?”

“你确定是他一个人喝茶?”

“这……这我不敢确定,毕竟最开始他就吩咐了不准人进去,甚至添水都不行。小的……不过最后他是一个人走的。”

“那……他包的厢房,可发出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

白玄面具下的眉头高高皱起,他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刚才的对话,猛地一拍手。

本来就因为突然安静而局促不安的小二被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兔子般诚惶诚恐地看着白玄。

“二十一日早上,第三层的厢房有几位客人?”

“不多不少,整八人。”

白玄提起了兴趣:“分别是哪八人?”

“除了钱汉书那两人外,有王家公子带着两人,还有重鹤军的李潜李都尉,带着两个……咳咳美妾。”

说到最后,小二也发觉不妙,连忙干咳几声以遮掩尴尬。

但白玄却毫不在意,他并非重鹤军里的人,自然不会为此感到尴尬。

“这八个人的身份,你都清楚吗?”

“这……不是很清楚……”

白玄叹了口气,突而转了问题:“再问你一事,这八人出来的先后顺序是什么?”

“什……什么?”小二愣了愣。

“谁先从包厢出来,谁后从包厢出来,这八个人的顺序,你能给我捋出来么?”

“能!能!第一个是当铺掌柜,然后是王家公子带着那两人,再然后是钱汉书,最后到了中午李都尉才和两个……咳咳……一同出来。”

“那王家公子和他带着的人和当铺掌柜出来的时间差,可超过一刻钟?”

“超了。”

“王家公子是谁?他带着的两人又是谁?”

“那王家公子,是王家三系之一的公子,王思道。至于其他两人,小的认不得。”

“王思道?”白玄瞳孔微微一缩,旋即便恢复过来,“他带来的两人,你可记得长相?”

“记得。一人身高六尺,浑身一股匪气,浓眉大眼,嘴阔耳大。另一人更是奇怪,三十岁模样,生的倒也英俊,只是那腰打不直,始终弯着,衣服也寒酸了些,但王思道的模样却没有半点不屑。”

“倒也奇怪……对了,如果这两人出现在你面前,你是认得还是认不得?”

“认得!认得!”

白玄这才笑了笑,挥手道:“你暂且回去,但不可懈怠,日后我鹰犬捕有事传唤,你可要准备好了。”

小二一怔,拜了拜,嘴里含着苦涩:“那……小的这就告退。”

“莫要不满,你协助我们的越多,帮你家馆主的也就越多。况且我们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你只需知道这是为重鹤军做事便行。”

果不其然,小二脸上的苦意立即被兴奋代替,他又拜了一拜,才退出去。

待到他出去之后,白玄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沉思片刻,便道:“带我去地牢一趟。”

尹芸点了点头,便带着他走进屋内深处,进了一个房间,抱住门边的花瓶轻轻一拧,只听得机括“咔咔”的声音,对面墙上的书架竟缓缓移开,露出身后黑洞洞的大门。

白玄接过点好的灯笼,径直走了进去,尹芸则是退出了房门,把门锁死。

这地牢本就是此处自有的,并非白玄等人私自建造。这个地方并不大,但却长。白玄一直下了近百步台阶才堪堪踩到地面,抬眼望去,身前是一条漆黑无底般的甬道。

孤单的脚步声在这里显得有些恐怖,整个甬道里都是脚步的回响,白玄走了片刻,甬道突然一拐,换了方向。他也不害怕,跟着一拐。

却见灯火亮起,虽不辉煌,但也胜在明亮。这里不再是甬道,反而一片空旷,像一个小房间。而这房间里点着几盏灯,中间放了一个木桌,桌上有些酒菜,两个男人对坐着,正在划拳。

此时一人见到白玄,歪斜的身子一下挺直:“大人!”

另一人也反应过来,转过身的同时也站直身子:“大人!”

“你二人过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

白玄也不在意他们身上微淡的酒气,抬抬下巴:“把门打开,我进去见一见里面的人。”

“是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女人?”

“都见!”

上架感言

明日上架,岸沙很激动,也很高兴。

算算时日,岸沙也写了三个月了。说实话,我并不算良心,最初时常断更,虽有自己的原因,但仔细想想,也不过自己的借口罢了。

我是新人,《彼时封神》也是我的第一部小说。姑且简称为封神吧!这个名字,既是小说主线,也代表着我的梦想,那就是有朝一日能网文封神。

好吧扯远了。

现在大概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封神并不白,甚至还有些黑,不符合现在小说发展主流,举步维艰也是正常的嘛!除此之外,里面几乎没有装逼打脸的内容,或许后面会有些,但也不多。再有,故事剧情太拖沓了些,而且我觉得自己大概能成为一个梗。在玄幻文里,我是唯一一个小说上架了主角还没有修为只是普通人。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怎么说呢,或许封神文笔不佳,漏洞很多,甚至不明不白有些烧脑,但岸沙也是真的用心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这大概就是懵新和大神的差距吧!

岸沙的小说,这一本封神,或许最后封不了神,但岸沙并不气馁。岸沙会竭尽全力营造封神的世界,把它完善到有血有肉的地步,这是岸沙对诸位读者大大的保证,也是对自己的保证。

封神是岸沙的第一本书,但绝不是最后一本书。封神是岸沙想说的一个故事,是岸沙想写的一个世界,是岸沙构思五年最终展现的作品。

正如扉页寄语,所谓封神,只是炼心,只有炼心,只能炼心。

白玄的故事,是炼心。

而岸沙,同样也是在炼心。

第七十九章 威逼

第79章威逼

地牢很干,墙壁都砌了砖,隔开水汽的同时,也成了越狱者的阻碍。

嘎吱!

铁门应声而开。

白玄迈着轻细的步子,走了进去。

这里面并不是监牢,而是一个通道,在通道两边才是铁制的监牢。

每个监牢除了门和一个小窗外,其余地方都被封死。娟香所属的牢房更是把窗户都封死了,不透一丝气。

白玄看了这牢门一眼,便抬了抬下巴,示意狱卒把隔壁关押纪怀的门打开。

他偏过头,伏在那狱卒耳边,轻声道:“你去把他断手接上,记住,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狱卒点点头,两下打开门,顿时一团沙哑的“狗贼”就冲了出来。

狱卒并不为此而惊讶,他随手把门一关,只听得一声巨响,那“狗贼”声便暗了下去。

白玄淡淡一笑,这才示意另一个狱卒打开身前的门。待到这门打开,一股极淡的白色雾气就逸了出来。

神仙气。

狱卒避如蛇蝎,不敢沾上半点,白玄则丝毫不惧,提着灯笼径直走了进去,外面还留着他的声音:

“你在这等着。”

牢里十分黑暗,白玄手中那并不明亮的灯笼成了这里不知多久出现的第一抹光,刹那间刺亮整间牢。

哗啦啦!

铁链滚动的声音响起。

灯笼的光芒攀了过去,只见当日穿着光鲜亮丽的娟香早已蓬头垢面,蜷缩在墙角,四肢和身体被铁链锁住,钉死在墙里。

牢里布满了神仙气,这些雾气对普通人而言只是有些呛鼻而已,但对于灵力者而言,无异于最凶恶的毒药。

娟香明显的消瘦下去,暴露在外的手脚肌肉都开始萎缩,似乎只剩下一张皮贴在骨头上。

她许久不见光,突兀地看见白玄手里灯笼的光,眼睛刺得流下酸痛的泪,贴着脸颊,眨眼就被染成泥色。

片刻后她才适应了这光,慢慢睁开眼。她脸不再光滑,肉也消了,皮也凹下去,甚至能看见骨头的轮廓。

这才一天啊!

白玄冷笑一声,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的铁链,心里有了数之后才走近了她,直至她身边蹲下:“娟香小姐,想好了吗?”

娟香惊恐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不断往墙角缩去。

她嘴里还嘟囔着:“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白玄皱了皱眉:“装疯卖傻?”

“……不要过来……”

白玄站起身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似是自顾地道:“本想给你这个机会,你还要装疯卖傻,莫不是真把我鹰犬捕当成良善之地了?”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纪怀的惨叫,撕心裂肺,即使中间隔了层离音墙也微弱地传了过来。

“不知娟香小姐可听说过十指连心这个说法?我心里其实对这说法有些猜疑的,毕竟手与心差得这么远。不如你来实验一下,我这有十根木签,刚好可以一根一根插进你十指。”

娟香身子一抖,那不要的呼声立即停了下来。

“除了这个,我还听说这世上有种脆皮粉,只要把脆皮粉涂到身上,皮肤就会脆弱无比,就算一只蚂蚁也能轻易钻入。我最近得了一罐,还不知效果如何,不如娟香小姐再帮我实验一下?”

她浑身颤抖,看着白玄好似看到恶魔在世:“你……”

“娟香小姐,想明白了吗?”

“我……”

“你要记住,人嘛,这一辈子也就活和死,死不可怕,因为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白玄像是蛊惑人的男巫,他嘴角上扬,半张脸都掩在面具里,看不真切。

“你仔细想想,人就活这么一次,何苦为了别人白白浪费自己性命,甚至把自己弄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娟香看着白玄瑟瑟发抖,嘴里只是单字,组不成话。

“我……”

“你慢慢想,我不着急,我的时间很多。除了十指连心,蚁虫噬咬,我还有很多想法,比如点天灯,醍醐灌顶,或是断骨重生……我的灵感在源源不断的迸发啊!”

娟香呼吸急促,胸腔鼓缩,喉咙里尽是拉风箱的声音。

“你若是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我都可以为你解释一遍。这点天灯,我不会太血腥,就是在你手骨头上钻个洞,倒点灯油进去,再点燃……”

“醍醐灌顶更加简单,你看看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东西……”

“啊!!!!”

娟香猛地捂住耳朵,大声尖叫。

“啊!!!!”

“不要!不要说了!我求你不要说了!”

白玄后退一步,怕被发狂的娟香波及,只是扬起的嘴角不仅没放下,反而翘得更高。

“娟香小姐,你这下想清楚了吗?”

“我说……我什么都说……”

娟香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伏在地上,依旧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白玄终于退出牢房,他看了候在门边的狱卒一眼:“把这里面的神仙气收回吧!”

狱卒应了声,便去准备回收神仙气的东西了。白玄这时又走到关押着纪怀的牢房,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狱卒已经接好了纪怀被石慕武打折的手,见白玄过来,立即恭敬地走过来抱拳道:“大人,幸不辱使。”

白玄点点头,算是见过。

随后走到已经算作有气无力的纪怀身边,蹲下身子。

“狗贼!”

纪怀眼皮一抬,看见是他,立即低低地骂了一句。

“你还没认清自己吗?”

白玄只是轻声道。

“呵呵!我是杀了人!那又怎样?”纪怀瞪大了眼,看着他,“我是行侠仗义,是为善人申冤。不像是你,手里握着权,不去为民请命,反而以欺压为乐,以剥削为趣。还做出一副大义模样,可笑至极!”

白玄只是摇了摇头:“既然是杀人,为何冠以正义的理由?杀人即是原罪,不管你出发点是什么,只要你杀了人,就算被杀的人罪恶滔天,在尘寰里,在律法下,你都是犯罪。因为你没有杀人的资格。”

“这种国家!要之何用?”

“那恭喜你又多犯了一罪,叛国。”

“厚颜无耻!”纪怀骂道,“你这卑鄙无耻的狗贼!”

白玄面无表情:“我卑鄙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我再给你说些事,叛国之罪,罪不容诛。只要确定了这一项,死的可就不是你这一个人了。”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不骂了?”

“你……”

白玄站起身来,踱着缓慢的步调,在纪怀身前绕来绕去,一边轻声道:“我想怎样你不清楚吗?在你家茶馆,我还帮你说了许多话呢!”

“你不过和那人蛇鼠一窝!”纪怀咬牙切齿,“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我还看不出来吗?你还真当我是傻子吗?”

“啊!对不起,我还真把你当做傻子了。”白玄淡淡一笑,“毕竟我都那么明显地放下台阶了,你都不下。”

纪怀怒极反笑:“呵呵哈哈哈哈!你真当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狗么!欺我父亲,辱我自尊!还想着我像狗一样在你脚边卑躬屈膝?你莫不是把砒霜当做糖粉!一股脑咽了下去!”

“自尊?哈哈哈哈哈哈!那不过是最可笑的东西!”白玄停下脚步,俯视着他,“想不到现在还有人信这种东西。你父亲都跪得,你就跪不得吗?只是一个膝盖而已,你自己想要脸皮,扯这么高尚干嘛?

“自尊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能让你活下去?它最多只是让你死得体面一点而已,不过既然都死了,还谈体面何用?你父亲为保你都舍得他的膝盖,你自己却舍不得吗?”

纪怀紧咬着牙:“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我要想杀你就不会跑来和你说这么多了。”

“你想怎样!”

白玄望天,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本想收了你清和茶馆的,但是现在我又改主意了,这清和茶馆在你父亲手里比在我们手里要好用得多。我不要你这茶馆,只要你们帮我注意着去第三层的人,如果有可能,最好能监听他们的话。”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白玄一顿,他目光下移,重新看着一脸傲然的纪怀,半响后才轻轻开口。

“凭我一句话,就可以抄了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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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抓捕行动

太阳西斜。

白玄与娟香对坐着,身后尹芸手按在腰间,那里藏了一把匕首。

娟香手脚皆被戴上镣铐,没了神仙气的压制,她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只是皮肤已经干瘪,不是几天就能补回来的。

“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邹王府里派来的探子……”

“东境邹郡王?”

“正是!”

“钱汉书又是什么人?”

“他表面上是杜云商会的走商,实际是为邹王府办事。依靠走商身份,来往于重鹤城与东王城。”

“他办的是什么事?”

“偷窃重鹤军情,还有偷运邹王府的人进入重鹤城,把他们安插在重鹤军中。”

“你可有他安插的名单?”

“没有!”

“除了偷窃情报,安插眼线,他一般联络你还有什么事?”

“大人……他一般不和我联络。”

“哦?那他联络的人是谁?”

“我的顶头上司,重鹤军马灵龙统领麾下都尉——李潜!”

“啧!娟香小姐这个消息……”白玄瞳孔微微一缩,想起了早上小二的话,咂嘴道,“还真是令人震惊呢!”

“李潜也是邹王府在重鹤城里安插的眼线,而且是地位最高的一个。”

“那二十一日上午,钱汉书找你是干什么?”

娟香面无表情。

“干我。”

“咳咳咳咳!你咳……你说什么?”

白玄听到这话,饶是他思想如何先进,也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好似铜铃。

“我对他而言,价值并不算大。因为芙蓉楼的位置太偏,也接触不了重鹤军里的上层。”

“所以他就只是把你……”

“是的,当然他找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二十日早晨天上出现的妖怪气息。我那日下午接了一位将军府的守军,从他手里套出了很多情报。”

“什么情报?”

“妖王入侵,重鹤将军不战而退,任其肆虐。这个情报要是运用得当,足以把现任重鹤将军拉下台。”

白玄立即想起集运当天遇到的恐怖鸟鸣,以及那个奇怪的青禾村,旋即明白了什么。

正如人进入千创山脉一样,妖进入人类国家,同样面临着足以丧命的危险。重鹤城的建立就是为了阻挡妖怪入侵,而重鹤将军对入境妖王视而不见,已经算是尸位素餐。

运用得当,确实可以把他扳倒。

只是白玄不解:“扳倒重鹤将军,对邹王府有什么好处吗?现任重鹤将军离职,很快就会有新的补上。这样不仅是徒劳,还得罪了人。”

“邹王府与现任重鹤将军孙节持不和,这已经不是秘密。甚至孙节持能坐上重鹤将军这个位置,也和它有很大关系。”

白玄点点头,记上这个消息,旋即又问:“你能和李潜联系吗?或者……你身上有李潜是内奸的证据吗?”

“没有!”

“哪怕是一丁点都没有?”

“有一些其它的证据,但无法证明他是邹王府的人。”

“那还真不好办!”

白玄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片刻后咂了咂嘴:“啧!你说——钱汉书手里会不会有证据?”

“这……我不清楚。”

“那就是说很有可能有喽!”白玄淡淡一笑,随后站起身来,几步越过娟香,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他拇指和食指掐在一起,放在嘴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空中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白玄只看到两片落下的羽毛,便觉得肩膀一重,那里已经停了一只灰鸽。

尹芸适时跟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即刻抓捕钱汉书!”

白玄接过,也不管上面墨迹未干,几下卷成一卷,塞进灰鸽脚上绑的小信筒里,肩膀一抖,它便飞了出去。

“带给许三笑。”

做完这些,他才猛嚎了一嗓子:“来人!集合!”

院子里顿时响起奔跑的风声,只一会他身前便站好了几人。

这就是他的班底,寥寥几人,和许三笑完全不能比。

当然,这里面有人出去做其它事情了,比如石慕武就去了吴氏当铺,已经在准备调查当天和钱汉书接触的掌柜。

还有几人活跃在调查獴瞳失窃的事上,只是现在毫无头绪。

娟香和纪怀也被押了出来,此时的纪怀已然换了衣服。全身一片漆黑,只在胸口别了一个章,上面刻着一个犬字,正是鹰犬捕的标志。

纪怀看见他,便狠狠瞪了一眼,旋即又抬起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白玄丝毫也不在意,只是挥挥手:“来两个人,把娟香和纪怀都押回去,一定不能让他们跑出来!”

“喂!”纪怀大吼起来,“我现在也投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回去见我父亲!”

白玄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家茶楼是我日后重要的情报来源,要是你就这样回去,我要你还有何用?你自己先呆在这,我会叫人通知你父亲,让他明天把你领回去。”

说着,他嘲讽道:“怎么?一天都等不起吗?”

纪怀说不出话来,最终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集合的人没人出来,押着他们的那两个狱卒也乐得如此,他们干这一行已经有了经验,而且他们怕死,不敢真正跑到前面去拼杀。

而现在看白玄的架势,分明就是要倾巢出动,跑前线去厮杀。

纪怀认命地跟着他们往屋里走,但他很快又停下脚步,因为旁边的娟香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还不等狱卒使用暴力手段,这女人就恢复过来。她看着白玄侧脸,因为那半张面具她看不出白玄模样,只能依靠皮肤和脸的棱角判断白玄的年纪。令她惊讶的是,身前的白玄模样并不算大,甚至是年轻得过分。

她想起监牢里的威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头微低,声音沙哑,似乎是费尽全力:“大人……我想弃暗投明!”

“哦?”

白玄挑了挑眉。

“娟香也想加入鹰犬捕,为重鹤城效力。”

白玄露出的嘴角上扬:“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重鹤城!”

娟香看着他,目光坚定。

白玄也看着她,半响后才微微张嘴。

“只要你能带来更多消息,那我——准了!”

娟香喜极,恢复了些许光泽的脸上染开红晕,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印在她脸上,居然制造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多谢大人!”

“你一样跟着回去吧!”只是白玄并不吃这套,他嘴角放下,指着纪怀道,“在我还没和李潜对上之前,你和他一样,不能露脸!”

娟香愣了愣,旋即点点头,跟着狱卒进了房。

白玄这才看向下方整齐的众人,振臂一呼:“诸位!我们崛起的日子来了!

“目标东环街,配合许都尉,抓捕钱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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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杀一条血路

东环街。

作为商通东境的走商,即使他的本家不在重鹤城,重鹤城里也有他自己的住宅。

“你所言为真?”

钱汉书看着身前下跪的仆人,眉头都要拧成一团。

“是的!现在我们府邸已经被重鹤军包围了。”

仆人跪在下面,脑袋垂得极低,几乎要贴在地上。

钱汉书深吸一口气,想起前日那审问的少年,顿时眉头皱得更紧。

“那小子,真是个混蛋!收了钱不办事!”

仆人抬起头,脸色焦急:“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门外飘进一个锦衣男子,发髻高高盘起,两眼如星,鼻似鹰勾,一副精明的模样。

他眼睛微眯着,一进来就不屑地哼道:“昨日重鹤军包围芙蓉楼我便提醒了姑爷,未曾想姑爷依旧一意孤行,到了现在,连逃都成了奢望!”

钱汉书似是恼羞成怒,手拿起桌上茶盏用力摔下,白色的瓷片四处飞溅,他压低了嗓子道:“你莫在这说些风凉话!昨日能跑,你早就逃了,现在五十步笑百步,又有何用?”

“我用得着跑么?”锦衣男子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好歹也是近林城郑家人,自然不必烦恼。倒是姑爷你……要郑某保下你么?”

“你!”钱汉书气急,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自己愚笨!还要做这等脑子活计,真不知道小姐当初怎么看上的你!”锦衣男子不屑地笑笑,“我郑家比不得诸位王府,但养你还是绰绰有余。却不想姑爷自己作贱自己,非要腆着脸跑到邹王府当个探子。”

钱汉书慢慢收回手,闭上眼睛,气得浑身颤抖,却闭上了嘴,不再争辩一句。

锦衣男子见此,也自知无趣,便耸耸肩,又走出门外。

屋里响起他走之前留下的话:

“好自为之!”

仆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被这两人中的一个拉去当出气筒。

“大人?”

钱汉书缓缓睁开眼,见屋里没了锦衣男子的身影,才突兀地笑了起来。

“我们……全力反抗!”

仆人愣了愣,全然没反应过来,良久才掏掏耳朵道:“大人,您说什么?”

钱汉书扫了他一眼,嘴角都要咧上耳根:“传我的命令,钱家庄园里,所有的人,但凡是能动的,都给我过来,拦住重鹤军!”

仆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下巴都在不断打颤:“大人……”

在重鹤城里反抗重鹤军,这简直就是活腻了的表现啊!难道刚才那一番刺激,让自己老爷失了智?

“我没有脑子?”钱汉书依旧笑着,他似乎没看到失态的仆人,拳头捏死,轻声道,“我就让你看看,你这个郑家人,怎么被我这个没脑子的人算计!”

……

走商不只是商,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他们走运的货物无异于给人送菜。因此,每一队成功的走商,都有一帮强悍的护卫。

钱汉书的货物来往于重鹤城与东王城,这中间路途遥远,危险不知凡几,他自然也有一队自己的护卫。

哗啦啦——

密集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数十位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的护卫整齐地排在一起,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子凶悍气息,联合起来更是恐怖。

“诸位!重鹤军编排罪名,想要抢我等货物,你们同意吗!”

钱汉书站在众人身前,那微胖的身体爆出强大的气势,让人根本无法把他和之前的商人模样联系起来。

“不同意!”

“那我们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杀出一条血路!”

“和他们拼了!”

众护卫高呼,响声震动云霄,那一股子凶悍气也随喊声卷上天空,似乎要撕裂苍穹。

“可……”

仆人突然出了声,声音不大,却刚好在众护卫喊声停下之时响起,显得颇为突兀。

钱汉书带着众护卫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可这里是重鹤城,”仆人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见这些人都看过来,只有硬着头皮道,“我们怎么冲出去?”

钱汉书看着他目光不善,却是突然笑起来:“诸位莫慌!我还准备了退路,郑先生刚才投过去,其实是我们的计策,只要他在关键时刻暴起发难抓住里面的大人物,我们就能顺利脱身!”

众护卫点点头,其中一人大声喊出:“那我们还怕什么!跟他们拼了!”

有一个人的喊声起头,加上大势所归,很快这一声就变为众人的高呼。

仆人看着这一切,心底冒出一股股寒气,刚才他可把钱汉书和锦衣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那郑家人根本没有去当间谍的谋划。

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钱汉书正看着他,只要他敢说出真相,绝对会被暴怒的钱汉书撕成碎片。

看着呼声又高涨起来,钱汉书才把目光从仆人身上收回,振臂一呼:“不要我们活!我们也不要他们活!”

“杀了他们!”

“杀一条血路!”

“拼了!”

钱汉书身上的肌肉猛地鼓起,那本是宽大的华服居然被顶了起来,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微胖的感觉,反而充满了肌肉的美感。

而在他身上,一股星辰后期的灵力波动散发出来。

他钱汉书,可不只是一个走商那样简单。

嘭!

大门四分五裂。

灰尘四散,露出门口的人影,赫然是许三笑,此时的他还保持着踹门的姿势。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他身上。

“哟!”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挺热闹啊!”

人影闪过,仆人惊讶地发现,自家老爷钱汉书已经不再他身边了。

嘭!嘭!嘭!

三声闷响在院子里响起,只见院子里那青石地面出现了三个脚印,每一个脚印的间距都有三丈远,最后一个脚印已经踏到院子的边缘。

离许三笑不过数尺之遥。

钱汉书那强壮的身体突然出现,手握成拳,也不见任何光彩绚烂,只有寥寥数人能感觉到的转瞬即逝的庞大灵力。

爆发!

许三笑在这一瞬收回腿,右手一掌拍出,强大的灵力波动在他出掌的瞬间爆发,压得一些实力低微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掌与拳交接,只听到一声闷响,二人便静止下来,像是一同被施了定身咒。

咔咔咔!

一丝裂纹慢慢爬上墙壁,只在瞬间,便分化为成千上万道裂缝。

钱汉书倒飞而出,许三笑身子也是一晃,倒退数步。而在他稳住身子的那一刻,被裂缝爬满的墙壁轰然倒塌。

钱汉书落在地上,满脸惊讶。而他身前的院子里,那三个脚印发出一声怪响,一个个都陷了下去。

不多不少,每个脚印下的泥土都陷进去一尺有余。

许三笑长舒一口气,脸上居然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原来你这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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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阴风起

处在重鹤军中被监视着的锦衣男子一脸惊讶,他这时才发现,这个被他看不起的赘婿,居然有如此实力。

对于普通人而言,灵力者是高高在上的;对于真正的权贵而言,灵力者也就那么回事。

玉清不过是凡人,星辰才能算褪去凡身,勉强入眼。

而结丹之境,哪怕是皇室,也是重视的。

现在钱汉书表现出的力量,已经是星辰之境的巅峰了。只要他能狠下心,鼓起勇气,就算结丹也不是不可能。

而一旦结丹,就算钱汉书的身份是赘婿,在郑家的地位也不会低了,也能调动一定的资源。

到时候就算他是郑家本家人,见了钱汉书,也要恭恭敬敬地叫声姑爷。

一想到这,他的心就悬了起来,不知不觉居然升起许三笑赶快收拾了钱汉书的心思。

钱汉书看着许三笑,脸色可见的暗下,他已经很高估许三笑的实力了,却不曾想许三笑比他想的还要厉害。

赫然到了贯通全身,星辰闪耀若棋布,只要一个念头,便能突破至结丹的半步结丹境界。

“兄弟们!给我冲啊!”

他眼中精光暴涨,全身肌肉再度膨胀,身上衣服“刺啦”一声,居然被生生撑得粉碎。

许三笑浑然不惧,同样大喝一声:“杀!”

双方人马全都动了,这院子不大,只是眨眼间双方就碰在了一起,刹那间无数刀芒亮起。

许三笑和钱汉书同时动了,两人撞在一起,只是用手脚搏斗着,但每一拳每一脚都包含着巨大的威能,双方兵卒谁都不愿靠近。打着打着,二者身边居然自发形成了一个半径三丈的空地。

钱汉书武学主要是炼体,一身本事都在自己拳脚上。而许三笑更多的是刀法凌厉,此刻抛去武器,只和钱汉书拳脚相对,居然只拼了个半斤八两。

另一边的战局只是僵持片刻,便出现了一边倒的趋势。商队护卫终究还是比不过训练有素的重鹤军,再加上人数也不对等,商队护卫们开始还能用疯狗打法维持平局,等时间一久,疯劲稍降,就直接被重鹤军压制住了。

刀光,血光,连成一片;喊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在混乱的战场上,灵力者的表现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们的力量速度确实都远超常人,但他们的对手力量速度同样远超常人。

在没有碾压性的力量前,无论再高端的战力,只要敌军是同样的战力,战争还是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是抡起大刀片子招呼别人脑袋,都是一腔热血喷洒,都是一片惨烈的景象。

唯一不同的,就是对周围坏境的破坏。

本因许三笑和钱汉书交手而垮塌了一半的墙在双方的拼杀下,已经没了墙的样子,所留下的只有和泥巴不同的石桩。

护卫们开始溃败,所谓的拼命在真正直面生命危险时都成了笑话。他们这才想起刚才的自己确实太激动了,只是听了钱汉书几句话,就一个个红了眼,不杀出一条血路誓不罢休。

血能刺激人,也能浇灭人的杀性。

当自家好几个兄弟被砍翻后,一部分人红了眼,叫嚣得更凶,也扑得更厉害了。而另一部分则是完全认识到残酷,这和以前他们遇到的劫匪不同,这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是和他们一样的灵力者,在军团作战中,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所以他们开始退了。

许三笑见此,手上攻势越发凌厉,他张嘴吐出一道灰光,把钱汉书逼退,趁机在腰上一抹,只见银光乍起,一把制式长刀出现在手上。

长刀在手,许三笑换了个人般。只见长刀上的银光仿佛活了,竟顺着他手掌爬到他身上,眨眼间他半个身子都化作银色。

钱汉书暴退,知道许三笑厉害,不敢上前,只是后退的同时大喊一声:

“郑竞业还不动手!”

他这一声甚至调动了灵力,声音之大竟以一己之力压过了整个战场。

远在后方的锦衣男子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大变,一扭头就看见身边的重鹤军全部暴退丈许,或刀或剑或是长枪对准了他。

本在节节溃败的护卫们听到这话,立即想到刚才钱汉书动员时说的话,信心暴涨。体内枯竭的灵力在这刺激之下沸腾起来,他们大声嚎叫着止住退步,又拼死杀了上去。

溃败的战局,又一次变得胶着。

许三笑也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五感散开,更是回头看了一眼,生怕真的有人偷袭。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哄骗了,身后的战场胶着,根本没有能破开整个战场或直接穿过战场冲过来的人。

他不善思考,但不代表愚笨,立即明白了这是钱汉书的拖延之计。转过头来,果然看到钱汉书已经脱离了战场,独自往后院逃去。

“竖子安敢欺我!”

许三笑大喝一声,整个人仿如一条银龙,向钱汉书直追而去。在他脚下,无数青石碎裂,而挡在他身前的东西,无论花坛还是墙柱,无一不崩毁断裂。

他手一挥,一道刀光直追而出,砍在钱汉书背上,后者被这一刀砍飞出去,一头栽进后院,没了声息。

许三笑速度不减,他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似乎终于掌控了局势。

后院门墙被他撞碎,下一瞬间他的笑容就凝固了,无数阴冷气息投在他身上,甚至连他眼中世界都变了模样。

太阳无影无踪,天空一片漆黑,阴风四起,鬼哭阵阵。

哗啦啦——

锁链交错的声音响起,像是地狱勾魂的鬼使出现。院子血一般的融化,无论远近,所有建筑物都消失了,视线里只有一片血色平原。

许三笑猛地回头,退路已然不在,他身后亦是血海一片。

“呜呜呜呜!”

哭声!

“咯咯咯咯!”

笑声!

咕嘟咕嘟——

血海冒起泡泡。

嘭!

无数血包破海而出,又化作血丝流回,剩下的是密密麻麻的手骨。

“在一起!”

“在一起!”

“哈哈哈哈!”

无数声音交汇,几乎要搅碎许三笑耳膜,他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光芒暴涨,一刀劈在血海上。

无数手骨化为粉末,但很快又有新的血包鼓出,化作一只只白骨小手。

许三笑脚上一凉,他只觉得这凉意刹那间便冲上脑海,身体里因战斗而沸腾的血液瞬间平静,甚至也变得冰凉。

他低下头,只见一只骨手抓住自己脚腕,颤抖着想要融进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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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逃之夭夭

“给我滚!”

许三笑压住心中悸动,体内灵力悍然爆发,抓住他脚腕的骨手瞬间爆开。除此之外,他脚下血海,方圆三丈,直接凹了下去,任由其他血流涌动也补不齐。

“装神弄鬼!有本事堂堂正正地和我做一场!”

“咯咯咯!”

“哈哈哈!”

“呵呵呵!”

无数笑声交错,似是嘲笑,或是疯狂。

血海再度爆出无数血包,但这次血包里的不再是骨手,而是无数锁链,灵蛇一般飞出。

呛!

刀与锁链碰撞。

银色连成片,那是刀的速度舞到极致的展现,所有射来的锁链都被击飞,所留下的只有些许火星。

“呜呜呜!”

惨白的脸倒吊着突然出现在许三笑眼前,这是一个女人,眼珠要凸出来,血液顺着眼睛一直往头发流淌。她的长发直直垂着,四周已经荡起微风,但发丝却不曾晃动半分。

许三笑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不是他对女人心存怜悯,而是这女人出现的一瞬间,就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制住了他。像是鬼压床,让他全身瘫痪,动不了半点。

“鬼!”

“这是鬼!”

女鬼依旧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动作,许三笑也看着她,却是动不了半分。

哗啦啦——

锁链飞舞,只是瞬间便缠上了他的腰,随后无数骨手争先恐后地涌过来,抓住他的脚腕,一点一点把他往血海里拖。

“在一起!”

“在一起!”

他的身子静止着,被一点点往下拖,女鬼倒吊的脸也不曾在他视线里消失,反而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向血海里移动。

他身上的锁链缠得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甚至连他的头都包住了,只留下两只眼睛还暴露在外,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女鬼那惨白的脸庞。

锁链爬上了他的刀,制式长刀没了许三笑灵力的加持,承受不住锁链的力量,只听得“咔咔”几声,长刀化为漫天碎片,洒落在血海里。

嘭嘭!

心跳声响起。

在许三笑身上响起。

他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笑。

“你失算了!”

桎梏瞬间消失。

他身上本被染了一半的银色爆发出刺眼的光,缠住他的锁链和骨手在这光芒下尽数消融。

女鬼眸子里荡起水波。

那垂直的长发终于轻晃。

许三笑瞬间退出数丈,他扯开上衣,露出结实的身躯,赫然是一半亮银一半肉色。而在他那亮银身躯中,靠近心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漩涡。

他手径直探进漩涡之中。

“女鬼?”

“那我就杀一个鬼!”

他满脸狰狞,像是在承受什么莫大的痛苦,而他的手有一半都没入漩涡里,看上去骇人无比。

“刻……”

女鬼红唇微张,嘶哑到不真切的声音在她嗓子里回响,听起来就像滚开的水。

随着她话音抬起,下方血海沸腾起来,骨手锁链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升腾的血气。

久违的血腥味终于被许三笑捕捉。

“逐……”

阴风四起,只在瞬间便由微转狂。空气在风里被压缩,像是刀片的洪流,胡乱泼洒在许三笑身上。

“鬼就是鬼,什么时候还学起人话来?”

许三笑大喝,他手从漩涡里抽出,手中赫然多了一个刀柄。

没有刀刃,只是一个刀柄。

“死!”

刀柄斩下,疯狂的风瞬间静止,血气也凝固了,漆黑的天空一颤,一条明亮的光带缓缓出现。

“啊啊啊!!!”

女鬼尖叫起来。

一丝光透过带子,投在她身上。

“呲——”

像是烧红的烙铁印在人身上,女鬼被光照到的地方居然冒出了白烟,她尖叫连连,想要躲避,奈何移动速度好似龟爬。

许三笑斩出那一刀后脸色发白,他看着女鬼的动作,突然大笑起来:“原来你只是个冒牌货!”

他落在血海上,血海抖动,但根本来不及掀起大浪,就变回平地。

“我就说嘛,真正的‘鬼’,怎么会这么弱!”

他一步步向前,天空已经不再漆黑,漆黑的天幕被光撕开,正在支离破碎。地面的血海消失,消失的院景重现许三笑眼前。

女鬼好似被钉在原地一般,她扭曲着,想要逃开光,却根本移不动。

许三笑手持刀柄,很快就走到她身前,没有刀刃的柄轻轻按在她额头上。

“啊!”

女鬼惨叫,声音撕心裂肺,好似坟地里的夜枭,让人不寒而栗。

她额头破开一个口子,这口子还快就扩张到她整张脸。她半个脑袋都分开,口子却没有半点血液流下。

“永别!”

许三笑收回刀柄,嘴唇轻动。

女鬼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接着分成两半的脸同时惊恐万状,下一瞬间,漆黑的天幕被撕碎。

烈日投在她身上,暖洋洋的阳光对她而言无异于最恐怖的武器,她甚至来不及再惨叫,就化为齑粉。

许三笑长舒一口气,重新把刀柄送回漩涡,而吞了刀柄的漩涡也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

做完这些,他才开始打量这个后院,片刻后才想起什么,径直扑向院子里未关的房门。

屋里一片混乱,像是进了贼一般,处处可见凌乱的衣服和散乱的纸张。

他鼻翼微动,立马又警惕起来,这屋里居然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嘭!

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

许三笑艺高人胆大,也不怕暗算,毕竟刚才那翻凶险他都扛过去了,钱汉书手段再多还能有比刚才更凶险的?

如果真的有,他就不用逃了。

他大步走向声源处,绕过屋角,在一张黑木桌后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钱汉书的一个仆人。

他双腿尽断,鲜血从他短腿流出,浸湿了他的衣裳,但他还有呼吸,甚至还有意识存在。

许三笑可管不得这么多,揪起仆人浑身是血的衣襟,大声道:“钱汉书呢!”

仆人满脸怨恨,颤颤巍巍地指向旁边的木床。许三笑直接丢下他,几步跳到木床上,深吸一口气,一脚跺了下去。

木床四分五裂,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出现在他眼前,地道旁还有洒落的纸张。

他弯腰捡起其中一张纸,上面正是重鹤军一角的情报。他猛地一捏,居然把纸捏成了碎末。

“混蛋!让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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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密谋

当白玄带着他的小班底跑到钱府时,抓捕行动已经结束了。钱汉书商队的护卫死一半,其余全被俘虏,而重鹤军这边死伤人数不过寥寥十数人。

但钱汉书跑了。

许三笑赤着上身,满脸狰狞,一看到白玄就吼了起来:“姓钱的跑了!我兄弟死了三个!死了三个!”

白玄见他脸涨得通红,也不敢撩其虎须,只得委婉道:“我们好歹证实了他确为邹王密探。”

“那有什么用!”许三笑一把按住他肩膀,“老子兄弟没了!没了三个!他们一个个可都是对付妖怪的好手!没死在妖怪手里,反倒死在人手里!这算什么事!你说!这算什么!”

他力气大得出奇,摇得白玄腹内翻江倒海,差点就把今天午饭给吐出来。

白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却见许三笑又吼起来:“他们一个个都信任我!如今却死在我私自行动里!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你冷静一下!”白玄终于抓住他的手腕,连忙喊到,“你仔细想一想!若是不把这些内奸揪出来,等到妖潮一到,他们在背后使阴招,到时候莫说你三个弟兄,就连整个重鹤军!都朝不保夕!”

许三笑瞪着他,呼吸急促,却慢慢稳了下来,最终也点了点头。

白玄松了口气,声音也缓了下来。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抓到钱汉书,还有……揪出其他探子。”

“抓?”许三笑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人都跑了,你去哪儿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白玄笑道,“他再跑现在也没跑出重鹤城,我们还有机会。还麻烦许都尉尽快通知景统领,封锁城门,全城,不抓到他,誓不罢休!”

许三笑愣了愣,片刻后才不确定道:“这……仅是他一个钱汉书,用得着通知景统领么?”

白玄笑了笑,半响后叹了口气:“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许都尉可不要瞧不起人!再者说,这重鹤城里的探子,远非他钱汉书一个!”

许三笑看着他,沉吟道:“若真如你所说,那……”

白玄只是笑笑:“重鹤城还不是天上人间。”

许三笑回首看了看地上被白布盖着的尸体,最终狠点下头:“那便依你!”

“那就再麻烦许都尉了!”白玄拜谢道,“还请都尉再留下两队人,小弟还要把这里的东西整理起来,这里毕竟都是重鹤军情。”

许三笑看着屋里的狼藉,最终点点头。

……

重鹤城的城门又一次在黄昏时刻关上了。

一队队重鹤军频繁交岗,每个城门都至少有一个校尉坐镇,守军们也擦亮手中兵器,武器上寒光点点让人心颤。

而在城内,由各个什长带领的小队由大化小,穿梭于大街小巷,搜寻着钱汉书的踪迹。

更是开始夜禁,就连曲水河畔那个烟火繁华之地都逃不了,整条河到了晚上死气沉沉,连一点灯火都没有。

重鹤城居民陷入了恐慌,还记得上一次夜禁已经是三年前了。

一部分以夜市为生计的居民背地里骂起了重鹤军,甚至很快就有谣言,说是以后夜禁再不开放。

但当夜禁是三统领共同决定的消息传出来后,这谣言就如同火把的火被猛按在水里,销声匿迹。

对重鹤城的人而言,重鹤将军就是天。而重鹤将军深居将军府,极少管事,仅在他之下的三统领俨然成了重鹤城最高执权者。

于跃统领负责城卫,景其山统领负责城内事宜,马灵龙则是负责巡视尘寰边境。三大统领下的三大军团,俨然把重鹤城分割成三块地图,分而治之。

只要是三人共同的决定,就算重鹤将军,也要尊重三分。

此时鹰犬捕内灯火通明,白玄许三笑对立而坐,旁边围着几人,依次排开是尹芸、石慕武、万平、方孟庭以及两个许三笑手下什长。

张海卫与田平方。

众人身前只摆了一张大桌,桌上摆满了纸张。为防风吹,四处门窗都紧闭着,整个屋子都被封禁。墙上挂着几盏灯笼,淡淡的油香随灯火烟云缭绕,竟给人一种闷热感。

“这是娟香提供的消息,除了钱汉书外其余安插在重鹤城里的奸细。”白玄拿起桌上一沓纸,说完后又拿起另一沓纸,道,“这是从钱汉书那里找到的情报,专门筛选出的有署名的备份。”

他把两沓纸放在桌子中央,看着许三笑,继续道:“而这里面有好几人都和娟香提供的情报相吻合,诸位看看吧!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可以提出来。”

许三笑第一个拿起,翻了两下后就没了兴趣,径直丢给身边的田平方:“你看完告诉我!”

田平方面带苦笑,却很自然的接过纸卷翻看起来,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石慕武沉吟片刻,拿起桌子上另一沓纸卷同样翻看起来,他看得甚至比田平方还要认真,每一个字都在细细研读。

纸卷不厚,上面的字也不算多,二人很快就翻完了。

白玄见两人放下纸卷,这才笑道:“今日我叫你们来,一是在抓到钱汉书前确定部分奸细,打着围捕钱汉书的旗号,把确定的奸细一网打尽。二来,则是李潜之事!”

他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他,灯笼里跳动的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扯得粉碎。

最终还是许三笑开口了:“李潜与我同级,位居军中都尉,我们……就算是背后有景统领,在证据未明的情况下,也动他不得。”

石慕武跟着道:“甚至……就算我们手里证据充分,也不好动他,毕竟我们鹰犬捕实质上还是景统领私卫。”

“可若只是抓些小鱼小虾,不动大鱼,怕是不足三年,重鹤城里又得遍布邹王府的探网。”

白玄叹了口气。

尹芸却白了他一眼,哼道:“若是心里没有计策,你会把他们找来?”

众人看着白玄一脸惊色。

白玄苦笑:“就不能容我装完这个逼吗?”

方孟庭连忙笑道:“嘿嘿嘿,大人有何计策?”

万平也谄媚道:“大人可娓娓道来?我等知道计策却不明晓,实在是心急难耐。”

许三笑大袖一摆:“白小子!说!”

石慕武三个什长也看着他,眼里是浓浓的求知欲。

“若要抓住李潜,需兵行险招!”白玄收起笑容,趴在桌上一脸严肃,“以现在的搜查力度,我们想要抓住钱汉书,简直难如登天!要知道他可是能从许都尉手下逃出来。”

许三笑脸一黑。

“我们——欲擒故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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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岂因福祸避趋之

“欲擒故纵?”

许三笑一愣,尹芸却眼睛一亮,只是秀眉微蹙,大抵是明白了缘由却不知如何做起。

石慕武却笑了起来。

白玄见此,心中一惊,便抬起手,指着他道:“慕武可有见解。”

石慕武抱拳,向着许三笑一拜,得到同意后才站起身来:“可禀告景统领,使景统领施压,逼迫李潜带队搜寻钱汉书。而钱汉书看到李潜带队,定会觉得有机可循。至于李潜,与钱汉书合作数次,深知其地位,必会放水,甚至护他出城。届时我们一网打尽,抓他个人赃俱获!”

许三笑满脸喜色:“此计……”

尹芸却摇了摇头,打断了许三笑的话,也不管他的脸色:“可这样不就显得景统领越线了么?”

许三笑听见此话,被打断话的怒火消散,立即明白其中厉害:“确实,李潜是马统领的人,景统领若是逼迫过甚,怕是结果会大相径庭。”

万平也插嘴道:“是极是极!”

石慕武咂了咂嘴,最终还是轻叹一身坐了回去。

“不仅如此,”张海卫也开口了,“景统领定知此事凶险,或许根本不会去逼迫李潜。”

石慕武脸色又白一分。

方孟庭也适时地插嘴道:“万一李潜性懦,怕被钱汉书连累呢?”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万一……是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白玄笑了笑。

方孟庭脸色更白。

在场就他地位最低,就连万平都打着个景统领手下人的称号,不是他能比的。

他之所以能进来参加这个会议,还是白玄看他芙蓉楼一行干得非常漂亮,直接揪出娟香,打破僵局。

虽然后来娟香逃了,那也是他实力不足,不代表他智力也不行。况且最后娟香也被白玄用阴招抓回来了。

但当时他只是兵行险招,从娟香话里感觉时间对不上号,于是想出手试探,却不料这女人如此警觉,但恰恰也是这份警觉害了她。

白玄看着他,却是一脸赞赏。

田平方这时才开口,风头直指白玄:“不知白犬领有何妙计。”

白玄目光移动,落到田平方身上。此人浓眉大眼,留着齐胸长髯,一看便知其勇武,不曾想他的名气却是因许三笑麾下智囊所得。

“慕武的计划不变,但我们只向景统领诉苦,暗指李潜为内奸之事,切不可点明。再指出马统领有一半人手留着城内,可借兵扩大范围即可。”

白玄笑道。

“可景统领怎么会这么顺我们的心,再说……”许三笑看了看众人,却见他们一个个都在沉思,嘴里顿时没了底气,“马统领不借人怎么办?”

“不会!”尹芸深吸一口气,看了白玄一眼,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光彩,“夜禁之事,民声载道,三位统领都想早日抓到钱汉书。若是景统领开口,马统领定会同意借人!”

田平方也点点头:“而且说景统领会顺我们心的人……”他说着,瞥了许三笑一眼,后者看他目光移来,眼睛圆睁瞪了回去。

田平方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生生无视了许三笑这一瞪,又继续道:“你以为谁都是你么?”

许三笑胸膛高高鼓起,就要举拳砸过去,片刻后又泄了气,他自己什么样他一清二楚。

要论打架还行,若要动起脑子,那就好比蚂蚁找大象比谁的力气大。

“若是李潜怕事,我也自有办法!”白玄神秘地笑道。

“什么办法?”

许三笑立即转开话题。

“军中备有射妖弩,威力堪比结丹,若是李潜杀了钱汉书,那我们……”

众人打了个寒颤。

“射杀军中都尉,这个罪名,就连景统领都担不下。”

田平方看着他,捏着胡须,声音轻细,但语气中的狠意却无从遮拦。

“若是射杀了李潜,那你……我们,都没好日子过!”

白玄目光在众人脸上游动,片刻后猛地站起身子:“若出事,白某一人承担,绝不拖累诸位半点。”

许三笑眼神一凝,拍桌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某虽是贪生怕死,但也有一腔热血,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白玄看着他,义正言辞,“邹王府暗地里搞这些事情,不知目的是什么,但威胁到我重鹤子民,我怎能无视?有如此奸细混入军中,我又怎能安心?李潜此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不死,我白玄心不甘!”

“好!”

张海卫拍桌而起:“为国为民死而后已!我等既入重鹤军营,便要守护这一片天地!若是怕死,就不是重鹤军中,热血男儿!”

“此事!算我许三笑一个!”

“也罢!我田平方也陪你一遭!”

“我石慕武退缩了十几年!今天我便不再退缩,这事,也算我一个!”

“诸位大人都敢,我方孟庭又岂会退缩!”

万平也站起来:“景统领那里,我来扛!”

尹芸看着这满桌子的男人都站起来,看着白玄的目光更加奇怪。别人不清楚,她还不知道白玄肚子里憋的是什么吗?

不过是以大义之言,蛊动这群热血尚在的军中男儿罢了。

但她一介女流,看着这场景,身体里的血液流速似乎都加快了。

最终她也站起来:“尹芸一介女流,不明大义。但我心已许!夫家在哪,我便随哪!宁死无悔!”

此话一出,白玄整个人都不好了,幸好他脸上带着面具,这灯笼火光随亮,但也比不过阳光,脸上异样并无人看到。

众人倒无异样,在他们心中,尹芸就该是白玄的妻子。

许三笑叫了声好:“好!好一个宁死无悔!”

“大人有如此之妻,真是羡煞孟庭啊!”方孟庭也开始了口花花。

万平跟风:“是极是极!”

白玄强压下心中因尹芸的话而出现的悸动,知道自己再不说些什么这场面就维持不住了,旋即高声一呼: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众人一怔,觉得此句简练而富有内涵,十四字虽短,但那拳拳报国之心却毫无保留地喷洒,直叫人热血沸腾。

众人相视一眼,目露坚定的光芒,同时举臂高呼: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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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鬼境

“白某!多谢各位!”

白玄深深一拜。

“白小子何必见外!”许三笑大声道,“重鹤城莫不是我们的重鹤城?不就一条性命,拿去又有何妨!”

“都尉所言极是!”石慕武接过话道,“这重鹤城莫不是我们的重鹤城,死又何妨?”

“若是能肃清重鹤奸细,洗涤罪恶,”田平方慷慨激昂,“我田平方,愿以血做水,清扫污秽!”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声。

“不过……”

许三笑首先坐下,眉头紧皱:“要说清扫罪恶,怕不是那么容易!”

“哦?”

田平方眉头一挑,心中热血温度稍降,意识也清醒了些,旋即想起昨日那场战斗,便道:“可是昨日钱汉书……”

许三笑点了点头。

白玄见此,便知此时深有隐情,便压压手,压下喝彩声,又示意众人坐下。待到众人重新落座后他才坐下身子,轻声询问道:“昨日那一战,都尉可是遇到了什么?”

许三笑点了点头:“那钱汉书修为不凡,武学功法皆为上层,性情也不是懦弱之人,倒也算难缠。不过莫说是重鹤城,就算整个尘寰,结丹之下我也谁都不惧!他钱汉书想从我手下逃出生天,痴人说梦也不为过,可他偏偏……”

白玄一脸凝重。

“偏偏逃了出去……”

“若真刀真枪,或是身法无双那也罢了!”许三笑哼道,言语中不屑之意难以言表,“可他敌我不过,诱我进局,用些鬼蜮伎俩,生生拖住我脚步。”

说着,他深呼了一口气:“甚至……要不是我还有些手段,恐怕就栽在里面了。”

“鬼蜮伎俩?”

白玄心中一惊,想起了现在自己脚下被封印的碣魑鬼蜮。

许三笑瞥了他一眼,居然看出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那些手段当然比不过真的鬼蜮,钱汉书要是能弄出一个鬼蜮,他还用做奸细?邹王府都得把他当老爷一样供着!”

石慕武第一个反应过来:“可这钱汉书使用的鬼蜮伎俩,和清扫重鹤污秽罪恶有何干系?”

“自然有干系!”许三笑冷笑一声,“钱汉书修练的武学功法乃是炼体绝学,体内灵力刚勇猛烈,根本弄不出那些鬼蜮伎俩。而且那鬼境也不是他操纵,甚至他连进入鬼境趁机偷袭我都不敢……”

白玄心里想起什么:“你是说他还有帮手?”

张海卫等人包括尹芸都一脸惊讶:“鬼境?”

许三笑看着满脸震惊的众人,连忙干咳了一声,道:“我开始也以为是鬼境,后来才发现只是个伪——鬼境而已。不然你们以为我只是有些危险?”

众人顿时了然,只是白玄还一脸懵逼,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许三笑看着懵懂的白玄,又笑道:“我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普通人在。”

白玄摆摆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却又道:“鬼境是什么?”

众人相视一笑,田平方捋了捋胡须,道:“那就我来给犬领解释一番!这万物生灵都有魂与魄,常有人死魂灭之说。然而这世上并无绝对,有人死而魂独活,这些无躯之魂若是机缘巧合之下,可化为鬼!”

他顿了顿,又道:“只要是鬼,无论强弱,都远非常人能匹敌。因为每只鬼成形之时,就会形成鬼境,鬼境诡异无比,没有结丹的修为,进则死!”

白玄愣了愣,叹道:“果真是危险至极!”说着,又想起什么,“那都尉所说的伪鬼境又是什么?”

田平方轻笑:“所谓伪鬼境就是伪造的鬼境,虽比不得真正的鬼境,威力也是非同寻常。”

“还有一点,”许三笑哼道,“伪鬼境是人弄出来的!寻常鬼魂,要么是魂,要么鬼,根本没有介于中间的存在。”

“而犬领所说帮手,应该也不存在!”张海卫突然道。

“确实!”许三笑点点头,“能弄出伪鬼境的魂修,修为绝不比我低多少,他若是凭借伪鬼境力量,再和钱汉书联手,定能将我逼退。”

“再说,一个伪鬼境的价值可不算小。魂修之路有伤天和,绝对不会凭白丢下一个伪鬼境。”石慕武看了众人一眼,也开口了。经过刚才宣誓,他不再顾虑,心有所想,便直接抒发。

“可这伪鬼境……”许三笑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钱汉书手里的?”

白玄问了许久,心中明白几分,也跟着道:“钱汉书不可能是魂修,而邹王府若是敢明目张胆走上修魂之路,大概会引天下而共击之吧!”

“可如果暗地里……”方孟庭讪讪地道。

万平点头:“是极是极!”

许三笑道:“我倒是怀疑这伪鬼境是钱汉书弄到的!”

“这……”

众人一滞,同时面露思索之色。

白玄只觉得腰间被掐了一下,扭过头来,看见尹芸凑了过来,心头一跳。

莫……莫非,她又要来一口?

他只想到在白家池塘边的那一口。

但他的猜测落空了,尹芸把嘴凑到他耳边,唇齿轻合,吐出一口气,吹得他耳根直痒痒。

“吴氏当铺!”

尹芸只说了这四个字就把头抽了回去,这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心底一想自然明白缘由。她俏脸微红,细细地别了过去。

白玄这时从尹芸话中醒来,回过神就看见满桌大老爷们暧昧的眼神,被吓得往后一缩。

他屁股下的椅子承受不住这样突然的动作,带着人往后仰了四十五度,随后“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许三笑干咳几声,连着众人一同讪讪地抽回视线。

白玄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又扶起椅子,一边对石慕武道:“慕武,当初我叫你查那吴氏当铺,你的进展怎样?”

石慕武低低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若无其事地坐下,胆子便大了起来,坐直身子:“吴氏当铺掌柜并未否认此事,并告知这只是一次贵重物品的私下交易。”

白玄淡淡一笑:“果真如此?”

“这……”石慕武心中一跳,知道事情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确实如此,慕武未曾从掌柜嘴里听出些有问题的东西。”

“那你和他交谈时,可曾感到他身上的阴寒气息?”

许三笑等人的目光在白玄问出这一句后,全都落在石慕武身上。

石慕武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才慢慢道:“没……有!”

白玄眼睛一亮:“可是当初我询问清和茶馆的账房,他明确的说了,吴氏当铺的掌柜身上一直有股阴寒气息,甚至除了钱汉书谁都不愿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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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吴氏当铺

井水街的中段,算是整条街唯一繁华的地方,虽比不过曲水河畔那热闹的夜市,但对于街里的居民而言,已经是平日里最多的去处。

吴氏当铺便坐落在这里。

它没有太大的门面,只有窄窄一扇门,门上挂了个灯笼,灯笼上写着典当二字,白字红灯,看上去颇为醒目。

但当铺内却是另一番风景,里面设有好几个窗口,旁边还有数张桌椅,来来往往客人不少,小厮在人群里穿插,给坐在椅子上的客人送去茶水。

吴氏当铺掌柜名吴卫祖,此刻和一个身着富贵精锻衣裳的男人坐在一处,低声商讨着一件典当物品的价格。

许三笑身着重鹤军都尉的铠甲,大步迈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数人,其中一个正是白玄。

重鹤城里,重鹤军这身衣裳无论到哪都是一个招牌,当铺中许多人看到许三笑之后,不自觉地低下头。

本来喧闹的当铺声音低了下来。

吴卫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带人鱼贯而入的许三笑,旋即站起身来大声道:“诸位将军……”

许三笑摆了摆手:“客套话不必多说!今日我找你们吴氏当铺有要事相问,还请吴掌柜清清场,不要把事泄露了出去!”

吴卫祖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客人们,见他们的目光都移到自己身上,不由得苦笑道:“这……大人……我们这小本生意吃的就是个名声,要是撵了客人,这以后咱们还怎么做下去?”

他说着,正巧看见许三笑身后的石慕武,立即上前几步,赔笑道:“石大人,我们可没做什么坏事呀!您是一清二楚!要是调查咱们一定配合,可撵走客人……唉呀您跟这位大人说说,咱们通融通融。”

石慕武干咳了一声,这才道:“事情机密,可不能泄露出去……”

吴卫祖早就等这他这话,听他松了口风,连忙道:“我在后院备了好茶,大人能否屈尊后院……”

许三笑板着一张脸,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身旁的田平方一眼,见其点了点头,便道:“那就去后院吧!但切不可让闲杂人等进去,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

吴卫祖连连点头,忙叫过一个小厮把许三笑等人带去后院,自己则是到那一身富贵锦缎衣裳的男人告了声罪,才急急忙忙地跑进后院。

而当铺里的人见许三笑等人离开,都松了口气,只是当铺内的喧闹却回不来了,一个个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后院的几位爷。

这几人为抓捕钱汉书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在这紧张时刻,可没人敢去撩重鹤军的虎须。

这时门外突然闪进一人,披着黑色大衣,脑袋低垂,又带着顶帽子,整个人都遮起来,让人看不真切。

富贵衣裳者知道吴卫祖被叫了进去,自己手头东西又太过贵重,不敢轻易出手,便低声咒骂了几句,低着头向门外走去。

二人同是低着头,不曾注意身前,恰好一个进一个出,居然撞了个满怀。

富贵者锦衣素食,哪里和别人动过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晃了晃头,看着黑衣男子就骂了出来。

“没长眼睛啊!”

黑衣男子止住身子,低头似乎在看着富贵者。

富贵者见他俯视着自己,登时火冒三丈,立即爬了起来:“你不是瞎吗?看什么看!”

黑衣男子一怔,随即抬起手,向上拉了拉帽檐。

他被藏在帽檐的阴影下的眼睛顿时暴露出来,只见他眼睛细长,沿着眼睑画了一道黑线,黑线往眼角延伸,直至太阳穴方才隐了去。

而他的眼睛,更是恐怖。那本是漆黑的眼珠中间,赫然多了一个白圆,白圆中央,倒映出富贵者的模样。

那是一张微胖的脸,收拾得倒干净,只是脸色苍白,目光虚浮,一看便是贪图享乐之辈。

但这张脸却没有半分惊恐之色,它主人的目光下移,根本没放在黑衣男子脸上,而是他的怀里。

黑衣男子大衣里居然还藏有一个口袋,因为他抬手的缘故整个口袋都显露出来,甚至敞开了半个口子。

从敞开的半个口子中看过去,正巧能看见里面藏着的东西,那是一块玉珏,白如羊脂。但上面却沾染了几处血点,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不是沾染的,而是本包含在玉里的颜色。

黑衣男子拉下帽檐,把手收了回去,那敞开的口子也被垂下的大衣盖过,里面的玉珏从富贵者视线里隐了去。

富贵者眨眨眼,收回视线,又上下打量了黑衣男子一遍,才放了句狠话:“你以后给我小心点!”

说罢!他大袖一甩,夺门而出。

出门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身子,扭头盯着黑衣男子的背影。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玉珏的模样,越想越觉得那东西不凡,想着想着,又想起自己要典当的东西,两相对比,竟觉得自己的东西还要差上一筹。

他家以前也显赫过,虽比不上重鹤四大家族,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到他这代,还没仔细享受就破败下来,家族资产被卷走,甚至秘传武学也被盗。到了现在,他居然沦落到典当家里剩下的古玩玉器为生。

“不行,那东西绝对值钱。这混蛋没长眼,我就得让他长长记性!”

他嘟囔着扭过头,眼珠一转就想到一个妙计,便从怀里摸了块碎银子,走到吴氏当铺对面的摊铺前。

“老板,刚才进当铺的人你还记得吗?”

这摊贩是卖些小孩玩意的,开始还以为富贵者是为自己小孩买些玩意回去,现在听他问话,知道不是来买东西的,脸上笑容微降。

“哦!记得。”

却见富贵者把一块银子丢了过来,笑容又盛了起来,忙道:“这位老爷可是有什么事?”

富贵者被这句老爷吹得有些飘飘然,点头道:“给我看着他,那混蛋落了老爷我的面子,我要好好把他收拾一下!”

摊贩拍了拍胸脯:“包在小的身上!”

富贵者又点点头,觉得人生大抵不过如此,丢点银子,就能把人当狗一样使唤。

他满意地准备去找人了,可才迈出几步,就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摊贩还在看银子,便听见“嘭”地一声,刚才给他银子的那个人傻钱多的“老爷”睡在了地上。

摊贩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个机会不容错过,连忙跑过去想要扶起对方,期望着再得点赏钱。

但他发现自己居然扶不起来!他心生不妙,鬼使神差的把手伸到富贵者鼻子边。

“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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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白眼

“……当时是那钱汉书找来,我也不知道刚到手的东西怎么会泄露了消息,现在想来恐怕是卖主本就不怀好意。不过咱吴氏当铺还真没怕过几人,有重鹤军在,谁敢乱来?”

吴卫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数流水帐,众人听得眼花缭乱,偏偏许三笑津津有味,还点头连连。

“那钱汉书怕东西见光,就约我去清和茶馆单独交易,我想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还敢害了我不成?也就答应了!交易过程倒是没什么问题,我还以为他真是个良心人,却不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是这等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想着搅乱重鹤城!早知今日,我就不该和他交易,鬼知道那件好宝贝是不是被他偷运去邹王府!”

许三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白玄等人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奈何许三笑谈到兴处,就连田平方的暗示也不看了。

尹芸终于是忍不住了,狠踢了白玄一脚。

白玄强忍着脚疼,双手按在许三笑肩上:“许都尉,您累了!”

许三笑一愣:“我不累呀!”

白玄却不管他,双手发力把他连着椅子扭到一边,这才用脚勾过凳子放在吴卫祖身前,径直坐下。

“喂!你……”

许三笑就要闹,却被白玄一巴掌封住了嘴。

“许都尉!你是真的累了!这种问人的事还是交给白某处理吧!”

许三笑还想说什么,却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最终是讪讪一笑,把话憋了回去。

白玄这才对一脸懵逼的吴卫祖道:“吴掌柜,当日您卖的那件宝贝,是什么?”

“这……”吴卫祖一脸为难。

“吴掌柜,你若是知情不报,那我们也会为难。万一你是和他同……”

“那是一尊貔貅兽雕,用的是古兰红玉,出自三百年前的雕刻大家刘隽永之手,可谓是价值连城!”

白玄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却不笑出声来,甚至连嘴里的语调都冷了些:“果真如此?”

吴卫祖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可当时的你身上带着股鬼气!”白玄道,“这如何解释?”

“鬼气?”吴卫祖眨巴着眼,似是听不懂白玄的话。

片刻后他猛地一拍手:“大人……我有一个玉坠,里面是亡妻的发丝……每次我出去的时候都会带上,莫不是……”

白玄直视着他,脸上笑容不减。面具遮住他半张脸,让人看不真切,也猜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把那玉坠拿过来。”

吴卫祖咬了咬牙,狠下心,脸一横道:“那是亡妻留给咱的念想……咱……小的不想……”

白玄脸上仅存的笑容敛去,他伸手敲了敲面具,这才冷声道:“吴掌柜不要自误!”

许三笑在一旁看得眉头紧皱,但还不等他发作,尹芸就上前一步,拉了拉白玄衣服:“他也没什么问题,我们就不要太为难他了吧……”

白玄回头瞪了她一眼,就要开口摆一堆道理,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声。

“死人啦!”

众人脸色齐变,许三笑更是站了起来,回首凝望:“何人敢当街杀人!”

白玄也被这突发事件给惊住了,一同站起身子,也不管一边的吴卫祖。

至于吴卫祖,脸色也是大变。重鹤城内时有杀人事件,但现在风声正紧,谁还敢顶风作案。

鹰犬捕们交换了一下视线,便同时点点头,准备去那案发地点。

许三笑更是心急,纵身一跃几步便跨过房顶,找到了案发地点。

其余人则是直接往大门处跑,白玄正想跟去,却又止住脚步,扭头对吴卫祖道:“还请吴掌柜仔细想想,我等也不是要亵渎你的亡妻,只是律法无情,吴掌柜若是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我们也只好请你去鹰犬捕喝喝茶了!”

说罢,带着面露不满之色的尹芸,向前面的人追去。

只是白玄说话的时间,这群闻着腥味的猫般的牲口早就没了影。白玄也不气恼,只是拉着尹芸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出了院子。

二人很快就重新走进当铺中,恰好是因为白玄等人的原因,当铺里的人都听清楚那一声喊,很多人都跑了出去,留在的只有当铺里的伙计和几个客人。

其中一人穿着黑色大衣,帽檐压得低低的。他看到从后院出来的白玄二人,立即又缩了缩身子,整个人都趴在当铺柜台上。

白玄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正巧见到这男子缩完身子后,又猛地拉下帽檐,几乎要把整张脸都扣进帽子里。

他停下身子。

尹芸还没停下步子,径直撞在他背上,鼻子被磕了一下,便觉得里面酸溜溜的,眼圈竟不自主的红了起来。

她连忙退了半步,捂着鼻子轻喝道:“你干嘛!”

白玄刚才感觉背上被两个柔软的东西顶了一下,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干咳了两声,移开身子,低声道:“对不起啊……”

黑衣男子外耳轻动,二人的话竟一字不漏地被他听了去。他低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笑,便抬起头,把帽檐往上拉了拉。

二人同时叹了口气,前后对视一眼,演练数次般一齐迈开步子。

有了这尴尬的遭遇,二人也提不起速度,只是轻慢地走着,像是做贼般心虚。

黑衣男子放松下来,重新开始了和当铺伙计的交谈,像是要卖什么东西。

二人慢慢地和他擦身而过,就在这时,白玄猛地转身,手掌拍在他肩上。

“哥们儿在聊什么?”

黑衣男子浑身一颤,随后又伸手往下拉了拉帽檐,肩膀一抖,撇开白玄的手。

他突然站起来,大衣高帽显得他身材高大,远远看去,白玄在他身前就像小鸡崽般无力。

但这小鸡崽却张开双臂拦在他身前,犬型面具反射着光,给人一种不可琢磨的神秘感。

“兄台叫什么名字?”

男人并不理他,向后退了一步,便换了方向想从一旁走开。

但白玄腿一伸,又拦住他去路:“此路不通!”

男人终于停下身子。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又为何藏头藏尾,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男人深吸了几口气,慢慢按住帽檐,轻轻向上一拉,露出一双瞳孔中带白的眼睛。

而那白色中,倒映着白玄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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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魂修

但白玄的脸上却有一张面具,遮住他的半张脸,使得男人看不清模样。

白玄看见他那怪异的眼睛,顿时觉得浑身汗毛根根竖起,像是被推上断头台一般,刀未落,但那股威胁生命的寒意却未淡去半点。

却见男子的手突然动了,目标正是白玄脸上的面具,他的速度极快,白玄根本来不及躲避。

但下一瞬这手停在了白玄身前,进不得半点,在手腕处,尹芸那纤细的手如手铐般紧握。

她抬起头,男人的视线也移了过来,二者目光顿时碰在一起。

尹芸瞳孔陡然变成了绿色。

“嗡!”

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一处。

男人猛地挣开尹芸的束缚,从白玄身旁一跃而过,径直冲向当铺大门。

“抓住他!”

白玄的声音立即传到街道中围着尸体的众人耳中,许三笑猛地回头,恰好看见从当铺跑出来的男子。

他脚下地面发出一声呻吟,一个脚印便陷了下去,而他的身形高高拔起,直扑男人而去。

男人一出门便看见这一幕,顿时亡魂皆冒,心中对白玄的恨达到了极致。

他自知不会是许三笑对手,便转身闯入吴氏当铺,双手成爪,直扑白玄。

啪!

他的手掌却撞到尹芸手上,二者接触的一瞬间便响起清脆的声响。

白玄见尹芸拦下了他,心中大定,身子却缩作一团,不管脸面,“骨碌碌”向后滚去。

其实他也不用担心脸面,因为当铺里还剩的人一看两人大打出手,早就找个角落躲了进去。

男人大急,许三笑很快就会杀来,他深知若不再许三笑来临之前抓住白玄,自己绝对难逃一劫。

心急之时,他全身灵力都催动起来,掌心变得漆黑,浓墨一般,其中散发出些许阴冷气息。

尹芸眼中绿意更浓,身体竟是虚幻起来,一连拍出数十掌。

嘭嘭嘭——

双掌交击,其中的灵力波动都扩散出来,竟使得木墙发出“嘎吱”的声音。

“趋……”

男人开口,念出一个字,刹那间他身上响起数声尖叫,竟钻出数个虚幻的影子,其中大部分都向后扑去,只有几个扑向尹芸。

饶是如此,尹芸也被弄得手忙脚乱。她身上都爆发出绿光,压制住这些影子,但又被影子缠住,脱不了身。

“魂修!”

门外传来许三笑的怒吼声,男人只感觉自己放出的魂体在一瞬间便失去了联系,也顾不得尹芸,直接扑向白玄。

白玄一头撞在当铺柜台上,才停下了滚动,只是脑袋有些晕,于是狠摇了两下,好不容易清醒了一抬头就看见白眼男子扑了过来。

这一次是白玄亡魂皆冒,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想起当初锦毛鼠的模样,下意识地向旁一滚。

这一滚居然躲过男人这一爪,但还未等他庆幸,男人又是一爪抓来。这一爪抓住他的面具,只是微微发力便将白玄这带了许久的面具掀开。

嘭!

许三笑身上亮起银光,撞碎了半边墙壁冲了进来,挥手见便洒下一片银芒,把还在纠缠尹芸的魂体撕得粉碎。

而白玄此时惊慌失措地晃了晃头,下意识地把视线乱晃,看到了男人的眼睛。

眼珠里的白色,倒映出他那还算稚嫩的模样。

男人看到白玄的模样,心中诧异之时却毫不犹豫地催动自己的底牌,眼珠中的白色居然亮起一道诡异的光。

白玄只感觉自己被危机感包围,像是堕入冰窖,寒冷针刺般遍布全身。

“你——敢!”

许三笑已经看到了这,发带崩开,一头长发随风而舞,整个人好似疯魔。

砰砰!

心跳。

火热。

灼热从他胸膛爆发,遍布全身的寒意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烈焰的针,从他体内刺出。白玄只觉得自己瞬间置身于火山岩浆之中,高温要把他全身血液都烤干。

“啊!”

男人双眼在这刹那间射出血线,他身形不稳,连退了好几步坐在地上,五指发力把手里的面具捏成一团。

许三笑本是冲来的身子猛地止住了,硬生生停在半空,看着在地上惨叫的男人惊疑不定。

片刻后他才明白了什么,冲到男人身边,手掌一翻便掏出一粒药,捏开男人嘴巴就送了进去。

男人吃了这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不一会头就一歪,晕死了过去。

这时尹芸几步跑到白玄身旁,张开怀抱搂住了他,但下一瞬就松开了手。

“呀!”

许三笑见男人晕死过去,这才赶到白玄身边,看到尹芸惊叫一声,便急忙问道:“怎么了?”

“他……他身子好烫!”尹芸拍了拍双臂,又咬着牙,想要再抱起白玄。

许三笑挥手止住她的动作,连忙道:“我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不要去碰他!”

这时吴卫祖从后院大门走了进来,看到完好无损的许三笑,连忙道:“许都尉……你们没事吧?”

而当铺中还剩的人听到这声音,知道是掌柜来了,便明白没了危险,一个个都从柜台下爬了起来。

“无事!”

许三笑连忙摆了摆手。

尹芸却没听到他话一样,急得像是热锅是的蚂蚁,摇着许三笑的胳膊:“他到底怎么了?”

田平方和张海卫也赶了来,见到白玄这副模样,一个个凑了过来,还未问其缘由,便听到许三笑开口。

“他这是火毒攻心。当初景统领在他心口留了一道炎山印,方才面对这魂修不知为何激发出来,那魂修也因此术法反噬,不死也残了。”

田平方眨了眨眼,沉下脸道:“如果真是火毒攻心,那就麻烦了!”

“这……”

尹芸抬起头,眼圈居然泛起红色。

“也不是很难吧!”许三笑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看了田平方一眼,他这位什长确实聪明,但就是人情味低了些,倒是和身前的白玄有几分相似。

张海卫适时插嘴:“办法很多,不过我们先把他带回去吧!可不能一直呆在这。”

尹芸连忙点了点头:“我去叫人!”

“不用!”许三笑摆摆手,“你在这看着他,我去叫人。”

说罢,起身便走了出去,很快就带着几人回来了,手里还多了几副担架。

白玄身体的温度也稍降,众人并不费多大的力气,就把他和晕死的男子抬走了。

在这过程中,尹芸还跑到那魂修男子身边,把他手里攥着的已经不成型的面具拔了出来。

鹰犬捕众人很快就离开了吴氏当铺,完全无视了手里还拿着玉坠的吴卫祖。

他看了看毁坏的墙,又看了看手里的玉坠,半响后才沉声道:“这就不用送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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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面具

“曲水街有人说看到过钱汉书!”

“曲水街?”

“是的!说是看他进了红坊。”

“啧!红坊里也有奸细?”

“这倒不清楚……不过红坊的背景大着呢!说是马统领的产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所以咱们就不去抓了?”

“嗨!你敢去?”

“犬领大人可还没醒……要是他在你看我敢不敢去!”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那个魂修也是,嘴太紧了,撬不出一点东西。”

“这都两天了,还没有一点动静。”

“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咱们犬领大人其实年轻得很呢!看上去还没成年似的,不知道是谁……”

“嘘——许鹰领来了……”

……

哗啦啦——

似乎是锁链的声音。

白玄猛地睁开眼!

不是屋顶!

血红,一片血红。

白玄连忙爬了起来。

依旧是一片血红,眼前的世界除了红没有其它颜色。

“这里是……”

白玄诧异地打量着周围,奇怪的是,他在这心里居然没有半分惧意,甚至连负面情绪都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他向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发觉头顶一片火热,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坐由火组成的大地悬在头顶。这片大地像镜面一般,平滑无比,没有半分波澜。

“还是……没有恐惧感!”

白玄摸了摸胸口,这么惊悚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他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完全升不起一种名为恐惧的感觉。

他低下头,又向前走了几步,火热又消失了。

他又抬起头,便看到了更让人震惊的一幕。他身后赫然是一片由火组成的山脉,直插入红色天空里,视野中完全看不到尽头。

想起刚才自己居然在一座如此大的山下,他心中不由得升起……

卧槽怎么还没恐惧感!

白玄觉得此地越发怪异……

于是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次回头,火焰的山脉居然已经消失在视线内。他再望望天空,却发现本是血色的天穹蒙上了一层灰气。

这是……要发生什么异变了吗?

他想到这,便仔细向灰气望去,眼睛瞪得老大,圆鼓鼓地像是青蛙。

在他不断的眨眼不断的端详中,灰气终于被他看清楚。那居然是无数的锁链,密密麻麻,封锁了天空。

白玄一脸的惊讶,他连忙又迈开步子,向前狂跑了一段,这才抬起头来,但头顶依旧是一片灰气。

“这到底是哪?”

“居然把……天……都锁住了!”

哗啦啦——

锁链轻颤,发出好听的金铁摩擦声音,若是闭上眼睛,不看这片天空,还让人觉得恍惚间来到了树林。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自己能缩地成寸般奔跑,那能不能也缩短到天空的距离。

他看着手伸出去,就在自己头上一尺多地方打转,不由得叹了口气,随手抓了抓就收回来。

哗啦啦——

白玄呆住了。

他手心里赫然是一根锁链,不大不小,只有手指粗。它通体漆黑,却反射着红光,仔细看去才发现这红光原来只是这方世界的映射罢了。

它在白玄手里,两端崩得弓弦一般直,似乎已经达到了尽头。

但白玄又往下拽了拽,手里根本没有一丝负重的感觉,这绷紧的锁链似乎只是错觉,它远没有达到尽头。

“这是怎么回事?”

白玄眉头狠皱。

他下意识地又捏紧了手里锁链。

咔嚓——

锁链在一瞬间布满裂纹,随后化为漫天齑粉,黑线眨眼间从他这蔓延到天边,又瞬间破碎。白玄回过神来,手里却没了东西。

只有一些黑色的粉末,应该是锁链粉碎后留下的残渣。这时本来静止般的血色世界刮起了风,手里残渣被风尽数卷走,白玄立即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他连忙低下头来,却发现脚下的黑色粉末也没有了,唯一有的只是血红。

突然,他发现自己身体浮了起来,红色的地面离他远去。他手忙脚乱地在空中滚了几圈,却无济于事。

当他把视线从地面移到周围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了锁链的世界中,在地上看着密集的锁链原来如此稀疏,交错间的空档往往数以丈记。

他抬起头,向上望去,只见头上依旧是灰色与血色交杂的天空,像是混进血的泥浆,让人心里十分不舒服。

他又伸手一抓。

他眼神一凛。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似乎冲破了什么阻碍,或者说打破了什么屏障,就像是沉在水里的手忽的打破水面。

外面,或者说是天空之后。

很热。

冲出水面的手猛地一抓,像是先行者的振奋,又像是得救者的欢呼,更像是成功者的喝彩。

抓住了一个很柔软的东西。

质感很软,但触感却很丝滑,像是一匹锦绣的缎子。

灰色与红色的天空一颤,开天辟地般分开,灰与红组成的朦胧感在分开的时候散去,映入眼中的是古色古香的屋顶和尹芸俯视的目光。

以及她高挺的胸脯,胸脯上白皙细长的白玄的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白玄一脸严肃,目光清澈,他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一个误会。”

尹芸面无表情:“呵呵……”

白玄吓得全身的颤抖起来:“这真是一个误会!”

“呵呵呵……”

“这真的是一个误会!”

啪!

尹芸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白玄一手捂着脸,热泪盈眶:“我都说了这是个误会啊……”

尹芸依旧面无表情:“那你的狗爪子还不放下来!”

白玄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放在那上面,登时抽了回来,直接塞进被子里。

然后一脸乖巧地望着尹芸。

尹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二人居然就这样看了许久,尹芸最后终于叹了口气,从旁边抽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累死了……”

“你刚才是站着的?”

尹芸终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你以为?”

白玄赞同地道:“也是,不然我也抓不到……额……呵呵呵……”

说到最后他又尴尬地笑了起来。

尹芸别过头去,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红晕。但很快这红晕就消失了,她转过头:“其实我很奇怪,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白玄眨了眨眼:“什么?”

“你很奇怪,我总感觉现在的你和……以前总不一样。”

“那是因为……”白玄笑笑,脑海里浮现出齐骏冬的样子,“每个人都有一张面具啊!”

“面具?”尹芸偏着头,一脸不解。

“对啊!人这一生,一直带着一张面具,以面具示人。只有很少很少的时候,才会把面具摘下来。”

“那……”尹芸看着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般道,“你什么时候才算摘下面具呢?”

白玄愣了愣,本想说当犬领时,又突兀想起当时的自己也是带着面具的,尹芸送的面具。

“我……人这一生啊……如果面具戴得太久,就会沾在脸上,再也扒不下来……”白玄仰坐而起,弯曲双腿,看着尹芸,“我也不知道……”

“那……”

尹芸淡淡一笑,“我帮你找回来如何?”

白玄身子一颤,凝视着她,片刻后才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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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哭泣

“喏!”

尹芸手掌一翻,手里已经多了一张犬型面具,只是这面具中间挤成了一团,像是被捏下去一般。

这正是当初尹芸送给白玄的面具。

“以后要戴面具的时候,就戴上它吧!我还没找到你的真面目,你可不能又沾上一层!”

白玄接过面具,轻轻戴在脸上。这面具几乎被那魂修捏成两段,如今修复了也不完善,至少中间变细了。

面具里面还有两个凸起,按在鼻梁上,白玄有种戴眼镜的感觉。他以前很少戴过眼镜,现在总感觉有些不适。

“很合适!”

“你喜欢就好!”

白玄扶了扶面具,觉得大概正了,就道:“我睡了多久。”

“两天了!”

白玄一愣,半晌后才不确定的问道:“两天?”

“整整两天!”尹芸点头道,“这两天其它的计划倒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

白玄推了推眼睛,很快又意识到这不是眼镜,又放下手道:“只是什么?”

“有人说在红坊……见过钱汉书。”

“只是见过?”

尹芸点点头。

“那我们派人去确认了吗?”

尹芸摇摇头:“没有……”

白玄目光凌厉起来,就像尹芸说的那样,带上面具的他,很快就又是那个满脑子算计的白犬领了。

“为什么没人去?”

尹芸明显的感觉出他的变化,声音竟配合般低了三分:“红坊是马灵龙的产业,就算许三笑也不敢乱来。”

白玄眉头拧成一团,却是话题一转:“那红坊夜禁吗?”

尹芸笑了笑:“就算不夜禁也没人去啊!”

白玄听见此话,沉思片刻,很快就掀开被子,从床上翻身下来,对着尹芸道:“走!现在就去那红坊看一看!”

尹芸立即乖巧地站起来,几步取下挂好的衣物,递给白玄。

白玄接过衣服,手脚并用,极快地穿了起来。尹芸又帮他把靴子拎了过来,看着白玄套好衣服又开始穿鞋时,才猛地按住他肩膀。

白玄诧异道:“怎么了?”

“后天……白家就要回去了!”

白玄一愣,手中穿鞋的动作也停住了,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白家仆人,只是这段时间的转变太过巨大,居然让他选择性忘记了。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脚一伸手一拉把鞋穿好。

“是么?”

“小姐知道你……来找过……”

白玄动作再一次凝固了,他慢慢抬起头,心里赫然升起一团怒火。那日的询问历历在目,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前一夜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同是白家人的白灵儿,第二天就问出那句话。

是你吧!

“她来看过我?”

尹芸皱了皱眉,对他的语气有些不满,但仍是认真道:“没看见你人,鹰犬捕大营她不能进来,李涛也带不进来。我是事后才知道的。”

“哦!”

白玄点了点头,心脏像是突然沉进寒潭中,把怒火淹灭后还给他带来了寒意,让他很不舒服。

尹芸声音微低:“你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白玄把头低了下去,开始穿第二只鞋:“没有必要!”

尹芸声音又高昂起来:“你不要忘了你是白家人!”

“我没忘!”白玄的脚在鞋里挤着,不知为何,这宽松的靴子居然变得这么让人心烦,半天都穿不进去。

“所以我才要维护好鹰犬捕的位置,保住我的性命,这样才能让白家在重鹤城得到更多利益。”

尹芸看着他的脚扭来扭去,顿时心生烦躁,刚才他敷衍似的语气和现在这句利己的话同时在她脑海里回荡,她声音更高了几分:

“你只是这样吗?”

白玄半天也穿不进这只鞋,胸膛高高鼓起,又狠吐了一口气。

他猛地拔出脚,捏着靴子,砸在地上,回首望着尹芸的脸:“我就是这样!”

尹芸俯视着他,银牙轻咬着,唇在牙齿的衬托下更显红艳,仿佛一团浓焰,可以点燃人的心。

白玄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她,眼睛被面具遮住,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从他视线的力度和弓起身子的猫般的姿态,就知道现在的他一脸怒容。

终于,尹芸动了,她松开按住白玄的手,慢慢走到被丢弃的靴子边,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白玄别着头,不看她一眼。

她慢慢走回白玄身边,捏起他比女性还白上几分的脚,轻轻放在靴筒里,又缓缓往上推。

她的样子认真而美丽,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眉眼中透着关心,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只靴子终于套住了白玄的脚。

“他们要走了,你不回去看看么?就连送个行都不去?”

尹芸声音极细,和刚才的高亢完全是两个人。

白玄脖子动了动,声音也平稳下来,只是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的颤音:

“我去给谁送?尹叔又不在,给白鼎?可笑!”

“除了白鼎呢?”

“大老爷?他会希望我送?他怕是巴不得让我一直泡在鹰犬捕,获得更多的权力。”

“那……”尹芸抬头看着他,声音忽闪忽闪的,有些不确定。

“小姐呢?”

白玄头终于扭了过来,他望着尹芸,想说一句嘲讽似的话,可脑子突然混乱了。

想不出来。

就像有人按下了他脑子里储存嘲讽话语的开关。

“我……”

他觉得不能沉默,便张开嘴,却只是咂了咂嘴,舌头随着嘴的张合轻动,品出口腔里苦涩的味道。

他猛地抽了抽鼻子。

脑海里瞬间被五个字填满:“是你偷的吧!”

