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江南 - xp1024.com
《彼岸江南》


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江南原来总是不信这句话。她常说,世上大道百千条,世人百千万,怎么就冤家偏偏相遇呢?现在,她低眉抿了口咖啡,始信。

对面的两位男士,眼镜男是今天郭郭的相亲对象,另外一位和江南一样,也是作陪的。可偏偏是他们这两个用来缓和尴尬气氛的绿叶,把气氛搅的分外尴尬。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各有心事,连一向话痨的郭郭今天竟也出奇的文静,颇衬得气氛尴尬诡异。

其实现在的小状况,对于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江南来说,算不得什么难应付,只不过,她心里也在赌气:认识便是认识,干嘛说不认识嘛?五年不见,她都释然了,他又何苦呢?

原来,识才他们四人提及母校,眼镜男惊讶的发现江南和易飞是校友,便兴奋地问是否是旧识。结果,江南点头说认识,易飞却毫不犹豫地说不认识。

于是乎,两人互睨了一眼,一偏头,谁也不理会谁了,弄得眼镜男和郭郭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说话了。

怎么会不认识呢?那眉眼中是如斯熟悉的清澈果决,那鼻梁上微凸的鼻骨她曾经摩挲过多少次,那嘴角边恰到好处的酒窝都还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易飞撒谎不脸红地说不认识她江南。江南怎么不气?

她在心里第一万零八次诅咒郭郭,竟然要她作陪相亲。这种滥好人做的事果然不适合人品的她,第一次就如此极品如此崩溃。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江南的手机铃适时又不适合的响了起来。她脸窘得粉红,手忙脚乱的走出几步接了电话。

“喂,什么事?”江南离开那张桌子,忽然有种重生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慌张了?”电话那头的男声慵懒而沉静。

江南被这么一问,显是一愣,立刻沉下脸,“你在哪呢?”边说边在四处张望。

郭郭把相亲的地点约在了一家酒店的大厅咖啡座,环境既不喧闹又不过分宁静,开阔的空间避免了陌生人见面的压抑感。其实江南早猜出来郭郭的用心了。她摇头叹气地指着郭郭说:“你看你,约在那里,即使没成你还可以把帐单拿回公司报销,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啧啧,真是不肯吃半点亏!”

“11点方向,笨蛋!”电话那头笑了。

江南抬头,果然在二楼的旋转楼梯处看见了江聿森。“真是冤家路窄,你怎么也在这儿?”她也不收线,边向他走去边继续讲电话。

“来看个朋友,你呢?”江聿森今天穿了件有藏青暗条纹的黑色半立领衬衣,铁灰色西裤熨帖出他英健的身形。

江南朝郭郭那边努努嘴,“陪人相亲。”

江聿森已经下楼走至江南面前,大笑着合上电话:“那你什么时候陪人结婚呢?”

江南扁扁嘴,“你的婚礼我一定赏光。”见他穿的依然是正装,便问:“你从公司过来的?还回去么?”

“没什么要紧事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行踪了?”江聿森说话间望了望刚才江南离座的那里,问得随意。

“我才懒得管你,想搭一程你的车罢了。有你给我挡驾,郭郭也就不会为难我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郭郭很怵江聿森。

其实郭郭的大名不叫郭郭,江南一直戏称她“蝈蝈”,称呼久了叫惯了,似乎人们都忘了郭郭的大名了。

江聿森微微眯眼,盯着江南看了一瞬,吁出口气,“算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易飞优雅地靠坐着沙发,眼神似乎缥缈实则专注。大厅另一边,她同一个男人聊得开心,两人更是亲昵地步出了酒店。那个背影自己遗忘在心底已经足够久了,可当真凝望时,仍是熟悉到心痛。

步出旋转门时,那男人状似不经意的回望,直直的对上了易飞的视线,目光沉稳清冽,隐着许多情绪。隔了那么远,易飞却觉得那目光灼灼,无法逼视,而男子仿佛又在轻笑,嘴角弧度恰当。

“他要告诉我什么。”易飞直觉如此,江南身边的这个陌生男人定是明晓些事情的,关于江南五年前的音信全无,比如他们现在的形同陌路。他确信。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地继续生活。那些缠绵的誓言,转眼间灰飞烟灭,她如何还可以巧笑倩兮地说认识?那神情似乎他只是她大学时代的一个平凡的片断。他,不认识这样的江南。

“喂,你好。

哦,是您呀!

是的是我。

嗯,没问题,您说吧我听着呢。

好的,都听您的。

我呀?我在外面。

哦,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回公司。

嗯,好的,一会见。”

郭郭恭敬地放下手机,礼貌客气地一笑,“真是抱歉,您看,我这边一个大客户临时找我,我得马上赶回公司去,这个,要不……”

眼镜男也解脱似的笑说:“嗯,理解理解,那郭小姐您就赶紧回去好了,今天我来买单吧。”谁也不肯也不愿提下次见面。

郭郭也不多托辞,留下aa的钱就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人眼对眼。

“易飞,我记得你大学时可是有个姓江的小女友的呦。”于青往后一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嗯。”易飞端起咖啡,皱着眉浅尝了一下。

醇厚的苦瞬间包围了全部味蕾,当温暖的黑咖滑入喉间,唇舌又取而代之为浓郁的芬香。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喝上了黑咖啡呢?外表随性,骨子里却素来挑剔的她只喝口味浓重的奶咖的。

“于青,你知道为什么我书房里有满柜的漫画吗?”易飞侧身说道。他的侧面轮廓极好,高挺的鼻梁上有微微的突起,柔和了整个线条,使得那双幽泉般深邃的眼睛愈发和煦醉人。

“你不是说你童心泛滥么?”

易飞笑了,嘴角的弧度多少有些落寞,“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信这种鬼话!”

他今生也无法忘记那日满室阳光中的明丽背影。

流光容易把人抛

那年易飞大三。

六月的城市已经进入孟夏。日头高悬,直直的焦灼着土地,没有一丝风,水泥地上袅袅蒸发出虚无的热浪。建筑变得色彩明亮,林荫道旁的树绿得更深更苍郁森森。

行人并不多,这个时候的大学校园正值期末,学生们全窝在自习室中,又是闷热难耐的伏天午后,谁也不愿这个时候在外面晒日光浴。同样,易飞也不甘愿。

他走得很快,想快些赶回自习室。白皙的脸庞浮上了急躁的红润,额头发际已经渗出晶莹的汗珠。明天有三门考试,刚才又被同学拉去开团委的会,白白耽误了半天时间。易飞心中有些莫可奈何的闷怒,被这热烘烘的天气勾得一拱一拱的。

期末时候的自习室向来火爆,虽然学校三令五申不许学生占座,可大家还是会放一堆大部头的书和水杯、纸巾之类给自己在教室占个窝,易飞也不例外。他平时虽然从不翘课,可各种活动也占去了他甚多时间和精力,所以他也加入了期末的疯狂复习阵营。

530教室在教学楼的边边角角,不大,但桌椅较新,基本没什么课程或者考试安排在这里,so,教室530就成了易飞的根据地。

在骄阳下一路狂奔回来的易飞习惯性推开教室后门,却意外地发现他原本的座位上一个女生正在捧书奋读。伶俐的马尾辫在浓浓的阳光中折射出一团金色的雾,晃了易飞的眼。

“同学,这个位子有人了。”易飞走过去,从后面拍拍女生的肩,压低声音说。

那女生恍然地抬头,目光悠然地看进易飞眼中,忽地一笑。b大是个从来不缺少美女的学校,赁是易飞阅女无数,也被这笑容慑得心底一颤,莫名的暖了一块角落。

“额,同学,你看那边……”笑容美女用食指指了指墙上一块告示牌。

易飞看去,马上收起了刚才对这个女生的好感。灰蒙蒙的牌子上写道:“only暂坐,no占座。”他暗自运气,考试以来的一股无名火开始隐隐作祟。

“同学,别开玩笑了好么?复习期间谁还讲这个规矩?再说,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占座不是暂坐?”易飞努力压低声线,怕两相争执起来,弄恼了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可还是不难听出他的薄怒。

“就凭这个。”女生依旧浅笑,合上手上的书,却是一本漫画杂志。她昂首看定易飞,点着封面上一行字笑得得意而嚣张。

易飞反而笑了,真是位不好惹的小姐。“好,我走便是了。”说着他便开始收拾自己留着桌上的书本。

“哎哎哎,你别……”女生却拦住他。两人这么一折腾,不禁惹来教室学生的纷纷侧目,女生脸上一红,住了口。

易飞奇怪地看她,拿不准这个古怪女生的主意。

“我就是开个玩笑,学长你还是在这里复习,只是能不能……”女生脸颊飞红,越说声音越低。

易飞仔细看她,浓密的眼睫低垂,覆盖出一片阴影,分明紧张十分。

“能不能借我这本杂志?”她抱紧了书,哪里容得易飞拒绝。

失笑,易飞点头应允。那本书本来就是原来一个追他的女生留下的,他又不喜漫画,就在封面上大笔一挥写上:“用于占座,翻阅后请放回原处,谢谢合作。”从此长期用此杂志占座,屡试不爽。

女生如获至宝般,甜甜一笑,恭敬地站起来,连声道谢,说明天一定来还,就差给易飞捶腿揉背般的谄媚。

第二天的考试,不知道为什么,易飞总有些恍惚,心中惴惴的,觉得自己忘了些事情。结果第一场走错了考场,第二场写错了学号,第三场记错了时间,迟到半个小时。

一直到晚上,易飞在530见到气急败坏的江南时,他才恍然大悟。

江南穿一件纯白的棉布连衣裙,依稀含着阵阵清香的皂味。不同于前一日,她长发垂肩,如同海藻般顺滑流畅,衬得江南温软美好。

江南见易飞进来,腾的站起来,悄声说了句“书还给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易飞一人错愕:她这怎么这么像是和我生气呢?可自己为什么见到她心中踏实了许多?见她不爽又不禁气恼一些呢?

江聿森偏首看着江南一脸迷茫的合上手机,边开车边问:“郭郭怎么了?怎么你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

江南打了个哈欠,“反正我回去不用听她唠叨就是了。”

他也不多说,只调小了冷气,专心开车。

江聿森是江南的哥哥,自从那年事故之后,他便留在了国内,一边照顾江南一边打理家族的产业。江聿森的父亲江尔北早年时候留学日本,后来在那里结婚生子,所以事业多在日本。而江南的父亲江一北,作为长子,精心守着江家在国内的传统产业。二老离世后,江聿森草草结束了在美国的博士学位,将两家的产业整合在一起,总部设在江南所在的b市,得以就近照看她,免得在美中日三地分身。

几乎所有人在知道了江南和江聿森的关系后,就会找她来哈拉江聿森的正面反面侧面背面等等八卦。经历多了,江南有时就会表情严肃、语重心长地拍着江聿森的肩膀说:“江美男,什么时候正式聘用我为您的形象推广代言人呢?”平心而论,像江聿森这种年纪轻轻便是家族财团领袖的成熟型男,确实是吊足了众多少女的芳心。每每说到此时,江南便会一挑眉满脸不屑地补充道:自称风流不下流的江聿森也不知揉碎了多少女子的百转柔肠。

“哥,其实你还是满帅的哦。”一直斜靠着车门的江南突然说。

逗得江聿森一乐,原本棱角分明的内双鹰眼柔和了许多。“我的好妹妹呀,亏得你还要做我的代言人,连本少爷的外在优点都才发现?”

江南头轻轻抵在车窗上,看着前面堵得七荤八素的车流,幽幽地开口说道:“哥,我见到易飞了。”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缓,仿佛还带着一丝叹息,听得江聿森心头一揪。

流光容易把人抛。当时间过去了足够久,大家以为开始了新的一幕剧时,偶遇故人的戏码提醒人们:这,充其量是个续集。远走高飞不代表不存在,不提及不代表遗忘。江聿森和江南似乎共同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丫头,别犯傻。”终于变了绿灯,江聿森一脚油门踩下去,语气也极肯定。

再见

江南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工作,再次目送郭郭离座去接电话。郭郭的电话业务一向繁忙,但是半个小时内n次的纪录还是很叹为观止的。

“世界如此美好,郭郭如此暴躁。这谁啊?把我们郭郭弄得愁眉苦脸的。”江南忍不住调戏苦瓜脸的郭郭。

郭郭狠狠剜了江南一眼,没好气地说:“还有谁?你呗!”

江南一愣,美目婆娑,温柔兼委屈:“我要是能把您搞到唉声叹气,我就是你的组长了。哪次不是你收拾我?……”

郭郭又是深深叹息,“美女,以我今年的年终奖发誓,这次我是真的在你这儿走了背字了。”

以郭郭的性格,她肯以自己的“亲”钱起誓,那必然是真的了。江南压低声音问:“怎么了?郭组?要是我的问题我一定身先士卒死而后已地为您结草衔环去。”

郭郭是江南现在所在的业务组的组长,做事雷厉风行,但平时又不摆架子,大家也同她玩闹惯了,很少称她“组长”,江南也只有窘她时才喊她“郭组”。

郭郭紧张兮兮地环顾一下,依旧不放心,索性拉了江南到楼梯间。“你记得昨天那个相亲吧?记得那个眼镜男吧?不记得他也该记得那个酷版电眼裴勇俊吧?”

江南心跳忽得滞了下,脸腾得烧了起来。她一边嘲笑自己还是对他没有防御力,一边点了点头。

郭郭一垮脸,“问题就在于,对方提出再见一面,而且强调要你也出席,即使不再见我也要再见你。即使不再见你也要拿到你的联系方式,即使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也要……”

“也要怎么?”江南平复了心绪,嘀咕道。

郭郭双手环在胸前,说得咬牙切齿:“那两个猥琐男就要到公司来守着!”素来爱面子的郭郭从来都是偷偷摸摸地去相亲,这样一闹,岂不是整个公司都知道英明神武的她原来是纸老虎,还要去相亲?这样不好不好。

江南失笑,轻松地拍拍郭郭的肩,“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和他们约时间地点吧。对了,你要不要去?昨天那人怎么样?有希望没?”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了?不要玷污了你在我心目中圣洁美好的形象。”郭郭恢复常态,一脸的成熟愤青加白领精英模样。

“哼,我的圣洁就是为了容忍你的怪癖!”江南和郭郭是公司内公认的骨灰级死党姐妹花,从江南进公司开始,就在郭郭的麾下,用江南的话说是“受其荼毒”。郭郭做项目,她就是assistant;郭郭做了组长带队伍,她就是骨干。郭郭常打趣江南说:“我怎么觉得你俨然就是等着即我位的皇太子呢?”江南准会撇她一眼鄙视的目光:“你不要大言不惭地暗示自己是女皇啊!”五年下来,她俩生活和工作上都已经默契深入骨髓了。古怪的郭郭加上温顺的江南,演绎了行内的一对霹雳怪胎。

郭郭理理衣服,满脸严肃:“江南同学,你那个厌男症的怪病是不是痊愈了?”说完,凤眼一挑,发给江南一股电流。

“只是不去相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么?我的性向很正常的……”

“性向是正常,可生理不正常。”郭郭搂着江南的肩膀,附耳说:“对那个电眼裴勇俊有兴趣没?”

江南一闪身,逃出郭郭的魔爪,边往外走,边嘻嘻一笑:“我不告诉你!”像裴美男么?为什么以前就没发现呢?

郭郭不依,追上她要继续八卦:“你个没良心的,我为难半天还不就是怕你不愿意去么!狗咬吕洞宾,不识我的心!”

江南不顾身后郭郭的叫嚣,快步走去茶水间,忽然有些脸红心跳。她撕开红茶包时,手竟微微地发颤。真的又要见面吗?要解释清楚吗?他,足够坚强去听这个故事吗?

张爱玲说:“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那么,这五年的时光要我怎样还给你?还是我们已经是再世为人了?

有的事,存在便是存在,不是所有人都必须知晓。易飞,你应该相信我是要你幸福的。我们的青春,太单薄太美好,永远都转不过命运的轮。

时间是十九点半,地点是b大东门的温室café。

江南站在母校的门口,幽幽地望着对面二楼的那个“温室”的招牌,两只脚蹭啊蹭的,忸怩得像个青涩的初中女孩。

郭郭一看对方定的这个地,就扁着嘴说:“鬼都知道是冲你来的,打死我都不去当一万瓦灯泡。”

于是,江南孤胆英雄般来赴这场迟来的鸿门宴。

“小姐,要桔子么?五块钱四斤啊!”门口的水果小贩招呼她。

江南摇摇头,走开。

从前,她也来这里买水果,老板也是这个价,她还还价说一块五一斤卖不卖,易飞还用这个笑话了她半年。

该来的躲不掉,既来之则安之。郑医生怎么说来的?她不能做一辈子的鸵鸟。

一个深呼吸,江南过了马路,轻车熟路地找到角落中的店门。还是深棕的木门,门上玻璃右下角的小菊花形裂痕还在,门把手握起来还是会发出“吱扭”一声响。一切,都似乎保持原状。

老板娘也还是老样子,梳慵懒的发髻,穿裁剪合身的旗袍,坐在窗下的沙发上捧着一本书读。当来了客人时,她便抬眼打量下,合书起身,入得了她眼的就笑脸相待,她不喜欢的就自生自灭、不多理睬。

现在,江南进门,老板娘见她先是一愣,然后满眼的笑意,盈盈站起来,声音温软:“好久不见,江南。”

江南回之一笑:“叶姐好。”他们,曾经是这里的常客。老板娘叫叶紫,她和易飞叫她叶姐,有时即使他们不点任何东西,叶姐也只安静地在旁看书,听任他们在“温室”消磨半日。

叶紫望了望里面,“他等你很久了。”

江南脸色一赧,粉而薄的唇扯出的那个笑容大概过于牵强明显,叶紫目光停了一瞬,又打量了江南一遍,似乎要辨明她是否那个故人。

“叶姐,给我杯水吧。”江南修整了神色,笑容无害明媚。江聿森说,当你做决定的时候除了水,不要喝任何茶酒,那些附加的味觉和感觉会蒙蔽自己的心和眼睛。

易飞抽烟的姿势和神情,让江南想起了《花样年华》里的周穆云。袅袅的烟柱盘桓在他修长优雅的手指间,而后悄然直上悄然消散,微点的红光在黄暗的空间明明又灭灭。他素来是个明亮的人,怎么会缠绕上了那股忧郁?浓到契合无隙。

“原来你也开始抽烟了。”江南说。这样沉寂的气氛是她不愿见的,而显然易飞并不想打破它。

“原来你已经不喝奶咖了。”易飞身靠后,掸了掸烟灰,手示意了下江南面前的那杯冷掉的咖啡。

“不,还喝的。不知道你已经点好了。”她解释。

易飞眸中滑过一丝危险的眼色,“你忘了,这是我们的习惯。或者,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习惯了?”

“易飞,你别这样说,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别这么偏激。”江南轻咬下唇说。

“是!的确是好久不见。五年,啊?”易飞狠狠地掐灭了烟头,看住江南。

江南低头,“不知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也不期望你会原谅我之类的,我也从来不相信情人变朋友的话,只是,我想,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执着这件事情了?”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语调平润坚定。

易飞向前倾,“不能。”清淡的尼古丁味道幽幽飘来“江南,你欠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吧?”江南后倚上沙发,表情温和地说。

“因为那个男人吗?”易飞好看的眉毛紧锁着,薄唇泛出紫色,已然怒气冲天了。

“谁?”她也是一愣。

“那天在酒店和你一起出去的那个男人。”他别过脸去,不愿再看那自己日思夜想的容颜。

江南眼底灵光一闪,嘴角上扬,却是笑了。“随你怎样想。”

“江南,为什么?”易飞语气忽然软了,看着窗外的眼神愈发深邃了。

她仔细看着他近乎完美的侧脸,努力打压下自己的冲动,端起杯子使劲喝水。

信仰崩溃的感受,有一个人遭遇了便够了,不想你再承受一次。所以,别再纠缠了,可以么?

“我送你回去。”在江南专心致志喝第四杯水的时候,易飞终于回头看她,说。

“不用了。”江南习惯性的拒绝。

易飞站起来,俯视她,说得轻佻:“怎么?怕引狼入室?放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江南咬牙,愤愤地抬头看他,瞪着瞪着,目光就软了,“别再找我了,是我对不起你,你说那个什么我欠的,你就大方点,放我一马,咱两清。行么?”

两相对视,她,美目哀婉;他,朗目如炬。

感情这回事,就像是根橡皮筋,受伤最重的,永远是后放手的那一个。

她说要两清,多简单多残忍。

同样的地点,同样是晚自习的时间,只是她已经不是那个任性得只喝香甜奶咖的江南了。

她的固执,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开心地纵容,她幸福地坚持。

她只喜欢那一个北欧国度牌子的手机;她可以穿20元一件的地摊货,却一定要买昂贵的鞋子;她只酷爱俄罗斯方块,鄙视其他的所有电玩;她的笔永远都是黑色的;她的饮料,要么白水要么可乐;她宁可走一个半站地去买奶茶也不给食堂做贡献……

现在,他终于纵容不起她的任性了。如此而已。

只是,五年寒暑,一千八百多个昼夜,他惦念着她,而她决绝转身,音信全无。只一句“我对不起你”便算了?易飞不是输不起的人,但,她为什么连解释都吝啬呢?

本邦菜馆

“吧嗒”,华亭社区b幢1112室的门开了。男主人歪歪扭扭地推门进来,却一下跌在地上。

易飞索性靠墙席地而坐,一个掼劲,无辜的门“砰”地关上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老剧本里苦情的遗妇,守身如玉五年,一朝相认,却发现自己爱人身旁早已有了另一个身影。

总是温暖笑着看他的江南,遗弃了他。

“i knew i loved you before i met you……”他的手机铃音还保留着他出国前,江南红着眼睛给他设置的歌。他听了六年,熟悉到骨子里。现在听来,除了讽刺还是讽刺。

“喂?”

“怎么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精神抖擞。

“大小姐,麻烦你看下现在几点,我这里是半夜。”易飞扶墙站起,开灯,脱鞋,走向厨房。

“别凶我嘛,人家是想你了呀!”那边的女声低了两度。

“明天不就回来了么?”易飞从冰箱里拿出瓶水,拧开盖子。酒后的他总是口渴。

“那你记得来接我啊!”

易飞摇摇头笑了,想起那头岳元看不见他的样子,又说:“放心吧,绝对让你有衣锦还乡的错觉。”

岳元还是不依不饶:“可是我还是不想挂电话……”

“那就继续为中美两国的通讯事业做贡献呗。”易飞猛喝了口水。清冽的水划过喉头,汩汩地稀释了血液。

“易飞,”对方欲言又止。

“嗯?”

“你,想不想我?”

他就这样被呛住了,咳嗽了整夜。夜半时候,脑海里晃的都是江南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喝水,喝了那么多。

易飞小时在美国长大。

小小的他,黑黑的眼,最喜欢在花园里偎在爷爷的藤椅旁,看着奶奶拿着闪光的剪刀修整园林,不时的推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

他七岁的时候,爷爷心脏衰竭而病逝。卧病多年的爷爷的离世,并未给家庭带来多久的悲痛。反而是一向体健的奶奶,在爷爷去世一个月后盍然而逝,使得大家深切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悲恸。

易飞永生也难忘奶奶葬礼时候,那些迎着阳光绽放的白玫瑰。纯净无瑕,镀了圈金边,不璀璨,却耀眼。

祖父母的相继辞世,让易飞实际上“失祜”。他的父亲易渡江,并不同他很亲近,他看向他的眼神中,总有莫名的责备,让易飞觉得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而关于母亲,易飞是在课本上学到的这个名词。易渡江告诉易飞,他的母亲是一只风筝,被自己不小心扯断了线,飞上了天。

七岁之后,易渡江将易飞送回了国,交由世交岳广夫妇抚养教育,他则一身轻巧地上路,去圆梦——环球旅行。

一句话就呛了易飞一夜的女孩,就是岳广家的独生女:岳元。

那时年少,你爱谈天我爱笑,梦里花落知多少。

聪慧漂亮的岳元心里,从小就种下了什么样的种子,易飞不是不懂。只是,他同岳元就如左手牵右手,总归是缺了些情绪的。

也就是在送走赴美求学的岳元那年,江南出现在易飞的生命中,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满满的占据了他的心灵。

岳元的回国“仪式”,果真如易飞许诺的那样,额,华丽丽。

现在抱着一大捧玫瑰,坐在易飞的奥迪a6里,岳元开始仔细打量这座城市。她是南方人,她的家乡是中国东部的一颗夺目明珠,当仁不让的经济中心。而b市,干燥、风沙、古城、保守,是岳元见到它之前的所有印象。

“易飞,你要请我吃什么?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也知道,飞机餐那么难吃……”她很没形象的揉着肚子向易飞哭饿。

“西餐怎么样?”易飞从后视镜里看岳元,她比上次见时更风韵了些,“我新发现了一家做的很好的。”

岳元怒:“什么!我好不容易回家了,你还要我吃那些不熟的牛肉?!”

易飞哂笑,一个右转,车驶入了一条巷子。“看来真把我们元元饿到了。到了,下车。”

岳元将信将疑地推门下车,一看路边的店铺名就乐了。素净的黑底白字:“本邦”。

“我记得今天的请柬上标的是黑领带,不是黑眼圈啊。”江聿森边开车门,边打趣江南。

她恶狠狠地瞪过去,“没睡好。”昨天在温室时水喝得太多,晚上来回起夜,可是折腾得够呛。

“为什么?”江聿森搭手帮江南系好安全带,问。

“你以后不要带我来这种吃不饱人的婚宴了,”江南拢拢及肩的长发,“咱再去吃点什么吧?”

江聿森心里也知道了八九分原因,她不愿提也就罢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巷里小店门庭若市,本就不宽敞的门口,七七八八地停地都是名车。

江南崇拜地看了眼江聿森,“可以,可以,还是您懂得生活的乐趣。小的以后就跟您混了。”江聿森又是蹙眉又是叹气摇头的,领着口水直流的她进了饭店。

如果可以时光倒回的话,江南一定不会景仰江聿森的食运亨通,或者她根本就不会提议再来补吃一顿。

喧嚣得一塌糊涂的饭店一角,一男一女正聊天兼等菜。男的,江南认识,叫易飞。女的?很漂亮。

江南和江聿森对看一眼,两人同时撇撇嘴,这顿饭看来不是那么轻松吃得到的。

“江聿森,还有哪里你的如来神掌没有覆盖到呢?”江南叉起一个狮子头,侧首问道。生意兴隆的本邦菜馆里,他随时来随时就有雅间,面子着实不小。

故作思索状的江聿森,看上去很讨打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噎到了江南:“估计有,不过你的活动范围完全在本人的掌握中。”边说边在江南面前缓缓合上右手。

江南用空余的左手狠狠拍下去,没打到人,却失手打翻了红酒杯。可怜刚上身的chanel小礼服染上了一片酒红,鹅黄色的丝绸上晕开一朵暗色妖娆的花。

江聿森急急捉住她还在空中的左手,杯子啪地落地,没有在她白皙柔荑上又开出一枝花来。

“洗手间在出门右手边,快去快回,菜凉了不好吃。”他叹气说。

显然江聿森的担心很有必要。

江南嘟着嘴转身预备回去时,就看见了在门口斜倚着的易飞。

昨天的不欢而散,让两人现在都有些狼狈。

“他就那么好?嗯?”易飞眼角眉梢都写着鄙夷和,可疑的悲怒。

“我们不要在这里谈。”江南示意他让路。

“那在哪里?”

江南怒,立眉说道:“在哪都不谈!我不要和你讨论这么无聊的话题。”

“那你要和谁讨论呢?”易飞声音渐冷。

“你不要歪曲我的话。”江南深呼吸,脸色也不再泛红,“昨天我没有同你讲清楚是我的失误,但,该说的我都说了,等你思想不这么激烈了,也许我可以和你再解释次。”

易飞失笑:“解释?不必了,我自己看的清楚明白!你的失误?是我的失误,是我看错了人,等错了人!”

江南深深看他,眼神悲悯,“嗯,你自己明白了就行了。”说完就要走开。可易飞依然冷着脸占据过道。

“让我走。”

“江南,他叫什么?”

“江聿森。”

易飞的鼻翼起伏,江南知道,那是他暴怒的前兆。没想到,他侧身让开,只轻声说道:“果然,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呢。”

江南脚步滞了下,没说也没看他,红着眼圈走了。

“喂,老实些。”易飞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课本,扭头小声警告江南。

江南趴在桌上不动,“我哪有不老实了?你看我,动都不动的,你上哪去找这么乖的老婆去?”

易飞也学她趴在桌上,两人脸对脸,“老婆大人,这里是自习室呀。你这样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还不是胡闹?”

江南自从成了易飞的女朋友,便每天必来530自习。确切地说是看某人自习。易飞哪里扛得住江南盈盈温软的目光攻势,不多久便被她攻陷,收拾了东西去转校园。

“谁说我什么都没做?”江南笑得神秘,嘴角的梨窝浅浅的。“我在思考大事。”

“嗯,大事,什么大事?”易飞也扮满脸严肃状。

“当然是终身大事了。”江南剜了他一眼,眼神却娇柔。

易飞脸可疑地红了:“都叫了老婆了,你还想嫁谁?还有什么可想的?”

江南簌地坐直身子,“不行,你不行,我就是在愁这个呀!你不符合条件的。”

易飞见她面色犹豫,心下也一紧,追问:“什么条件?”

“我爸从小给我立下的规矩,这个一直都影响着我的抉择。”江南撅嘴。不然她怎么会放弃了暗恋了许久的家教哥哥?

自习室里原本只偶尔有书本的声响,他们俩的窃窃私语引得教室里,咳嗽声纷纷。易飞抓了江南的手出了教室。

楼道一端的灯暗暗的,摇曳出些如豆的光亮。易飞拉着江南的手,紧张地问:“是什么条件?我现在不行,我可以努力呀!你别就一棒子把人打死,好不?”

“可是,我说了你可不能难受,不能生我气。”江南眼中心里满溢着甜腻腻的幸福。

“嗯。你说。”现在的易飞哪里还有夺得高校辩论会冠军时的英气,哪里还有当了若干年学生会主席的气势,哪里还有那迷死多少女生的深邃沉稳目光。

“从我记事起,我爸就总说:你看你啊,以后嫁了人,就不是江家人了,家里的户口簿就不能传给你了。我一听这个话就难过、就哭。我就问我爸,要是以后我嫁一个也姓江的,不是就可以了么。”

易飞的脸色变了又变,江南又继续说:“而且吧,我自己还有个坏毛病,虽然我自己是两个字的名字,可我就是喜欢三个字的名字。所以呀,我从小就立志,一定要嫁一个叫‘江某某’的人。”

易飞捏她鼻子,“所以,我从开始就被你打入死牢了?”

江南伸出食指摇了摇,“不,取保候审。”

“丫头!……”易飞捉了她的手佯做要咬,江南抽手要逃,却被他用力一带,撞进了他温暖坚实的怀抱。

“以后嫁我,我这辈子只要你这一个老婆。”易飞下颌放在江南的颈窝,轻轻地说。语气那么小心那么轻柔,他特有的男生气息紧紧地裹着江南。他的话吹皱了她的一池春水,心间痒痒的。双手缓缓抚上他背脊,江南点了点头。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青涩美好的相拥,他们那时还不懂什么叫失去,所以小心翼翼地拥着彼此,生怕太用力幸福就不见了。

江南进门的时候,江聿森正在打电话。

她坐回座位,看着满桌的美食突然没了胃口,拿起筷子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盘子。

江聿森说了句“我等会打给你”挂了电话,也不动筷,只看着江南。

“哥,你说,我做错了吗?”江南闷闷地开声。

“什么?”

“我好像没错,可是他很难过,我见他这个样子就觉得是我的错,都怪我……”她越说越小声。

“没得救了,要你别犯傻,你还偏钻牛角尖。”江聿森声线沉洌,说话惜字如金,要不是江南是他的妹妹,他也懒得说教她。

“我是怕,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变疯?”江南忽然有点怕江聿森,他的气场极强,让她既心安又惧怕。

他给江南布菜,说:“你也知道自己那时那么疯狂啊?”

江南边吃边说:“所以,后怕呀。”

“选择了就一条道走下去,撞了南墙也别回头,你付不起反反复复抉择的代价。”

“哎,你别抢我的狮子头啊!”江南皱眉,眼看着他夹走了最后一个。

易江南

“哥,怎么是你?今天这么闲?”江南开门,周一的早晨竟然是江聿森来拜访。

“你还不夹道欢迎?”江聿森拎着一堆超市袋子进来。“我好久没来了,今天要来这边签份合同,顺便上来视察下你有没有背着我金屋藏娇。”

江南要接袋子,他却自己换鞋径直进厨房,开了冰箱,一样一样地往里面放。

江南原本坚持住在江家老宅的,江聿森和郑医生一致反对,她才服从江聿森的安排,搬到了三元桥附近的这处公寓。房子不大,设计也很简单,客厅就只有两只沙发,一台电视加家庭影院。江聿森总说她是小资情调泛滥,她却说“错了,我呀,就是一小农。”

“你要不还是搬去我那里住好了,这么老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冰箱淡桔色的灯光,映得江聿森疏朗俊颜平添了些生活的烟火气息。

江南踱步进来,接了杯水喝,“那哪行啊!我去了岂不打扰了你金屋藏娇?”

“你嫂子不会嫌弃你的,我就当给你做婚前教育了。”江聿森笑。

江南不理他,转身出去。江聿森放好东西,又问:“哎,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嫁出去呀?我可不要成天来给你采买做苦工。”

江南打开电视,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开始调台:“我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么。”

“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啊?你自己心里总要有个标准吧?”江聿森坐上另外一个沙发。

“我看不上眼的,金领我也不要。看得上眼的,百万富翁我也不介意。”最近的电视节目越来越滥,江南埋怨。除了制作糟糕的苦情电视剧,就是抗日打仗的军事男人戏,新闻也都是些匪夷所思的社会丑闻、美国又对哪里开战啦,又有几个人被卷进雁照门,刘德华演了赵云等等。

“你那幅地图右上角翻起来了。”江聿森说。不知道为什么,江南一直很宝贝那地图。

“哦。”江南啪地关掉电视,赤脚跑到书房拿了胶带和剪刀又冲回来,却站在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发呆。

地图日久,上边缘也依稀沾了许多尘土,现出个小黑边,临窗的美洲地区已经明显褪色。

“哗”地,江南把这幅她留了六年多的地图扯了下来。

墙上斑驳的印迹,加上她手里的拿的,似乎是她的一个梦。一个长了双蝴蝶翅膀的梦想,摆放在那里,只是一种很遥远的亲近。仅此而已。

“喏,奶咖和甜甜圈。”叶紫很喜欢这对小情侣。

男生丰神俊朗,不笑的时候宁静祥和,笑起来温暖明媚。女生美丽可人,眼里眉间都是快乐,嘴角的浅梨窝俏皮古灵。女生爱恶作剧,男生便由着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全都乐在其中。年轻么,有什么不可以呢?

“别不高兴了,这不还有我陪着你呢么。”易飞拿起一个甜甜圈往江南嘴边送。黄金周的假期,江南的舍友兴高采烈地和男友去了丽江,搭今天下午的飞机。

“易飞,你听你听。是不是有飞机的声音?”江南拽这他的袖口说。

易飞配合地抬头望天花板,“似乎是,就是他们坐的那架呢。”

江南嘟嘴,端起杯子又放下:“我也想去……”因为易飞十月要考gre,没法陪江南外出旅游,于是变成现在的“温室七日游”,易飞在一旁练作文,江南在一旁看漫画杂志。

易飞思索了一阵,握了握她的手,“你等我一下。”就跑了出去。

江南对着天花板又一阵研究,易飞急匆匆地又跑了回来。

“老婆,我送你件礼物。”他说的神秘。

“什么?”江南来了兴趣。

易飞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是一幅崭新的世界地图。“老婆,我送你一个梦,一个以后我们一起旅行的承诺。我把整个地球的风景都送给你了,你看,咱这多好多气派,不羡慕他们了哈。”他坐在江南旁边,开始铺展地图。

“你看,丽江在这,我们在这,才几厘米。老婆,你说,咱以后去哪里渡蜜月?”

江南啐他一口,脸却先红了,仿佛秋日中香味浓厚的红苹果。“你哪那么贫嘴!”

温室café中,大朵大朵的百合静静地开着,午后慵懒的阳光潜进来,时间如河缓缓流过,又似乎驻足了一刻。

英伦的大笨钟下的连绵阴雨中买束玫瑰,南加州橘味的阳光下惬意地听海,澳洲葡萄庄园里豪醉一番,日本富士山顶掬一捧晶莹的终年积雪,汉城东大门去疯狂买廉价的韩装,塞纳河畔小憩时喝杯香醇的咖啡,冰岛独特的冰屋中相拥一夜,埃及金字塔底边转边感叹这古老的死亡图腾,巴厘岛去简单的痛快渡个海岸假期,当然还有台湾的牛肉面香港的蛋挞也要尝尝正宗,布达拉中祭拜那个神秘的民族灵魂,从哈尔滨飞到海南岛……

他们曾经的梦,那么圆满那么真切,却原来只是一个泡沫,转瞬消失,来不及抓紧抱住。

“明天我去找幅书画把这儿遮上,墙上的印子太难看了。”江聿森走到她身后,话语中有点可惜这地图。

“好,”江南缓过神来,回头笑笑:“还要够大。”

次日,江聿森果然差人送了幅画给她,确实足够大。江南赤脚站在地板上,又仔细欣赏了遍这幅《红军不怕远征难》,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

“江聿森,真是辛苦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几声笑,“还不错吧?我找了四家画廊才选中的。”

“我会好好‘照管’的。” 江南眯眼冷笑,那个人一定是记着她的“小农说”。“对了,我想起个问题来。”

“哦?什么?”

“那天你怎么会一眼就认出他来的?”江南走到cd架旁随意的翻着。

“他指谁?”江聿森被问得云山雾罩。

“易飞。”她说的咬牙切齿,恨那边那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我为什么不认识?你给我看过照片的。”他说的坦荡。

“哦,好了,知道了。”她手指停在一张老牒上——刘德华的演唱会live,里面那首后来被翻唱无数版本的“冰雨”,易飞第一次为她唱歌便是唱的这首。

“还有,我过两天可能要出差去n市,你别到时候找不到我着急。”江南第一次出外勤时,忘记和江聿森通气,害得他找了一天一夜,只等着够48小时便去报警了。

那边略停了下,他深沉的声音“嗯”了声,“你自己多注意,我最近也比较忙。”

江南听出些异样,也没多想,便挂了电话。

她怎么会忘了,江聿森是知道易飞模样的呢?如若不是他一句问话,她和他又怎么会陷入这般的万劫不复?

江南抽出唱片,轻轻放入cd机中,按了播放键。也许,她又该感谢江聿森,不然,她和易飞的后半生都将为自己的错误而赎罪。

华仔硬朗的独特唱腔悠悠传出,含着一股潮湿的雨水气息,忧郁凄楚,充斥在不大的空间里。江南合眼躺在沙发上静听。

“……

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

还是在等待沉沦苦海,

一段情默默灌溉,

没有人去管花谢花开,

无法肯定的爱左右摇摆,

只好把心酸往深心里塞。

我是在等待你的回来,来~来~来……”

江南清秀的眉心皱起,唱片竟然卡了,发出刺耳嗞嗞声。

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她关了唱机,退出盘,轻轻婆娑它略显斑驳老旧的表面。

易飞等来了江南,也等来了他的沉沦与苦海。江南又未尝不是泥足深陷呢?默默灌溉的爱,已经长成了一株参天的树,连根拔起时的痛,痛到大地深处。

“既然不属于自己就该放手离开。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畏首畏脚。哪里有的两全的好事?那些回忆与念想,确实是该了断干净了。”她自言自语道。

“喂,郭郭,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安排场相亲好了。”江南说完这句话,把听筒拉出段距离,只听见郭郭在另一边暴躁的叫声。

“是,你没听错。”江南嗤笑,几乎能想见郭郭在那头上窜下跳的样子。“我,要,相,亲。”

第二天,江南起了一个大早,楼下跑步晨练了圈,还买了早点和晨报上楼。

“叮”地一声,微波炉热好了牛奶,正在换衣服的江南又跑回厨房,拿出牛奶,边喝边系衬衣纽扣,又顺手牵来报纸,一时间很是忙碌。

她做三明治的水平有所进步,想着有时间要给江聿森露一手,她翻到了娱乐版。

“名模莫妍,莫可言的秘密——竟是富少江聿森的秘密情人!”娱乐版头条,醒目的红字标题旁还配了几张狗仔队拍的照片,渲染得有模有样有声有色。

江南愣住。她已经有嫂子了?怪不得那天江聿森念叨什么“婚前教育”,原来他已经有备选对象了。

金枪鱼奶酪三明治忽然有些噎,喝了一大口牛奶又被呛到,江南心情低谷,说不上来的烦躁。

因为江聿森有女友了?不是。

因为女友是娱乐圈的人?不是。

她有些再次被抛弃的感觉。一直以为他们俩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以让她从报纸上读他的近况呢?她竟从不知道他从来都是有女友的,她竟还取笑他的流连花丛不染香。

江南想,她真是笨。

出门时尚早,她索性不打车,改坐公车上班。

她极少挤公车,一来这个城市的人口太庞大,二来高峰时期走走停停的公车使她觉得自己是火柴盒里的一根。

现在,她仰头仔细看着站牌,无奈一高个男横在那里抬头看站牌。江南左晃晃右瞅瞅,想绕到前面去又不行,只能独自运气。

更可悲的是,高个男往后一退,正踩在江南的漆皮鞋上。黑色的all star帆布对决酒红prada,第一局,开始了。

绯闻

“噢哟!”江南吃痛,蹙眉弯腰去揉右脚,裁剪帖服的套装裙微微吃紧,线条玲珑。

帆布鞋主人上前搭手扶住江南,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江南心有不甘,也拿他没办法,抽手出来,冷冷说了句:“没事。”

那人“哦”了声,停了几秒,又说:“那请问下,去这个地址应该坐哪班车?”

江南惊讶于此人的厚颜程度,边接过便笺条,边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却大吃一惊的样子,嘴巴张得大大的,手指着江南,“啊~啊~啊~”叫了三声,引得周围等车的人纷纷侧目打量他俩。

江南不知道她今天怎么碰上这么位彪悍的人,奇怪地看他一眼,竟觉得分外眼熟。

帆布男脸上稚气未脱的桀骜模样,应该还在读大学。从一头艺术的及肩发型估计,是某所艺术类院校。再仔细看他的眉眼,剑眉斜飞,眼眸浓重的琥珀色,澄净又深情,鼻梁高直秀挺,一对薄唇微微上扬,笑得无害灿烂。这样的帅哥胚子,江南悄悄咽下口水,心里给他个界定——必然是影视表演系的学生了。

她对美男,如同郭郭之于金钱,毫无抵抗能力,抑或说,就没想抵抗,最好直接攻陷掉她们。

“哈哈,竟然是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影视美男,在江南眼前晃了晃手,及时打断了某人的幻想。

江南倏地脸红,美男居然认识她?四周看看,确定他确实是在和自己说之后,江南凝眉又细细打量他。黑色的宽阔版涂鸦t恤,夸张的嘻哈风肥裤,坠了五花八门的金属链子,很正点的美国街头篮球装扮。显然,她狭小的交际圈中不会有这号人物的。

美男继续笑,似乎不迷倒江南不罢休,“上个月,7—11,护舒宝……”

江南大窘,娇俏精致的面容先白后红,直要捂住对面那人恶毒的嘴巴。玉皇大帝,哈利路亚,可不可以允许她把刚刚为此人流的口水收回来?

江南怎么也没想到,上个月她的一件糗事现在还会被挖出来。

她去郑医生诊所那里复查,却发现自己“大姨妈”提前光顾,匆匆告辞。冲进最近的一家便民7—11拿了包护舒宝,结帐时候,一翻包,却发现钱包不知所踪。她住城市的东部,郑医生这里偏西北,她这样回去铁定会更难堪的。

踌躇间,等在后面的人忽然站到她旁边,“和我的一起结了吧。”

江南那时觉得那人头顶仿佛有着天使一般可爱的光环。

可此时,那人猥亵地笑看着她,江南咬了咬下唇,别过头去无视他。再次认定,帅哥无好人,江聿森如此,此人也如此。

“喂,干嘛那么认真啊?生气啦?”此人还恬脸追问。

江南往左移动,他也跟着她横移。

远远地一辆公车进站了。江南回头冲猥琐男甜美一笑,又狠狠踩了all star一脚,报了一箭之仇。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江南转身挤进了公车。

车门关上,却见那人神色惊惶地朝公车追来,嘴里说着什么。

江南恶作剧得逞地笑了,早晨时笼上的阴云,似乎云开雾散了。可好像还是有些不对劲,她偏偏脑袋,再一看自己手里,还捏着他的地址呢。心中小小的歉疚了下。她再一看,古怪了,上面赫然是她公司的地址。

刚出电梯,江南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抱住。

“这个世界真疯狂,你哥有了女友,你又要去相亲。你们商量好的?江家要办集体婚礼么?”郭郭聒噪地说着。

江南轻轻推开她一点,“大姐,你不要一大早的就来八这些好不?这次项目的资料你都看过了?明后天就要去谈了。”

现在的投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了,从原来的企业主动来找投资银行,到现在郭郭和江南他们要去追项目。常常是他们在谈的时候,会议厅门口就有另一家的人马再守着。逼得他们必须毕其功于一役,否则就真正的是机不再来。

郭郭一噘嘴,毫不在意,“放心,这次的项目咱们势在必得的。我有王牌。”江南瞟她,她神秘一笑,“想知道?那交换,你给我些这个的内幕信息,我才告诉你。”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报纸。五彩斑斓的娱乐版。

“我是真的不知道。”江南往里走。

郭郭哪里肯放过她,“你看这里说的,莫妍和江聿森被发现的那个地方,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个鬼相亲的酒店。还有照片,你哥多维护她啊!那个莫妍你知道不?前年突然就上位了,时尚界红的不得了,又很神秘,人们都在猜她有什么后台,啧啧,竟然是你哥这个大大的财阀型少爷。真的是……”郭郭说个不停,江南猛地一停,直直看她。郭郭扁扁嘴,越说越小声:“很,有,看,点……”

江南叹气,拿过报纸仔细看。照片上,江聿森关切地为莫妍开车门,手握得紧紧地搀她下车,穿的正是那日在酒店偶遇时的立领衬衣。

拍的角度很刁钻,看不见他们的神色,但江南从他紧绷的背影上还是读出了他的紧张。

他,是那般在意莫妍。

素来低调的江聿森对媒体很敏感,从不多露面,也是防跟拍之类伎俩的高手,为了她竟然松懈了他的弦。

“郭郭,别难过。我会帮你问江聿森的。”江南把报纸塞给郭郭,抱了抱她肩膀,走了。

“monica,刚刚面试的那个人你真的就直接给她offer了?你不怕再被dt挖了墙角?”小苏边帮岳元整理资料边小心地问。

“那女生告诉我一句话,她说,如果不够聪明那就足够诚实。一个敢坦白告诉我她已经拿到别家offer的人,我相信她会信守和我的承诺,来我们公司的。”岳元说的自信满满。

此次她回国来,一是帮忙二面今年的新进职员,二是为了拓展pw的咨询部门。

岳元硕士毕业后,便进了pw会计师事务所,做到现在的partner其中的艰辛她自己最清楚。父母也劝她回国打理家族产业,既不用那么辛苦为别人打工,又尽了孝心为自家赢利。可性子倔强的岳元偏就不要这种悠然的生活。

易飞有次受了岳广伯父和林佩阿姨的托付,旁敲侧击地劝岳元。“阿元,为资本家打工那么开心?家里一堆事情要你担当,岳叔叔和林姨也老了,不能再那么操心企业。你又是学的管理,还是早些回去吧。”

岳元目不斜视地继续盯着电脑,一双手在键盘上灵活地打报告,丢给易飞一句话:“你不觉得我们的生活早已经被安排好了吗?该上什么学校,该学什么专业,该交什么朋友。你喜欢这样的人生吗?完全都是命运……”

易飞愣了愣,没想到岳元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是这样憎恶这样的生活。“不喜欢。但你也说是命运了,再怎么挣扎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的。你早晚都要接手岳氏企业的。”

岳元终于停手,樱红的唇无奈的下撇,“是,爸妈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回到家里去。你说的没错,家里的事情,我会负责。但在我不得不之前,我想坚持一下。”

“你这哪里是坚持一下啊?是犟的不行。”易飞抚了抚她的头顶,把她原本就乱的头发搅得更零乱。“丫头,别让自己太辛苦了。别忘了你是个女人,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人?命运之类的事,交给你老公去头疼就好哈!”他眼神温柔如水,语气疼惜。

“那你娶我?那样我就乖乖回去。”岳元看他。休息不足导致的青瘀眼圈也遮不住她秋水翦瞳中闪耀的点滴希冀,犹如深邃夜空中璀璨美丽的星辉。

易飞终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转身离开。

岳元和小苏往电梯间走,一出一进,一个女职员手里的一份报纸挤掉了地上。

女职员赶忙收起来,低头跑走。

可是岳元还是读到了标题:名模莫妍,,富商江聿森,地下情人。

呵呵,江学长还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看来真的有必要去问候一下他了,上次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呢。

“有什么新闻?值得你特意下车去买报纸?”易飞看着岳元兴奋地从路边报刊亭跑回来。岳元一发现报摊就直叫着停车买报,易飞只好停在禁停区等她,也等交警。

岳元钻进车里,哗啦哗啦地翻报纸:“我在美国的一个学长,今天上了头条,我要仔细看看。”

“谁?什么大事?”易飞发动车子。

“我有没和你讲过他啊?叫江聿森。在berkeley的时候,我读大一的时候他正好是教我的一个教授的助教,帮了我不少,挺照顾我的。后来他毕业以后就很少联系了,再后来听说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他博士学位都差点不要了。”岳元没有注意到易飞的脸色不豫,还在继续说。

“找到了,你看,居然上了娱乐版。他这个绯闻女友我之前也知道些,当时我们都很佩服他的爱心。没想到现在都公开了……”岳元边说边给他指报上的图片。易飞铁青着脸扫了一眼,又皱眉拿近看。

这,果然就是那天在酒店带走江南的男人。也果然是江南口中的那个江聿森。可是,这个男人,竟然已经有了恋人。地下情,是么?那江南算他的哪号地下情人?他是怎样骗到了她的?