他本是撑在床沿的手上肌肉绷紧起来,骨节分明,血管也透了出来。

“我……”

他牙齿开始打颤。

尹芸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身体抖动,看着他牙齿打颤,看着他手背上骨肉分明,青筋爆出。

她在这一瞬间,视线似乎穿过了面具。面具后白玄的眼睛里荡起水波,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哀伤。

她猛地抱住了白玄。

“……呜呜呜……”

白玄脸死抵在她肩上,嘴里呜咽着:“我没有偷獴瞳……”

“没有……你没有……”

尹芸伸出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像是哄着自己淘气的小孩。

“……呜呜……我没有偷……”

白玄紧抱着她,泪水再一次宣泄而出,只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也不再蜷缩在角落。

他已经有人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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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犬领大人你们继续

再大的悲伤也有淡去的时候。

不管过程怎样,白玄还是很快就哭完了。

或许是他泪水太少,或许是悲伤不够,又或许是哭到一半理智上线了。

他停止了哭泣,只是怀抱却没放下,他就像只八爪鱼,把全身都缠住尹芸身上。

尹芸脸上带着微笑,手还在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世界宁静且美好。

嘭——

宁静都是来打破的,美好都是来毁灭的。

所以许三笑一脚踹开了大门:

“尹芸妹子!白小子他……”

相拥的两人同时把目光移了过去。

三目相对。

许三笑愣了愣,猛地收回脚,还顺手“嘭”地把门关上了。

白玄尹芸收回目光,却在收回的同时对撞了一下,随后一同低头看了看双方的状况。

手脚并用,缠得很紧。

两人脸登时通红。

嘎——

许三笑把门推开一条缝,挤出半张脸,脸上是讪讪的笑:

“哈哈……刚才忘说对不起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把脸收回去,又把门关死。

白玄脸也不红了,看着关死的门,感觉自己心里就是澳大利亚草原,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咳咳……”

尹芸干咳了几声。

白玄这才反应过来,二人手忙脚乱地想要分开,结果刚才抱得太紧,衣服的装饰扣子在了一起。

还是在尹芸的小腰上。

二人一同低头,想要把这扣子解开,却“嘭”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尹芸眯起眼,嘴唇居然嘟了起来,看得捂着脑袋的白玄一脸震惊。

但很快他就霸道地说:“我来解!”

说着就低下头把脸挤到尹芸肩膀边,费劲地解起了扣子。

这扣子扣得很死,而他的头发又抵在尹芸肩上,随他解扣子的动作轻晃,挠得尹芸直痒痒。

尹芸怕笑起来声音太过让人误会,于是就憋着不笑。但这笑确实不好憋,她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白玄这下更不好解了。

而门外的许三笑狠皱着眉,沉思片刻,猛地敲了一下手掌。

“万一又有人来找他们怎么办?我得帮他们守着。话说这些小年轻就是嫩,连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说罢,居然背着门站直身子,仿若一个最忠诚的卫士。

但很快他又转过身:“不行,我站在这里……那岂不是有了偷听嫌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说着,他捏着下巴轻轻踱起步来:“而且这里总是有人来,打扰到他们就不好了。哼哼……还好当初我还学了一手符术,里面正有隔音之法。”

他点了点头,觉得聪明人大抵就是自己这样,于是手上灵力涌动,轻点几下勾出一串符文,手一拍就印在了门上。

做完这些,他才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想得这么周全,以后谁还敢说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正笑着,便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就看见石慕武大步走了过来。

“鹰领大人你在这干什么?”

许三笑现在信心爆棚,叉腰道:“白小子醒了我帮他……”

石慕武满脸欢喜,打断了他的话:“犬领大人醒了?”

许三笑正在兴头上,也不在乎他打断自己的话,甚至还点头道:“嗯……”

“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石慕武觉得几人也混熟了,再加上心情激荡,也不用敬称了,居然平级称呼起来。

“嗨!我这不是也才……”许三笑腼腆地笑道。

“我得进去看看!”

“卧槽!别……”

但他已经晚了,石慕武毫不犹豫地推开门,里面纠缠到一起的两人的样子映在两人视线中。

白玄还没解开扣子,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正巧看见想要拦人却失败的许三笑和一脸凝固了的笑的石慕武。

石慕武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低低咳了一声:

“咳咳……犬领大人你们继续……”

说罢后退出去顺手带上门。

白玄:“……”

继续你p,你是故意的吧!

尹芸也知道又被误会了,而且白玄现在这个动作确实太过暧昧,很容易就触碰到她敏感的神经。

所以她趁机道:“要不我来解吧!看你手忙脚乱的……”

白玄挠了挠头,确实觉得不好解,而且再继续下去,保不齐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于是郑重地点点头。

门外的石慕武一脸震惊:“这……这怎么会这样?”

许三笑一脸不爽:“谁叫你不问清楚就进去了。”

“谁会知道啊!你也不早说!”石慕武满脸委屈。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猴急猴急地推门了!而且你看我站外面,心里就没点数吗!”

许三笑振振有词。

石慕武看着他,半响后才委屈地摇摇头:“没有……”

许三笑:“……”

你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唉不对啊!”石慕武又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

许三笑登时就傻眼了,你这点有些歪吧!

“难道……”石慕武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了他一遍,终于点头道,“你也……”

“谁叫他们白日宣那啥……”许三笑别过头,脸上满是想说又不想说的纠结模样,“也不关好门……”

石慕武捏着下巴,一脸智者的道:“为什么不关门呢?而且被你打扰后还继续……啧……”

许三笑别着嘴道:“万一人家就好那口呢!”

“啧啧啧……”

石慕武咂咂嘴,却看见又有一人跑了过来,看模样还挺急的,正是万平。

万平跑到二人身前,气喘吁吁道:“呼……呼……终于找到大人了……”

许三笑扭过头看着他,知道肯定有什么要事,连忙道:“怎么了怎么了?”

“呼……呼……”

万平喘了两口粗气,脸上立马浮现出喜色,忙道:“我在统领那得到了话,红坊可以去,只要不闹大了,他就帮咱们担着!”

许三笑和石慕武眼睛一亮。

这么个难题,终于解决了。

万平缓过气来,看着两人都站在白玄门前,有些好奇地问道:“大人在这干什么?”

许三笑双喜临门,脸上都笑出花来,笑道:“白小子醒了!”

万平眼睛一亮,上前几步就要推门而入:“我去看看!”

石慕武和许三笑同时出手,拦住万平前路,同时嘴里喝道:“别……”

但他们还是晚了,万平修为也不低,加上两人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比不得万平,居然让他闪了过去。

门边的万平随手一推:“哈哈,大人还跟我开玩笑……”

尹芸也没解开扣子,急得满头大汗,闻言抬起头来,看着门边的万平和他身后的许三笑石慕武。

“哈……哈……哈……”

万平看到这一幕,干笑了两声。

“大人……你们继续……”

嘭!

白玄张了张,话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出来。

门已经被关上了。

你们绝对是故意的吧!

就是在为难我白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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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是我拿不起刀了还是你们飘了?

“这这这这这……”

万平靠在大门上,牙齿打着颤,满嘴结巴,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光天化日,在自己绝对上司和名义上是上司眼前,撞见自己顶头上司的男女之事,而这个顶头上司的实际权力和威望还在绝对上司和名义上司之上。

想想就觉得刺激。

但那是想啊!

真这样干了后就不只刺激了。

石慕武手拍在他身上,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许三笑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喟然长叹:“你们怎么都这么猴急呢!”

“呜呜呜呜……大人您怎么都不拦着我点呢……”

万平一脸绝望。

石慕武沉痛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道:“你不是躲过去了吗?”

许三笑接着话道:“而且你不是还说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嘛!”

万平哭丧着脸,心里想着会不会被送回去,要是被送回去他就别想出来了,说不定还会被景统领放弃。

不过白犬领那么聪明,不会故意去挑拨离间吧!毕竟自己是景统领的人,这样明挑出来不是落他的脸吗?

但是这事也太过了,都闯见人家那啥了啊!这事要换自己身上自己也急,指不定脑子一热就去景统领那了。

这鹰犬捕可是个好差事,又威风又有实权。更重要的是这是第一线,可以得到景统领的重视。

自己都混了半辈子了,好不容易有个好差事能不看紧了么?

但是现在……当时自己猴急个毛啊!就算有军情也打探下情况再去嘛!

唉!不对啊!许都尉和石什长怎么会站在门边当门神?而且他们还拦着自己,应该是知道里面的情况,莫不是……

还不等他想出答案,许三笑就开口了:“你也不必惊慌,此事不要宣传出去,烂在肚子里,也就一了百了了!”

万平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道:“大人你们也……”

大门上有隔音符,这东西他认识,所以才敢大声说话不怕里面的白玄听到。

“咳咳……”

石慕武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也!鹰犬捕的事,怎么能用也呢?”

万平立即认错:“是极是极……”

但心里却乐开了花,原来这么多人都看过啊,那法不责众……

万一把气都撒在他身上怎么办?许三笑不比犬领地位低,石慕武又被犬领所看中,而且是实打实的什长。只有自己,没有官职,所谓的背景其实也是犬领大人的背景,开会的时候都只是是极是极,连方孟庭都比不过。

现在鹰犬捕里把二人都编成打油诗,毕竟就他们是毫无官职却能参加会议的人。

辣手摧花方孟庭,是极是极叫万平。

“其实呐……”许三笑见他点头,沉吟道,“我和慕武有个猜想,就是白小子其实就喜欢白天……还不锁门的那啥……况且看他那样子,也还没开始做什么事,应该不会追究……”

石慕武后退半步,想说这里面没我的事,但看着许三笑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万平仔细想想,觉得许三笑说得有理有据,于是郑重地点点头:“是极是极!”

“所以,”许三笑道,“我们虽有冒犯,但还不算太过。只是我们现在得看好了,可不能再让人进去……”

三人目光交汇,同时点了点头。

但天不遂人愿,田平方带着张海卫和方孟庭来了,三人见此就要拦下说话,却不料田平方更快。

“大人你在这干什么?”

“我在这守门,”许三笑立即道,“白小子醒了,正在里面……唉……”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这种事情确实不好说出口啊。

“哦!”来的三人眼睛发亮,一个个冲到门边,却不许三笑等人拦住了。

“都尉你这是干什么?”

田平方胆子最大,直接发问了。

“没什么,反正你们就是不能进!”许三笑不好解释,但态度强硬,摆明了不让他们进去。

石慕武对万平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趴在门上,摊开双手,一副要进门就从我身上踏过的模样。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让进?”

张海卫眉头紧皱,微眯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就是不能进!”

许三笑态度坚决。

万平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田平方三人对视一眼,便觉得其中有猫腻,眼中同时闪过未知的光芒。

石慕武看着三人目光交汇,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知道下一刻似乎就会发生什么事。

但三人同时折腰一拜:“那我等听从都尉大人安排。”

“不好!”

石慕武失声尖叫。

许三笑愣了愣,眨巴着眼道:“怎么了?”

石慕武看着三人还弯着腰,挠了挠头。

“对不起我太激……”

“动手!”

三人齐喝一声,弯腰的身子如离弦的箭般射出,居然是要硬闯。

石慕武反应最快,其次是许三笑,但他们只拦住了田平方和张海卫,处于中间的方孟庭居然泥鳅般滑了过去。

一脚踢在门上。

“大人我……额啊……”

屋里的白玄尹芸经万平再一搅和,更觉得气氛诡异了,两人相视许久,白玄终于提议道:“我干脆把这衣服脱了换一件吧!”

说干就干,但他还没把衣服脱完,还剩一只袖子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方孟庭慷慨激昂的声音顿时萎了下去,连降两个调,拐了两个弯,然后憋死在嘴里。

最后喉咙里只有呼噜一般的声音。

而方孟庭身后的五人,除了背对着大门的万平外,无一例外地把目光移了过来。

白玄二人还因刚才不久的暧昧气氛面红耳赤,又加上这脱衣一半的模样,田平方三人都秒懂了。

方孟庭坚决地把身一转,带上门,提起地面还没爬起来的万平,就要走出去。

他嘴里是后悔又后怕的声音:“犬领大人你们继续。”

白玄只觉得自己赫然成了澳大利亚的化身,心里全是草泥马。

他很清楚再不说话这误会就解不清了。

“你们给我站住!”

方孟庭的身子凝固了,片刻后他转过身子,万平也爬起来,六个人面对白玄站得老直。

然后六人同时鞠了一躬:“犬领大人对不起!”

白玄拳头紧捏:“是我拿不动刀了还是你们飘了?”

六人同时抬起头:“哈?”

白玄眼睛微眯,所有人透过面具都能感觉出他的杀机,一个个身子都是一颤。

接着他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氢气球成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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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红坊

红坊是重鹤城最富盛名的烟花场所,说是坊,其实是一艘大船。它静立于曲水河上,船上缠了许多丝带,随河上微风轻抚,一副飘飘然的样子。

即使是白天,这里也是热闹非凡。或许又因为夜禁,此时的红坊比之前的热闹程度更盛。

红坊的大厅中,搭了一个舞台,台上吊着数个红色绣球。现在台上并无一人,只垂着些纱帐,阵阵琴音在纱帐后缭绕,高山流水,不闻其意,却知其雅。

舞台之下,则是摆了数张桌椅,坐着各色人物,其中酒色香气俱全,但并无半点喧闹,所有人都凝神屏息,仔细听着这琴音。甚至还有些知晓音律或附庸风雅之人,随琴音点头敲指。

琴音忽的由高转低,又由低转高,引得众人心惊神跳。待到所有人回过神来,便听得“铮铮”两声,琴音已罢。

“好!”

位于首坐的中年男子猛地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青色儒装,头带银丝红玉发冠,面色如玉,人至中年,却不显老,反因年纪儒雅之气更甚。

他手里折扇“啪”地合拢,轻轻敲在手掌上,看着舞台纱帐的眼睛里带着丝毫不作掩饰的火热:

“静月姑娘这琴音,越发神妙了!”

那本是无人的舞台上,纱帐里突然出现一个影子,那影子在纱帐上的投影越来越大,到最后纱帐轻轻的掀开一角,芊芊玉手捏着它,慢慢往旁边拉开。

这时候不仅那中年男子,其余座上的男人大部分也都站了起来,一个个呼吸急促地看着那只手,眼中多少都带着火热之色。

纱帐最终掀开了,露出里面的女子。她倒也不算惊艳,却如天山雪莲,亭亭玉立,似是不受尘世沾染。

眉眼嘴鼻,每一处都不算美的极致,但偏偏组合起来,便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虽乍一看并不见得多美,但越看下去,便会发现她的容貌似乎就涨上一分。

此美并不绝伦,也不惊艳,却入细雨润物,初不及,越到后才越发沉迷,而不可自拔。

此女一身白衣,衣上只绣着一枝梅,并无其它点缀,却更显其清秀婉约。

她抱着一件古琴,向首座的中年男子盈盈一拜:“胡兄缪赞了,静月只是和平常一样,用心抒琴一曲罢了。”

“好一个用心!”胡性男子赞道,“静月姑娘不为名利之扰,只一个用心,便将我等比了下去呀!”

他身后一白衣男子也赞道:“胡兄所言极是,若是天下文人都和静月姑娘一样,做事只用心二字,怕是这世间绝句名唱,又会多上不少。”

静月姑娘只是微微一笑,不表态,她自知这些话只是吹捧,若是顺了话头,最后为难的一定是自己。

却听见一声冷哼:“一群附庸风雅之辈!”

这一声,竟是压下所有吹捧赞扬,胡姓男子眼睛一瞪,回头便看见了说这话的人。

此人年纪不大,只二十左右,身穿银边流云纹白锦衣,衣上轻轻的别了一个“王”字,剑眉星目,面容若玉,发冠垂下两条红色丝带,好一副谦谦公子。

在他身后,站着个仆人,模样也是清秀无比,看着红坊里衣着暴露的女子羞得脸色通红。

“你是……”

胡姓男子眼睛微眯,随他一同看着此人的文人们也一个个面露不善,脑海里记住他的模样,都想着日后如何报复。

此人坐在椅子上,见到如此多目光依然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台上抱琴的静月姑娘,轻声道:“在下姓王,名思道!”

胡姓男人听到这名字,脸色沉了一下,其余人等眼中各种神色变幻,最终一大半都转过身子,坐了下来,竟是把王思道刚才挑衅的话当成了空气。

“王家公子还真是霸道,如何的附庸风雅?”

王思道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不屑:“呵!如何?此琴此音错之有三,竟也使得你们如此追捧,还说什么用心!静月姑娘,王某且问你,你刚才真是用心了吗?”

静月脸上看不出表情,依旧是带着笑:“静月如何不用心了?”

“王某不才,此曲《径夕河》,也听了数次。若说是听静月姑娘亲手所弹,这也已是第二次。可这第二次分明比不得第一次,开始的漏洞不过一处,此次居然多了两处,难道时日移转,静月姑娘的琴意不进反退?”

王思道说得头头是道,说得众人脸色一阵变幻。他身后的小仆则是高高抬起头,一副如有荣焉的模样。

“《径夕河》之难,小女子也难以掌握,本是用心弹奏,却不知居然错了三处……”静月却是微微低头,一副佳人落泪的模样,手指按在古琴上轻轻颤抖,拨弄得琴弦发出低音。

胡姓男子见此,急忙道:“这王家小子是故意挑错,《径夕河》此曲,我等谁不知道?静月姑娘有如此造诣,已然难得。难道姑娘就凭别人两言,就弃了琴意不顾?”

说着,大有深意地看了王思道一眼。

王思道目光深层,叹了口气道:“唉!王某也不是存心挑错,只是见不得静月姑娘如此琴意,却生生被吹捧遮蔽了眼睛,见不到自己错误,生生蹉跎了这时光。”

胡姓男子一怔,旋即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恼怒之色,只是这恼怒中间,还夹杂着一丝后悔。

果不其然,静月姑娘听见此话,微微弯腰,脸上的笑容却是多了半分:“王公子的关心,静月就收下了——只是静月愚笨,琴意并不到家,还不知这三处错误是在哪里?”

王思道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他身边的小仆连忙过去捋了捋他的衣服,把因坐下产生的褶皱捋直。

王思道拉了拉衣襟,很快就平息了心情。他目光深邃,直视着静月姑娘,深邃下面也有一丝隐藏得极好的火热。

“这琴音三处错误,第一……”

他的话才开一个头,就被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了。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大门处,除了静月姑娘和身后小仆,再无一人看他。

王思道平复了一下心情,但见静月姑娘还看着他,便觉得这次并没有白来。他低声咳了两声,又要继续:

“这第一处……”

“鹰犬捕办案!都给我噤声!”

破锣般的大嗓门响起,这声音居然还用灵力加持过,径直压下他的话。

王思道强压下心中怒意,因为连静月姑娘的视线都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也转过身,只见数名重鹤军闯入,推开一条道,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顺着这道缓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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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西静月

那人并不出众,身材中等,头戴犬型半遮面具,里面穿着银色劲衣,外面则披了件白色长衫,看起来竟有几分不伦不类的威风。

王思道心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能和他符合的人物,于是心中疑惑更甚几分。

这面具男人赫然就是白玄。

而在他身后,尹芸穿着绿衣,紧紧跟随。她脸上也戴着面纱,如果齐骏冬在这,就能认出她正是当初要杀白玄的女人。

再之后,则是穿着重鹤军军服的张海卫,他身材高大,腰挎着宝刀,刀身极大,几乎要垂在地上。但他脸上颇为白净,没有多的胡子,但脸颊上有一道疤痕,从嘴角一直拉到眼角。

王思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几个领头的是谁。白玄与尹芸脸都被遮住了,至于张海卫,在重鹤军里只是一个什长,名声也扬不起来。

不过最近的鹰犬捕可是在重鹤城的风口浪尖,无论是满城搜查还是夜禁,背后都有鹰犬捕的影子。

王思道心中再有不忿,也不敢表达出来,重鹤四大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比起重鹤军来,不过是人家指缝里讨好来生存的。

却见一红衣女人飞快地迎了上去,嘴里还念叨:“这是鹰犬捕来的诸位大爷吧!哎呦,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咱们红坊可……”

白玄抬起手,后退半步,避开红衣女人的自来熟,才冷冷地道:“红嫣姑娘,我鹰犬捕来此可有要事在身!”

名唤红嫣的女子也后退半步,才掩面笑道:“大人有事小女子怎么不知?”

白玄嘴角上扬,声音里却没有半分笑意:“红嫣姑娘,我鹰犬捕做事,还要向你汇报一声不成?”

红嫣脸色一白,笑容也变得怪异起来:“这……大人言重了。”

“有些事,红嫣姑娘还是不要掺和的好!你可要记得,你是掌柜,不是老板!”白玄冷冷地道,猛地挥手,“给我搜,一个人也不要放过!”

他话音刚落,开路的重鹤军士们的步子一滞,随后三人一组,眨眼便分散着钻进大厅后的船舫中。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只是片刻时间,船舫中便传来鸡飞狗跳的声响,红坊女子的尖叫声,顾客的惊呼,还有重鹤军士的喝骂。

红嫣姑娘脸上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白,她咬了咬牙,又上前一步道:“大人,是不是太过了……”

“红嫣姑娘应该知道我们要抓的人吧!”白玄道,“既然知道,红坊也应该好好配合吧!”

说着,他抬头看了大厅里人群一眼,不屑道:“若那人真是在这,不知红嫣姑娘又会如何?”

“这……”

“大人。”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却是那静月姑娘抱着古琴,从舞台上走了下来。而她一下来,在她身前的人居然主动给她让了一条道,这无意间营造的动作排场更甚白玄刚才。

白玄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以前处于信息大爆炸的地球,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心中只是有些悸动,便很快就压了下去。

静月走到他身边,盈盈一拜:“大人,红坊既然能在这乾坤朗朗之下,就不会是藏污纳垢之所!”

白玄低头看着她,此女相貌确实精致,而且总带着股魔力,越看越美,似乎要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嘭嘭!

白玄却听得心脏猛跳了两下。

静月的身子僵了僵,但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甚至没有人能察觉到她刚才的变化。

除了白玄。

那两声心跳居然使得白玄一下子精神起来,他面具下的瞳孔闪着诡异的红光,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此言差矣!”白玄嘴角裂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静月居然后退一大步,连忙藏进红嫣身后,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众男人见此,相视一眼,最终胡姓男子向前一步迈出:“在下胡维清,当朝文治正六品,还请这位捕领好好解释,何为此言差矣?”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又有一黄衫男人上前:“在下木闻,当朝文治正七品,位重鹤城丞,还请捕领说说,我尘寰朗朗乾坤之下,还有藏污纳垢之所吗?”

白玄皱了皱眉,却是不曾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官员,但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二者是文治,即是文官。

尘寰王朝中,文官并无实权。

但对方头上的帽子,却是不好得罪。

他看着这二人,但这二人目光火热,表明上是面对白玄,实则视线全都移在静月身上。

白玄心中不屑,却稳了几分,笑容微敛:“二位大人,无论这是再大的青天,也有黑暗的影子!况且在没有证据之前,谁敢说自己一身清白?”

“你……”

胡维清一滞。

木闻却受不了这气,大声道:“区区捕头也敢猖狂!你叫什么名字,是想让我在统领面前参你一本么?”

白玄不屑地笑道:“在下鹰犬捕犬领,至于名字,无可奉告!”

木闻脸色一白,显然知道犬领地位。

“犬某曾听过一个句子,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白玄瞥了躲在红嫣身后的静月一眼,根本不看二人,“看来二位大人是想做那风流倜傥,流传千古的人物喽!”

“这……”

“二位大人,现在可是办公时间吧!”白玄这时才看向二人,声音瞬息冷下,“办公时间却来这红坊喝花酒,二位大人看来是闲得很呐!不仅如此,还妨碍我等办公,大人是不是对自己心有不满?或者说……”

两人脸色越发苍白。

“犬领大人!”一个略微清脆的声音响起,白玄随着声音看去,见到来人后瞳孔猛地一缩,随后脸上挂起一抹笑容。

此人,正是王思道。

“犬领大人和二位大人也是同僚,还请大人看在王某的面子上,念及这同僚之情……”

二人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王思道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才,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他兴奋起来,他身体都因此微微颤抖。

但白玄这一句话,很快就将他打落神坛。

“你是谁?凭什么要我给你面子?”

王思道脸色一白,他可没想过自己居然有被落面子的一天。

静月似乎终于压下了心中惧意,上前一步道:“大人,小女子无心冒犯,只是胡大人和木大人也是为小女子说话,小女子还望大人……”

白玄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张嘴打断她的话:“你又是谁?”

“小女子西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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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我欲伸张正义于天下

“西静月?”

白玄心中顿时有了答案,此女赫然是红坊头牌,重鹤名妓。她居住在红坊,只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在整个东境,都有不小的名气。

西静月轻点了一下头:“不知静月是否有这个面子?”

“佳人相求,”白玄微微一笑,“自然没有!”

众人听见此话,心脏都猛地一抽,只有尹芸,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西静月脸上含笑,似乎并未被白玄的说气到。只是她抱着古琴的手微颤,证明她内心不如表面这么平静。

“可犬领大人。”王思道硬着头皮再次上前一步,他心中有了计较,既怕多得罪了白玄,又舍不得静月。

索性他就直接把心中想法径直说了出来:“大人要是强搜静月姑娘的房间,怕是不太妙吧!”

“哦?”

白玄再度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心里只是冷笑一声,本是想着更重要的是,放他一马,却不曾想这王思道如此不知进退,居然死缠烂打过来。

“王少爷是说,我就搜不得静月姑娘的房间了么?”

王思道一怔,心里破口大骂,你既然知道我身份还故意说那些话,果然是抱着落我面子的想法。

心里这样想,但他嘴里却不这样说:“哪里,只是静月姑娘可还是清白之身,就这样……”

他话未说完,周围就出现了一片附和声,这里面甚至还有胡维清和木闻。

“可笑!”

白玄只是冷哼一声:“我搜不得她的房间?难道就她是人,其他的都不是人么!当个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西静月的脸色一白,贝齿轻咬,看着白玄的眼睛充满泪水。

其他人面面相觑,王思道一步踏出,俊秀的脸上燃起怒火:“你说什么?”

“哦?”白玄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刻意的压得重了些,“看不出王家公子还是个痴情种子,还是说你想用这种低劣方法引得这婊子的注意,好一亲芳泽呢?”

王思道脸色一白,他深呼几口气强压下脸上怒火,只是拳头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至于他身后的小仆,赫然就是当初和白玄发生冲突那位,拉着他的衣角,正对着白玄怒目而视。

“犬领大人话太重了吧!”胡维清也是脸色难看,“静月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竟得你如此侮辱。胡某奉劝大人一句,做事留一线,做人莫做绝!”

白玄扫了身前这群激动的人一眼,眼睛一瞪:“先前我还不是很想看看,既然诸位如此,那我也不能坏了你们的兴趣,这静月姑娘的房,在下就亲眼过目。红嫣姑娘,带路吧!”

旁边打了半天酱油的红嫣一惊,回过神来,便看见这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

这些目光有众看客的围观,有心者的怒意,还有白玄的催促。

她一时间竟迈不开腿,就硬生生站在原地。

还好有人解了围,西静月拳头捏得发白:“犬领大人,若是小女子房里什么都没有呢?”

“说得对!”胡维清接过话,“若是什么都没有,你又怎样?”

白玄脸被面具遮挡,看不出表情。但他身后的尹芸和张海卫则是相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为难。

白玄这一下,得罪的人太多了。

王思道眼神闪躲,片刻后也下定决心般:“犬领大人,你这样诬陷别人,到最后若是问题,这诬陷又算什么?”

“诬陷?我倒是想问问王家公子,我诬陷了谁?”

木闻哼道:“犬领大人能成为鹰犬捕一方领袖,想必也是学富五车之人,你自己话里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胡维清接道:“如此粗俗鄙夷之话语,你也能说得出口,真是羞煞我等饱读诗书之人。”

“饱读诗书?”白玄不屑道,“就凭你也配个饱读诗书?犬某僭越,便代替将军说说你们!玩忽职守,尸位素餐,看见女人便走不动道,还美其名曰风流,我说你风流何在?”

他后退半步,君临天下般环视众人一眼,才把视线放到胡、木二人身上,继续道:“见我来差,不将功补过,协助我等,竟为你们那自谕的风流二字,为名妓的一亲芳泽,阻碍我等,还振振有词!你二人乃是天子家犬,不看家护院,反而脱绳横野,欺民纵欲,实则害群之马,丧家之犬!又岂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二人后退数步,看着白玄,牙齿紧咬,气得浑身颤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玄这时目光一转,落在王思道身上:“他二人于我身前狂吠也就罢了,你又算什么!身无官职,怀无王令,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倒要问问,这重鹤城是姓王,还是姓况!”

况,正是尘寰王朝皇室。

张海卫看着白玄背影心里暗暗称奇,这犬领大人,杀人都不用刀啊!只凭这张嘴,气都能把人气死,也不知跟谁学的。

尹芸则是红唇轻咬,她能感觉白玄说话太过激动,似乎快到崩溃边缘。

就像獴瞳失窃的时候。

这些话白玄要是私下谋划过,倒也罢了,但她分明清楚,白玄是一醒来就带兵围了这红坊。

现在,只是他触景生情,临场发挥而已。

只要是临场发挥就很容易被他玩崩啊!

王思道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却无力还嘴。这是重鹤城,不是白杨镇,这里最大的势力,还是军队。属于尘寰王朝的军队。

“大人!”居然是西静月再度开口了,她抱着古琴,眼里委屈的泪水打着转,却满脸坚毅。

这副模样,不知叩开了多少人的心房。

就连张海卫眉头也拧成一团,觉得白玄如此逼迫一介女流,实在太过。

但白玄心里却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因毛骨悚然而产生的厌恶。

“大人只是要搜查静月房间而已,要查便查,何必为难在场……”

“喂!”白玄狠狠打断了她的话。

“我都说过了,你算什么东西!所谓名妓,也就是出名的婊子而已!”

整个红坊的人目光都是一沉,无差别的落在白玄身上。

“古有况皇,驱蛮夷,逐妖魔,开创尘寰盛世,一传千载。吾等今日享受,皆为其荫蔽。然千载过,世人何记况皇焉!如今尔等不为盛世添砖加瓦,反而挖其墙角,毁其根基,还自谕风流,自得大义,何其可笑?”

白玄抱拳,向天一敬:

“我欲伸张正义于天下,挽救危难百姓于泥浆!肃清罪恶,扫清污浊,此生无悔,此命不惜!”

“凡阻我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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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再见钱汉书

“谁再来拦我?”

大厅里再没人说话,围满白玄身前的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道,一条通向楼上西静月房间的道。

混在搜查士兵里的许三笑猛地停下身子,回首望着白玄。

“伸张正义于天下……”

另一边的田平方也叹了口气:“挽救危难百姓于泥浆……”

站在白玄身后的张海卫长舒一口气,看着自动让出的道路:“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尹芸则是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以她对白玄的了解,这小子绝对是信口胡诌。

只是她一个女人,心跳似乎都加快了。

“没人了吧!”白玄轻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在红嫣身上,“红嫣姑娘,带路吧!”

红嫣看着他,点了点头。只是心里有些痒痒的,想把他面具扒下来看看,这里面的真实模样。

到底是怎样英武正直的人?

但这只是幻想,红嫣点点头,看了西静月一眼,便要走进这人群散开的路。

西静月看着白玄,却在红嫣要走时才缓缓开口:“既然是静月的房间,那就静月带路吧!”

红嫣脚步停下,望着白玄,却见白玄点了点头。

西静月也不磨蹭,说走就走,带着白玄等人几步就走上楼梯。

红坊的楼共五层,而她居住的地方,是第四层中的某个房间。

这房间可不是随意编排的,必须是在红坊中地位越高,才能住得越高。而这第五层,其实并没有人居住。

因为那一层,是马灵龙的。

因为适才双方针锋相对的气味,这一行居然走得颇为沉重,没有人说一句话,周围的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凑过来。

没人说话,众人很快就到了第四层,来到西静月的房间。

她门边赫然还有一个小侍女,见西静月来到,十分熟练地接过古琴,抱着它站到了一边。

西静月咬着嘴唇,回首看了白玄等人一眼,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白玄和张海卫相视点头,前者便伸手拍了拍尹芸肩膀:“阿芸,你去!”

西静月一怔,随后甜甜一笑,这模样有些冷清的女子一笑,居然也似春风拂过,百花齐开。

尹芸可不管这么多,径直从门中穿过,西静月见此,笑容微缓,也走进了房里。

随后便听见里面有一些翻动物品的声音,以及女子间细声的交谈。

红嫣在外面则是扯出一张笑脸,想要趁这段时间,来弥补二者的缝隙。

然而仍由红嫣说得再多,白玄只是轻声回道:“你我双方并无什么冲突,只是希望日后若是再有事端,红坊还是配合的好。”

红嫣听见这话,心中对白玄的印象又浓了几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白玄站在门外,心里也有了几分焦急。

而刚才让路的众人心中更是急切,他们交换了视线,再讨论片刻,绝对以王思道为领头人,上去看看情况。

但人不可能全上去,最终以地位最高的七人获胜,硬着头皮跟着爬到第四层。

白玄一见王思道,声音就压低一分:“你们又想干什么?莫不是真以为犬某心善好欺?”

王思道心中鄙夷:若你是心善好欺,那我王家就是重鹤第一的势力了。

但还未等他回答,便看见门开了,西静月与尹芸走了出来,后者更是走到白玄身边,摇了摇头。

她也注意到了王思道,心里还有几分庆幸,她随白玄戴上面纱,这位“熟人”果真不认识她了。

王思道等人见此,得意的笑了起来,但刚笑了几下,又想起适才白玄的话,又一个个把笑憋了回去。

西静月淡淡的道:“犬领大人,这下就没小女子的事了吧!”

“没有!”白玄嘴角上扬,抱拳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静月姑娘别放在心上。”

西静月笑道:“小女子怎敢……”

白玄对此,也只是笑笑,并无其它过重的举动,似乎真的只要是确定了,便不再为难一般。

白玄转过身,瞥了一眼张海卫:“开!”

蓝色光芒在张海卫手上绽放,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奔到西静月门前,一拳便将大门砸个稀烂。

西静月双臂交错,挡下飞溅的碎木片,她身后的侍女和红嫣则是被吓坏了似的,一言不吭。

王思道等人瞪着白玄:“你!”

白玄根本不理他们,转回身来,看着西静月道:“静月姑娘的反应还真是快呢!”

西静月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心里全是不相信的震动。

这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尔反尔。

刚才那股“欲伸张正义于天下”的气势呢?怎么一转眼就出尔反尔?

张海卫埋头把混乱的门边清理干净,沉着一张脸走进房里开始翻箱倒柜。他知道白玄一定有所仗倚,但西静月的名头确实不小,而且这里还是马灵龙的地盘。

他现在只能相信白玄,真的在这里搜出点什么东西,不然今天这次就玩大发了。

“喂!”那小侍女终于反应过来,冲着屋里张海卫大声道,“你干什么!”

西静月紧咬着牙,终于下定决心般要去阻拦张海卫,却被白玄猛地拉住了手:“静月姑娘,你干什么?”

西静月回头看着这戴着半张面具的脸,气道:“犬领大人真要如此欺辱于我吗?”

白玄身后早就骂声一片,但他丝毫不在意,尹芸也不在意,她和白玄一同看着西静月,不过后者是省视,前者是提防。

有了上次吴氏当铺的经历,尹芸的警惕心也越来越重。

“你身上的味道,真的很熟悉啊!”

白玄咧嘴一笑。

这话一落,后面的骂声顿时收拢,但只是片刻,更强的骂声便响了起来。

“你不要脸!”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气煞我也!”

西静月俏脸微红只是她眼里不是羞怒,而是杀意。

“你真是……”

白玄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的感觉,也真是熟悉啊!熟悉的令我作呕!”

众人一静。

西静月眼中杀意一黯,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最初的那只老鼠。静月姑娘,我很好奇,你和那只老鼠是什么关系?”

尹芸突然想起白玄的来历,目光再落到西静月身上时,已经带着浓浓的忌惮。

白玄慢慢松开她的手,微微后退:“你是人吗?”

嘭!

张海卫从西静月房里倒飞而出,直接从这第四层摔了下去,众人被吓了一跳,顺着张海卫飞出的地方看去,赫然看见一个体格健壮的大汉。

白玄看着这人,脸色变幻。

“钱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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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人心

张海卫在空中连翻好几个圈,终于在落到之前找回重心。

只听得一声巨响,木制的舞台上扬起烟尘,本放在上面的纱帐被劲风吹翻,无力地落在地上。

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舞台中心的张海卫身上。

“上!”

许三笑大喝,跳到栏杆上,奋力一跃,居然冲过第四层楼。他也不慌,身子一滚硬生生减缓去势,落进第四层的走廊里。

另一边的白玄心神震动,他的视线内,钱汉书的目光猛地移了过来。

“走!”

白玄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的斤两,绝对不会是钱汉书对手,立即认怂,居然向身后王思道这堆人钻去。

“受死!”

在白玄动的瞬间,钱汉书也冲了过来,本是支离破碎的木墙被他撞倒,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扑向人群中的白玄。

却听得一声娇喝,绿色光芒乍起,尹芸已然出手,她拦在钱汉书身前,双手结印,推出一方小小的绿色小印。

绿色小印打在钱汉书身上,竟然直接崩溃,前者更是承受不住这崩溃的力量,被震到一旁。

白玄瞳孔中红色在一瞬间占满,他身体里响起清脆的骨爆之音,竟然在这时速度暴涨,闪到王思道身后。

王思道只看到人影一晃,他身前那个让人讨厌的犬领大人居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凶神恶煞的钱汉书。

他脸色大变,不假思索,浑身灵力涌出,拳头刹那间变得雪白,肌肉都缩了下去,看上去就只是皮包骨。

钱汉书同是一拳挥出,他拳头在这瞬间变大两倍有余,直接碰在王思道拳头上。

咔嚓——

王思道步了张海卫的后尘,也飞了出去,不仅如此,他的手骨也被折断,拳头看上去居然歪了一些。

白玄站在他身后,自然也讨不了好,王思道飞出去的时候脚后跟砸到他脸上,居然把他面具砸凹了一点。

他狼狈地从楼梯上滚下,磕磕跘跘的落到第三层,才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一抬头,便看见正欲向下冲的钱汉书被西静月一把抓住了脚腕,然后在白玄懵逼的目光中,西静月居然抓着钱汉书在空中抡了一圈,砸在一旁的墙上。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白玄有些摸不着头脑。

随后他又笑了起来,管他的,反正自己这条小命保住了,因为许三笑已经赶了过来。

尹芸稳住身子,看了看墙里的钱汉书,又看了看西静月,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这时她看见身前人影一闪,许三笑已经站在她身前,手中制式长刀闪着寒光。

“钱汉书,好久不见!”

白玄“噔噔噔”地跑了上来,扶正了面具,大义凛然道:“你跑不了了!”

许三笑瞥了衣衫凌乱的他一眼,决定这一眼他就当没看过。

钱汉书双手按墙,把自己拔了下来,这才对着西静月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西静月看了许三笑一眼,向后挪了挪,保持和钱汉书的距离:“我和你可不是一伙的。”

红嫣和那小侍女看着西静月睁大了眼,她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楼梯上的六人面面相觑,眼前的静月姑娘和以前他们印象中的很不一样啊!

白玄干咳了一声:“原来静月姑娘和钱先生不是一伙的啊!”

钱汉书眉头一挑,目光移了过来,看到白玄后冷哼道:“是你?”

白玄点了点头:“正是在下。”

“果然不该把希望放在你身上!”钱汉书很明显的认出了白玄,“我应该再小心一点的——是钱不够吧!”

“是钱先生的话里有问题,犬某只是想验证这些问题罢了。却不曾想钱先生……啧!只能说您不得人心。”

“犬?哦也对,你现在是什么鹰犬捕的犬领了吧!”钱汉书拍拍身上的木屑道,“我刚才也听到了。对了白大人,是娟香叛变了吧?”

白玄挑了挑眉,可惜没人能看见:“你既然心里有了答案,又来问我干什么?”

“在兵围芙蓉楼的时候我就应该走的。”钱汉书看着白玄道,“都怪我犹豫了一下,就这一下,便彻底失去了机会。”

许三笑眉头紧皱,他没有去看钱汉书,反而看着西静月。后者在对钱汉书动手的一瞬间就暴露出修为,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有如此修为,居然还缩在红坊,宁做一名妓女。

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白玄心里也提防着西静月,因为在她爆发出砸飞钱汉书的力量时,那种令他不快的感觉就越发浓厚。

“这又能怪谁?”

“从我暴露到现在,短短三天,我的人都被你抓得七七八八了吧!”钱汉书一面提防着许三笑,一边死盯着白玄道,“看来娟香什么都说了。”

白玄心头一跳,旋即便明白了钱汉书的话。这人把话都明着说了出来,却不点一个名,虽然对娟香供出的人很不利,但都有挽回的余地。

而且,他把白玄的目的找了出来。

李潜!

李潜是娟香的上级!

只要娟香叛变,第一个要暴露的,就是李潜!

“呵……”看着白玄沉默不语,知道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话,钱汉书却会心一笑,“看来钱某猜中了!”

白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顿时也笑了起来:“猜中又如何?”

“嘿嘿嘿!”钱汉书看了许三笑一眼,身子微弓,似乎做好进攻的准备。

“先别急着打呀!”白玄笑着,伸手拉住许三笑的手臂,目光落在西静月身上,“静月姑娘不会和他一样吧!”

西静月看着他,又拉开了一点和钱汉书的距离:“自然……”

“那犬某很奇怪,”白玄轻声道,“既然静月姑娘和钱先生不是一路人,为何还走到了一起呢?要知道重鹤满城风雨,都是为了钱先生。”

“那是因为我有她的把柄!”钱汉书一眼就看出了白玄的目的,居然毫不掩饰地指了出来。

“哦?”

白玄又看了钱汉书一眼,却觉得棘手起来。

因为钱汉书现在居然有求死之心。

西静月脸上不再是弱气模样,她完完全全恢复到冷清模样:“是的!”

白玄却感觉越发棘手了。

现在居然是进退两难。

果真是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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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欲战欲逃

白玄本来的打算是故意放跑钱汉书,再把钱汉书赶向李潜防区,来个人赃俱获。

但现在这里有一个西静月,而且西静月的力量还不可小觑,这个变数让白玄的计划充满了未知。

他不是智者,也并非非人。

他前身是一个杀手,为了杀人可以不择手段,也因为世界科技水平过高而精心设计过杀局。

因此,在一定条件下,经过仔细谋划,他确实可以用头脑杀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靠头脑杀人的智者。

这西静月这个力量变数出现后,他想的是用言语隔开这个女人,让这女人保持中立。

但钱汉书的一句话,赫然把西静月推到了他的对立面。

而西静月毫不犹豫的承认,更让这局面变得混乱。

她可能因被胁迫的危险对付钱汉书,也可能和钱汉书联手。

而无论她和谁联手,都是压倒性的优势。

白玄眉头拧成一团,对现在的局面感到棘手非常,但他还是顺着西静月的话问了下去:“什么把柄?”

钱汉书摇头道:“我答应过静月姑娘,只要她帮我躲过搜查,我就不把这消息说出来。虽然你们找到了我,但静月姑娘也帮过我很大的忙。钱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懂言而有信这四个字。”

许三笑看着二人,手中长刀微扬:“话虽如此,不过现在你二人,都是我鹰犬捕的抓捕对象了啊!”

白玄嘴角抽了抽,想给许三笑来一脚,他还想着怎么让西静月保持中立,这许三笑就来直接撩拨人了。

“说得也是!”钱汉书看了面无表情的西静月一眼,嘴角扬起自信的笑。

若是把这些人一网打尽,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邹王府,都是利大于弊吧!

“因为我私藏了他吗?”

西静月直视着许三笑,虽是在说钱汉书,却不看他一眼。

“私藏要犯,无论怎样,你都要去我鹰犬捕呆上几天。”许三笑道。

“慢着!”白玄突然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犬某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才会让静月姑娘连性命都不在乎。”

钱汉书听见此话,轻笑道:“犬领大人,在这世上,你不清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若你好奇就能给你解释,钱某都不用大人抓了,只是解释就能让我把舌头说断。”

白玄摇摇头:“犬某又没有问你。”

“很简单,”西静月笑道,“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很快?不,我现在就想知道。”白玄伸出手指,晃了三晃,“既然静月姑娘和钱先生都不愿意说,那就让犬某来猜猜吧!”

钱汉书挑了挑眉:“哦?犬领大人还真是学究天人。”

白玄还未说话,他身前的许三笑就快等不及了,毫不掩饰地道:“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白玄根本不理他,自顾地道:“犬某算不上什么学究天人,只是直觉比较准而已,这也是刚才我对静月姑娘不依不饶的原因。因为静月姑娘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啊!”

许三笑一怔:“你以前见过她?”

钱汉书看着这几人,咂了咂嘴道:“啧啧啧,想不到犬领大人和静月姑娘还是老相识。”

西静月面无表情:“我可没见过你!”

“自然自然!”白玄笑道,“静月姑娘我也是第一次见。”

“你也不用多说了,犬领大人。”

西静月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与之前区别分明,前面若是温文尔雅,现在就是狰狞可怖。

“哦?”

白玄挑了挑眉。

“你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想必红坊早已被重鹤军包围了吧!”

许三笑睁大了眼,看着身边的白玄,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钱汉书则是一怔,随后手臂上的肌肉鼓了起来,那紧握的拳头也变大了一倍有余。

“犬领大人果真是……难缠呀!”

“打打杀杀多不好嘛!”白玄笑笑,不置可否的道,“还不如我们就在这谈谈,用嘴把这问题解决了。”

钱汉书却不理他,一面紧盯着许三笑,一面对西静月道:“静月姑娘,我们联手,可以抓个人质吧!”

许三笑一惊,旋即对周围的人吼了起来:“想活命的都别看了!”

他话音落地,这些人才如梦初醒。楼梯上的几人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而一旁的红嫣和小侍女也急急忙忙地向另一边逃去。

整个第四层眨眼间便只剩许三笑寥寥数人,只是白玄也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听见许三笑的话。

“犬领大人怎么不一起下去?”

钱汉书也不阻拦,只是等无关人士走得一干二净后才缓缓出声,语调阴阳怪气。

白玄眉头微皱,因为尹芸依旧站在他身后,没跟着这些人一起下去。

许三笑倒是一脸了然之色,他的脑子在战斗时还算灵活。

“难道犬领大人是深藏不露?”

钱汉书继续道。

白玄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从身后的尹芸身上移开,这才自嘲地笑道:“若是犬某要离开,怕是在我动身的时候,就是你们出手的时候吧!”

钱汉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况且,你真的以为就吃定我了?”

众人一怔。

“犬某以前也不是良民,只是碰巧被景统领看上罢了。”白玄道,“但景统领可不放心我,早在我身体里下了禁制,你们若是碰我,就很可能触发禁制。”

说着,他洒然一笑:“这可是九转级别的禁制哦!”

钱汉书脸色微变,随后又勉强的笑道:“犬领大人空口说白话的能力,还真是让人震惊啊!”

白玄上前一步,摊开双手:“钱先生若是不信,大可来试试。”

钱汉书后退半步,瞥了西静月一眼,心中这才有了几分自信:“钱某可不像犬领大人有这样的豪情。钱某胆小,这种测胆子的事就不必让钱某来了吧!”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再者说,钱某和静月姑娘联手,还对付不了许都尉吗?”

白玄笑着摇摇头,但他还未说点什么,许三笑就笑了起来:“钱汉书,当初你用那鬼技俩拦住我,还真当许某好欺负了?”

“非也非也,钱某可从未觉得许都尉好欺负过。”钱汉书摇头晃脑,“当初钱某就尝够了许都尉的厉害,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钱某又岂敢大放阙词。你说是吧,静月姑娘!”

“钱先生,”西静月淡淡地道,“静月何曾说过要与你联手了?”

“嗯?”

钱汉书脸色笑容渐渐消失。

“现在红坊已经被重鹤军包围了,我们还是早点逃走的好!晚了,就连逃也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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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半妖

哒哒哒!

凌乱密集的脚步声充斥着整条街道,一队重鹤军从视野外闯入,他们快速的跑着,百人的阵势看起来像一条银龙。

灼热的太阳发疯似的炙烤着大地,火辣辣的阳光照在银龙身上,登时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洒遍街道。

恍惚间,这条街已然镀了层银粉。

银龙头顶,是一个中年男子,胸口多出一个护心镜,这便是他与常人不同身份——都尉的标志。

他旁边是另一个大汉,只穿着裙甲,上半身是**的,露出结实的肌肉。背上则背着一跟棍子,或者说是柱子,因为这根棍子长只有八尺,直径却有一尺来多。

“都尉,我们就这样任凭那什么鹰犬捕调遣?”

他几步赶上这都尉,嘴里是询问,脸上却是不耐之色。

“这是统领的意思,”都尉埋头道,“你不想来可以自己走,别来阻挠我!”

“都尉……”

“抓捕钱汉书这可是三位统领一同决定的,你莫要自误。”都尉狠狠瞪了他一眼,“李潜也不想被你误了!”

“可那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死守曲水街口啊!咱们就这样离开……”

李潜冷哼一声:“功劳可都是自己挣的,你在那死守,万一他不往那边跑呢?”

大汉愣了愣,旋即赔笑道:“嘿嘿嘿,还是都尉厉害……”

“加快速度!包围信号已经发出很长时间了!”

……

“逃?”

许三笑一愣。

“是啊!”西静月淡淡一笑。

下一刻,这三人瞳孔都是一缩。

西静月化为一道白光,不冲向门外,反而直击许三笑。

同一时间,许三笑虎吼一声,手中长刀轻鸣,人与刀合二为一,化作一道银芒斩出。

钱汉书身体里则是发出一声爆响,眨眼间身体便离了原处,再被白玄视线捕捉时已然到了许三笑身前。

当——

许三笑的刀与西静月手掌相撞,二者触碰的地方居然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之音。白玄只觉得视野里都是一暗,还未再仔细看看,便发现视野里多了一丝绿芒。

尹芸绿衣飘飘,一把抓住他衣襟,脚在地上轻点数下,瞬间便退出数丈。

咚!

钱汉书的拳头砸在许三笑面门,但只在其脸前三寸之地便停了下来,似乎前面有什么挡着,再也进不了分毫。

咔咔咔——

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三人身形同时暴退,木制回廊在他们脚下裂开,化为漫天木屑铺满第三层。

嘎吱——

楼梯也摇晃起来,它修长的身躯里发出细长的呻吟,随后就在白玄震惊的目光下断成两截。

三人终于停了下来,他们身前数丈的回廊都化为齑粉,空荡荡的显出一个大洞。

断开的楼梯崩开大股木屑,终于无力地倒下,不偏不倚的砸在许三笑头上。

灰尘、木屑高高扬起,组成一片厚雾,尹芸拉着白玄再次后退数步,已然是完全惧了这种层次的战斗。

白玄也强压下心中惊惧,他见识过最高层次的灵力者战斗,也不过是尹芸和齐骏冬。当时的战斗只能算作诡异,因此白玄并无太多惧意。

直到现在,真正直视了高层次的灵力者的力量,白玄才明白当初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灵力者和普通人,还真是两种生命。

许三笑不过是半步结丹,就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那祁强的力量,该有多强?

后者,可是真真正正的结丹!

那几乎是人形炸弹,碰谁谁炸。

烟雾一点点散去,露出许三笑那干瘦却十分挺拔的身影,他站在原地,浑身木屑,身上却无半分伤势。

另一边的钱汉书扭了扭脖子,在他身后的木墙上,赫然是一个人形大坑,看来他也并非表现的那么轻松。

而西静月的身影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吊在空中的一个大茧,大茧通体银色,却发出淡淡的金芒。

“这……这是……”

白玄看着那大茧,瞳孔微微一缩。

密林中那灵敏的身影,高雅而又狰狞的模样,再一次浮现于他脑海中。

他终于知道自己看到西静月时那奇怪的感觉了。

“……妖怪!”

许三笑干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不再是凝重,而是带着些慌乱。

西静月刚才可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而妖怪要做到这一点,就得达到一个境界——化形。

化形阶妖怪,可媲美人族结丹!

“我可不是妖……”

带着丝丝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大茧中响起,不再是刚才那清冷中带着些的温婉,反而带着些沙哑,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银色大茧在这话音落地后如雪般化开,空中只剩下耀眼的金色光芒,西静月的模样在光芒中一点点现出。

她的模样清冷更加三分,眼角多出一道紫影,眼睑处则是长出两条银丝,弯曲着盘上额头。

她的衣服在化茧时融开,而现在身上只套着身紫纱,紧贴着身体,只有关键部位着有虫甲,身材展现得一览无遗。

她赤着双脚,白莲般轻点在空中,整个人看上去妖冶却又清纯。

“……我只是半妖而已。”

西静月甜甜一笑,身子轻晃,她背上突然吐出两道紫纱,在空中连卷数下猛地凝实,化为一对蝶翼。

“半妖……”

白玄看着她呆了呆。

但还不等他多看,绿色的纱便从他头上罩下,遮住他的视线,耳边响起尹芸似乎是认真的声音:

“女妖都是能魅惑男人的。”

白玄尴尬的咳了几声,这才低下头,只用行动赞同了尹芸的话。

钱汉书看着西静月的背影,紫纱的翅膀从她身上透出光彩,让钱汉书的视野里都蒙上了一层紫色。

他似是苦笑道:“静月姑娘这是下定决心要离开重鹤城了么?”

“我也呆不下去了啊!”

出乎意料的是,西静月毫无恼怒的样子,只是笑了起来。

“倒是钱某连累了姑娘……”

“怎么会,静月现在不暴露,以后也会暴露的。”西静月笑道,“静月也累了,不想再在人世里挣扎了……”

许三笑松了口气,听见此话,笑道:“你二人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许都尉,静月虽只是半妖,但好歹也沾上了一个妖字,您就如此托大吗?”

西静月笑着,下一刻她蝶翼微动,身体从原地消失,再出现已经到了许三笑身前,手呈爪型,猛地一抓。

许三笑脸上笑容还未淡去,便看见这突兀的一抓,脚跟一点便向后移去,同时横刀推出。

刀被西静月抓住,猛地一捏。

银光炸开,化为漫天光点,刀已然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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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追捕开始

“刀……”

西静月并不停歇,在捏碎长刀后身形再度欺上,另一爪落在许三笑胸膛。

“……来!”

乳白色的波纹从二者触碰处荡开,西静月的五指穿过盔甲,却穿不透许三笑的身体。

西静月脸上闪过惊讶之色,抽回手,居然不再恋战,蝶翼微扇身形暴退,眨眼就回到原地。

许三笑一个踉跄,却也稳住身子,他身上盔甲在他站立时瞬间崩开,四分五裂。

他那露出的深黄色皮肤上,胸膛处赫然破开一个银色漩涡,一个木制刀柄摇摇晃晃地从里面冒出。

钱汉书脸色微变:“丹宝?”

西静月脸上阴晴不定,显然这所谓的丹宝给了她很大压力。

刚抬起头的白玄则是不明所以,直到身边尹芸拉了拉他衣服,解释道:“丹宝就是结丹强者才能炼出的宝贝,每一件都有神奇的力量。甚至有人能借助丹宝,发挥出结丹的力量。”

刀柄摇摇晃晃,只冒出寸许,就见许三笑脸色苍白,捏住冒出的刀柄,猛地拔出。

这居然只是个木制的刀柄!

它根本没有刃。

但钱汉书脸色大变:“这是……”

“高阶丹宝!”

西静月深吸一口气,绝了再争斗下去的心思。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突然抬手向对方拍去。

“走!”

两掌相对,二人一左一右窜出,钱汉书撞开了木墙,而西静月则是冲到对面,钻进另一个房间。

许三笑拿着刀柄,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白玄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眨了眨眼,发现两人都已不见。

“你怎么不追?”

“我……拿着它,跑不起来……”

许三笑一脸艰难。

白玄则是一脸懵逼。

“不然我早就拿它出来收拾这俩人了!你以为丹宝,还是高阶丹宝就这么好用?”

白玄嘴角抽了抽,叹了口气道:“快收了你的神通吧!我们还要去追人呢!我这次借统领的面子拉了六队重鹤军来,六个都尉,晚了的话,我们连汤渣都喝不到了。”

许三笑点点头,慢慢把刀柄塞回漩涡:“你……等我一下!”

白玄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拉下尹芸罩在他头上的绿纱,后者也会意的拉起白玄,手臂一抖就把他抱了起来。

许三笑刚把刀柄塞回去,就见到尹芸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搂住白玄,愣了愣,一口口水就喷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饶是带着面具,白玄也忍不住脸皮滚烫,连忙叫道:“快放我下来!”

许三笑捂着胸口的漩涡,笑得直不起腰来。

尹芸若无其事地放下白玄,后者向旁边移了数步,憋着半口气,讪讪地看了前者几眼。

许三笑在胸口抹了两下,那银色漩涡画一般但去,到最后只留下一个银色小点,如果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走也!”

似乎解开了束缚,许三笑兴起,大吼一声一把抓起白玄,正想也抓起尹芸,却突然想起什么,在半空停了手。

“你跟上!”

他放低了声音,通知似的对尹芸说了一声,便抓起白玄一跃而下。

尹芸紧随其后。

白玄并不觉得被人抓着有多丢脸,调整好姿势后对许三笑道:“出了红坊你我分开,你先去追钱汉书,我带着军队跟上。”

说着,似是为了解开许三笑心中疑问,他解释道:“从表明上看,西静月的修为更高,危害也更大。但从实际情况来讲,钱汉书这个奸细才是最危险的,而且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也是钱汉书,可别因小失大。”

许三笑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他坠下的速度极快,在楼梯上轻点几步便稳稳着陆,落在本该是西静月表演的舞台上。

舞台的另一端围着数人,人群中央赫然是满嘴鲜血的王思道,他身边还蹲着那个小仆,后者大眼睛眨巴眨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围着他的人群大抵就是王家的人,一个个低着头,让人看不真切。

王思道看到了白玄和拎着他的许三笑,立即想起自己这翻遭遇的缘由,恨着眼瞪了过来。

他身边围着的数人见自家主子目光移转,也向白玄看了过来。

这些目光中,有一个令白玄十分熟悉!

白玄瞳孔微微一缩。

许三笑可不会因此停下,对他而言抓捕钱汉书才是重中之重,只要这些人不拦路,莫说多看几眼,就是冲他舞刀弄枪都没事。

他速度何其快,很快就冲到甲板上,视线乱转却不见重鹤军一人。

白玄把心思从刚才转移过来,见此解释道:“我早就跟田、张二位什长说过,若是发现钱汉书,全部撤出去待命,不准停留。等钱汉书逃出时记得放出信号,再便宜行事。”

许三笑一副了然之色,速度加快,很快又冲下甲板,这时在周围的街道总算看见了他的手下们。

他再度加速,冲到队伍前面,丢下白玄,连忙问道:“钱汉书在哪儿?”

白玄晃晃悠悠稳住身子,就听见田平方的声音:“那边!”

劲风扑面,带起地上的烟尘,河畔的半边柳叶滴溜溜转了几圈,便“哗啦啦”地落下大片。

许三笑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大人!”

张海卫扶住了白玄的身体。

却见绿衣飘动,尹芸已然赶了上来。

白玄扶了扶面具,这才自信的笑道:“尔等可不成队形,全力追向钱汉书方向,但要记住一点,此人修为高深,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你们要做的,是围而不歼。”

“是!”

众军士一齐点头。

“张什长!”白玄一本正经,又道,“还望什长带着我,和尹芸我们三人去另一个地方。”

张海卫一愣:“什么地方?”

“你随我来便知!”白玄并未直言说出,而是卖了个关子。

他又道:“还请田什长多多费心,他们就交给你了。”

田平方声音铿锵有力:“请犬领大人放心,平方一定将人带到!”

“那好!”

白玄自如地拉起尹芸的手,脸上面具在阳光下闪着白芒,神秘又强大。

他站直了身子,嘴唇轻动,用极细的声音对尹芸道:“呆会……呆会带着我的时候,一定要温柔……”

绿纱下的尹芸甜甜一笑。

白玄这才又深吸一口气:“追捕钱汉书,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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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李潜

钱汉书一头撞开木墙,从船身中飞了出来,身下是曲水碧波。

他张大嘴,猛吸一口气,身子居然膨胀了一大圈,下落趋势顿时变缓,整个人居然如气球般轻飘飘地落在水面。

他两脚踩在水面,双手拉平,居然就在水里跑了起来,只是数步就奔走五六丈,远超陆上。

嘭——

血红的光在他头顶的天空炸开,钱汉书奔行的速度一缓,旋即向旁一跃,身子缩回常人大小,稳稳落在岸上。

盔甲“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已经响了起来,虽不响亮,但在钱汉书耳中无异于催命的鬼喊。

他跃上屋顶,居然闭上眼睛,而在他闭上眼睛后,他眼皮赫然投出一缕黄光,这黄光在一瞬间变幻数次,最终化为一个黄色箭头。

钱汉书睁开眼,看着这箭头所指方向,不假思索急冲过去。

他一边急速前进,一边思索着。

“娟香已经叛变,那么她的上级李潜也一定暴露了,至于鹰犬捕为何不去抓捕,原因一则是权力不够,二则是证据不足。

“所以那人才会故意放走我,虽然说有西静月在也不用他放。但是他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放走我,应该说只是把我逃亡路线由暗转明,再……

“李潜所属为马灵龙部,负责外城监防,我若是要逃出重鹤城就必须闯过外城,要闯过外城,只有李潜部。他的目的大概就是把我和他一网打尽。”

但钱汉书并未有半点解开疑惑的舒心,他身后盔甲碰撞声愈发激烈,喊杀声也如浪潮一层盖过一层。

“真是难缠!”

钱汉书回头望了一眼,他身后已经跟上数个重鹤军士,这些人为了跟上他甚至抛去了自己的兵器。

饶是如此,这些人也是绝对出不得手的,因为出手就代表着他被耽搁,就代表着他和追兵的距离再次拉近。

“但是,李潜极有可能不知娟香叛变,这鹰犬捕似乎从来都没把她放出来过。李潜只知道我暴露了,甚至……

“鹰犬捕是最早找的我,娟香已经是后面的事了,李潜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娟香?可就算他相信我又能如何?鹰犬捕从来没有对他的任何风声,加上他现在的位置……

“可恶!必须!必须要和他见上一面!就算是我被抓住!”

他紧咬着牙,向前狂奔。

……

刀光,血光,火光。

武器拼杀的声音,刀剑入体的声音,屠杀者和被屠杀者的喊声。

“书儿!快跑!”

那是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袍,只是此时的白袍已经布满刀口,也多了泥灰和血液。

大汉杵着一把大刀,刀上血丝连成网,粘稠的红色在网上流淌,于刀鍔处聚集,凝成血滴滴落在地。

“呜呜呜呜……”

小男孩用衣角擦着眼泪。

“要……一定要活下去!”

大汉一脚踢在小男孩身上,小男孩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滚出了大路,一头扎进路边的灌木林里。

噗——

枪尖刺穿了大汉的咽喉。

大刀晃了晃,终于无力地落在地上。大汉看着身前的人,白袍剧烈颤抖起来,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枪尖一转。

他终是没能说出口。

枪尖拔出,带起好看的血液。

哒哒哒——

脚步声在厮杀中响起,却颇为清晰。

小男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上精致的衣服早已沾满尘土,他脸上被树枝划开数条血口,像是盖上一张火网,火辣辣的刺痛。

灌木被撕开,火光争先恐后地涌起来,照亮他那狼狈惊恐的样子。

高大的影子投了过来,把他那难看的模样又遮住了。

“你在这里呀!”

影子一抖,带着血腥味的粘稠液体溅在他脸上,露出被遮住的寒芒。

咻!

寒芒在影子里画出一条银弧,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当!

寒芒上溅起点点火星,断开的箭矢崩成两截,一左一右飞出。

“邹王军来啦!”

马蹄声像是鼓槌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影子冷哼一声,寒芒划过一道弧线,直刺小男孩心头。

咻咻咻!

不知从那飞出的锁链缠住小男孩的身体,猛地一拉,居然赶在枪尖之前把小男孩拉开了。

枪尖落空,影子如大雁般飞起,抬枪一点。

黑色的影掩盖了枪尖,寒芒再度融入影子里。

他终是走了。

军队洪流般涌入,还留在这里的人全部被围了起来。刚才还拼死拼活的众人此时都安静下来,一个个跪在地上,脑袋深埋。

“都尉!这是近林城的钱氏商队!”

“遇上了大燕窝的马贼么?”

“是的!”

“伤亡如何?”

“钱氏本家人,无一存活!”

“等等!”

一个略微稚嫩的声音响起,众军士目光转移过去,却看见一个半大少年背着小男孩一瘸一拐地从灌木里走出。

“都尉……水替还找到一个活口……”

半大少年脸上扬起阳光般的笑,但很快他身子就晃了晃,吐出一大口鲜血。

在他肚子上,赫然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

……

“停!”

李潜突然抬起手。

但他的威严是存在的,而且还非常强。奔走的众军士都猛地刹住脚步,鞋底与地面摩擦起大股灰尘。

“都尉,怎么了?”

那负柱大汉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李潜目光深邃,望着天边。

“声音?”

众军士面面相觑,他们这几十号人奔走的声势是如何之大,怎么能听到其它的声音呢?

负柱大汉更是上前道:“什么声音?”

李潜咧嘴一笑:“猎物到来的声音!”

众军士不解,但很快,天边的屋顶上就出现了一个背光的人影,一个极速变大的人影。

不!不是他在变大,而是他在接近这里!

众军士呼吸都急促起来。

李潜脚尖轻点,人如一缕青烟飘出,几步便登上了街边屋顶,他手按在腰间一抹,只见白光大作,手中已多了一口宝剑。

“贼子还不速速停下!”

人影背着光,仍能看出其健壮身体,而李潜身材瘦小,两相对比,竟显得这喊话颇为滑稽。

来人正是钱汉书。

他拳头紧捏,手腕响起清脆的骨爆之音,整个人如下山之虎,带起罡风劲气,直扑而来。

铁铸般的拳头上猛地鼓起两个大包,下一瞬间,他拳头已然膨胀了两倍不止。

李潜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中长剑,灵力在他体内疯狂涌动,那剑居然发出了白光。

咚!咚!

钱汉书两脚发力,蹬在石墙上。

李潜的剑尖突然绽放出一点星芒,他身形一转,人剑合一,刺了出去。

“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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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莫耶

拳与剑碰撞在一起。

李潜手中长剑猛地弯曲,看上去好似要折断一般,然而他毫不在意,手臂一抖剑竟从拳中抽了出来,随后接弯曲之势,手腕轻动,刹那间挥舞数十次。

钱汉书对此毫无惧意,长剑落在他身上,竟发出打铁似的声音。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

嘭!

适才二者交手之处,屋顶横梁竟从中断开,瓦砾纷飞,大片大片地往屋里掉。

二人身形同时回转,钱汉书双臂一振,身上衣服充气一般鼓起。而李潜手中长剑则如灵蛇般游动,剑身上荡起白光,剑尖上星芒如蛇信吞吐,捉摸不定。

“死来!”

李潜再度喝出,人在屋顶轻点几下,便来到钱汉书身前,手中长剑一瞬间点出数十下,招招触及眼鼻下三路等阴损地方。

钱汉书后知后觉,鼓起的衣服似是甲衣,双臂乱舞,却准确挡下李潜的剑击。

叮叮当当!

二人眨眼间互搏数十招,他们边打边走,但这次脚踩在瓦上,却没有半点声音,更别说像刚才那般震开一个大窟窿。

众军士看得目不转睛,二人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不仅精彩非常,更是招招凶险,只是看便身临其境,心中观摩着这些险招杀招。

钱汉书双手好似铁打,拳头漆黑如墨,衣袖更是蒙着一层白光,仅凭布制衣衫都能与利器长剑拼个不上不下。

李潜手中宝剑更是不凡,剑身好似蛇身,无僵无滞,攻击角度极其刁钻,速度也非常,入探花蜂蝶,不时突破钱汉书拳头的布防。

众人中,唯有那负柱大汉眉头微皱,这二人招招险辣,但一攻一防,却好似演练。

正如那些传闻中的药师,自己服毒解毒,只看个反应,通是痛了,却无性命之忧。

他不知这二人为何如此,但心生疑窦,便也不管缘由,只知道抓钱汉书乃是重中之重,于是双手握住柱头,脖子一歪,把它一点点拔了出来。

“都尉!莫耶助你一臂之力!”

钱汉书和李潜的招式非凡,皆是狠辣无比,但二人却十分自得,就算险招杀招也能一一应对。

钱汉书憋低了声音,一边防着李潜的剑,一边用极轻的声音道:“娟香叛变,已经把我们全供了出来。”

李潜同时压低声音道:“此事我虽不知,但思前想后,也只有娟香才能做到。”

“你已经暴露了!”钱汉书一拳逼开刺来的剑,声音沙哑。

李潜剑势顿时更猛,他眼睛微眯:“这我也想到了,但鹰犬捕不过是景其山自己弄出来的,就算他身居统领之职,也管不到我头上。”

“如果他有充足的证据呢?”钱汉书反问道。

“不会!”李潜眼神一凝。

“他们让我来抓你,便是在怀疑我了。但正是因为他们这样,才越发显得他们没有把握!”

钱汉书听见此话,心里急切缓了三分,但仍是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来干什么?”

李潜道:“我须找个机会,让你逃出去。况且若是我不来,更是适得其反,加重自己嫌疑。”

钱汉书沉默下来,手上动作更急了几分,一时间竟转守为攻。

李潜一边防着,一边沉声道:“你需得看我眼神行事,呆会……”

“都尉,莫耶助你一臂之力!”

却听见雷鸣般的炸响,负柱汉子一跃而上,他脚下地面尽数破碎,那根红漆短柱更是高高举起,悍然砸下。

钱汉书急急后撤,李潜也不敢挫其锋芒,同是退后。莫耶短柱砸了个空,落在房顶上,只听得“嘭”的一声,这半边屋顶塌了下去。

三人齐齐落入屋内,莫耶落在一张木桌上,把木桌踩得粉碎,李潜则是翻身稳稳站在房梁上,唯有钱汉书最为狼狈,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顺手抄起一张木椅,向莫耶丢了过去。

红漆短柱舞得风响,一棒把木椅打得粉碎。无数断木纷飞,把砖墙上打出一个个红点。

只听得一声惨叫,三人齐齐望去,看见屋内墙角阴影处,缩着一便装打扮的男子,此时胸口倒插着根木刺,眼看便活不长久。

莫耶一怔,不曾想这屋里居然还躲有主人,按理说如此剧烈打斗声,屋里就算有人也该躲得远远的。

他这一失神,钱汉书立即抓住机会,脚下地面龟裂开来,人早化为一道影子,窜了出去。

莫耶听得脚声和风响,自知自己出神,犯了大错。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体内灵力翻涌,红漆柱带起罡风,一棒怼了出去。

他修为不过星辰初期,但自负天生神力,力气非凡,而钱汉书缠打许久,又是不断奔逃,十分力不足五分,就算自己应对仓促,也能挡下。

但他这一棒却落空了,只杵在地上,把石砖砸个粉碎。而他的目标钱汉书则是滴溜溜一转,脚下生风,壮硕身体却是灵活非常,躲开棒子,欺入他露出的空门,一拳击出。

钱汉书虽是偷袭,也知其麻烦,这一拳出了全力。莫耶知抵挡不住,只是仓促间鼓起肌肉,胸膛高挺,好似地上隆起的高原。

嘭!

只听得一声闷响,莫耶胸膛肌肉似滚水般揉动,脸上的肉一紧一松,眼睛瞪得老大,鼻口皆是血如泉涌。

他双脚插进地砖里,不想后退半步,但这力量何其大。只见地砖被他双脚犁开,劈出两条泥沟石缝,一连数丈。

人影闪动,李潜从房梁跃下,他仿佛脱离了重力,整个人轻飘飘,风一般缓缓落地。

“都尉,你我合……”

莫耶一喜,虽不知适才李潜为何避开,但现在下来,就算是多了一个帮手,心底对擒住钱汉书又多了几分把握。

但他话还未说完,却见背后人杀机大动,一掌印在他背上。

“莫耶,不是李某不仗义,实在是你太蠢!”

莫耶咳出一大口血,双脚带起大蓬碎砖泥土,骨碌碌滚成一团,手里红漆柱也脱了手,在地上来回滚动。

钱汉书虎吼一声,顺着莫耶赶来,一脚把他踹得飞起,又拾起地上的红漆柱,一棒砸了下去。

大片大片的地砖崩开,空中荡起一层强风,又把尘土吹开,莫耶蜷缩在红漆柱下,七窍流血,想要吸口气,却咳出一大滩血。

钱汉书和李潜交换了一下视线,两人同是点点头,前者抬起掌,手中灵力汇聚,轻轻一捏,捏出个浑圆白球。

“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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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都尉齐聚

浑圆白球砸在莫耶脑门上,后者双目怒睁,但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眼白似乎都胀大了些。

他喷出大蓬的血,人擦着地撞在这房子的大门上,把门撞成几段,滚进大街,滚了几圈平躺在地上,满脸鲜血,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你安敢伤我弟兄,纳命来!”

李潜大喝,一剑刺在钱汉书肩上,随后剑缝游走,在他胳膊上拉出一条颇长的豁口。

钱汉书则是一脚踹在李潜身上,这一脚也是拿了真力气,李潜倒飞而出,从这房里的窗口撞出,也滚进了大街。

钱汉书也不管身上伤口,多看了那窗口两眼,一脚勾过红漆柱,再一踢,这红漆柱便如枪般杀出,撞在那被误伤的屋子主人身上,把他砸成肉泥后势头不减,又把这屋子撞出个大口。

钱汉书幽幽叹了口气,便寻着这大口钻出,正欲逃开,却听得空中利箭响声,不假思索身子一转,衣服鼓起,把射来的箭都弹开。

避开弓箭后,他又听见脚步响动,自知追兵已到,便不再停留,脚尖轻点,三两步跃上房顶。

刚上房顶,便发觉一股煞气冲来,迅似离弦标箭,凶若蛮荒妖兽。

他眼神一凝,便见底下巷中阴影处一道黑影激射而出,手并为刀,径直向他脑袋劈来。

钱汉书身形向旁移过,这手刀劈了个空,却“咔嚓”一声把屋檐劈成两段。而其主并不甘心,腰身扭动,一脚抽去。

这屋檐破碎,钱汉书霎时失去发力点,眼看这一脚直抽自己头颅,便抬起胳膊,挡了上去。

毫无着力点的钱汉书受不住这力量,被抽飞出去,但他也好生了得,在空中翻转几圈,稳稳落地。

那被劈成两段的屋檐终是受不了这样的折腾,钱汉书抬眼看去,只见尘土四起,瓦砾木屑纷飞。

尘中突然荡开一个空洞,钱汉书瞳孔微微一缩,一道人影从中激射而出,手刀凌厉,直袭面门。

钱汉书双手捏拳,舞得风响,却不敢硬接,拳拳砸在这手刀的背上,把袭来的攻击打开。

那人攻,钱汉书守,眨眼便连上百招,钱汉书不敌其手刀的凌厉,边打边退。如此这般,数息之后他只感觉脚踩在了硬处,居然又退到那屋边。

他视线移转,看见旁边的红漆柱,顿时虎吼一声,拼得挨了两刀,身子侧滚,到了红漆柱边,把它抱起后抡了个圆,砸了过去。

那人打退钱汉书,正欲乘胜追击,却见这一棒打来。这一棒势力皆为迅猛,又出乎意料,仓促之间只得调动灵力,做出个防御姿势。

只听得轰然巨响,这一棒竟把人砸进了墙里,红砖墙“啪啦啦”裂开无数口子,随后倒了下来。

钱汉书不敢停留,自知这一下绝不可能解决此人,便吐了口唾沫,正欲丢下柱子跑路,抬头却看见密密麻麻的重鹤军士围了过来。

近百数的人看得他头皮发麻,他脚下生风,左晃右倒,让弓手无法瞄准,随后又是一滚,蹦上屋顶。

却见对面房顶不知何时来了一人,抱手站立,身上缠着一条铁链,蜿蜒曲折拖地数丈,好似伏着两条黑蛇。

“在下马统领麾下索雨迟是也。”

这人身高足八尺,眉重眼大,胡子倒剃得干净,只是鬓角须长,飘飘然直垂肩上。他一身重鹤军甲,头上是尉级盔,雕的飞鹤上钉着道红线,手上戴双银丝缠手套,脚上穿对沾铁高脚靴,背上挂着披风,迎风招展。

钱汉书眼神一凝,知道这又是一个重量级人物来了,此人既敢自报性命,绝非平常之辈,怕也是一个都尉,修为绝不低于适才的李潜。

这时听到身后响动,只见那墙砖堆出的土包被破开,刚才使得一手凌厉手刀的男人从中爬出,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屋顶的钱汉书脸色冰冷。

“景统领麾下赤云冶。”

此人冰冷冷地道。他身上只穿着便装,此时已然被尘土弄得一塌糊涂。

这赤云冶身高只五尺许,眉轻眼细,面白毛净,模样清秀,看上去不像将军,倒像是某家的兔儿爷。

钱汉书心中大急,前有索雨迟,后有赤云冶,一边还有装作负伤的李潜,这已经是来了三个都尉。

若是算上红坊里遇到的许三笑,就已经是四个!

他心里盘算着,脚步微动想从一旁逃开,却见索雨迟手臂轻动,身上缠着的铁链好似活了一般,落到他身边丈许处,把他脚下屋顶抽出条数丈的裂痕。

“在我眼前,你还想逃吗?”

钱汉书暗自叫苦,这人身上铁链怕是接近十丈长,挥之如臂驱使,难缠之数远超那使手刀的赤云冶。

却见远处闪过一道明光,钱汉书视线转移,正巧看见许三笑不知从哪夺了把刀,飞跃过来。

在他身后,还有两道上下飞跃的人影,待离得近了,看清那两人模样。

一人身高五尺余七,面黑如碳,生的浓眉大眼,宽厚嘴唇。身上同是重鹤都尉军甲,只是背上不曾有披风,拎着把丈许大刀,刀上钉了个兽骨图案,在阳光下明晃晃惹人眼。

另一人身高五尺五,脸方而长,眉眼鼻皆长于常人,嘴扁而阔。只穿军服不曾披甲,拿着杆丈二长矛,矛杆上尽是磨砂的切口,矛刃九拐,顶端尖细,似是蜂尾毒针。

三人先后到来,看着钱汉书,许三笑恶狠狠道:“景统领麾下许三笑。”

拿大刀者眉头一挑:“马统领麾下聂真。”

持长矛者嘴角上扬:“景统领麾下华途。”

“五个都尉?”

钱汉书心神震动,丝丝绝望似缕缕麻线,缠织作衣,缚住全身。

只是眼角又有人影晃动,钱汉书转头望去,李潜手持长剑,亦是跃上了屋顶。

他脸上还存有怒意,似是恼火钱汉书未曾逃掉,又似是恼火重鹤军动作之快。

“马统领麾下李潜。”

“嘿嘿嘿!”

突然响起三声猥琐的笑声,李潜身边已多出一人,身高不足五尺,穿着半身甲。面色暗黄,胡须不多,却散而乱,鼻梁挺拔鼻头却大,眉不粗不细,却十分长,眉梢直垂眼角,眼又细又小,只是墙头砖上缝,不足虫叮牛尻伤。

这人抬手拍了拍李潜肩膀,干笑两声道:“区区景统领麾下黄廿。”

钱汉书捏紧了拳头,四下望去,已经来了七个都尉,这每个都尉都不是能轻易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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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射妖弩

“束手就擒吧!”

许三笑持刀站立,胸口上的银色漩涡图案犹如活了一般,慢慢地旋转,看上去颇具威慑力。

在他身后,聂真华途手中兵刃前指,体内灵力涌动,矛与刀都蒙上一层月辉般的黄光。

“许都尉真是说笑。”钱汉书深吸一口气,拳头攥得“咔嚓”响,自知自己已陷入绝境,再无逃出可能,便也不再想着逃,此时眼中杀意闪动,好似鹰隼,盯着许三笑。

他笑道:“钱某若真是要投,又何必等到现在?”

许三笑道:“你已是末路穷途,不投,便唯有死之一途。”

钱汉书拳头上鼓起两个大包,这大包来回滚动两圈,便融进拳头,将他拳头撑开两倍大。

他笑道:“那便是,死又何妨?”

话音落地,人已冲了出去,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唯一站在街上的赤云冶!

“通骨劲!”

赤云冶脚尖轻点,人却往后退去,但见他刚退出原地,钱汉书的两个拳头便落了过去,直砸出两个拳坑。

“断仞掌!”

赤云冶人在后退,手并成刀,一掌劈出。他体内灵力随这一掌涌出,瞬间形成一个罡气刀,开石劈路,直冲钱汉书而去。

钱汉书虎吼一声,双拳抬起,硬生生接了这一刀,却只是拳上崩开一条血口,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赤云冶一怔,觉得自己这刀不该如此弱势,钱汉书当即抓住时机,双腿发力,就要冲出。

却听得风声呼啸,危机感如根根银针,直刺他的脑门。钱汉书当机立断,不去管赤云冶,反而转身一拳击出。

回头见得一条黑蛇袭来,原是索雨迟追了下来,铁链使得风响,上面更是蒙了层黑光,看上去骇人非常。

拳与链头撞在一起,只听得一声悲鸣,铁链四下崩飞,在地上抽出道道裂痕,颤抖着飞回索雨迟手中。

钱汉书则是受不了这劲道,连退数步,一步踩出一个脚印,他与铁链所拼的拳上,更是出现了一个血坑。

“嘿嘿嘿!这人居然是体修,可惜未曾结丹,体修的缺点太明显了。”

黄廿不曾有半点动作,就抱着手站在屋顶,评头论足。

另一边的许三笑持刀站立:“但若是他发得凶性,也是麻烦的,体修可最是皮糙肉厚。”

而底下赤云冶反应过来,手刀上蒙着层罡气,向钱汉书冲去。

钱汉书刚挡下索雨迟的攻击,仓促之下只得用伤拳迎击,这两刀正正切切劈在拳头上,开碑裂石的手刀居然被弹开了出去。

赤云冶脚下划开数丈的沟痕,钱汉书自也讨不了好,踉踉跄跄又退了几步,回头又见索雨迟铁链袭来。

这二人修为都与他不差,只是一人都难以对付,如今两人合力,竟打得他只有些招架之力。

三人你来我往,缠斗十数招,钱汉书越发凄惨,只见他双拳布满口子,身上也有一条颇长的抽痕,胸膛剧烈起伏,喉中早已多了几分腥甜。

赤云冶身上衣服凌乱,也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索雨迟倒是好看些,但也大汗淋漓,手中铁链磨得滚烫。

而三人缠斗的地方早已面目全非,街上铺着的石板没了半点,只余下些碎石,周围院墙砖瓦也被打得破碎,这里塌一处,那里倒一堆。

黄廿干笑几声:“看来还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啊!”

许三笑也点头道:“倒是可惜了。”

李潜站在黄廿身旁,脸上阴晴不定,手中宝剑剑尖轻颤,看似已忍到了极致。

许三笑身边的聂真,华途二人视线交换,点了点头,已然提起自己的兵刃。

“这体修有三法,一是融灵,二是灌灵,三是化灵。这三法中,融灵最强,灌灵最快,化灵最是诡异。”黄廿道,“你观此人,修的是何法?”

许三笑道:“这钱汉书根基扎实,又有武学伴身,而且难缠非常,怕是那最强的融灵之法。”

“是了!”

黄廿点头道:“但说体修都有精修之说,那精修之处便是其全身最强处,端的是厉害无比,此人精修……”

“手掌!”许三笑打断他的话,“不是拳头……等等!”

在场五人一惊,下方钱汉书虎吼一声,身上爆出强烈的罡气,逼开赤云冶、索雨迟二人,让这二人短时间近不得身。

他伏在地上,四肢撑地,好似只大蛤蟆,那本是变大的手再度变大。不仅如此,他的脚、身体,除了头之外,全都变大了一倍有余。

本是七尺高的身体,现在已然成了一丈有三的巨人。

他浑身肌肉扎结,根根血管爆起,衣物皆被撑破,露出的皮肤闪着金属光泽,四肢着地伏着,看上去恐怖非常。

黄廿长舒一口气:“这是不要命了啊!”

许三笑心神震动:“墨疆化兽术!”

……

嘎吱——

铁板发出牙酸的声音,终是不敌巨力,轰然倒下,接头落在这平顶屋上,铺出一条道。

“快!把架子推来!”

有人大喊着,伴随着他的呐喊,数个重鹤军士推着个铁架走了过来。他们把铁架推到铁板底下,一个个又在架子旁调起了转盘。

随着他们不断转动转盘,这铁架一截一截地往上升,最终抵在铁板低下。

“犬领大人,桥搭好了!”

“嘿呦!”

“嘿呦!”

“加把劲!”

白玄扯开嗓子大喊,他拿着把短刀,一边挥舞着一边向前走,在他身边是一辆铁栏大车。车后有三人在推,车前有两人在拉,两旁还有各有两人,皆是重鹤军士,但仍显吃力。

这大车长两丈余五,宽有丈八,车上载着的是一只大弩。这弩通体漆黑,与车身同长,宽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颇为巨大。

此弩上刻着许多符文,个个复杂,只是看看便觉得眼花缭乱。而其弓弦只一根,细若蚕丝,却结实无比,此时崩紧,好似线制的锯。

大车终于上了铁桥,本来就慢的速度又是一减,周围人见此齐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推了上去。

白玄站在它身边,从屋顶向远处眺望着,能看见前方的屋顶上站着的几个人影,已经下方打斗的烟尘。

张海卫和石慕武及尹芸身无半分疲劳的站在他身后,远眺着那处战团。

白玄长舒一口气:“呆会还得靠你们仨拉开这射妖弩啊!”

“在所不辞!”