“阿元,我先送你回家吧。我突然想起有份文件忘在办公室了。”易飞一个急转弯,改了方向。

“你可以让你助理给你送……”岳元莫名其妙地看他,又知趣地闭了嘴,任由他骗自己。

易飞的心不在焉,她已经习惯了。他心中有个影子,挥之不去,任谁都无法取代,她知道,他不说她就不问。成年人,谁没有些故事没有些伤疤?她不去计较,不代表她不在乎。只是,易飞,这是他第一次骗了她。用一个拙劣的借口。

是谁触动了这根弦?江聿森。还是莫妍?

绯闻2

“和我谈谈。”易飞捉住江南的胳膊,低沉却有不容拒绝的气势。

郭郭看看江南又看看易飞,两只手分别握在两人的手臂上,分开了他们。“易先生,这里是我们的公司,你在大厅这样对江南,我不管你有什么立场,你有没有想过会给她造成什么影响?”她又附耳江南:“给帅哥一个支点,看他能不能撬起我们整个zj公司。”

江南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易先生,我们去二楼的咖啡座谈。”说完哀怨地看了郭郭一眼,没想到她们去吃中饭的时候会被突然冲出来的易飞捉到。

“他,有女朋友了。你知道吗?”易飞直入主题。

江南迷糊了下,估计他说的是江聿森,了解得一笑,说:“知道的。今天的新闻嘛。”

“你知道?你知道还和他在一起?”易飞嘴唇紧抿。

“呵呵,你来就为了谈这个么?没必要。”江南优雅地喝了口咖啡,侧目望窗外的灰色城市。高楼,笔直的马路,面无表情的行人。

“江南,究竟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为什么我不再了解你了呢?你是一个有感情洁癖的人,竟然容忍他有别的女人。”易飞有些烦躁,从口袋拿出枝烟来,点燃,吸了一口。

江南陌生人一般的眼神看过来,他浑身一颤。她却拿过他的烟盒把玩,幽幽地说:“有一次,我向他讨烟抽,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要是抽烟,我就抽你!’他那样沉稳的性子,我还是第一次看他暴怒。”

易飞有些不自然,江南轻描淡写的神情伤了他。重逢之后,她也会笑,可是她的眼中不再有细碎的愉悦。就是现在这种无可挑剔的表情,说不上难过,算不得开心。他的江南变了,这个世界终究是同化了她。

“你问我们谁变了。易飞,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永远不会变得吗?”江南继续说。“如果它流动,它就流走。如果它存在,它就干涸。如果它生长,它就慢慢凋零。所以,我们都不再是原来的我们了。谁都回不到过去。”

易飞知道了,是这份看透世事的清醒,让江南遥不可及。

“你怪我不喝奶咖,你自己不是也开始抽烟了吗?嗯?”江南笑了,“所以,别再挽回了,易飞,我们的过去没有你记忆中那么美好。”

易飞看着她笑如春山,却感觉血液慢慢变凉,哗哗地在他身体中流淌。“江南,为什么?我不相信是你变了心,你看他的眼神我明白。世界上什么感情都可以伪装,但是爱情不行。你看他时,那不是爱。我有这个自信。”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男朋友。江聿森是我的堂哥,他的父亲是我的伯伯。”江南也知道不能再用江聿森做挡箭牌了。

易飞怔仲,恍然大笑:“我怎么会这么笨,没有想到你们是亲戚。”说着,他轻轻覆上江南放在桌上的手。那么冰,那么柔,那么让他心碎。

江南抽回手:“嗯,是我没说清楚,害你误会了。”

“江南,我们……”

“没有我们。你身边也有你的牵挂,我身边也会有的,我生活得很好。”江南打断他。知道自己单身便这么高兴这么主动?

“什么牵挂?你指……?”易飞想到了那天在本邦菜馆遇见时,他正和岳元在一起。莫非她吃味他和岳元的关系?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女孩看上去很好。”江南伸手唤来侍者,起身。那个位置,从来都不会空缺的,他又何必这么执着于他们的那段错误呢?

“岳元她……”易飞无法解释。他没有想到岳元在他心间扎根那么深,深到他不愿去撇清他们之间的暧昧。

“再见。易先生。”江南礼貌地一笑,转身离去。她已经忘了,从前凝视易飞背影时的夹杂痛苦的甜蜜。

“你确定你不要去找你的宝贝妹妹吗?”莫妍此刻担忧地看着江聿森。

他靠在沙发上姿势优雅地喝威士忌,白色的丝纺衬衣半敞,若隐若现地露出他线条紧绷的胸膛。“她会很好的。”

江聿森终于说了一句话,莫妍心里一松。自从他进来,说了一句“给我酒”就不再理她。

“你在生我什么气?我现在不是也不敢出门吗?大家扯平。”莫妍拿过酒瓶,抱在怀里。

“莫妍,你不用骗我。”江聿森冷冷扫了她一眼,伸手去拽酒瓶。

莫妍往后退到沙发一角,不肯给他,“江聿森,我怎么了我?你有什么你说和我清楚呀。”

这几年,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说江聿森对她很长情。只是,他们哪里知道,她为了维持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流了多少眼泪,又有多少个寂寞的夜晚独坐到天明。江聿森不咸不淡的态度,从不将她公开化,却坚定地站在她身后支撑起她的事业。

“你不要逼我,我有我的原则,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江聿森也不与她纠缠酒瓶,放下杯子,看进了她眼中。

莫妍打了个激灵,乖巧地缩在那里。

“那家报纸的出版社和你的经纪公司是一个老板,你又要开始拍电影,缺少出镜率怎么行?你需要些噱头也好,炒作也罢。这个道理,随便一想就明白了。谁都不是傻子。”江聿森别过头,不忍再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怪你,是我太自私了。”习惯了有莫妍在身边,即使几个月不同她见面,她也会在赶通告的间隙跑来腻在他身边。他是那么习惯的享受她的温暖柔情,却忘记考虑她的感受,和她的青春。

“聿森,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莫妍抬眼说。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延着她尖削的脸颊汇聚成流。

她故意微笑,故意工作,故意生活,却永远都不会故意伤害江聿森。

“傻瓜,会过去的,相信我,会没事的,我是江聿森嘛。”他缓缓伏下身,把莫妍拥在怀中。动作温柔,仿佛是最优质的情人。

莫妍从抽泣转为哽噎,江聿森就抱着她,轻轻地摇,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说着情话哼着小调。

“别放弃我……”莫妍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向更深处钻,睡颜恬静,没了秀台之上的妩媚和性感。

“不会,睡吧睡吧。”江聿森哄着她入眠。她那么娇小,水漾的眼睛有梅花鹿一样的纯净和良善,又像是只受伤的小白兔,疲倦地蜷在一隅,警惕所有人事。从他第一次见她,心中就总有股淡淡的酸涩,纵使他经历无数,却怎样也忘不掉那双眼,那双小鹿一样清亮无辜的眼。

将安然睡去的莫妍放到床上,为她掖好被角,拉上几重的窗帘,江聿森拿出安静许久的手机,开了机。

2条未读短信。

“哥,恭喜^^”

“江聿森,你在哪?”

自然都是江南的。江聿森摇摇头,笑着想象江南打不通他电话时,气愤抓狂地按着手机按键的样子。一定恶狠狠地咬着下唇,右眉微挑。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喂,laura,给我准备两张去日本的机票。”

郭郭捅了捅握着手机发呆的江南,递给她一杯绿茶。

江南有些懊恼地把手机装进衣袋,接过茶喝了一口,却被烫到。

“唉呀!怎么那么不小心?”

江南诧异地看郭郭,似乎该喊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江南而不是郭郭吧。“没事,没注意罢了。”

“明天就去n市了,你今天早些回去收拾下吧,把资料再整理下,别落了东西。麻烦!”郭郭看出了江南的魂不附体。

“哦。”江南应,顿了顿又问:“你不是有王牌吗?我还准备什么资料嘛。”

郭郭耸肩,“那我的那个交换条件呢?”

江南叹气,莫可奈何:“我找不到他了。”

是的,江南确实找不到他了。

手机关机,打去公司的专线,秘书也说不了解他的行程,留了短信,也不见回。

冲去他家,也只有空荡荡的屋子,不见人,也不见佳人。

江南在他空旷的房子里转了一圈,找不到一丝女人的痕迹。灰色的沙发,大理石地砖光亮可鉴,门口的鞋柜,只有她和江聿森的拖鞋,一黑一白。卫生间,透明的牙杯只有一只牙刷孤单地站着。

要么他便是高手,隐藏技巧一流,要么他便是柳下惠,崇尚柏拉图。她显然相信第一种可能。

她第一次觉得江聿森可怕。他怎么可以把他的爱人藏的那么深?

从江聿森家出来,她沿着这个高档小区的街道漫步。道旁种了密密的玫瑰,早春时节只余花枝摇曳,反而映了些感伤。

这个城市太大,她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平时身边有再多的陪伴,却总会有孑然寂寞的时候。心碎了,她便自己粘起来。他教会她清醒,却忘了,她是否会清醒得甘之如饴。这样金刚不坏的江南,足够坚强却不够幸福。

清醒吧,世上没有未完的事,只有未死的心。江聿森如是醍醐。

江南使劲摇头,要把江聿森和他的那套道理驱散。可他的笑和声音却如空气般,打散了又凝聚起来。

他教会她那么多保卫自己的方法,却监守自盗,给了她最大的失落。原来,她寂寞只是因为她的生活只剩江聿森一个人,而他,不见了。

无欲则刚。

庄子的逍遥游中,鲲鹏乃大,仍需凭借外物来施展。真正的坚强,是无依无凭,而不像她江南:骨头软,头发软,身体软,心也软,却又要装出一副很硬的样子。

“郭组,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把钥匙忘在他家的。是是是,回来我请你吃水煮鱼。好,那确认的资料就你带吧。嗯。放心,我明天不会迟到的。好,明天见。”

江南合上电话,再次无望地看了眼自家的铁门,按了电梯下楼。

走到家门口找钥匙时,才想起刚刚在江聿森那里换鞋的时候顺手把钥匙扔在了玄关的柜子上。她的备用钥匙在江聿森那里,而江少又神秘失踪。等于她今天注定有家不能回。

想了想,明天便要出差,江南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踏实的睡一觉。

老宅。江家老宅。

那个她从出生开始住了二十年的院落,那个自从那个噩梦般的雨夜后她便没再进足的家。

时过境迁,她决定“回家”去睡一夜。

江宅

江家的旧宅在二环内,是传统的两进两出的院落。江家世代从商,老宅也是祖上的产物,在文革时,没有少被批,房子也被收回。到了1977年,江一北才多方托人打通关系,讨了回来。

江南记得院子中央的那株槐树,高大的枝娅覆上了屋檐,春末夏初时节,纯白淡香的槐花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江一北会搬了藤桌藤椅到树下,悠哉地品茗、哼不成调的京剧。有时江南在家,他就让她拿副象棋,父女俩边下边吵的对弈个半日。而江南对于她母亲穆安的印象,似乎很深刻,又仿佛很模糊。因为她每每回忆起母亲,就只有一个瘦削的身形,穿一袭深紫色的长裙,裙摆随风摇曳生花,以一个遥望的姿势存在于江南的脑海中。只有风吹起裙角的声音,没有穆安确切的容貌。

自从江南搬出后,老院就只剩一个周妈在打理,江南也从没回去过。走在熟悉的路,连鼻间徘徊的,都是巷子里亲切的石阶清凉味道。

“来瓶水。”江南口渴,信步进了拐角的便民店。

“一块。”老板专注地看着电视新闻,并不怎么热情。这个城市的男人,总是热衷于谈论国家大事小情。

江南转身,门口进来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怯生生地说:“一盒中南海。”

身后传来夹杂着电视声音的抱怨:“要什么?大点声儿!”

且不说未成年人吸烟是否正确,那个青涩的女孩,却是勾起了江南的一段记忆。

大学时,舍友茜的男友是学院里无人不知的人物,人做的是风生水起。那个年龄的男孩,那样人际中的学生,都是能喝能抽的双面手。

茜是个温柔娴静的女生,江南就总是笑娇小的她衣服都是童装号码的。当时,每周末,茜都要去东门的小店给男友买烟。江南有时在门口等她,有时陪她进去。她买硬盒的白色中南海。因为那男生说,中南海是一款百抽不腻的香烟。味道纯厚诱人,力道至强而不至钢。

每次见到茜满脸幸福,而又充满神秘甜蜜的表情从小店步出时,江南便啧啧有声的说她:“那男人真是被你惯坏了,你不逼他戒烟还给他买烟。谁要是娶了你,祖坟上都要冒青烟了。”

那时的江南,牙尖嘴利的,像现在的郭郭一般不羁。

茜会捂嘴咯咯地笑,戳着江南的脑袋笑骂:“那谁娶了你,是不是先要打119去祖坟灭火呀?”

江南大笑,挽过茜的胳膊:“谁肯娶我啊?”

“小没良心的,你们家易飞那么多声老婆白叫啦?”茜努嘴。

易飞是总说以后的。他说家里要么不养,要养就养只大大的哈士奇。他说,最幸福的事就是外面风雨交加,他搂着江南蜷在沙发里看影碟。他说,以后他做饭给她吃,做什么吃什么,不许挑三拣四……

江南嘴上说是说舍友惯男朋友,可是她心里也总是想:为什么易飞不抽烟?那样她就可以一面嘀咕他身上的烟味要他戒烟,一面又跑去给他买烟。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易飞的时候,她正拿着两盒中南海往宿舍走。易飞哈哈大笑:“你这叫什么老婆?希望老公上梁山哪?”

江南眉眼飞扬,“没错,你就是张青,我要做那孙二娘。”

那次是茜生病在寝室睡觉,睡前嘱咐江南去替她买烟。也算了了她的一个梦。

江南拧开盖子喝了口水,清冽的水润喉而后蔓延至内府。

后来,那个喜欢抽中南海的男生和一个家底殷实的女生去了英国,而茜大病一场后,大四夏天的时候申到了学校,去了美国。

后来,易飞去了美国,在那里等了江南一年,来圆他们留学美国的诺言。而江南断了和易飞的所有联系,在他的世界销声匿迹。

一个隔了大西洋,一个隔了太平洋。

看见那个老柳树,江南知道快到家了。

从前,她每周末回家时候,易飞就会送她到树下,偶尔还会穿过大半个城市来这里守着她接她回学校。

而现在,时空倒流般,易飞依然站在那里,遥遥地望着她。

“不要一下子判我死刑。你五年音信全无也好,你不愿告诉我原因也罢,你不再,”易飞打了许久腹稿的话,终于等来了她,却又梗住。“即使你不再爱我,也不在乎我,也请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来过。”

江南望着他起了雾气的眼,心间揪痛,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不应该说这样乞怜的话。

“我不甘心啊,江南。”易飞上前一步,把她拥在怀里。“我不甘心。我们是爱着的,我不相信这五年时间就能把一切都磨光了。你不想说原因,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可是,别把我打进地狱。”他紧了紧怀抱,下颌轻轻婆娑江南的额角,声音诚挚。“给我追求你的机会,我会让奇迹发生的,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的。”

不能,不能贪恋他的怀抱。江南在心里警告自己。轻缓但坚决地推开他,“没有奇迹,我也不相信奇迹。”

“小南……”易飞握住她离开的手,眼神凌乱凄楚。

“你想知道原因?好,我告诉你。”江南抽回手,心跳不稳。“你知道,我妈去世后,遇到你以前,我最依赖的人是谁吗?”

“你父亲。”易飞心一沉,预感不妙。他怎么忘记了江一北对她的影响呢。

“嗯,是。”江南抿抿唇,“他去世了。父亲不再了,我们不能在一起。”她抬头,往事一幕幕涌了上来,都染上了苍凉的雨色。

易飞愣住。江南每天念着的父亲不再了,走了。失祜的她才变成这样?金刚不破的完美笑容,决绝冷淡的清醒?她那段痛苦的岁月是如何熬过的?

“江南……”他只能呢喃着她的名字,没能在她最失意的时候陪伴左右,他自责。她不愿揭的疮疤,他逼她撕扯开给他看,他汗颜。

“易飞,珍惜你身边的她。再见。”江南堪堪从他身边走开。却一下子被他拉住。

“可是江南,这不公平。”易飞眼底充斥着红色,“为什么伯父的去世是我们感情的障碍?我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江南覆上他的手,“子非鱼焉知鱼之悲?你不杀伯仲,伯仲因你而死。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冰冰的,不似凡人的温度。把易飞也冰得平静下来。

“很难过,是么?”他问得倾情入微。

“嗯。”江南点点头。忍了那么多年的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如何难熬的岁月她都挺过来了,心理上的身体上的,可笑的是,她竟抵不住他轻声问句“很难过”。

“不想再见我了,是么?”易飞也有些哽咽,却还故作镇定地稳住声线。

傻瓜,我们的感情怎么会割舍得开?“嗯。”江南违心,做了最好最正确的选择,却不是她最希望的。

“你,自己保重。”易飞挤出一丝笑容,只不看她,松开手走了。

江南亦没动,目光定定地看着识才易飞站的地方,直看出地生莲花,曼曼爬上她满是疮痍的心。

“这份合同不是应该已经有法律顾问过来审过了么?”江南在飞机上临时翻资料补功课,却发现一份重要的定价合同有疑点.

一旁的郭郭边打哈欠边随意地答:“事务所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昨天来过,说是路上出了事故,到的时候已经4点了,我就给了他一份复印件要他带回去看。然后让他搭今天的飞机去n市和我们会合。嗯,估计他会搭我们的下一班吧。”

江南像不认识她一样的上下扫视她,“你什么时候那么良善了?”郭郭素来挑剔的,她虽然为人平和,但是对下属要求也是很严的,说要做到十分就不能九分九交差。这个合作单位的人,这么烂的理由都让郭郭将就,不一般。

“嗯哼,那孩子也不容易……”郭郭索性闭眼假寐。

江南放下手中的东西摇她,“孩子?是个没经验的家伙?你就这么放心?你不会是loli控吧?”

“嘘!祖宗,你小点声。”郭郭捂住江南的嘴,逼视开四周投过来的视线。“什么控不控的啊。是个女人都会给那种美男行方便的。再说,我本来就很和蔼的……”

郭郭的脸可疑的红了,江南捏捏她的脸颊,继续埋首文件中。

他们一行六人,中午时候到了n市,当地的公司的人来接机,很顺利地到了宾馆休息。三男三女,江南和另外一个女职员一间,郭郭单住,另外一个新进的男职员,大家照顾他,让他自己住一间。

江南继续分析资料,晚饭时候就约了对方谈,她一向喜欢准备充分再去和人交涉,说起话来腰板也更硬朗。

郭郭昨天估计是熬夜了,精神不济,开了房就倒下睡觉,好精力和体力应付晚上的应酬。

遭遇郑晓东

郑晓东确实如郭郭所料那样,坐了晚他们一班的飞机来了n市。

正是那天的状况,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接下这份工作,才会乖乖地穿上西装,拎着四方的商务公文包,从北到南地跨越半个中国。

一次不小心地从父亲那里看到的有趣的女人,他没想到会一而再地相遇,他又一而再地被她吸引。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即使父亲是心理医生,也医不好叛逆的他。

但郑晓东并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叛逆。他不会整夜不归,不会在身上到处穿孔,不会结交奇怪的哥们。但是,他倔强的眼神笔直地盯着父母时,他们俩都会暗暗抽气,知道这个儿子是永远不会听他们的教导的。

事实上,他也并不需要太多的教导。从小就成绩优异的郑晓东,学贯东西古今。钢琴弹得悠扬深情,二胡拉的也是别有幽愁暗恨生;不说他的诗词歌赋,单说外语,英语法语意大利语,语语精通;在人才济济的p大法学院不仅成绩头筹,更是学校的赛艇队的主力,国内国际比赛的大奖拿了若干。

原本他是很不屑于做这份工作的。他当初读法律,就是觉得穿那身黑色的制服坐在高高的法庭之上,决断一件件是非,是很神圣的事情。可真的接触了这一行,他渐渐看清,这个社会,法制的缺乏,不是他的一己之力可以解决的,所以他放弃。

可郑医生显然不这么认为。这次,当从小就犟的儿子拧巴着死活不肯进法律界时,他一改平日随和的性子,托老朋友在jd事务所给郑晓东找了份工,押着他去上班。

江南公司的项目是他正式负责的第一个案子。他们的头很看好他,在常人看来,这么重的担子压下来,正说明上级boss的重视,早该捂嘴一边乐去了。可郑晓东不乐意。

且不说他不喜欢做这行,即使他要从事法律的工作,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做个空降部队吧?领导说是重视,其实怎样不是一种试测呢?做完好了是新人超水平发挥,有了差错就要被人戳后脊梁说是关系户。他不高兴这样。

所以那天他干脆趿拉着双胶鞋,套了大学时玩摇滚时候的t恤,阴谋搞砸这桩“买卖”断了在法律界的后路。没想到晕眩的江南晕眩的拿走了他的地址,却唤起了他对于她的记忆:姓名江南,抑郁症,就职于zj投行。

郑晓东突然重视起这次jd与zj的合作来,对于江南,他总想知道更多。参加这个案子总归是离她更近了些吧。于是,他理了个清爽利落的短发,换上笔挺的西装,擦亮皮鞋,来到江南的公司,凭着俊朗阳光的笑容,受到了郭郭的青睐。

他定了和zj项目组同一家宾馆,打理好一切后,拨了郭组的手机——那个外表冷酷内心火红的女人。他暗笑,从父亲那里形成的观人术是很有趣的技巧。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sorry,the number……”郑晓东皱眉,竟然不接他的电话。这个女人,真的是要吊他么?

“南姐,有人约我去紫荆山看梅花。”同事小谭蹭到江南旁边,说。

小谭的前男友在南京工作,两人是毕业就分手,然后各奔东西的典型。

江南专注于笔记本屏幕,迅速地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打字。“去吧,今天晚上在状元楼定了桌,七点,记得不要迟到。”

小谭弯腰搂过江南,在她左脸狠狠地亲了下,“谢谢南姐!”

江南听见门被欢快地带上了,笑着叹叹气,“这个时候哪里有什么梅花看啊?”

“笃笃笃。”又有敲门声。

“忘了什么东西?”江南边开门边问。额,不是小谭。

江南立时换了脸色,“你怎么会找来这里?追债也不用这样吧?”竟然是那个超市加公车男,他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呢?

“乓”郑晓东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他挠挠头,不知道自己是好运还是歹运,想接近她竟就和她一起工作。可奈何她恨透了他。

原本他问了前台郭郭的房间号,找去时候,刚作势要敲门,就被旁边的路人阻止。指给他看亮起的“请勿打扰”灯,解释说郭郭在休息,让他去找隔壁找另外一人。

路人遥指江南处。郑晓东撇嘴,还在门口品味闭门羹。

“这位小姐,我是要找这次zj的项目负责人,但是她现在在休息,我不方便过去打扰她。请您拿出点专业精神来,我是jd派来的。”郑晓东冲着门口说。

江南一愣,心里再一转。jd的人确实应该这个时间到,以ws男的相貌,也的确可以把郭郭迷的七荤八素的,看他一身正装的样子亦不像那日的不羁,再说他怎么可能找到她来算帐呢。

“请进。”江南板着脸开了门,让进了他。

“您好,我是jd的郑晓东,这是我的名片。”他表情不卑不亢,标准的商务笑容,连递名片时候弯腰的弧度都正好。江南接过名片,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男子。

第一次见面时,他笑着不着痕迹地为她解了尴尬。

第二次见面时,她回踩他一脚然后带着他的地址跑上了公车。

第三次见面,他利落遒劲,职场新人类模样。

这人,百变金刚么?

“不好意思,我的名片还在箱子里。”江南反而显得幼稚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郑晓东笑得灿烂而得意,“这是我整理的,这份是原件,这份是修改过的。我在原件上把改过的地方也标出来了。”

江南在思考自己之前怎么会以为他是艺术学校的呢。

“我也整理了一份,你看下,对比补充一下吧。特别是这份定价的一定要字斟句酌才好。”江南进入状态,眼神也精明起来。

郑晓东接过文件,心中在计算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少面,她忧郁,她能干,她马虎,她彪悍,她……哂笑,他收起文件转身回了房间。

“郭郭!”

郭郭刚起床洗漱好,正在涂睫毛膏的时候,江南怒吼着推门而入。

“你看看你找的这个能人,小数点都给我搞错!应该精确到小数点后10位的,他只统计到第4位。差一点就是多少钱哪?等于这么多资料都要重头再审。”江南也不顾她把郭郭唬得手一抖化了一个大黑眼。

郭郭一边找化妆棉擦涂出来的睫毛膏,一边慢悠悠地说:“小姐你先顺顺气。你是不是嫉妒人家长的俊啊?他一个学法的,不熟悉投行的小规则也是情有可原。又不是要你加班赶点,告诉他要求让他返工就是了。”

江南一想,也的确如此。可这个郑晓东怎么就能每次都把她挑逗得自乱阵脚呢?

“我可不像你,我没有正太控。”江南耸耸肩,回身走了。留下郭郭哭笑不得。

电梯口永远不是一个适合吵架的好地方,但绝对是一个传播八卦的绝佳场所。

显然,江南没有早些明白这个简易的道理。不然,她不会选择在电梯间同郑晓东起争执的。

原本江南已经不气愤他的失误了,只一面同郭郭研究今天的战术一面往电梯走,可就在看见他那让人又爱又恨的笑脸时,火气突地冲到了耳根,而在知道了他今天也要一同出席酒席时,江南又有股被人突兀地闯入生活的感受,原本在耳根的小火,喷薄而出。

于是,当电梯门叮咚一开时候,三人就保持着僵冷的姿势,以鼎立之势站着。

岳元诧异地看着电梯外奇怪的三个人,按下关门键又赶忙按开电梯门。中间的那个女子,就是她回国那天在本邦菜馆和江聿森一同出现的女人。这个学长的桃花真是质量好数量高。

“你们是要下吗?”岳元问。

继而,那三人恍然,走进电梯,继续沉默。

岳元这次来n市,是为了做一单ipo的审计,本来也不用劳动她跑这一趟的。因为这次的大客户是首次合作,公司想让她来打个好基础,也因为n市离岳元家更近,她正好可以假公济私一回,回家看看。

“小姐,请问,”到了一层后,岳元拉住江南,问道:“你认不认识江聿森?”