“对了,谁是李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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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各显神通

钱汉书仰头长啸,他手肘膝盖竟慢慢长出一个骨刺,后背也隆起一个个骨包,顺着背脊骨排成一溜,到底处并不停歇,“噗”的一声,生出一个尾巴。

他慢慢地站起身子,此时身上缠着无数涂鸦似的符文,符文下的的皮肤闪着金属光泽。身材也与刚才大有不同,头颅极小,其余地方则是极大,尤其是那双手掌,摊开后足有三尺。

“这就是墨疆化兽术?”

黄廿眉头微皱,看着许三笑,眼中是凝重之色,因为下方的钱汉书此时给他的感觉危险非常。

下方的赤云冶和索雨迟都是咬着牙,显然钱汉书这副模样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啵啵——

钱汉书体内响起水流的声音,两人脸色大变,却见前者身体霎时于原地消失,眨眼间便出现在赤云冶身前。

幸而赤云冶心中警惕大增,在钱汉书消失的时候就开始后退,使得后者的攻击落了个空。

但钱汉书此番也非徒劳,那三尺巨掌变成爪型,并没有捉到赤云冶,但也于空中猛地一捏。

嘭!

空中炸响,赤云冶吃了个暗亏,又加上适才被钱汉书一棍砸中,此时压制的伤在这响声中爆发,使得他后退的步子一个踉跄,嘴角溢出缕缕鲜血。

而此时索雨迟双手舞链,好似两条黑蛇,直直砸向钱汉书身后。钱汉书兽化之后反应大增,那握爪的手稍加变动,便是一个拳头,抡个扇面,又是砸在袭来的铁链上。

铁链被击得飞了出去,钱汉书另一只手成抓,侧身直抓了过去。

一方的赤云冶止住乱了的步伐,身子连转三圈,手刀横劈而出。

钱汉书丝毫不管这攻击,一手抓过铁链,猛地一扯。

索雨迟见兵刃被抓,自知其厉害,脚上蒙起黑光,一跺便如钢枪插入土中,好似生根。

但钱汉书力量何其大,竟是差点破了他这武功,但赤云冶的手刀来得迅速,把钱汉书后背劈出两道刀口。

钱汉书吃痛之下力量一减,索雨迟抓住机会,立足脚跟体内灵力涌出,铁链荡起黑气,一层波纹就荡了过去。

钱汉书虎吼得一声,双手握住铁链,粗壮得不像话的手臂似是浪涌般波动两下,竟是吃下索雨迟这两道波纹。

随后他奋力一拉,连着泥土把索雨迟拽出,向奔来的赤云冶砸去。

但见他甩了一半,就突然松了手,腾出手来向头顶一合。却是原来作壁上观的聂真下来,手中大刀舞得风响,向着钱汉书脑袋劈下。

当!

这一刀居然被钱汉书捏住了,悬在他头上半尺,再也劈不下来。

钱汉书捏刀向地面砸下,在这一瞬感觉背后传来刺骨寒意,原是华途随聂真下来,一矛刺来。

轰!

聂真连人带刀被砸在地上,而钱汉书后背生出的小尾巴一动,竟是将华途的矛碰开,刺了个空。

“星辰中期?”

钱汉书咧嘴一笑,这聂真与华途修为只是星辰中期,根本不足为惧。

但他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便又发觉身旁寒光乍起,李潜居然也是跃下,一剑生十剑,端的是华丽无比。

他一面刺来,一面大喊:“狗贼还我弟兄命来!”

钱汉书只得松开捏刀的手,同时撇下华途,向旁退开。但李潜却是不依不饶,剑华生出银色的花,追了上去。

另一边的索雨迟在地上划出两条泥路,连着数丈,终是在赤云冶身旁停下。他眼中闪过怒意,铁链一连叠了三叠,再轻轻一扭,这叠着的铁链相互锁死,最终变成根一丈来长的软鞭。

赤云冶深吸口气,摊开手吐了口唾沫,再搓几下,便甩了甩,手上居然燃起火焰。他对火焰浑然不觉般,只轻轻抬起手,再并手为刀,而这火也顺刀燃上,最终赫然化为两把两尺长的光刀。

另一边的钱汉书退得几步,见李潜逼近,索性虎吼着两掌拍出。

剑花撞在掌上轰然破碎,却在他掌心划出数道血口,而李潜的结果也不曾好过,被掌上沛然巨力拍飞出去,落在倒墙的废墟中。

但他还未有喘息之机,便见得聂真人刀合一,转着圈,好似滚来的车轮,带起刀芒劈了过来。

饶是对方修为略逊一筹,钱汉书也不会因大意而去接这一招,双腿弯曲猛地一跃,避开这一刀。

聂真错过钱汉书,仍是转着圈连劈数丈才堪堪刹住身子,刀势虽收,但也见得白芒闪过,他落刀的地面已多出一条长只半丈深却不知的缝。

钱汉书心中后怕,庆幸这一刀没有硬接,不然就算他有化兽术,也会受不小的伤。

废墟中声音响动,李潜已爬了出来,手中宝剑剑身轻晃,荡开青色的光。

聂真手中大刀上钉的兽骨图案发出微光,在阴影处颇显醒目;另一边的华途手中蜂针长矛颤动,矛尖上生出一丝黑色,飘出缕缕黑烟。

索雨迟拎着软鞭,四指不断抖动,那软鞭便在他手里不断旋转,其上的黑气在这旋转下不断涌动,好似链锯。

赤云冶则是扎了个马步,手无力的垂着,但手上的光刀却如热刀切黄油般,毫无阻碍地没进地里一半。

钱汉书喘着粗气,只听得一声闷响,他周围的石子都被震得粉碎,双手赫然捏成个拳头。

他微微抬头,只见头上屋檐上,许三笑与黄廿都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下走来。

“该是搏命了!”

他声音低沉,身子一矮,却见大腿肌肉堆积,好似一堆混石。

嘭嘭!

他心脏猛跳两下。

那两堆混石散开,他人已然冲出。

聂真大喝一声,刀如流光劈出,只见地开石裂,威力不凡,却是劈了个空,钱汉书抢在他前头窜了过去。

华途提着蜂针长矛,心里明知二者差距,便动也不动,只站在原地,用目光死盯着钱汉书。

李潜倒是冲了过去,但也力不从心般,只见钱汉书断尾挥动,便把他击退了出去。

眨眼间钱汉书便已过三人,身前只剩赤云冶索雨迟二人。

这二人与他拼杀最长,却也是五人中最强,此时双方都使出全力,胜负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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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忠与义

钱汉书速度极快,但赤云冶索雨迟二人也不慢,很快就迎了上来。

索雨迟在前,赤云冶在后。前者手中软鞭只是一团黑影,铺天盖地的罩住钱汉书前路。

这软鞭挥舞之时仍在不断旋转,黑气一层盖过一层,绞得阵阵风响,开碑碎石,好不厉害。

钱汉书知其厉害,他也不笨,自是不挫其锋芒,两条腿收缩好似弹簧,左跳右蹦,躲开索雨迟。

他两番飞跃,便到了索雨迟身后,此刻赤云冶已到,不由分说,两把光刀由上而下直劈来。

钱汉书大腿再次收缩,只看得这两把光刀从眼前划过,把地面切开。

他险险躲过这两刀,还未有喘息之机,抬头便见索雨迟转过身来,手腕翻个诡异幅度,软鞭上黑气不再滚动,而是凝实成一团,径直砸来。

钱汉书此时恰好落地,身后又是堵墙,一方拦着赤云冶,一面立着聂真,已是退无可退,便虎吼着一声,一拳砸出。

他拳上荡起黄光,本是硕大的拳头看着又加一分。这拳头挟卷恐怖的威势,好似猿纵横溪,又似牛起沉泥。

一鞭一拳撞在一起,鞭上黑光霎时破开拳上黄芒,只听得一声骨裂,钱汉书拳头被生生砸开,手上血流骨突,半个手臂都无力垂下。

而索雨迟也不轻松,手中缠在一起的软鞭散开,还成一堆铁链,他手腕也弯个非常幅度,已经是脱了臼。

他一连退了数丈,才轻哼了声,铁链一抛,把脱臼的手腕捏回原处,才腾出另一只手,抓住天上铁链,猛地翻转,这些铁链贴手缠上,片刻便给了他一个钢铁拳头。

一边钱汉书吃痛,肩头把身后墙壁撞开,才堪堪忍住。这时赤云冶再次袭来,光刀直劈而下。

钱汉书忍得痛来,亦是再躲不过这攻击,索性再度扛上。

他右拳骨断,但左拳完好,便是一拳击出,与光刀碰上。

赤云冶此招力不足索雨迟,但光刀胜在锋利非常,竟是把他拳头斩开,顺骨切下,直到手腕骨心才受阻停下。

钱汉书此时再度受创,犹是困兽之斗,血性大起,左拳摊开,在赤云冶还未收刀时猛地一捏,只见光华破碎,两把灼热光刀已然化作点点火星。

招式被破,赤云冶脚下一乱,但其心未乱,抽手化刀为掌,带起还未散尽的火星,两掌拍出。

钱汉书双手已废,短时是使用不得,便一膝顶去。他兽化后身形骤变,本来宽阔的身子更加巨大,只这一个膝盖,便有脸盆大小。

而赤云冶是仓促变招,加之武功被破,后劲前力皆是不足。这一膝不仅挡下两掌,更是犹有余力,将赤云冶撞飞了出去。

另一边作壁上观的华途见钱汉书双手已废,又是一阵拼杀,体力精神都降去,存心捡个便宜,一矛刺来。

钱汉书正收回腿,见华途袭来,却不曾看他,只是那截尾巴抬起,犹如蛇立,尾尖骨刺在空中轻点,惊煞人心。

那华途见此,竟是半路停下,不再进半步。但钱汉书心头警兆大起,环顾一周并未发现原因。

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屋顶的黄廿、许三笑二人已然消失。

此时华途咧嘴一笑,他背后突然闪出一个矮小影子,正是黄廿。

这人赤手空拳,径直袭来,他每一步落地都响起爆炸的轰鸣,待他走过后地面都有一个小小的前坑,坑壁漆黑,好似被什么东西炸出一般。

钱汉书见得此般场景,一个后翻进了院子。但他只稳住身子,身前的墙壁便轰然炸开,黄廿竟是一拳轰碎了它。

钱汉书不假思索,一腿蹬出,而黄廿不甘示弱,同是一脚踢去。

这两腿碰撞,响起炸雷般的轰鸣,钱汉书被踢飞出去,他觉得半只脚都麻了。砸在地上时扳得腿来看,只见脚板处被炸开个大口,黑漆漆的,血流不止。

黄廿摊开双手,轻轻一捏,便捏出两个淡黄圆球,发着极浅的光。仔细看去,能发现里面有许多小线游动,每根同是金黄,好似游蛇。

他捧着这两个球,向着地上钱汉书一步步走来,速度不快,却颇具威慑。好似一座大山崩于身前,不言山崩力量,只看得这倒塌之势,便头晕目眩。

另一边的李潜手持宝剑,望向这边,身体颤抖不止,脑中似有天人交战。

……

这是一座半荒的山,树木稀少,泥石裸露,山顶却平,里面有许多石块,常吸引大燕筑巢,因此倒落得个大燕窝的名字。

“邹先生……”

少年身上闪着金属光泽,在阳光下烨烨生辉,好不威武。

“此战,汉书你真要参与?”

穿着锦绣衣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高处,下面是数千军士,排列整齐,铠甲兵器在阳光中交相辉映,友见胜念起,敌见心头寒。

“人者大仇有三,一则杀父,二则夺妻,三者阻人修行!大燕窝昔日杀我父亲,现又夺我机缘,汉书……”

“罢了!”中年男子摆摆手,“你若不去,定为此生大憾,我准了你罢!”

少年大喜,还未曾有任何表现,便见中年男子招了招手,军士中便有一人跃出,向中年男子单膝跪下。

“水替,呆会你可得护着他!”

这男人抬手扣胸:“水替明了!”

……

“快!快走!”

少年浑身浴血,手脚都扭曲,倒在地上。在他身前,是名唤水替的军士,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但仍站得笔直,手中长剑横在身前,怒视周围的马贼。

“水替既得先生命令,那便没有逃的可能!若要杀他,得先从李某身上跨过!”

……

“邹先生,水替兄呢?”

青年神色显现急色,看着中年男子,抓耳挠腮。

“他自告奋勇,接了令,已然去了重鹤城。”

“重鹤城?六城之一?它不是和我们邹王府不对付吗?”

“此番重鹤将军名唤孙节持,你可是懂了?”

……

“水替兄的信呢?”

“来往的密探怕是暴露了,这已经一个月没有重鹤城消息了!”

“那水替兄?”

“不知……”

“先生,汉书不才,愿为密探!”

“你的商队用处可比密探大得多!”

“汉书……汉书亦可……”

“罢了,你去吧!”

……

“水替兄!”

“你怎的来了?要是……”

“汉书日后可就是来往的密探了,水替兄可不要惊讶!”

“此事休得你胡闹!你还有商队,此次回去求求先生,继续管你那商队!”

“汉书幼时被水替兄所救,大仇亦是同报!你我同事多年,岂会因事变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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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挟持

“重鹤之事,危险非常,再说,李某又不是与你断过联系!”

“水替兄休得再说,若执意驱赶,汉书便……”

“你待怎样?”

“我……”

“你命是我给的,是王府给的!你安敢以己之私,便舍了这东西?”

“……汉书便此生不娶,断我钱家香火!”

“你这……倒是好笑!罢了罢了,你要当便当,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

“你……”

“眨眼间就是五年啊!汉书老了,水替兄,你也老了……”

“入赘郑家,是你的意思?”

“……是!”

“滚你妈的是!是不是先生……”

“汉书……钱某是真的喜欢她……”

“那你钱家香火?”

“钱某和她有过约定,若是生下第一个儿子,姓钱……”

“那……这些是今日的情报,你且带去罢!”

……

“水替兄,那女人……”

“掩人耳目罢了,怎么?看上她了?”

“那倒不是,只是……只是水替兄你……你何时找……找的嫂子,再说,你我这份生活,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哪有安慰时刻?”

“李某又何不知这分道理?她只是我随便挑得个听话的窑姐罢了!”

“窑……窑姐?水替兄!你!你!你怎得如此!”

“哦嚯!就你碰得女人,我就碰不得么?”

“那……那倒不是……”

“那你说这些干嘛!”

“咳!水……李兄,消息可有?”

……

“你……你怎么会这般模样?”

“大燕窝残匪,这么多年,居然还认得我样子,倒是……”

“这是墨疆的化兽术,你是体修,最合适不过!我偶然得到,你我这份生活危险诸多,拿去防个身吧!”

“此术……果真强大!”

“切记少用,此术虽是霸道,但伤及根本,不到绝境,不可轻易发动!”

“多谢李兄!”

“……以后,还是叫我水替吧!还是这个名字才会让我记得,我是邹王府的李水替,而不是重鹤城的李潜。”

“好的!水替兄!钱……汉书自知!”

……

“一人鏖战诸多都尉,就算到了地府,你也可以自傲了。”

黄廿托着球,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嘴里倒是笃定,但全身都绷紧着,提防着钱汉书还有什么杀招。

钱汉书坐倒在地上,脚上那漆黑的炸伤处以极快的速度吐出肉芽,不慢地修补他那残缺的血肉。

黄廿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钱汉书脚上的炸伤在这时居然好得七七八八,他这时又抬起手,这两只手一只被劈成三块,一只被砸成一团,不能看也不能用了。

这时见他双手并为刀型,手上混乱一堆的血肉从骨头上褪下,似退潮般收进手臂,只留得骨头在。而这骨头猛地崩开,相互咬合,真真正正地成了两把刀。

黄廿见得如此异变,终不再缓步,脚下响起轰鸣,只觉得天上划过一条弧线,黄色光球就如流星般砸了过去。

钱汉书此时竟是毫不退让,两手刀架起,直对着黄廿杀去。

那黄色光球落到手刀上,四处碎开,点点黄光好似星野。钱汉书脸色微变,这黄光落在他手刀上,竟把骨头钻开一个个小孔。

这黄光何其多,钱汉书旋即暴退,但黄廿速度更快,前进一步抓住钱汉书腾空的腿,抡了半圈,狠狠砸在地上。

这一下力气非常,地面开裂,尘土碎砖四起。钱汉书硬生生受这一击,竟似个没事人,虎吼一声,脚上荡起一层黑膜。

这黑膜轻荡,居然把黄廿手掌弹开。钱汉书落得空闲,另一条腿发力,赫然从这院子里冲了出去。

他还未有片刻闲余,便见四处寒光乍起,正是聂真、华途两人,看着机会,刀与矛同时攻来。

钱汉书手刀分合,架住聂真大刀,同时张嘴大吸一口气,随着他吸气开始,他长出的那截小尾巴快速变长,开始只有三尺,眨眼间便有三丈长。

这变长的尾巴灵鞭般挥使,隔开华途的长矛,又是一甩,抽在聂真身上。

这尾上四方皆生有骨刺,抽时便如刀针刺入人体,所幸聂真穿着军甲,只是军甲上被打出几个孔丁,并未被拉开肚肠。

饶是如此,他也被抽飞出去。这时听得一声暴喝,索雨迟铁链缠绕成拳,这拳好似一面墙,挟裹着劲风,像海啸般,铺天盖地,让人无法躲闪。

钱汉书后退些许,抬脚踢去,二者撞在一起,不分上下,僵持起来。

钱汉书见此,长尾蛇般盘射而出,但见得光芒闪过,赤云冶倒立身子,腿上缠起光刀,抽在长尾之上。

一击不成,钱汉书脚一蹬,退离了二人。而华途持矛再度袭来,他便在空中转了个圈,一刀将其劈退。

长尾再度袭出,正要将其扎个透心凉,却见得刀光乍起,让长尾再无建功,却是许三笑到了。

钱汉书心中警兆大起,此人修为比他高上不止半点,但是拳脚便能压制自己,如今使得兵器,威力不知凡几。

而且许三笑身上有件高阶丹宝,限制虽然很大,但也绝非同境者所敌。

“你且退后!”

许三笑对华途冷冷地说了一声,后者闻言居然没有丝毫不满,乖乖拿着长矛退了。

钱汉书先发制人,在许三笑吩咐退后时便冲了过来。他的骨刀长在手上,便当得拳头使。骨头上带着白嫩的光泽,瞬间就围住许三笑面门。

但闻刀风呼啸,凌厉之气肆意,这刀迅且而猛。而许三笑见此只是淡淡一笑,后发制人。

他手中长刀荡起银光,不劈不砍,只手捏着柄,剧烈旋转起来。刀锋霎时化为龙卷,带起锋利的罡风,直接突入钱汉书的骨刀中。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响起,钱汉书随着这声音步步后退,他顿时由攻变守,凌厉不在,只有手忙脚乱的应付。

许三笑猛地止住脚步,旋转的刀被他一捏,生生停下,只有一团罡风箭般刺出。

钱汉书后退数步,骨刀锋利不再,刀刃全是口子,密密麻麻,不似刀倒像是锯。

见得这罡风袭来,咬牙横刀格挡。这罡风锋利非常,把两面骨刀钻出个洞,又撞在钱汉书身上。

钱汉书一声惨叫,胸口被钻了个深坑,血不要钱般流出。

他被这力量击得倒飞出去,这时的李潜似是下定决心,持剑猛扑上去。

但见剑光亮起,钱汉书背上又多了道剑伤。二者交错而过,钱汉书咬牙忍住,停下身子,抬头看着李潜背影。

“伤我弟兄,今日就杀了你为他报仇!”

李潜转身,手中宝剑鲜血流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颇为摄人。

钱汉书两把骨刃敲了敲,深吸一口气,嘴角咧开:“那你就试试吧!”

李潜宝剑上缠起一道蓝芒,明晃晃亮人眼。许三笑见此,目光一凝,下意识紧了紧刀。

“死!”

李潜身影掠出,蓝芒好似火弧,一瞬便到钱汉书身前,旋即脸色微变。

“不好!”

他惨叫一声,手中宝剑蓝芒尽失,突遭伤害般咳出一大口血。钱汉书咬咬牙,横刀把他拍来抱住,另一刀又抵在其脖颈。

“住手!你们这位都尉可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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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飞矢透心

李潜一脸灰败之色,嘴角挂血,油尽灯枯般被钱汉书按在胸前,锯似的骨刀死抵在他脖颈上。

“可恶!刚才的伤……”

李潜抬着头,嘴里骂着,但只说了一句,便“哇”的又咳出一滩血。

众都尉齐齐围来,听得此话,黄廿便想起最初自己见得的李潜确实受伤,只是他未想过此人伤却如此之重。

他走到许三笑身边,狠声对李潜道:“你适才逞什么强!”

许三笑则是眼含冷意,嘴角莫名地勾起,他目光微转,透过一处缺口向远方望去,只见得天上倒挂着的霞云。

果不其然!

“站住!”

见众人围来,尤其是黄廿的近身,钱汉书脸色通红,骨刀紧了三分,李潜适时地闷哼一声,脖颈露出些红丝。

诸位同是停了脚步,不敢再做甚逼迫,生怕害了钱汉书手中的李潜。

以七围一还让人反杀了一人,这可是重鹤军的耻辱。

况且鹰犬捕是景统领弄出来的,职务也是维护城内治安,而李潜是马统领的人,是被划来帮忙的,如今折在这里,岂不是让两位统领不痛快?

许三笑哼道:“还不快快将李都尉放下,投了来,也不叫你吃这份苦!”

钱汉书笑了一声,他这头小身大的样子笑起来颇为滑稽:“呵!许都尉真是说笑,我若要投早投了便是,都拼杀至今,还说这等废话干嘛?”

黄廿看着李潜,心生忌惮:“黄某奉劝你一句,这重鹤城早已布了天罗地网,待你怎得逃了去?还不如投了,省得一番辛苦,也保了你的性命!”

“钱某若是贪生怕死,早也就不干这行!”钱汉书哼道,“邹……救我性命,养我成人,此恩此义,非性命不可报!钱某也知逃出不了,想了想,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狗贼!”李潜喊道,“杀我弟兄,此仇不共戴天!如今落得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诸位都尉,不要管我,此贼已然力竭,拼得一起活捉了他,讨得奸细情报,也叫我李潜不白死了!”

钱汉书听得此话,脸色微变,咬牙道:“你若求死,我便成全了你!”

说着,骨刀就要拉开。

“等等!”

许三笑大喝一声。

钱汉书眼底闪过一丝庆幸之色,刀松了松。李潜脸色铁青,眼中尽是坚定:“许都尉,你这是怎样!”

许三笑不着痕迹地向着天边看了看,沉声道:“若是看着同僚死在自己身前,许某可做不到!”

李潜骂道:“我看你平日风风火火,如今怎得优柔寡断!要若是因为我放跑了他,李某以死谢罪!”

“难道要我看你死在眼前!”许三笑声嘶力竭,“这钱汉书如今,便再也进不了我重鹤城!再者说,我得了他的半部名册,他也没多大用了。难道要他这无用之人,换我重鹤一个都尉?”

说罢,瞪着眼睛,环顾四周。

聂真、华途对视一眼,同是点了点头,赤云冶索雨迟同是叹了口气,黄廿还想说些什么,正对上许三笑的视线。

天恰巧阴了下来。

“嘿嘿!”钱汉书听见这话,笑道,“许都尉倒还爱护同僚。”

许三笑冷冷地看着他:“放了李都尉,我保你安全离开。”

钱汉书摇头晃脑:“这您得原谅钱某胆小,万一我前脚放了他,你们后脚就杀来,我岂不大冤?”

许三笑道:“你待怎样?”

“你们得把钱某送出城!”钱汉书道,“钱某出了城,自然会放了这位李都尉。”

“休想!”

许三笑还未说话,黄廿就喝住了:“要是大摇大摆的让你离开,是让我等受人耻笑吗?”

许三笑怒道:“黄都尉!”

“我们可以放了他!但绝不可能送他出城!”黄廿不甘示弱。

许三笑道:“那在你眼里,是这奸细重要,还是李都尉的性命重要!”

黄廿回道:“那在你眼里,是李都尉重要还是重鹤军重要!”

许三笑一噎。

钱汉书看着这二人争辩,也不插嘴,要他杀李潜是不可能的,这不过是做个样子,他的目的还是以此要挟好逃出重鹤城。

这两人如此争辩,他也乐得如此,这争辩的时间够他歇会气了。适才高强度的车轮战早将他气力磨得差不多了,不抓紧歇会,若是他二人计划得逞,出了重鹤城,他却没力气跑了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李潜,见后者脸色铁青,大叹其演技高超。

李潜这突然的伤并不是无故装作,他在与钱汉书对视时便运用灵力,将体内绞得乱七八糟,适才的吐血全是他的正常反应。

这时李潜极淡的声音响起,乃是用灵力传音。

“娟香不是把我供出来了么?那许三笑为何还在帮我说话?”

钱汉书脸色微变。

“犬领是谁我不清楚,但鹰犬捕的鹰领,可就是许三笑!”

……

屋顶上,石慕武三人合力,射妖弩上符文亮起,整张弩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它一点点弯曲,弓弦也渐渐后褪,直到扣死在机括之上。

三人这才松了弓弦,累得大汗淋漓。石慕武、张海卫二人同是坐在了地上,唯有尹芸还保持着女性的矜持,但也把脸上衣上的绿纱摘尽,几步到白玄身前,靠了上去。

白玄抹了把汗,却仍用肩膀接住了她。他抬头望天,见天上阴云渐起,太阳消退,便道:“天终于阴了!”

张海卫抖着衣服,喘着气道:“等会怕是就要下雨了!”

白玄一怔,石慕武却一个翻身站起,扭头看着一个轻甲军士:“若是下雨你还射得准吗?”

那轻甲军士摇了摇头:“重鹤的雨都太大,猛起来就像隔了无数帘子,我的千眼通又不像将军那般厉害,下雨的话最多百丈我就没了准头!”

白玄扭过头来,对着这轻甲军士道:“那现在就射!”

这轻甲军士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几步跑到射妖弩机括处,看着百丈外的战场,几下调好了弩头。

白玄连忙退到弩后,也不管刚才的动作丢人,支着脖子问道:“你能有多少准头?”

轻甲军士拍了拍胸:“你指他左眼,我射不到右眼!”

方孟庭在一旁皱眉道:“万一射到嘴巴呢?”

万平:“是极是极!”

白玄眼睛一瞪,正想呵斥二人,却见这轻甲军士扭了扭脖子:“那咱们就试试吧!犬领大人,现在就可以射了么?”

“钱汉书李潜恰好在一起。”白玄点点头,“记得给我把他们射个透心凉!”

“那你们可睁大眼睛了!”

轻甲军士笑了一声,眼中亮起白光,几下便瞄准目标,浑身灵力涌出,扣动了扳机。

与此同时。

钱汉书听见此话,心中一沉,他不再管前面二人的争辩,而是闭上眼睛。

许三笑黄廿见此,停下争辩,后者道:“他这是干什么?”

许三笑挑了挑眉,笑道:“现在才发现呢?”

黄廿还不明所以,却见钱汉书脸色大变,猛一跺脚烟尘四起。

李潜瞳孔猛地一缩。

钱汉书抱着李潜跃起,身子不受控般一转,紧接着他猛栽进地里,撞起大蓬灰尘。

另一边的轻甲军士拍了拍手,得意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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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案终雨落

那一下太快,诸位都尉都没反应过来,就见着钱汉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起的大蓬尘土。

“这……怎么回事?”

黄廿看了看许三笑,猛地挥手,灵力覆于掌中,扇出一股强风,把尘土吹散了去。

尘土散去,便见着钱汉书浑身是血,伏在地上,压着李潜,背上多了只羽尾,这羽尾就有两尺宽,让人猜想用这羽尾做成的箭会有多大。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是许三笑走了过去,钱汉书几近死亡,四肢撑地,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咳血。

巨箭从他背后进入,穿胸而过,却只插过李潜右臂,钉死在地上。

这箭原本应是从李潜身上穿过钉在钱汉书身上的,却是李潜在危机关头拼得被砍下脑袋,换了位置,又支起钱汉书身子,堪堪避过要害。

“屠妖箭!”

黄廿大惊,夺过许三笑手中长刀,一刀把李潜整个右臂都斩了下来。

这手刚斩下,就看见一团黑气从右臂断口处喷出,遇着空气,化为黑色菱片落到地上。

李潜按住断口从钱汉书尸体下滚出,一边惨叫着,一边在地上打滚。

啪嗒!

天上掉了几滴雨点。

“啊!啊!我的手!”

天上落了数百滴雨。

“下雨了!”

许三笑掩过眼中杀意,转过身子,抬头望天,正巧一滴雨落进他眼睛里。

“我们还是输了。”

黄廿没有管他,其余人也没有管他,他们都向李潜围了过去。后者一改适才的男儿本色,打着滚嚎叫着,血流着,鼻涕和泪也流着。

“我的手啊!!”

哗啦啦——

雨终于倾盆般落下。

“快!这伤沾不得雨!”

黄廿偏着尖细的嗓音却喊得颇为响亮,聂真华途二人手忙脚乱的扶起地上的李潜,抬眼看着前面那因打斗破了一半的房子,便把他顺着墙口拉了进去。

赤云冶、索雨迟和黄廿紧随其后,唯有许三笑抬头望天,一动不动,任由雨打湿了衣裳。

他想起当时屋内的诸多谋划,又想起红坊中白玄那番言语。

,岂因福祸避趋之。

我欲声张正义于天下,挽救危难百姓于泥浆。

“许都尉,这雨太大,钱汉书既已伏诛,权且避之一避!”

黄廿躲在瓦下,见他站在雨中,连忙喊道。

“这就来!”

许三笑挥挥手,慢慢低下头,眼中重新被坚定填满。

“正义永远不会迟到!”

……

白玄放下手中自制的单筒望远镜,这东西并不成功,望得远了也是模糊一片,但聊胜于无。

他瞥了轻甲军士一眼:“这就是你所说的成了?”

望远镜中看不清脸,但他也能看见钱汉书身下爬出一人,抱着肩打滚。

轻甲军士运用瞳术,望下面看了一眼,见得李潜还存活,脸色一白,旋即讪讪地道:“要不我再射一箭?”

“罢了!”

白玄摆摆手:“若再射一箭,就摆明了是要射杀李潜,反而不好。”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嘴里多了滴水,随后抬头望去,又见得一滴雨落进眼里。

“下雨了,收工回家!”

他吩咐了一句,四下里皆忙碌起来,把射妖弩推下屋顶,末了见得白玄和尹芸还站在屋顶上,喊到:“犬领大人还请下来,我们要收回板桥了!”

白玄长舒一口气,正欲下去,回头却见得尹芸居然枕在他肩上,熟熟地睡了过去。

他肩膀轻轻抖了抖,便见这女人咂了咂嘴,梦呓似地嘟囔了一句,却不曾醒来。

白玄一怔:若是现在将她从这里推下,就算摔不死她也能报当初林子里的一箭之仇吧!

只是……

他最终叹了口气。

“啧!你这女人不是傻的么?”他轻骂了一句,回头道,“我就不下去了,在这上面看看雨也好!”

这下面的军士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石慕武拉开了,不说话,只是挤眉弄眼。

这军士不明,还是方孟庭压低了声音:“你们看不出这是犬领要和尹芸姑娘玩玩情调吗?”

石慕武点点头:“犬领大人说那个叫——浪漫。”

万平:“是极是极!”

张海卫也适时地凑了过来,现在的他一身轻松,没个正经:“打完胜仗再带着爱人在战场前看场雨,咱们犬领大人会玩啊!”

方孟庭总结道:“犬领人真会玩。”

万平:“是极是极!”

轰隆!

天上响起一声炸雷。

众人一惊,齐齐从插科打诨中醒来,连忙加紧了动作,把射妖弩运进提前预备的空房中。

尹芸也被惊醒,揉着眼睛朦胧地抬起头,放下手正巧看见白玄扭过头来,下意识就一巴掌扇了出去。

幸而她很快又清醒过来,十分力只剩了三分,饶是如此也将白玄狠抽了个嘴巴,连面具都打掉了。

白玄捂着嘴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这才委屈地看着她:“你打我干嘛?”

尹芸头一偏,手迅速收好,一副你在说什么我不懂的样子。

底下的众军士刚把射妖弩推进屋里,一个个站在屋檐下望着他们,见白玄吃了个巴掌,一人问道:“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石慕武瞥了他一眼,颇为正经地道:“犬领大人说过:打是亲,骂是爱……唉后面是什么来着?”

方孟庭接道:“爱到极致用脚踹!”

万平:“是极是极。”

那射箭的轻甲军士咂了咂嘴:“犬领人真会玩。”

张海卫摸了摸下巴:“对了,重鹤的雨可是很大的啊!”

他话音刚落,天上本是几滴轻落的雨似得了雷声助兴,“哗”地一声倾盆落下,屋顶的二人眨眼就被淋成落汤鸡。

石慕武摇头晃脑:“此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方孟庭皱着眉,挠头道:“方某不是很懂!”

张海卫仍然捏着下巴:“不要你懂,犬领人会玩嘛!”

这时那轻甲军士道:“是极是极!”

万平对他怒目而视:“你抢我词干什么?”

屋顶上两人浑身湿透,白玄还好,男人之躯,衣不透明,又无三千烦恼丝,并不在意。

但尹芸却是不同,衣服轻便,遇雨而透明,又贴在身上,又尴又尬。她又有三千青丝,受得雨来,湿答答贴在背上,又好看又好笑。

白玄还捂着嘴,就笑了起来,笑得颇为得意。尹芸见此佯怒道:“你再笑!再笑我就再给你一下!”

白玄知她是假装,笑得更猛了。只是笑着笑着,眼前的身影莫名地和当初池塘里的影子重合,他笑一缓,接着笑得更加欢快。

他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流出来,混着雨涂得满脸,不知是酸还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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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钟校尉披甲问罪

金色,在雨中亮起。

“那是……”

黄廿看着远处的金光,眼睛眯成一条缝,嘴无意识地冒出两个字。

许三笑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听得此话,也随他目光望去,看见金光后脸色惨变,白生生惊得人心。

“那是,”赤云冶走了出来,他看着远处的金光,也沉声道,“马统领麾下钟校尉,他居然来了。”

“毕竟统领借的人,都是他手下的啊!”黄廿咂嘴道,“听说此人风评极差,爱占便宜,却又护短。若是没事,抓这钱汉书就是分给他的功劳,可现在偏偏李潜……”

赤云冶适时道:“许都尉,那支屠妖箭……是谁射的?”

黄廿也道:“适才见李潜被劫持你也没有半分慌张,若是说这箭与你无干,我是不信的。”

赤云冶道:“我倒听说许都尉受统领抬爱,又去了什么鹰犬捕,还担任其中劳什子鹰领。我们闹得满城风雨的奸细和这钱汉书都是你们发现的,你们莫不是还有什么发现没说出来?”

许三笑皮笑肉不笑:“怎么可能,名册可是分发到你们手中的啊!”

黄廿这时回头看了身后的李潜一眼,见后者忙着疼痛,又半死不活的模样,才压低声音道:“那箭的势头分明就是要连着李潜来个对穿!若不是他拼命躲过,现在恐怕躺那的就不是钱汉书一个人了!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许都尉,你我同是景统领麾下,还有什么事是说不得的?”赤云冶紧接着他的话,甚至还扯了扯许三笑裤子。

许三笑瞥了这两人一眼,沉声道:“我的事早都禀报给了景统领。你二人若再来纠缠,休怪许某无情,弄到统领那里去!”

黄廿一怔,旋即道:“这莫不是什么机密事情么?”

许三笑点点头:“你们知道就好,许某也自有苦衷。”

“既是统领的事,那便罢了!”黄廿眼珠转了转,便挥挥手,便对此事揭过。

但赤云冶偏生的好奇,他不似黄廿,已然在都尉上混了半辈子,知情节,懂进退。他有一腔热血,这时节无仗打,无事管,好容易得个机会,偏现在又草草收场,憋得无奈。现又见得缘由,却奈何统领威势,不敢过分,于是脑筋转动,计上心来。

“钟校尉虽不是统领麾下,但也是我重鹤军士,同为编制,既是见到,为何不去打个招呼?”

他笑着,便拉着黄廿,要去看上一看。

黄廿心底也是好奇,见得赤云冶拉他,也顺水推舟,依他意见。二人向后吩咐了声,便闯进雨中。

许三笑见这两人已去,心中又惦念着白玄众人,也欲动身,却看见李潜跌跌撞撞跑出来,身后跟着手忙脚乱的索雨迟三人。

“劳烦带着李某,”李潜脸色苍白,脸上泪雨混作一团,此时倒过分坚定,他把断臂处的衣服撕扯着打了个结,对许三笑道,“李某……李某对钟校尉有话要讲。”

许三笑哪里会肯,他皱起眉头,假惺惺的道:“李都尉莫要乱说,你如此之伤怎能受得了雨?要有何事便告诉我,许某给你捎了去!”

“此事非李某本人不可言!”李潜道,“还请许都尉……”

许三笑再欲拒绝,又听得李潜说:“此事李某已下了决心,若是许都尉不捎我,李某也自个儿淋雨前去!”

许三笑听得此话,瞪了他身后三人一眼,这三人都是脖子一缩,明眼的就看出这三人心里有鬼。

但李潜这话已说绝,等会他要真独自跑到钟良面前,众人脸上都不好看,于是吩咐道:“华途,你先找把伞来。没有伞找个雨蓬蓑衣也是好的!”

华途松了口气,也没入雨中,去寻许三笑吩咐的物件了。索雨迟二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番后,又各自的分散进了雨里。

许三笑也未阻止,这二人是马统领麾下,就算他修为高上一筹,也没有支使的权力。

但他还是啐了口口水:“呸!什么玩意儿!”

……

雨从两边散开,就像多了个透明的罩子,把整个屋顶都罩住了。

骤雨初歇,白玄尹芸便发现了。他二人抬起头,见得天上雨依旧是倾盆般覆下,只是却避过他们这块地方,向两旁涌去了。

轰隆!

闷雷声中扯了道闪电。

金色在电的银光中亮起,在那些撕开天空的银色消失之后俨然成了雨里的独特颜色,四下里尽是黑压压的乌云,唯它一点显得明亮无比。

金色瞬间扩大,很快就扭曲成一个人形,白玄吃了一惊,却见一人形金光一凝,竟成了一金衣人。

这人穿着金色铠甲,鱼鳞甲中明晃着个金护心镜,肩甲雕成鹤翼,倒不是白,也是个金色,似是仙鹤也落得金粉窟,裹得满身红尘。

此人头盔上的鹤雕竖着根红线,却多生了对翅膀,金色把那多出的翅膀染得刺眼,连带着红线也引人注意。

“四翼……校尉!”

白玄怔怔地看着那人,嘴却不管用地哆嗦起来。

校尉即是都尉上级,即使在重鹤军里也是大人物。最为重要的是,但凡校尉,修为比起都尉都有高无低。

这是一个真正的结丹强者!

此雨,因他而避。

心中有了思量,他单膝跪下,抱拳道:“鹰犬捕犬领见过校尉!”

他有了动作,尹芸不笨,自然也跟着单膝跪下:“鹰犬捕尹芸见过校尉!”

但这金甲校尉并不买账,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背着个手,两脚凭空站立,不言不语。

轰隆隆!

天上乌云翻滚,其中又炸出道闪电,银蛇般盘上天,但只瞬间又消失了,只留给看过的人眼中一缕光影。

这金甲校尉却终于开口了:“适才那只屠妖箭,是你们射的吧!”

白玄看着他,心里猛跳一下,方知这人是来找麻烦了。

但他亦不能矢口否认,只得点了点头:“正是!”

金甲校尉眼中爆出金光,他猛地大喝,比刚才的雷霆也毫不逊色。

“大胆!”

他道:“你明知李潜在钱汉书手中,为何还射那一箭!中则伤及李潜,不中更是要了他命!”

白玄见他张口闭口都是李潜,又是校尉身份,顿时明了。但他仍是不求甚解般问道:“敢问校尉何处?”

“我乃马统领麾下校尉,钟良是也!”他道,“李潜是我部下,你又怎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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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许三笑横刀谴责

“害他?”白玄心里明了,但嘴上却不清楚,他摸摸头,愣愣地道:“敢问钟校尉,犬某是哪里害了他?”

“你还在我面前装傻充嫩!”钟良道,“我早先便来了,观得此战。你那一箭分明是向着李潜去的!”

“哦?”白玄故作吃惊,又道,“钟校尉早先来了,为何不动手,眼睁睁看着李都尉遭在那钱汉书手里?”

“呵!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钟良瞪着眼,一副金刚怒目的模样,白玄见此,心里却有了底。

“我看这钱汉书不过星辰后期,又与七个都尉相战,就算铁打的身子也得锤个稀碎。有这阵势还要我动手的话,岂不是栽了我重鹤军的名头?况且那时李潜旧伤复发,端的是迅速,我有心救,却无力去!”

白玄听完这番话,又笑道:“莫不是钟校尉与我开玩笑,堂堂结丹还救不了一个人?”

钟良道:“你是认为我故意放水?”

“不然,我岂敢编排钟校尉。”白玄笑道,“不过当时校尉要救人,只需发出气势,定叫那钱汉书惧而失手,又振奋李都尉之心,说不得撑起这一剑,早将钱汉书斩于剑下。”

钟良眼睛微眯,片刻后就懂了白玄话里的意思,脸色又沉一分:“你是在推祸于我还是在诋毁李潜?”

白玄嬉皮笑脸地站起来,末了还不忘拉起尹芸,道:“小子岂敢。”

“哼!”钟良哼道,“残杀同门军士,本就是大罪。你更是把主意打到都尉身上,我看你明着抓奸细,实则就是某家的奸细,混淆视听,从中渔利!”

白玄这时脸色微变,正经起来:“钟校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犬某不是什么人物,但好歹也是景统领麾下。俗话说得好,打狗还看个主人,我看你明着骂我,实则暗指景统领!犬某可不可理解为,你的意思便是,景统领是某家的奸细?”

钟良脸色并未变动,他抱着胸,又道:“钟某也听得鹰犬捕的犬领端的是牙尖嘴利,杀人只凭一张嘴。还以为夸大了,现在看来,怕还是闻名不如见面!”

白玄“嘿嘿”接道:“犬某也曾听得钟校尉最是护犊,又能拿捏长短,今日一见,却道是见面不如闻名。”

“好一张嘴!”钟良眼神一凝,旋即笑道,“你真的不怕我怒起杀了你?”

“犬某堂堂正正做人,何惧之有!”白玄昂首挺胸,“再者说,钟校尉也不是那冲动之人。”

“呵呵呵呵!适才骂我,现在又来夸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真好汉!”钟良道,“如今你欲杀我麾下李潜,被我抓个正着,我倒要好好教人伺候伺候你——黄廿,你二人可是看够了?”

他话音落到,便见得两人从一旁的屋里飞出,上了屋顶,拍拍身上的雨水,同时对钟良抱拳道:

“黄廿赤云冶见过钟校尉!”

钟良对黄廿道:“这人是景统领的手下,若叫我抓了,统领脸上须不好看。劳烦黄老弟代我向景统领禀告一声,就说此人我拿走了!至于缘由,适才你也听得七七八八了吧!”

黄廿看了看白玄,为难起来,他本不该听钟良的话,却又怕因这毛头小子得罪于他。但这小子既是景统领空降扶职,保不齐有什么关系。

他后悔起来,早知就该躲得远远的,不该合着赤云冶来淌这浑水。

他还在犯难,白玄却道:“犬某就站在这里等你来抓,看你敢是不敢!”

钟良并不理他,又对赤云冶道:“这位赤都尉,也劳烦你跟着黄老弟一同去找景统领,做做证人。”

说罢,目光一转,就要来抓白玄。

白玄自不肯,他知钟良不敢动他性命,但被抓去,保不得会被下什么手段,此人位居校尉,可不是白混的。

他也抱胸道:“犬某倒是想听听,钟校尉是拿的什么证据抓我?”

“我既说不过你,自不与你口舌。”钟良道,“钟某抓了你后,看你是招也不招?”

白玄惊得闪到尹芸身后,拿她挡住自己,只冒个头来。

黄廿见此愈发为难,这模样一看就是娇生惯养。赤云冶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只啐了口口水,低声骂道:“什么狗东西,也拿女人挡令箭?”

“钟校尉也只会严刑逼供?”

白玄用力地喊了一声。

“钟某不管!”钟良道,“你既然要害我手下,就得给我个说法。”

说着,手就隔空轻轻一抓,竟是无视了尹芸的存在。而白玄则是惊呼一声,发觉一股巨力揪住自己衣领,随后就慢慢上了天。

尹芸发觉身后变化,转过身来,便见白玄已经慢慢上了天。他双手乱舞,却打不到什么东西,看起来又无力又滑稽。

仅是片刻,他就升了半丈高,脚尖都要碰到尹芸嘴巴。

尹芸伸手去拉他,半天却拽不动,心里立马明白这是钟良的把戏,连忙转身道:“钟校尉,您这是为何?”

白玄被提溜在半空,脸涨得通红,嘴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见得尹芸开口,便连使得好几个眼色。

尹芸不懂他这挤眉弄眼,还以为他被捏住了气管,说不得话也出不得气,语气一沉,也不再询问,反而质问道:“钟校尉无故施罚,是瞧不上景统领吗?”

钟良一滞,便将目光移向了她。

“就算我家犬领如何错事,也是景统领的人,要罚也是景统领来罚!钟校尉您这越俎代庖,到底把景统领放在了什么位置上?”

钟良哼道:“此人欲杀我手下,我却不曾杀他,只是略施小惩,杀杀他的锐气,叫他长好眼罢了!又怎是越俎代庖?我倒是看你二人,左一个景统领,右一个景统领,难道景统领在你们嘴里,是随便的人吗?”

尹芸笑道:“犬领得景统领抬爱,方才坐了这位置,我等随之,对统领恩情不能忘,便时常念叨,这有何错?倒是钟校尉嘴里尽是诬陷,我等何时要杀得李都尉,又何时对景统领不敬?你可有证据?”

“证据?”钟良冷笑一声,“自己做过的事,还不敢承认么?我看你们是上行下效,一个个不去破案,倒把嘴巴练得灵光。你这女人倒也该让人伺候伺候!”

说着,另一只手就要一抓。

噗!

什么东西被丢在了地上。

但见刀光闪过,劈在钟良与白玄二人中间的空处,却是许三笑到了。

白玄一下子从半空摔下,坐了个瓷实,疼得呲牙咧嘴。

许三笑眼睛一瞪:“姓钟的,你也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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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尉释权逐鹰犬

“许三笑!”

钟良没有任何愤怒举动,只是挑了挑眉,放下手来:“好久不见!”

许三笑反拿着刀,从双方中间站起,并未有任何尊敬模样,反倒是冷哼道:“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面孔,许某最不想见的就是你!”

“钟某也是一样。”

钟良顿了顿,又道:“你来干嘛?”

“明知故问!”

钟良也不恼,双手叉在胸前:“所以我才问你来干嘛。因为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许三笑只是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钟良又伸出手来:“钟某早就听说许都尉号称结丹之下第一人,也不知道若是和结丹比起来孰强孰弱。”

许三笑也道:“钟校尉的《金鳞三亏法》堪称防御无双,许某也想试试,到底是你的皮厚,还是许某的刀快!”

白玄这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全二者的对话,诧异地看了许三笑一眼,才嘲讽似的笑道:“若真是这般,那许都尉怕是要输了。”

许三笑眉头一挑,心中略有不快,我在帮你呢你还灭我威风。

钟良也诧异地看着他,摸不清他到底拿的什么主意。

却见他继续道:“你的刀有多快我没见过,但钟校尉的脸皮,万箭齐射怕也伤不了分毫。”

许三笑一怔,旋即大笑起来。钟良脸色一沉:“不说你欲杀我麾下李潜,单以这句,便能治你个以下犯上!”

白玄道:“你不仁我就不义,钟校尉既然丝毫都不尊重我,那犬某为何还非巴结着你呢?”

黄廿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赤云冶眼中阴晴不定,片刻后看了尹芸一眼,又哼了声。

钟良道:“钟某倒是希望呆会你还能说出这话来!”

说罢,身上金光更重,他那伸出的手抬平,又轻轻于虚空一捏,但见金光闪烁,一柄光化作的刀就慢慢凝实在他手中。

许三笑见此,双腿一压,手指在刀柄上轻点,制式长刀就发出几声轻鸣,旋即闪过一缕银芒,他身前赫然多了一道刀痕。

这二人同是使刀,一人是灵力所化,一人只是制式长刀;一人是军中校尉,一人得个结丹下第一人的称号,两人未动,但二者间已有酝酿起颇具威慑性的压迫力。

黄廿、赤云冶退到一旁,白玄二人也看着两人。但见两人头顶上那下得颇凶的雨已经有了变化,扭曲着向旁泼开,教人心惊。

轰隆!

雷电在二人头上炸响。

风飒飒,金鳞化刀招雷鸣;雨潇潇,星辰一闪引电惊。双刀相对,战意聚凝,厮杀随神跃,交锋与心起,胜负已分生死明。

“校尉且慢!”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闯进二者的对决,这声音二者都识得,一齐转过头来,看向那出声人。

白玄见气氛破坏,也舒了口气,跟着许三笑望去。

那人三十模样,面容苍白,胡须不净,眉如笔直眼似剑凝,倒也生得副好模样。只是现在他披着蓑衣,半身皆是血,右肩的袖子打了个结,仍有血液渗透,滴落地上,与积水碰个波纹。

他左手拿着把剑,用剑杵着身子,站在板桥上,看着这里气喘吁吁。

白玄眉头微皱,立马清楚了此人身份——李潜。

“好!”许三笑道,“正主到了就好!”

钟良见他右臂空落落的,饶是心中有了准备,也是气得须发倒张,杀气火焰般喷起:“你的手呢?”

李潜身子一颤,苍白的脸更白了分:“属下……”

“你来就好!”李潜才张口,钟良便狠狠将其打断,“你身前这人,就是此事的罪魁祸首!”

说着,把手中金光凝成的刀随手一丢,指着白玄。

李潜只是看了白玄一眼,又看着钟良:“此事……此事只是属下的错。”

钟良杀气微缓,但怒气更重:“你说什么?”

“若不是属下托大,又性急,也落不得钱汉书手里。”李潜低着头,目光一落,看着地面,“若真是钱汉书拿住属下以做要挟,最后逃之夭夭,属下岂不成了重鹤城的罪人?”

钟良一愣:“你……”

李潜自嘲地笑了下,低落道:“属下这般,还不如死了算了!”

钟良怒道:“说什么胡话!”

李潜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钟良:“大人……您不怪我?”

钟良道:“我若真是怪你,岂会听你说这些话?”

李潜喜极而泣:“也是……也是……”

白玄自李潜来了后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见此也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许三笑手中的刀已经收起,但眼角还是看着钟良,怕他再有什么动作。

“话虽如此,”钟良见他情绪稳定下来,话锋一转,“你不怪他,我却饶不了他!”

李潜这时才正大光明的看着白玄,后者一与其目光交汇,立即别过了头。

“为何?”

“为何?”钟良怒极,看着他那打结的袖子,“若不是他,你又怎会失了手?甚至不是你反应快……”

李潜打断他的话:“大人!对于此箭,属下是感激的!”

不说是钟良,就是其他人也是一怔,不明所以。

李潜解释道:“若不是此箭,再有许都尉的坚持,怕真是得让钱汉书跑了出去,到时候李潜……死不足惜!”

此话一落,周围都安静下来,只有雨的“哗哗”声。

钟良终于叹了口气,他像是苍老十岁一般:“那便……罢了。”

许三笑抱拳道:“那就多谢钟校尉了!”

钟良哼了口气,不予理会。

许三笑又抱着拳对李潜道:“适才心急,把你丢在路上,许某这来陪个不是!”

李潜笑着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说着,他话锋一转,对着钟良,想要抱拳,手刚抬起又放下,把剑丢到一边后猛地跪下,一手按地磕了个头。

钟良连忙飞了过来,落到他面前,就要扶起他:“你这是作甚?”

“恕李潜不忠!”

李潜头磕在地上,并不拔出,只闷声闷气地道:“李潜欲辞去都尉一职,加入鹰犬捕中,还望大人成全!”

钟良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猛地扶起他:“你说什么?”

李潜目光坚定:“李潜已断一臂,本事十不足一,无法再引领麾下军士,又有此战大过。我欲辞去都尉一职,转入鹰犬捕中,与我重鹤城尽最后一分力,还望大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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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鹰犬宣誓碣魑前

“成全?”钟良咬着牙,“我成全你什么?”

“李潜……”

“罢了!”钟良又道,“我若不成全于你,你是不是要在此处长跪不起?”

李潜大喜:“多谢大人成全!”

白玄和许三笑面面相觑,尹芸也看着李潜,此人如何三人可是心知肚明,若要他加入鹰犬捕……

白玄却道:“此事固好不过……”

钟良瞪了他一眼:“你这般,倒是还算知趣!”

黄廿也松了口气,赤云冶看着白玄,倒有些愤愤不平,颇有种应该收拾白玄一顿的感觉。

“只是……”

白玄又转了个弯。

钟良眼睛一瞪:“只是什么?”

白玄颇为遗憾地道:“我虽是犬领,但也不过只有半边的掌兵权,另一半还在鹰领手中呢!”

说着,瞥了许三笑一眼。

许三笑心里大骂白玄不是东西,怕得罪钟良故意把皮球往他这里踢。他也索性不管,只抱着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钟良看他如此,点头道:“许老弟肯定答应了!”

许三笑也只瞥了白玄一眼,并不说话。

白玄又道:“我们同意了也算成功了大半,只是剩下的那一点就得麻烦钟校尉自己了……”

钟良眉头一挑:“你还想要钱?”

“非也非也!”

白玄摇头晃脑地道:“此事事关重大,再者说犬某应景统领之意建立鹰犬捕,自然不是为那俗物,要钱干嘛?”

他身旁的尹芸无奈的笑笑,心道:你当然不是为了钱,若不弄个名堂,你的性命就难保了!

钟良这下倒不明白了:“那你要我干什么?”

白玄道:“鹰犬捕内大小事宜犬某都可决定,唯有一点犬某并无权力,那便是招人。”

李潜依旧是看着他,听见此话也不为所动。黄廿则是眉头微皱,赤云冶本就对白玄不爽,现在的印象更差一分。

钟良不耐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推脱!”

白玄并不否认:“事实就是事实,犬某也无法。这鹰犬捕是景统领私人组建,若是得不到统领同意,犬某怎敢随意招人?还望大人去找找统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要统领同意,我等绝无异议!”

钟良长舒一口气,他瞪了白玄一眼后才叹气道:“那便按你所说!李潜,你叫了这么多年的大人,如今你要走,我也只有帮你找找人,也算是还了这声大人吧!”

李潜感动道:“多谢大人!”

……

自钱汉书一案后,重鹤城中再无大事,巡逻减少,夜禁取消,景其山似乎连獴瞳之事也一并忘了,对白玄也闭口不提。

但此事始发是白玄,出谋是白玄,最后射杀依旧是白玄,景其山明无赞扬,暗无奖赏。白玄心中雪亮,自然知道是此案证明了自己,无赞无赏,正是与獴瞳失窃一案相抵消了。

至于李潜之事。此次鹰犬捕出了大风头,这个才成立不久的私人组织正式放在了台面,鹰犬捕受到重鹤将军的批准,一跃成为官方组织。

其主要职责依旧是维护重鹤城治安,同时赋予犯罪的抓捕及当场击杀的权力。鹰犬捕分犬部与鹰部,犬部首领推为白玄,鹰部为许三笑。

将许三笑麾下大队所有人尽数归于鹰犬捕下,同时征召其他军士,经过筛选和官方空降,鹰犬捕总人数达到了三位数。

此次筛选都是马、于二位统领麾下的军士,至于原因,也是防止景其山一家坐大。而空降的人都有一手绝活,或是修为达到星辰之境。

筛选人为四十人,空降者共有七人,李潜赫然在内。

筛选军士和整理碣魑这个大院子花费了足两天时间,才终于定下结论。

报名于鹰部和犬部的人也划分出来,鹰部共八十一人,分七个小队,每一队都是以前的什长担当,称为鹰头。犬部则只有寥寥二十三人,并不分队,只统合一处。

除此之外,还有十六人为牢部,同归于白玄掌管,主要职责是看守地牢中的犯人以及碣魑院子里的后勤事务。

鹰犬捕总计一百二十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此时全部集中在演武场上,一个个站得笔直,排好了两个阵势。

白玄与许三笑站在两阵之前,在他们旁边还有数个身着重鹤军甲的男子,为首者手里攥着卷文书。

“白玄,许三笑!”

这人大喝一声,猛地举起手中文书。

“在!”

二人同时向他跪下,双手抱拳,看着他的眼睛神光熠熠。

“吾体察民情,知军民难亲,故委以重任,建鹰犬捕局,缉凶犯,拿偷盗,护我重鹤。现委原景山部都尉许三笑为鹰犬捕鹰领,白玄为鹰犬捕犬领,望佑我重鹤百姓,保我重鹤安宁!”

“谢将军!”

二人同时拜谢。

“请衣!”

两个重鹤军士捧着托盘来到二人身前,托盘上各是一套衣物,衣裤冠鞋皆有,一则银光闪烁,一则黑锦内敛。

二人站起身来,接过托盘,同时一拜:“谢将军!”

那俩军士在托盘被接过后退了回去,站在为首军士身旁,好似两个护卫。

“恭喜!”

许三笑还未有所表示,白玄就连忙笑道:“同喜同喜!”

为首军士不苟言笑,只点了点头,便带人要走,毫不脱泥带水。

许三笑捧着衣物,站得挺直,对这队军士行着注目礼,直到这几人离开碣魑大院。

待这几人走后,白玄强压心头激动,对着身前方阵大喊:“石慕武出列!”

只听得脚步声响,石慕武已从犬部出列,腋下却夹着两卷红锦。

众人见他腋下夹着东西,好奇万分,就连许三笑都别过头,微微注视。

“挂上去!”

白玄只是微笑,手指向碣魑石塔前的两棵大树,这树上不知何时钉了两根铁凿,此时看着颇为惹眼。

石慕武得令,飞快跑到这两棵树前,只见得他双手一挥,两卷红锦左右飞出,稳稳落在铁凿上。

“啪!”

它们同时摊开,露出上面绣的黄字

——伸张正义于天下,挽救百姓于泥浆。

“我白玄自小有愿,荡清罪恶,扫净污浊,佑我尘寰子民,护我重鹤百姓!”

“幸得将军抬爱,有明愿之望!我建鹰犬捕,也是明愿!白玄在此说句话,望诸位能记住,这是我的愿望,也是鹰犬捕的职责!”

“我欲伸张正义于天下,挽救危难百姓于泥浆!以此一生,不死不休!”

许三笑怔怔地看着他,嘴微张,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阵中陡然爆发出剧烈的喊声:

“我欲伸张正义于天下,挽救危难百姓于泥浆!以此一生,不死不休!”

他们捏着拳,高高举起,满脸狰狞。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许三笑看着这副景象,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沸腾起来,心中埋藏的那个秘密都在这喊声中颤抖。

他看了白玄一眼,把手中衣物猛地一抛,拳头高举:“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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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正义和情义

“笑儿,你长大要做什么?”

“自然是跟随父亲,参加重鹤军,护我重鹤百姓!”

“嘿嘿嘿!是我的种!”

记忆,从压抑的最底漫出。

“妖……妖潮来啦!”

惊慌,恐惧,病毒一般传染,只是瞬间就弥漫全城。

“父亲……”小男孩抬头,他眼里站着个干瘦男人,背着把大砍刀,一身银白军甲,头盔上的双翼闪闪发光。

“父亲……”

“我重鹤城矗立数百年,有哪次妖潮能冲塌?我儿且看好,看为父如何随将军退了这些畜牲!”

男人豪气冲天,负身拔出砍刀,转过身去,头也不回,走进不远处等候的队伍中。

喊杀声从城外响起,好似潮水,一阵盖过一阵。小男孩手里还拿着把小木刀,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层透明的膜,盖住整片天空。

咚!咚!咚!

鼓声响起,和着心跳,叫人心惊胆颤。

“快!快!快进屋!”

四周邻里都喊起来,小男孩还是怔怔地望着天空。

白色的雾气不知何时罩在那透明的膜上,天边突然多出一层黑云,顺着街道可以看到城墙,那层黑云就那样压了下来。

“血债血偿!”

尖叫似的声音响起,像是拿指甲挠铁皮,不尖不锐,却让人心头发麻。

黑云撞在城墙上。

“杀!”

各色的灵力绽放出了光芒。

小男孩看得呆了。

但他没有再看下去,母亲衣衫不整从屋里冲出,把他抱起后就往屋里跑。

意外,总是始料未及又在意料之中。

战斗的罡风吹起高层建筑的瓦片,它们在空中打了好多转,又无力的落下。母亲就在跑回屋前被打中了,被打得头破血流。

但她还想着孩子,终于进了屋。

妖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千创山脉中的妖怪们杀够了人,也就心满意足地走了,它们心中的血债,也拿血来偿了。

“这里就是许都尉的家?”

“我们……以后能照顾就照顾吧!”

两个重鹤军士捧着把染血的砍刀站在门前,徘徊着,最终一人咬咬牙,踢开了门帘。

“父亲!母亲她……”

小男孩满脸是泪,听到了声音,抱着小木刀跑出,但他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只有两个略显熟悉的军士。

他心里一下子不安起来。

“叔叔……父……父亲呢?”

“领头的妖王莒枭冲过来……我们半个队……都被它生吞了去,许都尉也在里面……”

嘭!

小木刀落在地上。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父亲死亡的消息无疑给了病床上的母亲一个重击,她很快就撇下小男孩,追逐着自家男人去了。

小男孩在军队抚恤与父亲曾经的属下关照下渐渐长大,直到他十二岁时,这一切才又发生变化。

父亲的属下在追捕一个魂修时出了意外,在妖潮中存活的八人,全部死亡!

男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举目无亲了。于是他继承父亲,封了兵劵,加入重鹤军。

十二岁的他无法成为真正的重鹤军,只有在后勤打杂,做饭、包养武器、收拾演武场、甚至给老兵洗衣服。

他全都做过!

尘寰军队拥有一项使其永远保持活力与战力的福利,凡是尘寰军队,无一例外皆会赐下灵力修行法,甚至会教人识字。

尘寰军队无弱者,亦无文盲。

他非常努力,十二岁参军,十五岁便达到了玉清五层,符合尘寰军队士兵的最低标准,顺利从勤务兵变成了真正的重鹤军。

他怀有一腔热血,儿时父亲的话语,从出生到现在受到的军队的影响,他心怀正义,誓要荡平世间不公。

人终究会死,但一定要死得轰轰烈烈。

像父亲、像那些帮助他的叔叔。

但人世永远都是不公的。

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杀人放火。

罪恶永远洗不清,不公永远荡不平。

在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吃亏,甚至一次次的生死存亡下,在生活的压迫下,在整个世界永远存在的压迫下。

他屈服了。

他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屈服。当他的孩子死在面前,当他的妻子弃他而去,当他头上悬着把刀……

人生在世,就像是一条鱼滑进油锅,最开始是腥的,随着热油的煎熬,慢慢变香,变得符合人的口味。

他最后终于符合这个世界的口味了。

他变得和许多人一样,没了初衷。不再反抗,不再奋斗,默默地承受着这个世界。油锅里的鱼无论挣扎得再凶,到最后也只能成为炸鱼。

正义,压在了心里。

或许就和他一样,再也起不来了。

炸鱼怎么能变回鲜鱼呢?

……

巨大的羽箭破空而来。

它是那样快,那样准,那样让人无奈。

钱汉书恰好跳在空中,它就来了。

躲不了!

“你要活!”

那是钱汉书最后一句话。

他身子转动,背上长出片片鳞甲,同时伸手,却不把李潜抛出。

他费尽全力,只是在箭穿过身子之前,把李潜往左移了些。

飞矢终透他心,但眼里最后的画面,是那箭只钉在李潜手臂上。

他笑了。

李潜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脑海里尽是钱汉书死前的模样,那已经变得狰狞的脸扯出一个温柔的笑。

他下意识地握住右肩。

最好的固血粉,最好的凝心丹,最好的净肤水。

伤却依旧痛着。

星光透过木窗的雕花溜进屋里,他抬起头,一眼看中天上明亮的金月。

那是晚上的太阳。

但它并不算太明亮。

金月一个月只有一半的时间会出现在夜晚,两天一次。而它出现的形态也不同,有时是圆,有时椭圆,有时候甚至只有半月。

他怔怔地看着金月,脑海里钱汉书的模样慢慢和它重合。

“水替兄!”

“水替水替!”

“我们兄弟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你要活!”

他手松开伤口,按住头,也不再看金月,只是胸口不断起伏。

嘀嗒!

一滴水落在被单上。

“呜呜呜……汉书……”

他哽咽着。

“鹰犬捕……白玄……许三笑……”

“重鹤城……呜……我要你们死!”

“还有……娟香!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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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灵力为祸源

“李都尉……”

白玄坐在木椅上,看着桌前的李潜,满脸震惊。

“李某已不是什么都尉,还请犬领善言!”

李潜扯出张笑脸,下意识地抱了抱右肩。

“好吧好吧!”白玄无奈,“只是李……兄为何来我犬部,依你的本事不该去鹰部么?”

“说来见笑了。”李潜只是笑道,“自钱汉书一案后,李某对于战斗有种莫名的战栗感,若是随鹰部拼杀于前线,怕临到战时掉了链子,贻误战机。思前想后,还是犬部比较适合。”

白玄却是脸色微沉:“那你是来养老的吗?”

李潜笑容一滞,随后道:“李某也曾学得追踪隐匿之法,若是有什么案件,想必能发挥些力量。”

白玄笑容这才灿烂起来,他拱了拱手:“日后还要多多依靠李……兄了啊!”

“不妨事不妨事!”

李潜也赶紧回道,身上并无半分曾是都尉的架子。

“既然入了我犬部,那就得好好干!”白玄站起身来,李潜见此也微笑着站起身子,完全神同步。

“自然自然。”

“我犬部对外宣称是二十三人,实则不然。”白玄带着李潜,好不设防地转悠起来,“你既然入了我犬部,那里面暗藏的一些人,我自会给你一一介绍。”

李潜跟着他的步伐,一边走一边看,还不忘回了句:“那李某就洗耳恭听了!”

这里是碣魑石塔的第二层,白玄和他单独相处的就是最中间的房间,四周全是石墙,密不透风。

二人出了门,这里赫然是第二层的大厅,横摆着数张桌椅,每张桌子上都码着些书纸,椅子上的犬部人员或是看书或是读纸上的文字。

李潜途经一张桌子,顺手拿起一张纸,这赫然是张通缉令,只是上面引注了许多的字,密密麻麻。

这张桌子属于一个半百老者,修为只是玉清三层,但对李潜毫不畏惧,瞪着眼睛:“放下!”

李潜笑了笑,也随手放下。

这老者立即如同宝贝般把它整理好,他身前还有另一张通缉令,正在勾画着些什么。

“我犬部并非鹰部那般冲在前线,所以对修为深厚的灵力者并不甚看中。”白玄一边走一边道,“我们要的是有特殊本事或者不错的分析推理本事的人。这里也不是后勤,更应该称为统筹,我们分析调查,鹰部则是去抓人。这个大厅是我们的一般办事处,你刚才看到他们研究的东西了吧!”

李潜点点头:“那些通缉令……”

“这里是我们收集的五年内整个东境的所有通缉令,以及被通缉者的档案。”白玄道,“时间太过久远信息也就越发难以获得。你别看这只是东境五年内的通缉令,我们整理好后发现这些被通缉者的总数已经上千!”

李潜吃了一惊:“上千?”

“是的,这代表着光是东境,这五年时间内,也至少有上千人触碰律法之后依旧逍遥法外。”白玄道,“整个东境……整个尘寰都快坏掉了!”

李潜仔细听着,他虽恨不得食身前之人血肉,但这关于整个东境的事,亦是他职责本分。

钱汉书让他活着,可不只是活着而已,他是邹王府的探子,而整个东境都是邹王的。

白玄狠点了头:“这其中作乱的罪魁祸首,就是灵力!”

“灵力?”李潜有些懵,整个尘寰,甚至整个天泽大陆的发展方向都是灵力,而这个人居然说灵力是造成犯罪的根源。

“我仔细研究过,”白玄道,“灵力是整个世界发展的基础,但正是因为这个基础,造成了如今律法混乱的局面。

“灵力造成律法混乱又有原因,那就是灵力普遍化。”

李潜细细咀嚼着这个新词:“灵力普遍化?”

“天地中灵力始终存在,就算你不刻意吸收它,它也在无时无刻地锻炼着人的身体,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白玄道,“尘寰首都的皇城中刻有引灵阵法,整座城池中的灵力远超其余地方,而皇城中的居民普遍强壮和长寿,这就是灵力的被动影响。”

李潜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白玄继续道:“灵力是必须要修练的,因为世界上不止我们尘寰,更不止我们人族。小到南部千岛海,大到东部千创山脉,这些都是压力。我们若是不随着世界主潮流发展灵力,尘寰也早已不在。”

“确实。”

白玄道:“但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光是通缉令就有上千人!通缉令是什么?非大罪不可用,非缉拿不可收。整个东境既犯大罪又潜逃在外的人,就足有千人,那被抓住的犯人呢?又有多少?”

李潜压下心中震惊:“怕是会有万人吧!”

“不止!因为光是重鹤城的地牢,就有两千人之多!”白玄轻轻摇头,“重鹤城虽是六城之一,但处于边塞,又是军事重城,人本来就不多,近半数的人还是军眷。你仔细想想,若是东王城或者同是六城的泾沂城?”

李潜也想明白其中厉害,喃喃自语:“不止万人……”

“这还只是牢中。”

白玄又用笃定的语气轻说了句。

李潜又小心地问道:“那大人所说的灵力普遍化?”

白玄道:“现在的世界……现在的尘寰,灵力已经成了烂大街的东西了吧!”

李潜坚定地摇摇头:“怎会如此!大人可能接触的就是灵力者团体,才会有这种错觉,其实灵力者很少的。”

白玄不屑道:“怕是不见得!”

“哦?”

“我且不说重鹤军,也不说四大家族。”白玄道,“单说其它小家族小势力,这重鹤城中的灵力者,也不少于万人!”

“重鹤城人口足足有五十万整……”李潜正想解释,很快就明白什么,脸色一变,“大人你是说……”

“太多了!”

白玄哼了一声:“我给你解释一下尘寰现状吧!灵力基础功法价格很贵,但也不算太贵!对于真正有实力的势力而言,一本《灵力概论》也不是太过奢侈的物品。

“这就导致了一个现象,但凡有实力哦不对!但凡有些财力的,都会想方设法买一本《灵力概论》。皇室出品的《灵力概论》足以让五个人窥见修练的大门。当然这五个人到底有几个能形成灵力场甚至突破至玉清四层我们且不提,单是这个标志都足以让我们重视了!

“钱财身外,灵力者才是保持生机的重要物品!就连皇室的统治都是建立其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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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灵力因果

“可惜什么?”

李潜连忙问道。

“可惜皇室没有把握好这个度!”白玄轻叹一声,“先进的法阵刻录方法,甚至形成流水线的印刷,《灵力概论》的售卖是皇室除了税收外最大的收入,利益蒙蔽了他们的心。当然这其中也有其它国家和异族的影响,但利益永远是大头!”

“利益?”

“正是如此!”白玄点头,又向李潜问道,“《灵力概论》中可记录五次修练引导的法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李潜思索片刻,最终不确定地说了出来:“这……大概有百年了吧!”

“呵!”白玄嗤笑一声,引来身旁一人诧异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又问道,“那你觉得百年时光,皇室的手段都没半点进步吗?”

李潜呼吸急促了些:“你是说……”

“若是出现能记录六次的法阵,那是不是比五次的好卖?”白玄笑道,“而且《灵力概论》的基础很高,但对于能买得起的人而言,五次和六次的差价,也多不了多少。

“市面上依旧只有五次法阵的原因无非有两点,一则是除皇室外和少有势力能以相同的代价制作出五次法阵的《灵力概论》;二则是相对于五次法阵的《灵力概论》,六次的法阵利益并不高。”

李潜懵懂地点点头。

白玄似乎没看到般,仍是自顾的说道:“我仔细研究过,要降低尘寰的犯罪率,灵力者的比例是非常重要的。最完美的比利是百分之三以下或百分之五十以上!”

李潜一脸懵逼:“百分之五十以上?”

“你觉得很不可思议?”白玄只是笑了笑,“所谓百分之三以下,就是只有军队皇室和一些大臣拥有灵力者,这样的解释你应该会懂吧!灵力者永远被上层掌握,底层民众甚至次一层的官贵都得不到灵力修练法,那么整个尘寰都是中央集权。至于犯人大多变为普通人,这就避免了很多问题。

“灵力者无论修为高低,他们的世界都已经与普通人隔开了,这也造成很大部分人根本看不起普通人,甚至是肆意虐杀普通人。将灵力者完全交于皇室,就很大程度隔绝了这种情况,犯罪率自然而然就降下来了。”

李潜道:“这个道理李某也明白。”

白玄道:“那我便说说那使灵力者的比重高于百分之五十的情况吧!灵力者是世间不稳的根源,我们不妨将灵力者的范围扩大,扩大到……全国皆灵的地步!”

李潜瞳孔微微一缩:“全国皆灵?”

“是的!全国皆灵!”白玄点头,“当然,人分三六九等,自然会有很大人部分根本成不了灵力者。但我要做的就是把《灵力概论》推广,达到整个尘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时所有人都成了灵力者,他们即使动手也会互相忌惮,而这忌惮同样会使得犯罪率下降。”

李潜皱了皱眉,思索片刻,欲言又止:“可……”

“可为什么这些方法为什么只有我想到了吧!”白玄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立即道,“其实不然,白某何德何能?这其中厉害肯定不是我第一个发现的,皇室统治尘寰近千年之久,岂会连这些都想不明白?”

说着,他已然到了大厅的尽头。他只向四周扫了一圈,嘴上勾起莫名的笑容,寻了张靠门的干净的木桌,毫不在意地坐上去。

李潜来到他身前,一副不求甚解的模样。

白玄身子动了动,调整好姿势,拿手撑在大腿上,又道:“这其中厉害皇室肯定早就发现了,但他们宁愿维持现状死死不变的原因,有很多。”

李潜适时地问上一嘴:“很多?”

“我们先拿小的说,无论是限制还是鼓励灵力者发展,首先受制的就是皇室印刷的《灵力概论》,皇室可不忍心丢下这么大块肥肉。”白玄道,“若是限制皇室要做的就是停止《灵力概论》的刊发,但《灵力概论》又不是只有皇室会做,只是皇室的最物美价廉罢了!一旦皇室颁发限灵令,就会引起其他势力的争抢,到时候皇室就是捉不到狐狸倒惹一生骚。

“这其中原因你也明白,尘寰建国数百年来,《灵力概论》永不停刊,没人会愿意看着自家灵力者老去死去,这样就相当于看着自家灭亡。

“而皇室若是要推广,必须大量印刷《灵力概论》,况且考虑到尘寰百姓的情况,这些东西甚至会便宜到白送。那皇室不仅不赚,还倒亏一大笔。而皇室弄着《灵力概论》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获得大把利益?”

看着李潜思索的呆样,白玄心里也不由有些自得,他压下虚荣,又摇头晃脑地道:“若是往大了说,这《灵力概论》的刊发,其实关系我尘寰生死。”

李潜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呵!你还不明白么?”白玄摇了摇头,明显对于李潜的回答不甚满意,“我再给你说说,我尘寰东靠千创山脉,南临千岛海,西境以西又有黑族侵扰,北面为青越国,四险环绕,若是没有足够的灵力者又怎么护佑我尘寰国土?再者说,你突然断了《灵力概论》的官方刊发,结局会怎样?大量拥有购买《灵力概论》但位置又不算高的次一层权贵突然断了新晋来源,为了谋求发展,会不会南移或者北迁?无论是选择哪一个,对于尘寰都是一个重击!”

李潜完全呆了,他心中有些猜测,但却不知该说什么,如今听白玄列举,便觉得心跳加速,这其中真相果真让人震惊。

李潜游连忙问道:“若是推广又会如何?”

“若是推广,更是尘寰大难!”白玄道,“灵力者是整个天泽所有国家的统治基础,若是推广灵力,国内灵力者多了起来,结果会怎样?你可以想想,光是现在在逃犯人就如此之多,要真是举国皆灵……皇室还能……”

李潜屏住呼吸,这时突然发现自己竟惊出一身冷汗。

“除此之外,你觉得若是尘寰内若是灵力者多了起来,对其它地方又会如何?”白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灵力是天地所有,灵力者修练就是纳天地灵力于己身,若是灵力者多了,那对灵气要求也就多了,至于结局,必是踏上征服之路。而其他势力自然不会看着我国如此膨胀起来,说不得推广令刚发,举世的讨伐力量就慕名而来!”

说罢,他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勇,而是敌人太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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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虚与委蛇

白玄就坐在桌上,对着李潜聊了半天。许久他才忽的想起什么,告罪道:“呵呵,适才白某的话不过是牢骚而已,还望李兄不要当真。”

李潜笑笑:“自然。”

白玄径直从桌上蹦下,看了李潜,又顺着大厅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便道:“只顾得发牢骚,这犬部之事居然忘了。可白某这时间……”

李潜自然注意到他这些举动,又笑道:“大人可是有什么急事?”

“急倒谈不上。”白玄道,“只是些私事而已。”

李潜脑子转了两圈,急忙道:“既然大人有事,那李潜也就不劳烦大人了,我自己四处看看吧!”

白玄当即脸一板:“李兄来我犬部,就是给了我白玄天大的面子,我岂敢冷落了你!可我这虽是私事,也有几分急处,李兄若不嫌弃,白某就找个人代我向你介绍一二吧!”

李潜当即恭敬道:“大人抬爱,李某岂敢嫌弃。只是现在办公时间,大人这样不会耽搁犬部活计么?”

“不妨事不妨事!多个人少个人也没什么关系。”白玄摆摆手,“再者说,就算耽搁了时间,李兄以后不也能不回来么?”

李潜赔笑道:“那倒是……”

白玄见他同意,也不再虚与委蛇。这木桌就在一扇门边,而他根本连门都不看,随手就推开,同时向门里轻唤了声:“还请姑娘移位。”

李潜离门略远,看不见里面情况。只见得里面开了扇窗,窗边栽了株盆景,绿意盎然,使人颇为舒心。

屋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人未出来,白玄就笑道:“我犬部除一般统筹部和牢部外,还有些人,不算明面,但也是官方身,就比如此女。”

李潜看这房间一角,便觉得这房间主人非同凡响,便好奇道:“此女是谁?”

“此女原先活计有些忌讳,倒也不好谈论。”白玄道,“只是这里面的人李兄却是认识的。”

李潜眉头高高皱起,不明白玄此话何意,但从话里也听出里面绝不止一人,于是问道:“里面还有谁?”

“这人也是凄惨。”白玄紧盯着李潜道,“那日追捕钱汉书,他也出了分力,可惜修为浅薄了些,没有抓住钱汉书,反倒被咬了一口。”

“哦?”李潜心中一黯,脸上却颇为好奇,“此人是谁?李某也想见识见识。”

白玄似笑非笑:“李兄还真是健忘,当初那混战之中,你不是发着疯般要为兄弟报仇吗?当时我站远处观望,也不由得为李兄情义震撼。”

李潜心中一紧,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好在他动作隐秘,白玄也没发现,只是笑着继续道:“那人就是李兄以前手足,名叫莫耶。说他是不幸也说他是幸运,最后那场暴雨中的寒气一激,把他嘴里堵着的气冲开了,倒也捡了半条命回来。钟校尉知我这来了俩名医,也把他寄在我这,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李潜干咽了口唾沫,才挤出一张笑:“那真是太好了!”

白玄还欲再说,便见得门边闪过一道倩影,娟香穿着白裙,小心翼翼地从屋里走出。

李潜听到莫耶的消息,心中激荡,连眼前出现的人都忽略了去。

娟香见得李潜,眼睛一瞪,三魂吓走了两魂,七魄散开了六魄。她脸色惨白,不自觉地就要跌落下去。

白玄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眼中挟着威胁,狠狠瞪了她一眼。

娟香受得这一眼,立即压下心中惊惧,哆嗦着合手放在腹部,向李潜躬身拜道:“娟香见过大人。”

李潜还沉浸在莫耶未死的震惊中,现在又听到“娟香”二字,心底一抽抬起头来,果真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这下他比不得刚才,后退半步,呼吸急促,半响后才反应过来,惊红了脸,连忙低头。

“哦?”白玄眉头一挑,“李兄认得我这娟香么?”

李潜身子微颤,他看了娟香一眼,心中念头一转,便道:“见……见过……”

白玄声音略冷,也含着几分揶揄:“是在哪儿见的?李兄的反应有些剧烈嘛!”

李潜连忙道:“实不相瞒,李某前些日子逛了芙蓉楼。当时在钟校尉麾下,可重鹤军有令,凡尉级以上,去得烟花巷柳之地,俸禄减半,责杖二十。刚才见得这位娟香姑娘,一时未反应过来,这才现了丑态,还望大人恕罪。”

白玄立即又笑了起来:“呵呵呵,原来如此。重鹤军确实虎狼之师,这和军纪也有关系。只是李兄现在退了军队,白某从不阻拦属下的私生活,李兄也不必惊慌。再者说,烟花巷柳里若是没了男人,那还用什么谋生计?”

李潜连忙点头,娟香却故作幽怨瞪了白玄一眼:“犬领大人这话,可是看不上娟香这等女子吗?”

“岂会!”白玄脸一板,很快又笑着对李潜问道,“对了李兄,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芙蓉楼啊?”

李潜脸色微变,心却镇定下来。白玄这话分明是在怀疑他,而怀疑就表明他的身份还未暴露,那就是说娟香叛变后还未供出他的名字。

他索性借着脸色变化,瞪起眼睛:“犬领大人这是在怀疑李某?”

白玄立即笑道:“哈哈哈,这……职业病,白某遇上个人就喜欢问两句,还望李兄见谅。”

李潜并非不识好歹,他也是见机行事,生怕白玄再追究下去,问得越细就越有暴露的危险,于是立即顺坡滚驴:“哦!大人还有这等偏症?”

白玄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两人一眼,脸上笑容略微变色。

就好像只老狐狸变成了皮条客。

“嘿嘿嘿,既然你们认识那也免得我介绍了。莫耶兄弟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清醒过来的,娟香小姐,你就陪着李兄在我们犬部逛逛吧!”

说着,他一脸荡笑的从大厅退了出去,几步转进楼梯,随后便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李潜见得白玄离开,又向四周环顾一眼,见得大厅中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对娟香使了个眼色,就把她推进屋里,关紧了门。

……

石慕武迎面赶来:“大人?”

白玄站在底层,望了头顶天花板一眼,脸上皮条客的笑容早已消失。

“李潜虽断一臂,但仍是星辰后期,你们切不可妄动!还是按照我之前的布局,把他引进去!”

石慕武赞同地点头:“大人神算!”

“同是我们的功劳。”白玄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孟庭的马车备好了吧!”

“正等着!”

“我便走了,你且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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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聚英楼

李潜看了娟香一眼,也不再管她。他大步走到这屋里的床头,果然看见床上躺着一人,正是莫耶。

他一把拉开莫耶身上的被子,沉思片刻,两指合并,一个黑色小球便从中冒出。

娟香见此大惊失色:“大人……您要干什么?”

李潜瞥了她一眼,轻声道:“钱汉书的消息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娟香脸色一白,还未反驳,就见李潜冷笑起来:“也是,若不是你,我们怎会被连根拔起?”

娟香见李潜神色不善,心中惊惧非常,又对白玄升起一股恨意,她都说了李潜是奸细,白玄还不动手。不仅如此,还把她丢在李潜身前,岂不是想要她性命?

她猜不透白玄想法,白玄也从未真正接纳她。她觉得白玄是那种心狠手辣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是前脚刚利用完她后脚就把她出卖。

街中的阴招,狱中的威胁,以及现在的出卖。娟香的恨意节节高涨,苟活的目标似乎都发生了偏转。

“大人……”她独自面对李潜,不敢狡辩,也不敢反抗。

她清楚自家上级的力量。

“不过你既然没把我供出去,那就是说这事情还有转机。”李潜冷笑渐淡,“我现在问你,想死想活?”

“自然想活……”

“这就简单了。”李潜收起指尖黑球,“这莫耶名是我的手下,其实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余下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娟香神色微变。

“他若是清醒过来,我绝对会暴露。”李潜继续道,“我若是暴露,必然再说出你来,而你叛变时提供的信息不明,这犬领白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啊!”

娟香咬了咬牙:“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把你身份供出来!”

李潜却笑了起来,这笑容不冷,却带着股嘲弄:“呵呵呵!你还真是天真!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娟香心中一颤,茅塞顿开,她终于知道白玄为何放纵李潜的原因了!因为李潜的官职,白玄扳不动!

现在的她也扳不动!

那现在白玄故意把他拎来,还让他看见自己和莫耶,岂不是欲擒故纵!

果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的性命在他眼里就是随随便便的诱饵么!

“可大人……”想明白原因,娟香也不得不帮着白玄把戏演下去,因为继续演下去可能活命,不演下去绝对会死!

“哦?”李潜依旧笑着,“你还是想不明白么?”

“可白玄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看好此人,若是此人死了,他绝对会严查到底!”娟香急道,“到时候他会逐步排查,您要相信这是他的本事!”

李潜笑容淡了下去,他看了莫耶一眼,狠声道:“可莫耶不死,我心头不安!”

娟香坚决道:“他若是现在死了,我逃不了,你也逃不了!大人您这辛苦活着难道就为他送了性命?”

李潜从床边离开,几步走到她身前,看着她的脸,片刻后才缓缓道:“白玄应该不会怀疑我……”

“您相信吗?”娟香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和他相处的可比你久。”

“那你说怎么办?”李潜眼中溢出丝丝杀意,“此人我必杀之!”

娟香见他心有些乱了,心中思索,很快就有了一计:“我听闻医师说,莫耶虽脱离性命危险,但心脑皆受重创,等闲时日是清醒不了的。大人你且放下,待白玄的目光略微从他身上移开,再下手也不迟!”

李潜长舒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却听得房门响动。他还未有什么举动,娟香就一下扑来,摇着头踮着脚,径直吻了过来。

嘎!

房门被推开,门外出现个老者,搂个药箱,抬头就见到这一幕,登时又退了出去。

李潜从娟香怀里挣脱,瞪了她一眼,也知是她补了过错,便甩甩袖,转身走了出去。

他在大门处遇见那老者,老者瞪了他一眼,低声哼骂:“呸个衣冠禽兽!”

……

“停!”

白玄突然喊了一声,驾车的方孟庭听见此话,连忙“吁”了一声,勒紧缰绳。马打了个响鼻,也停下脚步。

方孟庭轻声询问:“大人?”

只听得车里响起白玄平淡的声音:“见面还是算了,这附近哪里有高楼?”

方孟庭轻声道:“旁边聚英楼,顶层可与城墙比肩。”

白锦帘边多出只手,它随这手抬起一角,白玄模样便从这一角中露出:“那便上去吧!”

方孟庭便下了车,拉着马来到这酒楼边,门边小厮见这马车不凡,连忙下了台阶迎来,接过方孟庭手中缰绳。

“客官是……”

他还未说完,方孟庭就打断了话:“你这顶层可有人?”

这小厮听得此话,知道来了个大头,连忙回到:“不曾有不曾有!”

方孟庭便道:“迎东门的顶层包房,给我开一间!”

小厮愣了愣,他想着这人是马夫,怎就直接下了命令,这拿车中人何堪?

白玄此时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跃下,不管小厮,只对方孟庭道:“孟庭深知我心也!”

小厮反应过来,瞥了白玄一眼,连忙把马车拉到街边马桩处拴好,又谄笑连连:“客官请随我来!”

白玄随他踏上台阶,方孟庭紧随其后,他身子微弓,手抄在怀里,却捏着短刀的柄。

白玄抬头看这酒楼,只见它开朱门两扇,门雕春花秋柏,上挂“聚英楼”牌匾,左右门边各立一柱,柱上刻副对联。

聚英才,食山珍海味,门庭盈溢。

集华客,品名酿佳肴,满座若虚。

这柱前又挂着个红灯笼,使得两联更加显眼。

“口气倒不小!”白玄笑笑,进了这酒楼大门,却发现里面还有一扇小门,门边亦有两联:

虎啸龙吟风颤雷惊,闻六耳之扣弦。

玉羞金愧云消雨停,见两目之闭舞。

进了小门,方才算入这聚英楼。此时才发现这是格局与心中有异,这第一层竟只摆了几张小桌,围桌是椅竟非凳。

这第一层亦有讲究:墙挂山水书画,角砌池水盆栽。书画并列,池栽共存。此层有四面,一面三书画,共计十二副,此间有四角,一角一池栽,总数有四潭。

画中山水景,景中表文字。池中碧波水,水中植赏林。画里山水勾连,合成一副千创图。池内碧波通流,组作一潭幽云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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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嘎——

白玄轻轻把镂空雕花窗打开,映入眼中的是一条蜿蜒前行的街道,它在地上不紧不慢地爬着,直至东城门,才被高耸的城墙截断身子。

这就是重鹤城中大名鼎鼎的鹤脊路,从东城门一直蜿蜒着到西城门,就好像一根脊骨,撑起整座城池的骨干。

重鹤夜禁的解放和戒城令的撤销,使得它再度恢复了繁荣,甚至比以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东城门堆满了人,密密麻麻,却在城门口尽量排成一队,乖乖接受城卫军的检查。

戒城令虽撤,但一个城池还是该有一个城池的样子。

白玄曾被秦邺哄骗吃下含有化灵草的气血丹,虽差点被改成恶灵之体,却也因祸得福,使眼睛比之以前更加明亮。

城门离此虽有半里路,他也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出城的人并不多,造成城门沸沸扬扬的人群是即将回归的白家众人。

马车上的兽皮山货已然换成布匹食酿,这些都是白杨镇所缺少的。

集运可不只是卖点东西,更重要的是收购白杨镇所需的物品。比如布匹,比如酒食,也有其它珍稀物品,拿到重鹤城也能取得高利润。

而东城门处,赫然是被白家车队和杨家车队填满。

至于四家车队为何不在,就不是白玄所的了。

车队中尹芸李氏兄弟甚至白敬华都在,他们分开,一边是李氏兄弟和白敬华向白烨亭汇报着些什么,另一边是尹芸,她果然在和白灵儿道别。

这里有些距离,加之临近午时,下方街道许多饭摊食铺都在准备饭食,蒸汽氤氲,使白玄眼中世界不再清晰。

他干脆趴在窗上,使劲瞪着眼,望着那城门处。果然见得白灵儿依依不舍地与尹芸道别,小嘴翘起,眉头紧皱。

这时他看见一人走了过去,那人头发短平,只穿个马褂,露出身上大块的肌肉,加上本就高大的身体,给人颇为危险的感觉。

祁强!

他走到白灵儿身边,和尹芸打了声招呼,又不知对白灵儿说了什么,就见白灵儿居然笑了起来。

依旧活泼依旧动人。

白玄看着她笑,心却仿佛被大锤猛砸了一下,压抑的痛。

世界没了自己依旧会运转,白灵儿身边没了他也一样会笑。

他从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所做的只是挣扎罢了,只是苟活罢了,最多让自己活得轻松些。

还奢望着什么安宁呢?

白玄站起身,慢慢关上窗,重新落座。

方孟庭坐在他对面,身边是一个小厮,捧着菜单,就静静站在那。

他见白玄落座,好奇道:“大人?”

“也没什么了。”白玄摆摆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

“你点菜吧!”

方孟庭见他神色微乱,不知原因,却知白玄心情不好,也不再打扰,从小厮手里接过菜单,看了看随便点几个菜,便又递了回去。

小厮接过菜单,道了声喏,就要下楼通知厨子,白玄却突然看向他。

“适才我进门时,见外面有一联,倒是自夸。”白玄幽幽道,“只是内门又有一联,思前想后也不甚明白,你可知道?”

小厮愣了愣:“您说的什么帘?”

白玄道:“虎啸龙吟风颤雷惊,闻六耳之扣弦;玉羞金愧云消雨停,见双目之闭舞。这是何意?”

小厮听得这话,立即笑了起来,似乎问过他这类问题的人还不少。他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聚英楼有一菜,名唤龙虎丝竹,对应的就是这上联,亦有一菜名唤金玉霓裳,对应的就是这下联。这二菜只我聚英楼一家,乃是独家镇店之宝,所以拟了一联挂上,也是图个名气!”

白玄眼睛一亮,似是来了兴趣,道:“龙虎丝竹,金玉霓裳,我倒要尝尝!”

小厮看了白玄一眼,又看了方孟庭一眼,笑道:“那小人就冒昧再添上这二菜?”

白玄挥挥手:“去吧!”

待小厮退出了包房,这里气氛就诡异的安静下来。方孟庭感觉白玄心情不佳,却不敢询问,而白玄却发着呆,平日里鬼精的眼睛也愣愣的,看着黑漆的桌面。

这安静并未持续太久,方孟庭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大人不去看看尹芸姑娘?”

白玄漫不经心地道:“她只是送些人而已。”

方孟庭见他张嘴断了话茬,又闭上了嘴。

片刻后白玄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语,轻轻地道:“知道我的身份吧!”

方孟庭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大人不是犬……”

说到后面,他声音压了下去,甚至散发灵力,探看这四周是否有人窥听。

白玄身份在鹰犬捕内部不是秘密,但对外就是保密的了。一则是白玄太过年轻,二则是白玄并非灵力者。

“非也!”白玄却摇摇头,“我问你的是你可知道我之前的身份?”

“之前?”方孟庭皱皱眉,他也打探过白玄身份,不过还未完全揭露就被白玄谋划所震撼,又为白玄赏识而奉忠。最后那番打探也不了了之。

“属下不知。”

白玄却笑了起来:“你真不知?”

“真不知!”

白玄道:“当初我还未言建鹰犬捕那段时日,你在奔波时没有顺便打探过我的身份?”

“真……”方孟庭脸色微变,拉开椅子就要跪下,“孟庭鲁莽,请大人恕罪!”

“坐下!”白玄声音中带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我若是这些事都要为难于你,白某还当什么犬领?”

方孟庭将信将疑地坐下,白玄又道:“我白玄说是犬领,其实也和常人无异。这重鹤城谁能料到现在呼风唤雨的鹰犬捕犬领,当初只是个下人而已。”

方孟庭咬咬牙,轻声询问:“大人?”

“呵呵!”白玄笑着摇摇头,“心绪不稳,我话也乱了。这话就我们聊聊,别传出去就行。我白玄也是常人,会哭会笑,人活在世,谁不是挣扎着呢?我也是在挣扎罢了。”

方孟庭欲言又止,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玄。在他眼里,这个面容清秀略微稚嫩的男人,不比那些工于心计老奸巨滑的人差。

这种既定思想,似乎让他忘了,这个面容稚嫩的男人,其实也真只是个少年罢了。

咚咚咚!

包房响起敲门的声音。

方孟庭看了白玄一眼,见他不再说话,便道了声:“进来!”

那小厮端着托盘端菜上来,几碟菜摆好之后夹着托盘就要回去,白玄又叫住了他:“记得打壶酒来!”

“咱们店里有二十一种酒,分别……”

“随便打来一壶。”

小厮一愣,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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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赌馆

“你暂且回去吧!”白玄出了聚英楼,一手按住了额头,一边对方孟庭道,“让我独自逛逛,醒醒酒。”

方孟庭看他面红耳赤,脚步虚浮,暗暗叫苦。那小壶酒大半都落进他肚里,白玄不过喝了几杯,他本想犬领酒量应该不会太差,结果这二两不到的几杯酒就让这位头重脚轻,怕是一不留神就要栽倒在地。

他完全不放心白玄,却也不敢抗命。这喝过酒的人比没喝酒的难对付多了,尤其这人还是你顶头上司。

“大人……”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白玄笑了笑:“你且放心,白某还未醉到那种程度,只需吹些风,冷静冷静即可。”

方孟庭还想说什么,却拗不过白玄坚持,最终也是驾着马车,向碣魑石塔而去。

身边终于没人了,白玄也乐得清闲,他迈着不紧不慢地步伐,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暴雨将空气中的闷热冲刷干净,街道里留下了些许清凉。而炎九月又是尘寰标明的阴月,所谓阴月,即是这个月份降雨太多,风大云多,阳光稀少。

也正是如此,此时的正午并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炎热。

尘寰王朝整个社会似乎都处于远封建时期,实则不然。近千年寿命的王朝还未到腐朽之时,灵力者的存在使得皇室地位尊高却也不是完全霸主,整个王朝拥有许多能遏制它的势力。

一皇二相三将军,四王五宗六城池。

这就是尘寰最顶尖的势力。

今早的暴雨,现在的街道却连一丝积水都无,这不得不说重鹤城中的水利设施已然到了极其发达的程度。

此时的街上还有丝丝凉风,这就是雨后的福利。在清凉的气候里,本该缩在家里避暑的人也走了出来,午时的鹤脊街居然变得热闹非凡。

交谈声、吆喝声、车马声甚至还有人行动发出的声音。这里显出几分喧闹,连带着白玄身子也热起来,他的酒劲发作了。

他摇摇晃晃,脚步却还是稳的。很快他就穿进某个巷子,东转西转好久,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似乎很久,也好像没多久,他没有出来逛了。

明明现在性命无忧,心里却不舒服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悬在头顶的太阳也渐渐西斜,云中透出的薄弱阳光照在白玄身上,把他影子拉长。

本来存在的阴凉也随着时间散去,天上阴云依旧,却没了遮凉的用处。

天气终究又闷热起来。

白玄靠着墙边,看着影子拉长。他酒劲已散,身子却更加燥热,好似里面燃了一把火,无休止地炙烤着。

这烦热中他突然想起了烈日当空的日子,虽热,却是由外向内烧,总有躲避的地方。而现在这火却是由内向外烧,怎么也躲不了。

白杨镇还是重鹤城的天气,都是那样。或是烈日的灼热,或是暴雨的心凉,白杨镇或许再多一个细雨的温婉。但它们都一样,很少会像现在这样,闷热得让人愤怒。

他发现喜欢那单纯的热或是单纯的凉,即使是那份温婉,也同样讨喜。

现在想想,人也一样。无论是单纯的恶还是单纯的善都是很难让人厌恶的,只有那分闷热。

白玄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自己这样讨人厌,他终究单纯不了。

不配做好人也就罢了,可现在连坏人都不配。

他用手扶墙,从巷子里钻出。现在街上的人又少了,或许是因为闷热,也许是因为这街道本就不繁华。

他恍然间抬头,正眼看见前面一个高耸的建筑——清和茶馆。

不知不觉,居然到了井水街。

正巧心中烦闷,去喝一杯茶也好。

白玄这样想着,迈动脚步,正要走向清和茶馆。

但他很快身形就是一滞,随后闪到一根立柱后面,遮住身体,只冒出半个头,看着清和茶馆大门。

那里有数人恰好出来,为首之人赫然是王思道,最重要的是在他身后,有一个白玄熟悉的人。

千创山脉、白家、中市、红坊……

一张张画面从他脑海里浮现,每张赫然都有他的存在。

白玄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里躺着把做工精细的短刀,刀刃明亮,刀柄上雕着镂空花瓣。

花瓣和藤蔓扭曲着集合,形成一个符号,白玄之前不识,也不清楚那是什么,现在他却明白了。

那是一个赵字。

这把刀正是从叶逡那顺来的,而现在王思道身边的一个人,正是叶逡。

他当初在红坊果然没看错。

叶逡是赵家的人,就算不是,也和赵家脱不了干系。而赵家……刚才白杨镇车队返回时,并没有四家联盟的身影!

赵家,或是说四家联盟,已经和王家勾结了么?

这还真是一个重磅消息啊!

只是……与我何干?

白玄放松地笑了起来,在獴瞳失窃时,他就不再单纯是白家人了。

他在重鹤城谋得最安全的护身所,白家对他而言,也已经不再重要。

尹淮、白灵儿、白德荣……

都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在没有威胁到他们利益时都是笑脸相迎,一但有了威胁,全都翻脸不认。

“你们玩吧!”

白玄转过身子,选择了离开。他现在并未戴面具,不方便以犬领身份示人,而无论叶逡还是王思道,都与他有过节。他们绝不会介意教训教训他们眼中无主的恶狗。

经此事刺激,白玄也觉得闷热稍减,茶也不必喝,酒亦解开。他逛得无了趣,又不想与王思道等人碰见,于是有了回鹰犬捕的心思。

井水街他已经来过多次,也算熟悉,知道几条回鹰犬捕的道。

他紧紧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环境。这里虽不算什么繁荣街道,但也比白杨镇热闹得多,靠街的店面都开了铺子,铺子外还有小摊,这小摊上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从吃到穿,从生活到赏玩。

他在这条街上走了多次,也认得许多铺子,走着走着,心里突然一动。

“前面是那吴氏当铺了!”

果不其然,前方正是挂着旗的当铺。只一间小门,也拿帘红布隔开,不似其余铺子大开大亮,倒添分神秘。

而在它旁边,就是个赌馆。修得辉煌大气,尽显富足之气。

它建有一个迎客台,檐下挂着两对红灯笼,大门广开,里面赌具喊叫声交错,再有些茶水蒸汽,描出一副人生百态图。

或喜或悲,或哭或笑。

筹码交错,杯盏置换。赢者或开怀大笑,或故作愁态;输者或失声痛哭,或强撑嬉笑;唯有中间荷官,面无表情,发牌洗牌,撞钟摇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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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猝死赌徒

这时一个男人从赌馆里走出,抱着个包裹,脚步虚浮,踉踉跄跄。他面黄肌瘦,眼陷骨突,却带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

那包裹虽大,却不平滑,即使被他抱在怀里,也随脚步上下晃动。里面似乎是些什么固体重物。

他走路东倒西歪,好似醉酒一般,让人担心他是不是会直接倒下。但他出了赌馆,立即就小跑起来,脸上的喜意藏着急切和怯懦。

他跑了几步,刚下迎客台,方才踏上街道,天上薄弱的阳光恍然间照在他身上,他本是奔跑的动作一下子止住了。

就像是播放的影片一下被人按下暂停键。

黑色的阴影从他脖颈升起,缓慢地爬着,却很快就漫上他整张脸。

男人怪异的举动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白玄也不例外。只是他和旁边看热闹的人不同,在男人突然停下时,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压抑。

心头烦闷猛然爆发出来。

男人他左脚刚落地,右脚刚抬起,整个人就静止了,但在黑色罩满他整张脸时,他又突然动了。

他身体还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脸上却扯出一个笑,喉咙也发出诡异的笑声:

“嗬嗬嗬……”

他一下子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笑容变得更加诡异……甚至说是恐怖。

他两边嘴角高高翘起,鼻尖被挤得针尖般突出,眼睛完成两条弯线,垂下的眼角都要和嘴角勾连。

青禾村借水时的诡异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嗬嗬嗬……”

男人还在笑,他嘴里都淌出泡沫,身子随笑颤抖抽搐,怀里紧抱的包裹被抖得松动,最终“哗啦”一声打开了。

白花花的银子泄洪般从包裹里涌出,砸得地面叮当响。它们脱离了包裹的束缚,尽情地在阳光下舒展身子,洁白的身体诱人非常。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半个街的人都涌了过去,争先恐后地去抢那些银子。井水街多是穷苦人家,那里随便一锭银子都够他们紧紧巴巴地过上一个月了。

银子的主人还在笑。他在人群的脚下,看着自己的银子被抢光,没有挣扎,没有喊叫,只是在抽搐地笑。

最后他抽搐的身子停了下来,只是笑容不变,还挂在脸上。不过弯成幅度的眼睛中,瞳孔已然涣散。

包裹里的银子很多,但那是对于男人而言。在满条街的人面前,它不过九牛一毛。

银子很快就被一抢而空,这时有个大胆的要去摸男人衣服,看看怀里或是袖里是否有藏私,但他很快就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声尖叫打破了喧闹,本来哄抢的声音一干二净,围着男人的得利者与非得利者都看着他,空气安静得可怕。

那大胆的男人颤抖着往后挪,一边指着男人:“他……他死了……”

这话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模糊。但白玄何许人也?加之这突然安静的街道,这话一清二楚地传进白玄耳中。

他这时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猛地冲了过去,拨开人群,来到男人身边。

围观民众见又有人进来,一个个目光的落在白玄身上。后者丝毫不避讳,他先把手放在男人鼻尖,确定没了呼吸后又捏了脉搏,终于确定死亡。

做完这些,白玄才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这围观的人见他目光过来,都缩了缩脖子,不敢与他对视。

“我是鹰犬捕。”

他话音刚落,这围观的群众就要跑,但白玄只是冷哼:“现在你们都有嫌疑,不配合我调查的话,日后休得怪我把你们从家里请来了!”

本要溃散的人群一下子就止住了。

白玄继续道:“不要妄想浑水摸鱼,刚才我已经记下你们半数人的模样了,如果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这下这群人连逃跑的心都没有了。

白玄见压住了这些人,便走到那发现男人死亡的大胆者身边,蹲下身子,用不可置疑的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也是被吓得惨了,加上白玄现在的样子确实给人一种霸道与安全的感觉,连忙道:“小……小人井水街三十三号李得贵。”

这人紧张之下居然连住址都说了出来,白玄哑然失笑间又轻声道:“你代我去趟鹰犬捕,知道位置吧?”

李得贵点头连连:“知道知道!”

白玄从腰间解下一腰牌,丢给了他:“拿着他,去鹰犬捕叫人过来,就说有案件发生。”

李得贵点点头,接过腰牌,揣在怀里,爬起来挤开人群就跑了出去。

有了人去通知后,白玄便指挥着人群,让他们排好队。又从附近摊贩寻来凳椅,就放在男人尸体身边,开始了问话。

他虽做出一副认真模样,但心里清楚,这里的人与男人的死应该并无太大干系。只是一则他做出了这个姿态,二则这里的人总会给些有用的信息。

果不其然,在询问到半数人时,死者的身份居然都打探出来。

此人名为林顺,就是井水街的居民,但为人极差,到了三十四五也没人帮他说个媳妇。他更是嗜赌成性,不仅赌术差,运气更差,十赌九输,却死性不改。

因为嗜赌,他也是井水街出名的破落户,家徒四壁、箪食结缕。

只是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白玄是见他从赌馆里出来的,自然清楚得很,只是不知他的死亡和身上拿的钱有无关系。

白玄一边想着,一边倾听着这些人的叙述。他们都极懂事的把刚才抢到的钱放在白玄身前,再乖乖说一些自己的情况,当然也不乏有心急的,毕竟他们有一部分是附近的摊贩。

随着问话的展开,林顺整个人都如同解剖般展现在白玄眼前,直到他近日的状况。

“林顺他两天都没回家啦!我记得前天晚上他揣着个什么东西出去了,然后就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他欠债太多跑出去避难了呢!要不是刚才离得近,我还认不出来。”

前天?

林顺既然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确实很有可能欠债。但他分明是从赌馆出来,还抱着大量白银,即是说他不仅还了债,还有多余?

他的经历大概如此:前天是他还债的日子,却因为没钱所以收拾东西出去躲祸,在经过赌馆时忍不住诱惑又跑了进去。结果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连连赢钱,甚至还了欠的债。

但他实在太顺手,赢得太多,根本停不下来,生生在赌馆里磨了三天三夜,赢的钱都不知道怎么放时,才念念不舍的出来,结果呆太久猝死了?

很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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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鬼玉珏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白玄听得其中的铁甲碰撞,知道鹰犬捕的人来了,便抬头来看。

果不其然,李得贵气喘吁吁,在他身边赫然是石慕武,后者身后更是带着四人,都是他以前的手下。

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白玄,便拎着李得贵走了过去。白玄见是他来,笑道:“速度还不慢嘛!”

石慕武刚想拜见,又想起这里是何处,于是抱拳道:“这里又有什么事情?”

“喏!”白玄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林顺,“这人赌博过火,猝死了。”

石慕武顺他目光看去,果真看见一人躺在地上,满嘴泡沫,脸皮已经凹了下去,皮角变泛着青意。

不等他发话,四人中一人就自觉跑到尸体边,开始检查。

白玄只能判断大概的死活,至于仵作,他却是不懂。

他开始检查,石慕武则乐得清闲,指着白玄身上那堆银子:“啧!”

“死者遗留。”白玄耸耸肩,等到石慕武靠近了他,才突然伸长脖子,凑到石慕武嘴边:“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石慕武见他如此,推开他后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

“直觉!”

“啧!女人!”

“呸!男人就不能靠直觉么?”

两人斗着嘴,另外三人则是代替了白玄刚才的工作:登记、询问以及归档。

这时那检查尸体的卒子结束了工作,跑到二人身边,脸色十分难看,欲言又止。

石慕武皱眉道:“嗯?怎么了?”

白玄则更对死者有兴趣,见他如此,怕是死者身上果真有什么怪异。

“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一天前。”

“一天前……”

石慕武白玄面面相觑。

白玄吃惊尤甚,这人可是他看着倒下的,就算他动作怪异,也不像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客串仵作的卒子道:“我刚才看了他身上,面皮已经没了血色,不会是才死的人。而且他尸体上,已经有了很淡的尸臭味,只是被汗臭遮掩了,不仔细根本闻不出来。”

白玄咬了咬牙:“这样就能判断他的死亡时间是昨天么?”

“没有准确时间,毕竟小的也不是真正的仵作。但也能大概判断死者已经死了许久,时间不下于一天。”

白玄叹了口气,石慕武也知道这事情不会简单,忙拉起一人:“你加快速度回去,通知鹰部,看来我们又有事做了!”

那人只是负责登记姓名,做与不做都无伤大雅,点点头后就朝鹰犬捕方向跑了去。

白玄又对石慕武道:“按这些街坊所说,死者前天晚上就离家了,大概是在赌坊里呆了两天,现在才出来。”

石慕武摸着下巴道:“死者的死亡时间并非今天,而是要早些。如你所说,那这个赌坊的嫌疑就少不了。”

“我还以为真是赌博过久猝死了呢!”白玄笑笑,又道,“事已至此,只有等许鹰领带着人来,好好盘问这赌坊里的人了!”

石慕武知他已怂,笑道:“犬……你做事还真是谨慎。”

“嘿嘿嘿!”

白玄只得怪笑几声以掩饰尴尬。

末了他又道:“如果他死亡时间是在一天前,那这尸体是怎么动起来的?这白泡吐得也真是一绝!”

石慕武这次没有卖弄自己学问,见白玄目光移来,十分干脆地道:“这倒不知……”

白玄泄了口气,石慕武又道:“不过这种案件我以前倒也见过。”

白玄眼睛一亮:“还有相同的案子?”

“是有几分相同。”石慕武揉着额头,不确定道,“不过那件案子破了,不过是借尸还魂而已。”

“借尸还魂……”白玄一怔,旋即又明白了,这个神奇的世界还真有可能做到这种事。

只是仍让人觉得神奇非常。

闲聊几句,白玄发现这里的人已经没了,多了人手进度就是快,而且这些人并不像白玄得个答案思考半天,只是动笔记上。

就这么会时间,这些有待审讯的占便宜的人就备完录了。

这两人收好档案,这才到白玄身边,就要行礼,却被石慕武拉了起来。

那被哄抢一空的银子全部归还,垒在木桌上,成了个小银包,在阳光下颇惹人眼。

白玄无趣地拨弄起这银包,在他眼里这些东西还不算什么,要知道当初石慕武光是贿赂他就甩了张一千两的银票,虽说后来被许三笑昧了去……

许三笑垃圾……

他一边拨弄一边道:“你说不会是赌馆看他赢得太多就……”

“杀了他还让他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石慕武知他是开玩笑,仍是嘲讽似的道,“我尘寰王朝律令,下葬时需要有仵作证明,你真以为查不出来?”

“那你说他的死亡时间刚好是在赌馆里?在赌馆眼皮子底下杀……”白玄笑着,插进银子堆里的手突然摸到了什么,“咦!这是什么?”

“怎么了?”

白玄慢慢把那东西摸出,它赫然是块玉珏,并不大,却颇为精致。它上面刻有许多花纹,却扭曲着让人看不出刻的到底是什么。最重要的是这玉珏上似乎有血迹,待白玄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不是血迹,而是深藏其中的血色花斑。

“咦!”石慕武把脸凑了过来,“这东西看上去不简单啊!”

白玄拿着它在阳光下晃了晃,它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其中血色花斑好似活过一般,微微扭动。

“这也是死者赢的?”

“好玉!”石慕武眼睛发亮,“这玩意儿放当铺里绝对千两跑不了!”

白玄听得此话,也来了兴趣,能有这种玉的人也绝对识货,死者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把这东西赢来的?

他拿着玉珏上下翻看,红斑在摇晃下更显得妖冶,似乎在玉里游动起来。

一股极淡的黑气从中溢出,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顺着白玄手臂没了进去。

没有一个人发觉,就连白玄都只是觉得手举得酸了。

他放下玉珏,眼前却突然一暗,整个人的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就要摔下。

这时熟悉的热流在他胸口淌过,刹那间他的视线就恢复正常,重心也稳住。

贫血吗?

不对!

白玄心神一凛,他胸口处可是有景其山种下的炎山印,这东西在之前的魂修袭击下可是帮了大忙。

适才那股热流绝对和它有关系!

他甩了甩头,看向石慕武。后者是灵力者,或许能看出些什么。

果不其然,石慕武睁大了眼看着自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白玄眼神一凛:“慕武适才可发现了什么?”

石慕武郑重地点点头。

“嗯!你手劲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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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再临当铺

“手劲大?”

白玄一脸懵逼。

石慕武郑重地点点头:“啧啧啧!你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很猛嘛!这么小块玉都能捏成几瓣。”

白玄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去,那块玉珏已然碎成了好几块,变成一堆残渣,躺在他手中央。

“这东西……”

石慕武见他脸色不对劲,问道:“这东西怎么了?”

“这东西有古怪!”白玄神色凝重地回了一句,顺手捡来一张布,把碎玉珏细细包好,放进怀里。

石慕武也觉得事情不对:“有何古怪?”

白玄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打量了地上林顺尸体许久,才道:“他这死定有蹊跷!适才我捡这玉珏赏玩,却突然间失了魂,若不是统领曾在我心头布下炎山印,怕就与这人一同命归黄泉。”

石慕武睁大眼睛,吃惊道:“你是说此人身死与这玉珏有关?”

“是的!”白玄点点头,“我在失魂时只感到胸口暖流涌动,就还了魂。清醒之后却听你说这玉珏被我捏碎,可我只是把它握在手中,从未使过半分力气,又怎能把它捏碎?”

石慕武看了看白玄,伸出手来:“把碎玉给我看看。”

白玄也不矫情,石慕武修为虽弱,但也是灵力者,这其中变化肯定比他知道得多,也就把布包递了过去。

石慕武接过布包,打开之后观察许久,又猛地运转灵力,指尖绽放出青色光点,点在最大的一块碎玉上。

这光芒落在玉上,好似鱼儿进入水里,只摇晃了片刻,便完全没入。它一进入玉中,这玉顿时被染成青色,玲珑剔透,颇为好看。

这青色闪耀许久,直到白玄脸上都有丝不耐之色时,才发生变化。

只见那玉中红斑仿佛活过一样,微微扭曲,凝成一团的斑突然散开,一股黑气便从中喷出。

这黑气无华无实,但白玄却感觉浑身不自在,如芒在背。而石慕武更是脸色大变,全然不顾碎玉重要,猛地一抛,同时喝了道令,双手结印,灵力喷射化作一道符光,把黑气包了进去。

包住黑气后石慕武仍不敢轻心,又捏了个诀,那裹着黑气的符光一阵扭动,便与黑气一同泯灭。

白玄知道这黑气不简单,但还是问道:“这是何物?”

“从人魂灵中提取的鬼气,”石慕武心有余悸地道,“这东西歹毒无比,又极为诡异,是高阶魂修的手段……”

“魂修……”白玄目光一凝,立即想起前些日子抓住的魂修,目光不自觉地向旁边的吴氏当铺移动。

石慕武也想到这些,对白玄道:“你的意思……”

“我不清楚重鹤城有多少魂修,只是从我鹰犬捕建立到现在,这已是第三次出现了。”白玄道,“我本也不在意,因为当初老许也一同去过,他半步结丹的修为都没发现什么,那应该就是干净的,只是现在……”

“现在?”

“从最初老许遇见的鬼境,再到袭击我的魂修,现在又是林顺和这个鬼玉珏……”白玄沉声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这些事都和吴氏当铺脱不了干系么?”

石慕武道:“钱汉书暴露前曾与吴卫祖见过面,而钱汉书只是体修,并没有半分魂修手段,他却施展了伪鬼境,困住鹰领。况且当时袭击你的魂修也是出现在吴氏当铺里,现在这个鬼玉珏和林顺,也是倒在他门前。”

白玄笑了起来:“世间本就很多巧合,只是这巧合也太多了些吧!”

“只是没有证据……”

“难道你还想抓人?”白玄眉头一挑,一脸正气,“若只是猜疑便能随便抓人,我鹰犬捕还算伸张正义?还能挽救百姓?”

石慕武脸色一黯,连连道:“慕武知错……”

“不过老许他们应该还有些时间才能赶来,”白玄又皱起眉道,“现在无事,我们不若去那当铺坐坐,毕竟也算一个熟人,也该拜访拜访。”

石慕武扯出一张笑脸,学得万平的口头禅:“是极是极!”

这二人很快达成共识,心怀鬼胎,几步踱进吴氏当铺。

石慕武曾经的什是负责井水街事务的,这里的人也都认得他,见他和白玄进来,立马跑出个徒弟,迎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极浓的谄媚,笑道:“石大人您又有空来啊!”

石慕武毫不避讳,拉着白玄找了张椅子就大马金刀地坐下,随手端起一盏茶水,嗞了一口:“还是老吴这里畅快!”

他说得此话,身着金线锦衣的吴卫祖就从后院进来了,见了石慕武,一个眼神打发徒弟下去,这才走过来:“恭喜石大人高升!”

石慕武也是装傻,眨了眨眼:“高升什么啊?”

吴卫祖笑道:“这咱听新来巡管的什长说,大人是得了统领看中,升进了鹰犬捕里,还是个什么头。”

“只是个犬部都头罢了!”石慕武笑着挥挥手,看似不在意,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抹不下去,“说起来和以前什长也差不多。”

“这怎么比得?”吴卫祖道,“一个营里得有多少什长,统领麾下又有几个营?而这鹰犬捕手里才几个都头?大人的事就连将军都看在眼里。这里有个说法,叫皇城官品大三级,落到大人身上,不也是这个理?”

石慕武听得哈哈大笑,吴卫祖这时又见了白玄:“哎呦!这又是哪位大人?”

白玄干咳了一声,低声道:“大人算不上,也就是个普通卒子。”

哪知吴卫祖却笑道:“啧啧啧……大人当真以为咱不识货么?前些日子大人来咱这,受得妖人暗算,那位都尉都在心急,大人说自己……”

他这样说着,却见石慕武狠瞪了他一下,连忙止住嘴。

“老吴,这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石慕武沉声道,言语里丝毫不掩饰杀意,“你这铺子开了这么久,还不明白道理吗?”

吴卫祖眼珠转动,又赶着笑道:“这近日葱蒜吃得多了,嘴臭,噤口,该噤口!”

石慕武笑着点点头:“这整条街上,还是老吴最是顺眼!”

吴卫祖眼睛发光的看着白玄,却不再刚才那般撩拨,只是道:“谬赞谬赞……”

却见白玄脸突然一板:“这外面刚死了个人,吴掌柜可知道些什么?”

吴卫祖脸色一白,讪笑道:“咱……咱这知道些什么?”

白玄嘴角微翘,心道有戏,便站起身来,瞪着吴卫祖:“杀人放火,最是十恶不赦。此事甚大,吴掌柜若有情报,还望如实说来,也落得个好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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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吴卫祖

“大人……”

“不必拘谨,”白玄见吴卫祖一脸为难,心中疑惑之时却挥手道,“你若是说出死者情报,也是一桩功劳,于你,于这铺子,都是好事。”

吴卫祖见白玄话软,心中叫苦不迭,连忙看向石慕武,后者与白玄穿一条裤子,自然不作理会。

吴卫祖再看向白玄,见他目光灼灼,也就叹了口气:“那人咱也认识,姓林单名一个顺,也是井水街人。不过这人嗜赌成性,欠下一屁股赌债,也常常被债主叫人围住,或打或骂,总要出些气。他这人也死性不改,吃不下教训,今日被打,明日不知从哪弄的钱又拿去赌,赢了便还上赌债,输了又借上一笔。赌坊里的人喜欢他,叫他冤大头,可落到街坊邻居身上,就变了味。大人你想想,这人游手好闲,哪来的钱?咱们这街上可是经常丢些东西,咱是最不喜他的,你想想他要是光顾咱这一次,咱还不得亏死!”

白玄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絮叨,吴卫祖以前在许三笑面前就表现过这种能力,但许三笑更是厉害,还能跟他聊上。

他听得厌烦,却又不敢明显表现出来,毕竟是他要问的。倒是石慕武习惯了这人的絮叨,反问道:“这么说那林顺从没来过你这?”

“大家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虽不喜,也拦不了他,毕竟咱这铺子也是为了挣些钱。”吴卫祖道,“要说他来,前些日子也来过,不知从哪弄了个银雕,看着颇有年份,也是当在了咱这。”

白玄直勾勾地看着他:“几天前?”

“三天前……”吴卫祖张口回道,“因为咱对这林顺感官不善,就记住他样子。而且第二天他家那也出了事,来了好一帮人把他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道是赌债还是为了那银雕。”

白玄和石慕武对视一眼,前者心微沉,后者倒不在意。

白玄觉得事情绝不简单,听着吴卫祖的话,又突然道:“你可认得围他家的那帮人?”

“这……”吴卫祖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道,“那群人都面生得很,应该不是我们井水街的人。”

正当白玄失望时,吴卫祖又道:“不过大人可以去隔壁赌馆看看,毕竟帮人讨债的生意他们也有掺合。他们干这一行的,在咱们重鹤城就关于这些小事,消息灵通得很。”

石慕武点点头,看了白玄一眼,见后者也点头示意,便挥了挥手:“还真是劳烦吴掌柜了,要是破了案,我一定得找吴掌柜喝两杯!”

吴卫祖受宠若惊地道:“石大人言重了,咱好歹也是重鹤城的人,维护重鹤城治安也是咱的本分,大人还说什么劳烦二字。”

石慕武得意的笑了两声:“呵呵!那可不行,公是公私是私,我这请你喝酒乃是我的私事,吴掌柜莫非连石某的面子都不卖一个么?”

“那卫祖就却之不恭啦!”

石慕武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有小厮唤了声吴卫祖,原是他这又来了生意,看那架势还不是小生意。

吴卫祖扯出张笑,正要说些什么,白玄就先一步道:“吴掌柜,我与石大人还有要事相谈,还望你能移步。”

吴卫祖也正有事,听得此话,也自觉地退到柜台边,找上那笔生意的主人,很快就攀谈起来。

白玄见他走得远了,便压低声音,对石慕武轻声道:“怎样?”

石慕武摇了摇头:“没有古怪!”

白玄终是叹了口气,他这做杀手练就的感觉居然失了灵,不过感觉一事本就属于精神暗示,虚无缥缈,失灵也不算什么问题。

适才两人明着和吴卫祖交谈,而石慕武早已运用灵力,探查着这整个吴氏当铺,然而除了几件附了灵的防具外,根本没有什么鬼气。

不过这也是他修为太弱,若是换个结丹,念头一动就能探过吴氏当铺,根本不用这样麻烦。

白玄心中有些郁闷,见吴卫祖和那典当者夸夸其谈,心中生了个念头,又向石慕武问道:“你觉得这吴卫祖如何?”

石慕武一愣,旋即又笑道:“你是想向清和茶馆一样,把它纳入手中?这里来往的人确实也算多,不过它可不像清和茶馆那样好弄。”

白玄正想解释,听得此话,又好奇道:“哦?这当铺还有什么势力?”

“它倒不像清和茶馆那老头养了一批打手。”石慕武道,“但这老吴老实啊!挣钱路子正,平日里还乐善好施,在井水街也算得一个名人。我们可是官方力量,好意思对他下手?”

“倒是白某唐突了!”白玄笑了笑,只是脸上没有半分收敛之意,反倒是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石慕武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白玄表现得再成熟,到底也只是个心性未熟的少年。

他想着以前这吴卫祖对他倒也恭敬,做事配合,平日里更是拿了不少好处,心中权宜几分,便道:

“这老吴在井水街颇有美名,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再者说,他也配合我们得紧,纳与不纳又有何区别?”

白玄只是笑笑,又瞥了眼吴卫祖,此人和那典当者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厚嘴唇张合,快得连成一块红。

“这人有什么魅力,竟引得你都为他说话?”

石慕武表情一凝,随后又笑了起来:“大人您这话……”

白玄饱含恶意地道:“就是你那个意思!”

石慕武被他言语中的恶意呛得咳嗽连连:“您这……咳咳咳咳!慕武还是喜欢女的,而且慕武已有了妻儿,可不像大人,不知道才和尹芸姑娘发展到什么地步。”

白玄一怔,忽的想到了白灵儿。

石慕武见他脸色变化,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马屁拍到马腿上,毕竟今天一直跟在白玄身后的尹芸似乎不见了。

他知自己犯了忌讳,眼珠一转,岔开话题:“吴卫祖的名声在井水街确实响亮,曾经是好多女家托了媒人,都要说给他,可这吴卫祖全都拒绝了,你可知为何?”

白玄被这一问,回过神来,也明白了石慕武意思,便顺着他话头笑道:“那这是为何?”

“要不说他名声响亮。”石慕武一副运筹帷幄的得意面孔,“他曾有一结发妻子,两人如胶似漆,这夫妻间恩爱美名远扬。只是好景不长,他这妻子患了重病,遂一病不起。而在其妻下葬之后,发誓不娶,故以说媒者踏破门槛,也无一人能意得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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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还魂案

白玄愣了愣,又看了吴卫祖一眼。这微胖男人在典当者前手舞足蹈面红耳赤,浑身上下毫无英俊潇洒之意。

“可他也不……”

“人不可貌相!”石慕武摇头晃脑地拽了句文,又道,“而且人这一世,面容不过皮囊,真的美是来自于内心,只要心美,模样差点又怎样?”

白玄斜视着他,面无表情:“眼歪嘴斜;额头凹,双下巴;耳垂及肩,臂长过膝;脸圆赛虎头,身宽比象腰……”

石慕武打了个寒颤。

白玄继续面无表情:“这是你媳妇儿!”

石慕武涨红着脸:“你媳妇儿!”

“你不是说容貌只是皮囊,心灵美才是真的美吗?”

“好好好!”石慕武嘴一瘪,脸上潮红渐褪,“容貌至少也能看……”

白玄面无表情:“那面容清秀……”

石慕武看着他,想听他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但白玄张嘴这词就让他奇怪了,只是这奇怪并未持续太久。

“……虎背熊腰。”

石慕武:“……”

排除吴卫祖后,两人又闲聊起来,足足聊了两刻钟,二人才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欲走。

吴卫祖还在和那人磨着,看来是价钱上有了纠纷。

两人同是衣着不凡,但此时都满头大汗,争得面红耳赤。这也很正常,所谓当铺就是在挣困难钱,当物品的大都是家里困难,而有能当的宝贝的家庭至少以前是不凡的,都有眼见,能估算大概价值,这当时自然也要满足自己心里价位。

而吴卫祖是当铺掌柜,是做生意的,就算有好名声也不会平白送钱,肯定要博取最大的利润,所以就把这价位压得低低的。

看来这东西确实不凡,不然吴卫祖这么大的身家也不至于与人争这么久。

白玄两人估摸着鹰犬捕后续的人也该到了,便一前一后要离了当铺。

他二人走到外边,临近柜台,白玄也好奇那典当的是何物品,能引得二人争辩至此,便偏头望了过去。

那东西是个青铜小鼎,只巴掌大,长有三脚两耳,鼎身浑圆,刻有无数古文。

只这一眼白玄便失了兴趣,他连现在的字都认不全呢何谈古文?便撇了撇嘴,跟着石慕武出去了。

二人刚出当铺,吴卫祖这边终于结束了,他递给典当者一沓银票,中间夹着字据,便捧着鼎往后屋走了。

而典当者得了钱,塞进怀里,最后看了后屋的门帘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他出门便看见街道上密密麻麻围满了军士,吓得后退一步,但很快又缓过神来,低着头从一旁走了。

另一边白玄二人终于迎来了鹰部支援,两边人商讨片刻,终于有了答案。一则此人死亡时间确实古怪,二则此人无亲无友,便雇了辆马车,拉着林顺尸体回了鹰犬捕。

自钱汉书一案后,鹰犬捕名声达到顶峰,本属城尹管理的刑事案件都转到鹰犬捕手中。这既减轻本就无力的城尹负担,又在无形之中削弱了城尹权力,城尹府里低干人员自然欢喜,高干官员也只是有苦难说。

重鹤城为六城之一,六城从来不是在城尹手上的。

重鹤城的治安从不算好,鹰犬捕只接大案,而这大案是按白玄划分的,分别为大型失窃、大型抢劫、斗殴至伤至残以及杀人事件。

饶是如此,鹰犬捕每日也有许多案件,几乎所有人都从钱汉书一案的影响中脱离,变成地球上的公务员。

但林顺案还是在鹰犬捕内引发轰动,一则是其死亡时间,二则是此案是犬领发现,全权接收的。

林顺的尸检很快就放在白玄桌上,与当时那人说法无二,林顺的死亡时间确实是在一天前,准确来说是在前天午夜。

按当时众人说法,前天晚上他出去了,然后一直到今天下午他才出现并死亡,就是说他出去不久人就死了,只是他为何呆在赌馆,还赢了那么多钱,这又是另一个疑问了。

在白玄全权接收下,鹰犬捕这个新生的侦查机器发挥了它恐怖的力量,当天傍晚,白玄就得到了林顺邻里和赌馆人员的口讯。

林顺是在前天晚上八时出门的,而九时就有人围住他家,破门而入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应该是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不了了之地走了。

而根据赌馆荷官所说,林顺于当晚九时三刻来到赌馆,一赌两天,其间出了吃喝拉撒,所有时间都放在了赌桌上。就这样一直赌了两天,直到今天下午他才还了赌债,抱着多余的钱出了赌馆大门。

其间白玄也问过荷官关于玉珏的事,然而无论荷官还是其他人员,对此毫不知情。

得知这个消息的白玄又把重心放在研究碎掉的玉珏上,同样很快就有了结果——由于损坏,此物到底有何作用已经不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它是一件高阶魂修制作的邪器。

时间就在调查中一点点过去,然而白玄乐此不疲,一直鏖战到午夜才趴在桌上休息,第二日天才擦亮,他就又点上灯研究起了资料。

赌馆中的人大都只知道林顺玩了很久,中间休息却不甚清楚。其中最重要的午夜十分更是无一人清楚,这里面的神秘却让白玄对此案更看重一分。

死亡时间明了,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一人知晓,白玄知道进了死胡同,也不死停在这,很快就换了方向,调查死者死亡当晚八时至九时三刻这一段时间里所做的事。

然而他又碰了一鼻子灰,林顺在这段时间内恍如消失一般,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的所在。

就在这时,赌馆联系到催债人以及林顺债主,又得知一条信息。

催债人表示死者死亡当晚他们离了死者家门,又去收其他欠债者的债了。直到第二日从赌馆知道林顺消息,收了利息,便又放过他。到了死者出现当天中午,完全收了债,二者便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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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口失踪事件(一)

重鹤城尹府。

一行人并列前行,穿行在这曲折婉转的回廊。他们目光精炼,身上气势如虹,皆是左手按在腰间,那里挂着把刀,右手随走动轻摆,看似无意,实则紧绷心弦,蓄势待发。

然而这一行人中,有两人与他们格格不入。为首一人穿着红缕吏衣,头戴缵丝挂带乌纱帽,腰间同样挂刀,刀柄镶着三颗琉璃珠,随走摆动,偶漏日光与之映照,烨烨生辉。

另一人紧随其后,穿一袭大黑袍,袍上暗绣百云纹,云纹勾连,绕及双肩,两条金缕分断,金缕又不止,长至袖口,融入其间三棱线。

那人腰上又有缠丝墨腰带,封口钉了个铜犬头。头上并不及冠,脸上倒有半张面具,同是犬头,不怒自威,煞是渗人。

前者是城尹府下当名吏,后者正是鹰犬捕犬领白玄。

这城尹府虽比不得将军府那等建筑,但其间面积也不是区区碣魑大院能比。

这回廊建于水中,而城尹府邸,便在此水中央,地基由水而起,架有石柱木桩,赢得雅致又获得分周全。

众人很快进了城尹府邸。重鹤城大权皆在重鹤将军手中,这城尹虽无实权,但也是皇室任命,自有几分尊严,不是白玄这等与吏同等的鹰犬捕能见到的。于是引路的当名吏将众人带入偏厅,表了候意,便出去通报了。

时不过多,就有四人来了,一人是那当名吏,两人白玄不识,另一人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红坊中与白玄辩驳的城丞木闻。

当时之事不过意气之争,而且西静月的半妖身份也够惊人,加上此时白玄地位全不低于他,他也就舍下这段恩怨,自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见过犬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白玄来此的目的也和城尹府有关,自然不会因前怨让他难堪,便回道:“见过木大人。”

两人寒暄几句,便介绍了身边之人。木闻这边那当名吏名为箫螟暗,另两人一人同时当名吏,名唤叶应文,另一人是城刑管事,名唤夏焦。

知通姓名,这才步入正题。

白玄大马金刀地坐着,只伸出手来:“城尹大人曾下发的宗卷不过大意,但是此事之大,超乎我等想象。因此犬某也就讨个嫌,厚着脸皮跑来,要的就是这里面最详细的资料!”

夏焦点点头,把准备好的卷宗递了过去,道:“夏某听了城尹大人命令,早已做好准备,这便是其中详细。”

白玄接过卷宗,毫不避讳地打开,粗略看了几眼这才收好,道:“那还请诸位帮犬某给大人带去一个谢意。”

“这……”

木闻却没有答应,反而皱着眉,吞吞吐吐,“此事……”

白玄见他如此,很快问道:“木大人可是有难言之隐?”

“自十天前犬领大人就在猝死一案中奔波,如今有得这些资料,也能为大人尽一分力。”木闻苦笑道,“只是除这资料,木某这里还有一份东西,若是自留,怕没有那份力量;若是给了犬领大人,又怕耽搁了大人。”

“哦?”白玄听得此话,立即来了兴趣,“我朝当名吏绝不逊于我等鹰犬捕,还有城尹府解决不了的事?”

木闻只有苦笑:“此事并非我等无能。自炎九月始,我重鹤城边常有百姓失踪,至今已知的发生三十四起。失踪者大都是其中散民,平日里本就不见人,有这缘由,这附近邻里常常要数日才会报案。我们记录在案的是三十四起,但真正失踪怕远不止这个数。”

“失踪?”白玄讶然,“此事我怎不知?”

木闻道:“此事也是我等大意了,毕竟失踪者大都是游混散民,这些人消失几天也很正常。我们开始也不重视,但近日里报案的越来越多,直到昨天,报案数足足达到了十六起,我们才发现不对。”

白玄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把事上报,用军队搜寻他们所在?”

“正是!”木闻点头道,“我们人手不足。城尹大人已经去寻将军了,只是多些人总是好的,便想着让犬领大人也帮个忙。”

白玄有些犹豫了:“此事……”

夏焦此时插嘴道:“犬领大人,平日里我们这也有失踪事件,但都不像这样完全成了体系,这其中绝对掺杂了什么事情。”

叶应文也道:“说不得不是失踪,而是丧命于他人之手了呢!”

白玄也有些为难,他从林顺一案开始,就在搜集与之相似的猝死案件,今天好不容易在城尹府得到大把资料,他可不想又与别的案件——尤其是这种麻烦案子混在一起。

但此时已经引发城尹府重视,甚至递到了将军那,他若是拒绝,就相当于无形之中打了城尹的脸。

这可万万使不得。

“鹰犬捕出师之战就是大人打响,大人的本事不说第一也算少有,若是有了大人帮助,此案也能早点勘破。”箫螟暗也道,“难道大人不愿早日找回失踪人口,也保得其家人团聚。”

白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狠声道:“这是何话!我等鹰犬捕,本就为国为民,解救百姓于为难亦是我等分内之事,哪里有愿与不愿之说!”

箫螟暗毫不畏惧地道:“那大人为何不助我等一臂之力?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若有大人加盟,我等也放心一些。”

白玄也只有苦笑:“诸位真是高看犬某了。那所谓能力乃是我鹰犬捕集众人之力才堪堪达到,这其中犬某最多一个引路人罢了,何德何能,得到诸位同僚赞誉。”

“犬领大人!”木闻见他推辞,也急了起来,“重鹤境内皆我等子民,无别无类,大人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我等子民陷入祸事,无法自拔吗!”

白玄舒了口气,并不回答,反而拿起了宗卷。

箫螟暗见他已有退意,急得满头大汗,这时灵光一闪,突然道:“犬领大人,螟暗突然想起,大人此时调查的猝死案中有很一部分人,都失踪过一段时间。”

白玄动作一滞。

木闻眼睛一亮,他夏焦反应极快,有意无意地道:“若真是如此,这些失踪的人被我们寻回时会不会已经猝死?这样我们不就白忙活一场吗?”

白玄本来离开木椅的屁股又坐了下去,他看着四人,眼神凝重:“你们的意思是,这失踪案与猝死案……可能会有些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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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口失踪事件(二)

“也不尽然,”箫螟暗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犬领大人你未看过这些东西,自然不知。夏大人曾把这些猝死案都过了一遍,发现其中有半数人死亡前都失踪过一段时间。”

夏焦也跟着道:“确实如此。我有时也想过,最近的猝死案件是不是与这失踪案有联系?”

白玄笑了起来:“我倒有些兴趣了。若二者真有联系,犬某最终也得在你们这取经。”

木闻也笑道:“犬领亦可与我们合作,共同探究,有了什么收获同时研究。说不得最终皆大欢喜!”

白玄起身,随手把宗卷递给身后之人,腾出手来向着四人抱拳道:“若是城尹大人说服将军,我等便开始合作,如若不成,也就罢了。”

“自然!”木闻亦抱拳回道,“大人不成,我等也成不了。”

“如此,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

……

等待总是漫长的,回到鹰犬捕的白玄竭力打听有关城尹与将军的言论。终于,马灵龙的部队开始向重鹤城归拢,这代表着二人的商谈已经成功。

果不其然,马灵龙的部队在一次整合之后,赫然化作上百支小队,渔网般向重鹤城边撒开,为的就是找到那些失踪人口。

与此同时,白玄发动半个犬部的力量开始研究从木闻那得来的宗卷,在历经三个时辰后,犬部精英们有了重大发现。

最近的猝死者共计二十一人,其中炎九月以后的猝死人数达到十四人,而这些人中,又有十一人在死亡前曾失踪过一断时间。

或多或少,多者失踪四五天,少者也有一个时辰。

得出结论的白玄立即联系木闻,表示与城尹合作,不止是为了失踪案件,更是为了猝死案件。

还是为了被白玄归入悬案一档的还魂案。

在这忙碌的时候,白玄又得到一个消息,当初送白家离开时也跟着回去的尹芸,带着约定好的几个白家人,回到了鹰犬捕。

这无异于雪中送炭,犬领大人表示非常欣慰,并带着面具接见了白家众人,在他们脚步都没落实的情况下立即把他们拉到战场。

研究的战场。

马灵龙的部队搜寻了三天,终于在炎月的尾巴——炎九月二十四日,找到了失踪案发以来第一个失踪者。

此人是重鹤城旧叶街居民,大概失踪时间为炎九月八日,在重鹤城外的一处小山坡里找回,但发现的只是半截尸体,他的下半身消失,腹部留有巨大的撕咬痕迹。

此人尸体周围还发现了铁锹和斧子,初步断定是入山砍柴遇到野兽袭击,葬身兽口。

根据死者腹部撕咬痕迹判断,袭击死者的野兽为三到五头,属于中型食肉科。当然,也不排除是妖物袭击。

第一个失踪者的寻回好似打开了瓶颈,当天下午三时,同是那山坡中又发现了五个失踪者,其中四人被登记在案,一人并无档案。

这五人同样死亡,除一人外,其余四人身上并无野兽撕咬痕迹,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与第一个死者相同的东西——铁锹。

共计六名死者尸体被送回了重鹤城,并在第一时间送进鹰犬捕,得到消息的木闻等人赶来,在对照档案及死者邻里亲属验证之后,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

这六人居然是相互认识的,而他们失踪的时间几乎都是同一天!

再经过鹰犬捕与当名吏的检查,又一个发现推翻了先前重鹤军士的判断。

无论是被撕咬的死者还是未被撕咬的死者,他们的神色都极度怪异,像是忍受了莫大的痛苦又有极度的兴奋。

这六人死亡前都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心脏与大脑都是过度运行……他们居然都是猝死!

此时搜寻队伍中又有了发现,被搜寻到的六名死者,在他们附近都发现了挖掘的坑洞。因为时间过长被落叶遮盖,还是一个士兵失足陷落,才引得注意,最终发现。

当晚六时二刻,于该山另一面发现了第七个失踪者。此人也已经死亡,他半个身子埋在土里,手里也有铁锹,根据现场情况来看这人居然是在活埋自己。

……

夜已深。

白玄推开窗户,居高临下俯视着大地,下面的演武场静悄悄的,但外面的居民区却热闹非常,烛光灯火通透,欢声笑语不歇。

炎九月二十四日夜,名为庆丰夜,一则是庆祝收获,二则是迎来凉爽。

炎季已过,温季即临。

庆丰夜团圆夜,此时金月饱满,挂在天空,撒下淡雅光亮,也与灯火辉映,上下勾勒出一副人间烟火景。

白玄呼了口气,夜空中吹来丝丝凉风,中间夹杂着些菜香味,不知是谁家的庆丰饭。

“这天该变了!”

他喃喃道。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尹芸,但他却猜错了,一只布满粗茧的大手安在他身边的窗台上,随后李潜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伸了出来。

“大人也爱看月?”

白玄瞥了他一眼,伸个懒腰:“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说着,他转身走到会议桌旁,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对了,最近听说你与娟香姑娘打得火热,怎么不见她人呢?”

李潜转过身来,背着月光,他头微低,阴影遮住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笑了一声:“大人真是说笑了,我与她相近不过是去探看莫耶兄弟。再说,就算我与她真有些关系,现在失踪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也不是谈男女私情之时。”

“这几日精神紧迫,难得有轻松时刻,还绷着那根弦作甚?”白玄也笑了笑,“只是……”

“只是什么?”

“与当名吏合作这几日,又有十宗失踪案,但我想来,大抵不过九牛一毛。此案失踪者之多,绝对超乎你我想象。”白玄叹道,“就比如今日的发现,其中一人并不在案。今夜庆丰夜,明日庆丰节……我们大概也过不了了。”

“这……”李潜愣了愣,“大人此话何意?”

白玄无奈地笑道:“只有团圆夜,方知失踪者何几!”

说着,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会议厅大门:“明日失踪者的数目,大概就能估算出来了。这团圆夜,能有几家算团圆?”

白玄走了出去。

李潜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手中赫然多了一道寒芒。但他却未动,只是看着白玄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进了楼梯,被墙掩去。

他最终叹了口气,手中那道寒芒渐隐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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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口失踪事件(三)

鸡鸣声唤醒了太阳,黎明的光驱走黑暗。木闻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他打开窗,入眼的是一片幽水,还有水面升腾的轻薄雾气。

“啧,这碧心潭的水果然降了。”他喃喃自语,“昨夜庆丰却在鹰犬捕混了半宿,庆丰饭都没吃上,希望今天能轻松些……至少让我回去抱抱女儿。”

他说着,又慢慢关上窗,推开房门,便看见叶应文穿戴整齐,急匆匆地迎来:“木大人你可算醒了!”

木闻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叶应文全不管他衣衫不整,拉着他就往外走:“您快去堂前看看吧!堂口都被人围满啦!”

“等等等等!”木闻刹住脚,用力拉扯叶应文手中的袖子,一边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急急忙忙的,稳重点!稳重点!我衣服还没穿呢!”

叶应文见他形象确实不佳,也只得松开手,但也把他往屋里推去:“那您快快换上衣服!”

木闻见他如此,也只得压下心中好奇,转身进屋很快就换好衣物,出来时一边抹着脸上随意泼面的水,一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急成这样?”

叶应文拉着他就往外走,一边道:“适才值班的当名吏刚把府门打开,一大帮人就乌拉拉围过来了,都是来报案的!老箫现在看着场子,但也快控制不住了!”

木闻也急着问道:“报案?报的什么案?”

“哎哟!您真是在红坊喝酒喝坏脑子了!”叶应文感叹似的骂了一声,解释道:“自然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失踪案!昨夜不是庆丰团圆饭吗,这要团聚时各家才发现自家丢了人。”

木闻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到团聚才知道丢了人?”

叶应文没好气道:“你当别人都像我们?团圆饭家里人可都不能缺,再野的人也该归家歇上一晚。外面那些人家里都有人没回来,又想起最近的案子,一个个都慌着跑来报案啦!”

木闻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索性也就选重点问了:“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上百人。”

木闻一下子站住了,叶应文差点被他这动作弄得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便气冲冲道:“你干什么?”

“那箫螟暗在干什么?”木闻却骂了起来,一边骂着一边推开叶应文,“你跑得快,快通知箫螟暗他们把这些人都备案!我去找白焜,等记好档案我们就直接去鹰犬捕!”

……

白玄是在一片吵闹声中起来的,他两三下套好衣服,把面具扣上,径直推开房门,随手拉过一人:“现在是什么时候?”

“早上七时二刻!”

白玄放开他,喃喃道:“怪不得……原来都这么晚了。”

他说罢,抬起头来,却看着一张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待看清那人模样后才舒了口气:

“老许你吓死我了!”

许三笑面色沉重,目光低垂,也不说话,径直拉住他衣服,拖着他走到大厅,这里赫然坐满了人。

白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发现大都是些熟悉面孔——方孟庭、石慕武、田平方等等。

自然也有其他人,比如后加入的诸位鹰头犬头等等。

白玄见得如此阵仗,也知道是有大事发生了,连忙与许三笑走到上方两座坐下,这才向许三笑轻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三笑并不回答他,只是大声道:“昨晚的是,诸位也都得到了消息吧!”

白玄愣了愣,讪讪道:“我还没……”

啪——

原来是尹芸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随手丢下一个折子。

白玄也不避讳,他打开折子便看了起来。折子上并未有几字,他却越看越惊心,最后折子从手中滑落都不去捡。

“昨晚在小林坡阴面自埋之人处,发现大型暗洞……洞中尸骨……共计……一百三十六具……”

他颤抖着看向身边许三笑,声音在不觉中都变了些:“此事当真?”

许三笑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马统领麾下叶都尉昨夜带头,掘地三尺,一直挖出个十几丈的深坑……里面尸骨都是他们一个一个背出来的,岂能有假?”

田平方起身,抱拳道:“昨夜叶都尉等人大概勘察了一下,这坑中之人……并未登记在案,即是说这一百三十四人并不是我等知晓的失踪人员。而且这些人的尸骨大多腐烂,时间最晚的尸体也是一月之前。”

“那自埋之人为何选在这百人坑上头?诸位可知?”又一人站起,此人是犬部后入之人,名为何临,善运算,也使有一手白珠算盘,乃是文武双全之人。

张海卫也起身,向众人一抱拳:“我们现在调查失踪案绝非我等所想的那样简单,别的不说,光是集体死亡百人之上,就已经是百年大案了。”

这三人发表完言论,又各自坐了下去,这时许三笑道:“我有一个提议,将我们重心全部投入此案,配合当名吏与马统领,一定要它水落石出!”

“附议!”

“附议!”

诸位头领齐齐站起身来,抬手同意。

唯有白玄坐在座上不动,他压下心中激动,合手拖住下巴:“此事我们鹰犬捕定然要配合,但如何配合,这是一个问题。”

许三笑看了他一眼,压下手示意诸位坐下,这才道:“怎么配合?自然是全权配合。”

“诸位且听我一言。”白玄也不看许三笑,坐直了身子,正声道,“犬某提议将我鹰犬捕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留守重鹤城,一部分出城追寻马统领的搜寻队伍,现场勘察。”

“确实,”石慕武点了点头,“若是正面战斗我等可能不如,但要说勘察与搜寻,我们至少比那群大头兵正规一些。”

许三笑皱眉问道:“只是何人留守?何人出城?留守多少?出城多少?这又是一个问题。”

“适才我心中计算颇多,也有了计较,”白玄道,“留守四分之一,其余人全都出城配合搜寻队伍。至于人选,我犬部决定将石慕武留下,其余头领带着自己的人都跟我出城。你们鹰部……要靠你自己喽!”

许三笑还未有何表示,石慕武就急得站起身来:“这……为何单单留下我?”

白玄笑了笑:“你做事稳重,自然该独挡一面了。我们不再的这段时间,你可要把我们老家守好!”

石慕武也只得点点头,埋头坐下。

“那我鹰部留下张海卫张头领。”田平方毫不给许三笑面子,自顾地说,“原因也是稳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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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人口失踪事件(四)

果不其然,许三笑一下就站了起来:“为什么留下他?”

田平方哼了一声:“若是我留下,你岂不成了无头苍蝇?”

许三笑咂了咂嘴,最终也是无趣的坐下。倒是张海卫毫无留守的怨言,仿佛早就知道答案一般,一张老脸笑呵呵的,胡子咧开像把板斧。

白玄道:“既然如此,诸位就先散了吧!暂且回去分配好人手,一个时辰后我们演武场集合。”

许三笑哼了一声,鼻孔朝天:“半个时辰足够!”

白玄笑着摇了摇头:“那就半个时辰吧!”

说着,拿起刚才掉落的折子塞进怀里,站起身子就要准备出去。

其余犬部头领见自家老大发话了,也都站起身子准备离开,这时外面的一个护卫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报——”

白玄一下止住脚步:“何事?”

“木城丞来访,说有要事相谈!”

白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见所有人都看着他,连忙道:“快与我速速迎接。”

“犬领大人不必了!”

木闻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他手里抱着大堆宗卷,急急忙忙地爬上台阶,冲进大厅。

在他身后,箫螟暗等人也抱着大堆宗卷赶来。

木闻踉踉跄跄地跑到会议桌旁,把手中宗卷丢在桌上,这才扶着腰,大声喘着粗气:“这……这些……”

他喘着气,半天说不清楚,旁边箫螟暗叹了口气,道:“犬领大人,今日天明,城尹府堂口被报案者围得水泄不通,皆是失踪之事!”

众人大惊,白玄早已有了准备,点头道:“一共多少?”

“共计一百一十七起,失踪者一百二十余人!”

白玄抬头与许三笑对视一眼,二者同时点了点头,前者道:“昨夜之时,你们可曾听说?”

木闻眨了眨眼,一脸懵逼,这时叶应文身后闪出一人。此人身材瘦小,同是当名吏服饰,只是脚蹬着双软底铁护高脚靴,看着颇为怪异。

他道:“可是那百人陷坑?”

“正是!”

他又继续道:“此事太过震撼,马统领已下令封锁消息,此事只可在我等内部传递。犬领大人问到此事,可是有什么意见?”

白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抱拳道:“还未请问阁下是谁?”

他抱拳回道:“城尹府传令吏,大人唤我条鱼即可。”

这个名字不可为不新奇,在场的鹰犬捕们一个个都把目光移向他,连许三笑也不例外。

“条鱼?”

条鱼干笑两声:“正是!”

木闻终于缓了过来,见众人如此表现,立即笑道:“这就是木某昨日向犬领大人提及的人之一。别看条鱼兄弟这般模样,他可有一手绝活,能日行千里不觉疲惫,论起脚程,就连宝马都比之不上。”

白玄好奇地看着他,后者只是腼腆地笑了笑,便向着众人抱拳,随后退到另一人身后。

白玄目光随他移动,这才看见挡住他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才木闻等人进屋到现在,他居然都没发现这人。

察觉到白玄诧异的目光,那人只是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道:“鄙人城尹府客卿医师——白焜。”

这时的许三笑也看到了他,前者脸色剧变,嘴唇微动,逼音成线,传到白玄耳中:“此人修为……乃是结丹!”

白玄心跳都慢了半拍。

白焜发觉好几人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皱起眉头,一脸厌恶地别过头去。但这只是徒劳,众人的注视使他觉得如芒在背,他最终也只是挥了挥手,转身对白玄道:“犬领大人可有何意见?”

白玄并不回答,他看似看着白焜,实则思索着此人用处,过了颇久才恍然大悟,抬起头来却看见白焜的目光不善。

此时的木闻等人大体也都知道了昨夜的百人陷坑,这几人或是愤怒或是惊惧,低声谈论着自己意见。

白玄强顶着这位结丹境界的医师的目光,问道:“不知白医师的医术……”

“呵!鄙人丹道三云,医道三解,”白焜轻笑一声,“在这医丹之术上,鄙人不敢称第一,但也算罕见。”

“那白某这一事还得多多麻烦白医师了!”白玄不管他这态度恶劣,仍是抱拳道,“适才我鹰犬捕已经决定,配合重鹤军士出发搜寻失踪者,还望医师助我一臂之力。”

白焜愣了愣:“我如何助你?”

他身后的条鱼却笑了起来:“犬领大人是要让您去做尸体检查呢!”

“当真?”

白玄笑道:“劳烦白医师了!”

“我当是要我做什么?原来是这个?”白焜却不领情,冷笑道,“你莫不是以为白某与那些混饭吃的仵作一般,为了所谓赏识什么事都做得?凭白某的医术丹道,还要你们这点残羹冷炙?”

一直注意着他的许三笑眼睛一瞪,手握住刀柄,就要发作。但白玄却摇了摇头,表情诚恳。

“犬某无知,不清楚什么丹道三云医道三解。但犬某也不笨,白医师既是城尹大人邀来的医师,那您于医术、于眼界都绝非常人。有书云,医者父母心。现如今多人遇害,亡于野外。而我等食禄于百姓,却手足无措,难还死者一个真相,更难寻觅凶手踪迹。白医师既选医丹大道,必以悬壶济世为己任。若是寻得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护百姓一个周全。此非悬壶,亦能济世。”

“这……”白焜怔怔地看着他,嘴巴微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医师……”条鱼捅了捅他的手臂,后者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回话,而是低头咳了一声,转身就走。

白玄大急:“白医师……”

“鄙人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白焜止住脚步,并不回头,只是轻声道,“若是要检查那些尸体,光凭两只眼睛是没多大用的。”

白玄这才笑道:“多谢!”

“不谢!”

白焜挥了挥手,大步走向门外,条鱼也对着白玄抱了个拳,急急忙忙赶上去了。

这时木闻等人也讨论出了结果,木闻与萧螟暗等人目光交汇,同时点了点头,前者便走上前来。

“我们也商量好了,带着我们三分之一的人,与你们一同参与搜寻。”

白玄笑着走近握住他的手:“那就多谢木大人了!”

木闻笑道:“这都是你我分内的事嘛!”

白玄松口他的手:“那还请木大人回家收拾一下,点好人马,犬某觉得此次搜寻绝非一两天的事!”

“那我们……”

“一个时辰后,北门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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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林坡

出城协助搜寻队伍的鹰犬捕分成两拨。一拨以白玄为首,带着白焜这位客卿医师直奔百人陷坑的小林坡阴面。一拨以许三笑为首,直奔另一个地方——大毛林,据悉这里也发现了失踪者的尸体。

白玄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隔得来远就能看见。他们刚行至山脚,就见得一个都尉军甲的男人带着十多个重鹤军士迎了过来。

“犬领到来,有失远迎!”

白玄从马车上站直身子,远远地道:“大人此言重了,你我皆为公事,何须迎与不迎?”

这都尉驾着马,很快来到白玄等人身边:“不重不重!叶某得到消息后就一直等候,总算把你们等来了!”

“哦?”白玄面露喜色,“您就是叶都尉?”

叶都尉笑道:“不过一军中粗人,居然也能传到犬领耳里,惭愧惭愧!”

“何来惭愧!”白玄道,“叶都尉发现那百人陷坑,不嫌夜色沉重,亲自下坑背尸。此事都算惭愧的话,那犬某等人缩居于公堂,又算什么?”

叶都尉道:“犬领过谦了!”

“凶手未现,案情未明!你等还有心思在这相互吹捧?”白焜骑马赶到队前,听得这两人对话,当即怒骂,“人命关天岂敢儿戏!犬领大人莫不是只盯着那食与禄,却忘了那俸禄人?”

白玄苦笑道:“是犬某落于窠臼了!”

叶都尉正要发作,却看见白玄如此姿态,心中怒意也稍降,只是声音里却带着些不满。

“叶某也是怠慢了!”

得到两人歉意,白焜终于心满意足地退到队伍后面,接过条鱼递来的药箱,又打开箱子看了一遍里面的东西。

有了白焜的话,白玄与叶都尉也不再像刚才那般互相客气,马与马车并排在队伍前头,向小林坡阴面前进。

白玄见叶都尉神色中略有怒意,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还请叶都尉息怒。白焜这人性子耿直,但也心怀救民之心,适才他言语多有不善,犬某也就代他向你陪个不是。”

叶都尉笑了笑,很是大方地道:“我何怒之有?”

白玄听他如此说话,也只得低下了头。看来白焜刚才毫不留情面的责怪已经使得这人心怀愤忿,那么自己就要好好留意,至少不能与白焜保持太过紧密的关系。

表明自己与他只是划清界线的利用而已。

整个队伍的气氛都略显尴尬,但这尴尬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们很快就到了小林坡的阴面。

小林坡名字虽“小”,但也绵延数里。与千创山脉相比不过九牛一毛,但放在这平原地势上,也算个高山。

尘寰王朝相对落后的生产力加上这山所处地区的荒僻,使得这里保持了良好的生态环境。队伍到了山脚也只得停下,只留了几个看守马匹的人,众人便一头扎进这个山坳当中。

幽深的林子透不出半点阳光,由炎季向温季转变的气候变化使得最近落叶增多,堆在地上足足一尺深。人行走在这林子里,脚一深一浅地没入落叶堆,只听得见头顶若有若无的鸟鸣与脚下“哗啦哗啦”的落叶摩擦声,不经意间便给人一种被遗弃的孤独恐惧感。

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帮人,白玄都觉得自己是被放逐在这幽深的密林之中。

这时白焜合时地冒了一句话:“倒是一个好的埋骨地。”

条鱼也笑道:“人死了往这一丢,都不用挖坟,这叶子都够埋人了。”

领头的叶都尉眉头一直锁着,听到白焜的声音更是冷哼一声,不觉时已加快了脚步。

白玄紧跟在他身后,生怕落后一步。但他是普通人,这落叶又遮住了太多东西,急着走了几步踢到一块树根,摔了个狗吃屎。

只见得落叶纷飞,呼啦啦盖住白玄半个身子。很快他就爬了起来,一边摘着身上的落叶一边“呸呸”连吐,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众人看他这滑稽样,都憋着笑。只有白焜无所顾忌,张嘴就笑了起来。

笑声是会传染的,何况众人大都憋着笑,很快这里就变成了笑声一片,就连走在前头的叶都尉也忍不住。

队伍中间的尹芸见他手忙脚乱,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走到他身边,细心地帮他摘下身上挂着的落叶。

白焜轻声叹了口气:“若得此女,夫生何求?”

这话没人听见,笑声稀稀落落地消失,他的话正巧掩盖在里面。

经过这一场闹剧,队伍里的气氛似乎也不再那么沉重,幽深的密林在这种气氛下,也成了一种多人的探险。

在山林里跋涉数里地之后,众人终于到了所谓的百人陷坑。

这里早就被清扫干净,旁边的落叶堆得高高的,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味道。其中还有黑水流淌,大概是落叶腐烂发酵的肥水,也可能是从地下吸收的尸水。

而落叶被扫净的地面也绝非想象的那般干净,落叶长期的覆盖与肥水的侵蚀,早已使它变成黑色,散发出浓浓的土腥味。

而现在的它身上摆满了尸体,有烂得只剩骨头的,也有才开始腐烂的。尸体的气味与土腥味结合,整个陷坑周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味道。

白玄一来到此地就皱起眉头,他身边尹芸更是急忙找出一张绿纱,罩住口鼻。甚至于叶都尉都在下意识的憋气,但表现得高傲的白焜居然没有任何不适,打开医箱取出大堆工具。

“仵作还是医师我们都有,”叶都尉捂着嘴道,“这些尸体上并无过多的伤痕,提取的尸肉中也并无毒药等东西,四周也无凶器……唯一能推断出的就只有一点,这是一处抛尸所。而且根据尸体腐烂程度,以及最晚抛下的尸体来看,这处抛尸所已经被它主人遗弃了!”

“抛尸所?”白玄听得此话,不禁好奇道,“那为什么其中一个失踪者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自埋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生命——好吧!他的死亡原因并不是自埋。”

白焜从医箱里取出大片纱布,做了个厚口罩,这才走到两人身边:“自埋的失踪者,让我看看他的尸体。”

叶都尉懒得看他,随手指向一个腐烂程度最低的尸体:“那个便是。”

白焜得知目标,偏了偏头,条鱼便愁眉苦脸地用一张布条把鼻口罩住,抱起医箱走到那尸体边,又麻利地套上清洗干净的羊尿泡。

等条鱼做完这些,白焜才慢腾腾地走了过去,开始了检查。

这时的白玄突然问道:“叶都尉,不知你来小林坡这几天,遇没遇见过大型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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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退后十步

“大型猛兽?”叶都尉好奇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我没来过小林坡,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刚才走这一路,我才发现,这个地方是长不出什么猛兽的。”白玄道,“这里到处都是落叶,地倒是肥了,只是没有太阳,再肥的地也长不出什么好东西。任何一种生物都处在生物链中,比如狼吃羊,虎吃鹿……大型猛兽是不可能存在于这个生态不平衡的地方!这里最多有些钻地的蚯蚓,再大的,也无非是偷鸟蛋的蛇。”

叶都尉看着他,一脸不解:“你到底想问什么?”

白玄看了看周围,才低声道:“第一个找到的失踪者,真是死于猛兽口中?”

“牛羊都可以家养,那猛兽为何不能驯服?”叶都尉只是笑了一声,“此地出现的猛兽,为何不能是人御使?”

白玄吃了一惊,看向叶都尉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讶色:“你是说……”

“失踪者绝非偶然,这是一次极大规模的有组织有计划的杀人事件!”叶都尉道,“至于杀这么多无辜的人到底是为什么,我心里倒有了猜想。”

“什么猜想?”

“魂修!”叶都尉道,“只有魂修才有那些诡异的法门,他们才会为了修练那些法门而随意残害平民性命。”

“魂修?”白玄旋即了然,自听见这种特殊的灵力者的存在后,白玄所遭遇的有关魂修的事件无一不惊险,但都好在被景其山留下的炎山印化解。

这般想来,那当初的还魂案是否也是这些人做的?前者也失踪了大段时间。

“你怎么了?”

叶都尉的话把他从思考中拉到现实,他笑道:“适才听见魂修二字,想得多了些,倒是怠慢了叶都尉。”

“哦?”叶都尉也笑道,“犬领也遇见过魂修么?”

“确实。”白玄点头道,在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牢里还关着个魂修呢!当初重心都放在抓捕钱汉书身上,竟一时间忘了他的存在。

叶都尉上下打量着他,半是沉吟半是询问:“可我最近也没听说过什么魂修的消息呀!”

“只是在调查其它案子时偶然发现然后抓捕的,”白玄回想了一下那白瞳者的模样,摊开手道,“而且那人修为并不算太高,也没引起我们注意,更别说流传出什么消息了。”

“那犬领大人得小心点了。”

这时白玄身后突然响起声音,他回头一看,便看见木闻和箫螟暗两人径直走来,这话赫然就是箫螟暗说的。

白玄轻声笑道:“呵呵,多谢箫当名关心,不过我鹰犬牢深,又有神仙气在,不怕他的诡异手段。”

箫螟暗却道:“只是这魂修因修练法门太过伤天害理,整个尘寰都无其容身之地,他们一般都是抱团的。若是犬领这消息传了出去,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叶都尉知道其中厉害,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些抱团魂修里一般都有高阶魂修存在,若是他们不顾后果,你与整个鹰犬捕就都危险了!”

白玄一怔,旋即大喜:“果真如此?”

叶都尉见他如此表现,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道:“你的意思是……”

木闻这时插嘴道:“刚才我就听二位讨论着魂修,莫非这失踪一案,还与魂修有关?”

白玄点头道:“可能性极大!”

叶都尉道:“若真是如此,那犬领牢中那魂修是否知道些消息?”

白玄转过头来看着他:“我也在想他是否知道些什么消息。若真是知道,不管那些魂修是不是此案凶手,都算是为民除害!”

说着,他叹了口气:“这样想来犬某还真是功利心啊!在无线索时一直想着参与搜寻队伍,寻找线索,现在有了些消息,就急着想回去了!”

木闻听了个七七八八,便道:“犬领此言差矣!无论如何都是为民除害,就算是功利又如何?”

叶都尉也笑了起来,片刻后才面向木闻二人:“还未请教二位?”

“在下重鹤城丞木闻,”说着,木闻又指向箫螟暗,“这是当名吏箫螟暗,我等都是听了城尹大人命令,参与协助诸位搜寻队伍的。”

“原来如此。”

白玄指向不远处在尸体边忙活的二人,道:“不仅如此,这负责检查尸体的也是城尹府客卿医师白焜,另一人则是协助他的条鱼条当名。”

木闻突然笑了一声,白玄立即好奇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木闻笑道:“条鱼当名姓墨,他这称呼不过是他诨号而已,只是叫的人多,他就干脆用这个当本名了。”

白玄一愣,旋即与叶都尉一同大笑起来:“以诨号为名,这墨当名还真是个有趣人物。”

木闻也笑道:“谁说不是呢!”

“喂唉——”

或许是这几人笑声太大,检查尸体的白焜猛地站了起来,皱着眉就喊道:“你们不知道安静一些么?”

白玄等人笑容一滞,最后还是白玄赔了个笑,此事方才揭过。

经此一事,几人说话声都小了一些,又聊了半刻钟,便见白焜又站起身来,伸个懒腰。

条鱼也扭了扭头,压压腿,一副轻松的样子。白玄见此,觉得这检查大抵已经结束了,便与几人道了声歉,准备赶上去。

这时木闻道:“我们不如一同前去,毕竟还应以案情为重!”

几人相视一笑,都捂着口鼻,跟上白玄步伐。

“白医师?”

白玄轻声询问一句。

但白焜根本没理他,前者伸手于空中轻轻一捏,四周竟闪起了蓝色光点。而这些蓝色光点很快汇聚一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团,这时的他一脸惬意地把手伸了进去,揉搓着洗了起来。

白玄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这灵力用得也太任性了吧!

洗完手的白焜手一挥,那团水就飞到一边,没进地里。这时的他才看向白玄:“你刚才说什么?”

白玄把震惊的表情调整回来,轻咳一声:“白医师可有了结果?”

“啊!已经有了。”白焜目光在地面扫了扫,“不过这结果只是我的猜想而已,还需验证。”

“如何验证?”

白焜又没有回他的话,而是迈开步子,走到那百人陷坑的旁边,又大致看了一下四周,突然开口:

“你们全都退后十步!”

众人怔怔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这时条鱼已经把羊尿泡丢到一边,收好医箱退到一旁。白玄见此也大喊道:“听白医师的话,退后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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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隐性汲生阵

有了领头人,再加上白玄的话,还在尸体堆里忙活的人都站了起来,很快就退后十步,给白焜留下巨大的空间。

“接下来就要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他喃喃自语,从怀里掏出一个七彩布环,在手里转了几圈后捏住其中一个颜色,猛地一拉。

七彩布环上亮起淡淡的蓝光,吐出一个银色罗盘,这罗盘直径足有一尺,真不知那手链大的布环如何能装下。

接住罗盘后,白焜把布环重新塞回怀里。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手在空中轻轻一捏,竟凭空捉住了一道黑气,旋即按在罗盘当中。

罗盘光芒大放,其中指针竟自动转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叫人揪心。

白玄看着这罗盘,又想着白焜放置罗盘用的布环,心中微动:这些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法宝?

灵力修练到高层次会有传说中那般的仙人手段么?

“居然会有这么多异宝。”

叶都尉也怔怔地看着白焜,由心地叹了一声。

“异宝?”白玄顿时来了兴趣,“那是什么东西?”

叶都尉明显愣了愣:“犬领连这也不知么?”

白玄干笑两声:“犬某这修为……”

叶都尉顿时一副了然之色,白玄身后是景统领怎会没有灵力修练之法,但他现在还没有灵力,那便是说白玄资质确实是差得可以。

他也不再追问,笑着解释道:“结丹之后,可用丹火炼器,以此炼就本命宝具,也叫丹宝。但世上有专修炼器之法的人,名为炼器师。炼器师炼出的宝具统称为异宝,这些异宝比不得结丹强者丹火内炼的丹宝,但都有特殊力量。若是把丹宝比做攻防宝具,那异宝就是辅助宝具。”

“无论丹宝异宝都极为难得,而他随手就拿出两件……”叶都尉眉头一皱,“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城尹府的客卿医师。”白玄回想着白焜的话,又道,“还说自己是什么三云丹师,三解医师……”

“三云、三解……”

叶都尉瞪大了眼,浑身颤抖,只重复着这四个字,多的也再说不出一个。

白玄见他如此表现,方才知道当时白焜身上总带着些傲气的原因了。这所谓的三云三解,定是极大的身份。

这时白焜那终于有了变化,只见那罗盘指针猛地定住,而白焜定眼看向指针所指的方向,随手一指。

罗盘上爆发出刺眼的白芒,只见得风起云涌,白焜所指的地方突然裂开,一团黑气从中喷出。

这黑气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白玄看得亡魂皆冒,此物与当初石慕武从玉珏中取出的鬼气何曾相似!

这时白焜只轻轻一捏,那团黑气竟发出一声惨叫,随后便被压成一团。白焜又轻轻一挥,身后就飞出几个水珠,连成水球把黑气吞入。

黑气进了水球,惶恐不安地乱窜,但它每碰到水壁都会荡起一层波纹,再被弹回。

这时罗盘又转了起来,白焜又如法炮制,一连抓了四团黑气才堪堪停下。

这时木闻失声叫道:“这黑气排列是东西南北?”

白玄连忙看了看被拘出黑气的四个裂缝,果真是四点对立,但是不是东西南北就不太清楚了。

“差不多吧!”白焜轻笑一声,对着众人道,“看来我的猜想完全正确,接下来就让你们看看这百人陷坑的真面目吧!”

说罢,他纵身一跃,带着那四团黑气,竟是站在了空中。

“结丹强者!”