江南蹙眉,回头看看岳元,认出她是易飞带去本邦菜馆的女人,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好,我叫岳元。和江学长是在美国认识的。”岳元伸出手,笑得诚挚。

江南同她握握手,说:“你好,江南。”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江聿森是我哥哥。”

不出意外的,岳元表情闪过丝错愕,然后会心地笑了:“原来你也叫江南。”

“也叫江南?岳小姐什么意思?”江南似乎感觉她的情绪有些微妙的变化。

“江小姐认不认识易飞?”岳元看进江南的眼中,问道。易飞大学时候的女友,江南,悄悄占据他的心。她是知道她的名字的,但久久不舍得离去的江南就这样让她邂逅吗?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吗?

江南望了望站在几步处等她的郭郭和郑晓东,说:“如果你问的是和你一起在本邦吃饭的易飞,那么我认识他。不过,我们只是认识,希望岳小姐不要误会什么才好。”

岳元笑笑,心想,真是个利嘴的丫头。

“你看,我那边还有应酬。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岳小姐。”这次是江南先伸出了手。

岳元同她握手告别:“后会有期,江南。”我们绝不会就此别过的,岳元的笑容讳莫如深。

“郭小姐真是海量啊!”坐在郭郭左手边的李经理,眼神迷离的看着她见底的酒杯,赞赏地说。

江南心底又泛起一阵恶心。适才郭郭试探地提及合作项目,挺着大肚腩的中年李经理避重就轻地带过,眼睛却忽上忽下地看了郭郭好几遭。

这样的应酬场面,江南并不陌生,她也知道郭郭是酒场高手,这点量根本不在话下,可是经历多了久了,她一边麻木一边鄙夷。麻木的是,这样的交际手段无人可以免俗,也是商场的潜规则;鄙夷的是,她自命清高也无法从中脱身。比如此时,她必须按捺下端起酒杯泼“李鬼”一身红酒的念头,只能送到嘴边自己轻啜一口。酒,确实是好酒。泼了实在可惜。

“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那天摆我一道的时候可是快狠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郑晓东换到了江南旁边,附耳小声同她讲。

他身上是清淡的三宅一生香水,说话时离江南那么近,温热的气息触到她的皮肤上,红晕了一片。

江南心里暗暗咒骂了他一声,回头说:“郑先生,温柔是给真男人来用的。而不是某些袖手旁观斤斤计较的小男人能消受的了的。”

郑晓东也不恼,不接她的话,先同来敬酒的人喝了一杯,才飘忽地看了江南。他清澈的眼瞳起了雾,迷迷茫茫的。

江南这才注意到,已经酒过三巡,他的酒杯还是满的,大抵是不胜酒力才会和人虚与委蛇,以求清醒。

闯祸了。江南吐了下舌头,对着已经红了半边脸孔的郑晓东苦笑。

女人花

“李经理,听说您老家是t市的,怎么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呢?”江南浅笑着举杯起座,挡在了郭郭和李经理的中间。

李鬼和郭郭你一杯我一盏的已经喝到了七八分,看见江南这样的美女袅袅婷婷地来敬酒,眼皮抬了又抬,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出来的时候,咯,才十几岁。p都不懂就出来闯,人家说的那是什么话?我不说方言还被笑呢!”他和江南碰了下杯,继续念叨。“就逼着自己改呗。唉,硬是习惯了……现在想说,也说不地道了。”说完,似乎很感慨的样子,自己把杯里剩下的酒喝了见底。

江南配合他,也低眉,“唉,自己闯事业真是不容易!”她悄悄又给李经理斟满,“我前一阵去t市见客户,顺便逛了下,吃到一家很好吃的包子,不知道您知道吗,名字也奇怪,叫石头门槛。”

李鬼立马满面红光,大笑:“哈哈,江小姐真是问对人了。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那个包子,比旁边那家狗不理肉包子还好吃。”

“那我们应该再喝一杯了,为了石头素包。”江南笑着端起高脚杯。

李鬼却又按住她的手,摇头:“你看,你又不明白了吧。石头门槛就是石头门槛,不是石头……他家原来是全素斋,历史老了去了,什么天下第一狗不理啊!比不上……”

“是,是,是,回头我得好好向您请教请教。”江南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郭郭,她今天发挥失常,脸色煞白,只顾得低头吃菜,估计是空腹喝酒刺激到了她脆弱的老胃。

江南虚心请教的结果就是在百乐门时,大家都在很happy的k歌游戏时,她被李经理拉住,语重心长、长篇大论、论古谈今地“教育”。

她还应该庆幸,李鬼虽然眼神有颜色,但是并没有对她进行行为教育。江南第一次和郭郭为了业务和客户出入club时,就差点被对方一个小职员吃到豆腐。那次搞得不欢而散。后来是江聿森出面,为zj挽回了那单生意,那个职员也被莫名其妙的辞退了。郭郭也没再提过那次的尴尬,只是从此就挡在江南前面,不再让她露面应酬。江聿森就直接铁青了脸,威胁江南说下不为例,否则禁足她一年。

望着面前深情嚎着《一剪梅》的李经理,郭郭凑过来,模摸江南的额头。“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谁让你替我挡酒的?让江聿森知道了,不得灭我九族啊?你要是真被他关起来,谁陪我……”

“陪你ws,是么?”江南拍开她的手,不经意的看左右。

“哼,随你怎么说了。下面的事我来搞定,你不要管了。”郭郭说的武断。

江南皱眉,那个醉鬼那里去了?

“和你说话呢,听见没?哎,你找谁呢?”郭郭捅捅不响应她的江南。

“哦,你看见小谭没?那男的约她去看梅花,我和她说了我们从状元楼转战到了百乐门呀。”江南揉揉耳朵,觉得在唱一剪梅的中年李变换为了一只中年狼,在哀号自己逝去的青春。

郭郭向后一靠,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看梅花?没花看才是!这样不肯为女人牺牲的男人,不要也罢。”

江南没理她,拿出粉盒想补下妆。可是包厢灯光昏昏暗暗,她只得起身去盥洗间。走开前,她低头看了眼郭郭。她目光失焦却笃然地盯着电视画面,嘴唇涂了dior魅惑的红色唇膏,都市女人模样却又在这热闹中显出几分寂寞疏远。

她从来没问过,什么样的男人会让郭郭变成似这般愤视爱情的女人。江南有时会想,如果所有人的初恋都是完美无瑕的,是不是世间女子都不会有她和郭郭这般百毒不侵的金刚模样?

江聿森的手机依旧是关机,江南失望地扣上手机,一会不在服务区,一会又关机,江聿森从来没有这样反常过。

重新梳了下头发,江南很厌恶身上那股掺杂了几种香水和烟味的气味。她每次都在这个时候想放弃。想自己这是***何苦作践自己呢?父亲的遗产足够她生活得像贵妇,她这样辛苦又图的是什么?

江南也说不清楚。她和郭郭都是爱钱的人,是会为了超市的特价而激动的那种热爱。而她们也常常因为某个地方的减价活动而兴奋地跑去shopping,而省下的蝇头小利有时甚至不够车费,但她们依然乐此不疲。

郭郭说,口水不是用来说话的,是用来数钱的。江南就说,要一切为了人民币。

她的梦想是什么?不就是优哉游哉地晒着夏威夷的太阳数着大把的人民币么,而这些,只要她退出她辞职,便梦想成真了。

关于理想呢?从前,便是嫁给她爱的人,比如易飞,做个不思进取的ol,过平庸而温馨的小生活。现在,她没有爱人,成了努力工作的白骨精,过永远要理智的日子,却并不觉得苦。

江南拍拍自己的脸:“醒醒吧,选都选了。”

而时间经过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不可挽回的事。而她的路,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个分叉路,也将这样一直走下去。

从包间门上的玻璃看进去,一派歌舞升平,鸟语花香。

江南倚着走廊,实在不愿进去应酬。郭郭不是说有王牌么?此时不用,过期作废了。

“喂,小谭,你等下直接来百乐门吧,我们过来这边了。”江南想起刚刚她和郭郭提起小谭和梅花来,补了个电话。

“嗯,好,不急,你自己注意。”江南挂了电话,想起另外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人。

郑晓东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因为他酒精过敏,很像借口的原因。

百乐门确实很个很旖旎的花花世界,他站在门口一旁的暗处吹冷风,俊颜一侧浸在沉静夜色中,另一侧映着斑斓的霓虹光彩。

后背已经很痒了,他猛吸了口烟,努力抑制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烦躁。

“借个火可以吗?”从大门旁边走过一人,掏出白色的marlboro。

郑晓东用火柴。一小撮蓝色的火光袅袅地妖娆且精致。

借火的女人说:“你的火柴不错。”

自然是好火柴了。和郑晓东一个大院,从穿开裆裤开始玩到大的娆丫儿,临出国前,抱着他哭了一夜,抽了一夜的烟,最后留下了这盒火柴。而娆丫儿的爸妈,是军委数得上号的高干,她用的大都是军品。

“我们见过。”郑晓东很认真地吐出一个烟圈。

“excuse me……”岳元夹着烟,仔细看她身边的郑晓东。她不希望有熟人知道她吸烟才到外面来的。

“你认识江南,对吧?今天,我们搭的是一个电梯。”

“哦……”岳元随口应了。

“喂?”说曹操曹操到,郑晓东撇嘴,接了江南的电话。

“你在哪里?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你不是很讲职业道德的吗?”江南的语言攻势强烈。

“我在门口。”郑晓东很平静。他还不是为了给这个女人挡酒才现在这个样子的?!她还在那边嚷他没职业操守。

郭郭带上卫生间的门,冲小谭和郑晓东耸耸肩,“放心,她酒量很好的,吐一下就没事了。”

小谭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南姐这样喝酒的呢,跟喝水似的。”她后来赶到百乐门的时候,江南正在和老李合唱《让我取暖》。江南秋瞳弥蒙地笑唱:别太晚别太乱别太烦,告诉我有没有人让你取暖。谈情感谈孤单谈平凡,虽然所有相聚都可能面对离散。

江南平时嘴角习惯性擒着浅淡的笑,如春风暖阳,总是平静祥和的。那一刻的她,眼神风情,声音妩媚,竟看呆了小谭。

郑晓东呵呵一笑,“你们做投行的,是不是酒量都这样好?”

郭郭白他一眼,丢过来一厚沓文件,“喏,一会把这里面的bug改过,江南已经写了个备注给你。还有,她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你比我清楚原因。别那样说风凉话。”说完,她进卫生间看醉鬼江南。

诚如郭郭所说,江南和郑晓东一同再次出现时,她脸上的笑硬硬的,然后就不停的喝酒,唱歌,猜拳,直喝到老李签单。这样的手段拿下的单子,虽不光彩,可郭郭也不愿多责问江南一句。她在回酒店的路上碰运气的给江聿森打电话,居然神奇地通了。他的语气很古怪,只一个劲的说嗯嗯。郭郭自言自语般的说了江南的一反常态,见他也没甚反应,就挂了电话。

江南半跪在地板上,头伏的很低。郭郭走过去轻轻拍她后背,听不清她在呜咽什么。

“女人,咱们嫁人怎么样?不伺候这帮人了。”郭郭说。

“好。”江南支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望着郭郭笑,双颊红艳。“我回去就相亲,守在马路边逮一男的就去登记!”

郭郭哂笑,这女人,一喝多就胡扯。

江南不依不饶,凑到郭郭面前:“哎,你还别不信,我真要去相亲,我还不信我就没人要了我!”

“去去去,喷得我满身酒味!”郭郭笑着推开她,“女人,你可别后悔啊。”

“别跟我说什么后悔!”江南说完继续抱着马桶开吐。

郭郭坐在浴缸边无奈地抚额长嗟。

这样的夜里,不只这一个房间的人无眠。岳元洗了澡,定了明天的morning call,便立在套间的落地窗前呆望这片灯海迷离。

自己在争什么,她早就明白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江南永远都不会威胁她和易飞的婚姻,那她是不是就不应该苦苦纠缠她占据他的心窝呢?

“叮咚”,门铃打破了岳元的寂寞。

“借个火可以么?”郑晓东笑得邪媚却无害。

“火没有,不过有瓶新开的红酒,要不要尝尝?”岳元挑眉,笑。

“深夜里,孤身女子喝酒,很不好噢。”郑晓东得了便宜还卖乖。

岳元举杯抿了口,“有益睡眠的。”

“为什么会失眠?你有心事?”

“你父母没有告诉你,一上来便问别人的心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岳元反诘。

“岳小姐,我们不如明说。”郑晓东放下杯子,“我希望,你,放过江南。”

岳元也坐正,看定他:“为什么?”

郑晓东亦不避开她视线,说得笃定:“在商言商,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了。”

如果的事

当江南蓬头垢面地开门时,着实让江聿森吃惊。

“你属熊猫的?”他一手抚额,有些黑线又有些无奈地感慨。

看见他,江南也很惊诧,再看他那个表情,又忽然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总是让人有抚额的冲动。“有一种邋遢叫做熬夜,”江南没好气的说,一侧身,“进来说吧。”

荧荧的电脑屏幕,杂乱的大小文件夹,散落的咖啡杯,半开半合的床褥。江聿森一看就明白了黑眼江南的由来。

“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吧。”江南盘坐在电脑前,哗啦啦地翻文件,“我这里快搞定了,一会就正式签了。”

“别忙了,去洗洗脸补个觉吧,我给你带了点早饭来,要不要先吃了再睡。”江聿森推开茶几上的一堆纸,放下他拎进来的马甲口袋。

江南不忿地剜了他一眼:“没空。”他明明知道她在赶工时向来是分秒必争的,还来分散她精力。

“有热的小绍兴**粥,还配了点小菜和点心,是咸口的。或者你吃馒头也可以,我也买了几个刀切的粗粮馒头……”

“江聿森!”他还没讲完便被江南恶狠狠地打断。“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式签约时文件的细节都要做好的。昨天那边只是在酒桌上答应的,万一今天没做好,我们就白瞎了。”江南怒。

他也不与她争,闲坐在沙发上,开始揉太阳穴。“难为我一下飞机就来给你劳军,你还不感激涕零,唉,世风日下啊!”

江南扁嘴,“你去哪里了?”

“你还知道关心我?”江聿森突然沉声,一扫识才的玩笑不羁。“我去京都看了我母亲。”

“哦。婶婶怎么样?上次听你说有些风湿,打算看中医来的。”江南停了手头的工作。看情形,江聿森是有话要同她谈谈了。

“嗯,看过了。妈精神很好,还要我给你带了她亲手做的寿司。”江聿森点了颗烟。

“哦。”江南点头应下,望着江聿森等他的下文。而他,只专心吸烟,目不斜视。

江南再睁眼的时候,首先进入她眼帘的,便是宾馆雪白的天花板。腾地坐起来,房间拉了厚厚的窗帘,光线幽黯而疲倦。外间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不很清晰,平添了些睡意。江南恍惚了下,认出这是n市的酒店,再找到手机看时间,2:34pm。很好,她直接睡过了签约。

稀里糊涂地走到外间,只有江聿森一个人。很没形象的歪睡在沙发上,电视上在放还珠格格和五阿哥演的《老房有喜》,正播到两人的暧昧期。

江南把他往沙发里面推了推,坐下看电视。反正已经错过了签约,她现在再如何急都于事无补了。

春季单薄的阳光稀松地从窗子射进来,氤氲出些温暖的色彩。光柱中飞舞的细微尘埃成了屋子中唯一活跃的东西。江南几天来的纷杂感,在这个异乡的旅店中消殆了。

“小南,你还爱易飞吗?”安静中,身后忽然有人问到。这样的问题,江南蹙眉,昨天也有人问过同样的呢,她是怎么答的?

是了。晚上时候她遇见易飞的“疑似gf”岳元,岳元晶亮的眸子看着她,问:“你爱易飞吗?你还爱易飞吗?”

江南出来原本是要确定郑晓东的状况的,没想到会被岳元堵住,更加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地将了自己一军。

“岳小姐,他是你的男友,你问我这种问题,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呢?”江南自然不愿同一个陌生人谈论自己的感情。

“江小姐,你和他有过过去,这是我们都明白的事情。我不认为来回重复已知是件聪明的事。所以,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岳元做事讲求干练效率,连情敌间谈判都是如此。

江南抱臂干笑,“岳小姐真是雷厉风行。那么,你的亮话指的是什么?”

岳元也嘴角一弯,笑了:“江南,其实,见到你时,我心里便是挺喜欢你的,也说不上原因来。不过,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美人相轻。也许,我们会成为密友,如果我们中间没有一个易飞的话。”

“然后呢?”江南开始喜欢这种简单明了的对话,十分的酣畅淋漓。

“很可惜我要失去你这位很有潜力的朋友。因为不管你有多爱易飞,你们的感情有多么的坚不可摧,我都不会放弃。你有你的优势,我有我的长处。我们只是在公平地竞争。我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岳元连微笑的弧度都恰当到仿佛专为情敌准备。

江南耸肩,“我也很遗憾,我不清楚你在讲什么。首先,我从不认为情场是商场,什么自由竞争的经济学理论,都是扯淡。第二,退一步讲,我也不想同你争什么,我五年前就放弃了的,没理由现在再去挽回什么。最后,我也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主观的要不要,还有客观的能不能。这样讲吧,不是我爱不爱易飞的问题,而是我不能爱他。”一下子说完这些话,江南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和一个第二次见面的人讲了这么多情事。

“你明白就最好。”江南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拍拍岳元的肩从她旁边踉跄走开。酒不醉人人自醉,她怎么突然有些头晕呢?

一声重重的叹息声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明白了。你不用答了。”江聿森成稳慵懒的声音传来。

江南回头望他,他怎么也这么突兀地问这样的问题?

“上午已经正式签约了。郭郭他们正在庆祝吧?这个死女人,竟然没有告诉你,这家公司是我公司名下的控股子公司。”江聿森唏索地起身,踱步,走到一边的矮柜处站定。“我早上来看你,本来有话想和你说的。没想到你就看着我抽烟睡着了。”

江南哦了一声。抱膝往沙发深处蹭了蹭。

电视剧播完了,片尾曲是首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江南开始四处搜索遥控器准备换台。这时,江聿森突然出声,他低低却清晰地说:“江南,你真是个笨女人。”

他语意凄凉,顺手拿过柜上的一个瓷质维尼储蓄罐,继续道:“你看,人的心就像一个扑满,我们的感情,喜、怒、哀、乐,一点一滴的放进去,或许一生或许一瞬它便满了。”他转身看向江南:“可是,心却没有一个出口,不像这个扑满这样聪明。”

维尼零钱罐是小谭的,她的随身物品,去哪里出差都要带着,更何况是有她的他的n市呢。

江南抬头看他,撞上他灼灼的目光。他深邃的眼中,有比浓墨还重的黑,黑得悲悯透彻。

江聿森把小维尼倒了过来,拔掉底部塞子,哗啦啦倒出几枚硬币,笑说:“它满了便这样一拔一倒,就一了百了了。可是我们的心满了,不再能放那个人的时候,却寻不到这样的出口。”他嘴角的弧度带着惯常的骄傲,可江南分明看出几分落寞无奈来。

他随手盖上塞子,把维尼放在耳边摇了几下,“他就这样住在了你心里,永远在了,谁都奈何不了,你我都明白。”

江南低头,江聿森是个智者,她一直就知道这点的。“你究竟想说什么?”

“关于易飞和你,也许,”江聿森簌的俯身下来,低到可以直视江南,“我们……”他的气息近到喷在江南的肌肤上,扰得她痒痒的,“我们做了一件傻事。”

“我笨。我怎么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可不可以申请人格隐退一下?”江南举手示意。

江聿森瞪她一眼,立起身,往门口走去,“更可气的,我竟比你还笨。”

“江大少!你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哼!”江聿森被江南从后面丢来的抱枕砸了个正着。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种地方,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世界大战,它都只会是活色生香,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等等词汇的代名词。而百乐门就是这样一个去处。

上次江南便是在这里醉的一塌糊涂,而这次欢庆会则换成了郭郭。

“啊!这首歌我要唱我要唱!”郭郭这厢还在和人划圈,那厢音乐一起她又冲去抢麦。

江聿森桶捅江南,附耳大声地说:“以后不能放你和郭郭单独相处了,动物凶猛啊!”江南左手抱着香浓浓的爆米花,右手握着瓶卡罗那:“就她,也就在你面前像只母羊,其实她就是只公狼。”边说还边指点着陶醉的郭郭。

偏偏结尾那句时候,乐声卡壳稍微停顿了一瞬。于是,那句公狼格外醒目响亮。整个包厢的目光都汇聚到江南葱茏的玉指上,再集体转移到手指着的郭郭,冷场三秒之后,爆笑,其中还夹杂着痛苦的隐忍着的低笑。

郭郭本就红润的脸色先白后黑,眼皮一低:“同志们,大家觉得我们这次的两位功臣是不是应该合唱一首呢?”

boss发话,谁敢不应?大家又很快遗弃了江南,催她赶快选首歌。

江南也不惧,拿过旁边人递来的麦克,“哪里有两位功臣啊?你说要我唱什么吧。”

郭郭呵呵一笑,扑到江南身边,“下首就是首合唱,就这个了。”说完把话筒往江聿森手里一塞把他推了起来。

江聿森一愣,再看郭郭满意的搞鬼成功表情,就知道她这是在报复江南,顺便捎带上他了。而他,似乎好像大概仿佛,确实是个功臣。

江南也起身,娉婷一笑,“唱就唱,怕你?”再看江聿森,也满脸的云淡风轻,笑得大方有款。

他们实在不该小觑郭郭的能力,尤其是醉酒的郭郭。

前奏响起,画面出现了范玮琪和张韶涵,白裙飘飘,眼神暧昧。竟然是gl的《如果的事》。

江南看看江聿森,高俊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鼻翼翕张间更彰显出他清冷的气质,内双的鹰眼因为思考而有些失焦,但在这个浮华喧嚣的地方,依旧熠熠不俗。

子曰过:“to chang or not to chang , it’s a question.”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到底要不要这个围墙?

电光石火间,江南拿起麦,缓缓开唱:“我想过一件事,不是坏的事。一直对自己坚持,爱情的意思。像风没有理由轻轻吹着走,谁爱谁有所谓的对与错,不管时间说着我们在一起有多坎坷。”

“我不敢去证实爱你两个字。不是对自己矜持也不是讽刺,别人都在说我其实很无知,这样的感情被认定很放肆,我很不服,我还在想着那件事。”江南嘴张成o字形,看着江聿森深情款款地唱。张韶涵华丽明亮的女高音被江聿森演绎出另一种韵味,男声中独特的忧郁沉稳,加之江少收放自如的气声,歌曲的氛围一下子从小女生情怀剥离出来,一段绝望而坚定的爱恋之情铺展开来。

“如果你已经不能控制,每天想我一次,如果你因为我而诚实。如果你看我的电影,听我爱的cd,如果你能带我一起旅行。如果你决定跟随感觉,为爱勇敢一次,如果你说我们有彼此,如果你会开始相信这般恋爱心情,如果你能给我如果的事……”江南和江聿森高低的声线交相呼应,唱得一首歌起起伏伏,缤纷交错。一首同性间徘徊的隐秘感情,悄然幻化为我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无奈恋情。比如小谭和她的维尼扑满;比如郭郭和她的过去,比如江聿森和他神秘的名模女友。

曾经,也有人牵着江南的手拉他去顶楼天台看夕阳,一起跷课跑去看最新的国产大片然后感慨银子花得冤枉,他们也追星去fab排队签名而并不知道那个歌手的成名曲是什么。只是,都是曾经,再没有如果的事了。

清明

一曲终了,原本乱杂的下面却齐齐地给他们鼓掌。江聿森也不笑,颌首示意了下便入座不语。江南估计他是被郭郭整的在旁人面前失了面子,也就不多声张,微微笑笑也乖乖坐下。

郭郭则是一脸阴谋未遂的失望样子,扑在点唱机上,含糊不清得说着:“不行不行,这首不算,咱再换一个。”

大家也都不理她,各自玩闹,由得她自己瞎嘀咕。

江南瞟瞟江聿森,见他还是满脸冷清,突然玩心上涌,凑过去逗他。“哥,我嫂子呢?”

“什么嫂子?”江聿森奇怪地看她一眼,问。

“就是那个模特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连我都瞒着。”江南撇嘴,倚着江聿森。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闪烁了下,极快的。如若不是江南离他这般近都不会察觉。

“下次介绍你们认识。”江聿森拿过瓶啤酒,喝了一口。

江南抢过来,“喂,别喝我的酒!”她又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你去日本,就是,就是……”难道他已经带莫妍去看家长了?

“唔,她同我一起去的京都。”江南只看的到他的半边脸和一个模糊的侧面轮廓,而偏那一圈轮廓光影明暗得很艺术。

他继续说:“不过她没和母亲见面。”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的意味,打破了那简单的艺术之美,“后来发生了些意外,见面被取消了。”他最后说。

“哥,你……嗯,你这次是认真的,对吗?”你终究是要结婚的,对吧?

“江南,莫妍她,她是个好女人。”江聿森墨色的眸子中有个完整的江南,握着那瓶卡罗那。

她注意到他形容莫妍的词:女人,好女人。她从没对莫妍的好起过疑窦。江聿森的女友必定是好的,出色的。但,如果他第一次同她提及莫妍时便急急地先抛出这个论断来,江南知道,莫妍大概“不好”过,而这不好,江聿森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我只关心她会不会是个好嫂子。”江南笑皱了鼻子。

“或者,你更关心她的厨艺是不是ok。”

“哥,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江南说这话的时候,一位人才刚刚推门进来。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不想做厨师的裁缝不是好司机。所以啊……”人才过来拍了拍江南,打断了她的高论:“江小姐,您醒了?”

江南抬眼看看这人才,回道:“郑先生早。”

而郑晓东显然不想这样放过晃点的江南,“这位是?”他看向江聿森,目光中颇含了敌意的。

“哦,哥,来,我给你介绍。”江南站起,“这是郑晓东郑先生。郑晓东,这是我哥,江聿森。”

江南的这声“郑晓东”叫得过于自然,令的他本人都错觉她和他是多年旧识。

江聿森却也站起来,很正式地伸出手去:“郑先生,您好。”他的笑又恢复了他惯常的高深莫测,“说起来我同令尊还有些交情呢,还望你回去代为问候。”

郑晓东也笑,握住江聿森的手说道:“一定一定。”

这是个江南不懂的男人间的握手。

江南望了望头顶的日头,紧走几步跟上了江聿森。

往常,清明节这天即使不飘些绵绵的雨丝,也会是阴郁的灰色天气的。今年清明时天气却反常的好。晴空碧日,熏风和煦。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春日的困倦便倏忽地卷挟而来。

“懒猫,你是不是又困了。”江聿森站住脚,看着眼皮耷拉,犹带睡容的江南,点着她的额头数落她。

“江少,你的春天到了,我可还在冬眠中。”江南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江聿森眯起眼,这是他不悦的标准表情。江南也不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那个敏感地带,只好由得他牵过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他今天穿了件亚麻短袖,几粒大大的盘扣很有些仙风道骨。脚上蹬了双松口的老式布鞋,是江南有次逛街时买给他的。几十块钱,却迅速成为他的休闲必备。他秘书陈瑟就曾经很纠结地盯着这双朴素的鞋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冒出句:“您早。”可其实陈瑟是傍晚下班时候找他去请第二天的事假。自此以后,江南见到陈瑟小秘书,就习惯性的抬头望天,嘴里嘀咕:“今晚太阳好圆,突然肚子好饿。”

江南自从n市回来,整个人就疲疲的,要不是今天要来陵园祭拜江一北,这个周末她又会在家宅一天。

郑晓东没有再来找过她,人间蒸发了般消失,jd那边亦换了项目负责人。

岳元和江南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n市的巧遇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尴尬和不愉快,她想,岳元也是不想再见到她的吧。

而江聿森,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忙,忙到江南只能在报刊上读到他的现状。商务版说他与pe亲密接触,揣摩是否他要进军高科技产业;娱乐版说他事业爱情双丰收,与莫妍出入成双;甚至社会版还登出他去民工小学参观时同孩子游戏的大幅照片,赞他青年才俊,热心公益。而至于那个气氛有些氤氲的午后,他问的那句“还爱易飞吗”,他们俩默契的谁都不再提。江南很鸵鸟,即使她感觉出有些事情无可避免的改变了,她依旧不愿去寻找答案,她怕了。

倒是郭郭,古道热肠地到处去给江南觅相亲对象。江南自己还没说什么,她便已经砍掉一堆人了。什么这个是学医的,身上都是来福水味道呀;那个的妈妈是老师,做婆婆太挑剔啦;或者这人身高185,接吻太困难了;还有一次,郭郭直接戳着那个人的照片,大骂:“这个败类,前天刚和我相过亲,还敲了我一顿金钱豹!”江南于是有了一个新乐趣,就是整理郭郭语录,替她记下她的理想型以备用。

江一北的墓碑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依照他留下的遗嘱,将他与妻子穆安的骨灰合葬。江一北是用自己的一生在爱着他的妻子,父亲对母亲的情感,是江南心中对爱情最初始的描画。不是轰轰烈烈的火焰,而是厨房中煲着汤的浅蓝色文火,熬出一锅汩汩冒泡的生活味道。

五年来,无论多忙,清明时江南他们俩都会来扫墓。有时带一束江一北喜欢的剑兰,有时是黄色玫瑰。今天,江聿森抱了一捧无香的狐尾百合来看江一北。

江南心中的千回百转,江聿森是清楚的。

每年的清明,她都会闹些小情绪。江一北的猝亡,江南脱不了干系,她注定要一生背负这笔债。而易飞的突然出现,犹如一颗石子投湖,轻轻打破了她来之不易的宁静心境。而他的日本一行,也有颗石子,砸在他的心头,把这个已经有些失衡的天平彻底倾覆。

就连应该雨纷纷的清明也晴好无云,命运的车轮仿佛冥冥中又开始转动了。而这次,连江聿森也卷入其中,无法救赎他人。

说曹操曹操到。江聿森想着易飞带来的变数,抬眼便看见一个人立在江一北的墓前,身影削瘦。

江南忙得抽回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询问地看向江聿森。

“他应该已经等了很久了。”他讲话时,颈间的青筋崩得很紧,眼中有厚重情绪。

她也明白,她应该拿出洒脱的姿态来面对易飞,可是偏就有人,如岳元如江聿森,来问些幼稚的问题来扰乱她。她一直以一个决绝的态度来伤害易飞对往日情的留恋。但此时此景,江南的决绝早被这清明的骄阳晒干,徒留下愧疚和色厉内荏的一个荏字了。

易飞遥遥地站着,目视着二人走来。他今天不是来理论的,不是来同江南讨要五年的销声匿迹的,也不是来探究江一北的离世和他们的不欢而散有何关联,他,只是简单地作为一个晚辈来祭奠一位故去的老人。这位和善的老人,教养出了让他既爱又恨的江南。

初时听到江南泪眼婆娑地说她父亲过世了,易飞也不由得心恸。而寻到江一北的墓地也并非难事,毕竟他也曾是江氏集团的掌舵人。他今天也只是碰运气的想也许会遇见江南,才会矗在那里,看上面两个写在一起的名字发呆。

“你好,我是江聿森。”是他先伸了手出去。

“易飞。”易飞同江聿森握手,眼神却不由自己地飘向了江南。

“谢谢你来看家父。”江南迎上易飞的视线,笑容有些苦涩。

“伯父一直待我很好,以前不知道也还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不来拜祭下便是我的失礼了。”易飞说。

讲礼节是么?江南心里有些窝火,又不便发作,只侧过头去不看他。

江聿森默默走上前去,动作崇敬而舒缓地把花放下。江南也走过去,低头立在墓前,闭了眼默哀。

看着他们的背影,易飞升起一股局外人的感触。江南右手边的那个位置,再也不属于他了。这个家族的事务,江南的笑容,江一北待易飞的亲善,都成为历史的篇章被翻过。他们,只是陌生人,说着客套的寒暄,再亲近也永远隔着一层窗。

“别再问我为什么了,易飞。”江南支开江聿森,便当头和易飞讲。

“嗯。”她不许他问,他便不问。他从来都是拿任性的江南没有办法的。

没有料到易飞会这样回答,江南反而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嗯,岳元,她……”江南支吾。

“江南,你不要我纠缠你,我便听你的。但,也请你不要管我的私事。岳元她很好,也许我们会结婚,也许我会娶别的女人。可这些都与你无关了。”易飞横过一眼来,凌厉十分,看得江南心狠狠跳了一下。

她干干地张了张嘴,依旧找不到话来说。与她无关,与她无关了。这不就是她要的回答吗?可为什么这条边疆一划下,她的心就钝钝地痛?易飞,易飞,易飞……江南的脑袋里悠悠的都是他的名字。

“小南,我们,我们……”易飞转身背对江南,亦是哽噎无语。

远远地,江聿森走了过来,江南怕他多心,赶忙整理好情绪,诀别般地说道:“易飞,你将岳元当什么人?”

“妹妹。”不是敷衍江南,而是他确实这样想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脚本,没谁规定一定是爱情故事的。

“好,那以后你也只把我当成你的一个远房妹妹好了。”

易飞的背脊僵了僵,终是没有说出那个“好”字。

清明2

于青猛地推了易飞一把,才把他从沉思里唤醒。

“想什么呢?”于青问,“你要是这样开车,回头出了事故,你可是要拉我做垫背的了。”

易飞抱歉的揉揉头,朝于青挤出一丝笑来,继续开车。

他确实走神了。自打清明从陵园回来,他便一直在消化同江聿森的那席长谈。

最先伸出手去的,是江聿森。而开始这个谈话的,也是江聿森。

那日,江聿森拉住易飞的胳膊,看进他的眼里,说:“我们谈谈。”江南也是错愕的表情,转头看江聿森,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江南,今天你不是约了郑医生吗?你自己打车去吧,别误了时间。”江聿森的理由很好。心理医生的问询费高得不是盖的,用郭郭的话说,是盖中盖。而江南确实是在意这点浪费的,时间到了,人没去诊费也是要照付的。她可不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看着江南一点点走远,江聿森回过头来,却不看易飞,视线徘徊在墓碑上:“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她去看的郑医生,是什么人?江南又为什么会去看医生?究竟你俩的关系和伯父的过世有什么瓜葛?嗯?”他收回视线,目光炯炯地盯着易飞,就像第一次在酒店大厅他俩的眼光交错时一样,犀利而冷静。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故事。”易飞强捺住心情说。

江聿森开黑色的奔驰gl450,暗冷的金属板在阳光下折射出些青光来,很有点睥睨众生的气质。江聿森站在车旁,他和benz都带着永不会消逝的贵族式的高雅桀骜。易飞看过去,只想起四个字:车如其人。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江聿森打开车门,往车里方面微侧侧头,对易飞说。

易飞没有想到江聿森会带他来温室café。

“你,也认识这里?”易飞和江聿森同时下车,疑惑地指着温室café的牌子问。

“嗯,听江南讲过。我也是第一次来,原来这么好找。”江聿森笑,讲故事嘛,自然要找回些过去的感觉才好。

“那她有没有说这里的老板娘很漂亮?”易飞心中闪过些不悦。江聿森有股与生俱来的掌控感,似乎在他面前所有人都会失去隐秘。而易飞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坦诚”。

“没有。”江聿森按下车控锁,和易飞一同朝温室café那扇深色木门走去,推门进去时,他又回头悄声补了句:“不过她说叶紫老板是我的理想型。”

江聿森转过头时,正撞进叶紫的视线里。两个人直直地凝视了一瞬,便又都错过脸去。

叶紫心里暗暗咒骂了句,还是迎了上去。“是易飞呀,原来的座位那里有人了,坐这边吧,临窗,也挺安静的。”说着就引他们俩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

江聿森眼中也多了些心事的样子,落座后也不看单子,只淡淡地说:“纯咖,谢谢。”

叶紫见他不多问一句那个人和往事,完全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她倒也乐得如此。

易飞自然不知个中缘由,全没发现这些,只简单翻翻单子要了杯曼特宁。

“你今天什么时候到的陵园?比我们早了很多。”江聿森用目光送走叶紫的背影,把涌上来的悲怒掩好,问道。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说起话来却没有陌生的感觉,倒像是老友相逢,颇有点叙旧怀念的氛围。

“嗯,睡不下,索性早些起来去了。”易飞抿口咖啡,早饭也没吃,现在似乎有些饿了。

“那你应该看见墓碑上的她父母的合照了吧?”江聿森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黑咖,“你之前有见过江南的母亲吗?”

“没有。江南很少讲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母亲便去世了,她对妈妈的印象不深。”易飞不知道江聿森这样的开场白意味着什么,只由得他去了。“她很依赖她父亲的。江伯父我倒是见过几面,很好的人。我知道这个情况后也很遗憾,所以,我想我能体会江南当时的心情。”

“嗯,她连告别会都没去。”江聿森看向窗外。

易飞蹙了下眉,“这不像她的作风,她再难过也会做好自己的事情,尤其这是她父亲的……,你知道的。”他还是不太能面对这个事实,说不下去了。

“你听过穆安这个名字吗?”江聿森端起杯子,很不经心地问。

“穆安?”一丝不安爬上心头,易飞潜意识记得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过呢?美国祖父母的陈年往事?还是岳家伯父茶余饭后的闲谈?难道是中学时课间的吹牛皮?是在哪里见过呢?家里老旧的书房的某个角落?哪次的信札中?抑或什么文件档案里?

易飞想抓住这些浮动的片断,拼出一个完整的逻辑。可是他徒劳地发现,“穆安”这个名字像是他手中的一把钥匙,明明知道可以打开一把尘封的锁,却找不到锁孔。

“好吧,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江聿森的话打断了易飞的思绪。“你想知道什么?不如你问我答。”

“你为什么这么坦诚?江南的事情她自己不肯讲,你就这样替她作主了?”易飞不知道江聿森的突然示好是什么动机。毕竟这个男人是个无法捉摸的危险生物。

江聿森大笑,笑后上身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说:“不要怀疑我的诚心,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相信我。”

他眼波平和,虽深且清。易飞心惊此人身经商场数年竟还有这般透澈的目光。

“再说,你如果觉得我有什么恶意的话大可现在起身走人,毕竟我们还没有进入正题。”江聿森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易飞闹了个大红脸,又饿得肚子一阵阵的抽搐,那杯曼特宁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为什么江南会突然不再和我联系?电话换了,信也不回,甚至我通过校友都找不到她。”

“她给你理由是什么?”

“她说是因为江伯父的突然离世。”易飞低头。

“嗯,伯父是因为出了车祸,导致突发心脏病而猝死的。”江聿森道来却也平静。“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我到的时候正看见那场车祸。”

易飞不解地看着江聿森。

“嗯,是的,我目睹了整个事故,眼见到伯父在车灯的强光里站住,眼见他被撞飞出去。回想起来,我现在耳边还响着急刹车的刺耳挫地声。后来医生诊断说死因是心脏病突发。是啊,谁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心跳加速?更何况伯父他多年的心血管病了……”饶是江聿森铁汉,眼底也一片赤红了。这些话,他从来没对人讲过。他永远都是一派泰然自若,所有人的天塌了都有他撑着的样子。

“所以我们没有起诉那个司机,按照伯父生前立好的遗嘱办了后事。你刚刚就在诧异我怎么会那么巧就在现场吧?其实,我是去追江南的。”江聿森顿了顿。

“那年夏天,我来北京送我父亲的骨灰入江家祖坟。江南一直在陪着我,那天我们也是在一起。后来说起一些老辈的事情,江南一冲动就去找伯父求证。我怕她和伯父言语不合,追回江家老院子。后来听说,江南回去之后和伯父大吵一架,摔门走掉了。伯父去追她回来,才……”

易飞也情绪低落不语,一时气氛沉闷。

“你刚刚说江南没有去告别会不是她作风,呵呵,是我没有告诉她,因为她当时已经快精神崩溃了。”还是江聿森先缓过神来,继续故事。

“她认为这场事故是由她而起的,她自责。对么?”易飞抬起头,眼圈明显红了。“而这种傻念头正是江南的招牌。”

江聿森点点头,“是。急救车来的时候,其实伯父已经不行了。到医院一确诊,我就开始满世界的找江南那个丫头。直到凌晨的时候,我才在这里找到了她。她就坐在门口台阶上,身上湿嗒嗒的。回去后就昏睡了两天。”

“那知道了伯父的事情之后呢?”易飞不知道江聿森绕这个大圈子是要做什么。

“你知道她最爱什么游戏吗?”

易飞笑:“她什么游戏不喜欢啊?!从超级玛莉到cs,大话也迷过一阵的,但她最爱的永远都是俄罗斯方块。”

“可你知道吗,她现在什么游戏都不碰。”

“为什么?”看来江南真的变了太多太多,多到她只是江南。

“两个月。她对着电脑打了两个月的游戏。只玩最简单的纸牌之类的,她打了两个月。不吃任何东西,渴了就喝水,困了就握着鼠标眯半个小时准会醒。她也不说话,只对着屏幕,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聿森眼光瞟向一旁,大大呼出一口气。“我留下来照顾她。整个b市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找来给她,可是没用。这样折腾了一段时间后,我也就放弃了,只每天守着她,别出什么事就好。”

“她……你应该带她去看医生的。”易飞从没想过那么娇弱的江南哪里来的体力不吃不眠。

“直到有一天,我在她身旁边抽烟边对她讲身边的事情,她突然回过头来,要我给她根烟抽。我守了她那么久,看着她这样摧残自己,又阻止不了,听她这么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冒了一句狠话。她不听,还来抢烟抽,我一个耳光就把她打晕了。”江聿森看着冷掉的咖啡,情绪渐渐回复。“也是的,那么久都不吃东西,我下手又没注意轻重,她哪里受得了?我当时慌了,也怕了,江家已经很风雨飘摇了。结果送去医院,医生说她是过于疲惫睡过去了。她这次一睡就睡了三天。”

“你说的那句狠话是不是:‘你要是抽烟我就抽你’?”易飞苦笑。

江聿森想了下,也笑了:“好像是这句。她醒了之后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却肯吃东西了。她在医院恢复了一段时间身体,我便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就是她今天去复诊的那位郑医生。”

“医生说什么?”

“抑郁症。”这个世界,抑郁症就像感冒一样游荡在我们的生活中。

“她,现在……”

“抑郁症只要接受正规的治疗就会好转,甚至一到两年还可以治愈。江南的病例不算严重,又肯配合,基本上痊愈了。”江聿森用从郑大夫那里听来的东西给易飞普及常识。“除了自杀成功,忧郁症的好转和痊愈率达到了80%,这个基本等于感冒的治愈成功率。”

“那就是说,因为那段时间她由于生病,所以没有办法和我联系?那之后呢?”易飞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不,不是因为生病。是因为穆安。”江聿森品了品咖啡,绕舌的满满的都是苦涩。

疑窦

“谁是穆安?”岳元拎着买好的早餐,拍醒趴在电脑前睡去的易飞,问道。

易飞皱眉,醒来后恍惚的问:“什么?你说什么?”

岳元不理会他,笑着走开,去了厨房。她边把早点弄到碗碟里,边和易飞说话:“我问你,谁是穆安?你的新情人吗?睡觉时一直念叨着,亏的我大周末的还买早点上来看你。”

易飞脚步一滞,叹了口气没说话。

岳元把早饭端了出来,豆浆、白煮蛋,棋子肉饼、酱黄瓜等几味小菜。她满意地摆好,叉着腰挑眉看易飞,等着他表扬自己贤惠。易飞却痴痴呆呆地站着不动。岳元扁扁嘴不知怎么回事,便把易飞往盥洗室推,“发什么愣啊?你都臭死了,快点刷牙洗脸吃早饭!”

易飞挣了下,回过神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穆安是江南的母亲。”

“穆安是江南的母亲。”江聿森说。说完便抄手等着易飞的反应。

易飞听不出个道理来,只得耸耸肩,问:“然后呢?”

“你有没有在你父亲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易飞的两道剑眉皱在眉心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问问你父亲这个是什么意思。”江聿森的笑带了些戏谑。“或者你可以问他,你的生母叫什么名字。”

易飞的脸色一下失了血色,父亲易渡江从来不提易飞的生母的。易飞的单亲生活在易家一直被很有默契地回避开。

“哦。”岳元听到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也没有心情和易飞闹了,一下子松了手。易飞却一个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岳元下意识地伸手拉他却被易飞的重力和惯性带倒,扑在了易飞身上。

岳元的脸瞬间红了,带着些的青涩少女才有的忸怩和羞涩。鼻息间是易飞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一股莫名的温暖。

易飞蓦地心漏跳一拍,眼前明明是岳元,可心里却止不住的思念起江南来。他也痛恨自己的鬼使神差,左手轻轻搂过岳元,右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嗯……”

“呃……”

两人都有些尴尬。虽然都是近三十的人了,平日里也不是“清汤寡水”,他俩对场面上的异性应酬都是深谙其道的,却在这样一个早晨像两个懵懂少年一般难为情地相对无语了。

倒是岳元先站了起来,边拍身上的灰边说:“又被你吃了豆腐去,今天亏大了。”易飞再是愚钝,再是不在乎岳元,也听出了她故作轻松的话语间的萧瑟。

“那我中午请你去吃豆腐好了,我知道一家做的豆花很不错,都说很正宗呢。”易飞也站起来,试图缓和气氛。

岳元不回头看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易飞美美地吃了早饭,觉得原来人生兜兜转转那么久,却还抵不过一顿早餐带来的幸福感。

确实,那日江聿森也感慨:一直坚持的事情,最后却被命运抽了个耳光,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开始的地方,甚至更糟。

江聿森把他要讲的故事说完,就看着易飞,等他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易飞侧目,眼底有些水光,粼粼地,闪闪地。

“通常情况下,应该说:‘谢谢’。”江聿森玩笑着说。“不过,其实,我也和你一样,除了抱歉,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表达出来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易飞很配合他的冷笑话,“可是,抱歉?对谁?”

“江南。”江聿森失笑,“我告诉你全部,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我也希望你可以提供一些有建设性的主意来解决这件事情。而我同你之间,我想我没有什么亏欠的。我只对我在乎的人才会感到遗憾,但似乎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层次,所以……”江聿森适可而止,含笑看着易飞。

江聿森很清醒。人们在分享了秘密之后就会莫名地增进感情,亲密度飞速攀升。而他虽然将心中所有秘密对易飞公开,却又适时地提醒他,他们俩,还不是密友,甚至还不是朋友。人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清楚地分析利弊摆明立场,这份智慧与泰然便令人生畏。

“江先生,我很遗憾我们并非朋友。我十分感激你的诚恳,但是,我想,我似乎帮不到你什么。”易飞迅速地整理思路,面前的对手实在很强大。

“不,我并不是需要帮助的那个人。我只是希望你在了解事实之后,可以对江南以及你们二者的关系有一个正确的定位,这样对大家都好。”江聿森纠正易飞道。

“你所指的定位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需要重新定位下吗?”易飞斜眼觑他。

江聿森笑出了一旁的虎牙,“一语中的!这正是困扰我的问题。我们,现在要拿江南怎么办?嗯?”

拿她怎么办?易飞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以把江南怎样。无论她是开心得像老鼠也好,气结得想骂人也罢;无论是当初她缠着他要做他的女朋友也好,还是她杳无音信丢下他也罢;无论是她冷漠地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也好,还是她笑着称呼他易先生也罢。易飞都没有动过要改变江南、解决“江南门”事件的念头。

他颓然地低下头,“我不知道。虽然我和她之间的障碍解除了,但我不认为我还应该或者说还可以再进入她的生活。这样的反复,她承受不起。我倒宁愿她止步在她现在的认知上。”泰戈尔的那句诗忽然跳入易飞的思维中,扎得他心疼: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江聿森还是笑,“看来我们还是有一定默契的。保持原状,似乎这样对江南最好。”可是,对他们俩,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呢?

“阿嚏!”江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揉鼻子,对着郑医生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江南被江聿森莫名其妙地从陵园赶来复诊,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两个人会怎样暗度陈仓,所以识才郑医生的那番长谈她也没抓到什么要点。

“小南,我的意思是,你已经痊愈了。只是……”郑逸之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他一直在思忖怎样告诉江南那个新生的变故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他也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会将涅磐的江南再次打入地狱。

“只是什么?”江南不解地问。

“只是以后不能常常见你,估计你伯母会很想你呀!”郑逸之还是决定再拖一拖,毕竟这个新情况对于现在的江南来讲,没什么意义。

江南在接受治疗的时候,经常出入诊所,和郑逸之的老伴渐渐熟络。江南乖巧,模样又耐人,特别投郑夫人的脾气。而郑夫人也是烧得一手“传奇般”的好菜,江南最喜欢那道红酥手,真真是百吃不厌。

江南笑弯了眼睛,“瞧您说的,好像我就要远走高飞似的。我怎么舍得伯母的好厨艺?您也知道我这张馋嘴,以后肯定少不得去您家蹭吃蹭喝。”

“哈哈,欢迎呀!你伯母整天就和我念叨你。”郑逸之摘下眼镜,“要不,就今天吧。你伯母今天也要下厨做大餐,也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去。”

江南拊掌,“难得难得,我说今天我饿得这么早呢,原来是肚子里的馋虫们早惦记这顿饭了!”

“你这张小嘴呀,今天是抹了蜜吗?”郑逸之说着站起来,准备带江南回家。今天,他那个叛逆的儿子也要回家去看望他们俩,不然老伴哪里来的好心情下厨呢?