这下人堆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看着空中的白焜,就连白玄也不例外。

白焜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早已习惯这种声音。他在空中轻轻一转,姿态优雅无比。

罗盘脱手而出,也是停在半空,它身上光芒大放,垂落几缕白气,流进百人陷坑里。

轰隆隆——

地面突然晃动起来,周围树叶摇得“哗哗”作响,白玄和几个没有灵力的老者的有些站不稳了,这时陷坑周围的土地凹陷下去,裂开无数缝隙。

箫螟暗怔怔地看着那里的变化,喃喃道:“居然……”

地面凹陷了足有半丈方才停下,但震动未歇。而那些在地面凹陷时裂开的缝隙无声扩大,到最后绽放出漫天银光。

白玄与那些老者同时惨叫一声,捂着眼睛摔倒在地,溅起大蓬落叶。

光芒渐渐淡去,震动也终于停下,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下降半丈的十数丈大的天坑,坑中更有无数裂缝,绽放着诡异的淡光。

白玄等人被人拉了起来,前者瘫在尹芸身上,惨嚎了一声:“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呀!”

这话一叫出来他就觉得不妙,所幸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天坑吸引过去,并没有几人注意到他。

尹芸敲了他脑袋一下,用极细的声音道:“既然如此就加紧修练呀!”

白玄撇了撇嘴,并未说什么,他站直身子,便拉着尹芸的手向那天坑凑了过去。

天空中的白焜看着地上的天坑,脸色却阴沉下来。

“果真如此!”

从他的视角来看,地上无数的裂缝赫然组成了一个阵图,一个属于魂修的阵图!

他手一找,罗盘飞回,又连着那四团黑气,一同放进了七彩布环中。

做完这些,他才从空中跃下,径直来到众人身前。

这时众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变了,仅是结丹二字,就代表着他的身份。

那是可以和校尉平辈相论的绝对强者。

白玄兴冲冲地挤到人群前面,看见白焜就问道:“白医师可是发现了什么?”

白焜看着众人脸上的喜色,却笑不出来:“我已经发现这百人陷坑的秘密了,它就在你们眼前!”

人群中有人问道:“是这个大坑吗?”

“正是!”

“它……”白玄看着这天坑,迟疑了一下,“是什么?”

“它是一个阵图,低配般的隐性汲生阵。”白焜摘下脸上粗制的口罩,呼出一口浊气,“这个大坑只是这隐性汲生阵现阵的必要准备而已,真正的秘密是里面阵图!”

“隐性汲生阵?那是什么东西?”

白焜冷笑一声:“你们还真是无知,不过,你们这般,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你这什么意思?”

人群中赫然出现了一道质问。

“虽然是重鹤军士,虽然是刑侦老人。”白焜只是冷笑,“但你们没经历过妖潮;没遇见过鬼灾;更没有面临过魔祸!没有见过这世上真正的黑暗,又怎会知道这些?

“汲生阵汲生阵!就是汲取生机的阵图啊!汲取他人生机补充自身,或是复伤,或是修练,或是让自己活得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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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明渊帝

“汲取生机……”

“这……这是什么东西?”

“阵图?哈?”

人群里爆发出喧闹,那是一种震惊,也是一种恐慌。

“图鸿二十七年,二十七年以来,东境无妖潮、西境无魔祸、五境领土亦无大的鬼灾……”白焜似是嘲讽,也似是自嘲,“这二十七年的安逸生活,倒是造就了你们这群天真无知的人啊!”

“这……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算你是结丹强者也不能……”

“妖潮……鬼灾么。”叶都尉干咽了一口唾沫,“二十七年前……还真是噩梦啊!”

人群中有人看向他,一副震惊的样子:“都尉……”

白焜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看来还有一个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啊!”

“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小卒,”叶都尉叹道,“没有见过真正的妖王,也没有遇见真正的百鬼……但光是那普通的妖魔,都足以让人疯狂。”

白玄心中一惊,他也听说过所谓的妖潮,但从未经历过。只是从他在千创山脉遇到的妖物来看,就知道妖潮的可怕了。

一只普通的妖物尚有如此手段,若是铺天盖地的妖物涌来,的确能让人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但人群中大多数的人都一副不解的模样,只有少数年纪稍大的人点了点头,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那个时代。

白焜对此只是笑了笑:“真是一群幼稚的小鬼!”

他的模样看上去不过双十之数,却老气横生,一副不容人反驳的样子。

叶都尉看了白焜一眼,幽幽地道:“你们若是不知,那我就跟你们谈谈那个时代吧!图鸿之前的一个时代。”

有人问道:“裕嘉帝吗?”

“非也!裕嘉之后,图鸿之前,还有一个皇帝,名为明渊。”叶都尉道,“明渊只有一年……若是真仔细计算时间,连一年都没有!”

白焜叹道:“但他却是尘寰这百年以来最出色的皇帝!”

“这……为何我们都未听说过?”

“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不会知道他!”叶都尉道,“因为他的主张和尘寰皇室乃至两相三将四王等人的主张,完全相悖!”

白焜接道:“也是因为他……尘寰经历了百年以来最残酷的时代——三大灾!”

“这……为何还说他是最出色的皇帝?”

白焜看了叶都尉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下面的我来说吧!这种事情不是当初你一个小卒能知道的。”

而叶都尉居然点了点头,退到一旁作出聆听的模样。

“裕嘉七十二年,明渊皇子力败诸位皇子,夺得储位。同年,他提出‘万类与我皆天地之民’的主张,倡导与万类和平相处。

“裕嘉七十三年,经明渊太子努力,尘寰派出使者出使墨疆,与墨疆魔民达成共识,签订《呼葛友好贸易条约》,以墨疆呼赞城和尘寰西境葛城为试点,进行两族友好贸易。

“裕嘉七十四年,尘寰使者出使千创山脉炆渊妖域与蛈矢妖域,经半年努力,签订《止妖条约》。条约表明,约束我国结丹及其上强者与二妖域真妖及其上大妖的行动,二者不可随意进出对方领域。

“裕嘉七十五年,经明渊太子努力,尘寰与二妖域在《止妖条约》的基础上签订了《人妖友好条约》,明确表示人妖两族互不侵犯。同年,明渊太子力压朝堂,颁布《魂修重现法令》,号召尘寰境内并无杀戮罪业的魂修自动投朝,建立魂部,解决尘寰境内魂乱鬼灾。后经多方阻挠,改为建立魂明宗。

“裕嘉七十六年,尘寰与墨疆又签订《呼葛友好贸易修订条约》,双方同时开放五个城市以做贸易往来。同年,尘寰王朝与蛈失妖域共同协商,于东境临江城开放人妖交易市场。

“裕嘉七十七年,经明渊太子多方奔走努力,终于于皇境东北部建立魂明宗。至此,尘寰迎来三年和平,史书记载为裕嘉安治。”

众人瞪大了眼,就连叶都尉也不例外,他确实知道明渊帝,但这些事情还有裕嘉安治那三年的原因他都不清楚,这和他知道的明渊帝根本不同。

白焜顿了顿,又突然笑了一声:“若这安治维持下去,现在的尘寰大概就不是这般模样了吧!”

白玄问道:“因为三大灾么?”

“听我说!”白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道:“裕嘉八十年炎四月,西境张郡王于葛城布下诛引劫雷大阵,将葛城中所有的墨疆商队包括其中的墨疆驻使馆全部诛灭!朝野震惊!

“此事被张王府极力掩盖。同一时间,原赤焱大将军率兵攻入墨疆,在墨疆魔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捣毁以呼赞城为首的六个贸易城池,将其中尘寰商队救回。其后,墨疆发出通告,条约作废,并发兵讨伐,此为魔祸!

“同年炎五月,五宗精锐潜入魂明宗,以五位太上长老为首布下引天噬魂阵,将整个魂明宗毁去,引发全国魂修暴乱,此为鬼灾。

“同年炎七月,东境邹王府与北巡钦差密谋,合邹王府与北境众官之力,封锁临江城,屠杀妖族八百。其中包括炆渊妖域中莒枭妖王之弟及其麾下四位大妖,二妖域震动,挟裹千万妖物袭来,此为妖潮!

“至此,三乱同发,裕嘉安治崩溃!”

白焜捏紧了拳头,深呼了一口气,道:“同年炎九月,裕嘉帝无心抵抗,宣布退位。太子继位,号明渊,当即发布命令——西境以张王府、赤焱大将军为首全面抵抗墨疆;东境、北境以邹王府、齐王府、重鹤城为首,抵抗炆渊、蛈失二妖域入侵;而明渊带左相与碧淼大将军御驾亲征,镇压全国鬼灾。

“明渊一年温六月,鬼灾被镇压。同时,墨疆于西境大压兵力,赤焱大将军与张王府惨败,失城二十一,其中百姓无一不惨遭屠戮,后有史书统计,此役共屠戮我尘寰百姓总计二百三十万人!

“明渊帝选择支援西境,于阵前交战,收复失地十七城。明渊温九月,墨疆不顾北方姚国压力,抽兵全面攻打我国,最终尘寰军队败于三方山,二十万军队只剩十万。

“明渊一年炎二月,南境、北境同金鑫大将军支援来到。仍是不敌,尘寰军队全面溃败,西境领土缩水一半。

“明渊一年炎三月,明渊帝谈和,墨疆要求交出赤焱大将军与张郡王,举国轰动,尘寰拒绝。

“明渊一年炎四月,尘寰三大将集四宗与东、南、北三王之力,与墨疆决战绝径原。明渊帝于万军阵前下跪认错,求墨疆停战,后又拔剑自刎,以求谅解。

“终,墨疆退兵,收明渊帝遗体,葬于三方山。而千创山脉炆渊、蛈失二妖域闻其歉言,亦收兵回山。至此,三乱终止。

“同年炎四月十八日,明渊帝之兄继位,号图鸿。重整旗鼓,收复失地,至三方山止步。然其未迎回明渊帝遗体,又有两相三将四王谏言,五宗清理外话,遂使明渊帝名葬于史书页缝。”

白焜抬头望天:“终让世人只知裕嘉安治三大灾乱图鸿复疆,而不知明渊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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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百人枯

“这是为何?”叶都尉眼中尽是震撼之色,他失声道,“莫非是图……”

白焜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些事你心里知道即可,不必放在台面上。”

白玄本来满肚子疑问,见到白焜如此表现,连忙把这疑问压了下去。

“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白焜看着众人模样,忽的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他咂了咂嘴道,“这弱化过的隐性汲生阵。”

白玄笑着接道:“说得也是,明渊帝已然成了历史,我们还活在当下,解决这个阵法才是目前紧要的事。”

白焜只是笑笑:“呵呵!汲生阵我已经告诉你们它是何物,而这隐性汲生阵嘛,说到底就是汲生阵的持续版本。”

众人好奇道:“此话怎讲?”

“汲生阵的用法是在极短时间内将阵法里的生灵生机全部汲取用来反馈自身,而这隐性汲生阵则没有这么夸张。它虽仍是作用于阵法中的生灵,但却是长时间的作用。”白焜解释道,“当初鬼灾中有一高阶魂修甚至在一座城池底下布了隐性汲生阵,以整座城池的生灵为燃料来反哺自身……不过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股生机力量太强,那人最终竟是被活活撑爆。”

“呵!”他笑了一声,似是在嘲讽那人的愚蠢,“而我们眼前的隐性汲生阵是经人改动过的,汲取的不再是生机,而是埋下的这些尸体。”

叶都尉惊道:“尸体?”

“你们所发现的自埋之人为何把上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白焜道,“这不是因为他是自埋,而是因为他就是后天的阵眼,或者说是转化的生机储存器。”

箫螟暗睁大眼睛:“这……”

白焜略显得意的道:“没想到吧!这人虽是自埋,但魂修中制造幻术的手段可不少,这人说不得就是被幻术迷惑了。

“再说这汲生阵,我刚才已经完全知道缘由了。此阵于四方布下聚魂反阵,阵中掩埋的尸体在阵中不断被炼化,形成鬼气进入聚魂反阵当中。而这鬼气就是汲生阵异变的关键,它与自埋之人相互转化,将汲生阵汲取的生机全部注入自埋之人尸体当中,并向上运动,直至其大脑!

“所有生机聚于自埋之尸脑髓,而又因这人头顶在外,能吸取游离于地面的阳气。由死尸汲取的生机加上由阳气反应的死气,二者结合,就会将这自埋之人的脑髓绞成一锅浓汤!”

“唔!”

白玄只觉得手背一疼,回过头来,原是尹芸被这话恶心到了,强忍着吐意,而他拉着她的手就遭了殃。

但有这番举动的远不止尹芸一个,数个想象丰富见血又少的年轻人都捂上嘴,满脸狰狞。

“这可还没完呢小鬼们!”白焜看着这些人的表现,居然笑了起来,“这锅浓汤经过长时间的变化,最终会化为一团胶汤。而这时只需要等着,等到下面的尸体全都化作骨头,上面的尸体也化作骨头,就可以来收割了。

“四团经百人尸体滋养的鬼气对魂修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而这团胶汤更是重中之重!届时只需把头骨打开一个口子,用铁勺一点一点把它挖出,这就算大功告成!而这团胶汤,就是名为百人枯的医道宝药!”

“医道宝药……”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百人枯,枯百人性命,使一人升华!”白焜道,“此药无论生成还是炼制都与死人脱不了干系,方法虽是邪恶恶心,但其药效却是世间难得。

“若是外伤,只需涂抹便可缓解疼痛加快愈合;若是内病,亦可捏团与水服下。除此之外,此药还能解百毒,甚至先天病症。当然,如果只有这些它也不过算种奇。它真正的作用是——治愈魂疾魂伤!”

“你说什么!”

人群中的箫螟暗突然喊了出来,声音大得惊人,他死死盯着白焜,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变得狰狞可怖。

白玄看着他,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木闻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不好!”

白焜的目光也移了过来,看着满脸狰狞的箫螟暗,皱起眉头:“你说我说什么!”

“治愈魂疾的东西……治愈魂疾……魂疾……”箫螟暗看着他,呼吸急促,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他,因为后者的模样看起来确实让人惊慌。

“箫当名,”叶都尉也不满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我……”

箫螟暗干咽了一口唾沫,眼中似有红光闪过。

他猛地向白焜扑了上去,但条鱼反应更快,拦腰抱住他,一边大吼:“姓箫的你怎么了?”

箫螟暗一把把他推开,又抓住白焜的衣襟:“它能治愈魂疾?它能治愈魂疾?”

“我还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说谎。”白焜面无表情,“还有,最好把你的爪子拿下去!”

但箫螟暗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抓着他的衣领,不仅如此,还抓着他前后拉扯:“为什么?为什么?”

白焜眼睛微眯,嘴里蹦出威胁性的语气:“放开!”

“为什么要毁了它!为什么要毁了它!”箫螟暗激动地吼着,“反正都是死人!反正都是死人,就让他们烂在哪里好了啊!你不是知道这些事是魂修做的吗?既然知道那为何要毁了它!这个什么汲生阵又不害人,反正都是尸体,反正都要找地方埋啊!不如就让他们埋在里面!最后还能有药!还能有药!”

白玄睁大了眼,看着箫螟暗脸上尽是惊讶之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其余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看着箫螟暗大惊失色,头脑都转不过弯来。

白焜这时却笑了起来:“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会不会布这个阵呢?”

众人又震惊地看向他。

“布阵……你……你一定会的吧!毕竟是客卿医师,毕竟是结丹强者……”箫螟暗好似疯了一般,“求求你,把这个阵法复原吧!我可以把尸体搬回去……我可以为你做牛做马……我只要最后的药,只要最后的药!”

“客卿医师?结丹强者?”

白焜笑着猛呼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抓住箫螟暗肩膀,笑容突然消失。

咔——

清脆的骨裂之音响起,箫螟暗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那你当我是什么人!”

白焜大喝一声,抓住箫螟暗肩膀的手发力,把他整个人都甩了出去。后者在空中飞了数丈,最后撞断一棵大树,才无力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慢慢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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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又见玉珏

“你妹妹的情况我也知道,确实可怜,但可怜还不是你放肆的资本!”

白焜淡淡地道。

萧螟暗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颤抖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哆嗦着道:“萧某唐突了……”

白玄左看看右看看,不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闻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萧当名幼时父母双亡,与其妹相依为命,只是祸不单行,他妹妹魂灵出了问题,也就是白医师所说的魂疾。”

他这话并不刻意压制,多数人都听见了,顿时看向萧螟暗的目光都变了,至少不会像刚才那般。

木闻继续道:“他为了这事到处奔波,散尽家财,但这治愈魂疾的药物极为难寻。丹师又不出,三解医师亦不显,谁能轻易医治?”

白玄突然看向白焜:“三解……白医师不就是……”

白焜毫不客气地回道:“我说过,可怜不是放肆的资本!”

叶都尉刚想说些什么,但眼中光芒闪烁,很快就叹了口气,又退回原位。

“诸位!”白焜见众人心神似乎都转移到其它地方,也不见他吼,声音却恍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我等来这里不是听故事的吧!”

叶都尉连忙道:“对!不如我等再化整为零,全面小林坡。掘地三尺,不放过一草一木!”

白焜自信一笑:“倒不用那么麻烦!我这异宝探灵罗盘乃是定向搜寻之宝,你们随我一同搜寻即可。”

说着,从怀中再次取出那个银色罗盘。

“如此甚好!”

众人重新把尸体放入百人陷坑中掩埋起来,这时的汲生阵图光芒越来越暗,最终在白焜植上一块木碑后完全暗下。

萧螟暗眼中的希望也随之黯淡。

小林坡不大,但要不留寸地的起来也是极费时间的,足足忙到晚上才完毕。

众人便在山脚下搭起帐篷,互相挤着过了一夜。直至第二日天明,一声鹰啼唤醒了众人。

萧螟暗是第一个起的,当白玄睁着熊猫眼打着哈欠从帐篷里走出来时,便看见他伸出手来,手臂上停了一只黑鹰。

木闻满脸荡笑地向白玄走来,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又用正经的语气道:“昨天搜寻的三个死者只有一个并未登记在案,不过所幸死亡时间并不长,脑袋还未腐烂——这是昨晚连夜赶出的画像。”

白玄接过他递来的画,点头道:“模样确实一般无二,只是你干嘛笑成这样?”

“嘿嘿嘿!”木闻猥琐的笑了两声,又用胳膊肘捅了捅白玄小肚,“昨天晚上是不是玩到很晚?你这眼睛……啧啧啧,少年要节制啊!”

虽然白玄时常带着面具,但他的年龄众人也大概清楚,绝对不过二五之数,这在普遍二十五岁之上的重鹤军鹰犬捕的眼里,依然算小。

这时白玄的帐篷门被掀开,穿戴整齐的尹芸走出,木闻顿时笑得更欢了。

白玄只是面无表情:“呵呵!连公干时间都跑去红坊的家伙……老爷爷您也要节制啊!”

木闻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

白玄这才得意地收起画像,又向萧螟暗走去,见得那黑鹰,吹了个口哨,然后大惊失色:“这不是昨天约定好的用来联络的巡鹰吗?”

说来这巡鹰,其实都是萧螟暗饲养的,于鹰犬捕和许三笑那都留了一只,用来传递三者的消息。

经此一夜,萧螟暗又恢复了正常,他点头道:“确实是重鹤城中飞来的巡鹰。”

白玄喜道:“莫不是慕武那有了突破?”

“这……还不知。”

萧螟暗迟疑了一会,便把巡鹰脚上绑着的木筒打开,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白玄。

白玄定眼一看,果真发现数个不认识的字,旋即扭头大喊:“尹芸——”

这声音之大整个驻扎地的人都听见了,这时白焜的帐篷帘子突然打开,他伸出头来:“谁在鬼叫!”

白玄立即赔笑道:“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

尹芸如期而至,接过白玄手中纸条轻声解读起来。这时白焜看了看天,鼻翼抽动,整个人突然来了精神。

只见他头又收回帐篷,不过数息时间,白衣飘飘状若嫡仙的他就跑了出来,三两步跑到了几个重鹤军搭好的石灶边。

条鱼这时刚挑完水回来,他嘴里包着一口水,“兹”的一声吐到地上,又拿着一截剥好的树枝在嘴里刷牙,一边还好奇的问:“医师你这是干什么?”

白医师得意的撩起袖子,摩拳擦掌:“昨晚你们都吃的行军粮,既然有我在,今天就不能再吃那些东西了!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医师的手艺。”

条鱼愣了愣,一口把树枝咬成两截。

可爱的白医师几下把准备烧水的重鹤军赶到一旁:“你们只负责烧火,其余的就看我的手段!”

其中一个重鹤军士撇了撇嘴:“可咱们只有行军粮,你修为再高还能弄出什么花来?”

“啧!”英俊的白医师邪魅一笑,“谁说我们就只有行军粮?”

他从怀中取出七彩布环,轻轻一晃,白色光芒闪过,旁边的案板上就多了许多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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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色香……没有味

又因赵孝明被房梁砸伤了腿,因此并未去埋葬现场,而是留在家里。据他所说,在他父亲跌落山下时,放置于他床边的玉珏闪烁了一下,便多出了一个血斑。

在其父噩耗传回之后,发现不对的他仔细数了数血斑,发现上面刚好是十三朵——李丰年等失踪的十人与他妻女父亲三人的总数!

害怕死亡的他终于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奔到城尹府报案。又被府中人领到鹰犬捕,石慕武亲自盘问之后亦取回玉珏,发现这玉珏与当初林顺身上碎掉的玉珏一般无二。

白玄才纸条里找到了玉珏图片,果真一样。他脑筋急转,猛地拉住正要过来看热闹的木闻衣服:“小林坡寻到的失踪者尸体里,有没有叫李丰年的!”

木闻愣了愣,旋即笑道:“那第一个发现的失踪者,好像就是叫李丰年。”

“旧叶街人?”

木闻皱眉道:“这不都是公开的消息么?你不知道?”

白玄长呼一口气:“只是确认罢了!对了,你看看这个。”

说着,尹芸便乖巧的把纸条递给了木闻,后者看了一遍,也是大惊失色:“果真如此?”

白玄点了点:“看来事情真相与白医师所说无二,只是恐怕这些失踪者都是魂修作乱,性命危矣。”

木闻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百人陷坑的惨状,脸色发白。

这时叶都尉见白焜在做饭,估计要等些时间,又有士兵帮他收拾帐篷,索性也向白玄这边凑过来。

他冲几人打了个招呼之后,看着木闻手里的纸条:“诸位这是怎么了?”

木闻把纸条递给了他,后者看了一遍也是惊道:“竟会如此?”

白玄哼了一声:“这魂修还真是害人不浅!”

叶都尉脸色却越发沉重,他看了白玄等人数眼,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们这下麻烦了!”

萧螟暗也是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白玄轻松道:“魂修本就是麻烦嘛!”

“犬领会错意了!”叶都尉叹道,“从那隐性汲生阵我就该想到的。我们现在的目标不是普通魂修,而是高阶魂修!

“仔细想想,这玉珏出现在李丰年家里,而李丰年是死于小林坡,中间十数里路程,又有重鹤城墙,就算事先在玉珏中布下手段,也难以将这十人魂灵炼作鬼气凝于玉珏当中!这等手段,除了高阶魂修炼制的异宝外,我实在是想不出谁能做到。”

“我等重鹤军上万,不说将军,就是统领也不是区区魂修能对抗的。”白玄笑道,“高阶魂修若真是那般厉害,还用得着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叶都尉叹道:“你还是太年轻啊!”

几人又聊了一会,越说话题越沉重,到后面连白玄也有了惧意,差点就说出退却的话语。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他可不是为了什么钱为了什么势力,他只是为了活命,连专心做鹰犬捕都是为了活得更安全些。

嘭——

爆炸的声音惊醒了思考的白玄,也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几乎所有人的把目光移向那爆炸声源地——白焜身前的石灶。

只见一个锅盖冲天而起,白色的蒸汽从锅中升腾而上。而白焜一手持勺,一手伸出去,看样子是要去揭锅盖。

“怎么突然觉得很不靠谱啊!”

白玄小声吐槽。

这时他看见条鱼躲在一棵树后,拿起行军粮,偷偷地啃了起来。

“这条鱼……墨当名这是饿了么?”叶都尉好奇道。

白玄看着条鱼脸上陶醉的表情,又瞥了一眼正在做饭的白焜,脑筋转动,合手一拍。

“我去出个恭……”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撒开脚丫子跑进树林里,随后摸出行军粮,做贼似的啃了好几口,直到觉得半饱之后,才摸着肚子走了出来。

这时营地里已经热闹起来,白焜站在灶前左右开弓,一手锅铲一手大勺,倒腾着锅里的菜。

很快,白焜眼睛一亮,似是锅里的菜已经熟了。只见他猛地一挥勺,满锅的菜自动飞了出来,落进一旁准备好的大盆里,连一滴汤汁都不漏。

“这是……灵力?”

“啊!是的!”叶都尉这一旁摸着下巴道,“搞不懂这些结丹强者的想法。”

这时白玄目光移向那做好的菜,只见那菜颜色亮丽,层次分明,淡淡的菜香扑鼻而来。

白玄当时就纳闷了。

直到他看见人群中的条鱼脸上绽放出诡异的笑。

白玄心里遭到重击!

玩鹰的居然被鹰啄瞎了眼睛!这条鱼平时看上去不显山不漏水,竟会有如此心思。

想来也是,此人初现时就百人陷坑发表了看法,眼界自是不差。而他又与白焜呆了许久,肯定吃过后者做过的饭,对于味道一清二楚。

白焜地位极高,人又偏傲,肯定不会经常做饭。这时做饭大概是受不了行军粮,又见人多而兴起。条鱼为了多吃一点,故意做出这种举动,让看到的人误解,此人心机果真厉害!

只是白玄淡淡一笑:“不过我只吃了半饱!”

叶都尉一脸懵逼:“你说什么?”

白玄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过多久,白焜就得意的结束做饭,他身前赫然摆上了四个大盆,两荤一素一汤:“来来来!开饭了开饭了!”

众人欢呼着扑了过去,这些菜无论颜色还是香味都是上成,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菜是结丹强者做的,光这意义就大于味道了!

众人乖巧地取出自己携带的饭钵,打好饭菜,又接过白焜盛好的汤,正要寻个位置开始大吃。

这时白焜高声道:“不要着急,这种大团饭就是要一起吃才香!”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便忍着饥饿和诱惑,乖巧的等着其他人。

其中还出了一件事,条鱼居然厚颜无耻地说能不能打少点,结果被白焜狠加了一大勺。

此人心机果真深沉!

白玄坚定了心中想法。

所有人都打到了饭菜。

“诸位一同开始吧!”

白焜一挥勺,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条鱼叹了口气,终于闭上眼睛,夹起菜塞进嘴里,费尽全力才吞了下去。

“真以为没人看破你的表演么?”

白玄低语,慢慢夹起菜,深吸一口其中的香味,然后放进嘴里。

这……

他慢慢放下筷子,又轻轻端起汤,大灌一口然后费力咽下。

这时他才看着碗里的菜泪流满面:原来我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吗?

这菜色香俱全,就是没有味啊没有味!

白焜适时地高声道:“不够再来打呀!”

白玄终于一脸激动的看向愁眉苦脸的条鱼:“鱼兄!辛苦你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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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七彩纸风车

“好难……”

重鹤军中一个心直口快的英雄代表着人民群众的利益发出了呐喊。

白焜一脸笑容的看了过去。

英雄喉咙里的声音微变,他头摆了一下,两行清泪贴颊淌下:

“……过啊!我的母亲,这是您的味道!孩儿已经……好久……好久……”

邪恶势力过于强大,英雄的呐喊也没有用处。

白焜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双手,这握着勺子的手的颤抖起来,他激动地道:“原来我的厨艺又进步了!果然!果然!熟能生巧,古人诚不欺我也!看来以后要顿顿给条鱼做饭了!”

条鱼面如死灰。

这时又有一个重鹤军英雄般站了出来,他一脸坚毅,视死如归地看着白焜:“白医师,我现在还不是很饿……”

白焜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轻轻放下勺子,腾出的手一挥,只见那人的饭钵里多了一层光膜。

“不用担心,这是我发明的保鲜隔禁。有了它,里面饭菜洒不出来,放多久都不会变质。如果饿了,只要撕开这层膜,就可以继续吃啦!”

视死如归的英雄败下阵来。

条鱼打了个极响的嗝,伸出手来:“医师我也撑了。”

白焜挥挥手,一层膜盖上。

白玄同样也举起手,医师来者不惧,一个个都封好膜。

很快,整个营地里都没人吃饭了。

大家在医师的注视下艰难万分地把饭钵塞进自己的行李中。

白玄揉着肚子向条鱼走了过去:“还好先吃了半饱。”

条鱼见他过来,“嘿嘿”一笑。

“话说回来,”白玄目光带有侵蚀性地看向条鱼,“墨当名在看医师做饭时为什么在窃笑啊!”

条鱼瞥了他一眼,抬头望天,一脸沧桑地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换作是你天天吃医师的饭,这时会怎样?”

白玄也抬头望天,最终他拍了拍条鱼肩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条鱼猛地握住他的手:“知我者,犬领也!”

白玄这时突然想起石慕武的来信,一拍脑袋:这自己还没回信呢!

他立马与条鱼道了个别,拉着尹芸来到萧螟暗身边。后者正一脸郑重地把两个饭钵塞进行李中——打菜时他想到了自己妹妹想带一份回去,然后白焜就极慷慨给他打包了一份。

不过巡鹰还在他身边,白玄松了口气。

萧螟暗惨淡的脸上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生无可恋似的道:“犬领大人来我这干嘛啊……”

白玄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开始说事情:“慕武的信不是还没回么。”

萧螟暗把包袱绑好结,惨淡地唤来巡鹰,死鱼眼盯着白玄:“信呢?”

“现写!”

白玄立即看向尹芸,后者会意地铺好纸砚,手持毛笔,摆好写字姿势。

“嗯……叫慕武小心一些,只私下小规模调查,即使有发现也不可轻举妄动。同时保持与景统领的联系,保证能随时拖出一队重鹤军。就这些吧!”

尹芸撅起嘴唇,秀眉微蹙,很快就想好行文。只见她持笔微动,行云流水,仅是一会便写好半张纸,检查两遍才递给白玄。

白玄抖了抖,确定上面墨迹干得差不多了,才递给萧螟暗。后者看也不看,卷好后塞进巡鹰脚上的木筒,盖好盖子,猛地把巡鹰放飞出去。

巡鹰发出一声长啼,在空中转了两圈,猛拍翅膀,向重鹤城飞去了。

营地中的帐篷等物已经收拾完毕,叶都尉招呼了白玄一声,众人便要踏上搜寻之路。

小林坡搜寻完毕,接下来就是旁边的石叶山,这山中多石,又形状诡怪,到处伸张好似树上叶片,因此落得个石叶山的名号。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在众人路行一半的时候,天空中响起了翅膀拍打的声音,直击白玄几人。白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只黑鹰扑腾着翅膀落在萧螟暗肩上。

“巡鹰?”

白玄一眼就认出了它,惊道:“它刚才不是飞回去了么?难道是有了回信?想不到它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萧螟暗看也不看,把手举在肩前,巡鹰便轻啼一声,脚爪移了上去。

“这不是刚才那只,”他道,“这是放在许鹰领的那只。”

木闻当即喜道:“鹰领那也是有什么发现了么?”

“鹰领?”叶都尉细细一想,旋即明了,“莫非是许都尉?”

“是的!”白玄笑道,“他是去了大毛林,昨日不是说那里也有了发现么,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带着一部分人来这,许鹰领带着一部分人去大毛林。”

“大毛林……那不是索都尉负责的地方么?”叶都尉如此说着,他的眉头却一点点皱起。

白玄脑海中立即想到一人,眼睛一亮:“可是索雨迟索都尉?”

“正是!”叶都尉点点头,“不过叶某与他有些不对付……”

白玄笑了笑,也干脆不回这个话题,转而道:“许鹰领传迅,可是有了什么进展?”

萧螟暗径直打开木筒,取出信封,虽只是大致看了几眼,但脸色微变,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白玄见他如此表现,伸手夺过纸条。幸而许三笑不是什么文绉绉的人,字也还算简单,白玄倒也认得个七七八八。

“这是……”

木闻又夺了过去,上下浏览,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叶都尉在一旁干着急:“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这时白玄已然向前喊了出来:“白医师!请过来一下!”

白焜正与条鱼说这什么,听得此话,眉头微皱,但还是驱马而来:“何事?”

这时的木闻把纸条给了叶都尉,叶都尉大致看了几眼,沉思片刻,旋即决然道:“那我与诸位就在此地分别了!”

白玄并未回他们的话,但白焜听见此话,好奇道:“此话怎讲?”

叶都尉把纸条递给了他,后者一招手,纸条就飞到眼前,大致看了一下其上内容,他眼中精光暴涨:

“果真如此?”

“大毛林亦发现大量尸体,总计八十三人,记案在内的共六十二人。所有尸体都在一洞中,洞口并未遮掩,但布下了迷阵,正巧被许鹰领勘破。而除洞中尸体外还发现一物,此物乃是一个七彩纸风车,无风而自转,刀不伤剑亦不毁,是一件……”白玄深吸一口气,“尚在运转的魂修异宝!”

白医师却笑道:“所以许鹰领就想到我了么?”

白玄笑道:“无论是异宝还是迷阵,都代表着这幕后魂修不俗的力量,想来也只有结丹以上的力量,才保险吧!”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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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毛林

叶都尉倒是看得开,驾马与众人拉开距离,抱拳道:“我等一切应以案情为重,犬领、医师以及诸位,今日分手,我们改日再聚!”

说罢,也不听白玄等人的客套话,径直驾马来到队伍前列:“惊骁营四队所有军士听令!快马加鞭,速速赶到石林山!”

马鞭挥扬,马蹄踏得尘土飞扬,队伍里很快就冲出一队军士,紧随叶都尉步伐,加快速度向石林山前进,留下一干懵逼的鹰犬捕当名吏。

这时木闻也来到阵前:“速速改道!前往大毛林!”

“大毛林?怎么回事?”

“鹰领大人不是在那么?我们去干嘛?”

这时白玄翻身爬到尹芸的马背上,死抓着鞍稳住身子,才高声道:“鹰犬捕听令!速速改道大毛林!”

有了两个最高领导的指令,就算他们有什么不解也只得埋在心里,于是就默默地跟上木闻,向大毛林方向前进。

在他说完这话后,尹芸毫无人性地把他丢回马车,前者根本不在意,还一边对萧螟暗道:“你速速回信,就说我们即刻便到,让老许找人准备迎接!”

众人驾马飞驰,很快就到了大毛林地界。这山下的路口早就等着几人,穿着重鹤军服,领头的木闻急忙把腰间官牌举起,这几人方才知道是许三笑吩咐的人来了,连忙转马,高声道:“还请诸位大人跟紧了!”

说着,马鞭一扬,早在白玄等人未赶上时驾马前行。

一连走了半刻钟,众人才进了林子,抬头便见不远处盘踞着些人,至于适才领路的几人,早停在了那,翻身下马跑进人堆里。

木闻连忙让众人停下,此时的他早已气喘吁吁,驾马也是一个技术活,不然白玄也不会不顾格调坐在马车上了。

白玄也是呲牙咧嘴地深吸了几口气。在他说完话后尹芸就把他丢回了马车,这一路完全是颠过来的。

这拉货的马车毫无舒适可言,要是慢慢赶路还能算敞篷,这要是急着赶路,上面就不是人能坐的了。

这时上方的人群分开,许三笑等人迎了下来。

领头的是许三笑,在他左边,是这支搜寻队伍的都尉索雨迟,他右边赫然是田平方。

白玄顾不得屁股疼痛,连忙下车与木闻迎了上去,双方见面又是客气一番,只有许三笑拨开人堆,径直来到白玄的队伍前面:

“还请白医师助我等一臂之力!”

“不敢当!”

白焜神色淡然地从马队里走出,一副高人模样,事实上他确实也算高人,只是白玄这些人现在心里只有今早的早饭。

许三笑全然不管他这副模样,拉着他就往上方的人堆里走。白玄几人也反应过来,停下寒暄,却是客客气气地向着上面走。

这里赫然是一块人为的平地,随处可见新砍的树桩,只是痕迹光滑无比,又不像是砍的。而在这平地尽头是个陡崖,其中赫然有一个山洞,发出极淡的腐臭味道。

白玄立即对索雨迟道:“想必这里就是信中所说的地方吧!”

“正是,”索雨迟也回道,“说来也惭愧,前几日我等搜寻都没有什么结果,最多是找到些破损的衣物。幸得许都……鹰领修为高深,来回几次之后终于发现迷阵,并一举破之。此时我等身处的地方就是许鹰领破阵时弄出的。”

木闻看了看这片空地的面积,不由得咂嘴道:“这么大一块么?”

旁边的箫螟暗也是惊道:“许鹰领到底是什么修为?这都和结丹强者差不多了!”

白玄只能默默听着,现在还没有修出灵力场的他只知道这很厉害,但是到底有多厉害,就不可知了。

这时许三笑和白焜一边谈着什么,一边进了洞,条鱼自然是抱着医箱跟在后面,只不过进洞前他极有前瞻性地摸出白布把鼻子缠了一圈。

田平方见得没趣,向白玄这边凑了过来,道:“鹰领一发信你们就来了,看来是小林坡那边的事解决了?”

白玄点头道:“事情有了结果,和这里一样,同是魂修作案,只是没有发现那什么魂修异宝。”

田平方叹道:“这太平日子还没过多久,又弄出这等事情。到底是哪个魂修有这种胆魄,敢在重鹤城作乱!”

索雨迟笑道:“这敢作乱的,除了是见得多的,就是见得少的。不如我们来猜猜,这犯事的魂修到底是见得多,还是见得少呢?”

白玄笑道:“自然是见得少。”

萧螟暗道:“应该是见得多。”

木闻“呵呵”笑了起来:“犬领、萧当名,你们这……”

田平方回头看了洞口一眼,又问道:“不知二位这何为多?何为少?”

白玄淡淡一笑:“还是请萧当名先说吧!”

“那萧某就献丑了。”

萧螟暗抱拳,微微颔首道:“从小林坡到大毛林,这犯案魂修的布置皆非寻常。无论见识、手段还是这份狠心,都不会是短浅之辈,所以萧某觉得这犯案魂修极难对付!”

“犬某正好相反。”白玄笑着,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单从所谓阵法是看不出其见识的,因为我们不是魂修,又怎知魂修之中这些东西不是广为流传的呢?

“诸位仔细想想,无论是小林坡还是这大毛林,仅是我等——犬某并未有贬低的意思——就能发现其手段。白医师虽是结丹强者,于我等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三统部将军营,有多少个结丹?又有多少个结丹之上?这两相对比,犯案魂修根本没有与我们对抗的力量。之所以现在他还能蹦哒,只不过是统领将军等人忙于边疆妖族,无法脱身而已!”

萧螟暗脸色一白,忙道:“犬领大人的意思是……”

白玄笑道:“现在这魂修所犯之罪实乃滔天,若是将军统领腾出手来,怕就是他等魂灭之时!”

说着,他瞟了一眼那洞口:“若是白医师靠谱些,说不得现在就能揭开那魂修身份,仅靠我们就能将他收拾了!”

萧螟暗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犬领大人高见,萧某佩服!”

田平方适时地笑道:“哈哈哈,他也只有这张嘴了。”

白玄自然是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未反击,便见得许三笑突然从洞中钻出,叉着腰看着他们。

“许……”

白玄正想打个招呼。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嘛!看吗?林子搜完了吗?没搜完还不快去!”

许三笑吼了一阵,又急冲冲地回洞了,留下众多士兵捕吏面面相觑。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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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乌鸦

萧螟暗突然道:“不如我先领一直队伍,搜寻一番?”

白玄等人对视一眼,同是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萧螟暗便淡淡一笑,招呼几人,向着大毛林的另一面走了过去。

有他带头,再有许三笑刚才那话,诸位什长或鹰犬捕头领也带上自己的人,向其它方向走去。

这本来的平地,很快就只剩下白玄几人。

“不知白医师要多久时间!”

白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木闻身上。

“这我也不知啊!”木闻也叹道,“府中除了条鱼就没什么人清楚他的本事,要不然当初他凭空站立我也不会吓成那般了!”

“如果按照昨天那般速度,应该也快了吧!”白玄撇了撇嘴。

“嘎——”

沙哑的鸟鸣打断了他的话,白玄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的树梢上站了只乌鸦,偏着脑袋看着这里。

索雨迟皱了皱眉:“许是这尸体腐臭引来的东西,昨晚就赶了一波,今天怎么又来!”

随着他话音落地,众人头顶又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却见数只乌鸦从后山飞来,四面八方地停在树梢。

“这就奇怪了!”白玄突然想起百人陷坑,“小林坡那怎么就没有乌鸦呢?”

木闻笑道:“那里蛇多,而且树叶腐味重,其余味道传不出去,因此也就招不了乌鸦。”

“原来如此!”白玄点头连连,“不过会不会与那什么汲生阵也有关系?”

木闻道:“大概吧!”

“不过这东西还真是烦人啊!”田平方抬起头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小石子。

“田鹰头的意思是……”

白玄眼睛一亮。

咻——

只见田平方屈指一弹,不远处树梢上的一只乌鸦惨叫一声,翅膀拍了两三下,便栽倒在地。

白玄眼睛一亮:“田鹰头好本事!”

索雨迟也“嘿嘿”一笑,他身后的两只乌鸦应声而落,这次白玄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立即赞道:

“索都尉不愧是我重鹤都尉!”

经此二人出招,乌鸦们都惊得飞了起来,在树间盘旋许久,最终也是躲进林子里继续窥探。

索雨迟笑道:“这鸟倒还识时务!知道躲远一些!”

“畜牲就是畜牲,死了同类还是不死心!”田平方道,“不过它们既然知道不碍眼,我也就当没看见吧!”

白玄却道:“人也一样!还得须赶尽杀绝!”

田平方没说什么,只是哈哈大笑,但索雨迟却皱起眉头:“犬领的杀心颇重了些吧!”

白玄舔了舔嘴唇,笑道:“不是犬某杀心重,只是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对它放松,就算它自认为的也不行!”

尹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田平方也好似早已习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木闻却也笑了起来:“这就是犬领大人能建立鹰犬捕的原因吧!”

索雨迟脑海中回荡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他撇了撇嘴:“或许吧!”

白玄依旧笑着,他弯下腰捡了颗石子,在手中抛着玩,一边道:“这赶鸟的事,也和看这个世界一样。你要让它顺心,就得让这些讨厌东西……烟消云散!”

咻——

乌鸦们又是受惊飞了起来,一边“嘎嘎”叫着,一边到处乱窜。

“啊哈!”白玄一摊手,笑道,“力气不够,做不到田鹰头那种程度呢!”

众人包括尹芸此时都睁大了眼,震惊地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白玄。

这个被围观的人只是笑道:“想要烟消云散,看来还得有力量才行!”

许久,田平方才叹了口气:“犬领大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白玄摆摆手:“这与你们比起来,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搬门弄斧?”木闻眨眨眼,“那是什么意思?”

白玄这时才想到有寓意的成语并不是互通的,于是笑道:“就那个意思呗!”

尹芸依旧是沉默着,只是她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索雨迟却道:“犬领思想太过高深,索某不懂!”

白玄也不反驳:“经历些事,你大概就懂了!”

索雨迟看了看他的身材皮肤,又看了看他露出的那半张光滑的脸,终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天上的乌鸦又窜了几圈,除了被白玄打中的乌鸦外,其余的又都躲进树梢,贼眯眯的不敢出来,却也没有放弃。

白玄又道:“你们看,若是只杀鸡儆猴,觉得它识时务,是没什么用的。它们会藏得更深,但不会离开。要让它们离开,必须要它们每个都吃痛!”

田平方终于不笑了,他摸了摸下巴,淡淡地道:“可乌鸦是杀不绝的!”

白玄回道:“可我们能把它杀得绝了这块地。”

田平方一怔,随后又道:“可你这样会绝了所有的鸟。”

白玄只是笑着:“会吗?”

“会!”

“我觉得不会!”

“怎么不会?”

“这尸体,还会引来其它的鸟。”白玄随手一指,“总有一只顺心的!”

“然后就养下去?”田平方摇了摇头,“犬领想法还真是极端。”

索雨迟只是笑笑:“或许是他真的经历的比我们多吧!哈哈哈哈……”

白玄却不笑了,他看向木闻:“那木大人觉得应该怎样呢?”

木闻挤出一个笑,半是敷衍半是真心地道:“反正这乌鸦也没惹着我们,让它们在这又能怎么样?”

“放在这等它来衔尸体?”田平方若有若无地道,“木大人的想法也是极端呢!”

木闻“嘿嘿”笑了两声:“本是在说鸟,扯这么远干什么?”

索雨迟纠正道:“我们就是在说鸟。”

白玄抬头望天,没看见一只飞鸟的踪迹:“可能是鸟。”

“大概是鸟吧!”田平方道。

木闻有些不服气:“说衔尸体,刚才不是还说要用尸体喂鸟么!”

白玄只是道:“要看顺不顺心!”

田平方接着道:“听不听话!”

“猜什么哑语?”索雨迟又笑起来,“我们不是在等结果么?为几只乌鸦也能争得?”

木闻连忙道:“牢骚!都是牢骚!”

“等得心烦而已!”

白玄道:“心烦,见这些乌鸦就更烦,它们得寸进尺厚颜无耻我就烦上加烦。自然要赶尽杀绝!”

索雨迟撇撇嘴:“打两个,吓唬吓唬就行,反正不惹你,杀绝干嘛?”

“看不见就行,再加力,让它们怕你也行!”田平方道,“任何事都不要做绝,留一线的好!”

“那关鸟什么事,不招你不惹你……”木闻也絮叨着,只是话说一半他一拍脑袋,“你们怎么又开始说这鸟!没完没了吧!”

尹芸站在一旁:“呵!男人!”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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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拢魂风车花

“这个东西……”

“怎么样?”

白焜啧啧称奇:“想不到现在还能看见它啊!魂明宗被灭,我都还以为断了传承。”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异宝?”许三笑急道。

“异宝?”白焜笑了一声,“说是异宝其实也不是异宝。这东西名为拢魂风车花,它可不是人炼出来的,而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从地里长出来的宝贝?”

“啊!正是!”白焜道,“此物的成长极为难得。首先要选一处纳阴聚魂之地埋下种子,辅以众多魂灵,再凭腐尸为肥,经历一千二百三十四天,完全成长为拢魂风车花。这完全成长的拢魂风车花拥有变幻、拢魂、炼魂等一系列神奇能力。最重要的是,它这些能力都可以用灵力催生出来!”

许三笑睁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此花要成熟得需近千个魂灵,从这洞里的尸体来看,还远远不够!”白焜道,“所以它的主人才布下迷阵,一是扰乱灵力者的窥探,二则是将一些误入的生灵困死,以做养料!”

“啧啧啧……”许三笑咂着嘴,末了又突然想起什么,喜道,“那这什么花很珍贵?”

“自动成长的异宝,你觉得珍贵不珍贵?”

许三笑脸上喜色更浓几分:“要是我们把这消息放出去,那犯案的魂修会不会以身犯险,直接跑来抢夺?”

“直接?”白焜摇摇头,“他还没有那么傻!不过肯定会急眼。”

说着,他突然站起,伸手拦在许三笑身前:“不过你可不要乱动……你修为还不到家!”

“哦?”许三笑眉头一挑,却不生气,只是抄手站在一旁,“那我就看看白医师的手段了!”

“尽情欣赏!”

白焜摊开手,给了条鱼一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地向后退了数步。

但许三笑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鹰领怎么不退?呆会可是很危险的啊!”白焜淡淡地道。

许三笑只是回道:“你不也没退?”

白焜强调了一句:“我是结丹!”

许三笑面无表情:“我知道。”

白焜一怔,仔细地打量着许三笑,片刻洒然一笑:“原来如此!”

许三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眼睛盯着他,态度不言而喻。

白焜笑笑,走到这才半尺高的七彩纸风车旁,蹲下身子:“这种东西是天地之造物,万类之造化,若是等它凭空长出,作为一个生灵,怎会安心听他人的话?所以早在把它种下之前,这播种人就会在种子上弄些手段,保证拢魂风车花成熟之后,依旧会听其主的话!”

许三笑仔细听着,白焜继续道:“而这样还有第二个作用,便是保护。种下手段之后,除非修为高于播种者太多,不然都不可能在不惊动播种者的情况下把花采下,甚至修为不够,也会因此沦为拢魂风车花的养料。”

许三笑这时又笑了起来:“呵呵呵……幸好许某发现它是魂器,怕它有什么诡异,没有妄动。”

“种这花的人修为还不错,”白焜又站起身子,手里赫然多了个银色罗盘,“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摘下这花还有些困难……许鹰领你得小心了!”

许三笑把手垂在腰间,握住刀柄,他眼中光芒流转:“许某早就小心了!”

白焜手轻轻一抛,罗盘高高飞起,在空中垂下光芒,裹住拢魂风车花。他又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一抖,袖中又飞出三个光团。

这三个光团在空中飞舞,仿佛精灵。许三笑瞪大了眼睛,发现三个光团里面分别是一把锄头、一个茶盖以及一根银针。

“三件……四件异宝?”

许三笑看得眼皮直跳。

“寻!”

罗盘垂下的光芒透入拢魂风车花扎根的土地,这花蕊处突然亮起一团灰光,颤抖着就要爆开。

“掩!”

白焜屈指一弹,茶盖飞到了罗盘上面,只见罗盘上的银光一闪,所有垂下的光都化为灰色。而花蕊上的灰光一颤,猛地爆开。

灰色的光辐射般拓展,凡被沾染的皆是化为齑粉,白焜毫无惧意,甚至都不防御,就沐浴着这光的洗礼。

许三笑瞳孔一缩,身上刹那间绽放百颗星点,整个人似乎都化为光人,被灰光吞噬。

远处的条鱼面无表情,一手叉腰另一手打了哈欠,而这灰光却在他身前止住,随后黯淡。

“安全!”

光芒散尽,白焜与许三笑二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那。条鱼见得后者身上同时缩回体内的光点,懒散的样子恢复正常,眼睛瞪得老大:“他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二人都未礼他,白焜似是赔笑道:“这反应的手段我可阻止不了,只能缓解它的变化,让它误以为这只是一此极普通的入侵……刚才忘了跟你说,真是抱歉啊!”

许三笑面无表情:“无妨。”

“透!”

白焜笑笑,也不再继续。他手又是一挥,针刺在花蕊中心,这拢魂风车花顿时萎靡下去,连其上鲜艳的七彩都变得模糊。

“最后……收!”

锄头凭空挥动,连着拢魂风车花下面一大块土地都挖了出来,递到白焜身前。他只是抓住花茎,轻轻一抖,泥土自动向一旁滚去,留下根系极不发达的拢魂风车花。

许三笑看着这与纸风车无异的奇花,却是皱眉道:“这就算到手了?只是这样把它取来有什么用处?”

“你马上就会看见!”

白焜随手一招,除罗盘外的其余三个异宝重新化作光团飞回。这时罗盘光芒恢复原样,他又把手中拢魂风车花丢出,这花被罗盘接住,只见它根须挥舞,最后竟是扎进罗盘当中。

当——

长有拢魂风车花的罗盘落入白焜手中,他对着风车花吹了口气,后者竟像真正的风车般转动。

而随着它的转动,风车上七彩的颜色也是交相辉映,许三笑只看得一会,便觉得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他一咬舌尖,挣扎出来,看着白焜眼神阴晴不定:“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看罗盘……”

白焜只是笑了笑,把罗盘递到许三笑身前。

许三笑深吸几口气,最终鼓起勇气看向罗盘,只见那根须之下罗盘的指针轻轻晃动,但却坚定地指着一个方向。

“这风车花里留有栽种者的魂念,也就是它主人布下的手段,待花成熟他便能凭此掌控。而我恰好运用他这个手段,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把花拔出,以魂念为引,用我这个镇引罗盘,把他找出来!”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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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骗你的

乌鸦最终也没有死绝。

白玄只是笑道:“可惜犬某有这决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

几人早就争得累了,因此也没回他。木闻更是找了个木桩坐下,两腿大张毫无风度。

他看着洞口,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洞中的黑暗里陡然多了几个移动的影子,他一下来了精神,径直站起:“医师他们好像解决了!”

这一下众人都来了精神,全部望向那黑幽幽的洞口。果不其然,只一会时间,许三笑三人就从中走了出来。

白焜依旧白衣飘飘,许三笑扭了扭脖子,条鱼一手拖着罗盘,一手又不断拨弄着上面插着的七彩风车。

白玄一眼就看见那个显眼的东西,连忙道:“那就是信里说的魂修异宝吧?”

几人走得近了,许三笑方才点头道:“这按白医师所说,应该是件……”

条鱼停下了拨弄,撇嘴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三笑瞪了他一眼:“确实不是好东西!”

“想不到诸位速度这么快!”索雨迟笑道,“索某还以为要弄上许多时间,现在看来,也只能留诸位吃个午饭了!”

白玄等人一怔,条鱼却是嘴角上扬,勾起一个笑容。

果不其然,刚准备要走的白医师眼睛一亮:“午饭……可以让我来做么?”

索雨迟果然惊道:“白医师还会做饭?”

白医师腼腆一笑:“只是还在学习阶段,厨艺略有瑕疵。”

白玄:“呵呵……”

许三笑也是眼睛一亮:“看来今天有口福了啊!”

“嘿嘿嘿……”条鱼这时突然举起手中罗盘,指着上面的风车笑道,“可惜我还有要事在身,今天中午看来是……没有这福气了。”

白玄脸色一白,恨恨地道:“不知墨当名有什么要事?”

条鱼指着风车:“白医师的罗盘以这魂修异宝为引,可寻得这东西的主人的所在,可在场的诸位只有我脚程最快。”

说着,他得意地叹了口气:“唉!我还真是没有那口福啊!”

白医师笑骂道:“你还不快去!”

条鱼“嘿嘿”笑着,取出两张纸符贴在脚上,甩了甩腿,道了一声:“条鱼走也!”

整个人化作一道青烟,留给白玄等人一个贱贱的背影。

白玄凝重道:“学得一种本事,果真很重要!”

尹芸丢给他一个白眼。

……

条鱼很高兴。

他撒开脚丫子狂奔。

终于有机会摆脱白焜的饭了,就算干粮也是多么美味的食物!

他对于奔跑本就天赋异禀,又努力学得神行之法,最重要的是脚上的踏风符,能大幅度减少他的疲劳。

人在跳跃,心也在跳跃。

只是一会,他就几乎要跑出大毛林的地界了。

道路两边的树少了,野草却多了起来,重鹤城北面多是山林,没有什么开垦的价值,因此人烟稀少。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杀人藏尸的好地方,怪不得搜寻队伍最开始就是从北面开始。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埋头跑着,时不时看看罗盘的指针。它果真指着重鹤城方向,虽有时微微摇晃,但大的方向却没变过。

“犯案魂修果真是在重鹤城里!”

他坚定了自己猜想。

镇引罗盘可在大方向寻找其主,而一旦靠近其主千丈之地,罗盘指针便会发红;靠近百丈,罗盘中的针盘都会发红;若是靠近十丈,整个罗盘都会发红;至于一丈之地……罗盘可能就会没了。

“找到一个大方向,然后通知留守的军队……”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前。

条鱼急急刹住,抱紧罗盘,这才看向这拦路之人。

看清之后,他叹了口气:“原来是你!拦我路可是很危险的啊!”

那人咳了两声,露出一张着急的脸:“你在这里就更好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条鱼眉头皱起,颇为不爽地弯下腰,解下脚上贴着的踏风符。

他叹气道:“你我关系还不算好吧?”

“我知道……”那人喘气道,“但是此时人命关天!你……你跟我来!”

说着,径直转身,向路旁的的树林走去。

条鱼又叹了口气,紧了紧怀中罗盘,跟上那人的脚步。

“我刚才发现的,”那人边走边说,他声音微喘,像是见过什么恐怖的事情般,“居然会有这种事……若不是见着乌鸦,我都没可能发现。”

条鱼问道:“什么发现?”

“尸体……数百人的尸体!就在前面!”

“尸体?”条鱼却皱起眉头,寻思着,“若是真有大量尸体,没可能许鹰领都找不到,倒被他发现了……是种了什么幻术,还是另有隐情?”

想着,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这去的路虽然草木繁多,颇为难走,但都可以看出许多碰刮的痕迹,想来这人确实从这走过一遍。

“到了……”

那人停在密林中间,脸色痛苦的闭上眼睛。

条鱼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可视线内都只是一层又一层的树木,别说尸体,就连其余多的东西都没有!

他猛地看向那人,眼睛微眯:“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怎……怎么会……”

那人一怔,嘴无力地张着,片刻后他突然爆发了:“怎么会没有!你看!你看呀!这里分明全是尸体,你脚边……你脚边还有个小姑娘的头……她,她在哭啊!”

条鱼听得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看去,脚边只有没过脚腕的野草。

被吓了一跳,条鱼心里也有了火气,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你胡说什么?”

那人也不甘示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又胡说什么!这里这么多尸体,你都当没看见吗?还是说,就因为与我不和,你就来个睁眼瞎!”

“你说什么!”

条鱼怒吼:“我墨瑜是什么人!你自己说瞎话,还来怪我?给我放开!我还有任务!”

“任务?”那人也是怒吼着,吼得眼泪都流出来,“什么任务!这里几百个尸体,几百条人命啊!你都不管?你都不管!”

条鱼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身子转动一指身后:“你说有尸体!那尸体在哪里?你告诉我!莫不是你气急攻心,把脑子烧……烧……”

他突然瞪大眼睛,头机械地转向那人,嘴唇微动,吐出一口鲜血。

那人松开手,后撤数步,另一只手多了把带血的刀,刀上血迹斑斑。

条鱼攥紧了罗盘,指向身后的手慢慢捏成拳头。

“你……你……”

那人伸手把眼角吼出的泪水擦掉,嘴角一咧,扯出个笑容:

“啊!我骗你的,哪里会有什么尸体!”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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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墨瑜殒

血液,从伤口里涌出。

“为……为什么……”

条鱼踉跄着退了几步,握住的拳头收回腰间,似乎要堵上伤口。

“要怪就怪你们知道的太多,弄出的东西也太多,还破坏了我们的布置。”那人手中短刀倾斜,染血的刀面映出条鱼苍白的脸色,“一切都在关键时刻,可不能让你们破坏了!”

条鱼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所以说……你是魂修么?”

“当然!”那人笑道,“你们都没有想过吧!”

“你们杀这么多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条鱼几乎是眼神迷离,但仍是坚持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在重鹤城里想干什么?”

那人只是举起了手指,轻轻摇晃:“无可奉告!”

“你在里面的地位……”

那人眉头一挑:“应该还算高吧!怎么?想以此推断出我们的力量?”

“那能不能饶我一命,”条鱼喘着气道,“作为交换,我可以把这些东西都给你!甚至给我魂修之法也行!我能卧底在白焜身边,为你们争取更多机会!怎么样?”

“你……”

那人深呼一口气:“想不到墨当名还会审时度势。这样也好,还省了我时间——东西拿来吧!”

条鱼干咳两下,将嘴里血沫吐掉,又蹒跚着脚步,走向那人。

近了……

更近了……

条鱼眼中只剩下身前的人,他体内灵力在一瞬间涌出,封锁伤口的同时一脚踢出。

但这一脚没有踢出去。

黑色的纹路从他脚下升起,化为无数暗索束缚住全身,他蓄力已久的招式还未使出就被生生止住,身前的人只是伸手一指。

“对不起,我后悔了!”

一只黑色兽头从指尖冒出,眨眼间便膨胀至尺许。兽头发出一声咆哮,大嘴猛张,一口咬下条鱼的头。

啪……

他打了个响指。

兽头化为烟尘散开,条鱼的头也随之化为烟尘。

“嗯?”

他瞳孔一缩,猛地望向大毛林。

“白焜察觉了?”

下一刻他亡魂皆冒,顾不得收拾战场,手一招暗索便化为黑气凝入手心,同时另一手持刀一斩,把拢魂风车花扯了下来。

他收好花朵,便再也不管这里,只低着头钻进了密林。

只是片刻,这密林上空便狂风大作,条鱼尸体周围的树木在一瞬间化为尘土,只留下那站立着的无头尸体。

白焜从空中一步步走下,直至条鱼尸体旁边,才停下脚步。

细长的手慢慢捏成拳头。

“是谁……”

咔咔咔——

方圆十数丈的土地顿时裂开,仅是一息,这块土地便化作沙土。

“若是被我寻到……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

石慕武和张海卫相对而坐。

“这是第三块玉珏……”石慕武缓缓把手中玉珏放在木桌上,沉声道,“从犬领遭遇开始,这发现的每个玉珏其中都有鬼气存在,我已经给它命了个名——鬼玉珏。”

张海卫看着他,沉声道:“你是想干些什么?”

石慕武也不掩饰,抱拳道:“张兄家里有一宝,名为引针,慕武想借来一用。”

张海卫皱眉道:“你是准备去寻这玉珏主人?”

“正是!”

“犬领大人来信,说是按兵不动。”张海卫道,“你莫不是连犬领的话都不听?”

“你没发现吗?”石慕武又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正是白玄的回信,“当这信到我们手上前,就已经被人看过了!”

“你是说……”

石慕武舒了口气:“我不知道是我们内部出了奸细,还是对方实力太强,但无论如何,这信上的内容都已经暴露了。如果我们按兵不动,岂不是正中他人下怀?”

“你是想出其不意?”

“犬领在外奔波,没道理让我们享清福。”石慕武道,“时间拖得越久,遇害的人也就越多。你放心,慕武知道自己的斤两,肯定会万事小心。”

“但这还是太危险了!”张海卫劝道,“就算去探查也应该选其他人,犬领不是没带走李潜吗?他……”

石慕武一挥手,打断他的话:“李潜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犬领大人答应他进来也不过是想找个机会正大光明地处理他,这种机密事件,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毕竟是邹王奸细,保不齐会和魂修勾结,祸我重鹤百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石慕武猛地站起身,“慕武的地位是犬领大人给的,当时那些话如醍醐灌顶,至今还历历在目。我们鹰犬捕的宗旨是什么?伸张正义于天下,挽救百姓于泥浆!

“不要说找人代替我,现在的鹰犬捕,修为比你我二人高的也只有李潜一个吧!既然如此,我都是送死,别人不就更是送死吗?慕武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鹰犬捕的命就不是命?

“,岂因福祸趋避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张海卫轻轻地站了起来,他身子晃了晃,斧片般的胡子也失去了光泽,无力地垂着,他好似老了十岁。

“我去给你准备引针……”

石慕武向他弯腰一拜:“多谢!”

张海卫拉开房门,却怎么也迈不开出去的脚步,他回头,挤了个诙谐的笑容:“万事小心,这引针可是我传家之宝,别弄丢了……”

“放心!”石慕武也笑道,“我可从来都不缺耐心,一天找不到,我就花十天!绝对小心着,把一个完整的引针和一个完整的石慕武给你送来。毕竟,我以后可是要成为犬领的男人!”

张海卫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些:“怎样的犬领?”

“和现在的白……一样的犬领。”石慕武道,“有勇有谋,还懂得进退。”

张海卫嗤之以鼻:“就是怂吧!”

石慕武一怔,旋即笑道:“怂点好,怂点好!王八活得长。”

张海卫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些嘲讽:“倒也是!”

说着,他终于迈开脚步,走出房门。

……

是夜。

“居然还能找到尸体,这些魂修也真是丧心病狂啊!”

人群中的一个小吏发着牢骚,在他肩上是一副担架,担架上堆了三个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

他身后的另一个小吏低声道:“这样多好!要不是找到尸体,咱们中午就得回来,回来吃医师的饭!”

萧螟暗兴高采烈地瞪了他一眼:“小点声。”

入夜的大毛林并非小林坡那般寂静,它的黑暗里总带着些声音。

老鼠爬动,昆虫飞舞,夜枭鸣啼。声音杂多却不热闹,反而死寂更重。

萧螟暗看着静悄悄的营地,脸色突变:“发生……什么事情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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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流涌动

条鱼死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失踪者的尸体不断被找到,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在被寻到的尸体周围总有被破坏的痕迹,经白焜检验,被破坏的地方曾经一定有魂修之物的存在!

打草惊蛇?还是有内奸存在?

没人知道,也没人确定。

但白玄更倾向于后者。

无它,只是因为条鱼的死。

要知道清楚大毛林发现魂修异宝的人,除了他们内部,就没有几人了!

眨眼间,便是温一月六日了。

再无收获的白玄等人最终也是无力地回城了,兴致高昂而去,却如败狗般回来。

“还有十天,就是白杨镇的大狩猎了!”尹芸如是说到。

白玄半个身子都倚在拉货马车的货物上,声音低沉道:“你又要回去吗?”

“嗯!”尹芸微微点头,“小姐这次又想进千创山脉,我也想跟着她,毕竟上次是你被捡回来的呢!”

白玄表情一僵,旋即干笑道:“又提这些干嘛!”

“当初我要是去了,说不定还能看见你狼狈的样子呢!呵呵!”尹芸微微抬头,脸上扬起的轻笑被下巴挡住,让白玄看不真切。

白玄撇撇嘴:“我狼狈的样子还少吗?”

“我可没有见过,你的那些狼狈,不是装的就是故意的,哪里有什么狼狈的样子!”尹芸淡淡地道,“说不得狼狈下面,还藏着一张偷笑的脸呢!”

白玄摆摆手,表示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从马车上站起,望了一眼前面,大声喊道:“老萧!”

萧螟暗轻轻拉马,降下速度,等到白玄来到他身边,似无可奈何地道:“老什么老,萧某还年轻呢!”

白玄指着他肩上站立的巡鹰:“把你巡鹰借我一下。”

这巡鹰赫然是放在许三笑那只,二者自大毛林汇合后就没再分开过,此物也就永远停在了萧螟暗肩上。

“你借它干什么?”

白玄笑道:“给石慕武他们传个消息,也不知他们那的玉珏进展如何,最近几天的信都是在报告基础情况,我叫他谨慎一点,他也不至于按兵不动吧!”

萧螟暗撇撇嘴,还是把巡鹰脚上木筒打开:“把信给我吧!”

白玄把早已准备好的纸条递过去,萧螟暗打开就要看,前者连忙阻止了他:“嘿嘿……这里面的东西……”

萧螟暗眉头一挑:“是什么机密不成?”

白玄眼珠一斜,撇嘴道:“没什么,只是些问候罢了……”

萧螟暗对他竖了个鄙视的中指,随后便塞进了木筒,手一托巡鹰展翅高飞。

看着巡鹰远去,白玄目光深邃。

……

“你……”

石慕武浑身浴血,躺在地上,喉咙处破开一个小孔,风不断灌进去。

他眼珠映出一个人影,分明还是大热天,却裹着件袍子,看上去像个稻草人,没有威风,倒有种诡异。

“石大人还真是厉害呢!”

披袍人笑道:“不知不觉就找到了我,要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还真就让你得手了。”

石慕武并不回他话,他只鼓足气问道:“你们……唔咳……把吴掌柜怎么了?”

“放心!”披袍人笑道,“再等些时日,待我们布置好后,会送他与你见面的!”

说着,他低下头,都要和石慕武的脸贴在一起:“就算他很听话,但我们是魂修啊,魂修不就该过河拆桥吗?”

“你……”

石慕武瞪大了眼。

唳——

黑色的巡鹰突然出现在石慕武视线中,它张开翅膀,在空中盘旋着,却惊于地上的血腥,不敢下落。

“哦?”

披袍人眉头一挑,站直身子,对着天空轻轻一抓。只见那巡鹰仿佛遇见什么恐怖的事情般,疯狂拍打翅膀,但这无济于事,披袍人手又一拉,巡鹰便悲啼一声,箭般栽进他的手心。

“这是与城外的通信吧!”

披袍人拿起巡鹰上下看了看,果然发现它脚上绑着的木筒,径直打开,取出纸条就看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略缓,给人一种不适感。

“看来你们内部,闹矛盾了呢!”

石慕武震惊道:“你说什么?”

披袍人手一抖,整张纸条便悬在石慕武眼前,后者看着纸条,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暗查与我等有交集的所有当名吏,重点暗查叶应文、木闻、萧螟暗……

暗查以下重鹤军士:都尉索雨迟及其麾下所有伍、什长,都尉叶陇……

收集许三笑、田平方、张海卫资料……

张海卫?

“开……开什么玩笑?”

石慕武突然吼了出来,他挣扎着就要站起,这时披袍人把手中纸条一甩,砸到前者身上。前者恍如被千斤重压,头一抬,眼珠都要鼓出来,嘴更是大张,咳出一口血。

“你可是俘虏呢,还有资格大喊大叫吗?”

石慕武又咳出几口血,最终无力地躺回地面,他眼中光芒更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披袍人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上扬:“你们内部,是出了奸细吧!”

石慕武冷笑一声:“不是你们的人么?”

“我们?”

……

鹰犬捕与当名吏的败狗队伍终于回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并不是因为回来身上的担子就变得轻松了,而是他们逃离了那怎么也拿不到线索的憋屈之地。

白玄更是高兴,与石慕武来往的信件中明确指出新的鬼玉珏事件,而白玄最初的目的不就是鬼玉珏么?

现在看来,他以前纠结的案子终于能有进展,而且鬼玉珏与失踪案似乎还有极强的联系。

旧叶街的那些人可是有了鬼玉珏才失踪的。

走进熟悉的碣魑大院,白玄脑子里还有当初刚来的景象,这个荒废的鬼蜮现在变得热闹非凡,就连作为镇压的四根立柱都有股喜气洋洋的味道。

条鱼之死于他无关,因为那人不是鹰犬捕,甚至因为他的死,白玄还察觉到当时的队伍里有内奸之事。

无论是突破鬼玉珏还是找出奸细,对白玄而言都算进展。

“这次回来,就该收网了!牢里的魂修,也该问问了!”

他大步走了进去。

就算接到消息,鹰犬捕众人还是在忙碌着,这种活力让白玄很满意。鹰犬捕越厉害,他的资本就越厚!

但还是有一人迎了上来,那便是张海卫。

看来张海卫还是没有改变军队的习惯,三大统领的军队,总给人一种很烂的感觉。

行为、纪律……

还是石慕武好,不愧是我看中的苗子。

但张海卫没有任何迎接动作,他径直走到白玄身前,低声道:“大人,还请昔日会议之人入厅议事。”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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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萧家兄妹

“今日之事,还请万平不要禀告统领!”张海卫在白玄省视的目光下第一个开口,只是要求极为奇怪。

万平还为近日无事而高兴着,想也没想就道:“放心放心,统领也不是经常召见我。”

张海卫摇摇头,沉声道:“张某的意思是,今日的话,一句也不能传到统领耳里!”

万平还未说话,白玄就开口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有,慕武人呢?”

“石头领……”张海卫道,“今早就已经不见了!”

白玄心一沉,却是问道:“那我的信呢?”

“信?”张海卫眨了眨眼,“什么信?”

白玄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放心下来,这才又问道:“从今早起就失踪了吗?”

张海卫纠正道:“只是不见了而已。”

“我回城之前曾给他发了封信,巡鹰速度远胜我等,这中间至少有一个时辰的空档。”白玄眉头微皱,“我与他说过有要事相商,他可不会磨蹭。”

张海卫听得“发信”二字脸色就是一白,听完话后更是急道:“犬领大人你怎么……”

“我怎样?”白玄显然对他的态度略有不爽,语气也相应的较重。

“其实……”张海卫顿了顿,似乎下了莫大的勇气,硬着头皮道,“其实在鬼玉珏出现之时,石头领就已经决定严查到底,只是……”

白玄脸色难看:“他还是去查了吧?”

许三笑却接道:“只是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耸耸肩,张海卫便点头继续道:“是的,石头领一人暗查鬼玉珏之事。因为……因为大人与我们交换的信件,在到我们手里之前,还被别人打开过!”

许三笑还没反应过来,但田平方等人脸色皆变,方孟庭猛地站起:“有内奸?”

白玄眼睛微眯,深深地看了张海卫一眼,缓缓道:“肯定有!”

留守头领只有张海卫与石慕武二人,如今石慕武不在,而且听张海卫这话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如此想来,还是张海卫嫌疑最大。

而张海卫并未注意他的目光,而是着急道:“石头领现在一去不回,这……这可如何是好?”

“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田平方叹了一声,旋即又道,“对了,石头领调查多日,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白玄紧盯着他。

张海卫点头道:“石头领倒也找出些线索,这几日的线索联系起来,其矛头直指——吴氏当铺!”

许三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不可能!”

他脑子里还有那个罗里吧嗦的吴卫祖模样,那人看上去完全不像心狠手辣的魂修。

“老许!冷静一下!”白玄眉头轻挑,安慰道,“事无定论。再者说,张头领的意思只是最大的嫌疑是吴氏当铺而已!”

许三笑长呼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万平伸了伸脖子,压着声音:“事到如今,不如我们去吴氏当铺,直接把人抓过来!”

许三笑斜斜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成!”田平方道,“我们虽有监察捉拿之权,但一无证据,二则事出无名,贸然捉拿可能会适得其反。”

众人都点点头。

“还有,”白玄淡淡的道,“吴氏当铺只是拥有最大嫌疑而已,我们根本不确定,万一不是呢?我们不仅失了信,还打草惊蛇。”

众人都看了过来,白玄用手托起下巴:“最重要的是,奸细都还没找出来,就这样出击真的好吗?”

许三笑恍然大悟:“你是说……”

“攘外必先安内!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藏在我们身边的奸细找出来。”

……

萧螟暗看着敲门的来人,先是一惊,旋即又笑道:“犬领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白玄打量着这个干净却颇为狭窄的院子,脸上也扬起笑:“你我同上案场,并肩作战,现在又是私下拜访,还有必要说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吗?”

萧螟暗一怔,旋即又笑道:“来来来,犬兄请进。”

白玄大步进门,身后尹芸提着一盒盒礼物,那里面是些补药。

“这……”

白玄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还带着些稚嫩的脸,看得萧螟暗一愣。

“犬某平日里工作带着面具,这即是私下交流,带这东西碍着……”

尹芸不动声色地掐了他腰间一块肉。

看着白玄脸色变化,萧螟暗自知为何,却也不点破,而是看着被尹芸放在院子小桌上的礼品,微微皱眉:“犬……”

“犬某姓白,单一个玄字。”

白玄偷偷揉了揉腰间的肉,努力维持脸上的笑脸。

“白……玄老弟带这些东西干嘛?”

白玄笑道:“听说令妹身体不适,白某钱财尚薄,也只能买些补品,算是首次拜访的礼物吧!”

萧螟暗脸色一正,就要推辞,却看见白玄脸一板,瞪了过来,也只得无奈地笑笑,点点头,算是收下。

这时那虚掩的房门突然打开,里面弹出个小小的头,五官与萧螟暗有几分相似,却更精致,也更脆弱。

“哥哥……是谁来了……”

她嘴唇轻开,声音极细极弱,轻得连白玄都不真切。

萧螟暗脸一板,径直走到她身边,小声责备道:“你怎么出来了!”

她脖子一缩:“我听到外面有声音,没看见哥哥,就……”

萧螟暗眼睛一瞪,又要责备。白玄见此道:“萧兄,她只是担心你而已,做兄长的可不能太凶。”

萧螟暗并不回话,而是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连拉带推地把她送进屋里。

白玄并未听清这些话,他看向尹芸,后者也摇摇头。

这时屋门大开,萧螟暗在门前笑道:“白……老弟进来坐会吧!”

“那白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玄也不推辞,拉着尹芸就走了进去。这屋里也显得有些狭窄,只摆了张低矮茶几,再有四张略显破旧的椅子。

其中一张椅子上铺着些布匹,穿着素衣的小姑娘整个人都蜷缩在上面,瞪着过分漂亮的眼睛,怯生生看着白玄二人。

萧螟暗招呼了一声,便推开厨房门,准备茶水去了。

在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极淡的药味从中涌出,这味道并不算好闻,但白玄却安下心来。

果然,他这个妹妹体弱多病。

白玄脸上扬起自认为和善的笑,对着小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伸着脖子望了厨房一眼,突然鼓起嘴,嘟囔了一句:“变态!”

白玄一愣。

脚步声响起,是萧螟暗端着茶水回来了。小姑娘鼓着的嘴一松,脸上瞬间转为怯生生的模样。

“萧……萧晓幽。”

白玄:“……”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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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个那啥……说个事

嗯,众所周知。

一月是黄金的一月。

它不仅是新年开始的标志,也是我们咳咳咳咳……没词……没词

还是跳过上面的话,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这本书呢……大致已经扑街了。不过我说过,我是不会放弃滴。就算没人看我依然要把它写完。

只是故事构架太大,而且因为第一次写很多东西都不明白甚至糊里糊涂的上架了……

完全不看行情的我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也是很厉害的……

综上所述,我,岸某人,决定!

把《彼时封神》分成n部曲来写……嘻哈哈哈哈……

至于怎么分,分几部,我还是不剧透了吧!

好了再次回归正题。

还是说一月。

既然是新年,就应该有新……春节。

所以从今天开始到元宵结束,岸某人的《彼时封神》改为不定时更新啦!

嗯,不要骂我……

最后!最后的一点。

3月份我大概……也许……或者……可能……要开本新书……

因为这本书成绩不理想嘛!

而且我也想试试双开的滋味。

新书的分类我没有想好……还很纠结,不过我到时候会说的

好了。

以上就是我这两个月的新安排。

吧啦吧啦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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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虚伪

萧螟暗轻轻地把茶盏放好,倒上水,才轻轻地坐到萧晓幽身边,温柔地道:“你们在聊些什么?”

白玄脸上也挤出个尴尬的笑:“哈哈!令妹的性格还真是别具一格呢!”

萧螟暗傻笑:“哈哈哈是啊是啊!”

萧晓幽小腿合拢,双手抱在一起,听到这话偷偷瞟了一眼萧螟暗,见他没注意自己,便狠狠一瞪。

白玄尴尬一笑。

但这气氛很快就被缓解了,作为厚脸皮的白玄可不会被这点尴尬打倒,他和萧螟暗又聊了半天,不过最终还是在萧晓幽气鼓鼓的注视下告辞离开了。

萧螟暗看着二人远去,而萧晓幽却只是抱着腿盯着茶几上送来的药品。

“哥哥,我不喜欢他呢!”

萧螟暗一怔,扭过头来,揉揉她的头:“哥哥也没有让你喜欢他啊!”

“那个男人,笑得又假又可恶,脸下面好像藏了一个恶魔!”

萧晓幽一边享受着他的抚摸,一边嘟囔着,像是只小猫。

萧螟暗心中一动,但还是笑道:“哥哥清楚!”

萧晓幽脖子一缩,逃脱他的魔爪,一边道:“那哥哥为什么还要收他东西呀!这种人都不应该让他进家门的!”

萧螟暗却又把手按在她头上:“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愿意就可以不做的!”

萧晓幽偏了偏头,嘟着嘴瞟了一眼萧螟暗:“可是我真的……”

她话根本没说完,本来苍白的脸突然间更白几分,整个人都一个痉挛,斜斜地就要从椅子上滚下。

萧螟暗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对,他扶好萧晓幽身子之后,立即冲进里屋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丹药后飞快地冲回客厅,直接给她服了下去。

刚出萧家小院的白玄脚步一滞,他缓缓回头。跟在他身后的尹芸见他如此动作,不解道:“你这是干嘛?”

白玄嘴角上扬,脸上微露疯狂:“你感觉到了吗?”

尹芸眨了眨眼:“感觉到什么?”

“没什么!”

……

吴卫祖看着店里来人,不由得压弯脊梁,挤出笑容:“您是……”

张海卫正了正身上鹰犬捕服饰的衣襟,目光如炬:“鄙人张海卫,鹰犬捕鹰头。”

吴卫祖立马恭敬道:“见过张大人!”

“不必多礼!”张海卫一直觉得此人与石慕武失踪脱不了干系,但还是压下火气,只挥手道,“我来此只为一件事,听说这几日我鹰犬捕石大人常来你这,可有此事?”

吴卫祖点头:“确有此事!”

“昨天,他可来你这?”

“昨日?没……没有啊!”吴卫祖登时涨红了脸,“我昨天一天都没见过石大人,这还纳闷呢——这,他是怎么……”

张海卫一瞪眼,立即把他的话憋了回去。

“他前几日来你这,是干什么?”

吴卫祖心底思索片刻,对这话暗暗吃惊,莫不是石慕武叛出了鹰犬捕,现在终于有人来捉拿了。

他连忙道:“石大人只是来我们这里歇息,呆了片刻便走,也就和我打个招呼,不多说半点别的……”

张海卫并不信他,又挑了好几个问题,吴卫祖自然一一回答,不敢有半点拖沓。

直到许三笑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张海卫才酷酷地道了个别,迎着许三笑走出吴氏当铺。

店外的街上早有田平方等候,三人对视一眼,许三笑首先开口:“我已暗地巡查这当铺一圈,根本没发现半点石慕武的气息。”

张海卫顿时急道:“那岂不是说……”

“现如今还是按犬领的意思,首先严查我们内部,找出内奸。”田平方道,“你留下的的引针,依旧能运用子母连心之法,那就证明石慕武还活着,我们还有机会。”

张海卫看了一眼吴氏当铺,眼中闪烁着犹豫之色。

“走吧!”

田平方手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地道:“石慕武失踪并非你的过错……”

张海卫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与两人离了这井水街。

待他三人远离之后,吴卫祖那微胖的脑袋却从门外探了出来,直到看着三人背影完全消失,他才猛地一缩。明明是在自己店中,却如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进后院,而他店里的伙计居然对此习以为常,没有半分奇怪。

进了后院,他又急忙跑到一偏院里。这偏院不大,只是两面短墙拦着,正当中是间小屋,屋里只一张供桌,摆个香炉放些贡品。桌后就是屋壁,却搭了个木台,放了三块牌位。

这三个牌位一字排开,往上却有一个雕像,雕的是个索魂恶鬼,眼突嘴张,长有一对獠牙,似要择人而噬。

这是尘寰或者说整个天泽传说中的神物——毗恶鬼。在神话故事中,它负责监看亡者监狱,突出的眼睛使它能看清罪恶,张开的嘴则是吞噬罪恶,至于獠牙,那是对付罪恶的利器。

这是庙府中才有的东西,有的监狱也供奉,若是它出现在平常百姓家里,要不是这家亡人是作恶而死,就是冤狱而死。

吴卫祖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拜了三拜,又点起三支香,上了。他这才走到供桌前,猛地一推。

只听得“咔嚓”一声,供桌连着地上的砖石居然开了条缝,并随吴卫祖的推动,慢慢露出一个口子。

这口子下面赫然是搭好的木梯,吴卫祖并不点灯,他拾阶而下,只是十数步便到了底。

这底下是一个小洞,吴卫祖有些艰难地弯下腰,擦着洞壁,摸索着前进了数丈,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不逊于他店铺的地下室,四周都点着灯,灯油不知是什么做的,发出的味道颇为好闻。

地下室的另一头立着根柱子,柱子前站着一个披着大袍的人,从吴卫祖的视角看去,他的背影颇为高大。

“吴卫祖,你来这干什么?”

伴随着一种沙哑的声音,披袍人转过身来。他袍子下的身体并不壮硕,反而是干瘦,脸也瘦得仿佛皮包骨,他就像是农田里扎的稻草人。

在他转身的时候,露出了身后的柱子,上面拴了许多绳子,众多绳子连在一起,把一个人捆成了麻花。

这个人,赫然就是石慕武!

“刚才有鹰犬捕的头领来了,说是要找石……”吴卫祖连忙如实道来,“咳咳……我给支开了。”

“呵!就凭你?”披袍人嘲笑似的哼了一声,但很快他又淡了笑,“不过你也不错,无论是明上的掩盖还是暗地的买卖,你都能一一理顺,所以嘛……”

吴卫祖原是被吓得要后退的,听到后面的话却笑着向前走了几步,舔了舔嘴唇,期待地道:“那……”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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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死水

“那大人答应我的……”

吴卫祖话还没说完,脸上依旧带着笑,但下一瞬披袍人就来到他身边,一脚把他连人带着笑脸踩在地上。

笑脸瞬间变为惊恐。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啊?”披袍人俯视着他,嘴角掀起,“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我可以复活你的妻子……你记住里面那两个字——可以!”

吴卫祖四肢撑地,惊恐的脸再度扭曲,他变形的嘴发出不明意义的呻吟。

“我可以复活她,也可以不复活她!你懂我的意思吧?”披袍人弯下腰,与吴卫祖四目相对,后者却在碰到前者视线的一瞬间就偏过头,仿佛看上对方一眼就要死一般。

披袍人却不想轻易放过,他伸手抓起吴卫祖的脸,用极缓却极具威胁的语气道:“要知道把冰棺借给你,就是我莫大的仁慈了!”

这时的吴卫祖终于挤出两个成型的字:“大人……”

披袍人“嘎嘎”怪笑两声,终于把脚收了回去,待吴卫祖缓过劲来,前者早已消失于这个狭窄的地方。

只有一句话在地下室里回荡:“记住你的本分!”

等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吴卫祖才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此时他身上尽是尘土泥秽,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富贵模样。

“咳——咳咳咳……”

他按着胸口,咳出一口暗血,才一脸舒畅地深吸几口气。

布匹摩擦的声音中,被锁住的石慕武抬起了头:“为什么……”

吴卫祖并未理他,而是拖着腿,踉跄地向这地下室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为什么帮他?”

吴卫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一下石慕武凄惨的样子,片刻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呵!你刚才不都听到了么?”

“复活你的妻子?”石慕武有气无力地道。

吴卫祖点点头,却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不可能的!”

石慕武大声喊了出来:“人死不能复生!不要被他骗了!现在你还有机会,只要把他的信息告诉鹰犬捕,我可以保你……”

回答他的是吴卫祖的一个回头,眼珠血红,面容狰狞,好似从地狱中逃出的索命恶鬼。

石慕武居然被唬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以的……”

细微的低喃响起。

“嗯?”石慕武恢复过来,他看着吴卫祖低下头去,忙道,“什么?”

“可以的。”

“可以的!”

吴卫祖眼中迸出名为狂热的闪光。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谁说的!他没死过怎么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没有将人复活,那是他们的失败,用自己的失败归咎出的道理,算什么道理!”

石慕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先是震惊,再是惊恐,最终却化为无奈。

“你给我看着!”

吴卫祖大吼,他来到了地下室的墙边,随后不知在哪按了一下,只听得铁石摩擦声音响起,这墙从中间拉开,露出其后的一个更小的房间。

那房间的墙上挂满的蓝色水晶,而在房间中央,躺着一个水晶棺材。

在这水晶棺材现身的瞬间,一股极寒的气息弥漫开来,瞬间灌满整个地下室。

这寒气之重,就连石慕武都打了个寒颤。

但在水晶棺材旁边的吴卫祖却根本不管他,那狰狞的脸上扬起诡异的开心笑容。

石慕武在寒气中努力的看着水晶棺材,那透明的棺材中躺着一个蓝衣女子,仅是侧颜便能窥见其惊世容颜。

吴卫祖痴痴地趴在水晶棺材上面,隔着透明的棺材板,像是轻抚里面女子的脸颊,那尚有三分丑陋的胖脸此时居然有种莫名的英俊。

“霓儿,我一定会复活你的!”

……

火,在燃烧。

男孩捂死了嘴,缩在衣柜里面,一动也不动。

惨叫、血液……

在衣柜外肆虐。

嘭——

什么东西撞在衣柜上,大力把半个柜门都砸得粉碎,木屑和血一同四溅,柜子里的衣服的被撞开大半。

男孩缩得更紧了。

他把头都埋进了衣服堆里。

“咕咕——”

像是什么粘稠的液体在流动。

越来越近。

男孩大气都不敢喘,他身子却没用的颤抖,随着声音到来不断加剧。

他努力地想控制住颤抖的身体,但越控制身体就颤抖得越厉害,最后连衣柜都有些摇晃。

“呜——”

他吓得哽咽了。

“唔——咳咳咳咳……”

咳嗽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这声音很熟悉,更带着魔力,那本来颤抖得不停的身体居然停了下来。

他脑袋动了动,想看看这个声音的主人。

接着一只湿润的大手按了下来,巨大的力量把他整个身体都按得贴在衣柜底上,他吓得挣扎起来。下一刻他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不要动……”

是他父亲的声音。

铠甲上的铁片在摩擦,衣服与布匹也在摩擦。男孩的父亲挣扎着要爬起来,在爬的同时他借着另半张柜门用衣服把底下的男孩完全盖住,做完这些后他才用剑杵着、浑身浴血地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魂修!”

他的父亲发出了怒吼。

剑绽放出光芒。

咕咕——

水声适时地响起。

然后这里便安静下来。

没有水声、没有惨叫、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男孩一动不动。

良久。

“咔吱——咔吱——咕咚——咔吱……”

咀嚼声响起。

男孩背上瞬间淌满了冷汗。

“重鹤军来了!还不收了你的饿死鬼!”

“啊呀啊呀!我的小宝贝这不是还在吃饭嘛!”

“命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你这话跟我和我的小宝贝讲……”

“娘的!不管你了!要吃你吃!我得先走了!”

“等我吃完……哎呀……”

盖在男孩身上的衣服瞬间被掀开。

带着血色的光一瞬间包围了他。

男孩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堪称恐怖的笑脸。

细长瘦弱,没有半点血色,眼睛下陷,额头猛突。最恐怖的是他的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笑的时候还露出了完整的牙床。

“……嘿嘿嘿,还有个漏网之鱼唉!”

男孩呆呆地看着他,突然间想起什么,目光猛地一转,看到了一个浑身肿胀的人形怪物。

这个怪物身高足有一丈,大嘴咧开,嘴边全是血迹,在他身前的地面上,交叉着倒着两条腿。

从裤子与鞋上看,男孩第一时间认出了那是他父亲的腿。

“啊……”

男孩长大了嘴,看着两条腿愣住了。

“啊……啊……”

他的喉咙里发出不明的哭腔,紧接着视线模糊了,泪珠猛地从脸颊滑过。

“饭后甜点!”

大嘴男怪笑两声,就要抓了男孩。但男孩已经听不清了,他眼里只有那两条腿,耳里只有最后几句父亲的话。

“魂修……啊……啊……”

大嘴男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地面微微晃动,似有万军奔腾而来。

“重鹤军来了啊!萧列迁你是真的想死?”

“嘿嘿嘿……”

大嘴男对此置若罔闻,他怪笑两声,突然揪起男孩的头发,把男孩的脸拉了过来。

“我就是魂修啊!”

男孩眼睛突然回了神。

下一刻大嘴男消失在原地,男孩心有所感,猛地扭头。果不其然,他已经出现在门边,手里还多了一截男孩父亲的断腿。

他一口咬下大块血肉,一边笑道:“来杀我呀!”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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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微澜

张海卫从桌上惊醒。

他坐直身子,大喘着气,最后痛苦地闭上双眼,瘫倒在椅子靠背上。

嘎——

房门正巧不巧地被拉开了。

他立即打起精神,努力用疲惫的双眼望了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具。

白玄走了进来,他腋下还夹着一份宗卷:“看了一晚?”

张海卫笑道:“也不尽然,还是打了瞌睡。”

“喏!”白玄把宗卷递了过去,后者深呼一口气,还是接来,当着前者的面摊开直接看了起来。

白玄继续道:“这是你的新任务,搞定后就去休息吧!”

张海卫虚着眼看着最上面几个字:“萧螟暗……萧当名?”

白玄“嗯”了一声,便推开他桌上数张宗卷,腾出个地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我听说你家传的有个什么子母引针,还有个什么能隐息的宝贝……”

张海卫嘴角抽了抽,大胡子也因此颤动:“这你都是听谁说的啊……”

白玄坦然地报出一个名号:“老许!”

张海卫撇了撇嘴,没有再追问下去,显然他对某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已经颇为了解。

“……我想要你凭着这些东西潜入萧螟暗家里,最好抓住他与魂修相干的证据。”白玄继续道,“不要有任何质疑,我既然叫你去干这事,就必然有我的道理。”

张海卫郑重地点点头。

“最迟后天,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白玄说完这句便从桌上蹦下,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狭窄的房间。

张海卫叹了口气,随后揉揉眼睛,趴在桌上努力研读手里这份新的宗卷。

……

白玄出了张海卫的房间后,尹芸迎了上来。二人并未有半句多的话,后者就领头奔向一个地方。

位于石塔下方的地牢。

待走进地底的甬道白玄才缓缓开口:“他什么也不招么?”

“嗯!”尹芸一边走一边回答,“从抓进来到现在,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魂修嘛,肯定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那种类型。”白玄却笑了起来,“不过这种人你不必太把他放在心上,身为魂修就是罪大恶极,更不消说他害人不知凡几。对付他,你就得比他更狠。”

说着,他话锋一转:“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尹芸声音中有几分不耐,“不过你要牙签这些东西干什么?给他饭后服务?”

白玄撇嘴道:“这个世界因为灵力而精彩,也因灵力少了很多东西,我这是把那少了的东西展现在你们眼前。”

尹芸只是给他一个白眼。

甬道并不长,二者交谈间便到了底,负责看守的狱卒十分麻利地打开锁,把二人带进牢房。

这里的牢房不算少,与之前的娟香不同,这个被收押的魂修因为袭击白玄被关在了最深处,那里的神仙气多得都快要溢出。

牢房并不算正规,只是却颇为封闭,这样能保证房里的神仙气不溢出。话虽如此,就连这里的狱卒都不愿接近这里任何一间牢门。

最终还是白玄打开了门,里面飘出一阵恶臭,熏得他后退半步。

“你们都不打扫的吗?”

白玄眉头直皱,这种环境莫说审讯,就连多呆一会都是问题。

开门的狱卒脖子一缩:“要是随意开门神仙气的消耗就太大了……”

白玄瞪了他一眼,随后道:“算了!你们把他拉到第一间牢房,然后再来打扫。”

狱卒连连点头,招呼几个人,戴上简陋的呼吸器冲进牢房,很快就架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犯人。

白玄在鼻间扇了扇,随后跟了上去。而早在发现恶臭就出去的尹芸也回来了,手里还拎着桶水。

狱卒们把犯人按白玄要求锁在一张木板上,又用尹芸拎来的水将其身上沾染的秽物洗掉,白玄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因为袭击白玄的缘故,这位犯人遭到了极强的反噬,最后的结局是武学被破,连双眼都瞎了。

但他的鼻子还没坏,虽说神仙气对灵力者而已都如同浓度过重的二氧化碳,但臭味还是能简单的分辨出来。

四盏灯笼在墙上亮起,照得白玄的脸阴晴不定,在这昏暗的地方略显几分恐怖。神仙气作用于每一个灵力者,使他们心神不宁,就连狱卒们也受不了这里的气氛,在白玄的授意下一个个躲贼似的离开了监牢。

“你叫什么名字?”

白玄丝毫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他甚至戴好自制的手套,从一旁的托盘上捻起了一根牙签。

“青林。”

一个若有若无气若悬丝的声音响起。

“嗯?”这等反应显然在白玄意料之外,但他很快就释然了,黑暗的幽禁与神仙气的压迫,就连魂修也受不了。

说到魂修,大多数人都会想到黑暗、尸体、鬼魂等一系列令人不快的词,同时也下意识地把他们划分一类。但没人想过,或许他们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就算与这些东西为伍,也是为生计所迫。

“魂修?”

“魂修。”

“那天你去吴氏当铺,是想要干什么?”

青林沉默了,他整个人都安静下来,死了一般。

白玄对此只是嗤笑一声:“我知道你现在精神很不好,但还不至于连几个字都说不了吧!”

回应他的只有极淡的呼吸声。

“你可不要装疯卖傻,我有很多办法让你提起精神,精神到你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青林吐出一口浊气,又大张着嘴喘了几下,这才艰难的道:“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

白玄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波动,却让人感觉出一股冷意,他脸上笑容不变,嘴里的话也带着分笑意:“你再仔细想想。”

“真的,没有。”

“长久的神仙气的确能让灵力者脑子不太正常,或者说转不过弯来。”白玄用手指来回搓着牙签,“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青林再次沉默下来,他从白玄的话里听出了某些不好的信息,要是说不出令白玄感兴趣的话,接下来他恐怕就要遭殃了。

“我就去卖个东西……”

“卖东西?”白玄似乎并不满意,他的话越来越危险了。

“卖东西!”青林确认了一句。

白玄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到青林身边,抓住他的一根指头,把牙签轻轻抵在他的指甲缝里。

“再给你一次机会,认认真真的想一想!”

青林作为魂修的直觉嗅到了危险,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于是他奋力挣扎,但长久的神仙气的影响使他现在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就连支使在白玄手心里的指头都做不到。

“我……”

白玄声音依旧淡然:“说吧!”

青林心中升起了恐惧。

“我……就是去卖东西!”

下一瞬间,剧痛从指尖袭来。

白玄面无表情,将手中牙签慢慢推进他的指缝,眨眼间便推进三分之一。

“啊——”

青林那还浑噩的大脑在这瞬间变得清醒无比,缓慢推进的牙签像一根针扎在他心口,他碰不到,也拦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憋红脖子杀猪般嚎。

这痛嚎打破整个地牢的平静,似是一滩死水,终于掀起了波澜。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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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虚与实

在整根牙签捅进青林的手指后,白玄才默默的松开手。后者下意识的就要弯曲手指,接下来便是一声比之前更嘹亮的惨叫。

白玄等他叫了一阵,估摸着他从剧痛里回了神,才缓缓道:“这十指连心,古人诚不欺我。”

“我……我记起来了!”青林果然大喊起来,他呼吸急促,胸腔中发出风箱般的声音,“我只是明着去卖东西,实际上是受人吩咐,送一件东西进去。”

白玄沉默片刻,又淡淡的笑道:“什么东西?”

青林斜斜地望着他,干咽了一口唾沫,才哆嗦着道:“你要保证……”

白玄清楚他要说什么,随即拿起一根牙签,笑道:“只要你配合,这东西……”

啪——

牙签已然被白玄捏成两段。

“我是去送一块玉珏!”青林连思考都没有,就直接把知道的全部吐了出来,“伊大人发的任务,要我们把藏在各地的玉珏收来,送到吴氏当铺,事后当铺掌柜会给我们足够的报酬!我一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二……二也只是想捞些好处。”

白玄脑筋微转,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于是他跳过一个问题,直接问道:“伊大人是谁?”

“我们……我只知道别人叫他伊大人,其他的一概不知!他……他是重鹤城里修为最强的魂修,听说已经结了魂丹融了鬼境,还精通各种种术……”

他说这话时的语速极快,偏又紧张,于是半天都吐不清楚。

白玄并不在意,又问道:“就是说,他是你们魂修的头喽?”

“差不多……”青林先是畏畏缩缩地回了一句,片刻后猛地大喊,“饶命!”

白玄一惊,目光以极快的速度扫过青林全身。只见后者双目圆睁,大张着嘴,脸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团墨迹,这墨迹同入水般散开,但并未有太多动作,就淡化着消失于皮下。

而青林松了口气,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

白玄观察着这一切,片刻后嗤笑道:“呵呵!看来你的伊大人也不过如此呢!我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手段,但你刚才的表现无疑是透露出你们伊大人的力量,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强!”

“你……”

青林刚想反驳,白玄就自信满满的解释道:“神仙气可以压制灵力,但这根植于你体内的某种手段怕是受它的影响很小吧!饶是如此,它全力爆发的时候,依旧被神仙气压制得死死的。”

青林动了动手指,里面的剧痛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思索片刻,很快就喊了出来:“我说!我什么都说!”

“好!”白玄一拍手,走到他身边,慢慢解开他身上的枷锁,一边道,“我问你答,只要答案让我满意,我就能让你满意!”

挣开枷锁的青林从木板上坐起,他脸上闪过一丝狠意,但很快又被犹豫盖过。最终他重重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白玄的话。

“吴氏当铺的地位是什么?”

“是伊大人控制的下线之一,也是我们接收和结算任务的一个聚点。我们从当铺的一些暗语里找出任务,完成之后再到当铺领取奖赏……”

“你们递交任务是给里面的伙计还是掌柜?”

“都可以,整个吴氏当铺都是我……伊大人的地盘。”

“当初吴氏当铺外暴毙的死者是不是你所为?”

“是的,当时我是递交一项任务,而那人不仅得罪了我,还看到了我递交的任务物品。”

“你当时递交的任务是什么?”

“根据伊大人的指示,去任务指向的地方拿回的一块玉珏。”

话到这里,白玄突然沉默下来,他看着青林的脸,半响后才缓缓道:“那玉珏是做什么的?”

青林思索片刻,很快道出其中特性:“引祸、纳魂、索冤命……”

“你们的伊大人收集这些玉珏又是做什么?”

“这玉珏可不是他收集的,它们本就是伊大人自己制作的。他只是把这些玉珏散出去,等它们吸收到足够的能量,再让我们收回来……”

“原来如此。”白玄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片刻后话锋一转,“重鹤城内的魂修,你知道多少?”

“我……”青林突然卡了壳,良久才艰难地道,“我们本就是在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平日也不敢多在外露面,就算是偶尔交集,也都做了伪装,所以……”

白玄仍是看着他的脸庞:“所以你一个都不知道?”

青林垂下头:“惭愧……”

“哦对了!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完呢!”白玄又道,“伊大人要玉珏做什么?”

“是布置一些特别的阵法、或者手段吧!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修练。伊大人对我而言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我也不清楚他会用玉珏干什么……”

“那……你对这玉珏又了解多少?”

“我……这东西极其神奇,若不是弱了些,完全可以算作异宝。每一个玉珏都可吸纳百人魂命,这数十上百的玉珏下来……”

白玄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出奇地冷淡:“你知道得挺多的嘛!”

青林的双眼虽瞎,但心还未瞎,他很快就察觉出周围气氛的变化,于是后退一步。

但这一步并未给他带来半点安全感,因为白玄已经怪笑起来:“伊大人也不会想到,你居然会背叛他!”

青林一愣,随后一下反应过来。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仍是对准了白玄所在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

白玄轻笑着微微倾身:“重新介绍一下,伊大人新的合作伙伴——鹰犬捕犬头是也。”

这个答案与青林刚才的猜想不谋而合,他又后退几步,背都贴在了墙上,浑身颤栗:“开……开什么玩笑!”

“呵呵……”白玄在腰间一抹,手中已然多了把锋利的短刀,他一步步向青林靠了过去,“若不是我和伊大人订下盟约,你以为被遗忘了一个多月的你,会这样突然接到审讯吗?”

“你……”青林那作为魂修的直觉嗅到了白玄手中的刀,危机感慢慢地向他围来,于是他咆哮起来,“别骗人了!”

白玄笑着,短刀已经举了起来:“你可以再大声些,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听见!”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就是一个小跑腿的……”青林显然也认识到大吼是无用的,于是在一番连问后他带着哭腔贴墙缩到地上,“饶了我吧……我……我……不想死啊……”

“不死?”白玄只是冷笑回应,他的刀高高举起,“你不死,就该我死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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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张海卫

张海卫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躲在屋内的阴影中,大气也不出一口。

他的胸膛上,有一块漆黑的吊坠,吊坠中散出烟般轻淡的雾气,只罩住张海卫一人。

此时的他在监视萧螟暗。

白玄发布的任务即使他有质疑有不会真正说出来,他只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实际情况来做证明。这就是他在面对上级时能做的最大的反抗了。

他是个聪明人,尽管从模样上看并不聪明。他能处理好上下级的关系,也能从人的言语举止分析出人的性格,必要时也能发表高论。

他虽然聪明,但聪明得并不纯粹,他有不错的修为,但也不算强。

他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是识人之术。

许三笑是外细内粗,而田平方则是外粗内细,这两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互补。

他能看透这两人,却有些看不透白玄,并不是说白玄有太多的弯弯道道,而是此人善变,变的每一种还都让人觉得真实。

而现在的白玄令他陌生,甚至令他感到可怕,要知道自从二十八年前他遇见了那件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感到可怕了。

所以他并不违抗白玄的命令原因有二,一是出于职场的人情世故,二则是出于自私的害怕。

而他心里盘算的反抗在到了萧家这个小宅子后却动摇了,因为这不起眼的小院子底下居然暗藏玄机,这里有一个极简单的法阵,只要灵力者一靠近,法阵就会预警。

若不是他准备充足,这次的监视任务可能就要放弃了。

在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他终于溜进萧家的厨房,并在房梁上的某个角落藏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海卫又不是专业的特工,蹲房梁也是个累人的活计,就在他快坚持不了的时候,萧螟暗进来了。

此时只是下午十分,距萧家兄妹吃完饭还不过一个时辰,萧螟暗却又一次来到厨房,他抓好药生了火,看起来是在熬药一般。

这其中缘由张海卫自然知晓,只是令他不解的是,在熬药之前萧螟暗却突然催动了院子里的阵法,使它的探测范围探测强度猛增。

若不是张海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同一时间加大功率催动胸膛的吊坠,恐怕现在就暴露了。

一无所获的萧螟暗长舒一口气,一脸放松地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

房梁上的张海卫顿时睁大了眼,因为他已经认出来,那个荷包,并不一般。

那是一件极为罕见的异宝——储物袋。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包含空间性质的绝妙异宝。它既然出现在萧螟暗身上,就说明这个萧当名并不只是个普通的当名吏。

虽说张海卫身上也揣着异宝,但无论是引针还是吊坠,它们都只是异宝中的低级货,以他的出身和地位,能弄到两件也并非不可能。

而储物袋,就算是最低级的储物袋,其价值都能与高等级的异宝媲美。

若说刚才的张海卫打起的是十二分精神,那么现在的他,打起的就是万分的精神。

萧螟暗轻轻打开储物袋的口子,从中取出一个玉瓶,这玉瓶乃是黑白相间,白是凝固的白,黑是散乱的黑。

他并没有急着打开瓶盖,而是闭上眼睛,嘴里念叨起了什么。

只见无数黑纹在他脚下蔓开,铺满了半个厨房才堪堪停住。两团黑气从他体内钻出,一左一右围着他打转,在转了无数圈之后,但见两团黑气一颤,其中各伸出一只手,猛地把黑气拉开。

两个浑身漆黑的怪物跑了出了,一个还是人形,却张了四只手,另一个像是条狗,但毛发却如刺猬般根根竖起。

张海卫干咽了一口唾沫,他嘴里发苦,心里也在叫苦。

“不是说萧螟暗只是星辰初期么,使的也只是一对招阴掌……这诡异的黑纹先不说,只说这两个怪物,都是星辰中期了啊!”

而下面的萧螟暗这才作轻松状叹了口气:“有三道护体,也算……”他话未说完,又转为一副愤怒的模样,“若不是那该死的白焜胡乱破坏,我也不必用这该死的东西了!不行,只是三道还不保险!”

张海卫听得白焜二字,心中念头急转,但下一刻,他就把这些念头全部丢掉了。

萧螟暗张开嘴,又一团黑气从他嘴里钻出,这团黑气出来之后便迅速膨胀,很快就比他人还要大上一圈。

同样的,这黑气中间也伸出一只过分巨大的手,撕开黑气后,一个巨大且熟悉的怪物出现在张海卫眼前。

它有着淡绿色的皮肤,皮肤上满是褶皱,但它身体却极其肥胖,肥胖到这个厨房都有些装不下它。

当然,它最具代表性的,还是它那张裂开到耳根的大嘴。

火光、血光……

二十八年前的发生的事再度从张海卫脑中浮现。

“我就是魂修啊!来杀我呀!”

萧螟暗看着这个巨怪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他身上气息一收,下一瞬间猛然爆发出星辰中期的气息。

“压制得蛮辛苦呢!虽说我缺失了天道之法,但集五道之力,也能控制这阴阳炼魂瓶了吧!”

说着,轻轻打开了瓶塞。

下一瞬间,无声的鬼喊从瓶中冒出,如果不在厨房里就不会听见,而在厨房里的人,这鬼喊就如同在耳边炸响。

鬼喊的同一时间,玉瓶中飞出一股漆黑气流,这气流一出现,立即化作无数人脸大声哀嚎。

萧螟暗这时盖上盖子,举起空的手,地上的黑纹还有三个怪物身上同时亮起黑光,投在那举起的手上。

有了这四种力量加持的萧螟暗举起的手一握,布满人脸的气流一颤,随后不甘地冲进手心,最终凝实成一团黑水。

张海卫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在气流出现的时候他就看破了它的本来面目,那是无数魂体的魂灵杂糅。

萧螟暗!是魂修!

但他心里没有半点因萧螟暗这隐藏身份而产生的惊讶,也没有半分因找到突破而产生喜悦,相反的他心里涌现出无边的愤怒。

“重鹤军来了啊!萧列迁你是真的想死?”

萧列迁你是真的想死?

萧列迁……

萧……

萧!

萧螟暗!

“我早该想到的啊!”

张海卫抬起头,俯视着下方被怪物包围的萧螟暗,他眼角不自觉地淌下泪水,滴落在地。

萧螟暗脸上刚升起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他向张海卫所处的地方望去,虽然只看见黑暗的角落,但他还是笃定那里藏了一个人。

“你是看了……多久啊!”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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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巡鹰

在萧螟暗开口的时候,张海卫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

正所谓覆水难收,张海卫并不后悔刚才没控制住自己,相反,他甚至憎恨着自己为何没有足够的力量。

是的,他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并非下面的萧螟暗的对手。

但萧螟暗并没有给他足够多的机会来思考,他在发觉落地的泪水时就清楚有人避过自己那并不高明的阵法闯了进来,甚至就藏在自己眼皮底下。

最重要的是,这个不速之客看见了自己使用阴阳炼魂瓶。

无论是阵法,还是他使用的特别的功法,他都能解释。唯有阴阳炼魂瓶他解释不了,因为这里面装满了魂灵的哀嚎。

明眼人都能看出它那魂修异宝的本质。

所以,在他发觉有人偷窥时,无论那人是什么身份,都与他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恰好房梁上的张海卫也有此意。

吊坠上的流光散去,张海卫的身影出现在房梁上,目光低垂,以掩饰其中杀意。

他轻轻地张口:“萧列迁。”

萧螟暗一眼就认出了他,却听见了这个名字,旋即嗤笑道:“你不是张头领吗?怎么,改了姓名。就这么想入我萧家门?”

张海卫只是笑笑,他心里认定了答案,就没必要再说出来。

三个怪物都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它们身上的气息令张海卫脸色发白,尤其是那巨怪张嘴咆哮时。

下一刻他从房梁跃下,几乎是同一时间,黑色纹路化为暗索从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冒出,像是一丛随风的青蒿。

他双脚落在灶台上,迎面而来的是早已准备好的巨怪的手掌。这只手也是巨大无比,且迅速非常,但它仍落了空,一巴掌把灶台拍成两段。

至于张海卫,他虽怒火中烧,但理智尚存。他自知自己的修为在萧螟暗面前完全不够看,所以他最早的打算就是逃。

有心算无心之下,加之萧螟暗也不想弄大动静,他居然成功地逃了出来!

一跑出厨房,他就掏出放置在最顺手的地方的信号弹,向天空一弹。

刚反应过来的萧螟暗见此,立即大吼一声。他已然顾不得院子里还坐着他的妹妹,属于魂修的恐怖气息在这瞬间完全绽放。

张海卫脚步不停,几步就冲进院子里,抬头就看见一个精致的小姑娘坐在院子里。她手里还端着热茶,正呆呆地望着他。

萧螟暗的妹妹!

张海卫顿时想起这女孩的身份,于是怒火顺着记忆燃烧起来,一时间他居然想杀了这个女孩!

但很快理智占了上风,现在已是性命攸关,若是命没了所谓的仇也就报不了,况且只要揭发萧螟暗的真实身份,后者受到的待遇绝不亚于他自己的复仇。

话虽如此,张海卫还是向着萧晓幽跑了过去。他没有时间去捉住萧晓幽,但他可以在经过的时候,让这个久病成疾的女孩雪上加霜。

这也是一种报复。

萧晓幽还是怔怔地看着他,她甚至看不清张海卫的动作,连脑子都反应不过来,在她想明白张海卫要做的事之后,后者已然来到她身前。

在张海卫身后追逐的萧螟暗心跳都慢了半拍,他清楚地看见张海卫身上激发出一股灵力,将还端着茶水的萧晓幽震飞了出去。

那可怜的姑娘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

似是一盆滚油浇在心头,萧螟暗只觉得心里一痛,紧接着无边怒火顺着热油燃烧。

他随手一抓,身后怪物皆化为了黑色气团飞入他手心,地上攀爬的黑纹也顺着脚往上爬,很快他就成了黑暗的化身。

他停下脚步,望着已然冲出院子的张海卫,面无表情地把手中攥着的三团黑色气流吞入口中。

黑暗迅速隐去,但萧螟暗已经大变了模样,他身上缠满了黑纹,黑纹在他额头集合,扭曲成一只黑瞳。

除此之外,于他头上、肩上、臀上,各长了只角、双翼、单尾。

他赫然成为了怪物!

……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许三笑眼睛睁得老大,他把白玄按住,伸出的头像择人而噬的老虎,“先不说你为什么把老张派去,就单说监视萧螟暗,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白玄试图挣脱许三笑的束缚,他扭了扭肩膀,可肩膀像是陷入泥中的树根般岿然不动,于是他放弃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许三笑瞪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于是态度更恶劣几分,“你的理由何曾有过理由,不过是你心血来潮!”

白玄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无奈顿时化为轻蔑:“可你说的我那没有理由的理由,最终还是有了结果。”

许三笑瞪了他许久,也是找不出回的话,于是只得丢下他,在房里巡个椅子坐了,但仍是一脸愤然。

田平方见他如此,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犬领大人,这并非我等无理取闹。只是萧当名一为朝廷命官,二则与我等在外出了不少力气,而海卫亦是我等袍泽,你如今如此行事,也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白玄一手活动着肩膀,一手揉着鼻梁:“所以你们还是要听理由喽!”

“正是!”

“那好!我就给你们说上一二!”

白玄这次只是瞥了一眼许三笑,就痛快地答应了。许三笑虽然被这一眼看得火冒三丈,但出于想听解释的情况下,只得捏着拳头忍了下去。

“我先说的是萧螟暗。来往于你我还有慕武三人的消息全部是他的巡鹰一手操办,但张海卫……”白玄极度散漫地说着,在他说到这个人名时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很快他就把这不习惯抹去了,“……咳说过,我们的信件都被人拆开过,想必仅这一点萧螟暗就有足够的嫌疑了吧!”

田平方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许三笑却是不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万一是别人……”

白玄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去找过饲养巡鹰的人仔细问过巡鹰的特点,这种鸟有个配不上它名字的特点——欺软怕硬,而且极度胆小!

“胆小到什么程度?如果它在一个地方遭了危险,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危险,它以后都会远远地绕开那个地方,到中年后它甚至因为遇见的危险太多,出一次巢都得小心翼翼七拐八折。说来可笑,正是因为它能七拐八折的归巢,才会有人养它用做信使,还得了个巡鹰的威风名字!”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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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惑

“即是说,它可以被抓住一次,但不可能被抓住第二次?”田平方果真不愧为许三笑的智囊,他一言道破问题所在,“若信件只是被拆过一两次也就罢了,可每一封都逃不了……”

许三笑还是不死心:“若是那偷看信件的人在巡鹰身上留下印记……”

“那你真以为萧螟暗是白痴吗?”白玄毫不客气地回道,“留下印记,他岂会不知道?”

“可若是留下印记之人修为远高于他,怎样?”

“这不可能,”白玄颇有自信地道,“那隐藏的魂修修为绝对不高!至于原因,倒也颇为简单。若是重鹤城有了高阶魂修,那这魂修……只会是将军的人。”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屋里的人都愣愣地望着他,最后还是白玄打破了沉默。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白某说话虽不好听,但这是事实。这犯案魂修修为还达不到远超萧螟暗的境界,一旦他达到那个境界,我们根本插不上手,将军自己都会收拾了他!至于说他是将军麾下,这更不可能。因为我们调查此案的权力,就是从将军那拿到手的!”

“仅凭这一点吗?”田平方脸色有些不好看,白玄说的虽然正确,但这只限于怀疑的猜测,也太少了一点。

白玄似是看破他心中所想,继续道:“在案件没有头绪的时候,一点怀疑都值得我们去调查。况且,萧螟暗的疑点可不只这么一点!”

“那还有什么?”许三笑显然没有给白玄好脸色。

白玄只是解答道:“我怀疑在大毛林时候,条鱼就是死于他手!”

“为何?”

田平方问道。

许三笑刚要咋呼,突然向后望了一眼,便安静下来。

白玄并未注意他的异常,他只是道:“条鱼死在大毛林里面,而他本来的任务是把那魂修异宝送回来,但不知为何偏离了方向。白医师发现他尸体的地方分明是在林子里面,这就很引人深思了!”

田平方点点头:“内奸!”

“正是!”白玄也点头道,“正是因为有奸细才能用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把条鱼引入密林之中,并让他在不设防的情况下……”

他并未说完,而是话锋一转:“条鱼身上有两处伤,一是其腹部的刀伤,二就是他掉了的脑袋。这中间,腹部的刀伤极为明显,它是由下往上——便是这样。”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攥紧了,做出一个贴人捅刀的架势:“根据刀伤可以判断,这个内奸和条鱼的关系还不一般,常人还做不到贴面相拥。”

“可萧螟暗跟条鱼的关系可是很差的啊!”田平方又道,“你说的这个贴面相拥……”

“在某种条件下,还是可以达到的!”白玄打断他的话,慢慢地把刀归入鞘中,又道,“在白医师到达条鱼尸体所在地之前的这一段时间,萧螟暗很碰巧的不在啊!”

许三笑又张嘴了,这下却稳重许多:“当时不是我叫他们出去么,不在的可不止他一人。”

白玄道:“可在他搜寻的队伍里,我也打听到一件事,萧螟暗在也队伍里也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就找到了两具尸体。”

几人点点头,表示知晓。

“而这消失的时间嘛……”白玄自信一笑,“恰巧与条鱼死亡时间不谋而合。”

田平方居然吐了个槽:“在你心里这个恰巧和一定是一样的吧!”

“并非如此!”白玄否认,继而又道,“我们再来作一个推论,假设萧螟暗真是魂修,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首先,他以助我们相互联系为由借于我等巡鹰,而这巡鹰实则是偷递我们之间的情报,用以交给他的上层。这样我们在后来就只能窥见一些魂修踪迹,却无法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

“其二,他是魂修,自然清楚那些失踪之人的尸体位置,能随便找出两个曝野的尸体对他而言是再简单不过。

“其三,他既然是魂修,那自然会藏着一份魂修手段,这也是他为何能偷袭条鱼甚至在对方毫无反抗的情况下杀死对方。”

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白衫男子两眼死盯着他不放,正一步步走来。

白玄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出半分慌乱,也不摆谱,只是笑道:“白医师是什么时候到的?”

“很久!”白焜冷冷地回了一句,便又道,“你说的可为真?”

许三笑等人转过身来,看着来人,身体都不同程度的绷紧,尤其是前者。

白玄自然感觉到他们的异样,他强忍下心中慌乱,却突然心生一计,于是笑容满面:“只是猜测罢了!”

白焜依旧冷声道:“只是猜测你就派人前去?”

白玄心中有了底,这下是完全不慌了,于是颇有风范的道:“只是看一看,若不是,就不是,若是,那就算中标!”

“若真是呢?”

白玄起身:“岂不美哉!”

白焜盯着他,再未说一句话。

白玄走了两步:“我曾在张……海卫走之前给了他一筒信号弹,若是有了危机,就可以拉响它。他在重鹤城要能遇上什么危险,也只有那一个答案!”

“萧螟暗是魂修,还发现了他!”田平方给了个完美的助攻。

白玄走到白焜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一指外面:“你且看!”

白焜转身,看到了那远处被染出一片血红的天空。

许三笑捏紧了刀柄。

白玄从怀里掏出个小盒,轻轻打开,里面有一根银针,正东扭西转地摇晃着。

“这是张海卫走之前给我的子母引针中的子针,它针尖的方向就是母针所在之处,白医师可有兴趣,随我鹰犬捕捉拿犯案魂修!”

白焜看了他一眼,其中颇有几分厌恶,却仍是点点头:“那便再好不过!”

得了许诺的白玄终于放下心来,他看着跃跃欲试的许三笑,突然道:“我与白医师前去捉拿萧螟暗,还请许鹰领前往萧宅,搜拿证据以及……抓捕从犯萧晓幽!”

一旁的尹芸突然回过神来。

“萧晓幽?”

许三笑有些不爽,更有几分不解:“她是什么人?”

“萧螟暗的妹妹。”白玄笑道,“当哥哥的都是魂修,许鹰领觉得,这个妹妹会是什么好东西?”

许三笑愣了愣,似是反应不过来。田平方却颇具深意地望了白玄,但他拉了拉许三笑的衣袖,弯腰拜道:“属下明白!”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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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过如此,幸而如此

张海卫在逃。

他现在极度的后悔,自己那有心之举并未使自己脱离困境,恰恰相反,追逐着自己的萧螟暗还不知发了什么疯,已然不顾魂修身份,甚至肆意释放自己魂修的妖魔力量,在他身后肆虐。

街道、院墙都在他的力量下化为齑粉,甚至有躲闪不及的平民,也被灵力卷入,瞬间便被碾成肉泥。

后悔是引子,各种负面情绪随之而来,或是愤怒或是恨意,还有深藏的恐慌。

害怕!他在害怕!

张海卫突然发现这件对他而言极其可笑的事情,他从小都假象的敌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害怕。

父亲凄惨的模样历历在目,临死前那一声“不要动”也一直在耳边。它们存在的时间越长,恨意也就越浓,但心中对所谓魂修的惧意,也就越重。

仇恨是一坛深埋的酒,时间越长,恨就越浓。而那些变淡的恨,只是还不够浓而已。

惧意,同样如此。

因魂修而愤怒,也会因魂修而恐惧。

张海卫一直觉得自己无愧于心。家破人亡,他从未断过对萧列迁的搜查;继父兵役,他也兢兢业业,混上了什长位置,成为都尉心腹,甚至在军队里再熬上几年,升个都尉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心中的恨,他从未停下过对正义的追逐。他也破过案,也抓过凶,还劝导过小贼小盗,使之回归正途。他一直觉得自己无愧于重鹤军之名,像他父亲一样,面对邪恶敢发出呐喊。

现在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比不上父亲的。父亲在面对远超他的力量依旧能奋起反击,而他只是直面能杀死他的力量,就已经在逃。

只有真正面对死亡,他才知道真正的勇敢。

或许当时的父亲也像他一样,也是想逃,只是袭来的力量太过恐怖,他连逃都做不到。

既然逃不了,那干脆就拼上性命。

而自己,现在却有逃的机会。

惨叫在他身后从未断过,星辰修为的灵力者远超常人,正如当初尹淮对齐骏冬说的那句打油诗。

脉华田实骤星辰,余下不过是凡人。

发狂的萧螟暗像是一台杀戮机器,所到之处鲜血淋漓,但张海卫却挑不了逃的路,他因为逃得很急,所以连转弯都做不到。

他只能认准一个方向,然后顺着这街道,一直跑下去,直到有人能救他。

他跑得已经够凶,脸上也布满狰狞,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很多人都看到了,但也有很多人都躲不了。

然后,便被萧螟暗撕成碎片。

惨叫好似有了形体,那些声音堆积起来,化作沉泥,拉扯着他的脚,让他的步伐不由得慢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救他,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更不知道萧螟暗还要杀多少个凡人。

他只知道这些人是因他而死,因他的恐惧,因他的胆怯,因他这个伪善的小人。

他为了贯彻正义,见识了太多的罪恶,不知不觉间,那些他曾深恶痛绝的东西,已然渗入他的体内并扎根其中。

时间会使好的东西更好,坏的东西更坏。

但是好坏之间,到底哪里是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那是相对于白纸而言。

人总不可能是白的。

或是赤,或是黑。

当朱和墨在一起,那么会是朱染红了墨,还是墨染黑了朱?

没人知道。

许三笑饱经世事,但世事总是市事,所以他变得市侩。他张海卫坚持正义,但正义永无定义,所以他变得圆滑。

圆滑,就无棱角。

无棱角,就无担当。

就算他想担点东西,磨圆的心也担不起来。

当惨叫在他耳边摇曳,当自责拉住他的脚步,他那颗圆滑的心,也会骨碌着把这些东西撇净。

张海卫,终究是张海卫。

张,是他的姓。海,并不是海洋,而是对数量多的俗称。卫,则是很简单的保卫。

他的名字,就是要保卫自己所想要保护的所有东西。

“其实……我也无路可逃呢!”

当碾压级的力量袭来,逃,还有一线生机。

当时他的父亲,是义无反顾地迎上了敌人。

把他锁在了屋里。

父亲一开始,其实就没想过逃。

他是重鹤军,即使当时是例假,即使胄甲已卸,即使宝剑藏鞘,他依然是重鹤军。

为了儿子,为了村子,为了重鹤军的操守。

即使知道对方的可怕,他还是站了出来。

卸甲重披,藏剑再出。

用生命,挥了那一剑。

张海卫还在跑。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儿,妻子是个强势的女人,他也长得五大三粗,生的儿子却文弱得很,拿不动刀,只握得住笔,却也喜欢英雄。

他儿子是喜欢他的,即使他五大三粗,即使他络腮胡子,即使他总会责骂,但儿子依旧喜欢他。

因为在他儿子眼里,披上重鹤军甲的父亲是多么的帅气,行步威武站立刚正,就连那扎人的胡子也显得威风,整个人就像说书里走出来的豪杰。

儿子对他,就像他对他父亲那样。

他父亲最后也没辜负他的崇拜。

可是他呢?

一开始的逃,就决定了他不是豪杰。

因为豪杰是不会逃的。

即使身上的血淌干,身体被碾成肉末,骨头被捏成渣滓。

逃是止不住的。

因他逃跑而死的人很多,他再逃下去死的人会更多,而如果他不逃的话,又会怎样?

死的人还是死了,也复活不了。

但是

但是……

但是!

前路模糊了。

张海卫下意识地擦了下眼睛,衣角居然沾上了水渍。

何苦呢!

人生百年,终究不过一死尔。

“萧列迁……”

他捏紧了右手,唤了一声这个从未在他记忆里淡化的名字。

火红的光在他拳头上亮起,像是初升的朝阳,不甚明亮,却颇为显眼。

他猛地刹住脚步,回身一拳。

“我找了你好久啊!”

萧螟暗冲势未减,面对这个拳头,他咆哮着,用头撞了上去。

红与黑在这瞬间碰撞。

最终是墨染黑了朱。

张海卫被撞得飞了出去,他整只右手只听得“咔啦啦”的声音,便扭成了四截。

他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脑子里也划过许多的记忆。

妻子、儿子、父亲、萧列迁、萧螟暗……还有白玄。

人生不过如此。

人生幸而如此。

他砸在地上,碰撞的剧痛撕裂心肺。但他毫不在乎,强忍着痛一个前翻站起,手在腰间一抹,一抽一抖一扭,腰带相互扣住,化成一支半丈短枪。

他右手已废,便左手持枪,直指萧螟暗:

“魂修!来战!”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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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终悟

萧螟暗并未被他吓到,这个已经异化的怪物再次发出一声咆哮,便如离弦之箭。

他身上黑气也不再翻滚,而是随行动化成一支利箭,眨眼间来到张海卫身前。

他双臂黑气沾染,凝固成铠,十指合并,便如刀剑,势如破竹,一往无前。

张海卫也未被吓到,他在说完话时人也动了。虽是单臂擎枪,却也敢抒豪勇,短枪霸气稍逊,但戾气更佳,枪锋所处,便是杀机。

二人近身,便见拳影叠叠,枪锋森森,肉拳软枪也有金铁之声。他二人你来我往,眨眼间便已攻守数十招式。

这其间,却是张海卫更甚一筹。

不是什么英勇,更非什么怒气。而是萧螟暗已陷入疯狂,虽是只攻不守,却并无章法,好似醉汉洒泼拳,力劲大但无准头。

张海卫脚上却有一双宝靴,穿之行走如风,不仅减压缓震,还能附之灵力,踢出强劲的攻击。

张海卫便是倚此为凭借,以短枪对敌拉开距离,免遭突袭;再以宝靴移动,左右横移,躲过萧螟暗一次次的强击。

这二人一人为攻,一人为守,战况竟是胶着起来。

两人再斗了数十招,这街心已无一处好地,碎石横陈,鲜血四溅;周围房舍也未能逃过,但见华楼化断垣,锦阁成绝壁。

这时萧螟暗动作突然一滞,眼中亮起诡异的红芒,他整个人就像断片一般,行动僵硬缓慢。

张海卫自不会放过这等机会,手中短枪疾刺而出,势威好似出海蛟龙。

但萧螟暗脑袋却是一抖,整对眼睛都化为血红,那卡顿僵硬的动作突然变得润滑,一把抓住了袭来的枪头。

他狠眨了下眼,张开嘴,露出其中的一片血红,这才艰难地道:“你该死呀!”

张海卫在短枪被抓住时就感到不妙,但他毫无惊慌之色,只是松开手,同时张嘴一吐。

数十根银针从他嘴里射出,全部袭向萧螟暗。萧螟暗只是抬手,但本灵活的四肢又卡顿了一下,这一下便使得所有银针逃过拦截,一根不少的全没入他体内。

银针入体,却并未出现伤口,更未有血迹,只有丝丝黑气从萧螟暗身上喷出,好似漏气的气球。

张海卫脸色大变,左手连忙掐诀,大喝一声:“爆!”

强烈的火光在萧螟暗身上亮起,同时也荡起大股黑气,这黑气并未四散,而是膨胀两下后又突然向内挤压,把爆炸的亮光碾成粉末。

张海卫在看见鼓起的黑气就知道此事未有寸功,便驱动宝靴急急后退,同时取出一粒丹药连忙咽下。

那丹药入体,便化作一团清气散入张海卫体内,因战斗产生的疲劳酸痛顿时一扫干净。张海卫这时猛地捏住断成四截的右手,在断处狠捏几下,只听得“咔咔”声响,本以畸形的手臂居然被他捏了回去!

捏好手臂的他向前一看,那团黑气已经收缩得差不多了,里面已经能看见人的轮廓。

他没有犹豫,右手平举,左手把衣袖撕开,又在右手上连点数下,最后大喝:“开!”

裸露的右手臂仿佛失去所有水分般瞬间干瘪,右手手心也裂开一道缝。这条缝中先是闪过一点血光,随后一条赤色光柱激射而出。

光柱径直没入黑气之中,眨眼间消失于天边,张海卫依旧平举着右手,他手干枯得吓人,但脸上却是开心的笑:“我……终于……”

他的话没说完,笑容也凝固了。只见那团黑气散尽,怪物的萧螟暗炯炯有神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比之前更加可怕,身上装满了黑色纹路的甲胄,头上独角已化作双角,双翼不在,身体却是膨胀了一圈,尾巴更长一分,正击打着地面,把碎石打成齑粉。

在他的腰部,有一个小洞,但这小洞被黑气包围,正在不断减小。

“原来你擅长的是术,并非是武!”怪物的萧螟暗道,“不愧是重鹤军,只是一个头领就如此厉害!”

张海卫呆呆地望着他,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大口大口地喘气。这并非他被吓住,而是刚才那一击的消耗,几乎费尽他所有的灵力。

灵力者虽极为强大,但也有一个弊端,若是身体灵力尽失,他们能表现出的力量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当然,若是体修,则另有他论。

“为什么你能挡住……”

萧螟暗已是胜券在握,所以他也不急了:“我修练的功法有些特殊,看起来很像魂修,其实并不是。我每展现的一种化外的力量,都是我寻找材料炼出来的身外化力,它们算是我自身的力量,也不算是我自身的力量……说来麻烦,不过你只要明白一件事,现在我的修为,可是堪比结丹的存在!”

说罢,捏着短枪的手一抛,无数黑纹出现在张海卫脚下,将他牢牢锁住,短枪从他肩上插过,又把他人也钉在地上。

萧螟暗这才慢慢走到他身旁,看着这个大胡子:“我本来也不想害人的,可是没办法。其实我也过够了这样的日子,但我总不能放弃她,可是你……你要是真一心地跑,说不定还没有这档事,可是你偏偏要伤害她!她做了什么呀!你有什么事都冲我来,伤害我妹妹算什么本事!”

他慢慢地举起手,身边响起了许多哀嚎,莫名的力量在他身边浮现,张海卫甚至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模糊了。

就好像,淹没于黑暗。

“既然你发现了我魂修的身份,那我就用魂修的手段杀了你!拘你的魂,让你知道……嗯?”

金色的光芒从张海卫身上亮起,这将死之人此时居然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萧螟暗手中力量散去,他拉开张海卫的衣襟,取出这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个漆黑的弹管,萧螟暗突然想起,张海卫逃出之前向空中发了一枚信号弹。

那……

家里……

妹妹……

等等我弄出这么大动静!

他那因承受太多外来的力量而变得缓慢的脑子终于快了一点。

张海卫看着他的脸色变化,又看着那发光的弹管……

突然,他察觉到了什么。

目光斜移,在远处的某个房顶上,站着两人。

一人,带着犬型铁面。

一人,白衣飘飘。

犬领和城尹府客卿医师。

后者是结丹强者!

只是他们为什么站在原地?

张海卫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

他看了看萧螟暗手中拿着的弹管。

他笑了。

“这才是我的宿命吧……”

“你说什么?”

刚反应过来的萧螟暗瞪着他,语气不善。

下一刻,弹管爆炸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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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遗语

许三笑正命人把昏迷的萧晓幽押起来,此女是白玄重点说过的对象,自然要小心一些。

在他身边,则是田平方。长髯随风飘乱,他置之不理,甚至连宅院和押送萧晓幽,他都未参与。

他只是眯着眼,抬头望天。这是他一贯的思考习惯。

“我明白了!”

他突然喊了出来,声音骇人,脸色同样骇人。

许三笑被他吓了一跳,不爽道:“你明白什么了?”

田平方并未直接回他,而是对着一干手下道:“你等先把搜寻的东西和这女人押送回鹰犬捕,我与许鹰领另有要事!”

这群人对视一眼,皆是郑重地点点头,根本没有再询问许三笑的意思。许三笑也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因为田平方已经拉着他跑了出去。

田平方寻着地上的血迹一边跑一边道:“我思前想后许久,终于明白了白玄的意思,那个混蛋……”

许三笑不解道:“他怎么了?”

“我敢肯定的是,他一定用了什么方法知道萧螟暗是魂修,所谓的让老张去,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萧螟暗乃是当名吏,若无明证,根本抓不了他,二则是,他想杀了老张!”

“他……”许三笑不可置信地道,“他为什么?”

“因为石慕武!”

田平方提高了些音量:“或许他就从来没相信过我们,相对老张而言,石慕武才算姓白的心腹。这二人留守但石慕武却失踪,换作是你,会相信老张的话吗?”

“我……”许三笑一滞,但很快想到了对应点,“可他不是说先肃清内奸么?”

“我们都以为的是肃清内奸,可他心里早有内奸的人选,就是老张!”

许三笑这下找不到反驳的突破口了。

“前段时间他请人做过一个东西,拿着张海卫得来的鬼玉珏当做材料,制成一件只针对魂修的利器。此物不过指节大小,却有极强的威力,若是有魂修在它身边动用魂修功法,那么此物就会爆炸——其威力接近结丹强者一击。”

田平方道:“因为此物是托我与老张找的人,所以我知道它的厉害。姓白的原说是拿这东西防身,因为他贪生怕死,我倒也没有怀疑,如今看来……”

许三笑心也提了起来:“如今怎样?”

“他该是给了老张,并且以老张不知道的方式。”

“什么方式?”

“信号弹!”田平方眼中闪过名为睿智的光芒,“这是姓白的唯一能正大光明塞给老张并且不引起老张怀疑的东西,而且此物还有一个优点。信号弹响,证明真相大白,但萧螟暗也一定发现了他,二者无论如何都会交手。既然萧螟暗是魂修,他的修为却只是和老张相当,萧螟暗为战胜老张定会动用魂修手段,届时此物触发,二人……”

轰——

远处的爆鸣声打断了他的话,二人脸色齐变,许三笑更是步子一顿,身上佩刀长鸣而出。

“走!”

他拉上田平方,刀向爆鸣方向一指,竟是拖着二人飞驰起来。

田平方缓过神来,又道:“这也是他为何如此分配,将你我二人支来搜寻萧螟暗老巢,他是怕我们在场,发现了不对……”

许三笑握刀的手已经在颤抖。

“他白玄不过一破落户,只得统领抬爱才与我等坐齐,平时一口一兄弟喊得多亲热,谁会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他?不过一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许三笑维持着沉默,但他双眼已是通红,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张张画面,停得最久的分别是两张:

“我张海卫是以正义为名,定要扫清这朗朗乾坤!”

“我欲伸张正义于天下,挽救危难百姓于泥浆!以此一生,不死不休!”

……

爆炸席卷了方圆近十丈的土地,这等威力既让白玄高兴,又让他心惊。

喜的是如此威力之下,张、萧二人怕是会死得连渣都不剩,惊的是这恐怖的爆炸居然只想当于结丹一击。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胸膛,那里有景其山留下的暗招——炎山印。

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是极度地渴望灵力,但在尹芸的解释下、秦邺的暗算下以及现在突然的地位,他一度放弃了修练。

千创山脉中的老鼠虽强,但也并非无敌;昔日齐骏冬的碾压,也不过是速度更快力量更大而已;就连星辰后期的钱汉书,不也死在一弩偷袭之下?

灵力者虽强,也并非无敌。

但现在看来,自己错了,大大的错了,错得简直离谱。

灵力,根本不是人的力量了!

他拉紧了身边白焜的衣袖——这个人,也是个人形兵器。

白医师语气冷淡:“你现在还拉着我作甚?”

“那二人都已化为齑粉了吧!”白玄的笑不曾消失过,“既然如此,医师还急着去作甚?”

白医师也是笑了出来:“你确定?”

“嗯?”

但见下方烟尘散尽,出现一个大坑,但坑中二人,一人衣衫褴褛,一人奄奄一息,却都不曾死亡。

“再不管,萧螟暗可就逃了!”白焜虽是在笑,脸上表情却颇为可怕,“你们自家的事我就不管了,但萧螟暗若是逃了……”

白玄叹了口气,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看着白焜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捏紧拳头:若是我有力量……

但他最后也就是又叹了口气,还是追着白焜的背影去了。

……

萧螟暗身上一层恶魔的装束都在爆炸中泯灭,换来的是他的毫发无损,他慢慢走到张海卫身边,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大胡子:“真有你的啊!”

那爆炸的弹管居然具有指向性,一股脑地把力量泼洒在萧螟暗身上,张海卫受到的不过是余波影响,饶是如此,灵力耗尽的他也是丢了半条命。

但此时的张海卫还在笑。

“你笑什么?”

“这就是宿命啊……我父亲死在你父亲手上,我也……”

他没有说完,因为萧螟暗五指如锋,刺进他的胸膛,把他肋骨捏断,把他心脏取了出来。

“莫名其妙……”

萧螟暗只哼了一身,旋即脸色剧变,也不见他做了什么,身子一闪,已然消失。

白焜身影浮现,愣愣地站在适才萧螟暗的所在地。

白玄从屋顶滑了下来,看着这一幕,走过去道:“怎么了?”

“萧螟暗逃了。”

白焜只冷冷地回了一句。

白玄脸色一僵,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幸好我还留了一手!”

他庆幸般舒了口气,小腿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低头一看,正是被掏了心脏的张海卫。

白大人心里顿时凉气直冒。

“我……不恨……替我……萧列迁!萧列迁!萧列迁!魂修!杀……”

他拼尽全力喊出了这些话,但终究喊不下去了,护住心口的仅存的灵力也消散了。

他头一歪,还是死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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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恕难从命

白玄拉回腿,看着张海卫的尸体眼神略有不善:“死都死了,还来……”

他话并未说完,白焜就用行动止住了。后者身体横移,拦在前者身前,同时举手,一个银白的罗盘便从中浮现。

“你这是做什么?”

白玄不解,正想退后,却见前方街道升起一股浊浪,一道人影便扑了过来。

“姓白的!”

霎时间银白罗盘光芒大作,几近瞬移挡在人影身前。但见寒光乍起,无数锋利地气流四散,将这本满目疮痍的街道破坏更甚。

一滴冷汗自白玄脸颊滑过,白焜手一招,银白罗盘飞回,停在他身前,上面的指针轻轻转动,似是威胁。

前方气流散尽,白玄下意识地往白焜身后躲了躲,却见得那人竟是持刀而立的许三笑。

“为何阻我?”

他并不看白玄,只是对着白焜。

白焜此时居然还笑了笑:“我也姓白啊!”

“此事与你无关!”许三笑道,“我找到是你身后的人!”

白玄心中一动,自然而然地出现一个名字。所谓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为,他既然是做了,就一定要想到事情被揭穿的后果。

只是他没有想过,看上去颇为市侩的许三笑居然会有如此行径。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腆着一张笑脸道:“许鹰领找我是为何事?”

“你还好意思说?”许三笑说着,视线游走到张海卫尸体上,顿时怒不可遏,“今日就用你的性命,来祭奠我兄弟的在天之灵!”

“慢着!”却是白焜站了出来,他并未有多的动作,但仅是结丹强者的身份便足以让人小心,“你们鹰犬捕的事我不管,但是这位犬领,我怕是不能让你动手。”

“凭什么?”

“凭我比你强!”白焜道,“他若是死了,逃掉的萧螟暗怎么办?”

“萧螟暗逃掉了?”田平方恰好赶来,便听到这话,一时间也不顾许三笑和白玄,“怎么回事?”

“此事稍后再谈,”白玄有了仗倚,便笑得自如几分,“现在我有一事相问,许鹰领为何对我动手?还有什么祭奠在天之灵?犬某怎么听不懂啊!”

许三笑心中怒火又添一分,却是田平方拉住了他,传音道:“此事或许另有蹊跷,老张死因奇怪,而萧螟暗又未死,现如今只有抓住萧螟暗才能了解当时的真正情况!”

许三笑瞪了他一眼,还是听话地放下手中扬起的刀。

田平方这才大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妨犬领大人先说说如何抓捕萧螟暗?”

白玄笑笑:“人多耳杂,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暂且叫人过来收拾一下这里,我去一趟城尹府,至于如何抓捕,我们也稍后再谈!”

……

乳白色的光在地板上亮起,画出一个繁琐的法阵,萧螟暗闭着眼睛,从法阵中慢慢升起,看上去颇为典雅。

光芒熄灭,他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狼藉——桌椅混乱、饰品杂陈、衣服到处都是,甚至连地板都被撬开。

“这……”

他看着这一切,眼睛慢慢放大。

“怎么回事?”

他迈动脚步,行走于这杂乱之中。

木屑、布缕、还有碎碗溅开的破瓷片。

他走到门前,入眼的院子也是一片杂乱,那石桌石凳被推到地上,有一张凳子不知被谁敲成两半,那坎坷的断面上铺着一层白沙。

他捏着木门,手不自觉地发力,最后听得“咔嚓”一声,整块门板碎成两半。

“对了!”

妹妹!

他突然转身,冲进里屋,拦住他身前的东西全都被踢成碎片。他几步就来到妹妹的房间,看到的却是和外面一样的混乱以及空荡。

并没有人的存在。

他呆呆地走到床边,破烂的小木床仿佛针尖般刺着他的双眼,于是他又开始后退,似要逃避这一切。

可他脚底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慢慢地移开脚,同时低头看去,看到的是一个做工拙劣的布娃娃,只有巴掌大小,那小小的脸上的笑沾上一滴血液,看起来有种莫名地恐怖。

萧螟暗叹了口气,手中尚热的心脏只“噗”地一声,被捏得粉碎。

……

“所以你是要我把萧晓幽交给你?”白玄看着身旁满头大汗的木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又不慌不忙地道,“木大人,要知道魂修一案,我鹰犬捕已经死伤数人。就仅是为了萧螟暗,就牺牲了一位头领。如今有了突破,你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想要人过去,这恐怕不合适吧!”

木闻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犬领大人,可这事是上头吩咐下来的,我也只是个跑腿……您……”

“咱们的关系,大人什么的就显得生分了!”白玄笑道,“不过木大人说的上头,是哪个上头?不如介绍我与他认识认识,这跑腿的苦差事也就不用你来干了!”

木闻只是勉强地笑笑,他身后的屏风闪过一人,正是当时红坊里与木闻作伴的风流二人组另一人——胡维清。

“此事是城尹大人所说,你莫非还要见见城尹大人?”

他当时于红坊之中被白玄骂得狗血淋头,心中自是不忿,如今得着机会,一开口便是嗤笑讽刺。

“城尹大人所说?”白玄瞥了他一眼,也认出了他,说话便毫不客气,“你是何人?没看见我与木大人正在交谈,城尹大人的狗就这么没有眼力见?”

胡维清狠瞪了他一眼,干咳一声道:“我乃当朝文治正六品,重鹤城城辅——胡维清!”

“原来是胡大人,失敬失敬!”犬领大人立即站了起来,嘴里说得好听,但脸上却还是那副不客气的笑。

胡维清深吸一口气,将心中不忿转为力量,话题一转:“不知犬领大人是否同意?”

白玄一副谦谦公子的笑:“同意什么?”

胡维清气得直咬牙,木闻怕他再吃亏,连忙道:“自然是萧晓幽之事。”

“此事既然是城尹大人的命令,犬某岂敢违抗。”白玄又坐下,嗞了一口茶,“不过……只是胡大人口头之语,犬某怕是不好交待!”

胡维清眼皮一跳,心中却冷静许多:“犬领这是何意?”

“尘寰文武皆为皇下臣子,但文治武功并不同体。犬某之鹰犬捕虽与吏治相近,却是统领麾下,算来也是武功一体。城尹大人虽官居犬某之上,却是文治,若要取人,应以文书交于犬某。如若不然,告之统领亦可。”

白玄轻轻把茶盏放下:“此事犬某并未收到统领讯息,若再无文书,恕犬某难以从命。”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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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群男人

胡维清脸上并不好看,他干咳一声,后退半步,死盯着白玄双眼:“城尹大人的命令,犬领都要拒绝么?”

白玄只是笑道:“并非如此,只是没有文书,犬某也无法交差。”

胡维清不满道:“城尹大人还会匡你不成?”

“自然不会。犬某不过一食禄之犬,怎敢与城尹大人相提并论。只是统领不曾言语,城尹大人亦未言语,仅是胡大人的口头之言……恕难从命!”

“原来如此!”胡维清这时居然笑了起来,“就是说你不信我!”

白玄只是道:“胡大人您说呢?”

胡维清甩袖道:“胡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

白玄打断他的话:“那可说不定。”

“犬领大人这话,是在诋毁我……”胡维清冷声道,“……还是在藐视……”

白玄道:“胡大人好大的帽子!”

胡维清只是冷笑。

白玄继续道:“人,我可以交给你!但是相对的,文书,你要给我,否则免谈!”

此时的胡维清也感到有点为难,不过他很快就直接放开:“人,我要!文书,我没有!”

白玄起身,拱了拱手:“告辞!”

“且慢!”胡维清一手搭在他肩上,直视他的双眼,“你走可以,人得留下!”

白玄只是道:“我要文书!”

胡维清毫不客气:“那你算什么东西!”

白玄也看着对方的眼睛,强压下心中火气,笑道:“犬某……犬某不过是景统领麾下一条狗而已!”

胡维清道:“既然是狗,那就别上人的台面儿!城尹大人看得景统领面上,差我来向你要人,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对付你这条狗,还要劳烦城尹大人动手?”

白玄道:“可这打狗,不也还得看主人!”

胡维清又道:“你算什么东西!”

“犬某再算不得东西,可也是景统领养的。”白玄道,“就算是要杀要剐,也得知会主人一声吧!”

木闻听到这话,心猛地一跳,人都要缩到地上了。

胡维清也是明白他话中厉害,自不敢乱接,况且他现在的动作也有些尴尬,于是放下手,但嘴上仍不服软:“可城尹大人发了令,这人……”

白玄仍是看着他,看到后者心里发毛这才继续道:“胡大人您说得是。不过城尹大人连犬某这条景统领的狗都懒得理会,怎么对一介民女如此上心?”

胡维清听到这话,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正要抓住把柄翻身,可白玄更快,他接着道:

“犬某此话并非是对城尹大人,而是想问胡大人,这萧晓幽是城尹大人想要……还是胡大人您想要?”

胡维清脸一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且由犬某妄论一番!”白玄道,“昔日红坊中犬某不慎驳了胡大人的面子,而此时犬某又在此案中找到一个口子,恰好还来了城尹府。胡大人于是心生一计,假借城尹大人的威名来压迫我这小小当差,这一来是落了犬某面子,二来夺得突破,先于我鹰犬捕破案,在城尹大人面前还算是一功!”

胡维清立即骂道:“胡说八道!”

白玄胜券在握一般:“不然以城尹大人的地位,何必为难我这小小犬领呢?”

胡维清脸涨得通红:“为难?你……”

“妄论,妄论!”

白玄笑道。

胡维清又一甩袖。

白玄又道:“人……是会给你们,不过不是现在。既然没有文书,那犬某自然得去问问统领的意思。”

胡维清哼了一声,退了几步,木闻终于从椅子上爬了起来:“犬领大人不坐一会?”

白玄道:“案情就是火情!”

木闻干笑着道:“那……走好……”

白玄点点头,瞥了胡维清一眼,也学着甩了一袖,便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

他才几步,胡维清的声音果然传来:“你要问到什么时候?”

“短则明日,长则后日,犬某定将一个完好无损的萧晓幽送来!”

白玄头也不回,只甩出这句话,便大摇大摆地走进湖中。

……

是夜。

厚重的木门被掩上,屋里便只得桌心的小油灯支撑着光亮,摇曳的灯火中,映出一张张阴晴不定的脸。

想来数月之前,这里还算得热闹,气氛也算得融洽。一群不得志的军油子外加两个尚有几分聪明的下人,你推我敲,倒也制定了个不甚完善的计划。

可只这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一切便灰飞烟灭。小小的鹰犬捕正如这巨大国度的朝堂,建立时齐心协力,建立后只有勾心斗角。

不是人害人,却也只有人害人。

安静……倒不如说是死寂,弥漫在这个房间的所有地方,里面坐的分明是一个个大活人,可气氛压抑得直叫人疯狂。

“你的交待呢?”

最终还是许三笑打破了沉默。

“什么交待?”

白玄微笑着回答,脸上那半张铁面遮住他的眼睛,带着幅度的嘴此时看上去诡异得吓人。

“如何把萧螟暗抓回来。”

阴暗中浮现出一个人影,这是新加入的白焜,当然只是临时,因为他只是想为当初惨死的条鱼报仇。

“自然是引蛇出洞。”白玄伸出食指在身前画了个圈,颇有自信。

“如何引?”

“萧晓幽!”

嘭!

一言不发的尹芸首次拍了桌。

白玄也不甚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他眼睛透过面具的双孔射出锐利的目光,却也淡然地道:“你有异议?”

“你不觉得太下作了么?”

尹芸也直视着他。

许三笑看了白玄一眼,却沉默了。他心里也觉得不应该逼迫一介女子,但张海卫惨死的样子还停留在他脑海,不管是不是白玄算计,至少老张是死在萧螟暗手里的。

“谁让她的哥哥是魂修。”

白玄不紧不慢地回答。

“她又不是!”

白玄看了她许久,才突然笑出来:“呵呵……你真幼稚!”

“反正我不同意!”

尹芸听见他的笑,心脏一跳,却更大声地吼了出来。

“我是犬领!”白玄淡淡地道。

一旁不发声的田平方举起手,直视着尹芸:“我同意。”

有了开头,其他人都举起手,就连白焜也缓缓开口:

“本医师也同意。”

桌上,就只有许三笑和尹芸二人。

“许……”许三笑看了尹芸一眼,脑海里却是心脏被掏空的张海卫的尸体,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许某,也同意。”

尹芸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到白玄身上,那有些扭曲的面具此时更扭曲。她终于看清一般,站起身来,径直拉开大门,出门时头也不回,只用一种嘲讽的口气:

“一群男人!”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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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定杀你

吴氏当铺。

吴大掌柜是早早地开了门,然而迎来的不是那些藏着掖着宝贝物件儿的贵客,相反的,这人是个麻烦。

“萧当名……”

吴卫祖自然认得他,前者算是小有名气,后者也算是小有名气。

萧螟暗未有客套,径直将自己经历讲了出来:“我已经暴露了,晓幽也被人抓去了。”

吴卫祖脸色微变,连忙拉住后者衣袖:“咱们进去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谁知萧螟暗并不领情,仍站在原地,一字一句道:“我要救她!”

“可这救……也得好好商量吧!”吴卫祖一脸为难,他左顾右盼,发现没什么人注意这里,手上便使了劲。

可他并未拉动,萧螟暗好似一块木头,只是自顾地道:“只要肯出手,一定手到擒来!”

吴卫祖突然明白了,他那张世俗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属于世俗的智慧光芒,于是他叹了气:“伊大人不会出手的,这会坏了他的布置。”

萧螟暗睁大眼睛,看着身前这个身着富贵的胖子,身子哆嗦起来。他哆嗦了许久,才缓缓道:“会坏了布置?”

“如果时间再推迟一点……”吴卫祖叹着气道,他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萧螟暗怔怔地,心中百味交织,最终是愤怒占了上头,但他却笑了:“原来是会坏了布置!”

吴卫祖盖棺定论:“届时,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白费!”

萧螟暗落寞地转过身,这瞬间他明白了许多,也因此更加绝望。本就是利益维系的关系,为什么还奢望着对方为自己铤而走险。

吴卫祖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他脑子里这时浮现多个人影,最终定格在冰棺中的女人身上。所以他也叹了口气,转身要回当铺里面。

他刚转身就看见一人,当然不会是伊大人,因为后者没那么明目张胆,也不会是鹰犬捕当名吏之流,因为暴露的萧螟暗还站在这里。

来者只是个买菜的大妈,手里挎个篮子,里面装了些还带着露水的蔬菜。看见吴卫祖的她显得十分自来熟,问候就像日常:“小吴啊,开门儿啦!”

吴卫祖其实很反感这样,他看上去是个健谈的人,但其实不愿多说话。只是他把自己伪装过头了,还骗过了所有人,所以他也不能轻易卸下伪装。

“刘妈,刚回来?”

“是的是的!”刘妈也爽快地回答。

有人说女人一说话就像五百只鸭子,这并不准确,毕竟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不是所有人都健谈。但这种比喻放在刘妈身上却绝对正确,大妈不只是年龄,还有心态。

所以刘妈顺势就拉开了话茬,家长里短,只是倾诉,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唠叨。

“你刘叔也是,大清早就跑了,说是什么鹰犬捕置了个刑场——你知道鹰犬捕吧?”

吴卫祖很想进门,却因为自己老好人的形象而不敢拒绝刘妈的话头,所以他敷衍地点头:“这知道知道……”

本在前走的萧螟暗停下脚步,“刑场”和“鹰犬捕”两个词连起来,给了他一个不好的联想。

“说是对前些日子的失踪案有了突破,还抓到帮凶,为了什么震慑,要当众砍头!”

萧螟暗的呼吸一下子乱了。

本是敷衍的吴卫祖眼睛微眯,轻轻地瞟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萧螟暗。

“那个凶手据说还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看不出来哟!说是她里应外合害了好几百条人命……”

吴卫祖看了沉默的萧螟暗一眼,额头上沁出几滴汗珠,他忙问道:“这……刘叔是在哪儿听说的呀?咱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刘叔那多喜欢跑啊,哪像小吴你有这么大的铺子!”刘妈全不知自己被套了话,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所谓的大妈讲出的消息,只要能博得听众认真,那就算是成功了。

她娓娓道来:“而且这事儿也不用打听,鹰犬捕是拉着犯人游街呢,浩浩荡荡地,都快走到刑场了!”

“白玄!”

萧螟暗突然嚎了起来,周围的人都以诧异的目光看向他,就连正滔滔不绝的刘妈也不例外。

只有吴卫祖没有多的动作,显胖的脸自带得厚脸皮,因此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萧螟暗气得浑身颤抖,眼珠的血丝连成网,密密麻麻,甚至不露眼白。

“我要宰了你!”

……

唢呐停了。

干白事的先生也累了,这又吹又敲地都一晚上了,他们又不是灵力者,哪有这么长的耐力。

许三笑跪在棺材前。他也披麻戴孝,脸上的表情比死者家属还吓人。

这是张海卫的棺。

在棺材边是张海卫的妻儿。那个泼辣的弟妹此时显得六神无主,原本羸弱的儿子扶着她,还带着稚嫩的脸上看得出坚强。

田平方没有跪,只是站在许三笑身后,但他也披麻戴孝。

“平方曾以智自得,却晚看明白一步。若早些看清,海卫你也不会现在这般……”他默念着,“所以田某跪不得,跪了……就是污你清白!”

许三笑四肢落地,“嘭”地一声,磕了个响头,响到让这个已经安静的灵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是我的兵!我没照顾好你,我……”

他哽咽着,又磕了个头。

“我说过跟着我吃香喝辣,我现在好了……你却……是我不义!”

嘭!

说罢,磕下了第三个响头。

“今日,我便拿凶手来祭奠你!”

他猛地起身,只拍拍膝盖,不解身上素衣,只手一挥,便有一小卒上前。

“犬领行至何处?”

他大声问道。

小卒不敢怠慢,忙道:“已至刑场!”

许三笑眼睛一鼓,手臂挥舞,干瘦的身子第一次爆发出鹰领的威武。

“伯伯……”

张海卫之子扭开母亲紧握的手,径直来到许三笑身前。

“何事!”

许三笑不敢看他,所以脸上表情更狠几分。

“父亲他……”

“是个英雄!”不等他说完,许三笑就猛地打断。他抬头望天,泪水便蓄在鼻翼,落不下来。

“在场鹰部听令!随我赶赴刑场,伏杀凶手,为英雄报仇!”

说罢,便不再理会灵堂众人,领着鹰部众人径直出张家小院。

他出了大门,又停下脚步,望天的头垂下,连带着两滴泪花。

他回过头,众鹰犬默契地让了条道,给他视线腾出地方。

白巾素衣。

便是此时张家的全部。

“萧螟暗!我定杀你!”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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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刑场

冰冷从头上传来,刺骨的寒意让萧晓幽打了个寒战,沉睡于朦胧的意识也渐渐清晰。

声音从寂静片刻间变为喧闹,睁开眼的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刺眼的太阳。

她痛呼一声,眼泪都流出来,便低下头去,同时想伸手擦干泪水,却发现手重得提不起来。

噗!

又一盆冷水泼在她身上。

熟悉却又难以忍受的寒冷将她适才的不适驱逐,并霸占她整个身体。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处刑台。她手脚都被巨大的铁链靠着,凭她的小小力气根本动不了。刑台上站着几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刑台下面则是围得满满地群众,喧闹的来源就是他们。

她的脑子里最后的记忆还是那个狂奔而来的大胡子,现在的画面和记忆相差甚远,一时间她的脑子都处于当机状态。

拿着木盆的人退下,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太阳在他背后投出刺眼的光,这个时候的男人明亮得仿佛天神下凡。

萧晓幽不敢去看他,因为阳光的确刺眼。

“都站了半天了,你哥哥还没来呢!”男人发出淡淡的声音,他微微偏过头,投下一个怪异的侧脸。

萧晓幽听见声音的瞬间就知道了这个男人的身份,毕竟深居浅出的她见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你是……那个白玄?”

“嗯!”

白玄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倒是淡然,这个情况还问这些东西。”

萧晓幽肩膀动了动,这是她唯一能做的缓解身体疲劳的动作了。她听到白玄的话,很是冷静:“那我这是要死了么?”

“也不尽然。”白玄道,“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刻钟之后,可能你会死,也可能你不会死。”

“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玄听到她这个问题,突然怔住了,他看着这个女孩的眼睛,里面只是一片纯净,没有其它的东西。

他心脏猛地一跳,半个胸腔都痛了起来,随后一股怒意从中升腾。

“你不怕死么?”

女孩微微抬头,看着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的侧脸,然后笑了。

笑得很纯净很纯净。

“为什么要怕?人不都会死的吗?”

她笑得很好看,细小的脸庞,清秀的容貌,苍白的病态的脸带着纯净,仿佛不受污染般。

透过这纯净白玄看到了坦然,对死亡的坦然。

就仿佛死亡不过吃饭睡觉一般。

白玄出离地愤怒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亵渎,自己的信仰被别人亵渎了。

“那为何你还要活在这世上?”

白玄的语气已经有些颤抖,他强忍着的愤怒如同地幔翻滚的岩浆。

“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而且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不都应该坦然面对吗?”萧晓幽很认真地道,认真得让人都忘了这里是刑场,而她,是即将面对死刑的人。

“我们若是活着,那就去活,若是要死,也不用眷恋。因为活的本来就要死去,只是早晚而已。”

白玄看她很认真地说着这些,怒火却慢慢降下。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个女孩的情况——先天魂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驾鹤西去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才对死亡看蛋了吧!

或许……

白玄突然笑了起来,他看着认真的萧晓幽,用嘲讽的语气道:“喂,你这只是自欺欺人吧!”

萧晓幽闭上嘴,静静地看着白玄。

“你经历过死亡吗?”

白玄的脸凑进了她,顿时闻到一股酸腥味,那是之前游街时围观群众的伺候。后者因为昏迷太久,甚至习惯了这种味道,也未有突发的反感。

萧晓幽脖子一缩。

“没有经历死亡,那谈什么坦然!”

萧晓幽怯怯地看着他,但眼睛里还是纯净。

白玄觉得心头的火并未卸下,他站直身来,后退半步:“我突然发现我等不及了,我相信这些看客也等不及了。他们出来可不是晒太阳的,我们出来也不是站岗的!

“我们都是要看血的,看那红色液体在空中抛洒,看一颗头颅从脖子上飞起,看一个大好生命在眼前消亡!然后他们就满足了,安心了,也害怕了!”

“一刻钟太长,也太短。”白玄转过身去,“你哥哥若是在这一刻钟里来了,它再长也有意义,若他没来,它再短也是浪费。”

说着,他向前几步,走到民众前。站在前面的民众惧于他身上的官袍和脸上狰狞的面具,不自觉地后退,于是喧闹更甚。有人摔倒,有人被踩,还有人被挤在中间,气都喘不过来。

惨叫、谩骂、起哄……

但这些只存在于下面的群众,刑台上还是保持着安静的肃杀。

“这是一半的概率,可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所以……”

白玄猛地举起手:“准备!”

呛!

再次护卫的鹰犬捕齐齐拔出钢刀,一股肃杀的气氛从刑台扩散,并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人群。

喧闹停止了。

“罪女萧晓幽,伙同魂修作乱,害我重鹤百姓。今有我鹰犬捕,执将军之令,于市前斩其首,广示以众!”

说罢,那高举的手一挥,刑台后便有一赤身壮汉上来,他平举着一把砍头刀,一步一步,仿佛朝圣。

看客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两个鹰犬捕走到萧晓幽身边,提溜着她,几步将她拖到刑台前,面向看客们。

白玄后退数步,以免血溅到自己身上这套很繁琐却很珍贵的衣服上。

这可是,朝廷的官袍!

若非此等重要时候,否则他都舍不得穿出来。

侩子手慢慢地举起刀,他动作缓慢,却给人一种凝实感。所有人都相信,当他落刀的时候,这种凝实就会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届时血溅三尺,头飞青天。

刀越举越高,磨得发亮的刀面上映出萧晓幽那纤细的后颈,又白又细,给人一种只需轻轻一扭,便能摘下头颅的错觉。

白玄看着刀举起,心中的怒火被懊悔代替,适才他太过激动,居然提前做了命令。

萧螟暗的身影一直不现。

若此时抓不了他,日后可就麻烦了。

白焜不会再帮他,许三笑因为张海卫也不会理他,没了这俩战力的帮忙,他白玄就算有些算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刀,已经完全举起来。

下一刻,便是萧晓幽殒命时。

白玄笑了。

“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恐怖的灵力,炸开一片入神的看客,黑色的人影仿若流光,直扑萧晓幽。

侩子手的刀落下,却不是萧晓幽,而是冲来的萧螟暗。

“来了,就别走了!”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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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何苦呢!

刀,没有砍在萧螟暗身上。

他的速度远超侩子手,就算侩子手是白玄从鹰犬捕里选出来的,是拥有灵力的人。

在面对蓄势许久几欲发狂的萧螟暗,他根本挡不住。

萧螟暗身上缠绕着黑色气流,这就是刚才他身处之地爆炸的原因。气流中还有许多人脸翻滚,发出嘶哑的惨叫。

侩子手刀只行一半,便吐出一口鲜血,人如橡皮一般瘫倒在地,砍刀在刑台上溅起点点火星。

本是押着萧晓幽的二人在萧螟暗出现的时候就开始暴退,同时还拉着萧晓幽,转眼就退了半个刑台。

这时其中一人见阻止不了萧螟暗,弃掉铁索,飞身扑了过去。

萧螟暗并未放在眼里,只是一拳轰出。黑色气流跟着他的拳头流淌,明明只是一团气,却给人一种洪水滔天的气势。

鹰犬捕同是以拳相对。

他的拳头平平无奇,但就在两拳相接的一刹那,他的身上骤然间亮起百道光点。

这光点极亮,即使在白天毫不褪色。

萧螟暗脸色微变,但为时已晚。两拳相对,却好似掀起滔天巨浪,木制刑台“咔啦”一声,从二人对拳处分成两半。

萧螟暗连退数步,每退一步身上黑气就少一分,他连退十步,停下身时,已至刑场边缘,身上黑气更是十不存一。

身形微颤,拳头也也颤抖着松开,但很快又被他捏紧。

在他嘴角,一缕血丝缓缓淌下。

另一边,鹰犬捕稳落刑台之上,适才罩住他脸的布片化作碎片飘洒,露出许三笑的脸。

萧螟暗用力咽下嘴中血液,他没有退却,因为他已无退路。

台下的看客们在萧螟暗冲出的时候就已经乱作一团,他们手脚并用疯狂向外逃去。

他们是想看血,但想看的是刑台上被束缚的人的血,而不是自己的。

刑场中的鹰犬捕也反应过来,他们根本没有维护秩序,而是拔出武器,一层层地截断萧螟暗的退路。

白玄早趁机跳下刑台,往鹰犬捕堆里躲了去,他以前的身手在这些灵力者面前压根不算什么。

当初那个袭杀他的灵力者若不是修为浅薄加上略有大意,还不知死的是谁。

他不是萧晓幽,犬领大人可是很惜命的。

此时萧晓幽被拉到了刑台的另一头,但并未被拉下去。拉着她的人也撕开脸上的布片,露出田平方的面孔。

“虽有扰乱,但刑罚继续。”

他低着声音,但这话却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里,白玄面无表情,萧螟暗却睚眦俱裂。

此时的萧螟暗,不进也得进。

即使他身前站着的人,对他而言是一座高山。

萧晓幽看着这一切,也明白了白玄的话,也知道了自己的作用。

他们,就是想抓哥哥……

利用自己!

她,呆住了。

自己死没什么,也不值得,但是哥哥……

自己已经拖累他十几年了,难道还要把他拖累到死。

她大声喊了出来:“哥哥快走!”

萧螟暗眼睛霎时间变得血红,他低嚎一声,身上再次溢出黑气。这次比上次更甚,黑气翻滚仿如天上的乌云盖下,其中露出的无数张鬼脸的鬼哭泣竟使人浑身刺痛。

田平方的目光移向白玄,后者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脸颊。

前者会意,反手一巴掌抽在萧晓幽脸上。力度不大,声音却颇为清脆,甚至萧晓幽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这个女孩头一歪,还吐了一口血。

萧螟暗瞬间爆发。

“我要你死啊!”

他身形再动,瞬间闪烁至许三笑身前,后者身上星辉更亮,尤其是他的胸口,仿佛一团星云。

拳,再度挥出。

萧螟暗只是狂嚎,面对拳头他不躲也不闪,直接用身体撞了上去。

嘭!

明明是**的碰撞,此时的声音却如天空打了个闷雷。

萧螟暗,不是许三笑的对手。

这一点,白玄十分清楚。

他对张海卫是碾压,许三笑对他,也是同样的碾压。

因为二者的差距,太大!

就算他的功法如何巧妙,手段如何诡异,力量就是力量,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是最直白的,也是最让人无力的。

白玄站在台下,看着这非人的碰撞,心头有了羡慕与嫉恨。

他也想拥有这种力量,这样就不用他这不灵光的脑子,只纯粹的活着。

但这只是奢望。

修练至今,他连灵力场都没有弄出来。

世人修练,天才一月便可出,常人需三月,愚笨者半年,若无天赋者,终身无成。

这世上,无天赋者,不少!

所以他恨了起来。

“这些非人的东西,都死干净了最好!”

许三笑的拳头打在萧螟暗身上时,他才发现了不对。

拳头打在坚实的胸膛,但这分坚实只是一瞬便化为柔软,泥沼一般,将他拳头陷了进去。

与此同时,缠绕着萧螟暗身上的黑气向上喷出,萧螟暗顺着这上涌的黑气从许三笑头顶越过。

许三笑奋力挣扎,居然也一时间抽不出来。而黑气中的鬼脸呼啸而出,密密麻麻。

这一下,许三笑连回头阻止的功夫都没有了。

这些鬼脸若是他应付不好,也得挂彩。

人在面对威胁的瞬间,大脑的第一反应是如何消除威胁,所以许三笑身上的灵力只面向呼啸的鬼脸爆发。

角、尾、翼甚至鳞甲从萧螟暗身上冒出,怪物的他第一次展现在当众眼前,但他心里没有害怕,只有愤怒以及夹杂的窃喜。

这是最强形态的他,现在的他觉得即使身后的许三笑也不够危险了。

田平方上来阻止,被他一掌拍飞,一如刚才许三笑给他的那一拳。

他伸出狰狞可怖的利爪,人冲的势头极强,仿佛猎食的洪荒野兽,但这利爪却布满温情。

他的爪子,离萧晓幽很近了。

萧晓幽那苍白的小脸上带着震惊,还有些慌乱。

“哥哥来救你了,以后我们远走高飞,再也不来这里。”

他,冰冷的脸上扬起笑容。

白玄叹了口气,抬起脚,并不是后退,而是前进。

他要登上刑台。

因为这一切,该结束了。

巨力突然从萧螟暗头顶爆发,没有任何征兆,也没留一点余地。

萧螟暗前进的势头瞬间停止,接着,他整个人被按进了刑台之中。

刑台后的房顶上有一人慢慢走下,穿着医袍,背着手,整个人飘飘然如遗世谪仙。

白玄从刑台下爬了上来,与白焜同时走到萧晓幽身边,这二人一白衣一黑衣,一俊秀一诡异,成了绝对的垒壁。

许三笑发出一声怒吼,鬼脸被灵力全部烧成了渣滓,束缚他的黑气也被震散。他转过身,看着萧晓幽身边的二人,目光中带着复杂。

田平方挣扎着爬起,一边艰难地起身一边拍着胸口。

萧螟暗脸上还带着笑,很快,这笑被痛苦代替,身上所有非人的存在都化为碎片。他嘴一歪,吐出大口的黑血。

但他还没失去意识,几乎破碎的身体被艰难的支撑起来,他手脚并用,想要爬到萧晓幽身前。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自己的妹妹。

白玄慢慢抬起脚,用脚底挡住他的手,然后一点一点地把手踩在刑台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萧螟暗,脚猛地发力,这里便有一声清脆的骨鸣。

“何苦呢!”