江南是刚从墓地回来的,着装极简约内敛。上身cd的黑色小西服,腰线处理的很是精致,完美地勾显出她玲珑优雅的曲线,下身配简单的lee黑灰色微喇仔裤,减去了几分肃穆。江南是喜欢这样混搭的,她也才是二十几的女孩子,很是珍惜最后几年的青春时光来好好美丽。

江南迈进郑家时右眼皮突突地跳了几下,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忐忑。

郑医生的夫人姓刘,江南很少称呼其姓,就一口一个伯母的,更亲切些。

“伯母,我闻着您的菜香寻来了。”江南一进屋就把一大捧花塞进郑太怀里,笑得甜美。

郑太满脸笑容地接过花,拉过江南的手打量她,“我们江南真是几天不见就变得更漂亮了呀!来就来了,还买什么花?老郑你也真是的,还让江南乱花钱!”话语间都是长辈的宠溺。

郑逸之换了鞋走过来,苦笑地说:“我拦也拦不住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犟脾气。”

“下次不许了啊!”郑太拉着江南往客厅走,嘘寒问暖、拉东扯西,从今年的倒春寒讲到楼下的新邻居;从江南的衣服讲到郑医生的烟瘾难戒。

郑逸之无奈的笑着摇头回了自己的书房,留下她们俩谈心。

江南很少和母亲辈的人这般接触,所以就由得郑太闲聊开去。郑太又是打心眼里喜欢江南这孩子,什么都想同她念叨下,平时也挺持重的一个退休教授,见了江南就变得有些微的话痨。但,两人的相处模式却结成了很好的忘年交。

“阿姨,您的排骨蒸好了,您看是不是……”郑家的保姆小沈羞答答地从厨房蹭过来小声提醒郑太。

郑太一拍脑门,“唉呀!你看你看,我看见你太高兴了把这事都忘了。江南你自己坐下哈,我去去就回。”说完郑太就扭搭着腰肢奔厨房去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她训斥小刘说什么:谁的排骨蒸好了?我的排骨还结结实实地长在身上呢。

江南心里敬佩这位精力充沛的阿姨,总是那么精神抖擞。

郑医生新近搬了家。江南也是第一次拜访。

郑老讲究品味,室内的装修简朴却不轻慢,高贵典雅的欧式风格拿捏得恰如其分。乳白、酒红、秋木、紫金……色调复古华美又不失格调。光流进屋子里,给各种色彩镀上了温柔,最后撒在一面装饰墙上。

江南踱步过去,看那面墙上精心布置的照片。

有少年时留学的郑医生,依稀能认出些品貌细节来;有郑氏夫妻田间劳作的生活照,黑白的色彩,却充盈着幸福颜色;有一家三口严肃的全家福;有……

江南脸上的笑容僵住,眉头越锁越紧,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相片上是一个青年,他坐在运动的皮划艇里,身上还是训练时的装束,似乎还有流汗的味道。黑黝黝的健康脸庞笑得明朗,瞳孔清爽,亮晶晶地盯着江南。画面里水蓝蓝的,眼黑黑的,直看得江南一阵心寒。

“叮铃”的门铃响,江南一个寒颤,转身时,郑医生已经开了门让来人进屋。

江南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嗨,郑晓东,好久不见。”

稻草在哪里

红酥手看上去还是一样的诱人,鲜亮的色泽足以让人食指大动。酒是好酒,郑医生秘藏的老黄酒,清香宜人,分外醉人。

可是江南对着这桌美酒佳肴,却动不起筷子来,低了眼睫还在想郑晓东的事情。她下意识地觉得郑晓东的视线也锁定着她,更是食不知味,满腹心事。

怪不得她在郑医生诊室旁的便利店会遇见他。而他后来突然出现在n市参与她公司和jd事务所的合作项目,眼光中不时流露出的神色,江南又敏感地认为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什么隐私。可是,她要如何质问郑医生?问他是否泄漏了病人信息给家属?再说,一切还都只是江南的猜想,她总不能因为郑晓东是自己心理医生的儿子而怀疑他窥探自己隐私吧?

一个头两个大。

江南就顶着这个大头一杯接一杯的喝郑医生的黄酒。

大概是年头确实很久远了,酒已经由深褐红变成了隐约透明的青玉色,似油如丝,在杯壁上轻轻滑过,淡淡地散发着醇厚甘美的幽香。轻含一口,嗯,柔和绵软、香浓馥郁,江南飘忽忽的,只心里美滋滋地止不住地称赞这酒。

郑晓东揉揉太阳穴,再把江南往上提拎下,右臂一紧,把她纳入怀中,继续往小区门口走。

该死的江南喝那么多该死的酒,偏偏他还该死的答应父母送她回家。

周围路人都奇怪地打量这两个人。女人衣着典雅大方,一双美目璀璨流离,双颊飞红,笑着唱着,显是醉了。男人手脚,不,是全身共用,半搀半架着她,明显是既怕越矩又紧张她出事的样子,额角都渗出了可爱的汗珠。

“江南!你别在这里装醉,那点黄酒哪里醉得到你?你别唬我了。”郑晓东有些恼地训江南。

“谁唬谁呀?郑晓东。”江南慵懒地半抬眼皮睨他,“你才是唬我呢!我的事情你都知道的,对不对?你成心看我笑话是不是?”她倚着郑晓东,细弱的手指柔柔地点着他,若有似无的缥缈地触到他的下巴。

郑晓东干脆停下来,拉过江南对视,“江小姐,请问你有什么笑话值得我知道?只是因为我父亲是你的心理医师,你就认为我知道你什么事情的话,天底下的心理医生都要去做克格勃了!”

江南也站正了,手扶着额头,很努力思考的模样,“你不要混淆概念啊,我是真的头晕……”

“江南,你为什么总是要对我剑拔弩张的?我招你惹你了?咱俩没仇吧?”郑晓东和江南停在一盏路灯下,头顶有成群的小虫呼啦啦地扑着。

她是真的很想骂郑晓东:她要是知道原因,她不就不会这么自己郁闷了?“郑晓东,你就是招我了就是惹我了,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爸就是郑逸之医生?啊?”江南扬着下巴,半眯眼睛瞟着他。

“照你这么说,我就应该见天的宣传我爸去?见人就说:嗨,哥们,知道么?我爸是心理医生。”郑晓东说得形象,一口的京片子,“最好就直接在脸上刻着‘郑逸之之子’几个字。那人家都得寻思,怎么心理医生的孩子自己就心理不正常哪?”

江南看他说得眉飞色舞的,想笑又要板着脸说:“你就胡诹吧你!”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为什么知道了郑晓东是郑医师的儿子心里就堵住了?那感觉就仿佛一个噩梦,梦里江南一丝不挂地行走,路人或嗤之以鼻,或冷笑,或阴森着脸等待看她的笑话。

那是什么感觉?江南如果把这个梦讲给郑逸之的话,他会告诉她,这意味着她没有安全感,至少是失去安全感的预兆。

她自然不会问,她心里只是开始疙疙瘩瘩,一丝丝的怀疑而已。

疑心这个东西,像养在心窝的一个蛊虫,会在不知不觉间长大。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诱饵,便会转瞬攻陷下所有的心智。信任早已溃不成军。

江南没再说什么,郑晓东拣些无关紧要的笑话和小段子讲,她也只配合地嗯啊几声,惜字如金。郑晓东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不敢多挑剔江南的脸色。

送到出租车站,江南抬手打车要走,郑晓东张罗说送她到家去,江南扶着打开的车门抬头觑他,刚想损他几句,他却像看出她心思一样,做了个stop的手势,说:“成,江南大小姐,我不送就得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再见。”

江南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噎回来,闷闷地坐进车里,说了地址,没喝郑晓东说再见就走了。

这不是江南的作风,或者说这不是现在这个27岁的江南的作风。她很少兴奋很少沮丧,一副清平景象。郭郭说她这种叫做:死不了就只好或者的状态。

偏这郑晓东,不大点的孩子就能让江南失了方寸,仿佛回到几年前,牙尖嘴利,得利不饶人,不得理更不饶人。总是想和他争**皮蒜毛的小事,赢了就开心,不赢也挺快乐的。

就像是泼水节上,你一边喊着:哎呀,你看,我的衣服都湿透了;一边暗自欣喜真痛快。

“姑娘,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出租车司机和江南搭话道。

江南坐出租习惯坐前排,她总觉得这样是对司机的一种尊重。大家坐一排,比她坐在后面颐指气使的要好。她也懒得解释郑晓东和她没有关系,只点头说嗯。

那司机还不死心,继续说:“您别怪我多嘴,挺细心的小伙,就他刚才嘱咐您到家打电话这点心思,就能看出来。”

b市的出租车司机是出了名的能侃,江南有时坐车也爱和司机贫贫嘴,有次聊得起劲,司机忘了下高架,她差点迟到,那的哥也痛快,说:“甭给了,差点耽误您正事,咱回见了!”就开车一溜烟走了。江南是没再坐过那个司机的车,也没回见成。

这个城市有1700万人口,她要去哪里找那个1700万分之一呢?郑晓东也是一样,她和他的交集少的可怜,即使她刚才说了那句“再见”,他们就能再见了?

“反正不会再见了,他就是知道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又怎么样?”江南想到这里笑了。

“喂,郭郭。”江南刚一接起,就听见郭郭在那头气急败坏地吼她。

“我没去哪里呀,滚,你才住陵园了呢!我去郑医生家吃饭了。你找我做什么?”江南玩着手机套上的流苏,发现这个热心的东北腔浓重的司机有个很有爱的名字——沈喜宝。

“你在我家楼下?我马上就到了,谁让你不说一声就跑来的呀!”江南用余光仔细打量这个“喜宝”。他脸色是那种为了过生活奔波而成的黧黑,所以江南不太看得出他的年纪,听声音,看他褐色却明朗的眼睛,应该是不到三十;可他眼角眉梢显出的疲惫以及松懈的脸部肌肉,她又觉得喜宝肯定开始奔四了。

电话里郭郭催她快些回来,说她已经在楼下等的身上结了蜘蛛网了。江南却没催喜宝。那个凶猛的女人,自作主张地跑来,蜘蛛肯上她的身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她还敢挑?她也应该尝尝等待的滋味了。

虽然江南挂了电话没说什么,但车速却明显地快了些。喜宝司机看她不太想搭话的样子,也缄口不言专心开车了。

郭郭那么急得来找江南,确实有大事。

终身大事。

相亲。

只不过这次换江南做主角了。

郭郭在楼底下堵到江南后,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同她讲:对方的学历多么多么好,人多么多么善良,家世多么多么显赫,言谈举止多么多么的绅士……

直说到江南进家门,烧了水,泡了伯爵红茶,喝完三杯,她再去起身续水时,郭郭才停下来。

“我说,你怎么事不关己的样子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我的心!我这儿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郭郭拉住江南的家居服衣角,怨念。

江南低头盯着郭郭,嘴角抿得紧紧的。

郭郭做了个危险的眼神,松开江南,抓起旁边的一本杂志来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可不是太监……就算是太监我也是欲壑难填的假太监……”

江南忍到厨房才大笑起来,这个欲壑难填的郭郭,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呢?

“郭郭,你说为什么大街上人家都一对一对的,活的多滋润。咱怎么就不能遇见一个呢?”江南倒水时感慨。

郭郭在客厅哀号:“啊!老天!你就掉一个多金美男给我吧!”

“最好顺手也给我扔一个下来。”江南端着茶壶走过来。

郭郭一个挺身坐起来:“你少来,我给你送来一个你还不要呢。”

江南做无辜状:“郭组,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去了呀?”

郭郭摸摸自己的两只耳朵,继续埋头看杂志。

江南撅嘴,自顾自地喝茶看电视。

郭郭有时会来找江南借宿,不是没有住处,而是没有家。她老家并不是b市,江南喜欢她爽朗的性子,说话没遮拦,却又不会过分。江南知道,自己的修炼还不够,郭郭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白骨精地步。越是熬夜通宵,第二天早晨越有精神,永远一副干练洒脱的女强人样子。连江南同她这么亲近的人都没见过她崩溃的衰样子。

她也不乏追求者。以郭郭的气质和财富,就有一票人等着娶她。她和江南一样,都有些泛完美主义。拿着一把尺子挨个量,发现应了那句话:爱我的人惨不忍睹。

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江南开玩笑时说过,以后她和郭郭人老珠黄的时候,就“老大嫁作商人妇”,做个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守着钱堆过日子。郭郭一副暴发户的样子补充说:“买各种颜色的qq好配不同颜色的衣服。”

“你是守得住闺房的单身贵族吗?”郭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问愣了江南。

江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郭郭,不知道她又抽的哪国的风。

“来来来,做个心理测试。”郭郭饶有兴致地拖着沙发移过来。

“停停停!”江南止住她,心疼地说:“我的柚木地板呀!”

郭郭吐了下舌头,开始念题:“第一题:你会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吗?a会b不会。”她再环顾下四周齐整的摆设和江南欠扁的笑,低头继续念题:“第二题:业余时间你经常一个人外出吗?a会b不会。”

“嗯,a。”江南不假思索。

“骗人!你们家江少盯你盯得多紧呀!你还有自己一个人落单的时候?”郭郭不服。

江南伸出脚去踢她:“少废话,我做你做?”

“好好好,下面一题:参加朋友的派对,你很介意自己没有舞伴吗?废话,是人就介意呀!a介意b不介意。你选哪个?”

江南挑眉,“你也废话,我不是人呀?a介意。”

郭郭却不读了,江南催她,她才红着脸继续:“问:你有经常相亲的经历吗?”

“哈哈,还好是今天做,不然我就晚节不保了!啦啦啦,没有。”江南眉飞色舞的。

“最后一题:你比较注意储蓄吗?”郭郭飞过来个媚眼,“小妞,你的存款密码是多少来着?”

“我比较注意别人的储蓄,算么?”

“你少惦记着我那点嫁妆钱。”郭郭睨她,“看解答了哈。你是e型,在后面……啊,这里!”她找到答案准备念了。

女生大都喜欢做心理测试,江南和郭郭这两个老女人也不例外。对于结果,江南多半一笑置之,不管多么像她都不大信。江聿森说,心理测试的答案都是些人类共性,说得再玄妙再精准,都是利用了心理暗示的作用使人对号入座罢了。

“你比较的矛盾,一方面非常享受单身的快乐生活,另一方面对于二人世界的甜蜜也同样充满渴望,你并不拒绝爱情,但会在围城的边缘徘徊不决,是勇敢的迈进去,还是固守自己的美丽阵地,但最终连你自己也难以确定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

江南的稻草在哪里?郭郭的稻草在哪里?

总之,江南的稻草不是相亲就对了。

江南的第一次相亲是在一家茶餐厅,因为郭郭口中的多金美男是广东人。

黝黑的皮肤更显得衬衣雪白,精豆似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江南,说流利的粤语版普通话,再加上在外企做事,不时地就往外蹦idea呀,“我根本不care的”,“you deserved”之类的。江南望着豆黄色的茶餐厅顶棚,觉得鸟语花香的。

相亲计1

“江小姐工作很辛苦吧?”广东男擦擦嘴角的甜点渣,很有礼貌地问。

江南捋了捋刘海,想等下应该去哪里修一下头帘,只低头喝了口奶茶,从喉咙里隐约地逸出一声“嗯”。

“那江小姐有什么兴趣爱好?”广东男被江南那妩媚的低眉摄了心魄,迷了下魂。

“兴趣?”江南做思索状,还真没有什么爱好呢,真悲哀。“嗯,戒了。”她继续喝奶茶。这冻鸳鸯是茶和咖啡的混合,江南要的是热的,她寻思,下次点凉的应该会更好喝一些。

“哈哈,江小姐说笑了。”广东男突然大笑,唬得江南手一抖差点把茶洒身上。

“还是李先生风趣幽默。”江南习惯性地给对方戴高帽。

“怎么会没业余爱好呢?那江小姐空闲时做什么?”他还继续穷追不舍。

江南轻拧了眉头,很忧虑的样子,“您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我这人真没出息,一根筋,假期也不懂得放松下。还请您指点下了。”她说着就前倾,臂肘拄着桌子,眼中水波纯真。

广东男又笑,江南离近了才看清他笑时露出的牙渍,她立时yy自己和这样一个人kiss会有多么的难以忍受,然后就恶心到了自己。

“介个小意思啦!江小姐太客气了,下次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见面,我可以一点一点让江小姐熟悉我的休闲方式,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下次约在哪里呢?去爬山还是去打保龄?或者去划船?”

江南不喜欢运动,以前还因为这个和易飞吵过,江聿森也曾经试图引导她运动健体,允诺她每天陪她晨跑,却被江南以城市热岛效应逆温晨练对身体有百害无一益为由,光明正大的拒绝了。这人一提几项都是大体力的运动,江南心里就犯嘀咕:“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再者说了,爬山、保龄、划船,都是江南上大学时和易飞玩剩下的,哪里还愿意旧地重游了?不说那些现今辛酸曾经甜蜜的回忆,就是来回做同一件事也让江南很厌烦了。

江南不知道怎么答他,就嘴角僵硬地笑笑,在考虑怎么全身而退了。

“对不起,恐怕下次不能见面了。”江南惊恐地回头,这句话并不是出于她之口,而是站在她身后的郑晓东。

郑晓东挑衅似地偏头看着广东男,嘴唇微抿,上扬的角度把握的很好,既不失朝气俊朗又带些霸道和英气。

“你是……?江小姐,这是你朋友?”广东男不满地看看突然闯进的郑晓东,又看看江南,似乎希望她能为他挽回些面子。

江南扁扁嘴,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郑晓东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他说:“我是她的男朋友。”说完把江南从座位上拉起来,搂进怀里。

江南权衡了下,究竟是被郑晓东这样吃了豆腐去损失少些,还是继续和有牙渍的爱运动的广东男打哈哈更好些。利弊显而易见。她朝广东男苦笑了下,再抬头恶狠狠地瞪了郑晓东一眼,留在了他怀里,算是默认了。

“喂,郑晓东,这儿是哪?别以为你刚刚替我解了围就可以管我了,你是我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也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我告你拐卖人口……”江南看着眼前这个四方的体育馆嚷道。

“这是我划艇时训练的地方。”郑晓东把江南的手拉住,“你看你,哪里有点感激恩人的样子?拿出点诚意好不?”

“我被你占了便宜还要感激涕零呀?”江南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不过说实在的,你那相亲对象还真挺……额,挺耻的。”郑晓东吧唧着嘴评价。

“积点口德没坏处,这两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江南还不太习惯同异性这么亲密,手心似乎开始冒汗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这里相亲?”

郑晓东扭头看另一边,嘴角抿着却藏不住笑意。

“郭郭!是不是她?”江南反应过来。这个重色轻友的人。

郑晓东挠挠头:“我们只是碰巧打了个电话,她碰巧说了你的近况,我今天又凑巧路过那里。”

“全世界的‘巧’都给你遇见了。”江南接受自己被出卖的事实。“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jd那里不做了?”

“在一个朋友那里帮忙,做风投。”

“哦?那不错嘛。”

“我们不走正门,跟我来。”郑晓东拉住往体育馆正门去的江南,神秘一笑。

“你,接的住我么?”江南坐在墙头,眉心拧着,忧虑地看着在下面张开双臂准备接她的郑晓东。

“放心吧!”他逆光的脸上有憨憨的笑。

真的可以放心么?想到他从郑医生那里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江南心里就打鼓。“没有梯子吗?”

“相信我,江南。”郑晓东不笑了。

江南动了动,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两手一撑便从两米多高的墙头跳了下去。

“哎哟!”两个人同时叫了。是江南扑倒了郑晓东。

江南赶紧爬起来,她有郑晓东做肉垫没什么事,不过郑晓东就惨了。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说:“你该减肥了。”

“传说中的p大赛艇队就这么训练?”江南在一堆类似健身房器械的东西前停住脚步。这和普通的健身房没差嘛,还有羽毛球场、篮球场等等,就是不见赛艇的踪影。

“我们平时做体能训练的时候在这里。体能是最基础的,所以我常常来这里,在这里呆的时间基本上等于普通大学生在自习室的时间。”郑晓东耐心的给她解释。

江南看看他:v型身材,穿有简单logo的黑色t恤,细看下,肩膀厚实,手臂健硕有力的样子。她伸手圈了下郑晓东的手臂,抬头问他,“直径多少?”

“好久没量了,原来到过16寸。”郑晓东说时有些害羞。

“怎么练出来的?”江南想回去后她也要问问江聿森手臂直径。

“就是这堆器械,你要不要试试?”郑晓东狡黠地问。

江南急忙摇手,“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当女大力水手。”

“来了这里不运动下可说不过去,白白翻墙头了。”

也是,怎样都是国家高等学府的秘密基地,江南选了项不很激烈的羽毛球。

江聿森曾经自告奋勇地做江南的羽毛球教练,每周末都带江南去球馆操练。

他就站在一个地方,左一拍右一拍的把江南调的满场飞。江南好不容易打过去一个球,他还拿拍子指着边界说:“看看,又过界了吧。”江南力气小,有时球打不过网,或者从网下过去了,江聿森就摇着头过去捡球,说:“你这过得是乒乓球的网吧?”

于是,江南在他的打击下终于成就了“羽毛球小天后”。虽然是自封的,虽然江聿森说她是偶像派天后。

江南输得很辛苦。也是,穿着皮鞋的她哪里会是郑晓东的对手,不过4:3输掉了也不辱了小天后的称号。

看着最后一球打在网子上,江南就扔了牌子,没形象的在地上一坐,自顾自地导气。郑晓东蹲下来,隔着网子说:“江南,我喜欢你。”

江南还在呼哧呼哧地喘气,听见郑晓东这么一说,唬得打了个嗝:“你说什么?”她摸摸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郑晓东站起身来,走到江南面前,低头看她,一字一字地说:“我说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江南头顶上是郑晓东投下的一片阴影,心里也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影子,她捉不住,可是它就在那里堵着。

“江小姐,今天的电梯坏了,要辛苦您走楼梯了。”公寓管理员见江南往电梯走去,好心提醒她道。

“好,咯,谢,咯谢你。”江南边说边打嗝,赶紧快步走开了。

自打郑晓东突然表白,江南就开始莫名的打嗝,怎样都止不住。慌得郑晓东不知怎么江南才好,好象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也顾不上江南给他什么答复了。江南看他内疚的样子,也没要他送,便自己打车回来了。

还好自己住8楼,爬楼没那么辛苦,江南好久不做运动,今天又打了许久的羽毛球,上楼腰酸背痛的,只得一级一级的上。

江南上到二楼时候从拐角望到底层楼梯口处有人站着,楼道光线不很好,蒙蒙胧胧的,看不很清晰。

江南心里一咯噔:为什么站在那里不上楼呢?等人吗?谁会约在这么不显眼的地方见?刚刚自己进楼梯间时明明没人紧跟着进来的……完了,江南绝望地想:自己一定是被人跟踪了。那人什么企图?前几天还看见晚报上说一个单身女在公寓被杀了,劫色又劫财的。

隐约有细微的脚步声,那人已经开始跟着江南上楼了。

江南不敢停下脚步,怕那人知道她已经发觉自己被盯上了而提前动手。他应该不会在楼道动手吧?毕竟有摄像头的,容易被发现。

她一面继续上楼一面悄悄摸出手机,给江聿森发了一条短信:被跟踪,快来我家。一切都在隐蔽的进行。

短信发出时,江南上到了4楼。每上一级台阶都像是离危险更近一步,江南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的,出奇的响。

相亲计2

17

从四楼到八楼,江南一直在揣摩自己是否应该回自己家。万一歹徒尾随她到家,她自己住,根本没办法应付的,即使那人今天不行动,也可能记下她的房号改日行凶。可是不回家的话,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邻居家会恰巧有人。如果敲门敲不开的话,她岂不是更危险?

几百节台阶就这样上完了,江南还是决定回家,毕竟刚刚和江聿森说要他来她家的。有他赶过来,自己也不会损失太大,而且毕竟自己更熟悉家里的情况,不至于没退路。

她从杏色的balenciaga包里翻钥匙。越急越乱,越乱越急,在大大的手袋里她怎样也摸不到拴了小兔的家门钥匙。

江南的额头晶莹的结了一层汗珠,在自己家门口背影绝望的叹气。她分明感觉到那人已经走到她身后了,她就是鸵鸟似的不敢回头看。

“小姐。”那人轻轻拍了下江南的右肩,江南一哆嗦,手包啪地掉到地上,从侧兜露出了小兔钥匙扣的一角。

“小姐,你别紧张。”那人声音听上去倒还没有歹徒的凶狠,可是江南心想:我怎么能不紧张害怕?你让我打劫你试试!