萧螟暗头一歪,终于晕死了过去。

萧晓幽看着这从天堂跌到地狱的场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在萧螟暗晕死的时候,她也终于喊了出来。

“哥哥!”

啪!

白玄反手一巴掌。

“咶噪!”

小姑娘又咳出一口血,她惨惨地看着地上的萧螟暗,眼睛里的人越来越模糊……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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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意

“萧当名,你好!”

白玄蹲在萧螟暗身前,前者已然进入了鹰犬捕的地下牢房,身子被铁链缠得死死地,只是稍微动一点,就有一阵“哗哗”声。

萧螟暗别过头去,不看白玄。

白玄也无所谓,他站起身子,很快走出牢房,不过片刻他就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包裹。

熟悉的血腥味弥漫。

几乎瞬间,萧螟暗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那个包裹。

白玄随手把包裹丢在他身前,包裹并没打结,在空中就散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颗头颅。

前阵子和白玄“私聊”的魂修——青林。

“说吧!”

白玄很淡然。

萧螟暗看着头颅,片刻又看向白玄,道:“我不怕死!”

“嗯!”白玄很平静地回道,“我知道。”

萧螟暗深吸一口气,但这并不能使他冷静,相反,大量的神仙气进入他体内,让他肺脏撕裂般疼痛。

他又长呼一口气,认命地道:“你想问什么?”

“小林坡的阵法,和你有关系吧?”

“嗯。”

“你想借它来治你妹妹的病?”

“还不是被拆了。”

“除了小林坡大毛林,还有哪些地方藏有尸体?”

“太多了。”

“呆会做个笔录。”

“好。”

“你在魂修堆里地位算高吧!”

“嗯。”

“你们的老大是谁?”

“嗯?”

“对了,巡鹰是你在搞鬼吧!”

“嗯。”

“石慕武人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不知道。”

“那就当你不知道吧!对了,你修练的功法是什么?”

“什么?”

“功法!能躲过许三笑的功法。”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要。”

萧螟暗重新看着白玄,目光中带着审视,此时的犬领大人脸上没有面具,那一副贪婪的嘴脸便落入萧螟暗眼里。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身前这个人:“你想要?”

白玄依旧面无表情,但他觉得他现在就像只在病狼身边舔嘴的豺。

“你不给?”

“我的功法是残缺的。”

白玄却不避讳,他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就平静地看着萧螟暗:“没事,说来听听。”

“五宗里阐昆宗的《六道身》,我只有五道,还是窃来的。”

“五宗?”白玄瞬间就提起了兴趣,“阐昆?”

“阐昆镇宗四法之一。传说《六道身》修到极致,可成轮回躯,天地不毁,轮回不尽。”

“有点意思。”白玄咂咂嘴,“呆会写笔录的时候也把它写下来,对了,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

萧螟暗也算认清了身前的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道:“我凭什么?”

白玄很轻松地道:“你妹的一只手。”

“什么意思?”

白玄道:“你和我谈生意,你的资本是你知道的所有东西,我的资本是我有的所有东西。可惜呀,除了你妹你什么也不感兴趣,所以……”

萧螟暗压住心底火气:“我是问你这手是什么意思?”

白玄觉得屈膝太累,便伸了伸腿:“你买了你妹身上哪些东西,我就让她身上哪些东西能保管好。”

他伸好了腿,又伸了个懒腰:“简而言之,你要把她身上所以东西都买了,我就让她活命。”

萧螟暗捏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此话当真?”

“当真!”

“好,一只手。”

白玄笑了笑,显然是对萧螟暗的上道感到高兴。他起身再度出去,进来时手里多了个折凳。

犬领大人正襟危坐,只是姿势有些滑稽。

“再来,这次是你妹的另一只手。”

萧螟暗明显是想了些什么,在白玄说话后他低着声音:“不能我选吗?”

白玄很好奇:“选什么?”

萧螟暗道:“选我买的东西。”

“哦~”白玄当即明了,“你是说你来选交换什么东西?”

“当然!”

“可以!”白玄淡淡一笑,“你这样是怕我故意不卖完我的东西吧!不过你还是多虑了,既然你要改一下规则,那么我自然也不能吃亏。毕竟咱们这个桌子,我才是庄家!”

萧螟暗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似乎白玄早就在这等着他。

原因很简单,人少了手脚可以活,但是没了头或者身子的话,只有死。

这个道理,萧螟暗明白,白玄自然也明白。

萧螟暗不放心白玄,白玄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里是个什么人呢?

刚才白玄索要功法,一是他确实想要,二则是借它开启双方的交易,三则是让萧螟暗认识到白玄这个人并没有表面上那样伟岸,或者说——光明。

他其实和萧螟暗这些魂修一样,都是处在黑暗的人。只是魂修们躲在灯照不到的角落里,而他,躲在灯下。

但萧螟暗没有办法,因为白玄确实是庄家:“你想改什么?”

“你怕我要的太少,其实我要得挺多的。”白玄道,“不过现在我怕你有的东西太少。所以啊,买哪你自己挑,不过我要的东西你没有,那咱们这笔生意就一刀两断!”

“怎么一刀两断?”

白玄笑着理了理发丝:“比如这笔生意,如果你没有我要的东西,那这东西我就不再过问。不过嘛,你想要的这个东西我也就不买了。”

萧螟暗顿时急眼了:“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

白玄咂着嘴站起,他拾起折凳,慢慢走到萧螟暗身前,随后把折凳抡圆,抽在对方脸上。

萧螟暗被白焜偷袭,已是重伤。又被神仙气泡着,体内灵力一干二净,根本吃不下这一折凳。

他被扇得吐出大口的血,又甩了甩头,眼前的白玄才由模糊转为清晰。

白玄把折凳丢在一旁,心里也有些吃惊,他这一下不说全力也算是使劲了,可萧螟暗的表现只是吐了口血。

高层次的灵力者就算没了灵力,仍然是难以对付。

“你算什么东西,也与我讨价还价?要不是我觉得一直拿你妹来逼迫你很麻烦,你能有机会?”

萧螟暗只是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全是萎靡。

“这样,我退一步!哦,退两步!行了吧!”白玄的样子有些癫狂,“我问你的问题,你答不上来,我就再给你一个问题缓一缓。如果你第二个问题还不说,那我真的就没办法了!还有,如果你要断开交易,那你来选择断开我拥有的那件东西。”

萧螟暗紧咬着牙,没有说话。

白玄见此,笑了笑:“你是想不再进行交易?那好,现在我就把那只手给你送来。”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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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幕后黑手

“吴卫祖!”

干瘦的男人捂着胸口,不复之前的不可一世,他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身前的人。

那里站着一个身着富贵体型微胖的男人,他半伸着手,手心里一团黑雾上下沉浮。

“伊匡,是时候了。”

男人恶狠狠地道:“是什么时候?”

吴卫祖不紧不慢地道:“你的千枭蛊快出来了吧!”

“你……”伊匡瞳孔微微一缩,他捂着胸口的手不断颤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吴卫祖笑了,“以千枭蛊为引,辅以生人魂,可结一枚蛊丹。是这样的吧!”

伊匡听到这话,心神大乱。

他是一个天赋很差的魂修,当年孕育灵力场他就足用了半年时间,到玉清九层更是花了近二十年。

这等修为,放在凡人眼里,也是高高在上。进一个小家族,也能得到重用。可他并非如此,他是东王城人氏,在东王城内,他区区一个玉清九层,就是垫底的存在。

还好上天眷顾,神爱世人。十二年前的一次雇佣任务,他受到妖物袭击,跌落山崖。

他并未死亡,而是发现了一个魂修传承。此传承乃是一位结丹强者设下,其中不仅有秘笈功法,还有诸多旁门奇术。

他借助传承里的资源,生生进入星辰之境,而后三年,飞速突进,成为星辰后期的存在。

这种进度完全压榨了他本就不多的潜力,他不后悔,因为这并非没有解决之法。

那传承的旁门奇术的最后一术,便是结成蛊丹。

千枭蛊、生人魂,再辅以诸多辅料,将丹鼎做灵力场,合炼体内星辰,最终炼成枭蛊丹。

此丹并非丹药,而是如同结丹强者体内灵丹。只是结丹在体内,蛊丹在体外。

这种奇术,并非主流,而且害人众多,所以名为旁门。

伊匡的目的,就是依凭重鹤城,炼成蛊丹。届时就算他战力略逊,也可称为结丹强者。

他控制重鹤城内隐藏的魂修,不断扩展属于自己的地下势力,吴氏当铺于他而言不过是狡兔三窟中的一窟而已,只是他从未想过,他一直呼来唤去的吴卫祖竟有这般修为。

吴卫祖,早已结了丹。

现在他的传承被一语道破,他心中五味陈杂,震惊、惶恐、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

“我一直有个计划,但这计划弄的动静太大,所以呢,我得找个挡箭牌。”吴卫祖道,或许是揭开自己的伪装,他连平时的“咱”都不用了。

伊匡把身上袍子扯下,露出干瘦的身子。十数年的谋划在此时被人揭穿,他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披着袍,就不代表他真的成功把自己隐藏了。

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厉害。

伊匡很老了,他都快六十了。灵力者的身体无疑是很健壮的,但相对他的修为而言,他的时间其实也不多了。

“可否让我弄个明白。”

“人哪!都是爱炫耀的,我骗了你这么久,要是不讲出来,也会憋得难受。”吴卫祖也不反驳,他依旧笑嘻嘻地,微胖的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伊匡随手拉来凳子坐下,摆明了要认认真真的听故事。

吴卫祖毫不在意,只是第一句话就引起伊匡的震惊。

“我是魂明宗的人。

“二十八年前,魂明宗灭,我与我妻公孙霓逃出生天。但我二人自知与尘寰为敌不过死路一条,也就放弃复仇,转而隐居于市。但五宗并非良善,派遣门人追杀我二人,至东境纵马山,我二人与之交战。

“霓儿为我周全,以魂魄为祭品,引动转魂盘,灭杀五宗门人。苟活的我带着她与转魂盘藏于近林城,为使她魂魄归来,于近林城掀起腥风血雨,很快就被人发现……

“我侥幸逃离……正当重鹤城经历妖潮后城治混乱,便潜了进来。思前想后,我制定了一个计划。

“我先于重鹤城附近的荆山崖下设一个洞府,用我一成资源在里面设置传承,再在山崖附近放置蛊虫,只要有人进入山崖附近,就会被我知道。

“为了掩人耳目,我又在城内做起当铺生意,顺便监视荆山崖,再挤出闲暇时刻,炼制凄魂珏……

“一直到十二年前,你出现了!

“你的天赋很差。但为人老道,有阴谋,有计划,能狠心,又有野心。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先把晶凛冰棺放进去,再用蛊虫控制了一只妖物,把你弄下山崖。你也没让我失望,很快就突破至星辰后期,就要结丹了。

“千枭蛊有一味料,是人阴部血液。一枭要一人,你要炼千枭蛊,就要杀数千人。而生人魂又要取千人心头血和千人舌尖血,这些血还不能是同一人,这样你就要杀更多人。

“除了蛊丹外,传承中还有一件魂宝炼制方法,而这魂宝,需魂!杀人取魂之物,就是我放在里面的凄魂珏。但你能用凄魂珏杀人,却不能取其中之魂,因为要取魂,需得结丹修为……

“于是你来到了附近的重鹤城,你要发展势力,要杀足够的人。此时我故意放出想要复活妻子的消息,引起你的注意和调查。你发现我一介‘凡人’的当铺颇有实力之后,就起了心思。

“你将晶凛冰棺借于我,因为它对你而言并无作用;又借此诓我,让我成为你的势力,我自然得答应。

“你要保持神秘感,所以不方便出面,就要躲在我这。又因为我当铺充满三教九流的优势,以及凄魂珏的特性,你以为自己只坐家中,便万事皆晓。

“可凄魂珏是我炼制的东西,凄魂珏收回也是先到我手上,因此里面的藏魂都被我扣下,而你还看着上面的魂点,自以为得手……

“两年前,你材料终于弄够了,可我所需还不足。于是在你炼制千枭蛊的时候,我偷偷用了些手段……”

一直倾听的伊匡猛地站起,但很快又长吐一口气。他强忍着心里愤怒,没让它爆发,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和吴卫祖的差距。

他努力让自己呼吸放松,一边接着吴卫祖的话:“两年前我的千枭蛊炼制失败,于是我再次收集材料,但是我很老了,所以我急了……”

吴卫祖点点头:“这一急,就坏了事。纸是包不住火的,以前还没什么,现在的鹰犬捕……快到了吧!”

伊匡咬了咬牙:“你要的东西齐了吧!”

吴卫祖回道:“昨日送来最后一些凄魂珏,已经差不多了。”

“那我……”

“你可以走了,我不杀你。”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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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凡人

“你不杀我?”

伊匡又惊又喜,随后便是浓浓的戒备,眼前的这个男人蒙骗自己十数年,可不是好易与的。

吴卫祖早就料到他的表现般,毫不在意,甚至还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伊匡见吴卫祖如此坦荡,便不再有遮掩:“你要我做什么?”

“收拾你的东西,从这里滚出去,滚得越快越好!”吴卫祖却是下了逐客令,不过他说话态度依旧平稳,没有丝毫波澜,“我知道你在重鹤军内部还有人,若是现在你决心要逃,也不是没有逃出城的机会。”

“我为何要逃?”伊匡见此,居然得寸进尺。

吴卫祖没有因伊匡而生气,他依旧淡然:“昨日刑场之事,你可知道?”

伊匡心中思量,立即明了:“萧螟暗……是你的人?”

“他和我,很亲。”

伊匡心里一紧:“他……”

吴卫祖抬起头,平淡的面容出现一抹笑容:“鹰犬捕来了。”

伊匡看着他的笑容,那份戒备仿佛死锁的匣子被打开,他想起吴卫祖所谓的计划,茅塞顿开:“你是故意要我暴露,吸引火力?”

吴卫祖没有解释,他手轻轻上扬,手心的黑雾突然凝实。

几乎是一瞬间,伊匡扭头就走。

他速度极快,身子周围灰光流转,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向北门方向冲去。

“算你识相。”

吴卫祖轻轻一捏,黑雾没了踪影。

……

伊匡跃至空中,视野大涨。

在吴氏当铺不远处,一队鹰犬捕袭来,其中一人突然停下,抬起头,目光袭来。

二人对视瞬间,伊匡竟是发现自己眼睛刺痛,好似有数十钢针一齐扎了过来。

“我非他之敌!”

他一瞬间就分析出利害关系,脚在半空一踩,便有鬼哭响,而他趁机身子横移,转向东门。

整个鹰犬捕,能有这分本事的,自然的许三笑。

他看见伊匡的瞬间,就立即明白了后者的魂修身份,而且看他身手,定是魂修高层。

“形如枯木,貌有枯槁。这是魂修头子,那个伊大人!”

白玄有意无意地将伊匡身份托出。

许三笑瞪了他一眼,旋即脱离鹰犬捕队伍,单枪匹马冲了出去。

“魂修休走!”

他知道白玄这是有意为之。白玄的目的大抵是找出伊匡老巢,独吞功劳,但他并不在意,或者说,相对于功劳,他更想把这个魂修砍成两半。

张海卫死于萧螟暗之手,而萧螟暗则是魂修一员,伊匡是魂修头子。他这是连带着把萧螟暗的行为分到伊匡头上。

萧螟暗已抓捕归案,这个伊大人也不能逃了!

重鹤城太大,若错了这次,那么以后可能连机会都没有了。当名吏里有萧螟暗这个叛徒,那重鹤军里呢?自钱汉书一役后,鹰领大人对重鹤军的信任低了很多。

伊匡速度很快,他的速度也不慢,二人眨眼间就出了井水街,脱离众人的视线。

白玄并没有因一个高端战力离开而显得有半分怯意,相反,他胜券在握。

嘭!

吴氏当铺的大门被踹开。

雪白的刀光闪起,踹门的鹰犬捕早有准备,他横刀挡住,这时他身后的人跟进,一刀便将屋里的人枭首。

其余人齐齐踹墙,木屑纷飞,还伴随着连连惨叫。

墙被踹开,里面也更敞亮。

屋里躺着六个人,都是当铺的伙计,他们的刀都丢在一边,一个个捂着肚子在地上惨叫。

他们都是凡人,连鹰犬捕的一脚都吃不住。

在屋中间还有一人,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满布团,微胖的脸憋得通红。

“吴掌柜,好久不见。”

白玄站在众鹰犬捕中间,不咸不淡地问了个好。

吴卫祖抖了抖脖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白玄示意一人上前,摘了他嘴里的布团,这才问道:“石慕武呢?”

“后面!后面有个地窖!”吴卫祖五窍淌水,说话都不清晰,“咱知道石大人的名头,一只好好护着,没让他吃半点苦头的。”

白玄戴着面具,表情很不真切,他只留住了两人,便叫其他人全部去了后院。

这里安静下来。

两个鹰犬捕看着地上的伙计,白玄则是慢慢走到吴卫祖身前:“吴掌柜既然知道慕武的身份,那为何……”

“咱是被逼的呀!”吴卫祖脸上的水淌得更多了,“那人厉害的很,咱一介凡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白玄笑了,他后退半步,作了一揖:“吴掌柜果真厉害。”

那俩鹰犬捕一愣,对眼前的情况有些不懂。

“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你清楚得很!”白玄冷笑,“不要再装了,吴卫祖!”

“咱……咱装了什么……”

白玄伸出手,摘下面具,虚着眼:“我那十几个手下,进了后院,一点声音都没了呢!”

那俩鹰犬捕仔细聆听,果真听不清后院声响,二人脸色大变,刀上银光乍起,灵力完全激发出来。

“是了!”吴卫祖急忙道,“伊大人……那人一定在里面布了手段!”

白玄只是叹气:“吴卫祖,你就是幕后黑手,何必装傻。”

吴卫祖还想说什么,白玄却没了耐心,他手一挥,身后那俩迫不及待的鹰犬捕扑了上来。

吴卫祖见此,没有丝毫慌乱,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时本在地上躺尸的伙计突然跃起,以更快的速度扑向二人后背。

这二人前身不愧是重鹤军士,一人继续向前,一人转身,刀上寒光乍起,直斩敌人。

那伙计见刀来,不躲也不闪,径直冲来。只听得钢铁入肉之音,鹰犬捕的刀砍在伙计身上,只是入肉三分,便再不得进。

鹰犬捕心中一惊,连忙收刀,但刀好似卡住般,根本抽不动。这时伙计抬手一掌,将他拍飞出去。

鹰犬捕一飞丈许,撞到一片桌椅,他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的迷糊,一睁眼正看见另一道身影扑来。

这是另一个鹰犬捕。

吴卫祖站起,他身上的绳索尽数崩开,一圈圈的滑落在地。

“罢了罢了,伊匡吸引了大多数目光,我还玩个什么呢!”

白玄看都不看一旁的两人,他只是皱着细长的眉,看着这些从地上爬起的伙计。

拍飞鹰犬捕的伙计收回手,木桩一般站在原地,那把刀还在他肩上,只是伤口并无血液流出。

“啧,你还是现身了。”

吴卫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你不怕?”

白玄挑了挑眉:“倒不是很怕。”

“你是一个凡人!”吴卫祖用了一种较重的语气,“很优秀的凡人。”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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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拖延时间

“凡人?”白玄听到这个词,明显愣了一下,旋即便苦笑道:“对,犬某不过一个凡人罢了。”

吴卫祖摆摆手:“暂且不说此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吴掌柜想听?”白玄脸上苦笑不变,但心里却是一跳。

他和许三笑前来,所带鹰犬捕不过十数人,其他人不是不来,而是被白玄派出去搬救兵了。

当他从萧螟暗嘴里撬出幕后黑手时,就已经开始了布置。

所以他想拖些时间,拖得越久越好,只是吴卫祖现在表现,太过镇定。

甚至还有兴趣询问自己是如何暴露。

吴卫祖这般,无非是两种原因。一是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怕白玄搬来的救兵;二则是他的目的和白玄一样,都是想拖延时间。

白玄可不会认为这个幕后黑手是好易与的角色。

吴卫祖点点头:“自然。”

白玄心中忐忑,但事到如今,他这区区一凡人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但他脸上依旧镇定,这是杀手的基本功,如果连心里情绪的藏不住,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吴先生是否忘了,萧家兄妹都在犬某手中。”

吴卫祖极自信地道:“就算你再逼迫他们,也只能得到伊匡的情报。”

“确实如此。”白玄认同地点点头,又伸手揉着眉心,“犬某最开始提问也不过得了个‘伊大人’的名头,不过我手里还有一个人。”

吴卫祖立即想起鹰犬捕的第一次来访,心中有了答案:“青林?”

白玄点头:“正是!”

吴卫祖道:“还请犬领大人告知缘由。”

白玄道:“吴掌柜可算是御下有方,当初犬某无论是逼以重刑还是诱以重利,得到的都不过一个‘伊大人’,若不是他的话太过完美,犬某说不得就被骗了过去。”

吴卫祖心底细想了一番,又问道:“什么叫太过完美?”

“青林修为不过玉清,但他知道的东西却太多了些。”白玄道,“我们偶尔搜到一块玉珏,费尽全力才破解它的作用,但对它如何使用却一无所知。这青林能随口道来,其功效作用与我等探查并无一二。”

吴卫祖一副认真的模样,真的沉迷于白玄的解释当中般。

白玄继续道:“犬某虽无修为,但也知道灵力者里面的忌讳。这些玉珏乃是魂修高层的宝物,怎会轻易告之下属,也不怕下面的人反了天?如此一来,这青林就只有一个身份,他本身居高层!”

吴卫祖瞬间明白了白玄的意思:“他若是身居高层,那修为……”

“这不过末枝细节。”白玄打断他的话,“最重要的是他曾说过,若是反叛,他会收‘伊大人’种术邪法,而且他也在我面前展现过说真话的下场。

“同为高层,怎会如此行径?这时犬某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想法一经出现,便如烈火燎原,不休不止。”

吴卫祖道:“这一想法,可是我?”

白玄笑笑,并不回答,只是道:“于是犬某心生一计,故意装作‘伊大人’的内应,诈他一诈。青林中计,果真露出破绽。”

“哦?是何破绽?”

“他说‘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此话有两层意思,一是他惊讶之语,二则是他完全清楚‘伊大人’身边的人,我此番举动不过是玩笑。”

吴卫祖摇摇头:“你这般不会太牵强了吗?”

“确实牵强,但它满足了犬某心中所想,即便是错,犬某也会试着错下去。”

听到此话,吴卫祖笑了起来:“犬领大人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白玄回道:“不撞上南墙,谁会知道此路不通?”

吴卫祖眼睛微眯,细细地咀嚼了白玄这一番话,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便道:“那后事如何?”

“人都会怕死,所以我做出一副要杀他的样子,他自然会怕。”白玄道,“人一怯,就落了胆,胆一落,心思也就乱了。就在这时,他喊了出来。”

“喊的什么?”

白玄看了吴卫祖一眼,用另一种语调道:“你不能因为伊匡杀我!”

吴卫祖也看着白玄,叹气道:“这都是我的错。”

白玄没有因他而转移话题,继续道:“犬某当时知道自己赌对了,也知道了所谓的‘伊大人’不过是张挡箭牌。在魂修背后,还有比‘伊大人’更高层次的存在,他就是幕后黑手!”

吴卫祖拍起了手,掌声在此时显得有些刺耳:“不愧是鹰犬捕犬领,果真不一般。你知道了这一层关系后,便再利用萧晓幽,逼迫萧螟暗说出我的名字。”

白玄摊开手:“不过犬某手段有些下作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吴卫祖赞叹道,“况且你不用下作手段,也逼不出我的身份。”

“确实,吴掌柜故意展现与魂修的关系,反而令我等打消了怀疑,所谓灯下黑不过如此。”白玄同是赞叹不已,“况且吴掌柜深得民心,竟使手下甘心为你卖命。先不说伊匡萧螟暗之流,就是那小小青林,在明白中我计策之后,也想咬舌自尽。”

“听你这话,他失败了?”

“不,他成功了。人没有死,但舌头掉了,我们什么东西都问不出来了。”

吴卫祖沉默了,但很快他又恢复淡然姿态:“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白玄没有遮掩:“犬某为了震慑萧螟暗,把他头砍了下来。”

吴卫祖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他的手轻轻搭在身后的木椅上,木椅瞬间化为灰烬。

白玄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他并不后悔,因为这本就是他故意的。

吴卫祖吐了口气,飘洒的灰烬迅速合拢,还原成木椅。

“你是想找死?”

白玄不敢直视吴卫祖,后者这一手可算完全镇住了他,将木椅弄成灰烬很恐怖,但并非没有应对半法,而将灰烬变回木椅……

这在白玄映象中,已是神仙手段。

他也吐了口气:“不敢。”

吴卫祖又坐了下来,他伸手在白玄身后一点,地上的渣滓飞起,积木一般在断墙上填补,鹰犬捕们大力出的奇迹很快消失。

吴氏当铺,变回原样。

白玄动都不敢动。

吴卫祖坐在椅子上,语气淡然,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你最初想和我聊,是在拖延时间,适才又激怒我,是觉得时间够了么?”

白玄不笨,由一推二,很快就明白吴卫祖话的目的:“吴掌柜现在的样子,是你觉得时间拖得不够?”

“不够!”

“可我觉得够了!”

“你也不够!”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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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遮羞布

白玄笑了:“我怎么不够?”

吴卫祖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不够。”

白玄的笑容渐冷,他不再言语,而是猛地退后,向门边冲去。

他把手按在胸口,一边走,一边挤压着胸部,一抹火红的气团在他胸口亮起。

这是当初景其山布置的手段,一是为了掌控白玄,二也是为白玄提供一次保护。

这东西,已经救过白玄一命。

当时,恰好也在吴氏当铺。

白玄这次敢单刀赴会,与炎山印也有很大关系。他曾抽空问过白焜,炎山印的威力如何,得到的结果十分喜人。

景其山修为乃是二转,九转境的第二层次,远超结丹。

他留下的炎山印虽然只是信手而为,但威能也不可小觑。

据白焜所言,这一道炎山印,即使结丹也不会好应付。

这,就是他的仗倚。

他并无灵力,无法引动此印为他所用。但白焜教他一法,即是让炎山印误以为白玄受创,使它被动引发。

白玄此时,便是用的这招。

吴卫祖看着他这番举动,没有拦他,也没有支使伙计挡路,他只是淡然地道:“数月之前,我就发现你体内这一物。此物乃是一术法手段,将杀招封印在你体内,若是满足条件,它就爆发出来。

“在鹰犬捕出现时我便调查了你一二,犬领大人原先不过猎镇随从,眨眼间便至高位,确实让人惊讶。不过这里面是和景统领分不开的,所以你这杀招自然就是景统领留下,景统领是二转修为,那这一杀招的威力……”

他笑了,伸出手来,向着白玄轻轻一抓,后者前进的身子顿时停下,四周的空气好似的变成固体,把他夹得死死的。

白玄心神大动,却只如雕像般动也不动。

吴卫祖手一挥,跑了一小截的白玄离地浮起,又慢慢飘到吴卫祖身边。

“如何?我觉得不够。”

在他说完这句话,禁锢着白玄的力量全部消失。后者一落地就跪坐下来,向一滩液体。他低头看向胸口,火红的光已然黯淡。

他艰难的抬起头,心脏好似被一把大手捏住,呼吸都困难:“你是九转?不!不可能的!”

能信手破坏景其山的手段,也只有九转境界了。

但正如他猜想一般,重鹤城是重鹤将军领地,后者绝不会允许有九转阶的魂修存在。

“非也。”吴卫祖谦虚地笑了笑,“我不过结丹,只是手段多了些而已。”

白玄再度沉默了。

但吴卫祖却不想就这样沉静下去,他又问道:“我还想听听,萧螟暗怎样了?”

白玄自嘲一笑:“呵呵!您有这手段,还用的着拖延时间吗?”

“自然用得着,”吴卫祖也笑道,“早些年的事让我记住了不要小看任何人。而且,若是在这干瞪眼,你不会觉得太无聊了吗?”

白玄心中明白自己已然陷入绝境,炎山印的制约使他完全丧失了与吴卫祖对话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勇气。

他还是想活下去。

即使陷入绝境,也要挣扎一番。

生命就是如此。

所以他一边细想着这里的漏洞,一边又撑起灰败的脸色:“犬某这一生还没有无聊过,现在快到尽头,享受享受,也是好的。”

“哦?”吴卫祖用了一种好奇的语调说道,“犬领大人年纪轻轻,说话却充满暮气,这就是少年老成?”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半开玩笑道,“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

白玄心中一惊,一脸怀疑:“你不杀我?”

吴卫祖眼神淡然,但好似看透了白玄心中所想,他伸手揉了揉眼睑:“得看你表现!”

白玄看了旁边那俩叠成一块半死不活的鹰犬捕一眼,兀的严肃起来:“我是鹰犬捕!”

“我知道,”吴卫祖用五指梳理起来头发,“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白玄慢慢地站起:“我是犬领,他们是犬部,只是这点不同而已!”

“不不不!”吴卫祖摇着指头,“他们是站在阳光下,你和我们一样,是躲在阴影中。”

那俩鹰犬捕受到重创,听见吴卫祖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最多只是挣扎了一下,但这对他们现在的情况很正常。

白玄质疑:“哦?”

吴卫祖道:“刚才你想借体内隐藏的手段重创我然后逃跑吧?”

“嗯!”

“景统领乃是二转修为,他留下的手段,就算再次,其威力也足以把我这当铺夷为平地。你是发招者自然无事,可我这当铺里的人……”

白玄眼睛微眯。

他自然明白吴卫祖的意思,一旦炎山印激发出来,确实能重创吴卫祖。但届时当铺里的人,跟他一起的鹰犬捕们都会死!

他道:“哪有战争不死人。”

吴卫祖又笑了,这次他笑得很夸张,此夸张并不是指沧海一声笑那般,而是他轻翘兰花指,把嘴半掩,柔情似水般的淑女笑。

这种笑放在一个糙汉子模样的男人身上,确实够夸张的。

但白玄却感觉到一种很违和的融洽。

吴卫祖笑着说:“这就是你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了。他们总是想着生还,而你却想着牺牲。”

白玄自觉时日无多,眼下的情况不是他死就是吴卫祖死,所以他也不再隐藏什么:“可我分明怕死啊!”

吴卫祖也站起身来:“此生还不是自己,此牺牲也不是你。而是对你们所谓正义的伙伴。

“正义的伙伴想的是救人救己,而你想的是把他们牺牲,换取自身更大的利益——或者说是完全无视他们的生命。因为在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

白玄瞥了一眼那俩鹰犬捕,他们还有气,也睁着眼。生命是无忧的,只是身体受创严重,暂时无法行动。

遮羞布被揭下其实并不可怕,但若是当众揭下,那就不同了。

白玄笑笑:“确实如此!”

“嗯?”吴卫祖显然是对白玄的耿直吃了不小的一惊,“你居然会承认。”

白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才慢慢地道:“我们时日不多了,不是吗?”

吴卫祖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很轻松地回答:“确实。”

“那你还想听我从你手下身体里弄出的东西吗?”

吴卫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君畅言。”

白玄也是一脸淡然,完全不顾及那俩还活着的鹰犬捕。死亡的烈焰灼烧之下,遮羞布也化为灰烬。

“你想听萧螟暗,那犬某便给你讲讲,我是如何从萧螟暗那弄出的消息!”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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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前因后果

白玄清清楚楚地把有关萧螟暗的一切的说了出来,甚至包括了索要《六道身》的事情,吴卫祖越听越惊讶,不由得多看了白玄两眼。

至于那俩鹰犬捕,在听到白玄索要功法时就一脸懵逼了。

犬领大人,果真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人?

“先问几个寻常问题,降低萧螟暗的警惕心。差不多时再抛出你所谓的交易,吸引他的注意,而且你选的东西也比较好,正好是他有的但在他心里地位并不算高的功法。

“当他答应了你的交易,就相当于落入你的陷阱,你可以凭着庄家的身份,不断收拢他的筹码。犬领大人非凡人也。”

白玄礼貌地笑了笑:“谬赞!”

吴卫祖继续道:“其后的让步,不过是以退为进。看似多给了他机会,其实是以一种更和平的方式堵住了他的退路,逼迫他不得不尽力回答你的问题。”

白玄更是得意。

吴卫祖顿了顿,他走到白玄身边,按住后者肩膀,以一种很轻很柔的声音道:“可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逼得如此之紧?萧螟暗昨日被抓,你也是昨日就开始的审讯吧!莫非你知道了我的布置,所以抓紧了时间?”

白玄对他的行为没有半分不满,他也是很轻很柔地道:“非也。吴掌柜可知昨日抓捕萧螟暗时,最后出手的人?”

“一位结丹?”

“他是城尹府的供奉医师,本来是不出手的,但他的一位好友惨遭萧螟暗毒手,所以……”白玄道,“若不是他,我鹰犬捕也捉不了萧螟暗啊!”

吴卫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抓捕萧螟暗是鹰犬捕的场子,所以萧螟暗最开始是在鹰犬捕手里的。但其中主力是白焜,而白玄说动白焜的理由便是将萧螟暗交给他任意处置。

白玄不能违约,所以也只是抓紧时间让萧螟暗吐出他想要的东西,只要得到了他想要的,萧螟暗于他就没了价值,届时无论交给谁都可以。

现在的萧螟暗,已经落入白焜手里。

白玄没有说下去,但吴卫祖也知道,萧螟暗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吴卫祖说话的气息吹得白玄脖子痒痒,他耸耸肩,由答转问:“有一事犬某很是好奇,不知吴掌柜可否解答?”

吴卫祖收回手,又走到柜台旁,微胖的身子靠在上面:“何事?”

“上个月九号,我就在这条街上看见了一起命案,死者姓林名顺,是本街人氏。我在他尸体里找出块玉珏,而这玉珏,在调查你们的时候,也出现过!”

“这就是我的东西,它真正的名字叫凄魂珏。”吴卫祖很爽快,“而且林顺这人我还很有印象,因为那块凄魂珏……他来我这问过价。”

“哦?”

“凄魂珏是我重要的布置之一。我一般是拿它置于郊野显眼处,让人拾到,以达到我的目的。林顺也是在一处野外拾到的,可他第一时间并不是将他收好,而是偷偷跑来我这。

“他也算聪明,知道捡的东西是见不得光的,于是便等到我晚上快打烊的时候跑来,把这东西放我柜台上,一副贪婪的模样——这个值多少?

“我一眼认出此物。但这东西本就是我弄出去的,在它没有收获的时候我又岂会收回,于是便用了一计,装作要抢买的样子。

“他自是不肯,我只是叹息,说此物是块祥玉,能招财进宝。他是泼皮赌鬼,听见这话高兴非常,便与我立了个字据,向我借二十两白银,期限之后还我双份,如若不够,就让我取了这玉。”

白玄仔细地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插嘴了:“你自然是借了,得了钱的林顺则是钻进赌馆,一赌两天,最后赢得盆满钵盈,但不知你下了什么手段,在他见光的时候,就是身死之时。”

吴卫祖摆摆手:“我哪里有下什么手段,林顺不过是猝死而已。”

白玄自己有确定的答案,他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时间够了吗?”

“嗯!”吴卫祖摸了摸下巴,“快了!”

“还有多久?”

吴卫祖道:“你很急啊!”

白玄一怔,又笑了:“不急。”

吴卫祖却偏着头,似有所指地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杀你?”

白玄那属于杀手的神经在此时发觉了危险,他立马站起,直视着吴卫祖:“你是个好人。”

吴卫祖一愣,旋即又淑女般笑了起来,他捂着嘴,笑声从嘴皮子挤出,“噗呲噗呲”很不好听。

“我是一个好人?”

他伸出手,指了周围半圈:“你说我是个好人!”

白玄没有回答,他有些心虚地退了一步。

吴卫祖继续道:“你可知道你身边的这些伙计,在他们进入我吴氏当铺的那一天,就被我炼成了僵尸?”

白玄心中一个疑团顿时明了,这些伙计没有灵力波动,却如此之强,其原因竟是这样。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些人过于安静。

“我为了今天,明里暗里,杀了万人,你说我是好人?”

白玄再退一步,他鼓起勇气,破釜沉舟:“你不是不杀我吗?”

“嗯?”吴卫祖安静了一些,他放下手,垂在腰间,笑容也淡了下去,只浅浅地一湾月牙。

一瞬间,白玄感觉寒意扑面而来。

但这感觉极快,转瞬即逝,甚至让白玄以为这是错觉。

白玄再退一步,拦住俩鹰犬捕身前:“而且你也没杀他们!”

吴卫祖浅笑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宠溺地道:“真拿你没办法!”

话音落地,俩鹰犬捕同时发出“噗”的一声,两颗大好的头颅爆开,血液与脑浆顺着裂口缓缓流淌。

白玄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清脆的声响已经说明一切。

他面无表情,向吴卫祖拱了拱手:“多谢。”

吴卫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这是觉得你能逃了?”

白玄抬头望天:“你这段时间是不会杀我的,而且,我的救兵……已经来了。”

吴卫祖道:“你如何知道我不会杀你?”

白玄自信一笑:“感觉!”

“感觉?”吴卫祖不笑了,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种奇怪的理由居然能蒙蔽你的心?”

白玄摊开手,无奈道:“横竖都是死,还不如相信感觉。”

吴卫祖一脸凝重:“那你的感觉还相当的准,这段时间我确实不会杀你。”

这次轮到白玄懵逼了:“为什么?”

吴卫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白玄胸口。

白玄低头,看见胸口又燃起的火红,顿时明了:“炎山印!”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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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借势

钟良看着断臂的李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替那条黑狗求我来了!”

李潜单膝跪地:“犬领大人和鹰领已经去了井水街,属……属下的任务便是来请大人出手,还请大人……”

“呵!”钟良更是不爽,“那黑狗好大的面子!”

但他脸上的严肃很快一松,连忙扶起李潜:“你是我的兵,怎能学那黑狗卑躬屈膝!”

李潜顺势站起,苦笑着道:“属下已是鹰犬捕,还请大人……”

“嗯?”钟良脸色一板,“这才走多久,连我都不认了?”

“钟校……”李潜正要说话,却见钟良脸色更黑几分,连忙改口,“钟大哥……”

钟良的脸色由黑转红,他拍了拍李潜的肩膀:“这才像话嘛!”

说着,拉起李潜的手:“来来来,我最近得了一罐回理茶,今日就在我府上畅快一番。”

李潜听见此话,急道:“大……大哥此事万万不可!犬领派我前来就是请您,若是您视若不见……”

钟良一顿,回头瞪着李潜:“他能奈我何?”

“可他面对魂修,确实……”

“怕什么!”钟良挥挥衣袖,“那魂修还能吃了他不成?”

李潜认真地道:“犬领大人推断,那魂修修为应该是结丹!”

钟良一怔,旋即大笑:“岂不美哉!”

李潜一呆,很快明白了其中关系,钟良更是道:“若那魂修真是结丹,许三笑定然挡不住,黑狗胆敢现身,必会被针对,届时……”

届时白玄只有死路一条!

李潜沉默了。

钱汉书死前的表情又浮现出。

平心而论,他是希望白玄死的。

只是白玄若死于魂修手中,本是搬救兵的李潜却在和钟良喝茶,那他也难逃渎职一罪。

但钟良的话却是让他一惊。

“……届时他身体里布下的炎山印就会爆发,打魂修一个措手不及。”

李潜愣住了。

钟良手不自觉地用力,让李潜回过神来。前者笑道:“若真是这样,景统领在他身上留下的手段就没有了。”

李潜愣愣地道:“没有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钟良松开手,死死地盯着他:“你的手因他而断,你就不恨他?”

李潜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肩,脑子里却满是钱汉书的模样,他这一走神,竟点下了头。

待他反应过来,连忙道:“若非犬领,说不得那钱汉书就以我为质,逃出去了。到时候,作难的还是大哥。”

“你我关系,就算担下这罪过,我也无悔!”钟良摆摆手,“你也就不必为黑狗说话了,那人的目的,说不得就是借此害了你性命!”

李潜身体微颤,属于奸细的心虚被他很快压下。

钟良也没察觉他的异样,前者十分大气地道:“这笔账,我记得清清楚楚,今日我意已决!你快快带我去往井水街,若那黑狗身上被布下的手段没了,我就推他一把,让他死在魂修手里!谁叫他是个凡人!”

……

萧螟暗被吊在空中,身上尽是伤口,他身前就是白焜,后者手里拿着一根鞭子,每次挥动,都会在前者身上留下一条足够长的伤痕。

木闻和方孟庭在一旁站着,看着萧螟暗的惨状二人一齐缩着脖子,好似被打的是他们一样。

“你为什么要做魂修,是因为我不治病?”

白焜低声问着,手里的鞭子又一次挥动。

此物名为打魂鞭,亦是一件异宝,其神奇之处是在于它抽打在人身上,人受到的是身体和灵魂两层创伤。

这是真正的痛入魂魄。

萧螟暗没有回答,或者说他现在的样子,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白焜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又一鞭子抽下。

方孟庭抬头从头上的口子看了看天色,那萧瑟的脸上多了几分急色。他抬起脚,想上前一步,但看着白焜又一鞭子舞起,又吓得收回腿。

他胆色并不过人,当时芙蓉楼中那一刀更多的是试探,谁知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而且娟香一开始的逃跑,也给了他敢追下去的信心。

当然,最重要的事,他当时的事是为立功啊!

现在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在鹰犬捕里也算个小头,甚至白玄组织的高层会议,他都有进去的机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人就不敢去拼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抵也是这个道理。

现在白焜正在气头上,他若是去打搅,后果不言而喻。

但是时间不会等人,太阳正在慢慢往上爬,它洒下的光辉也愈渐明亮。

他不敢去招惹白焜,因为连犬领大人都只是让他“请”。

白焜或许是累了,或许是萧螟暗快死了,他终于停止了鞭挞,甚至摸出一粒丹药,掰开后者的嘴,塞了进去。

“这东西吊你命足够了,等我拿了你头子的脑袋,再来与你说话!”

说罢,收起鞭子,径直走到方孟庭身前:“带路!”

老方还在纠结之中,突然听到这话,居然愣了。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小……小的……”

白焜没有听他磨叽的时间,直接抓住他的衣服,像买了件大号衣服般,拎着他飞了出去。

……

田平方战战兢兢地站在门边,腰极力的弯着,几乎都要成一个直角。

在他身后,是成了直角的万平。

这个干瘦的中年人腰不是一般的好,至少田平方都觉得腰有些酸了,万平还一动不动。

做惯奴才的人还真是不一样。

景统领在屋里,手把住他儿子的手,让它在特制的木板上抚摸,木板上刻着极深的文字。

这是特制的盲人读物。

少年很认真地在学,每当摸到一个新的字,他那没有聚焦的眼睛都会闪起名为兴奋的光。

景其山也很认真的在教,他把每个字都用最准确的发音念出,还旁征博引,把这个字从里到外解剖一遍。

他身上闪烁着名为慈父的光芒。

但田平方二人就遭了罪,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弯着腰,把自己晾在一边。

终于,景其山结束了他的慈父活动。

少年笑了笑,趴在桌上开始休息。

景统领龙行虎步地走出来,二人连忙跟上。直至中院,统领大人才停下那生猛的步伐。

“何事?”

他一回到统领的定位,立马变成了急性子。

田平方也不敢耽搁:“犬领大人已查出魂修案的幕后黑手,乃是结丹魂修,我等鹰犬捕不敌,还望大人出手相助。”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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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拍苍蝇

吴卫祖毫不避讳地说:“就是炎山印!”

白玄眼睛微眯,但还是拱了拱手:“这……犬某不懂?”

“你想懂?”

“想懂!”

吴卫祖看了他一会,才幽幽地叹气:“其实有些事,还是不要懂的好。”

白玄摇头:“吴掌柜刚才是说这段时间不会杀我,可这段时间过了呢?犬某就算死,也想当个明白鬼!”

当然,这肯定不是犬领大人的想法,大人如此惜命,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性命落入他人手中?

他是想知道理由,知根知底才有保命的机会。

吴卫祖沉吟不语,不过很快他就抬头道:“你若真想知道,那就与我去后院一遭吧!”

白玄想了想先前进去的鹰犬捕,又想了想现在自己的状况,心中一横,便点了点头。

吴卫祖抬脚便走,白玄紧紧跟随,至于这里的尸体和变成僵尸的伙计,二人都默契地没有理会。

他们所处的当铺与后院不过一帘之隔。吴卫祖是个老鳏夫,膝下又无子女,自然不会在意所谓的男女避讳。再者说,铺子里的伙计都被他炼成了僵尸,就算要搞事也没搞的人啊!

后院还是很宽的。井水街的地价并不算贵,吴卫祖又颇有钱财,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只是现在这宽敞的后院并不给人宽阔感,东零西落的鹰犬捕躺在这里,紧闭着眼,不知死活。

在他们身下,石砖地面浮起无数繁琐的阵纹,闪烁着黑光。

白玄并无愤怒的表现,他很淡然地问道:“他们都死了么?”

“嗯!”吴卫祖点了点头,又怕白玄没听清般,“全都死了。”

白玄又问:“你给我看这些干什么?”

吴卫祖伸手指着地面,笑了:“因为这里有你要的答案!”

白玄完全看不懂这里面的东西,他唯一有的心理活动就是这里很危险,能秒杀他千万次的危险。

他很诚实地道:“我看不懂!”

吴卫祖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我老了,人一老,就会回忆以前的事情,魂修也不能免俗。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白玄抬头望天,他想知道答案,但吴卫祖却在拐弯。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吴卫祖的话保证他暂时是安全的,但暂时就是暂时,时间总是会过的。吴卫祖拖得越长,白玄能破局的时间就越短。

可他又不能不答应,这问题虽然是问的,吴卫祖也一副慈祥面孔,但魂修的话谁敢信,刚才吴卫祖还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爆了他俩手下的头。

再者说,万一答案就在回忆里呢?

这时他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他认识的人。

钟良!

白玄派人去搬的救兵,居然是与他有仇隙的人跑得最快。

当然,其中缘由白玄很能理解。

不过这是不是一种讽刺呢?

他也叹了口气,指着天空上君临天下的钟良:“我的人来了。”

吴卫祖看都不看,他依旧盯着白玄,嘴里只敷衍地回了声。

“哦。”

白玄看着淡然的吴卫祖,二人视线在此交汇,只是一瞬间,白玄就明白了。

钟良不是吴卫祖的对手!

很奇怪。

一点理由都没有的答案。

他有些茫然,但又不知道这茫然为何而来,于是他明知故问:“你不去招呼一下。”

吴卫祖眼皮都不抬,嘴里不再是敷衍,而是不屑:“投机倒把的东西,用不着招呼。”

白玄明白了。

理由是态度。

这一瞬间,那在刑场上生起的念头蛆虫般往他脑子里钻。

我好弱!

计谋有什么用,这个世界,终究是灵力的世界。

是强力的世界。

灵力啊!

贼老天,为何我就聚不了灵力场!

骂,也是心里骂。

什么临时突破都是扯淡,而且以吴卫祖的修为,就算他现在凝成灵力场,也不过一巴掌的事。

恨了,也就认命了。

钟良根本入不了吴卫祖的眼,他搬的其他救兵又如何?

白焜宝贝多,也展现过实力,但吴卫祖没展现过,不过就凭后者敢在重鹤城搞事的魄力,也绝不会简单了。

景统领是二转修为,远超结丹。但在重鹤城也只是个统领。与他同级的还有两个,在他上面的也有人。

重鹤将军!

一王二相三将军,四王五宗六城池。

这是尘寰的顶级势力。

重鹤城,是六城之一。

作为重鹤城的老大,尘寰王朝的封名将军,重鹤将军的实力……

敢在这里搞事的吴卫祖,真的就只是他自己说的结丹么?

至于第三个救兵,白玄觉得很不靠谱。

景统领日理万机,会有空来帮他这个信手而为的鹰犬捕?

他的仗倚,他的依靠,不过一场空而已。

所以,他认命了。

很干脆。

就算他再不甘,也已经没了可能。

他以前是害命的杀手,现在不过是惜命的杀手而已。

他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凶残。

杀手并不代表就不惧死亡,不惧死亡的只有死士。

所谓杀手,只是富贵险中求。

所以用枪杀人是杀手,用刀杀人也是杀手,用脑袋杀人,也是杀手!

只要结束目标那脆弱的生命,他们就成了。

然而正因为他们清楚命薄,才越发珍惜自己的性命。

每次杀人,由调查到谋划,由杀人到逃离,都是一点点算出来的。靠着精密的调查,靠细密的筹划,靠训练的身手,靠提前准备好的退路……

只有杀人后全身而退,才是好杀手。

同归于尽,那都是菜鸟。

可笑的白玄,在这个世界,连菜鸟都不算。

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人,而这个世界,并不普通。

他认命了。

没有暴起,没有反抗。

有的只是面如死灰,还有细若蚊呐的低声:“走之前,听一听也无妨。”

吴卫祖惊喜地笑了,他细看着白玄,一字一句地道:“走之前!这个词用得好!”

若是钟良他们赢了,白玄应该就能逃走了,若是钟良他们输了,白玄也该上路了。

确实是用得好。

“不过……”

吴卫祖抬头望天,看着空中的钟良。

后者手中光芒闪烁,一拳又一拳地打下来。但当铺上空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能量罩,吃下钟良的所有攻击。

“说之前,我得赶赶这烦人的苍蝇。”

一股绝强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席卷天空。

钟良停止了攻击,脸上一片肃然。

吴卫祖的脸瘦了下去,鼓鼓的衣服也瘪了,他脸上岁月的痕迹一点点消失,整个人都变了样。

最后出现在白玄眼中的,是一个极其英俊的青年。

他淡淡一笑,百花都为之失色。

下一刻,他出现在钟良身旁。

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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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复活

犬领大人知道吴掌柜并不把钟校尉放在眼里,只是他从未想过,二者的差距居然大到这种程度。

只是一巴掌,那曾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让许三笑如临大敌的钟校尉,如同苍蝇一般被拍飞出去。

紧接着,钟良爆发了。

他张开嘴,一个赤色小钩飞出,刹那间膨胀丈许。钟良一把握住,赤色的钩在空中带起一条红霞,瞬间包裹住吴卫祖的身影。

白玄很清楚,这不是钩子变成了红菱,而是钟良速度太快,他眼睛跟不上来,这飞速的出招在他眼里就是一团红裹。

但这是对白玄这个普通人而言。

吴卫祖站在红裹里面,毫无色变,他只是伸出手,对着钟良一捏。

钟校尉惨叫一声,红裹消失,赤钩收回,就连人也化作流影,向远处疾遁。

但吴卫祖偏不依不饶,人再度消失,瞬间又出现在钟良身旁,又是一巴掌写意地扇下。

钟良自然不会傻等着挨这一掌,他先前吃了亏,现在也有了准备,身上金光大作,好似天神下凡,威武不可一世。

吴卫祖毫不在意,他巴掌没有半分停顿,但那抬起的手后面,赫然凝成一个巨大的掌影,铺天盖地,没有威严,只有邪蛮的恐怖。

时髦值颇高的钟校尉又像苍蝇一般被拍飞出去。

甚至比之上次更惨,白玄只看见一条线划过天空,然后围墙外的远处便激荡起大股木屑烟尘。

不知道这钟良撞倒了几座房屋。

这才算完。

吴卫祖很轻松地拍拍手,才停下对钟良的迫害,随意地飞回当铺。

在不远处的房顶上,李潜单手按着剑,颤抖着,不敢拔出来。

……

白焜提溜着方孟庭,势如破竹,向井水街疾驰而来。

可怜的孟庭修为低下,见识短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被吓得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他现在才知道何为度日如年。

重鹤城颇大,白焜的心思也有些散漫了,他飞了许久还没到井水街,这时想起提溜着的方孟庭,很轻地问了一句:“你以前没飞过?”

可怜的孟庭怂成一团,哪里听得清他的话,只是觉得白焜可能说了什么,于是缩了缩脖子:“啥?”

白焜选择无视,又道:“我带你飞上天,你是感动还是不感动?”

方孟庭缩得更紧了:“不敢动……不敢动……”

白焜因抓住萧螟暗而难得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时,远处爆发出恐怖的气息。

他脸色一变,也不管方孟庭可能说错的话,本就极快的速度更快几分。

瑟瑟发抖的方孟庭只得到了俩字的安慰。

“抓紧!”

……

景其山很是随意地递给田平方一张令牌:“仅一魂修,还用不着弄得满城风雨,你带上此物,去找莫文龙吧!”

田平方与万平对视一眼,二人弯腰跪下,拜了一拜:“谢统领!”

他们心中想法自然也与景其山一样,区区一魂修,能动用校尉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无论是尘寰二十八年前的三大灾乱,还是重鹤城的建城历史,都表明了一个态度。

与重鹤城百里之外的千创山脉比,魂修只不过是浪潮上的小丑,纵攀高势,也难登大雅之堂。

尘寰的危机,永远是魔祸和妖潮。

对位于尘寰极东,几乎与千创山脉接壤的重鹤城而言,真正麻烦的,也只有妖潮。

景其山的态度,并没有错。

只是……

当井水街的那股气势冲天而起,本是淡然的景统领也怒了。

那高调的灵力波动,那直达灵魂的鬼哭,证明了那个魂修的肆意与妄为。

不放在眼里,是因为入不了眼。

但你若是非要蹦哒,那就别怪我以大欺小!

景其山猛地站起,手一挥,田平方得来的令牌又被他收回。

修为不到家的田、万二人一脸懵逼。

他们离得远,自然感受不到吴卫祖那强大又嚣张的气息。

“好个鬼魅!此事我亲自出手,定要将你擒杀!我重鹤城,可不是你们这些牛鬼蛇神能放肆的地方!”

下一刻,他身上,也绽放出恐怖的气息。

如渊如狱。

……

白玄默然。

吴卫祖抬起俊俏的脸,静静望天,他背负着手,一副绝世宗师的模样。

对白玄而言,他的确是宗师。

吴卫祖自然是一五一十地说出他的故事,比告诉伊匡的还要完整,里面包括了他的目的以及白玄的作用。

可以这么说,他假借讲故事为由,把自己的动机计划都说给白玄了。

白玄在沉思。

沉思吴卫祖的动机,他的计划,他的信仰。

人死真的可以复生吗?

他不知道。

这个世界是神奇的,它的基础是灵力。人因灵力如神如仙,物因灵力如妖如魔。

移山倒海、飞天入地。

这些手段似乎都有人做到,那起死回生呢?

都是神话吧!

都是神话,那在这个灵力的世界上,应该都能实现吧!

但这个世界也是有神话的,比如吴卫祖某间房里雕着的毗恶鬼,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一个。

神话里,有起死回生的故事。

吴卫祖的目的,就是复活他的妻子公孙霓,甚至为此布置了二十多年。

从三灾的鬼灾开始,图鸿帝上台了几年,他就谋划了几年。

当年他爱妻公孙霓,为让他逃离,先是碎丹,再献祭灵魂,引动魂明宗镇宗天宝——转魂轮盘,将追杀之敌一举歼灭。

吴卫祖费尽手段,也只是护住了公孙霓的身体,至于灵魂,结丹的他对转魂轮盘也无能为力。

于是吴卫祖便潜心研究转魂轮盘,再查阅魂明宗遗藏,最终找到了一条出路。

布下大阵,凭万人灵魂,重新运作转魂轮盘。用其中公孙霓献祭的气息与灵魂残余,吸纳天地中的灵气,将公孙霓献祭的灵魂重塑!

因为万人灵魂实在难得,杀戮太重,再加上引动转魂轮盘的动静也十分之大,吴卫祖才拿出伊匡这枚棋子。

可怜的伊大人,自以为是重鹤城的魂修主宰,其实从一开始,他都是别人掌控的玩偶。

甚至到最后快结束了,还被丢出去挡了一箭。

而吴卫祖之所以现在行动,原因也很简单。

第一,是万人灵魂已经集齐。

第二,现任重鹤将军孙节持暂时出城了,离开了!

与他一起的,还有众多将军!

即是说,现在的重鹤城,几乎是空城!他引动转魂轮盘的动静再大,吸引的人再多,也不再代表他不能反抗了。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

甚至白玄还亲身经历过。

集运之时,妖王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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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阵法启动

妖王莒枭犯境尘寰,越线六十里,斩人族修士于重鹤城下。

早就看重鹤城不爽而且与孙节持颇有间隙的邹王爷如此上报皇室。

这一刀捅得美滋滋。

孙节持顾不得其它,带着被妖王弄死的魂修的遗物,连夜赶往中皇境。

他是赤焱大将军旧系,而赤焱大将军之事,与明渊帝一般,说不得。

魂修遗物,可以证明此事与孙节持与重鹤城无关,但邹王爷又美滋滋地上奏。

无论何因,莒枭犯境而孙将军不为,是我尘寰之耻。此举助那妖王气焰而落我尘寰名声,当以孙将军渎职之罪。

孙将军自然据理力争,毫不退缩。不仅如此,他还调集麾下将军营,三人成虎,环环相扣,就是要撇清责任。

孙将军可不是大老粗。

灵力者都不是大老粗,要真是大字不识,修练都不会。

一来而去,相互扯皮。

扯到将近庆丰节才结束。

恰好孙将军的老家就在皇城,将军索性就先不回重鹤城了。

主将不回,将军营里偏将自然不可能弃主将独回。

都是要脸的人。

如此,竟是造成了重鹤城力量不足的现状!

但也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吴卫祖暴露。

原因也很简单,重鹤将军一走,重鹤城里就少了坐镇的人,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吴卫祖自然得好好掌握。

可他的万人魂还不够,这个特殊时机丢了,以后可能也就没机会了。

总之,心急的他加上心急的伊匡,再加上鹰犬捕没事找事秀存在的一帮子人,隐藏了二十多年的布置居然就这样浮出水面。

确实也是够玩笑的。

这些,都是为了复活公孙霓。

但是复活公孙霓之后呢?吴卫祖还真能从重鹤城杀将出去?

三大统领得通通革职。

这就要体现白玄的作用了。

当铺的后院共有四个阵法:

其一,炼化万人灵魂,推动转魂轮盘,复活公孙霓;

其二,掩盖气息,吴卫祖因它才能在重鹤将军眼皮子底下呆了这么长时间;

其三,防御阵法,经过吴卫祖二十多年的布置,只要不是重鹤将军来,都能抵挡片刻;

其四,传送阵法,一旦复活公孙霓,立即催动跑路。

白玄的作用,则是在吴卫祖跑路之后,把传送阵破坏了。

用炎山印。

届时传送阵是破坏了,白玄也被炎山印和阵法冲撞的力量撕成碎片了。

而这里面,白玄的意愿没有丝毫影响,因为炎山印又不是他的。

幸好吴卫祖说过,他没有十全的把握复活公孙霓。

一旦成功复活,白玄就死,一旦失败,白玄就不用死。

就像薛定谔的猫,在你把它拿出来之前,你不知道它的死活。

白玄只有等,等到那个时候。

“吉时已至!”

吴卫祖轻喃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抱向天空。

地面突然摇晃起来,鬼哭从他们脚下响起,直冲云霄。

空气中雾气蒙蒙,天空上乌云聚集。

太阳隐了,世界很快转暗。

白玄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神震动。

吴卫祖淡淡一笑,那倾世的样貌仿佛是要将人的灵魂吸入。

这是一个尤物,一个男性尤物。

很难拿他和那个微胖的吴掌柜相比,他美得似仙,艳得如妖;而吴掌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

或者说世俗人家。

一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一如妄染白莲的淤泥。

他声音也变了,男声,却有点酥,麻麻地是要渗入人心:“这不是我的力量,是转魂轮盘。”

大阵中心的地面分开,一张冰棺从中升起,里面是一个女人。

公孙霓。

白玄看不到她的全貌,但紧从侧脸便能窥见那惊世容颜。这是配得上吴卫祖的女人。

“内人,公孙霓。”

他指着棺材,向白玄轻轻解释。

白玄点头。

他又指向自己:“鄙人,乌危卒。乌云的乌,危险的危,士卒的卒。不是吴卫祖。”

白玄笑了:“不一样吗?”

“嗯……”吴卫祖——或者说乌危卒,偏了偏头,“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白玄有些好奇:“你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

“你说过,这个不一定能成功!”

“嗯!”乌危卒点头,“我试过了我能找到的所有方法,只有这个成功率最高的还没有用……”

说着,他突然停住了,淡然的脸上出现一丝惊恐,或者说是一丝迷茫。

这个布下二十八年大局的家伙,居然也会有茫然的时候。

“你说,人死能复生吗?”

白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人死自然不能复生的,但这个世界太神奇,神奇得让人对这种问题都拿捏不准。

他自然不想让公孙霓复生,一旦后者复活,他就得被炎山印炸成碎片。

但乌危卒谋划了这么久,他一定有足够的自信。自己若是说错话,会不会连活命的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玄沉吟着,良久后才不确定地道:“大概吧……”

乌危卒深吸一口气,又笑了,重复着白玄的话:“大概吧!”

说罢,他手轻轻一抬,阵纹从地面脱离,悬挂在空中。淡金色的密文散发出柔和的光,本来阴暗的天似乎都亮堂了许多。

金色阵纹在不断摩擦,一个小小的石盘从中挤出,这从无到有看起来十分神奇,但要是把这悬挂在空中的阵纹看作是屁股的话……

白玄心有余悸地捂上嘴。

石盘一出,鬼哭变得更加响亮,白玄在阵纹之下并未有任何不适,但以当铺为中心,方圆三里的屋顶上的瓦片全都变成了碎片。

靠得近的人家,甚至是没来得及逃走的居民都被活活震死。

有这等恐怖的存在,还因为鹰犬捕抄家的热闹而想围观的群众吓得四下奔逃。

吴家当铺里有鬼啊!

轰隆隆——

密集的乌云中闷雷炸响。

咔嚓——

一道银蛇扑下,被阵纹挡住,它在空中狰狞地扭动几下,变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道。

这只是一个开头。

数十道闪电接连劈下,每次都被阵纹挡住。而与白玄所想不同,阵纹在闪电之下不旦没有虚弱,反而更加光亮。

闪电好像是打磨的铁石,阵纹是生锈的铁,铁不会因打磨而毁坏,反而变得更加坚固。

“差不多了!”

乌危卒笑着,丢出一块玉简。

只见玉简中光芒大作,无数玉珏飞出,每一个玉珏都有数十鬼魂缠绕,一出世,便是接连的哀嚎。

这些玉珏全部向上,撞在石盘上面,但玉石互撞的场景没有消失,玉珏还未接触石盘,便被后者吸了进去。

阴云、闪电、百鬼夜行……

这副妖魔乱世的场景,在重鹤城里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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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乌危卒

“你看他这身子……”

“这……魂魄残缺,这体质也……哎呦!我就说不要她不要她,你非要娶!你看现在……咱们乌家,要断根儿啊!”

“父亲……这不活着的吗?您不是说过,只要活着,就能有办法!”

“哼!”

“父亲,他也是您的孙子啊!取个名字吧!”

“取?取什么取?病怏怏的,就叫个——危卒,乌危卒!要死早点死!”

“父亲……”

……

乌危卒有意识以来,天空都是灰色的。

他体弱多病,不说习武修练,就连最平常走路,也走不了两里地。

他最多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视线里只有白色的蚊帐和蚊帐后青黑的瓦。

父母是很恩爱的,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所以给母亲带来极大痛苦的乌危卒就成了讨嫌的货色。

母亲讨厌怀他时的不适,生他时的难产,还有这不争气的儿子带来的家人的责难以及对她与父亲二人生活的破坏。

父亲就更简单了,他爱母亲。

至于其他人,更是如此,没人喜欢这个病怏怏的少年,也没人注意他。甚至是每天照顾他起居的婆子,都描绘不出他的模样。

直到他十二岁那一年。

乌家是文治之家。

乌危卒的父亲,在西境也有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他的爷爷,更是四品侍郎退隐。

不算名门,也算大族。

既然是大族,在一些重要时刻,自然会大宴宾客,自然也高朋满座。

当然,除了宾客,乌家也会扬德名功,比如施斋减税。

而这个时候,乌危卒是不能出去讨嫌的。

他没有经历过热闹,偏偏又想去见识见识。

他从床上爬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刚一打开门,就吓了一大跳。

门前是一个蹑手蹑脚的小姑娘,她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大跳,漆黑的脸只是瞬间就转为凶狠,在乌危卒反应过来之前就如一只花豹扑了上去。

二人双双滚进屋里,小姑娘更是轻车熟路地用脚把门关上,然后捂住乌危卒的嘴:“不许说话!”

可怜的乌危卒吓得瑟瑟发抖,只有连连点头。

小姑娘占了上风,但还是不放心,她熟练地把乌危卒绑在椅子上,又想要撕下衣服,把他的嘴堵住。

乌危卒很害怕,也很镇定:“不要,我不会喊人的。”

小姑娘比划着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受气的乌危卒,最后瞪了他一眼,转而摸出把小刀,明晃晃在乌危卒眼前摇了摇,威胁意味十足。

乌危卒果然不敢发声了。

小姑娘正得意地收回小刀,外面突然响起两个交谈的男声,一人轻浮,一人沉稳。

“秦兄果真看见那妖女混了进来?”

“乌大人是在怀疑秦某?此女明面上是阴葵老怪的徒弟。不过秦某听说,此女其实……是那老怪的孙女!”

“孙……孙……”

“抓住她,你我都是大功一件。”

“秦兄放心,小弟定当全力配合!”

“此院是何人居住?”

“此地乃犬子独居,人也稀少……嗯!很是可疑!”

“乌大人有心了。”

这声音从无到有,越来越近。

小姑娘急了。

乌危卒自然也听到了这一袭话,他看着脸色变幻的小姑娘,顿时了然。

此女,定是那什么阴葵老怪的徒弟!

可如今这个局面……

要是外面的人发现了她,为了逃跑的她一定会拿自己当人质的!

而自己……

乌危卒对自己很没有信心。父亲在面对前途和儿子的安危时,他觉得父亲会选择前者。

危机时刻,乌危卒发声了:“我可以帮你!”

小姑娘看着他,陷入沉思。

脚步声在逼近,然后隔壁的门开了,“嘎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催命的鬼喊。

她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们在沉默中保持着默契,小姑娘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他把小姑娘拉向屏风后。

这里有一个大澡盆。

里面是冰凉的水。

四目相对,小姑娘已然明白了乌危卒所谓的办法,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没入水中。

乌危卒笑了。

他猛地后退,撞倒屏风,忍住疼痛的同时大喊:“救命啊!”

父亲面对前途和儿子的安危时,会选择前者。

那他就把选择权攥在自己手里!

他不知道小姑娘是好是坏,但后者拿刀在他眼前晃的时候,那明显的威胁意味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出来的。

若是救了小姑娘,他还在小姑娘手中,后路不明。若是暴露,自己就算活下来,也会使父亲的厌恶感加剧。

而像现在这样,他逃脱了小姑娘的魔爪,还帮助了父亲……这样的话,就算是厌恶,也会淡化吧!

在喊叫的同时他往门外狂跑,羸弱的身子爆发出他难得的速度。与此同时,小姑娘破水而出,半黑不白的脸上是被背叛的怒意。

隔壁的秦姓男子听到呼救就要跑,却被另一单薄男子拉住。

“秦兄,那处十分可疑!”

秦姓男子看向单薄男子所指的地方,眉头微皱:“令郎在呼救吧!”

单薄男子一边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边摇着手笑道:“不必当心,听这动静,准是弄倒了什么东西,被磕了一下,痛得乱叫。”

秦姓男子有些拿捏不准:“万一是那妖女,令郎就危险了。”

“如果是,现在那应该安静才对。”单薄男子更是随意,“犬子愚拙,但那妖女绝不会这么笨。”

说着,把斜倒的柜门掀开。里面是凌乱的衣服,衣服上缀着的金丝银缕被粗暴扯下,留下的衣服狼狈不堪。

单薄男子对这景象有些发愣:“这……”

秦姓男子看清柜中场景,有些哭笑不得:“遭贼了?”

这贼胆子还真大。

而另一边,羸弱的乌危卒爆发的潜力也只是个笑话,带着水的小姑娘比他更快,想是扑向鹿崽的猛虎,把乌危卒摁倒在地。

她不敢说话,于是提起拳头,照着乌危卒小脑瓜就打了下去。

“哇!”

乌少爷大哭起来。

落了空的单薄男子此时也有些尴尬,尤其是秦姓男子脸上的表情,更是像针一般,刺得他脸生疼。

乌危卒恰到好处的哭声给他找了个台阶,他干脆顺着秦姓男子的意思,转身就要出去。

“真个烦人,秦兄,劳烦您一人在此地搜寻了。”

秦姓男子见单薄男子随他心愿,忙道:“我与你一道……”

话未说完,那斜倒的木柜突然炸开,一道白影从中掠出。

“你们不是在找本姑娘吗?来呀!”

她话未落地,便有数道鬼嚎,寒冷瞬间占满整个房间,大门都被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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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两面

伊匡在逃,许三笑在追。

二人速度非常,手段丰富,就算有灵力者发现,也来不及出手,两人便远远地不见了踪影。

很快,东门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此时的城门口充斥着人,在城外有这产业的百姓排好队伍,接受着戍城士兵的检查和登记。

二人的嚣张气息很快就惊动了此地的士兵。那些巡逻的士兵全部掏出兵器,身上灵力涌动,一副欲大干一场的模样。

许三笑适时发声:“我乃鹰犬捕鹰领许三笑,此人乃是犯案魂修!尔等同袍快助我拦下他!”

魂修二字出口,即便是排队的百姓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但他们都没有乱,百姓向城门躲,士兵们则以最快速度扑上前去。

伊匡毫不畏惧,他甚至笑了起来。只见他大袍一展,无数魂体飞出,一个个冲进百姓体内。

但凡是中招的百姓,只是瞬间便翻成白眼,提溜起最近的物件就冲向士兵。

凡人在灵力者眼中如同鸡狗,信手即可杀之。但他们是戍城的士兵,戍城的士兵怎么能对自己所保护的百姓痛下杀手呢?

一时间,双方竟僵持起来。

伊匡奸计得逞,但也不乱了阵脚,他只是得意的长啸一生,便越过百姓与士兵,飞出城门。

许三笑气急,咬紧牙关,不管这些被上身的百姓,同样冲出城门,紧紧跟住。

“休走!”

这时城楼上也爆出一声大喝,随即一人冲出,此人正是当初围捕钱汉书时助力的都尉——黄廿。

他本在城东就职,经此慌乱,自然要出来看看。一出来就看见许三笑以及伊匡,心中了然,也不废话,只这样喝骂一声,便紧紧跟上。

重鹤城东门并不比北门,这里只有个矮矮的山坡,还被勤劳的重鹤百姓开垦成土地。正巧庆丰节刚过,地里的庄稼大多被收割,整个山包光秃秃的,完全藏不住人。

伊匡也只有咬紧牙关,催动灵力往死里逃,事到如今不逃就没有生机。

可天不遂人愿,山坡之后,竟是稻田,此时也光秃秃的。田里只有些割掉的稻茬,黄色的旱田像砖块一般堆在荒野,一眼望不到边界。

三人在这里,就好似小小的蚂蚁,纵有神速,也难以为继。

伊匡自然知道重鹤城的地理环境,也知道东门后的情况。作为离千创山脉最近的一片土地,东门外罕见的是一片片的小平原,地肥光美,雨季分明,是上好的耕地。

以前的稻绿成海,远处的山林和它们染成一片,也不觉得远。现如今黄绿分明,那山林的绿就可望不可及了。

伊匡不能停,他停下就是一场大战,生死难料。他虽然当了很久的表面老大,但说到底前半辈子都是底层,后半辈子又躲在黑暗,胆小两个字已经深深刻入他的脑海里。

许三笑也不能停,他是代表鹰犬捕追上来的,他要给重鹤城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一个交待,给鹰犬捕一个交待,给死去的张海卫一个交待,还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黄廿也不能停,因为他还要脸皮,还要自己屁股下的位置,以及心。

望山跑死马,望林累死人。

伊匡快跑不了了,他的精神,他的体力,他的灵力,都要到达极限了。

他心一横,猛地转身,脚在泥石路上划拉出大片灰尘,摆出一副攻击的模样。

许三笑速度不减,人借冲势,宝刀出鞘,在朝阳里拉起一片白芒,赫赫威势如天神下凡,刀影劲气将遮挡的灰尘像布一般撕开。

伊匡手里出现一对铁拐,转起罡风迎刀上前,二者相撞,只听得“叮叮当当”,伊匡竟被逼得连连退后。

有时候,灵力者的战斗并非声势浩大,他们也是拳脚相加,攻防有续。只是这里面的拳头都有把房子打得粉碎的力量而已。

刀与拐携带着它们主人的力量一次次碰撞,二人都是同境界的高手,灵力运用没有半点泄漏,每一分力都落在对手身上,以获得对对手最大的伤害。

二人打得疯狂,黄廿竟是插不进手。这两人虽有高下之分,但战势火热,都拼了自己的老命,他若是贸然加入,有可能会同时遭到两人的攻击。

黄老头就这样成了围观群众。

只可惜追来时没带点瓜果。

这剧烈的碰撞,对体力还有灵力都是巨大的损耗。双方斗了数十回合,许三笑终于将优势堆积,一刀砍下伊匡右手。

伊匡大叫,弃战而逃。

黄廿抓住机会,迎了上去,招式大开大合,拳脚之处爆鸣不断,将伤残的伊匡弄得灰头土脸。

许三笑趁机摸出一粒丹药服下,灵力运转之下,脸上疲态渐消,就连体内的灵力也高速回复。

伊匡被黄廿打得哇哇大叫,很快便落入险境,而许三笑觉得自己灵力回复差不多了,大吼一声,提刀又上。

黄廿默契地后退,也摸出丹药开始回复灵力,他那大开大合的招式之下,是灵力的飞速消耗,若非是许三笑来得及时,他也要落入疲态了。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完全无赖的车轮战,伊匡又气又痛,大声叫骂起来。

许三笑并不理他,他满脑子都是大毛林成堆的尸体和张海卫惨死的样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刀在发光,那是灵力绽放的表现。

适才还算完好的伊匡便不是许三笑的对手,更何况现在?

许三笑近了。

那肆虐的刀气,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心惊。

轰——

黄廿出手,一拳轰在许三笑后背。

这一拳力量并不算太强,而且灵力涌动的许三笑抗打能力也不弱。因此这一拳对他的伤害并不可观。

但许三笑的刀偏移了方位。

他的脑子,也懵了。

伊匡丢下铁拐,左手曲指一弹。

一团白色的雾团飞出,在还未触碰到许三笑的时候便爆开,化作一层膜将其完全罩住。

无数鬼哭在白雾里响起。

黄廿笑了:“伊大人无事吧!”

伊匡对断掉的右手毫不在意,舒了口气:“无事!”

黄廿看了看地上被斩落的手,微微叹气:“来者是许三笑,他暗藏的那件丹宝我也搞不懂,只有出此下策。”

“我也看过他的资料,此事不怨你!”伊匡道,“只是事逢突变,这重鹤城我是再也回不来了!”

黄廿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那……”

伊匡不和他玩虚与委蛇那套把戏,从怀中摸出一卷卷轴:“这就是那蛊丹修练之法,从今以后,你我二人便不再相干!”

黄廿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但很快就被他压住。他转而指向包住许三笑的白膜:“那他呢!”

“他是你的,那丹宝我不与你争。只需三个时辰,鬼蜮便会无源自破,届时他可任你为之。”

伊匡说着,把卷轴丢了过去,后者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藏在怀中。

“我这就走,无需你担心。”

说罢,不再理会黄廿,把右手处的袍子打了个结,向东方慢悠悠地走了。

黄廿看着他的背影,拳头紧握,但很快又松开。鬼知道这个在重鹤城背影里藏了十多年的老魂修还有什么手段。

他目光转移,看着白膜,又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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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刀

黄廿丝毫不顾及脚下是泥石地面,直接盘坐着回复灵力。他是信不过伊匡的,同样也信不过自己。

许三笑那件丹宝到底是何物,没几个人知道。据传闻,那是一口宝刀,内蕴风灵,锋利无比。

黄廿是用的拳脚功夫,若真是一口宝刀,那此物于他作用也就不算大了。

而且伊匡的话,也难以让人相信,毕竟是魂修。

他其实在数年前就认识伊匡了,后者与他一般,都是死死卡在星辰无法进阶。两人立场不同,却生出股惺惺相惜的情绪。

此后伊匡时常许给他些好处,而他也暗地行些方便。然而两人只一直保持这种最纯粹的利益交情,不再深入,因为他们都了解对方。

不是能交心的人。

如果伊匡没有暴露,或许这种交情就这样一直延续,直到两人中的谁死了,或者谁走了大运突破结丹。

可是现在他暴露了,衡量利弊后的黄廿还是追了上来。

许三笑可以杀了伊匡,但就不能将其活捉!

同样,伊匡可以逃走,但绝不能落进许三笑手里。

他的目的,就是杀了伊匡,或者杀了许三笑!

当然,伊匡已是丧家之犬,比之许三笑好对付得多,他最开始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所以他替补许三笑时,攻势才会如此猛烈。

但伊匡不愧为重鹤城魂修领袖,他只是全力防御着,又一边传音,许下蛊丹之法。

以蛊为源,炼作外丹,达到假丹之境。

这种承诺,对万年星辰境的黄廿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然后,便有了这一幕。

斩草除根,贼不走空,是黄廿的处世原则。

无论丹宝于他作用大小,他都想弄到手。当然,最重要的是确定许三笑的死亡。

白膜突然颤抖起来,其中鬼哭更加响亮,在这空无一人的环境下还真有些恐怖感。

黄廿停止了打坐,他看着白膜阴晴不定,双手轻轻向上托,手心黄色光球一点点聚集。

只是刹那间,白膜中光芒大作,百道明亮的光点在里面浮动,它们慢慢旋转着,好似螺旋的星云。

呛——

宝刀出鞘。

惊天刀芒从中绽放,白膜被劈成两半,黄廿一时间亡魂皆冒,根本不看里面的情况,手中光球径直打出。

可这光球还没靠近,就被白光融蚀干净,只在空中留下两道黄色的光斓,闪电般跳跃两下,便没了踪影。

黄廿起身,不退反进,他周身冒出土黄色的光芒,吸起地面的沙石,整个人都化作尘暴。

许三笑是使刀的好手,而他擅长的是拳脚,若是拉开距离,岂不遂了许三笑的意?

因此他宁愿冒着刀芒,只为接近其后的许三笑。

恰巧此时刀势已过,刀芒渐敛,露出其中许三笑的身影。

这个干瘦的男人再次爆掉上衣,露出钢浇铁铸般的上身。他身上闪烁着明亮的光点,即使白天也不曾显得黯淡。

“这……”

黄廿看到他身上的光点,冲势一缓,随后挟裹沙尘,竟是远远逃了出去。

他一边逃,一边丧心病狂地大吼:“这不可能!”

玉清之境修练是修的灵力场,将虚幻的灵力场最终修练成几近实质的璞玉,而其后的星辰之境,则是另一回事。

尹芸曾告知白玄玉清到星辰的变化,以及其中的凶险。但星辰之境的修练,她却未言片语。

星辰之境并非玉清那般分为一至九层,而是以简单的初、中、后期来划分,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表现。

灵力场碎开,化为精纯灵力散入体内,但这并不代表灵力完全融入了身体,它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

散掉的灵力会重新在体内的不同地方聚集,形成灵力核,而灵力核可以发出光亮,在人体就如星辰般耀眼。

境界的不同,灵力核的数量也不同,分布的地方也不同。

初期的灵力核是修在四肢,每一肢一颗;到了中期,是修在五脏,一脏一颗;后期,是修在六腑,一腑一颗。

体内灵力到了十五颗,灵力总量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值了,这时就可以准备结丹。但有天赋不足或是贪生怕死者,亦或是好高骛远之人,他们继续修练,这便是星辰之境隐藏的境界。

星辰巅峰,也叫半步结丹。

修人之七窍,最终修成二十二颗灵力核。

黄廿即是如此,他已开眼耳四窍,灵力核达到十九颗,在星辰之境中也堪称罕见。

但许三笑,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数百道光点,即是说他拥有数百颗灵力核。

有些特殊的功法会让人多修出一颗灵力核,这很正常,这些特殊的功法其价值也远超普通功法,但数百颗灵力核……

这就是怪物!

若是将四肢五脏六腑七窍全部修通,那就是星辰之境的最巅峰,就是遇见结丹也并非没有抵抗之力。而许三笑这种情况,就算是面对结丹,也丝毫不逊。

他曾听过许三笑吹嘘自己是结丹之下第一人,如今看来,对方并不是吹嘘,而是实话实说。

可笑的自己,还想借伊匡之手对付他……

许三笑脑子虽慢,但也不是蠢笨,在黄廿给他那一拳时他就明白了后者的意图,这个都尉居然也叛变了。

重鹤军,当年那个以血肉铸城墙阻拦妖潮的重鹤军……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他很害怕,也很愤怒。

刀,起。

一道圆弧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瞬间便追上黄廿,挟裹着后者的沙尘被切开,胸膛也被划出条条刀痕。

黄廿顾不得那么多,这一刀落实了他的想法,也将他反抗的心思完全压熄。

不可力敌!

此时的他多么想自己不要这样谨慎,学着伊匡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多好。

许三笑腿微微弯曲,只听得一声炸响,他便如箭矢般杀出。他手持刀柄,灵力化作的刀在极速中波浪般涌动,将飘扬的沙土破开。

黄廿不敢挫其锋芒,但不代表他就真的站着让人打。他转过身来,双手上指,地面突然向上凹起,化作一堆土墙。

他又张嘴一吐,一道赤光飞出。这赤光并不扩展,反而不断凝实,最终只有针尖大小,但其身上散发的锋芒,极其恐怖!

做完这些,他缓步退后,又扯下藏在胸口的玉石,猛地一捏。

一道土黄色的光笼罩他全身,他竟是泥土般开始融化,要进入地里。

这时许三笑追上,波浪的刀将土墙、赤光全部劈开,随后刀锋一转,砍在黄廿身上。

黄廿融化的身体停止了融化,一阵风吹来,他化为漫天沙土,洒满一旁的农田。

明年的收成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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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逃民

“妖……妖女!”

乌危卒之父又惊又喜,但很快他就叫不出了。白影从他身边掠过,这个单薄男子脸上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但人已经化为冰雕。

秦姓男子大惊,在他打听到的情报里,这个女人修为应该极其低微,但以目前的情况……

结丹!结丹!

不可力敌!

他连刀都拔不出来,白影未到,但那股寒气却早已封住他的身体。

接着,他也化为冰雕。

女人把门推开,阳光再度洒在她脸上,那种温暖让她有种活了过来的错觉。

只是她身后的冰雕却受不得这份温暖,触碰到阳光的时候,便一寸寸裂开,连同里面的人,化为齑粉。

隔壁还有小孩哭泣的声音,其实也不算小孩,那种稚嫩的哭泣其实有一些变音,给人一种酥麻感。

她慢慢走了过去。

女人并没有刚才表现得那样强势,或者说她其实快要死了,所以最开始的她才表现得如此无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低估了她。若那时候的她能被师傅找到,也就不会死了,可刚才她发力了,压制的伤势经此一役,再也压不住了。

她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是隔壁压着乌危卒打的小女孩。

那是一个乞丐,或者说是逃民,这个时代逃民总是很多的,他们在自己的家乡活不下去,就拿着值钱的物件,向繁华的地方一路迁徙。

皇室是不喜的,官兵也是不喜的。民是根本,一个地方要是没了民,那个地方也就相当于亡了。

皇室体恤下民的赈灾总是要等到人死得差不多了,才姗姗来迟,这时候被层层剥削、或许是本就少的赈灾甚至有了剩余,活下来的人不仅能吃饱,还能有余粮。死了的人发不出声,活着的人能写出赞歌。

大抵是皇室爱民,盛世安康,吾皇万岁之流。

这样的前提是那里的民到饿死也不离开。

逃民是不会写赞歌的,他们甚至会骂这个世道,所以要万岁的皇室不喜,庙堂里那些盛世安康的官也是不喜。

幸好逃民不敢反抗,或者说反抗不了。灵力在上层手里,百姓没有利器,顺民只是赞扬,逆民只敢暗骂。

这就是这个世道。

百姓是羊,上层是牧羊人,能打倒牧羊人的,也只有牧羊人。

但那种结局,无非是从一个羊圈,牵到另一个羊圈罢了。

她走了过去。

哭泣的乌危卒停下了哭泣,他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脑子飞速运转。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也想出了父亲的结局。

小女孩也吓住了,那发泄的拳头举起,却落不下去。她以为女人是乌危卒家里人,而她这个小偷,已经被逮住了。

乌家的大宴是亲民的,他们会在当街的小门摆上白花花的米粮,一小袋一小袋的发给来讨要的人。对乌家而言这没有什么,对这些饥一顿饱一顿的人而言,这就是救命的大善人。

简而言之,乌家用牙缝里的残渣,换取了全城赞扬的好名声。

除了米粮,也会施粥。一碗稀粥,白色的米汤还冒着热气,里面混着饱满的米粒,喝一口,热汤顺着食道灌下,滋养得浑身都舒坦。里面的米粒被舌头拦在嘴里,等米汤进了肚,暖热让快死的人复活,再把嘴里的米粒一粒粒咬开,淡淡的米香霎时弥漫整个口腔,吸一口气,风都是满足的味道。

但小姑娘没有这么容易满足,她趁机混进了乌府,跑进了最偏僻的一个后院,在里面的一个房间里找到衣柜,衣柜里的衣服缀着金缕。

女人当时藏在衣服堆里,看着这可怜又狡黠的小姑娘,用牙咬着把金缕撕下,珍藏进怀里。

说她聪明也好,说她贪心也好。得了好处的她还想得到更多,然后就和乌危卒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是逃不了的,尤其是这里的主人还前来搜寻她的下落。她很清楚的明白这个小姑娘的下场,因为她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情。

她心软了。

或者说那不好的回忆狠狠地刺激了她。

当她灵力爆发出来的时候,乌家的人也明白了,搜寻她的人也明白了。

他们甚至将宴席弃置不顾,一窝蜂地往这个狭窄的小院冲来。

女人没有任何侥幸,她拎起小姑娘,又抓起乌危卒,脚步微动,飞上天空。

一群人紧接着飞了上来。

乌危卒扭着瘦弱的身子,用哭腔喊起:“放了我!”