江南努力稳稳神,回过身去,正对那人。

“你不认识我了吗?”那人笑着弯腰捡起江南的包递过去。

江南确实觉得这人面熟,看他呵呵笑着的样子也不像坏人,眉眼中满是憨厚的亲切。

那人做了个手握方向盘的开车的动作,“出租车。”他提示道。

“哦!”江南恍然,他是那天那个有个可爱名字的出租车司机——沈喜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记这个名字这么清楚,可能是沈喜宝身上质朴直爽的性子很投江南脾气的缘故吧,也可能是这个名字确实是让人印象深刻,或者是他操的东北口音和郭郭偶尔的家乡话比较相像。

沈喜宝呵呵的笑了,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还好您还记得我。”他今天穿件格子衬衣,已经穿的发白了,却洗得干净穿着齐整。他犹豫着抿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说道:“我来找您,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上次我送您来的时候似乎看见她在等您,所以我想您和她应该认识。我找她已经找了很多年了,虽然我还不确定那就是她,但我不想就这样放弃这个机会。虽然这样上门很冒昧,可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江南被他说的云山雾罩的,只大概明白他是要找人的。“沈先生,您请说。”

“嗯…您认识郭红吗?”沈喜宝说时眼睛注视着江南,那是种很坚毅诚挚的目光。看得江南不忍心骗他。

可是,难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使得郭郭对爱情绝望的人吗?江南其实着实觉得他是个好男子的,不太愿意相信他会做出让郭郭伤透心的狠事来。

“你找她做什么?”郭郭的大名确实叫郭红,而且她偶尔的口音和沈喜宝的相仿,江南估计十之八九他就是来找她认识的那个郭红——郭郭的。

“我也不知道找她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却低下去,“我就是想见她一面,看看她过的好不好,要是能让她原谅我,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江南不说话,冷着脸看沈喜宝。男人总是这样,在身边时不懂珍惜,在爱人心上割道血淋淋的口子,还要再撒盐才后快。等到时过境迁,沧海几乎桑田,他们顿悟原来幸福曾经那么近,便又是一副可怜面孔,仿佛那伤口与他们无关,仿佛他们才是遍体鳞伤的那个人。

“我看见她了。我知道那就是她,只要一个背影我就能认出她,我当时是傻了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来b市,就是为了找她的呀,我也不知道怎么那天她就在眼前我就犹豫了……”沈喜宝不知道现在江南已经把他判了刑,只觉得这个女孩温婉知性又同郭红相熟,忍不住向她讲他们的故事。

“我知道今天这样来找您是很不对不礼貌的,可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想见她,想知道她现在生活得怎样。当初就那样仓促的走了,音信全无,我都快急疯了。”

“她不见了你才着急,早干什么去了?”江南终于发话了,“现在以为说一句对不起之类的话就能解决问题?求得她的原谅你才能睡得更香甜?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出现对她意味着什么?重新来过还是画个圆满的句号?你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那我告诉你,她现在吃穿不愁,过得逍遥自在。你想见她?对不起,我不会在我朋友没同意的情况下告诉一个陌生人她的信息。”

沈喜宝有些急,“小姐,我知道我以前确实伤了她,我不敢再对她有什么要求。可是请你看在我找了她这么些年的份上,替我带句话给她行吗?您就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喜宝,还想不想见我,行吗?”

江南苦笑着拿出钥匙,摇了摇头:“沈先生,我不认为现在是你重新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一个好时机。” 想想易飞、江聿森、郑晓东,哪个不是风度翩翩,气势十足?可沈喜宝的姿态放得极低,江南都无法不凌驾于其上。

“小姐,你说她过的自在富裕我相信,可是她快乐吗?你见过她无所顾忌地笑吗?我不相信这些心结不打开她能快乐的生活。我不是要介入她的生活里,我只是想为她做些什么,让她不要再背着过去的痛苦过日子。你是她的朋友,你愿意她这样过下去?请你相信我。”

江南想骂人,所有人都说要她相信他们。要是没那些彼此伤害的蛛丝马迹,她又为什么不信任他们呢?

“沈先生,你不要太看重你自己了。”江南很疲惫地说。“现在谁能过得那么快乐?快不快乐就是那么回事。人不能因为要死就不活了,是不是?少了什么地球不还是照样转?您请回吧。”

“叮咚!”门铃响得时候,江南刚放好洗澡水。

开门就看见江聿森立在门外,头发因为被无序地抓过而有些凌乱,领带松松地吊着。江南才想起来刚才只顾着和沈喜宝说话,忘记告诉江聿森“警报解除”了。

“嗯……”江南在门口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江聿森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已经没大事了,亏得他和向晖谈到一半就急急跑来。“帮我沏杯茶吧,浓些。”江聿森拨开杵在玄关处的江南,自顾自地仰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他从旁过时,江南闻到了他身上夜总会的奢靡味道。混杂了烟草、酒精和女子的脂粉味香水味。江南呼出一口气,去厨房烧水沏茶。

“我刚刚放了洗澡水,你先去洗个澡吧。我这里还有几套你的衣服。滴几滴薰衣草精油,还可以舒缓一下。”她没说她是不喜欢他身上这么重的名利场味道。

“不要。我不累。”江聿森也不睁眼睛,只舒服地在沙发里半躺着。

向晖几天前突然从云南来b市,今天找他过去,一边叙旧一边旁敲侧击地谈一桩合作的买卖。生意不大,没什么必要他们亲自谈,但看向晖的意思是想以此为契机长期合作。这都好应付,关键是江聿森担心他问起叶紫的事情。

叶家对江家有恩,江聿森一直记着他父亲的教诲。江氏企业在西南以及东南亚的发展,又多依仗向晖的势力。所以,叶家和向家的恩怨,江聿森不愿意插手。手心手背,伤了谁都得不偿失。一方面,江聿森想和向晖和平相处,借他的东风做自家的生意,又担心同他们走得太近,增加江氏企业的风险;另一方面,江聿森刚刚知道叶紫的下落,向晖就来约他见面,他也担心叶紫会再次陷入危险。

“不行,去洗去洗,臭都臭死了!不洗不给水喝。”江南端出杯酽茶来,轰江聿森去洗澡。

“真是把你惯坏了,对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江聿森在沙发上坐起来,慢悠悠地边说边左右动了动脖子。

江南放下茶,走到他身后,自然的给他按摩肩膀。江聿森有颈椎病,关节变形严重,有时累过了,动动脖子都能听见咯吧咯吧的骨骼响。所以江南一看他活动脖子,就知道他又颈椎僵直了,总替他按摩放松,自然而然的养成了习惯。

“最近很忙?”江南小声地问,不再同他闹。

江聿森端过一旁的茶,喝了一大口,缓缓地嗯了声。

微热的茶在喉头清冽流过,虽苦却不涩,回味甘香绵久,细咂下又有一丝丝的甜在舌尖。江南的手纤长温软,一下一下熟悉地掐揉着他僵硬的肌肉,力道恰到好处,手法娴熟,江聿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江聿森轻声说。

“郭郭的旧相识,想通过我和她搭上话。”客厅没拉窗帘,只开了一盏橘色地灯,依稀可见些星辉月华洒在地板上。

“怎么会找上你的?你应下了?”江聿森有些纳闷。

“说来话长了,反正那人不是坏人,我也没有危险发生就是了。”他们俩说话声都不大,在这个宁谧的夜里,时光静好。

“既然是郭郭的事情,你还是去问问她的想法。”江聿森侧头说,拍拍江南的手要她作罢。“可是别把自己卷进去,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我们不好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知道了,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江南坐上另一个沙发,笑着说。

“以后自己一人时多多注意,别再这样虎头虎脑了,万一我不在了,你去哪里救助?”江聿森自己也觉得自己啰嗦了。

江南忽然想到了郑晓东和他今天的告白,他能代替江聿森照顾周全自己吗?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呀。

“咯,不许说…咯…说不吉利的…咯…话。你要去…咯…哪里?”江南忽然又开始不停打嗝。

江聿森像看孩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江南,指导她说:“深呼吸,使劲吸气直到你要窒息为止。”

江南听话地做了,果然止住了嗝,夸赞江聿森,他却只笑她没有生活常识,然后喝完那杯茶走了。留下江南自己对着屋子里奇怪的味道作战。

相亲计3

18

江南今天起床开始,心情就不很好。只简单的化了眼妆,淡淡扫了些胭脂就出门了。上次相亲前,江南还特意去新光天地逛了条滚着甜美荷叶边的雪纺花裙,结果却被郑晓东拐走去打羽毛球了。

江南的第二次相亲,郭郭说不要约在咖啡座之类的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干讲,无趣的很,一点都不生动。”她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所以她替江南出主意,把第二次相亲地点定在了高尔夫球场,美其名曰:男女搭配,相亲不累。

高尔夫运动是贵族们休闲漫步的一项趣味精英运动,到了中国却逐渐泛大众化。江南虽然喜欢吹着小风,在茸茸的草地上散步,可她却不愿意去附庸风雅,毕竟高尔夫不是她的爱好。

“这次这个靳生良绝对是难得的人才。现在在国内的司法界混得风生水起的,说是律界英才完全不过分。人家之所以会来相亲,完全是因为担心认识的女孩不相熟,不够放心。他父亲从政多年,最怕的就是家里关系不清不白的。”郭郭给江南吃定心丸。

“他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他呢。”江南小声嘀咕。心里疙瘩是疙瘩了些,可江南还是答应去了。

他们见面之前互换了照片,靳生良说会穿白色运动衫,到时候一定认得出来。江南是赶点到的,上楼到约好的休息厅,放眼望去,大多都穿了白上衣。

“江南,这里!”正在江南暗自拭汗时,就听见有人唤她。循声望去,临窗的一桌坐着两个青年,一个戴着眼镜,笑得温润可亲;一个穿黑衫,抿嘴盯着江南。

江南走过去,先和靳生良打了招呼,又和穿黑色polo的郑晓东打了招呼。

“百闻不如一见,江小姐真的是天生丽质。”靳生良有一双笑眼,只可惜戴了眼镜,夺去一半的光芒。

“靳先生您客气了。”江南偷偷瞄了眼郑晓东,心里纳闷,怎么每次相亲都有他。

“师兄,你可别夸她,她最不禁夸了。”郑晓东轻轻把手覆在江南手上,“不过是将将能配得上我而已。”

江南与他对视,郑晓东眼底满是细碎的甜蜜,看得人迷醉。

“小郑,你还是这么自信满满。还是年轻好呀,不像我,七老八十了,空有些阅历。”靳生良摇头叹息。

明明就是自大,这个靳生良还能夸他是自信。江南不多嘴,就自顾自地不说话。

“师兄过奖了,要是连这些信心都没了,我们这些没背景的人不都要去睡马路了?”郑晓东语气虽平和却也有隐约的鄙薄。

靳生良脸色自若,看向江南,“晓东,你以后可要好好待江小姐噢,不然我可不答应。江小姐,要是晓东欺负你了,尽可以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靳先生果然了解人,知道他待人不好。”江南瞟了眼郑晓东,“能认识您这么位可以收服他的,真不容易。”

“那你们坐,我另约了人,先走一步了。”说完,靳生良就欠身离座走了。

江南望着他笔直的背影走远,把手从郑晓东手下抽出来,悄悄惋惜了下,靳生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别看了,真想不到你会看上这么个人。”郑晓东在江南耳边打了个响指。

“我的相亲都让你搞砸了,还不许我多看看了?”江南觑他,“你说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我这是在挽救你!”郑晓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可不能被他的外表蒙蔽了。这种人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真实写照。看上去如沐春风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你呢?你连金玉其外都没有。”江南窘他。

“哎,你不要人身攻击啊,我们一码是一码的。他上大学时,比现在要糟糕的很。靳生良是大我2届的校友,就仗着自己家的有权有势,总是高人一等的样子,到处去骗纯情的小学妹。”

郑晓东继续说:“可是有一次他也栽了。我班一个女生,父母都是外交官,从小的出国到处玩,很有见识的一个美女。他想追人家,就跑去美女的博客溜须拍马。在一张我班同学在金字塔前的照片下面留言说……”

“说什么?”江南见他讲到一半忽然停了,赶紧催。

“他说:‘美女,你这是在世界公园吗?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噢!’”郑晓东学得眉飞色舞,有模有样的,还把噢字音拖了很长。

江南喷笑,捶着桌子说:“不带你这样损人的。笑死我了。”

郑晓东却板起脸来,正色的说:“所以说,你不要再去相亲了,都是些这样里外不一的家伙,还要辛苦我来拯救我。”

江南笑出了泪花,问:“那你这次又是什么方法?还骗人家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就告诉他说,你是在和我闹别扭,小吵小闹还可以促进感情,是不?”

“你就会这么一个办法啊?真是老套。”江南鄙视的扁嘴。

“老套不老套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方法灵。”郑晓东正视江南:“不过,你还要再相几次亲?还要我再来搅局几次?江南,答应我吧,别再让我撒谎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了。给我个机会,好么?”

江南识才还放松的心,骤地缩紧了下,然后怦怦地跳得好响。

“郑晓东,你再给我些时间。”

江南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有个挥不散的影子。郑晓东看得清楚,江南也明白。

“i knew i loved you before i met you……”易飞的手机响了,“是岳元。”他抱歉的对于青笑笑,起身去接了电话。

“易飞你好坏啊!你要送花都不告诉我下,害我在同事面前诧异了好久。”电话那头岳元兴奋得说。

易飞只得浅笑着说:“祝你生日快乐。”

“都这么老了,还过生日,真是丢人,被人家笑我装嫩。”岳元娇憨地说。

“傻丫头,过生日有什么可笑的?我等下去接你下班,我在俏江南定了位子,你不是最喜欢吃那里的回锅桂花鱼的吗。”难得岳元有这么愉快放松的心情,易飞愿意让她更开心些。

“嗯,好,那到时候联系吧,不吵你工作了。”岳元终究是咽下了已经在嘴边的那声“亲爱的”。

易飞回到办公室,于青已经在整理文件,准备走了。

“岳大小姐有什么指示?”于青推推眼镜问道。

“不知道谁打着我的旗号给岳元送了花,把她哄得很开心。”易飞叹口气,“今天是她生日。”

“哦?那你们晚上有什么计划吗?”于青站起身,“记得替我问岳元生日快乐。”

“会的,我约了她晚上去俏江南。”易飞刚刚没在意,现在想来,很是嫉妒那个使得岳元如此高兴的送花人。

“俏江南?他家的光头纸包蟹你们一定要试下。”于青给他推荐,易飞实在不是一个尽职的男友,“哈哈,相约俏江南,你还真会选地方。”

易飞愣了下,也不由得笑了:“这家饭店在我脑袋里只有一个标签,叫做‘岳元难得喜欢的饭店。’”

“你对她也太不上心了,我都知道好几家她大爱的地方。”于青戳齐文档,准备走,“说起来也巧,这次的这个风投项目,还是针对江氏企业旗下的一个公司的呢。”

“嗯,江聿森是商业鬼才,接手经营江氏集团五年,企业资产就几乎翻了一番,股价攀高,业界评价也是好评不断。”易飞肯定道。江南有这样的人守护,他应该安心了的。只是为什么,他的生活没了重量,灵魂在漂浮,梦里重回无数次他们的美好过往。江聿森都可以放弃,他也一定可以的。

郭郭和岳元都是白羊座。

人们都说白羊座是铁石心肠般的坚强。其实白羊不坚强,她只是不想让你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她的真实只在她最重要的人面前显露。所以,白羊悲伤的快,恢复也快,确切说,是演技太好了,让人看不出破绽。

当江南在星座书上读到这段话的时候,止不住的点头。郭郭的演技绝对精湛,不去北影上戏那是他们的损失。

沈喜宝说的对,郭郭过得不快乐,他不在她身边却这么深刻地知道她了解她,这是郭郭的幸福。

江南没想到她和郭郭那么相像,当爱到无法爱时,便选择放弃离开。她很想问问郭郭,有没有在午夜梦萦重温从前的欢乐香味,有没有在繁华的大街上对着一个背影发呆,有没有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如果一切重来可以不可以。

郭郭做了感情的逃犯逃到了b市。江南希望她能找到她的家。

“今天你要下厨?你还识饶了我吧。”郭郭在厨房门口大叫。

江南边切黄瓜边说:“怎么?你可是第一个品尝我的手艺的人呢?我盛情相邀耶~”

“怎么样我也是寿星呀,你不许虐待我。”郭郭今天要和江南去她家过生日,江南大肆宣扬要给亲自下厨,要给郭郭一个惊喜。

“放心啦,交给我吧,你再罗嗦我打电话给江聿森,要他也过来一起给你庆祝。”江南把她哥当成杀手锏来用。

“不要不要!”郭郭连忙摆手,“我乖乖等着你的可乐**翅。要不要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了,你去客厅看电视吧,饭菜我可以秒搞定。”江南把郭郭推出了厨房。

郭郭调了一遍电视,有台在放《士兵突击》,正是只剩高诚和许三多两人在七连的那段,看着高诚跑去和许三多说:“刚才,我哭了。”郭郭就停在那继续看,随手抓了茶几上的果干零食吃。

广告时间,郭郭撇见手边放着本书,拿过一看,是亦舒的小说,名字叫《喜宝》。喜宝说:“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请给我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样都没有,那么有健康也是好的。”

喜宝的故事

郭郭和沈喜宝住在一个大院里。郭郭住干部七号楼,喜宝家在工人的一号楼。

郭郭爸爸原来是一个国企的副厂长,后来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而被双规,再后来没多久就自杀了,只留下郭郭和她妈妈相依为命。郭郭妈是一家小厂子的会计,一个月的工资要支撑整个家的开销和郭郭的学费,很是拮据。

郭郭懂事早,当别人都指着她叽叽喳喳说三道四时,她也可以满不在乎的大步流星走过去,拿全年级最好的成绩。

郭郭妈妈很宠溺她,宁可自己走路上下班,连吃一个月冷窝头,也会省出车钱和饭费来给郭郭买一个时髦的发夹,不肯让女儿在同龄人面前失了尊严。

于是,没有了爸爸的郭郭,成绩优异,相貌出众,穿着打扮入时有品位,性格外向不拘小节,是全校的红人。

朋友越多,那么真心的朋友越少,这是郭郭从小就体会出来的道理。虽然她身边的伙伴很多,每日放学时都是呼朋引伴的同行,好不壮观,但是郭郭小小的心还是偶尔有些落寞。

沈喜宝是在这个时候认识郭郭的。其实,他注意这个一个院的女孩已经很久了。只是这女孩太伶俐太耀眼,一向低调的他无缘结识这位完美的小名人。

喜宝家是典型的双职工家庭,父母都是工人,父亲的车间效益好,却经常加班,喜宝记忆里的爸爸总是疲倦地朝他笑着,招手要喜宝过去,然后搂过他来使劲用胡子蹭蹭脸,喜宝痒得咯咯地乐。母亲则基本全力担起家务,在单位穿工作服,在家穿围裙。喜宝心疼母亲,想伸手帮妈妈做点,却被妈妈推出了厨房,指着书桌说:“男孩子做什么家务呀,快去看书,赶明有出息了就是对妈妈最好的礼物。”

喜宝书念得不好。成绩不上不下的,倒不是他不用功,而是喜宝确实并不适合应试教育。但是郭郭不同,虽然她也厌恶这该诅咒的教育制度,可是依然能压着小性好好读好好背好好考。喜宝最佩服的就是郭郭这种可以牺牲自己做不快乐的事的韧性。

那天是六一节,郭郭在全校的表彰大会上代表优秀少先队员发言,小喜宝望着台上那个风光的女孩,心里有些眼羡却也替她高兴。

当时的小郭郭心里可并不知道这些,她还挂念着昨天在班主任那里,她和同班的林芳因为这个发言的名额而面红耳赤的场面。后来是班主任推推眼镜,拍着小瓜的肩膀说:“还是郭红去吧,她比你更有经验些。”

所以郭郭一边念着稿子一边暗自得意,心想:林芳啊林芳,要你平时背地里编排我爸爸!哼,你看,老天对我还是公平的。

很快,小郭郭又开始暗骂不开眼的老天爷了。骂他,是因为林芳挡在她回家的路上,把她的奖品——水晶制的小提琴模型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骂却暗骂,是因为林芳比她要高壮许多,现在正杏目圆睁地盯着她,气势十足。

“郭红,你凭什么和我争?我爸是副厂长,虽然我不是第一,可我学习努力,老师们都喜欢我。我穿的用的哪个不比你好?说我没经验?我能有经验的机会都被你抢走了!”

郭郭拨开她颐指气使的手指,正想说话,却有人拍拍她肩膀,说:“让你等下我一起走,你怎么先走了?”

小郭郭回头看那人——理得清爽的平头,脚上的白球鞋刷得白莹莹的。“噢,那就一起回去吧。”郭郭冲那个替她解围的陌生男孩笑笑,又对林芳说:“再见了。副厂长的女儿。”她把那个副字读得尤其重。

“请你吃巧克力,吃了就不会不开心了。”沈喜宝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板巧克力,递给郭郭。

郭红没有接,“我不吃陌生人的东西。”她笑着,没有接。

“我……”喜宝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学期,语文老师在他班上念了郭郭的一篇作文作为范文。郭郭在那里面写道:“我喜欢每天醒来时的太阳,如果生活中永远只有太阳,我会更爱生活。幸运的是,世界上还有巧克力。如果没有阳光,那么给我一些巧克力,我会朝着乌云的方向微笑。”喜宝想,郭红不开心时,也许吃点巧克力,就会神奇般的快乐起来。从那天起,他便攒钱准备买巧克力,希望当郭红不开心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可是,他似乎失败了。

郭郭急得直跺脚:“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们不就认识了嘛!”

“哦!哦~我叫沈喜宝,我住一号楼,我们住一起的。”喜宝憨憨地说。

“笨蛋,谁和你住一起呀!”郭郭低声嘀咕,虽然才小学五年级,她也已经懂得这些忌讳了。“我住七号楼,你认识我,对吧?我是郭红。”

“嗯,认识认识。”喜宝挠挠头,呵呵笑着说。

“巧克力呢?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郭郭喜欢吃巧克力,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郭郭和喜宝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读。只不过郭郭成绩好,读a班,喜宝成绩不好,读b班。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给老师起外号。

郭郭是喜欢喜宝的。喜欢他憨厚的笑,喜欢他宠她地握她的手,喜欢他买的廉价巧克力,喜欢他刷的白白的球鞋,喜欢他被她捉弄后既恼又怜的苦笑……

郭红不算典型的美女,但是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再加娇俏可爱的鼻子和含笑的薄唇,定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她又发育的早,身材高挑挺拔,略显凹凸,带着些青春少女的独特气息。学习不仅出类拔萃,又是文艺骨干,老师们的心尖尖,郭红的学校生活已经不见家庭变故带来的影响了。

喜宝就什么都不突出。相貌平平,成绩平平,家世平平。站在一堆追随者与追求者的郭红身边,喜宝有压力没动力。

他喜欢郭红,做梦都想给她最好的一切。虽然他们是每日形不离影,称不离砣的在一起,郭红也总是笑着望着等着,喜宝不自信却也不愿要郭红知道。

这段暧昧羞涩的感情一直萌芽到高考那年才发芽。郭郭以高分考进了b市以经济金融著称的学府r大;而喜宝名落孙山,只被当地的一所大专录取。

送郭红走的那天,喜宝替她拎着行李,站在站台上看郭红和她妈惜别。等到郭红转到他面前时,火车已经开始鸣笛了。急急地把行李塞给她,喜宝附耳说:“我喜欢你,我要我们在一起。”然后把呆住的郭郭推上火车,低了头不再看她。

郭郭永远都记得那日的场景。方才还喧闹的月台霎那只响着那句话:“我喜欢你,我要我们在一起。”回响了很久,喜宝低低的嗓音轻声地说。郭郭不清楚自己是否回应了什么,只记得隔着绿皮火车的玻璃窗,她望着喜宝矗在那里,直到火车开远,她再也看不见那个黑点为止。她真的希望那会是永恒。

后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郭郭和喜宝迅速坠入爱河,终于品尝到了爱情的味道。那些青涩岁月留下的点滴成为他们再次回味的故事。两相对照,才知道当时的情谊如此,才明白恋爱是一件多美妙的历程。

大学四年,郭红便和喜宝坚持了四年的异地恋。直到郭红大学毕业,不顾家里和同学们的劝告,执意回家乡y市工作,两人才得以团聚。

当时喜宝已经工作一年了,在一家汽车的4s店做销售。虽然业绩一般,但养活自己没问题。

以郭红的学历和能力,留在b市发展,会有更广阔的天空,喜宝也劝她不要冲动。可郭郭说:“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你就是我的风,我的云,我只有在有你的池子里才幸福。”

最终,郭红的执意为她带来了一份文秘的工作。工作不仅仅是打打电脑,印印文件的秘书工作,还要负责头儿的家务事,连他孩子的纸尿布都要郭郭去买。

虽然两个人工作都不甚理想,可是小日子却过得滋润开心。有商有量地用每月的工资,买买菜做做饭,周末还可以小腐败下。

以喜宝平和的性子做销售并不合适,靠打质朴诚实牌虽然为他赢来客户,可终究是发展不大。郭郭劝他改行时,喜宝的销售业绩却突飞猛进,还被升职加薪。

郭郭自然高兴,两人开始计划结婚。可以把现在租来的房装饰下做新房,去楼下的国营照相馆照几张婚纱,放大了挂上。登记那天请双方家长和几个亲朋好友去饭店吃顿权作婚礼。既简单又省力,“我都不用为了穿婚纱特意减肥了。”郭郭在喜宝脸上印下一吻,笑得璀璨。

婚后的日子平静而美妙。郭郭和喜宝的默契已经出神入化,小夫妻打情骂俏得也不觉生活不如意。

郭郭妈妈虽然不高兴女儿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了,可看着喜宝忠厚踏实,对郭郭又附首贴耳的好,也不再多说什么。

可婚后不久,郭郭便丢了工作。也不是她被辞了,而是她炒了那个吃她豆腐的老板。加之检查出有了身孕,喜宝便说:“老婆,你就安心在家养胎吧。你养儿子我养你!”郭郭笑着打开他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去,我要生闺女的,才不要生个和你一样的野小子。”

事实上,郭郭并不安心。虽然喜宝的薪水够家里开销,可他回来得越来越晚,对她也开始说谎隐瞒。郭郭不知道这是孕妇特有的产前忧郁症,还是她的喜宝确实变了。她变得焦虑。

郭郭爱喜宝,她无法失去他。于是郭郭开始加倍的对喜宝好,言听计从。好到只因为挺着个肚子不能替他穿鞋,其他一律服务到家。可郭郭的退让并没有带来喜宝的回归。夜夜晚归逐渐演变成夜夜不归。

终于,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来找郭郭了。她说:“你能给他什么?他的事业是靠我得来的,是我的人脉捧红了他。你以为贫贱夫妻值几个钱?你要不要我告诉你他最喜欢的体位是什么?嗯?”

郭郭一个耳光哐过去,指着林芳:“你不要脸!不要用你那双金钱的臭手来干扰我们的生活!”