女人只是嗤笑:“你真想回到那个牢笼?”

乌危卒挣扎得更厉害了:“那是我家!”

女人道:“那不是你家,你只是个意外,让人讨厌的意外!”

被她抓在手中的另一个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女人继续道:“现在你要做的是配合我,配合我逃出去,不然我就要了你的小命。就算你是个可怜人,也是这群畜牲里面的可怜人!”

乌危卒沉默了,说到底他也是个怕死的人。

“不要过来!这是你们乌家的独孙,过来我就杀了他!”

女人满脸狰狞。

乌危卒突然哭了起来。

下面是他的爷爷,他父亲的父亲,此时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是他的小叔。

他老当益壮的爷爷生的第二个儿子。

此次宴会,就是庆祝满月。

乌危卒很害怕,他的地位在家人眼里一文不值,所以他觉得爷爷根本不会因为他而停手。

但他心里还抱有一丝期望,或者说是一丝幻想,很小,但只要这幻想成真,就会如烈火燎原。

“你是我乌家的儿郎!”

爷爷抱着小叔大吼起来。

乌危卒的眼泪突然止住。

那一丝幻想,烈火燎原。

接着,爷爷继续喊:“理应为国捐躯!给我杀!”

狂风骤雨,心如死灰。

“哈哈哈……”

女人笑了起来,只是不知是在笑乌危卒的愚蠢,还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寒气在她身边聚焦,一颗颗亮银的寒光也如星辰般升起,最重要的是在她身后,两尊鬼灵徐徐飞出。

“此女隐藏了修为,千万小心!”

霎时间,数位结丹强者齐齐出手,恐怖的灵力石破天惊,声势浩大,仿佛撕开的苍穹。

寒气寒光席卷一空,那两只鬼灵死死抵挡,而她挟裹着两人,向城外远遁。

“不好!”

“快追!”

结丹强者纷纷惊呼,但鬼灵毫不退步。就在这时城墙处突然射出一道光,击中女人。

众人见她一个踉跄,又努力飞行数里,终究是无力地栽进城外的树林,惊起一片鸟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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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人得而诛之

“快找,她受了伤,绝对逃不远!”

结丹强者的吼声在外面游荡,伴随着凌乱的脚步百鸟归巢般席卷整个树林,但三人好似蒸发了,树林都快被掀个底朝天,还是没有他们的踪迹。

在林中的某一块大石底下,有着一个狭窄的洞,三个人紧紧地挤在一起。小姑娘偷来的金缕硌得乌危卒生疼。

但他没有大叫,也没有半分难过。

因为此地,是他找到的。

女人曾问他为什么,他也回答不出,只是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爷爷的话。

凭什么!

他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不甘、恐惧以及失望。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他心里默念。

慢慢的,树林里的声音小了,搜寻的人开始放弃,或是追向更远处。

他不清楚,但女人知道,所以她放松了,他也跟着放松了。

女人抱着小姑娘,野蛮的姑娘不敢有半点反抗。她很聪明,她知道这个抱着自己的女人远不是她凭一股子蛮劲就能反抗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被人抱着,她的心里也有一种很舒心的安全感。

女人不会知道小姑娘的想法,也不会想知道她的想法,前者几乎是贴着乌危卒的脸:“很奇怪,你为什么帮我?”

乌危卒不喜欢家里,也不喜欢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很危险。但他又想了想,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真的一个人生活,能活下去吗?

所以他摇头道:“我讨厌那个地方!”

女人露出一副很吃惊的模样,很快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姑娘被她抱得越发紧,勒得脸红,但不敢喊出来,也只有流眼泪。

良久,女人才注意到她的样子,连忙松开手,又用好奇的语调道:“你是少爷唉!”

乌危卒只是摇头。

女人又道:“你不想回家,又怕一个人活不下去,所以才故意帮我?”

乌危卒点头。

缓过气来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在饥饿日子里挣扎的她不知道乌危卒为什么放弃优渥的生活,有吃有穿,那就是绝好的日子啦!

女人这时候想到了屋里单薄男子和秦姓男子的对话,答案悄然于心。

她的目光,渐渐转为怜悯以及认同。

树林里再次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搜寻的人似乎是发现了他们,又一窝蜂的跑了回来。

乌危卒绷紧了身子,白色的额头上垂落的几根发梢不断抖动,但这封闭的洞里又没有风。

女人笑了起来。

“既然讨厌那个地方,不如……就让它消失吧!”

乌危卒愣住了,不明所以。

紧接着,他们头上的大石移开,光芒争先恐后地涌入,树林的声音也河水倒灌般流来。

惨叫、告饶还有惊慌失措的哭喊……

密密麻麻,全是这种声音。

丧葬的哀乐在不远处奏响,起伏不定的词调魔音入耳,乌危卒和小姑娘的眼神在同一时间迷离,他们的眼前出现一口大大的棺材,无数惨死的鬼灵伏在棺上,向他们爬来。

女人提溜着二人,从洞里飞跃而出。只见这片树林有一半树木都干枯了,朽木的天空有一顶敞篷的竹轿,被四个骷髅抬着;轿子里是个黑发老者,披着大袍,手心捏着块玉牌。

女人对着老人行礼:“徒儿见过师傅。”

老人压了压手,骷髅们抬着轿子下了天空,落到女人身前。

但只是落到的瞬间,老人脸色大变:“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道:“师傅,我等魂修,人人得而诛之……”

“放屁!”老人丝毫没有仙风道骨的气蕴,“我的名头在外,谁敢对你出手!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说情?”

说着,看着逃跑的城中人氏,捏紧拳头:“人人得而诛之?我今天就诛了这些人人!”

话音落地,人已消失,只在下一刻,远处的城墙火光四起。

熊熊烈火席卷天地,与之相对的是遮天蔽日的乌云。这一光一暗斗了许久,终于,城内响起一声轰鸣。

烈焰冲天而起,远在树林的乌危卒都能感觉到那里恐怖的热气。

黑发老人捂着胸口,踏天归来,他只留下一句话,便回到轿中。

“此城已毁!”

乌危卒愣愣地看着,看到一个人从火海逃出,爬上了城墙,但很快,火焰便从他体内燃起。他只有踉踉跄跄地靠在女墙上,不多时,一块焦肉跌在城外。

骷髅抓住了乌危卒,他浑然不觉。他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升空,城在不断缩小,它的全貌也展现在他眼前。

无论繁华、无论贫贱,都变成了红色。烈焰向天空跳跃,似乎是城里的人的魂融了进去,对天呐喊,征讨不公。

但天上,只有老人疯狂的嘲弄。

“我等魂修,人人得而诛之!哈哈哈哈哈!来啊!看是人人诛了我,还是我诛了人人!”

……

城毁了,乌家也没了。

乌危卒再也回不到那个地方了。

他不开心,只有恐惧和茫然,但是没有愤怒,哪怕半点都没有。

老人带着他们到了一个地方。这是一个小小的寨子,里面不足百户人,但家家都有一个至少结丹的强者。

他们是隐藏在盛世底下的白蚁,啃噬着高楼的地基,但奈何他们数量太少,地基太大,就算一代接一代人的啃噬,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但他们毫无办法,只要这个所谓的盛世不改,他们就一直人人得而诛之。

老人很快就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于是地位不同的两个小小孩子有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乞丐的小姑娘洗了澡,穿上干净的衣服,每天只是洗洗衣做做饭便能吃饱。

大少爷的乌危卒则没有洗澡的功夫,他要负责劈柴烧火,可他的力气简直可笑,一早上劈的柴甚至不够做午饭。但分工是明确的,他也只有多废些时间,到最后连睡觉都不足。

至于女人,她是老人的宝贝徒弟,也有可能是他孙女。反正除了来这天看到过之外,就再没见过。

时间一天天过去,乌危卒也慢慢有了长进,他的力气还是小,但至少能劈完需要的木柴。

忙活一天的他,在傍晚终于有了闲暇时刻。

脱得精光的他毫不避讳地跳进水塘,愁眉苦脸地捏着胳膊,白花花的身子好像逃出淤泥的莲藕。

淡淡的清香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他惊慌地回头,终于又看到了女人。

她比起上一次,要老了。脸上出现了很细的皱纹,黑如浓墨的发丝也多了几缕银线。

她笑了,笑得很好看,很慈祥。

那是乌危卒从未看过的笑容。

“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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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馒头好吃吗

乌危卒第一次注意到,女人其实很好看,不会比他的那位母亲差。

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正做的事情,想要捂住自己是私密部位。

可他的想法又被另一个想法扼杀了:自己都这般模样,还在意那些干什么?

于是他也用一张礼貌的笑脸应对:“你好啊!”

女人舒展着身子,坐在岸边,也不脱鞋,两只素白就这样放进水里,轻荡着搅出波浪,一层层打在乌危卒身上。

“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乌危卒。危险的危,士卒的卒。”

女人吃了一惊,她的心脏似乎小得可怜,经不住稍大的波澜:“乌危卒?”

“嗯!”乌危卒捧起水,浇在头上,一边回道,“爷爷父亲都觉得我活不长,所以取这个名字。”

女人用托住头:“然后他们都死了,你却活了下来。”

乌危卒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捧起的水从他指尖流走,滴在水面,落得很响。

“啊!对不起!”女人有些惊慌地道,“毕竟……”

乌危卒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无奈以及庆幸:“当时我们出去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回不去了吧!”

“嗯?”女人轻咬下唇,“哦,因为师傅来了啊!”

“他是你的爷爷吧!”

女人瞪着他,脸上首次出现愤怒的表情:“这些问题,不是你该问的!”

乌危卒这才发现自己过界了,缩紧了脖子,心不在焉地问道:“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公孙裳!复姓公孙,名裳。”

乌危卒听到名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又憋着气,整个人都没进水里。

公孙裳见他如此,默默把脚收回,湿漉漉地走回院子。

等她走了,乌危卒才慢慢从水里冒出头来。他靠在水塘边上,脑子里是家里人的面容和俯瞰中满城的大火。

公孙裳的爷爷为给孙女出气不惜火烧城池,而自己的爷爷,却是要孙子给他用性命去尽忠尽孝。

真的是,好羡慕啊!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头发上的水一滴滴落在水面,荡起层层波澜,倒映的人也扭曲成一叠叠,没有丝毫美感。

他看着倒影,慢慢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乌—危—卒。”

末了,他笑了笑。

以前他没有笑过,现在逃到这里,却能笑出来。

自己真是可笑。

“为什么可笑。”

一个声音响起,雌雄莫辨。

乌危卒一惊,抬头向四周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

“你这样是看不见我的,来,看下面,我在这里。”

这声音似乎拥有魔力,在它响起的时候,乌危卒就这样照做了。

那层层起伏的水面上,出现张空洞的人脸:只有空洞的五官,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特点的地方,总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偏偏翻遍记忆,也没有符合它的模样。

“不要怕。你要知道,你现在的怕,是因为你还有怕的存在。”

乌危卒不懂它在说什么,但偏偏就是害怕不起来。

而它安慰过乌危卒之后,就开始了沉默,只是那空洞的眼睛,依旧保持着和乌危卒的对视。

良久,他胆子大了一些,试探着问:“你是谁?”

“我是七情。”

“七情?”

七情解释道:“喜、怒、哀、惧、爱、恶、欲。”

“你说这些干什么?”

“这些是我。”

乌危卒瞪大了眼:“这些是你?”

七情道:“我没有准确的定义,因为人太复杂,这些算是我为自己定制的范围。”

“那……”乌危卒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你不觉得你少了什么吗?”

“少了什么?”

七情的脸上慢慢展现出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并不好看,甚至还有些恐怖。

“你全家都死了!”

它慢慢地吐出这六个字,很突兀,也很恶劣。

乌危卒愣了愣,随后心里生出一丝厌恶的感觉。

七情似乎变大了点,那恐怖的笑仿佛要破出水面,但终究没有。

“你看,你没有‘愤怒’。”

“愤怒?”

“对的,”七情道,“你该对我生气的,因为我触动了你的底线。即使他们对你再不好,你的生命终究是他们给的,就算你不承认,他们还是你那不多的底线。”

“所以呢?”

七情立即回道:“你应该生气,或者哀伤。”

乌危卒想要反驳,七情更快:“但你没有,因为你不存在‘怒’,也不存在‘哀’。这就是你缺少的东西,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乌危卒不确定地道:“那……你是要帮我找回那些东西?”

七情看着他,又缩回水里一点,它的笑容渐渐淡去:“不!我是七情,以七情为食,我来找你,是想吃了你那些还剩下的情。”

乌危卒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你要吃了我?”

“不!是吃了你的情感。不过我不会强取,因为那会使它们变味。我们可以交易。”

“交易?”

“等你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交易!”

七情说完,终于消失于水中。

乌危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可什么也没有捞到。他怔怔地从水塘爬起,刚才的经历好似梦幻。

一团衣服砸在他身上,把他脑袋包住,耳畔响起小姑娘的声音:“不害臊!”

他七手八脚地把衣服扯下,**着站在水塘前,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在心跳的地方。

“我没有‘怒’,也没有‘哀’?好像是真的没有,它们到底是什么呢?”

小姑娘的声音又适时地响起,只是这次是在层层木墙的屋里:“大少爷!准备吃晚饭啦!”

他这才唯唯诺诺地答应,七手八脚套上衣服,几近摸索地走进屋里。

屋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方桌,四根长凳。桌子上摆好饭菜,两素两荤还有一个蛋汤,热气在上面升腾,时左时右,好似被蛟龙搅动的云雾。

公孙裳的归来,让老人也不再踪迹难觅,至少在吃饭的时候,他也来了。

乌危卒小心翼翼地走到空着的长凳旁,低头偷偷打探了桌上三人一眼,才慢慢爬上座位。

公孙裳笑了,紧接着老人动了筷子,夹起一块肺片,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他的动作就是一个信号,余下几人也动起了筷子。

饭碗很小,乌危卒几口就将里面的东西扒了个干净,他正待再去盛上一碗,老人却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蒸屉,里面有三个白花花的馒头。

“吃这个。”

乌危卒怯怯地拿了一个,咬下一口,就像老人嚼肺片一般,嚼了许久。

老人则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才露出一个罕见的笑。

“馒头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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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姐姐,你头发怎么又白了

在得到公孙裳的名字后不久,乌危卒也得到了老人的名字——公孙樊。

小姑娘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阿梨。

这一切,都来自这张小小的方桌。

或许平时他们都做着不同的事,但每当到了吃饭的时候,总会聚在一起。公孙裳早就能与他们打成一片了,而公孙樊,从递给乌危卒馒头那一刻起,也开始对他放下冷漠的面容。

渐渐地,他开始融入这个家庭。

家庭!

公孙裳如一个大姐姐,用属于成年女性的温柔温暖着两个缺爱少年的心;公孙樊是一家之主,在威严的同时也会流露慈父的关怀;甚至阿梨都一副姐姐模样,指手画脚地教导乌危卒学习。

这种感觉,很美妙,很美好,很让人沉迷。

阿梨趴在他身边,这个原本瘦黑的小姑娘在经历了公孙家的滋养后,变得白白胖胖,笑起来眼睛都能眯成缝。

弱不禁风的乌危卒身上也多了肌肉,少年身材变得魁梧,手上也全是劈柴摸斧产生的老茧。

他的个头更是高了许多,若是把他和之前的乌危卒对比,一定会让人不敢相信。

可惜,他还是打不过阿梨。

后者总能稳稳压他一线。

在他向阿梨学了关于生活的经验后,后者也不甘吃亏地硬拉着他要学习知道。

文字、算法。

好在乌危卒也是书香门第,虽不得宠,但肚子里的货也是能够教教阿梨的。

但在听到她学习的理由后,乌危卒也吃了一惊。

“你想跟着他们姓?”

“嗯!”阿梨坚定地点头,“反正咱名字都只是小名,不存在什么姓氏的。咱好好想过了,姐姐她们救了咱,还给咱吃好穿好,就是咱的恩人!咱寻个私心,跟着她姓,也没什么吧!”

乌危卒这才明白阿梨的内心想法。这个传说是北境逃难的女孩或许早在到达西境之前就孤生一人了,城毁于她无关。她聪明又愚昧,能为活不择手段,但又只是为了活。

乌危卒心里还是有些墨水香的,对于这种市侩到毫无尊严的女孩,他并不喜欢。可很快他又想到自己也是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享受着灭族仇敌从指缝里洒下的温暖,甘之如饴。

况且,阿梨也不需要自己的喜欢呀!她喜欢的是把她从苦日子里拯救出来的公孙裳,需要的也是公孙裳的喜欢。

“那……你叫公孙霓。”乌危卒还是说出了思考许久的名字,他用手蘸着水,一笔一划地在桌上写出这三个字,“你且看好,这个霓是霓裳的霓,恰好和裳姐姐组成一对。你来跟我念——霓~”

阿梨一板一眼地看着那字,爬在乌危卒身边,嘴里道出:“梨~”

乌危卒咬了咬音:“霓——”

“梨——”

“是霓!”

“是梨呀!”

“霓!”

乌危卒高声强调,一边转过头来。

“是梨啊!”

阿梨也因争辩心生火气,满脸横肉地抬起头。

和各种狗血桥段一样,两个人的嘴很凑齐的碰到一起。

没有女孩是娇羞,没有男孩的惊喜。

阿梨抽回头,一巴掌就把乌危卒抽翻在地。要不是后者这几个月锻炼出一副好身子,这一巴掌恐怕也让他送了命。

饶是如此,乌少爷也吐出一颗白皙的掺着血的牙齿。

“让你占咱的便宜!”

乌危卒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素手轻捂脸颊,一副娇羞模样。

阿梨高举拳头:“还看!打死你!”

乌危卒果真不敢再看。

屋里的公孙樊静静地注视这一切,没有阻止,他只是把视线转向那张桌子,桌上的水迹已经干了,公孙霓这三个字也如昙花一现。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沙哑的女声阻止了这一场欺凌。阿梨狠瞪了乌危卒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发声的公孙裳身边。

乌危卒默默地爬起,他不敢告状,也不会告状,因为这会让他不耻。

受女欺,可忍;欺女子,不可忍。

这是他那混蛋老爹的话。

阿梨也是不屑推脱责任的,她拉耸着头:“是他欺负咱来着!”

“怎么欺负你了!”

温温柔柔的公孙裳板起脸来,比整天黑着脸的公孙樊还可怕。

阿梨指着嘴:“他借着教咱学字,轻薄……”

“没有!”乌危卒还是受不了字音错误,“是你错了!”

“你看……”阿梨说着,把略宽大的袖口一挽,就撸起袖子,露出白白胖胖的手臂,好似剥了皮的白薯。

乌危卒立即蹦起来,也顾不得嘴上有血,蘸着水又写上“公孙霓”,然后指着那个“霓”字:“她说错了,这个字念霓!”

“没错呀!”阿梨坚持自己的观点,“就是梨啊!”

乌危卒没有理会她,而是看着公孙裳,后者果不负众望,凝神看了这三个字许久,看到水迹又干了,这才认真道:“嗯,是梨。”

阿梨得意地道:“你看,梨吧!”

乌危卒欲哭无泪。

“好啦好啦,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放下。”公孙裳见他这副模样,伸手揉着他的脸颊,“明天我要去赶集,你们要去吗?”

这个寨子里全是隐藏的高人,无法出世的高人。对他们而言,每一次开场的集市,都得好几个月的准备。

乌危卒二人到这里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赶集这个事儿。

他们的兴趣很快就被提起来了。

乌危卒没经历过热闹,阿梨没享受过热闹。

公孙裳便细细地述说集市上的东西,不时指指阿梨,指指乌危卒,告诉他们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差。

“阿梨,你是女孩子啊!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然啊,就没什么人喜欢你的。胭脂、水粉一样都不能少,不然看上去老老的,不好看。”

阿梨嘟起嘴,成了小胖妞的她也谈不上好看。她也想漂漂亮亮的,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啊!

乌危卒见她吃瘪,便捂住嘴偷笑。

他一边笑着,又一边打探着阿梨,生怕这小姑娘又暴起伤人。

只是他那飘忽的视线不知怎么落到公孙裳身上。

她还在笑着,笑得一如以前,好看又慈祥。

只是她的脸上,添了许多皱纹,头发也由略白变成了斑白。

他突然发现,这个好看的姐姐,居然变得如此苍老。

乌危卒笑不出来了,他怔怔地看着她。

“姐姐。”

公孙裳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的头发,怎么又白了!”

公孙裳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楼上的公孙樊点了支旱烟,听到这话,狠吸了口烟,辛辣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刺得生疼。

终于,他嘴唇露出条缝,将嘴里的烟全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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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惧

“你们说,人死能复生吗?”

满头白发的公孙裳轻轻拖住头,端坐于山巅,在她旁边是乌危卒和阿梨,一人扶一边,以防她摔下。

阿梨没有回答,乌危卒则不确定地道:“……能吧。”

公孙裳只是笑笑。

沉稳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响起,那是公孙樊,他再没有骷髅抬轿的恐怖霸气,只是提着裹了铜皮的烟枪,像极了普通老人。

只是公孙裳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

老人声音沉重:“来,我打了只鸡。”

最先回头的是阿梨,这个胖丫头听见有鸡吃,便等不及了。但她也只是回头,没有松开搀扶的手。

乌危卒也回了头。公孙樊手里果然提着一只鸡,已经料理干净,只需生火烤炙即可。

老人熟练地收拢好木柴,把点燃的烟凑进去,只是片刻,缕缕青烟从中升起,不过多时,便转为明火。

阿梨把公孙裳推进乌危卒怀里,便义无反顾地跑去帮忙了。这一老一少的手艺都没得说,时间只跨了个步,烤鸡的香气已经肆意妄为。

乌危卒被撩得肚子“呱呱”叫,便也不再矫情,推了推怀里的公孙裳——后者看着已是耄耋之年,那双明亮的眼睛居然全是恐惧。

她不敢动,却哆嗦着问道:“你说,人死能复生吗?”

乌危卒还没回答,公孙樊就已经站了起来,他撕下一只鸡腿递来,一边极坚定地道:“能!”

乌危卒接过鸡腿,想喂给公孙裳吃。但公孙樊却道:“她这样已是吃不得油腻,我带了清粥的,鸡腿你自己吃。”

公孙裳惨淡一笑。

乌危卒低头咬了一口,这鸡腿味道果真是好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阿梨被调教出的手艺,就算去开个饭馆都可以。

想着,他便向她看去。小胖妞早就吃得满嘴流油,还不时地往嘴里塞,小猪般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公孙樊笑着提起烟枪,美美地嗞了一口。

“人死,能复生的。”

烤鸡的味道美极了,这般大吃着,仿佛成仙般,都让人飘飘然了。

乌危卒美滋滋地想着,身子也真的轻了起来,接着,他这已不算瘦弱的身体慢慢离开了地面。

另一边的阿梨,也是如此。

两个孩子的眼睛在同一时间流露出名为恐惧的情感。

他们大叫起来,但只看得见彼此闭合的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自己已被这个世界隔绝一般。

公孙樊吐出一口烟,把手里的烟枪轻轻一磕。

霎时间,山巅风云变幻。

一展漆黑轮盘从山中升起,本晴朗的天空只一会就被乌云掩盖,雷电在里面游走,好似苍天发出的怒吼。

“可复生!”

公孙樊抬起头来,望着天,慢慢站起。

天上的乌危卒和阿梨四处飘动,雷电在他们身边围绕,风云在他们头上聚焦,抬头望天,他二人就像两片断线的风筝。

公孙裳倒在地上,她的生命在不断消减,灵魂在不断黯淡。她早已该死,但被公孙樊续了命,使她能支撑到现在。

“天生残魂,不垢不净,以残补缺,达成圆满。”

乌危卒乱飘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天空中雷电大作,瞬间便冲进这可怜人的体内。但无论雷电多少,这个小小的人都完好无损,甚至身上没有半分焦黑。

但他的灵魂,却被轰成碎片,化为金色液体,却从液体又凝成人形。

此雷此电,只针对灵魂。

“再来!”

公孙樊毫不在意,只是招招手,漫天雷电滚滚袭来,乌危卒没有半分反抗的力量,好容易凝成的人形又被打散。

但乌危卒并没有懈怠,或者说这属于灵魂的本能没有懈怠,它在雷电中一次次被轰成液体,又一次次坚强地凝成人形。

这是一场拉锯战。

公孙樊不急不躁,他又对阿梨轻轻一抓,后者无力地飞到他手中,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但四肢断开般低垂着,一动不动。

“我喂了你这么多灵药灵髓,让你过了许久的安稳日子,就是为了这一天,莫怪莫怪。”

说着,公孙裳终于支撑不住,没了气息。

老人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他张嘴一吸,公孙裳的身子便化作一片血水。

与此同时,阿梨的嘴被老人捏开,那片血水瞬间腾空,从她嘴里灌了进去,将小胖妞撑成一个气球。

咯咯咯——

血肉在摩擦,骨骼在碰撞,筋皮绷成弓弦,随时都要断开。

阿梨的脸慢慢扭曲,五官纸一般被揉搓着,洁白的脸上因此淌出一缕缕血液。

她惨叫起来,声音穿透了隔膜,一时间连雷声都压制不住。

但惨叫都扭曲起来,时男时女、时尖时平,地狱最深处的魔鬼大抵也就这样。

可公孙樊并没有一丝厌恶,相反,他笑了出来,那张总是板着的脸开怀大笑。

“能活!能活!”

“没有了灵魂,我就用别的给你填上;没有了身体,我就用别人给你塑造。能活!你能活!”

阿梨的惨叫很快变成了哭泣,但她的眼睛也扭曲了,眼泪能流出,也不能流出来。

金色从这胖妞身上流出,一如乌危卒那金色的灵魂。

这个金色还没有化作液体,那虚化的人形能看出阿梨的面容。

但此时,那面容也扭曲起来。

“哈哈哈!很快就好!很快就会!”

公孙樊又蹦又跳。

轰隆——

雷电,打断了他的动作。

乌危卒的身体,那本该不受影响的身体,与灵魂一起,化为金色的液体。

因为在乌危卒意识深处,出现了一张脸。

很普通,又很不普通的脸。

“你害怕吗?

“你不甘吗?

“你怨恨吗?

“你渴望吗?

“来吧!咱们交易的时候,到了。”

“交易?什么交易?”

“你看,公孙樊要杀了你,要杀了阿梨,为了让公孙裳活。我亲爱的客人,你难道不知道该做什么吗?”

“做什么?”

“你想死吗?”

“不想!”

“那你想阿梨死吗?”

“不要!”

“那你想公孙樊失败吗?当初他这样养你,就是为了现在用你的灵魂,来救快死的公孙裳。

“他们从来都没对你温柔过,这些不过是哄骗你吃药的把戏而已!

“还记得遇见我的那天吗?公孙裳为什么要找你,公孙樊为什么给你馒头?因为打那时起,你和阿梨,就成了让公孙裳活下去的药引。

“那个馒头,里面是把你炼成药人的第一味药啊!

“那么现在,我亲爱的客人,你想让这虚伪的人失败吗?”

乌危卒心灵在这一瞬间遭到重击,原来这其乐融融的一切,都是骗局。

也对,他们可都是自己的灭族仇敌!

他突然想哭,可这想哭又突然消失。

这时候他才知道,那是自己没有的“哀”。

“亲爱的客人,交易吗?”

“怎么交易?”

“用你这次吸引我来的‘惧’,换来你和阿梨的生命,以及这虚伪师徒的失败。”

“我……交易。”

“如你所愿!”

乌危卒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那本就狭窄的地方,变得更小了。

随后,他的身体,与灵魂一同化为了金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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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从此女装不可弃

金色液体迅速流动,和之前的血水一样,涌向阿梨。

只是它,并非被公孙樊控制。

“这……”

公孙樊一怔,那挂在脸上的笑慢慢扭曲,到最后变成愤怒的狰狞。

“给我停!”

他伸出大手,火焰与寒冰同时出现,各自聚成一面小山,不断合拢,为的是阻止金色液体。

但这是徒劳的,在经历雷打电劈之后,这金色液体已经变成虚物,如同灵魂一般,不受外物影响。

它完全无视了冰山火海,从中缓缓淌过,顺着阿梨口鼻钻了进去。

公孙樊连忙赶去,他反应极快,动作也是极快,可还是慢了。

鼓成气球的阿梨“嘭”的一声爆开,金色的光从中淌出,实质般落在地上,凝成人形。

一男一女。

男生女相,女生男相。

公孙樊看着这两人,身子筛糠般抖了起来。

“成,还是败?”

他走到这紧紧拥抱的两人身边,伸出双手,按在他们头上,灵魂的力量顺着手掌流淌。

他怔住了。

乌危卒,还是乌危卒。

阿梨,也还是阿梨。

公孙裳,却不在了。

或许还在,因为乌危卒的灵魂,拥有她的气息,阿梨的模样,也和她有七分相似。

他感受着后者柔弱的血肉,里面掺杂他血脉的气息。

“哈哈哈……

“一换二,不亏,不亏……

“独孙女变成了孙子和孙女,我赚了,血赚……”

他笑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退着远离这二人。

他没有注意脚下有块石头,就这样踩在上面,然后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他牙被磕掉一颗,还吃了一嘴的青草,但他依旧笑着,直到草从他嘴里滑进去,卡在他喉咙,让他笑不出来。

“哈……啊咳咳咳咳呕……”

他趴在地上,吐出红色的草叶。

“呜呜呜……我的裳儿!”

这里的哭泣,乌危卒不知道,他也没空知道。

因为死去的公孙裳的记忆被他全盘接收,那些记忆让他仿佛置身于大型监控室,四面八方全是画面,铺天盖地,占据他的所有。

公孙裳的父母可谓是传奇,一人是保家卫国的将军,一人是杀人放火的妖女。可偏偏这两人走到了一起,甚至为躲避世俗,隐居山林。

公孙裳的童年是让人羡慕的,天无祸坏,地无灾乱,百姓安居乐业,父母相敬如宾。

可好景不长,先是暴雨如瀑,连接一月不见日光;再有山神发怒,地震山倾;最后是父母身份暴露,朝廷一张剿杀令,引动八方豪杰,二人再惊艳传奇,也只是黯然收场。

苟且偷生的公孙裳从南境逃到西境,被公孙樊找到,收为徒弟。

公孙樊,正是公孙裳的外公。

当年正因为公孙裳之母与那将军相恋,公孙樊才将她逐出家门,十年间不管不问,直到得知南境之事后才匆匆寻来,却只找到混在逃民堆里的公孙裳。

后来的事便简单了,公孙裳以公孙樊为师,习得他大半本事,又在偶然间发现他的身份,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与她母亲一般,在西境搅风搅雨,也同样遇见一名将军,一见倾心。

可她没有其母那般运气,这位将军与她虚与委蛇,最后偷得机会,痛下杀手,却被她侥幸逃走。

再然后,便是躲进乌家。

得到记忆的乌危卒不仅知道了这前因后果,还知道了公孙裳的心理。

他从她的记忆里体会了所以的七情六欲,知晓了喜与哀的感觉,这时候他才后悔起来,自己似乎又丢了“惧”。

没有了恐惧。

不过这些情绪他很快又抛下,转而观看起公孙裳与自己接触的这一段记忆。

记忆里的公孙裳,先是厌恶,再是可怜,最后竟是变成了后悔。

因为早在她与公孙樊汇合的时候,就定下了把乌危卒炼成药人的计划。

到最后,这个白发苍苍的女人,终是良心发现,后悔了。

她不想着活了,她想乌危卒与阿梨能活下来,而不是自己苟且。

这时候乌危卒突然明白,公孙樊必然是失败的,因为到了最后,不配合的反而是公孙裳。

一种被欺骗的感情从他心里升起,他觉得自己该愤怒的,但他不能愤怒,因为他没有愤怒。

接着他想到了七情所谓的交易,那种夺得情绪的能力,他想他是该害怕了,可是害怕也没了。

他想为公孙裳的死而哀伤,但他也没有哀伤。

七情没有骗他,也骗了他。

他这时候才明白,信息的不对等,自己在七情眼里,就只是摆在餐盘上的食物而已。

所谓的交易,不过是给了七情一双方便夹菜的筷子。

他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交易了。

温去炎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上的疯狂成了三人默认的秘密,公孙裳的逝去也因公孙樊的失败而变得平常。只是可惜没有尸骨,只能做个衣冠冢。

阿梨正式改了名字,接受乌危卒的建议,在公孙樊的族谱上写下堂堂正正地三个大字——公孙霓。

那一场惊变,让她也有了变化。她再不像以前烧火的粗丫头,胖胖的身子瘦了下来,本是平平无奇的脸和公孙裳有七分相似,也能叫个倾国倾城。

不过她性格终究没有完全抹去,依旧大大咧咧,喜欢自称“咱”,喜欢做事情,喜欢欺负乌危卒。

乌危卒也有了变化,他完全长成,继承了那一对眼里只有对方的男女的模样,男生女相,虽不施粉黛,也能使百花失色。

他的容貌,比公孙霓更甚三分。

但他没有修为,魂魄残缺,又加上山上那弃躯重锻,让他与修练二字越来越远。

偏偏公孙霓继承了公孙裳的资质,修为一日千里。

倾国倾城,功力深厚。

又一代妖女在公孙樊手中诞生。

妖女不下山,公孙樊又是女儿控,偏偏乌危卒男生女相。

念君貌美羞花闭,怎使娇躯穿男衣?

需得钗玉丝与缕,从此女装不可弃。

他便穿上女装,与公孙霓合称寨里双璧。

很快,提亲者络绎不绝。

所幸大家都是寨里的人,知道乌危卒的底细,这些提亲的全都绕过了他,转向公孙霓。

他最初也是笑着的,毕竟没什么人拿他女装来打趣,可时间一长,一直拒绝的公孙霓有些动摇了。

她慢慢地喜欢上被追捧的感觉。

她开始接受提亲的男人们。

乌危卒的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就好像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别人拿走了。

许久不见的七情再次冒出了头。

它对乌危卒的白眼视而不见,做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

“这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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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况天明

“爱?”

“它是七情中的一种,是最美好的感情。它能让喜更喜,让悲更悲,让惧更惧,让恶更恶……”

“你是来找我交易的?”

七情笑了,看着满脸不耐的乌危卒笑了:“是的。”

“对不起,我拒绝!”

“那你就亲眼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关我何事?”

“关你很多事!”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所谓的交易,你不过是一直在骗我罢了!若我不与你交易,事情也能发展成为我想看到。”

七情不笑了,它飘到乌危卒脸前,黑洞洞的眼睛与他对视。

“我可以让你修练,天才一般的修练。”

乌危卒愣住了。

七情道:“我是情感的集合,也是情感的代表;因此我是凡物,又不是凡物。我寄生于凡俗之间,又超脱于凡俗之外,凡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代表我也解决不了。”

乌危卒有些慌了:“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的话吗?”

“你信与不信,我都在这里。”七情道,“你要知道,修练是超脱凡俗的大道。若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不仅能得到她的芳心,还能追溯本源,甚至窥见我的境界。届时,你那些丢失的东西也能找到。”

“比如?”

“比如,”七情顿了顿,它那无奇的脸在这瞬间与记忆中的公孙裳重合,“人死可复生。”

乌危卒不自觉地提了个音调:“人死可复生?”

“可!”

“胡说!”

七情笑了笑,重归于无奇:“你信与不信,我都在这里。”

“若我交易,你要什么?”

“恶。”

“为何?”

“因为你厌恶我,它成了我们交易的障碍。”

乌危卒仿佛第一次见到它般:“你就这样说出来?”

“那要怎样?用其它的理由来掩盖?这是最愚蠢的方法,不仅让我浪费口舌,还让我有与你关系加恶的隐患。”

乌危卒笑了:“你果真不是人。”

七情仿佛没听到这话:“交易吗?”

“用‘恶’来填‘爱’吗?”

“如何?”

“好!”

……

乌危卒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的天赋超过公孙霓,从修练开始修为就不停地上窜。

他几乎无视了时间的差异,只短短三年,修为就逼近了修练许久的公孙霓。

但老天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他获得超脱凡俗的大道,却没有得到公孙霓的芳心,甚至还因为修练使得她渐渐远离自己。

当他反应过来时,公孙霓已经快订下婚约了。

他鼓起勇气表明心意,却只得到她的回眸一笑。

“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的。”

七情再度现身。

“你想让她爱上你吗?”

心如死灰的乌危卒拼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你要何物?”

“我要‘喜’。”

“那便给你!”

乌危卒便没有了喜。

但他得到了公孙霓,这一对恋人也做了公孙樊一脉最传统的事,下山私奔。

他们有爱,便有了一切。

食不饱、穿不暖、住不净、行不畅。一切在爱面前,都如同纸老虎。

它们阻挡不了两个相爱的人。

但他们小瞧了这个世道,小瞧了这个国家。

当他们暴露出魂修的身份后,就算他们没有杀人,没有罪孽,面对的依旧是人人喊打。

正道要打杀他们,邪道要坑杀他们。

这个世界竭尽所能,给这对新人表现出它的恶意。

他们只是穿过半个西境,就已经遍体鳞伤。

公孙霓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去墨疆吧!墨疆是魔民,咱们不都不是好东西吗?”

他们开始了去墨疆的征途。

这一路,他们见到了暗藏于山野的大妖,见过了浴血奋战的战士,见过了神秘莫测的魔民。

大妖隐世、人魔战场、魂修苟活,这是西境的现状,也是整个世界的现状。

直到遇见了两个人。

一袭白衣,一袭青衫。

白衣抚琴,青衫吹箫。

白衣者妖气浓郁,青衫者魔气滚滚。

青衫面带微笑,文质彬彬:“在下况天明。”

白衣闭目轻佻,半倚古树:“姓名二字,白玄。”

况天明道:“白为白色,玄为玄色,世无单调,只求简单。”

白玄道:“此天无道,暗如深渊,便要覆倾,使其光明。”

乌危卒不想理这二人,拉着公孙霓走向一边。

但况天明不愿放过。

“二位擅闯我三方山,不打个招呼,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我等与你无缘。”

“我倒觉得颇为有缘,”白玄道,“你观我二人,半身为人,半身妖魔;而你二人,一半是人,一半鬼怪。妖魔鬼怪,岂不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乌危卒二人最后还是留下来了,不是被他们言语打动,也不是妖魔鬼怪间的惺惺相惜,而是他们打不过这两人。

只是随着时间加长,四人相处之后,乌危卒也不觉得这二人讨厌了。

他们一人是半妖,一人是半魔,正如自己与公孙霓,都是讨人厌的货。

或许是与这无法无天的二人呆了许久,公孙霓也变本加厉的活泼了,她属于女人的直觉爆发,甚至能逃出七情设的所谓的“爱”的囚牢。

她凑到乌危卒身前:“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

她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那你怎么不笑。”

乌危卒一怔,旋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有吗?”

她仔细看着这美丽又温柔的笑容,也温柔地笑了起来:“有吗?”

吴卫祖摇了摇头:“没有。”

“嗯!”她点头,“没有!”

那个促狭鬼白玄凑了过来:“两位美人儿在聊什么啊?”

乌危卒还没有回答,棋盘边况天明就叫喊起来:“还来吗?”

白玄连忙摆手:“不来不来,你心有沟壑,我只有这小小三方山,最多再有一个你。每次都是输,无趣也。”

况天明放下棋子,慢慢走来:“那你说玩什么?”

白玄撇着嘴:“你不是有正事吗,怎的一天到晚想着玩?”

况天明走到他们身边,苦笑道:“我只有这小小三方山,就算心里有再大的抱负,又有何用?

“我为人魔混血,不受魔亲,不为人爱,要得二者亲爱,须使魔亲人,人爱魔。可人魔相对乃是世间真理,凭我一己之力能有何用?

“观世间,有人、有魔、有妖、有邪,皆为对立。但我等既生于世,应当共享天地,为何此为人地,那为魔土?

“人族势大,占最广袤肥美土地;魔族受斥,只踞于边疆墨土;妖族性淡,生为荒野原林;而邪修只因一邪,苟且偷生。

“世人只道我是邪,怎知我邪为何邪!

“若无排挤,若无针对,何人甘称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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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结局

公孙霓没有忍住:“你要做何事?”

“西入墨疆,迎娶魔主,再入中皇,继承大统!”况天明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借堂堂皇之大势,革新我国,让万类皆可生于我尘寰土地!”

乌危卒注意到里面的一个词,就连西入墨疆这种事都不顾了,忙道:“继承大统?什么大统?”

况天明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尘寰大统。”

白玄紧接着解释:“天明的姓,可是况啊!”

乌危卒和公孙霓顿时懂了。

但他不是说自己势微吗?

况天明继续慷慨激昂:“只要我能西入墨疆,娶回魔主,就能得到多数支持,届时我之抱负也不是空谈了!”

白玄又适时地插嘴:“可你连这三方山都出不去。”

况天明顿时就萎了。

公孙霓也没了兴趣,一个连小山都跑不出去的皇室子弟,能有什么作为?

但乌危卒不这么认为,出寨后他遇到了够多的迫害,也明白了在这片土地上,所谓的魂修的不易。

他已经累了,也倦了。他不想再四处流亡,而是想找一个安宁的的地方,和公孙霓平平淡淡地了却此生。

他下定了决心:“若你真继承尘寰大统,又当如何?”

况天明看着他,捋顺了头发,苍然道:“我若继承大统,当建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歧视、万类平等的国度!届时这片土地,不仅要有人,还要有妖、有魔、有你们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魂修。

“这是我况天明的大愿,而我也会为此献出我的所有,包括生命!”

这番话并没有打动乌危卒,但也使他留了个心眼,以后在三方山的日子,便不断地打探况天明的虚实。

在半年之后,他终于相信了这个人魔混血的话。

此人,是真的想建立一个万类平等的国度。

那他乌危卒,不在乎为他的理想推上一把。因为他所描绘的世界,也是乌危卒期望的。

他再一次联系七情。

“我要况天明继承尘寰大统,用我的‘欲’来换。”

七情第一次拒绝了他:“我拒绝。”

“为何?”

七情道:“你可曾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关于修练的话语。”

乌危卒很快便抓住重点:“你是说,真有人修练到与你比肩的地步?”

“你是太小看我了吧!”七情道,“只是能窥见我的存在罢了。但是我从不喜欢别人偷窥于我。

“所以啊!我是不会为了这一份口粮让自己难堪的。不过你现在还有‘爱’和‘欲’,若是都给我,倒也不亏。”

乌危卒没有立即拒绝,他衡量了一下利害关系,便道:“若我只交易一种情绪,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可使况天明迎娶魔主。”

乌危卒吃了一惊:“墨疆不如尘寰?”

“不过是那魔主不如尘寰罢了——你待如何?”

乌危卒沉思许久,终是点头道:“如此——我便压上一切,把我的‘欲’拿去吧!”

七情有些迟疑:“‘欲’?”

乌危卒用坚定的语气打消了它的迟疑:“我是不会把‘爱’拿来交易的!”

“那便如此了。”

七情慢慢退去,与它一起消失的,是乌危卒的“欲”。

连基本的“欲”都没有了的他,终于感觉到情感上的孤独。

七情办事,果真可靠,虽有蒙骗的嫌疑,却也不能忽视它有真本事。

况天明顺利出山,西入墨疆,迎娶魔主。乌危卒随他一同进入中皇境,隐做幕僚。

不仅如此,他还回寨说动了公孙樊,并引半个寨子的人下山,填充况天明的势力。

经数年努力,一个由世俗眼中的邪修组成的宗门,诞生了。

魂明宗。

但这不是美好生活的开始,先有魂修造成杀孽,再有五宗合力围剿,三大灾乱爆发,魂明宗毁于一旦,甚至最后连况天明都无法自保,自刎于绝径原。

可悲。

而与公孙霓潜逃的乌危卒也没有逃过这场灾乱,他修为不是最高的,但地位却不可小觑。

他遭到了五宗的重点照顾,而他的战力,并不和修为成正比。

他除了刚出道的那段时间,就没再动过手,就算拥有结丹修为,也不过是笑话。

公孙霓取出了转魂轮盘,这是公孙樊的宝贝,在宗破时就交给了他们。

她反手禁锢乌危卒,只身上前,只留给他一个柔和又坚强的背影。

“现在才发现,我们其实很奇怪,明明我都拒绝你了,为什么还跟着你走了呢!你也是,就这样拐走了我,也不想想爷爷会不会伤心——也对,他是你灭族仇敌吧!”

她笑了,很美,像是当初的公孙裳。

“有时候我在想,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我这张脸,或者说——你是喜欢裳姐姐的吧?毕竟以前你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的话。

“我也想成为裳姐姐那样的人,温柔、强大。可我是个粗丫头,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无论我怎样学,都学不会她。

“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因为你这样的妙人儿,身边总不能是粗俗丫头吧!

“我好喜欢好喜欢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是你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就故意欺负你。可慢慢地我就发现了,无论我怎样努力,你的目光总是望着裳姐姐的……

“啊啦——时间不多啦!最后跟你说一件小事情哦,是很可笑的小事情!当初寨子里你对我告白的时候,我好高兴,又好害怕,所以我拒绝了你。可当你伸出手,拉着我,要带我私奔,带我浪迹天涯的时候,我脑子一热,居然就答应了。

“现在想想,当初的我做了一个多么聪明的决定!能让你陪我走过这一生,即使这么快就到头了,我也无悔。

“算起来,从见到你开始到现在,我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吧!

“这样,还真是圆了我的梦呢!”

转魂轮盘从她体内飘出,那恐怖的气息散开,立马镇住了这群五宗正道。

“天宝!”

有识货的人喊了出来。

紧接着,正道们撒开脚丫子狂跑。而在他们逃走的方向,一个布衣老者缓缓走来。

“不愧是魂明宗摄宗,居然有天宝护身。呵呵呵——这大邪之物就由我阐昆宗保管吧!”

公孙霓没有理他,乌危卒也没有理他。

公孙霓扯下发簪,端庄的发型顿时凌乱,让她完成了从少妇到疯妇的转变。

但她好不自觉,鼓起腮帮子露出一个精灵古怪的笑,那个粗丫头阿梨又回来了。

“呐!小少爷,咱喜欢你,你是咱的人哦!”

她的灵魂化作金色液流,被转魂轮盘吸了个干净,这件被公孙樊留下的天宝顿时就显露出自己的恐怖。

款款走来的布衣老者脸色剧变,毫不犹豫抽身就走。但他还是慢了,转魂轮盘只是投下数道光影,老者就连同先前逃跑的五宗正道化成飞灰。

这片天地,只留下乌危卒和无力跌落的转魂轮盘。

空荡荡一片,真个干净。

良久,乌危卒身上的禁锢消失了。

他踉踉跄跄地扑到公孙霓尸体边,但后者温润的身体都变得冰凉,再没有灵动,只有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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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死矣,可复生?

“七情!

“出来!

“我要交易!”

乌危卒大吼大叫:“我还有‘爱’!”

七情那张脸飘了出来。

“爱莫能助。”

“为何!”

“人死可复生?”

乌危卒脑子里闪过公孙裳的模样,旋即大吼:“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无所不能的?”

“你不是说……”

“那我且问你,人死可复生?”

“为何不可?”

“嗯,可。”

“那你复活她啊!”

七情沉默,看了他许久,笑道:“可我复活不了啊!”

说着,它围着乌危卒绕了个圈:“因为我是个骗子,不信的话,你摸一摸自己的脸。”

乌危卒愣愣地伸手,摸到一片水迹。

七情紧接着道:“情绪是天生,我怎么又拿得走呢?”

悲伤,第一次,从乌危卒心里涌现。

七情继续道:“情绪只能掩盖,我做的也只是掩盖,仅此而已。还有,我不叫七情,因为我既不是情的结合,也不以情为食。”

那些消失了的还有不曾有过的情绪同时爆发,将乌危卒的心绞成乱麻,但他还有自己清晰的意识。他绝望地望着七情,颤抖的嘴唇让他说的话也颤抖起来:“那你到底是谁?”

七情道:“我?不过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而已。”

“呵呵呵……哈哈哈哈!”乌危卒反倒笑了起来,他脸上还挂满泪水,脸却勾出一副大喜的样子,声音都因这种反差变得沙哑,“那你为什么骗我?”

七情没有回答,它慢慢地消失,像最平常的骗子,被揭穿后只是狼狈逃走。

“你不准走!”

乌危卒伸手抓去,但手却从它身上穿过,又合拢成一个拳头。

他颓然了。

他是这般的废物,没有力量,没有智慧。他突然觉得当初自己就应该和乌家一起死于大火,这样就不会害死公孙霓,也不会有魂明宗,更不会遇到七情。

当引以为生存的资本其实只是一个骗局后,他能怎么样?

或许死更好吧!

不知这世间是否有地狱,如果有,希望我们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即使在地狱。

他并指为刀,要结束此生。

只剩一道光影的七情又开腔:“你真要辜负她的性命。”

乌危卒停下了手。

七情继续道:“人死矣,可复生?”

乌危卒静静地看着它。

它道:“可!”

它所在的光影稍稍扭曲,这张脸完全消失了,再没有出现。

……

吴氏当铺上空,白焜姗姗来迟。

他没有嘲讽头破血流躲在一边的钟良,也没有贸然上前攻击大阵,而是抬起头,看着这阵纹之上,那厚重乌云,那滚滚天雷。

“这是魂明宗的余孽啊!”

“当年居然竟有如此邪修逃出生天,还来了我重鹤城!”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正是景其山。

他也没有动手,只是负手站在阵前,身上荡起层层热浪。

钟良这时才敢上来,对景其山作了一揖,乖巧地站在他身后。

不过多时,一道道强横的气息也过来了,不是景其山麾下校尉就是他的心腹。

势单力薄的钟良和白焜的处境就略显尴尬。

而景其山等因为人数上涨,皆是信心充足,甚至有人主动请缨,要破这大阵。

景其山只是挥挥手。

“且等他一等,此雷非我等可力敌,但也不会长久。”

而在阵中的乌危卒不断取出宝物,一件件投入阵中,那转魂轮盘黑光更甚,整个院落都是鬼气翻滚,惊得白玄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且放心,这些与你无害。”乌危卒居然安慰了他一下,说着,又抬起头,目光透过鬼气的遮挡,看着阵外集结的大批人马,又笑道,“而且,你说的救你的人,都来了。”

白玄抬头望去,那些鬼气亦不能阻挡他的视线,天空果然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

白玄却只看见最中央的景其山,那悬起的心脏就微微地放松了。

但他还是不能放心,至少他的性命还被乌危卒拿捏着,他也只能对着安慰自己的乌危卒露出一个浅笑。

终于,乌危卒掏空了东西,天上那翻滚的乌云也停下了摧残,只有偶尔一两道雷电劈下,让光亮的阵纹闪烁一下。

转魂轮盘发出了细微的轰鸣,它慢慢飘到冰棺上空,一缕金流从中淌出,流进棺材,又被公孙霓吸收。

与此同时,棺材下的阵纹飞速旋转,一股玄妙之力从中散发,白玄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到了奇怪的画面。

雪山下,百花开,无数星辰的仙子踏着摇滚的步伐,旁边是飘零的落叶。

吓得他连忙转移视角,不敢再看那边。

乌危卒大功告成地吐出口气,向后轻轻一退,来到白玄身边。

“现在该你了。”

白玄一脸茫然:“该我什么?”

乌危卒用手轻点他的胸膛,笑道:“你的力量。”

说着,也不管白玄是否同意,拉着他就到了冰棺边。

乌危卒摸出一根色彩斑斓的柱子插在棺前,只把白玄轻轻一送,后者便被柱子吸住,动弹不得。

“曾经有一个东西教会了我骗人,你不要怪我骗了你,怪它吧!”

乌危卒道:“若是不给你画一个饼,我怕你会因害怕而自尽,那样可就坏了我的布置。”

他想起来七情,还有它最后的那句话,下意识地伸手,轻抚白玄的脸。

“人死矣,可复生?”

白玄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

乌危卒模仿着七情,用坚定的口气,给自己打气般捏紧拳头。

“可!”

说罢,他抬头望向那一干将士,手轻轻一捏,飞上云霄。

他浑身灵力翻滚,鬼气也被引动,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弧线。

“天雷已散,破!”

景其山这五个字刚出口,将士们蓄势许久的灵力一股脑地喷了出去,五颜六色的灵力化作洪流,能把所有拦在它们前路的东西撕碎。

但并不包括此方阵纹。

灵力洪流落在上面,只是荡起层层金色波纹,便偃旗息鼓。众将士面面相觑,景其山却上前一步,手掌一翻。

灼热的火焰升起,瞬间便窜数丈高。这些火焰没有散开,而是如同活物互相缠绕,又不断凝实,最终化作一方山印。

此印山形,高九丈九,通体赤红,表明光滑,内有无数火焰翻滚,与封入白玄体内的炎山印如出一辙。

他高举此印,仿佛托着一座山。

这时阵纹突然散开,乌危卒从中飞出,抬头便看见景其山与那炎山印。

景其山冷笑,就要投下此印。

乌危卒也笑了起来。

刹那间,天空已不再放雷的乌云翻出新的墨色,无数银蛇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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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雷来

这一突变,是所有人没想到的。

景其山不愧是重鹤军统领,在这危机时刻,并不躲避,而是托印飞天,与雷电抗衡。

但天雷之力,实属强悍,不然乌危卒就不会刻意留下来阴一波。

炎山印瞬间破碎,里面滔天火焰也被撕裂,这时一道银光飞来,滴溜溜在景其山头上转了一圈,挡下天雷的先锋。

景其山抓住机会,从阵纹上空疾遁出来。这些天雷虽是人为引动,却并不代表完全受控,至少那些劈下的闪电不可能追过来。

而那道银光飞回,竟是一片小小的玉碟,在白焜手里打着转。

景其山也不矫情,拱了拱手:“多谢。”

白焜一脸复杂的挥手:“无妨。”

旁边的将士都皱起眉头,对白焜表现的态度略有不满,不过此时正在战时,也不好发作,只是打个眼神,一群人围在景其山身边。

“不好!”钟良发出惊呼,只见他们头顶的乌云同样翻滚起来,又是银蛇扑下。

众人大惊,连忙散开,但仍有人被闪电擦到,其威力只是这须臾间就破了他们的防御。

“此乃阴神招雷法,凡在云下,皆是其攻击范围!”

见多识广的白焜吼出了声,他脸上的复杂满满转变,成了坚定。

“但此法并非没有缺点,范围越大消耗越多,且只是引雷不能控雷,只需分散开来加速逼近,此法便不解自破!”

众将士惊疑不定,但白焜与景其山已然向乌危卒冲去,前者是因知道自己的正确性而无所顾忌,后者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

只要不是万雷奔腾,就算天雷落下,他景其山也不惧。

乌危卒确实不敢让他们近身,其余的结丹校尉还好说,但景其山,他的威胁太大。

乌危卒伸手一指,天上乌云不断滚动,一道道雷电劈下,却被景其山不断避过。它们带着恐怖的力量落到地面,泄愤般将街道屋顶轰得支离破碎。

景其山东荡西晃,很快便临近阵纹,这时散开的将士们也反应过来,一个个扑上。

钟良扑腾得最厉害,一则是他要代表自家统领的面子,二则是看看能不能捞着便宜,报那一箭之仇。

眼看景其山快要近身,乌危卒不惧反喜,他身形暴退,与此同时,景其山面前的阵纹突然打开一个小口。

雷电从中吐出,它威势之强,好似出水蛟龙,正中把注意力放在天空的景其山。

火焰从他体内喷出,赤红转眼就将阵纹覆盖,但这火海并不灼热,反倒给人色厉内荏的感觉。

一时间,景其山麾下将士脸色剧变。

钟良甚至刹住前进的势头。

但紧接着,一个火人从火海边缘飞出,挟裹火势,一拳打出。

本是胜券在握的乌危卒脸上笑容渐敛,他一脚踩进阵纹当中,随后伸手格挡。

咚!

好似天空炸了个闷雷。

一层气浪从二人拳掌处扩散,本就是掩护的火海被这气浪一卷,很快就销声匿迹,但它并非没有作用,白焜的身影从中出现,他竟是潜在火海里,悄悄逼近。

此时的他抓着一条七彩手链,十数件异宝在他身边围绕,投出各色的宝光,一看就知道很不好惹。

而那拳掌也分开来,是景其山退了。乌危卒将自身与阵纹相连,借阵纹之力,也不弱于二转。

景其山退,白焜立马补进,宝光在他身上形成一副铠甲,让他有了敢冲的资本。

除此之外,在他左手,是挡下雷电的玉碟,在他右手,是一把火红的宝伞。甚至他头上还有一枚晶石,其中有一叶,片黑茎绿。

好一副打不死也要拿钱砸死的模样。

白焜左手轻轻一抛,玉碟疾飞而出,转眼就化作一道流光。

乌危卒也不傻,自然不会等着挨打,他在逼退景其山后就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片,看也不看,径直抛了出去。

这铁片离手,由一化二、二化四,眨眼间便化身万千,密密麻麻挡在乌危卒身前。

玉碟撞入铁片之中,好似狼入羊圈,凡阻它在前者皆化为碎屑。但铁片无穷无尽,碎了一片,又多出两片。玉碟非但没有达到突进的目的,甚至被拖得泄了力。

白焜没有半分惊讶,好似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见势不妙,收回玉碟,同时举起宝伞。

乌危卒自不能让玉碟这般轻易回去,铁片全部指向白焜,雨点般冲过去。

铁片材质并不算好,但它胜在数量多,它每飞一丈,数量便翻上一翻。

出击时只是细雨,真到白焜身前,已化作瀑布。

幸而其余将士没有再看戏,他们也祭出宝物与兵刃,一个个杀将而来。

最重要的是景其山只住退势,手掌虚晃,一朵火焰慢慢浮起。

这火焰没有膨胀,也没有压缩,它只是最平常的跳动着,只是它的颜色,随跳动不断变淡,温度,也因颜色变淡而提升。

到了最后,那一朵小小的火花,白焜都感觉到其散发的热量。

它是火,却不再是凡火。

白焜收回玉碟,尾随而来的铁片已化作洪流,这滔天威势让白焜明白,就算他这一身宝光再加一层,还是会被撕成碎片。

他举着的宝伞飞出,突然调转,对着自己撑开。

这伞中,并无伞骨,只有一个旋转着的黑洞,散发恐怖的吸力,铁片的洪流被它尽数吸纳,无一片遗漏。

众将士大喜:“快!大家一起上!与这魂修不要讲什么道义!”

乌危卒无悲无喜,仿佛那被收去的宝物,就真的只是普通的铁片而已。

白焜收回宝伞,伞布鲜红,好似血液,散发着喜人的光泽,比蚕丝的缎子还要好看。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旋即脸色大变,把这宝物烫手山芋般丢了出去,避如蛇蝎疯狂后退。

他也不忘提醒诸位将士。

“退!”

但他还是晚了,宝伞的伞布红到了极致,它的颜色再也不能进步,便“轰”地一声炸开。

比之前更甚数筹的铁片飞出,没有再组成洪流,而是化作四散开来。但它的数量何其恐怖,这般行动竟是完全铺满这片空间。

将士们大惊,不断将围拢的铁片击碎,不过这些铁片繁衍到如此数量后似是丧失了宝物的特性,脆弱如普通铁片。

他们随手覆灭数十铁片后,都发现了这个情况。

钟良嘲笑起来:“哈哈!也不过如此嘛!”

同有校尉附和:“他如此使用此物,已成废品!”

“此人已然心虚,不惜废宝,只求拦住我等!”

“哈哈!杀!”

乌危卒没有反驳,只是伸手指天。

“雷来!”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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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尸

数道天雷劈下,它们没有目标,毫无章法,但它们全都落进这片空间,其危害,比正中人体更大。

天雷的力量加上几近填满此方空间的铁片,阵纹之上的这片天空,刹那间化作一方雷域。

闪电的速度,无一人能有逃出的机会,他们甚至连防御都架不起来,就变成了从网络成瘾戒治中心里出来的网瘾少年。

一个个皮开肉绽,目光呆滞,身上还有飘着肉香的焦烟。

在焦黑中,唯有一人遗世独立:白焜顶着玉碟,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他的衣角都没打卷,只是玉碟上多了几条裂纹。

这玉碟乃是一件攻防双向的丹宝,有自动护主之能,更对雷电有较强的抵抗力,可是雷域闪电太多,此宝也是有心无力。

咔啦啦——

锁链滑动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天雷化作雷域,威力自然小了许多,加上这群校尉修为不俗,他们现在模样虽难看,但伤势却没有想象的那般严重。

乌危卒也没想过这样便能解决他们,召雷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阵,而是掏出一个袋子。

这个袋子极为粗简,就是最普通的布皮缝制。它打开之后,袋口却是一个黑洞,两条锁链从中缓慢爬出。

景其山最先反应过来,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而是一掌拍出,他手中那朵淡到透明的火焰微颤,旋即喷出漫天火舌。

玉碟裂开的白焜急急退后,不敢沾上半点,但乌危卒却是无视了此火,只低着头看锁链挪动。

而在火焰到他身前的一刹那,阵纹金光大作,将他完全笼罩。

待火焰燃尽,金光散开,乌危卒完好无损,而那袋口已经能看见一角金色。

景其山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心里却生出股不妙感,有前车之鉴的他不敢小瞧这个魂明宗余孽,瞬间便下达了口令。

“拦住他!”

校尉们咬紧牙关,宁愿忍住伤痛,也要去扯下对方的一块肉。白焜突然拦在他们身前,取下额头悬浮的晶石:“不知诸位可信得过我?”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其中一个略显沉稳的校尉道:“你我既同是讨伐此邪修之人,何谈信与不信。”

“如此就简单了!”

白焜手握晶石,对众将士一挥,他们身上的伤竟在呼吸间痊愈,皮肤上的焦黑一点点脱落,甚至发麻脑子都变得清醒。

白焜解释道:“此物名为‘暂伤叶’,虽能瞬间治疗伤势,却会留下极大的隐患。一个时辰后你们的修为都会受到影响,而这影响长则一季,短则一月。此时局势紧张,还望诸位海涵。”

说罢,收回晶石,又取出一根树枝,头也不回杀向乌危卒。

留下一干完好无损的将士。

有人暗忿道:“这叫什么态度!”

“且住!”另一人道,“我等任务是拦住那魂修动作!”

钟良恨恨地咬着牙,已经冲了出去。

他们也不敢慢,皆是运转身法,再度扑向乌危卒。

只是这次他们已经万分小心,不再给乌危卒可趁之机。

景其山没有出手,他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慢慢张开嘴。

赤色的水流从嘴里流出,慢慢汇聚在他的手心,凝作一团火焰。

此火说是火,却如水一般晃动,其中有白光流动,夹在红中间,宛如果与核。

乌危卒看向冲来的校尉,再不细看布带,而是抓住锁链猛地一拉。

锁链缠绕的东西终于被拉了出来,那是一具金色的人形巨棺,上面刻着无数密文,此棺并不因金色而华丽,反倒透着股阴邪气息。

缠绕着它的锁链滑落,巨棺棺盖高高抛起,一个臃肿巨尸从中爬起。它站在棺中,仰天咆哮,阴气和鬼气从他嘴里冲出,瞬间化作一条巨蟒。

它低下头,恶狠狠地看着众人,然后突然撕开自己的肚皮,抖了抖,一个浑身披甲的僵尸从中跳出。

披甲僵尸也是抖了抖,如法炮制,撕开甲胄,从中跳出一个侏儒僵尸。

这三个僵尸,一个强过一个,尤其是最后的侏儒僵尸,它浑身赤红,双目凸出,眼珠只是一个针尖,却不断有电芒跳动。

巨尸抓住棺盖,咆哮一声,甲尸与侏儒尸也同样咆哮,分三个方向冲出。

“那披甲之尸便让我莫文龙来试试斤两!”一个金甲校尉发声,他正是许三笑的前上级,此时拿着一柄金戈,翻手间龙吟阵阵,毫不犹豫地对上了甲尸。

白焜没有说话,身形移动来到侏儒僵尸前面,挥手间又是两件宝物飞出,竟是两根筷子。

这两根筷子,一根漆黑,上漆金字,一根白皙,上漆红字。

“那这个大怪物,就由我涂逸对付啦!”一校尉拦在巨尸身前,他手中并无兵器,却是张开嘴,吐出一把黑铲。

这黑铲竟是木质,上面的木纹都一清二楚。但涂逸毫无惧意,只是喝了一声,黑铲轻轻一转,径直铲出。

巨尸举盖扣下,却被黑铲撞了个趔趄,涂逸趁机上前,一脚将它踢下天空。

见到如此情景,钟良嘴里的小心也被咽了下去。

白焜控制双筷直击侏儒僵尸双眼,却被其中电芒击退,他因此看到了涂逸的情况,忙提醒道:“小心,此物名为鬼尸,是鬼灵与僵尸的混合,极难对付!”

涂逸追击的势头一顿,巨尸站立在地,向天大吼,嘴里又是两条黑蟒冲出。

涂逸操纵黑铲,连铲数下,将黑蟒撕得粉碎,又趁势追下。

同时他心里也有些懊悔,刚才听了白焜的话,使得巨尸有了反抗之机。

黑蟒被击溃后,巨石又是一声咆哮,举盖飞起,与涂逸撞在一起。

黑铲势大,这一次竟把那棺盖磕飞出去。没了武器的巨尸一愣,涂逸连忙抓住铲把,人铲合一,捅进巨尸体内。

巨尸惨叫,臃肿的身子发出一声爆鸣,惨白的皮肤裂开,幽蓝的火焰冒出。

这次是涂逸发出了惨叫,他抽铲暴退,那火焰没有燃到他身上,但握铲的手心已是焦黑一片。

巨尸见他退却,居然笑了起来,挟裹着蓝色火焰,从被追击变成了追击。

涂逸竟不敢挫其锋芒,他手持黑铲,挥舞出道道罡风,又一边疾退。

另一边的莫文龙也遇到了麻烦,甲尸那一身甲胄不知是何材料,金戈没击打一次,上面的金光便黯淡一分。

这金光就是金戈的宝光,宝光晦暗,代表着此宝受到创伤。

打得莫文龙心疼无比。

而白焜也遇到了麻烦,侏儒僵尸不仅是眼吐电芒,更是身形敏捷,打得他的玉碟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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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山明流火

三尸被阻,其余校尉也没有那么轻松,因为乌危卒把手伸进布袋,反手又抽出一杆魂幡。

幡旗舞动,百只魂体席卷而出,这些东西自不足为惧,但它们中间,却有数只鬼灵。

一只鬼灵,便是一个结丹;只要有一只鬼灵坐镇,其余魂体也从绵羊变成了恶狼。

有校尉自发而出,带头拦住鬼灵,他们倒也成功阻挡了鬼灵的步伐,却也因此让前进的队伍被削去大半。

钟良和另外两个校尉愣愣地对视一眼,终是咬牙奋进。

而那本拖出金棺的锁链此时发出欢乐的晃荡声,金属的碰撞并不激烈,却清脆明亮,好似迎风窗前的风铃。

它们一改疲态,速度极快,远超结丹境的校尉,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狠击在胸膛。

仅存的两名校尉倒飞而出,眨眼间这群结丹强者就只剩下了钟良。

他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确认无人后,身上金光暴涨。

一层层金光叠加,衬得他英武不凡,他右手轻捻,红钩再次出现。

他又伸出左手,一块令牌悬浮于掌心,随即射入金光中,而他本来骚包的金色铠甲因此物介入,先是一颤,接着慢慢转为黄铜。

由金转铜看似下了档次,实则不然。这令牌亦是一件异宝,还属消耗型,一张令只能用一次。它的功效极其明显,铜化后的铠甲防御力成倍翻涨,就算接下九转一击都不是没可能。

钟良顿时信心大增,持钩直击乌危卒,后者却不管他,只是伸手指向景其山,两条锁链交叉着呼啸而出。

钟良终于近了身,一钩落下,可乌危卒身前突然出现阵纹,吃下这一击,毫发无损。

钟良愣了愣,便出离的愤怒了,他手中赤钩光芒大作,就连闪烁着金光的阵纹都比之不过。

他疯狂挥动着,像是铁匠敲打铁块,可横在他面前的阵纹是如此坚固,纵狂风暴雨,自岿然不动。

“死死死……”

乌危卒完全无视了他,在不依靠阵纹时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现在有阵纹保护。

白焜身前的玉碟“咔嚓”一声,这件保护了他许久的宝物身上的裂纹不断扩大,终于碎开。但他眼中毫无心疼之色,在玉碟碎开的时候掐诀,一个木雕从他手中坠出。

侏儒僵尸的身形滞缓,像是陷进泥沼一般,拼尽全力也只能挪动一步。

紧接着,玉碟碎片四面八方急射而来,把侏儒僵尸割出一条条伤口。这些伤口没有流血,更没有愈合,而是化作玉石,一片片地脱离侏儒僵尸。

这才是这件宝物的强大之处,完整时它是一件防具,碎开时便是一件攻击利器,凡是碎片所伤之处,皆化为玉石脱其本体。

而木雕则更为神异,它竟是侏儒僵尸的模样,额头更有一条暗线与后者连接,它不动,侏儒僵尸也难以移动。

这时那两根筷子也飞了回来,它们一者化为暗芒,一者化为白芒,不偏不倚,正中侏儒僵尸的眼珠。

后者惨叫,终于挣脱木雕的束缚,但那可吐电芒的双目已经毁去,只有黑血不断涌出。

筷子后退,白焜又取出一物,乃是一柄小剑,长不足三寸,通体紫光,好不威风。

侏儒僵尸一边叫着一边后退,它双目已毁,十成力量已失了八成,白焜自不会放过如此时机,手一抛,紫色小剑飞出,一剑洞穿它的头颅。

侏儒僵尸又退后几步,身上冒出了紫色火焰,它连惨叫都没有,便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白焜招手,紫色小剑飞回。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略微思考,便飞向了拦住校尉们的鬼灵。

涂逸与莫文龙终是不支,这俩僵尸恰巧克制他二人。

那甲尸力大无穷铜皮铁骨,身上铠甲还有一股噬金之力,不断磨噬莫文龙的金戈。

巨尸则浑身浴火,此火并不普通,乃是鬼火,专烧神魂。而涂逸宝物黑铲则是属木,木又生火,使他完全不敢触碰此火。

这二人都感知到对方的麻烦,借后退之机不断靠近,终在败迹渐显时汇合,没有言语,二人不约而同的调转方向,换了对手。

二人顿时信心大作,莫文龙金戈中响起一声龙吟,此戈霎时暴涨数倍,把浴火巨尸砸回地里。

涂逸的黑铲飞出,与甲尸撞了个旗鼓相当,他也没有丝毫气馁,一边控制黑铲,一边掐诀。

数根褐色藤蔓从他身上冒出,四面八方围住甲尸,不断缩小后者的活动空间。

甲尸身上噬金之力流转,将逼来的藤蔓震退,可它也只能震退。藤蔓几乎无穷无尽,很快就将反抗的它淹没,只留下一颗头颅在外面晃动。

黑铲化作一道黑光从中划过,这只摇摆不定的头终于无力的垂落。

莫文龙大喝一声,巨大化的金戈发出呼啸,将巨尸劈成两半。

这两位终于解决了对手,相视一笑,各取出一粒丹药服下,运转片刻,相继扑向乌危卒。

锁链避开众人冲出,如两条金蛇,袭向众人身后的景其山。

“是我托大了,为了弥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二转之力!”

景其山脸上并无半分惧意,他抬起手,手中的火焰从他手心滴落,但还未落地,便化作一只猛禽。

每一滴火便是一只猛禽,眨眼间他周身就有了数十只猛禽。

这些火焰组成的怪物身上飘扬着赤色火焰,层层热浪从它们身上发出,烤得人口干舌燥。

“此为山明流火,是我功法修到极致所炼,我从不让它轻易示人,若非同阶绝不出手,今为你破戒,足以让你自傲。”

说罢,手一抛,此火流成线形,徐徐飞出。

锁链袭来,他完全不惧,火线以一对二,却将锁链绑住。

接着,这击飞两位校尉的锁链发出金属的悲鸣,它们身上的金光只闪了两下便完全消失。锁链又在眨眼间变得通红,它们寸寸崩开,带着火舌落下。

火线不断前进,锁链在它的灼烧中不断崩损,一只胜券在握的乌危卒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他叹了口气,一指尚在空中的金棺,此物颤了颤,旋即倾斜。

暗红色的液体从中淌出,它们不断聚集,在天空形成一股水流。

乌危卒手中魂幡挥动,鬼灵尽数飞回,腾出前路。白焜等人见此,也连连散开,腾出路来。

埋头狂敲的钟良感到了丝丝凉意,终于停下动作,一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顿时,一股被遗弃的心酸升起。

但没有人理他,所有人都看向了中间,那火流与水流交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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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界

白玄终于知道了乌危卒的意思。

他能感到身体里好似燃起一团烈火,由内而外炙烤着他,又慢慢地被锁住他的柱子吸收。

这股炙热是如此的猛烈,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火海中,但这火又并不存在般,因为他迟迟没有烧伤的痕迹。

他很清楚这炙热的来源——景其山的炎山印。乌危卒骗了他,给他一个侥幸的安心,只为了让白玄活到现在,被柱子汲取体内炎山印的能量。

但他能做些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尸体般挂在柱子上,眼睁睁看着自己保命的东西被吸走。

外来的终归不如自己的。

火烤的感觉渐散,白玄知道是炎山印被吸光了。接着他脑子里流露出一股阴冷的感觉——那是景其山留下的掩息印。

这东西也很快被吸走,接着,他身体中又出现了另一种反应。

他的眼睛开始刺痛,一缕缕暗红色的血丝被抽离,身体里也有极细的隐晦力量脱体。这些是当初秦邺气血丹中的化灵草残留,齐骏冬只是驱了大份,还有些是他够不着的根深蒂固的残渣。

正是因为它的存在,白玄修练起来才事半功倍,到现在都没形成灵力场。

而如今,它也灰飞烟灭了。

白玄体内再无这个世界的痕迹。

但柱子还在运行,它代替了乌危卒,成为复活大阵的重心,而维持它运行的,就是白玄。

于是它开始汲取白玄的一切——血肉、筋骨甚至寿命!

白玄也知道了乌危卒为何怕他自杀。

这简直不是人受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榨取,人就像置于榨汁机的柠檬,身体被全方位的碾压。

这种碾压只存在于感觉上,但恐怖的是它的反应却作用于白玄身上,白玄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本来白皙嫩滑的皮肤也蜡黄干枯。

已经渐长的头发不断飘落。

白玄笑了,即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喃喃自语,喉咙里像是含了沙子。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脑子里记忆像是回马灯般转动,全是血腥的画面——那是他杀手的时光,最自由也最不自由。

接着,是这个世界的记忆。

齐骏冬、白灵儿、尹芸、石慕武、许三笑……

这是个神奇的世界,也是个让白玄无力的世界。

他想起了被飞矢穿透的钱汉书,想起了苦着脸的断臂的李潜,想起了死前大吼的张海卫,想起了被他踩在脚下义无反顾的萧螟暗……

他突然有些后悔,突然间不想认命了。

自己活得好累,好辛苦。算计来算计去,最终是为了什么而活?

钱汉书是为忠,李潜或忠或义,张海卫是为仇,萧螟暗是为情。

就连现在要杀了他的乌危卒,也有一个目标——复活公孙霓。

那自己呢?为活而活?可笑!可怜!

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活下去。

最简单的活下去。

但是现在为什么放弃了?是因为见了太多的死?连自己的命都不再重视了?

不!

是自己不想活了!

见识了太多的不可抗力,而自己又无出头的机会,早死晚死都要死,那就随缘吧!

想明白了,他自嘲一笑,头慢慢地靠在柱子上,认命地叹了口气。

那就死吧!

突然,一个画面从他脑海闪过。

白衣、长剑、红唇……

然后是秦邺、叶逡、那个赵家的杀手。

不对!当时我晕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白灵儿吗?

不可能!

那闭眼间的一瞥,此时完全清晰地展现在他脑海,那一抹红唇如火一般点燃了他求生之心。

他把这抹红唇放到白灵儿身上,可总有一种违和感。

那是谁救的我!

为什么要救我!

他突然觉得找到了活命的由头,然后便不假思索地相信了。

我要找到她!

他自欺欺人的想到。

我要活下去。

他猛地睁开眼。

血红,被灰气包裹着的血红的世界。

这里,又是这里!

白玄抬起头,头上没有了山,因为炎山印已经被柱子吸掉了。

“这是我的体内吧?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他自言自语,又慢慢地走了起来。可这次没有了参照物,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他觉得没多久,自己就气喘吁吁了。

他双手按在腿上,喘着粗气,像是一个刚跑了一千米的体育废柴。

“老了,是真的老了。”

他颤抖着抬起手,正如他所说,那双手已经老得不像样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既然让我来这里,就应该有解决我现在的困境的办法。”

没有人回应他,甚至回声都不存在。

这是一个荒芜的世界,荒芜到除了白玄不存在一物。

目力所及,血红、锁链。

他终于又一次伸出手,明明和天空很远,却一把攥住一条锁链。

“这是什么意思?要我把这些东西都捏碎吗?”

说着,手臂发力,这条锁链化为飞灰。

果然有了反应。

白玄突然一阵心绞痛,他栽倒在地,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惨叫,但这痛并没有放过他,而是在加剧的同时还赋予了另一层buff。

白玄只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力气就好似水分般脱离,最后只剩下木乃伊的他。

会死吗?

会死的。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

好不容易自欺欺人得到了慰籍,可生命又这样开着玩笑离开了。

他侥幸地想。

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要活得舒服,活得自在!

噼啪——

痛与虚弱感瞬间离去,只留下捂着胸口的白玄,刚才的一切好似梦幻,但记忆告诉他那是真正存在的。

他缓缓睁开眼,天空中不可一世的转魂轮盘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便安静下来,和最普通的磨盘没什么两样。

“这……”

白玄愣住了。

咚——

束缚着他的柱子倒在一边,却是变得血红,除此之外与普通木桩亦无两样。

四周缭绕的鬼哭也消失了,百鬼夜行的院子此时空荡荡的,只有白玄和躺在棺材里的安详的公孙霓。

白玄抬起头,金色的阵纹背后是乌危卒等人的旷世大战,流水般的火与暗红的液流碰撞,激荡起活跃的火花。

控制着液流的乌危卒突然低下头来,目光和白玄碰在一起。

他笑了。

白玄也笑了。

“我又被骗了。”

“我活了。”

“哈哈哈哈哈哈……”

乌危卒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液流的浪涛暴涨,竟是盖过了火势。

“七情!七情!你还是骗了我!”

一边的白焜叹了口气,把头上的发笄取下,向下方阵纹投去。

它初始速度不显,但很快便目不可及,最后它竟是发出一声长啼,化作一只巨鹏。

轰——

阵纹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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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第一百八十七章 笑

乌危卒脸色剧变,连景其山都不顾了,放下对液流的控制,转而维持大阵。

白焜面无表情,发笄化作的大鹏展翅高飞,到了一定高度后又折向而下,将阵纹撞得一阵颤抖。

“快!趁现在!”

众校尉也反应过来,一个个使劲攻击阵纹,令乌危卒首尾难顾。

就连钟良也放弃了乌危卒,转而攻向大阵。

景其山哈哈大笑,流火很快便将液流覆盖,一点点烧向金棺。不仅如此,他还用流火边角化作的飞禽全力攻击阵纹,要做个双管齐下。

流火终究是燃上了金棺,这件孕育了三尸倒出了液流的宝物在火焰灼烧下也渐渐变形,与之相对的便是乌危卒嘴角淌出的鲜血。

但他毫不在意,反而张开双手,望着天空:

“你看到了吗!”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动作,都埋头攻击着阵纹。

但有人接了话,白焜嫉恶如仇地道:“乌危卒,你真给魂明宗丢脸!”

“哦?”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乌危卒的注意,他看了白焜许久,才堪堪笑道:“我说这根发笄怎么会在这出现,原来是你,余孽。”

说着,指着他道:“你的主人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殉葬!”

“大业未成,我辈安敢谈死!”白焜高吼,他双手掐诀,发笄化作的大鹏长鸣一声,本就庞大的身躯再涨一辈。

“哈哈哈哈……”乌危卒笑得前俯后仰,“大业?还有什么大业!况天明都死几十年了,只有你们这些愚忠分子还想着大业吧!”

这等对话太过可怕,就连景其山也被惊得停下手,但凡是早些年的人,都知道况天明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白焜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可是魂明宗摄宗啊!”

魂明宗因其特殊性,并无宗主,只有三位摄宗,代为宗主之职。

这等身份,更令人震惊。

当初五宗共剿魂明宗时,三大摄宗二死一逃,逃出者呼吁万千魂修引发鬼灾,最后被亲征大军绞杀。但事实上死在魂明宗的只一位摄宗,另一位被当做死亡的摄宗赫然就是乌危卒,他早在听到风声时就带着公孙霓跑了。

“那又如何?”乌危卒道,“当初我为况天明四方游走不过是让魂修身份得到认可,让我等不再人人喊打。可他最后做了什么?鬼灾、鬼灾……杀了我等还不许我们反抗吗?是何道理?”

白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若你与介无怀共举反旗,或许我还高看你一眼。可你偏偏要苟延残喘,造成如此杀孽。当时魂明宗是以何为名?虽为魂修,不伤人,不害人。但是你看看你现在,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尔等魂修就不该存于世间!”

“是极是极。”乌危卒道,“你们从未正眼看我,又何谈平等?”

说着,伸手指天:“苍天不公!”

“没有什么不公!”白焜狠声道,“正是正!邪是邪!”

“哈哈哈哈……”

乌危卒又大笑起来,他看着白焜,若有所指:“那妖是妖,人也只是人咯!”

白焜大怒:“住口!”

乌危卒看着不断冲撞的大鹏,挑了挑眉:“鹏栖独枝,只为一人;鲲入俗海,却为苍生?也只是一人吧!”

白焜却是沉默了。

“搞不懂你们啊!”

乌危卒幽幽地叹了口气。

四周沉寂下来。

良久乌危卒又道:“你变了,全身的沾了人气,更加像人了。”

“你想说什么?”

“呵!当初况天明就是这样想的吧!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半魔半魔,其实更在意的是人的身份吧!而你恰恰更像是妖。你二人的关系,在我看来,不像是友,却像是宠物和主人。”

乌危卒顿了顿:“幸而图鸿还念旧情,看你没有威胁,饶了你性命。倒也好笑,况天明废那么大劲你都没像个人,到了况天鸿这里……”

“闭嘴!”

乌危卒一滞,许久他才无限惆怅地道:“你知道吗?霓儿她死了。”

“她,死了?”

白焜瞳孔一缩。

“对啊!”乌危卒看了一眼阵纹的下面,脸上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永远的死了。”

“你也可以死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是景其山,他脸上也挂着笑,但下一瞬整个人都化作一团火焰,张牙舞爪地跳动两下,就熄灭了。

紧接着,景其山的身形出现在乌危卒身前,整个手臂都化作流火,一拳击出。

没有金光、没有阵纹,乌危卒脸上还带着绝美的笑容,淡然地接受了这一拳。

噗——

拳头穿透了他的身体。

“嗯?”

景其山皱起眉头。

乌危卒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但很快又被一个笑容压住,他静静地看着景其山:“想不到被你抢先了,咱还准备给他一份大礼呢!”

景其山抽拳疾退,他感觉乌危卒的状态很不妙,是处于疯狂与灭亡之间。

但他多虑了,乌危卒根本没有追来,甚至他连伤势都没控制,淡然地看着伤口处残留的流火席卷全身。

火越来越大,烈焰中的他又多了分妖艳,让人感叹这不是人间能有的模样。

“你说,要是你杀了我会怎样?想必日子会更轻松了吧!毕竟我不像你,我可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虽然过了时。”

他的脚步变得不稳,在说这话的时候一个踉跄,居然脱离了阵纹。

钟良暗戳戳地搓了搓手,捏紧赤钩偷偷靠近,一钩子把他抽得飞出。

钟良顿时大喜:“快!他已经失去抵抗力了!”

说着,飞身而去,想要再占一个便宜。

“滚!”

乌危卒扭过头来,惊得钟良倒飞而出,眼睛阴晴不定,却也不敢再上前。

乌危卒慢慢爬起,擦掉嘴角的鲜血,又运用灵力,暂时压制流火,却不扑灭它。

他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到与他颇有些距离的景其山身上:“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已知灭亡,便不会疯狂,你为何跑那么快呢?”

“呵呵。”景其山干笑两声,没有半分移动的迹象。

乌危卒又看向钟良,后者连忙后退,这番举动让乌危卒大笑起来:“莫怕莫怕,我也只是强弩之末,最多反扑杀了你罢。”

惊得钟良又退后数丈。

乌危卒见此,撇了撇嘴,他好似孩童,但烈火焚身的模样又看得人头皮发麻。若是他落下两滴泪,倒也不失死前的绝美,可他偏偏笑着,只给人一种荒诞的恐惧感。

他戳了戳脸:“不过呢!我是不会让你们再伤到我了,我现在已经很痛了,要是再痛一点,我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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