林芳怒极反笑:“您倒是把脸面顾得周全。巴巴地从b市回来投怀送抱。”

“我为了喜宝做了这么多,他不会不明白的。”郭郭面色惨白,额头开始渗出汗珠来。

“他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呢?”林芳笑得花枝乱颤,“是你一直不明白,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宝了,你连朵野花都算不上!你的退步把你自己退到一个一名不值的角落里。你,不,值,钱,了!”说完这些,林芳拿起坤包就走了。

郭郭立在那里很久,她想起张爱玲在送给胡兰成的照片背面写的一句话来:“在你面前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我的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她欢腾地为沈喜宝低到尘埃中,却迷失了自己,失去了沈喜宝的爱。她总以为一个女人不管有多么的风华绝代,才华出众,如果没有爱情,那也不过是一朵等待枯萎的玫瑰而已。却原来她为了爱情,做了割掉自己尾巴的人鱼,却如童话中一样失去了王子。

郭郭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她感觉到身下潮热,大腿流过粘稠的液体。她惊慌的打电话,却不由自主的先拨给了喜宝,关机。郭郭全身冰冷的拨了120,勉力打开门,绝望地躺在沙发上等着别人来救她。

郭郭流产后的第二天,她找到一个做律师的熟人,将离婚事宜交待清楚,签了委托书,便匆匆离开了这座伤心城。

“这就是全部?”江南抚了下头发,举着瓶啤酒问郭郭。

“这还不够全嘛?”郭郭媚眼如丝,因为酒精的缘故而不见平日的精明,女儿态十足。“如果再加上我成功离婚并且终身不孕的话,是不是就圆满了?嗯?”曾经骄傲满满的她,甘愿为了一个男人低到尘埃里去。现在的她,蜕变为一枝在墙头自怜的紫藤,为自己妖娆。

江南咯咯笑了,手拄着地板,从旁又抓过瓶酒来:“来,为圆满的喜宝的故事,为我们的郭郭,我们来干了这瓶!”

他们两人就席地而坐,吹着阳台的小风,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郭郭的爱情故事。素来谨言的郭郭因为江南的一句:“还记不记得喜宝,还想不想见他”而酒后吐真言,千杯不醉的郭郭,今天因为看见一本叫做《喜宝》的书而酩酊大醉。

春夜的星空很美,郭郭和江南的醉颜也很美。

爱情的味道

20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想不想见他了?”江南还算清醒,微微抬起眼睑,问旁边胡乱唱歌的郭郭。

“我要是说不想见,最好他死在我面前。你,会不会信?”郭郭半开玩笑地说,“不想见那是假的。那几年你就不想见易飞?”

江南头嗡地木了,易飞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她的咒语,今生都挥不去了。真不该把她和易飞的事情告诉给如郭郭这般的悍妇,然后被她讲一辈子。

郭郭望着深蓝色的夜空,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江南:“我都快记不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了。酒窝会在右边哪里?露几颗牙齿?眼睛会眯成什么样子?”她讲着讲着竟伤感起来,举起啤酒来继续求醉。可一只大手抓住瓶颈,低低地唤了声:“郭,别喝了。”

郭郭惊慌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她又揉揉眼睛,确定眼前人不是江南,眼前的笑容正是自己刚刚回忆的那个:质朴可掬的笑,露出全部的门牙,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可爱的线,只是右边的酒窝已经不见了。

“喜宝,你的酒窝怎么不见了?”郭郭抚上他的右脸颊,痴痴地问。

沈喜宝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印上一吻:“老了,没有了。”

郭郭抽回手,悲凉地叹气:“唉,江南,你看我,又幻觉了。我刚刚又好像见到他了。”

沈喜宝心里狠狠地紧了,什么时候他已经只能是郭郭惆怅的幻觉了?那个明朗的女子去了哪里?“傻女人,我的傻媳妇,是我,是我呀!”喜宝把郭郭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是你的喜宝,沈喜宝呀!”

郭郭懵了,酒精的刺激使得她无法正常思考,只觉得这个怀抱如斯熟悉如斯温暖。“喜宝,我好想你……”郭郭闭了眼,双手攀上喜宝的后背轻轻回抱着他。如果是梦,就让她沉溺一回吧。她不愿把这真实的幻境打破,她不会再问他为什么背叛她,不会再问他是否依然爱她。郭郭仅仅觊觎这美妙的一晌贪欢。

江南后悔刚刚没有带件外衣就匆匆出门了。春夜里的风,还含着冬的影子,吹在身上激起薄薄的凉意来。

今天只顾着同沈喜宝商量的给郭郭惊喜的计划了,居然忘记和郭郭说句“生日快乐”了,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那天沈喜宝把江南堵在门外,最后对江南讲了他和郭郭的故事的后半段,也就是郭郭不知道的她离开y市之后的事情。

郭郭突然离去,沈喜宝发疯了一样的找她,却等到了一封离婚协议书。他去找她的委托律师问她的下落,律师却一句“无可奉告”把他堵得死死的。后来他见喜宝不折不挠,便只告诉他郭郭去了b市发展。

喜宝和林芳确实有对不起郭郭的事情发生。既然郭郭决心要离婚,喜宝也不愿她多操心,便签了离婚书。然后辞了和林芳有关系的工作,自己做些小买卖营生,一面照顾多病的郭郭妈妈;一面继续打听郭郭的消息。

一年后,郭郭的妈妈突发脑淤血而离世。喜宝处理好丧葬之后,便卖了自己的家当,来到b市寻找郭郭。带郭郭回家去祭拜下她的母亲,是驱使喜宝坚持在b市边开出租边找人的动力。

江南自然明白这些都是沈喜宝的一面之词,可她却还是动摇了。既然江聿森也说是郭郭和沈的私事,应该尊重当事人的意见,不许江南多参合,那她便不参合。只让两人见面,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总之,她江南能帮的愿意帮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要看沈喜宝的造化了。

不过,私心里,江南是希望郭郭可以和他复合的。她们都知道一个男人绝不可能只对一个女人忠诚,况且他们俩从小在一起,所谓爱情的生理激素早该耗尽了。当初郭郭要强,不给喜宝一个解释的机会就毅然离开,虽然赚足了面子,可却彻底失了里子。沈喜宝为了郭郭可以放弃维系二人的婚姻、可以离开第三者、可以照料前妻的母亲、可以背井离乡只为寻找她,这份情可感。所以江南给他这个机会,希望郭郭能重新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买束花吧!”地铁口有个小男孩在兜售鲜花。小小瘦瘦的肩,细细高高的腿,江南听着他还是童音的叫卖声,走上前想买一束帮他一点。

江南边掏钱包边凑过去。

有对青年男女路过,男友给女孩买了一小束红玫瑰。卖花的男孩很懂生意经,找零钱时还不住的夸主顾:“做您女朋友多幸福。”

女孩偎在男友怀中,无限娇羞的一低头,嘴角却笑得旖旎。

江南看着不禁有些心烦。再看身边神奇的是,全部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有大包小包刚刚shopping归来的,有高个男配娇小女的差异组合,有拿着dc在街头自拍照片的……旁边经过的独身女人,边走边打电话,掠过江南时正娇憨地同人撒娇:“哎呀,你真讨厌!”

这个世界怎么了?大家集体沉浸在恋爱的愉悦之中,除了自己。江南不无悲哀地想着。

“别再让我撒谎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了。给我个机会,好么?”

“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郑晓东的表白又在耳边脑海回荡。江南站在天桥上,望着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和川流不绝的车流,忽然觉得也许答应他是个不坏的决定。

第二天清早,江南悄匿匿地打开门锁,蹑手蹑脚地换鞋,在客厅张望,观测揣摩昨夜的情形。却见郭郭大大方方地从卧室推门出来,穿了一件江南的大t恤,睡眼惺忪地和江南打了招呼,就进了厨房喝水。

江南纳闷:难道昨夜一点战果都没有?亏得她还兴冲冲地早晨回来打扫战场。

“喂,人呢?”江南倚着厨房门,问正在喝水的郭郭。

郭郭灌饱了水才抬头:“谁呀?”

“你少装傻,我说沈喜宝。”

“哦,走了。”郭郭又往卧室移动。“我再睡会儿。”

江南看样子是问不出来,就给沈喜宝打电话。

原来昨天郭郭醉酒醉得厉害,吐得一塌糊涂,酒品很是糟糕。喜宝替她换下了脏衣服,又给她漱口擦脸,安抚她睡去才把衣服洗了地板擦了关门走了。

江南扼腕,这么一位好好先生,配给ws的郭郭再好不过了,偏这女人心结不肯打开。

惋惜过后,江南又给郑晓东打了电话,约他看电影。

“你有票?”

“并没有。”

“你有很想去看的电影?”

“并不知道什么片子上映。”

“为什么要去看电影?”

“并没有原因。”

“你可不可以不说‘并’字?”

“并不是不可以。”

“……”

江南最近一次在影院看电影是在万达,所以就和郑晓东约在那里见面。

这是江南许久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她挂了电话便出门,先去美容院再去发型沙龙。还找出一条d&g的碎花裙。深蓝色调,高腰线,白色的蕾丝带子在脖颈后打个简单的结,既明快又有些暧昧的味道。江南穿着它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最后还是穿了长裤配桃红色小衫。

江南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了。可郑晓东比她还早。

“你怎么来这么早?”江南迎着他走过去。郑晓东是个很修边幅的人,今天却胡子也没刮,衣服不仅不整洁还有些皱巴巴。

“怕让你等我。”郑晓东眼窝里红通通的,是疲劳的症状。

江南走近了也看出他的异样了:“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的样子?工作恨忙?”

“嗯”郑晓东憋不住笑的样子,点头认可。其实也不算是说谎,早上接到江南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南方考察一个项目的投资环境,然后马不停蹄地飞回了b市,怕一休息就误了时间便直接在万达门口等江南。

“你喜欢什么电影?”江南边往里走边问道。

“说不好,这要看你指什么了。”郑晓东耸耸肩,“如果你是想了解我的个人爱好之类的,我可以和你讲上个三天三夜。如果你只是关心今天看什么的话,我没什么主意,只能先去看看现在什么片子上映了。”

“哇!你的逻辑很强大。”江南侧头笑了,郑晓东似乎比之前气势更足了些,也更自信。“我们可以先选一个电影看看,然后去找个地方听听你72小时的演讲。怎么样?”

赫大的海报,一个女子微微低头敛眉,几缕发丝抚上胜雪的面颊,有股说不出的凄凉妩媚。

“她真漂亮,是不是?”江南望着影厅门口的新片海报问郑晓东。

“谁?”郑晓东不知道江南怎么突然问这么古怪的问题,不漂亮的话怎么做女星演电影。

“莫妍。”江南忽然想起来,江聿森还没有让她们俩见面呢。不知道真人会不会更加美丽。

“哦~就是你哥的绯闻女友?确实是个美女。”莫妍清丽娇弱的模样,可以在不经意间触动男人心底的英雄气节去想守护她。

“我们看这个吧。”江南指着海报旁的片名说。

电影叫《暖冬》,讲一个女人失去三年的记忆后,与之前的情人怎样重逢相爱再失去的故事。其间穿插爱情与阴谋,情节跌宕,画面温馨中有些无奈的意味。在众多视觉大片中独辟蹊径,江南承认这是个不错的片子。

电影的结尾,莫妍站在漫天大雪中,怀里是一束火红的玫瑰,她微笑嗅嗅花香,低语:“你走后,谁来告诉我爱情的味道?”

片尾曲中,灯光渐起,人们纷纷离座往外走。郑晓东小心护着江南,慢慢往外踱。

“郑晓东,”江南抬头悄声叫他,“爱情的味道是什么?”

郑晓东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中闪了闪,轻轻握住江南的手说:“你就是我爱情的味道。”

这时候已经出了放映厅,江南稍稍离郑晓东些距离,“你少和我说甜言蜜语,我听够了,不想再听了,也不再信这些了。”

郑晓东也严肃了表情:“我说的是实话。从前我不懂什么是恋爱,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就很好。遇见你之后,我才体会到。你的事情、你的情绪,我都想了解,我从来没有关心一个人到这个地步。原来爱情这么不好玩,我见到了你也不开心,见不到就更不开心。”

“傻子,你那不叫……”江南笑了笑,止住了没说出“爱”这个字,“不叫不好玩。是不知足。”

这个孩子,她在他心里只是一个神秘的女子,而不是江南。江南没有说出口:神秘并不等于爱情。

郭郭缓缓走到吧台边,相熟的侍者替她端来一杯johnny walker蓝牌。郭郭摇摇杯子竟一饮而尽。

她不开心,沈喜宝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连江南都为他提供便利。郭郭寂寞,可是却永远难忘那个深夜,她腹中沉闷的绞痛,难忘那段缠绵了她前半生的最终被背叛的感情是如何割舍的。

郭郭已经不知喝了多少杯酒了,她也奇怪,自己最近怎么总是醉酒。

“这样喝酒可不好。”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用清雅的男声说道。

郭郭回头看去,却从高脚凳上摔在了那人怀里,“江聿森,怎么是你?……”

混乱

江聿森又看了眼熟睡的郭郭,轻轻掩上卧室的门走了出来。点上一根烟,江聿森转身进了书房。

他在想:是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呆久了就会比较相像,不然识才他怎么总是觉得倒在自己怀里的是江南而非郭郭了呢?江聿森狠狠地吸了口烟,为自己刚刚那个可怕的念头而后怕。

在国外呆久了,见惯了商业的公关伎俩,江聿森的私生活并不纯粹。花花世界中,孤男寡女,你情我愿,在一个寂寞夜晚彼此作伴相互慰藉,也无可厚非。

今天当美人在抱时,江聿森也有些旌胜神摇,恍惚间,他还是坐怀不乱。

郭郭是江南的朋友,是江南抑郁症缓解后难得的一位好友。即使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也与江南无碍无关。况且郭郭接触江南时就有接近他江氏总裁的意图,她眉目中丝丝的情意,久经情场的江聿森怎会接收错误?

可江聿森就是觉得他们的更进一步会伤了江南。这样的事,他不做。

他没开灯,只有窗户投射出的一框清冷月光照明,他的烟头忽明忽暗,衬得这夜更沉静了。

啪,有人按开了灯,江聿森回头看,被忽然的亮晃得眯了眼。郭郭站在门口,穿了他在床边的衬衫,正好可以遮到大腿,只露出纤直的一双长腿。

“把你吵醒了。”江聿森摁灭了烟,看着郭郭走了过来。

“也不是,我认床,本来就睡不实。”郭郭说。

江聿森站起来,“你再去睡会儿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文件。郭郭随手接了过来看,是江氏旗下的辰翔的一份企划书,有向地产业进军的扩展时间表,有公司整体节税的提议等内容,很是复杂。

郭郭放下文件,沉默了几秒,终于说道:“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江聿森站起来,深深看着瘦高的郭郭,才发现她只是看上去冷酷。就像江南爱吃的太妃糖一样,中间是浓软香郁的巧克力,外面却是硬又粘的糖块。“不。”

郭郭诧异。

“应该是知己。”江聿森笑得雅致真诚。有些男女,跨过了那道坎便情思纠结一生,而如他和郭郭这般清醒聪明者,身体的接触反而拉近了彼此。他们本来就是相互懂得的人,只是少一个开诚布公的契机。

而今夜他们还好只是醉了身体,没有醉了理智。

按惯例,周末郑晓东要回家吃饭。这个周六他一进家门就觉得异样,走进客厅,便见一个少妇模样的人正在和他妈相谈甚欢。待少妇回过头来,冲他温柔一笑,郑晓东才惊醒:娆丫儿回国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呀。”郑晓东几乎不敢认眼前这个女人风韵十足的时梓娆了。

时梓娆欠身站起,淡定笑说:“怎么样?是不是都快不认识我了?我就知道!”她说话时眼睫狡黠地眨着,才有些郑晓东熟悉的神情。

“你走时候还欠着我顿饭呢,你就是化成灰了我也认得你。”郑晓东还没说完,郑太就跳起,重重打了他一下:“呸呸呸,一来你就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要是你化了灰我可不认识你!”

“哎哟!妈,你下手真狠!”郑晓东龇牙咧嘴地坐下,顺手拿起果篮里的一个苹果,朝时梓娆说:“你看我妈多偏心,你来了就不疼我了。”

时梓娆和郑晓东是一个院里长大的,打小就十分要好,两家都认为两个人早晚要配成一对。后来时梓娆出了国,可能是距离太远了,他们的联系渐少,到后来甚至只剩每年圣诞时的明信片了。

“刘姨,您甭跟他置气。”梓娆也拿过个苹果开始削皮。

“还是娆丫儿会心疼人,这结了婚以后比原来还要懂事贴心。”梓娆把郑太哄得开心。

郑晓东刚要咬苹果,却不咬了,直接张大嘴大喊:“什么?!你结婚了?”

时梓娆低头咯咯地笑,眼睛中满溢着幸福,手里也不停下,“是,我这次回来就是度蜜月的,我想家了。”

郑晓东像瘪了的气球,怏怏地说:“真不够意思啊娆丫,都不说通知下,你这下欠我两顿饭了啊。”

梓娆把削好皮的苹果递到郑晓东手上,说:“好。”

时梓娆很快就约郑晓东出来吃饭了,不过不是两人,而是四人:还有她老公和老公的表妹安澜。

梓娆的老公是abc,学得是生物化学,现在辉瑞制药工作。郑晓东曾经玩笑着问梓娆说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梓娆半红着脸说:“难得遇见这么合适的人,我怕不早些抓住了,让他跑了,以后我后悔都没处哭去。”

见了面,郑晓东才知道梓娆所说非假,她老公健谈风趣,见识多且态度随和,稳重却不失活跃,配娆丫是够格了的。

“晓东,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席间时梓娆问道。

“说吧,不用这么客气。”郑晓东着实为梓娆得到幸福而开心。虽然他们小时开始就暧昧不清,但两人相处的如兄弟如姊妹,早超越成为了亲情。

“我们这次回来的时间有限,安澜和她哥感兴趣的景点又特不一样,我们要是一起行动的话,怎么也玩不痛快。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带安澜四处转转玩玩?”梓娆说完,就期待地望着郑晓东。

其实,即使她不用那么热切的眼神,郑晓东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古龙说:世界上很有多不吃饭的女人,却没有不吃醋的女人。当然,江南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当看到郑晓东带着安澜来赴约,心中很是芥蒂的。

安澜身段高挑,乌黑的直发高高的梳个马尾,白t仔裤,清爽俏丽。江南笑着打量青春洋溢的安澜,感慨到:“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看见安澜我才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郑晓东敲江南的脑门,佯怒地说:“不许胡说。”

江南苦笑笑没再说什么。她并没有答应郑晓东确定关系,他也没再提,江南总不能赖着说:你让我做你女朋友吧。她和郑晓东每周末约会,只有一心偏帮郑晓东的郭郭知道一些,连江聿森都没告诉。不知怎的,她说不出口去。她很难想象她和江聿森说她恋爱了是怎样的情形。郑晓东是个没有缺点的人,但江南却也说不出他哪里好来。这般的交往几周下来,江南找不到理由继续,也找不到借口结束。而郑晓东默然的态度,也让江南无所适从。

“volere è potere.你和谁学的意语?”江聿森跟着江南在嘉贸中心逛街。

“郑晓东,你见过的吧?”江南脸上一哂,故作随意地说道。

江聿森哦了一声,继续跟在她后面踱步。

“他妈妈原来是驻法的外交官,他又对欧洲感兴趣,所以小的时候就学了法语和一点西语意语。”江南解释。

江聿森继续哦。

江南咬咬嘴唇,决定不和江聿森耍小聪明,直接说:“我想,我也许可以和他试着交往一下。我们……”

“心想事成。”江聿森突然说道。

江南错愕:“什么?”

江聿森扭头看进她水样的眼中,说:“你刚刚说的那句意大利语是不是这样翻译?”

“唔……”江南蹙眉,“是这个意思。”

“江南,你所想的事情都会成功的。”江聿森看上去有些衰颓,“你想恋爱了,就用心交往,我会祝福你的。郑晓东我自然认识,他是郑医生的儿子。我没接触过他,但我想人品才干应该都是不错的。你别打断我。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走得这样近了。或者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走的这样近,我已经妨碍了你的将来。小南,你不用特意来和我打恋爱报告,我不是你的封建家长。”

“哥,对不起。”江南被他猜中小算盘有些内疚。

“傻丫头,是我不好。”江聿森笑着搂搂江南的肩,“来,既然今天说要心想事成,你又有喜事,不如我送你一个礼物?说说想要什么。”

江南喜欢向江聿森要礼物,不管多刁钻的东西他都有办法弄到。“嗯……”她一时还想不出来有什么想要的。

“快些想,过期作废啊!我数秒了啊。”

“唉呀,你别催嘛。”江南拍他。“江聿森,你知道,我每次站在大街上,看着四周的高楼大厦,会有什么念头吗?”

“不知道。”江聿森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我就想,什么时候,会有一座楼,以我的名字命名,别人都会说,哪个哪个地方就在那个江南大厦北边,然后会有另一个女孩站在这个楼下想,要是有一天她也有这样一个楼就好了。”

“首先,现在在你名下的地产就有十几处,你什么时候心血来潮都可以去改了。第二,我无法保证一定能弄来这样一个奇思异想的女孩在江南大厦楼下想这件事。第三,如果你的梦想成真的话,我国的房地产行业必将再上新台阶。”江聿森一本正经的给她分析。

江南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旁边的一家男装店。

第 22 章

22

江南站在衬衣架前凝眉挑了一会,拣出一件浅粉色竖条纹的递给身后的江聿森。“去试试。”

给江聿森选衣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江南喜欢为足以媲美模特身材的聿森做形象顾问,因为无论怎么穿都好看……

之所以选这件给他试,就是因为那天同事小谭说现在能把粉色穿出味道和感觉的男人太少了,江南好奇江聿森的气质是否能担此重任。

坐在一旁等他换衣服的间隙,江南环顾,视线停在门口模特身上的本季主打上。那是一件小翻领的休闲款衬衣,黑棉布没有上过浆的痕迹,却有型有款,一排扣子加了宝石蓝的内敛丝绸制饰边,做工质地低调却精致高档。

很配江聿森的气质,江南边走边纳闷刚才进店时怎么没发现这么件服帖的成衣。站在店内仔细端详这件衣服,江南却透过落地玻璃窗直望见对面店走出的一对男女来。她愣在当地,思维停顿了几秒,才钝钝地和店员说:“帮我找一件180号的,谢谢。”

那两个人是郑晓东和安澜,江南只消一眼就能认出来。昨天江南给郑晓东打电话说今天一起来逛逛然后吃顿饭,郑晓东支吾了下,说要赶报告,又说他本来就不喜欢shopping,还不如找郭郭这些女友逛得更痛快些。江南没多想就另找了江聿森,打算顺便和他谈她和郑晓东的事。她没料到,“不喜欢shopping”的郑晓东现在嬉笑晏晏地陪着另一个姑娘逛街。江南气冲冲的拿出手机想打给他查勤,另一想,自己并不是人家的正牌女友凭什么干涉他的私生活呢?

“为什么又选了一件要我试?”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聿森换好衣服,站在江南后面,气囊囊地说。

江南扭头打量,江聿森微微有些小麦色的皮肤和跃动的淡粉不很和谐,这个颜色不足以把他的气质和韵味彰显出来。

“怎么着,小哥儿?有意见吗?有意见保留!”江南咬牙作凶神恶煞状。

江聿森只得摇头低眉地拿过黑色衬衣进了试衣间。

江南盯着手机屏幕发愣:也许江聿森穿粉色是适合的,能把那个颜色赋予男人的闷骚性格表现透彻了。可那就不是江聿森了,是粉色不配他,不能表达出他的冷傲成熟。那么,会不会是她江南不能给郑晓东快乐,所以他才会对她说慌然后约会别人呢?她就是那不上不下的尴尬粉色。

“好了。”江聿森很快就穿好了。

江南不住的点头,由心地夸赞:“这件衣服简直就是给你设计的,你说是不是?”她还起哄问一旁的店员。

“拿一件吧,我送你。”江南拿出钱包准备结帐时,手机响了。竟然是郑晓东。江南迟疑着,他同安澜在一起还记得打电话给她,也许是想解释原因;可他对自己撒谎是事实,如果第一次她就这么轻松给他过关,会不会为将来带来后患树下了不好的先例?可江南实在好奇郑晓东究竟要同她说什么。

江聿森看着江南紧缩眉头地盯着闪动的手机屏忘记了其他的模样,他心里酸涩却还是微笑着拿出钱包,抽出卡来结帐。

江南终究是咬咬牙一狠心,把手机扔进包里,再抬头时,江聿森已经拎过袋子,歪头望着她,表示我们可以走了。

“还没结帐耶。”江南急着掏钱包。江聿森按住她的手,苦笑着说:“走吧,我付过了。”

江南撅嘴,“喂,说好我送你的,不带你这样的。”

“算了,一件衣服而已,你还有其他机会,比如说请我吃饭。”江聿森拽着她往外走。

“你饿啦?那你要吃什么?”

江聿森提议日式料理,江南拊掌同意。

“郑晓东的电话?”江聿森斟满两杯清酒抬头问刚接完电话进门的江南。

江南歉意地一笑,说:“不是,是郭郭,问我一些关于辰翔公司的事。哎,那个公司是江氏的吧?”

江聿森微微点头:“怎么,她对辰翔这么有兴趣?”他说话时音调上扬,不经意的就有些不屑的意味。

“她好像在调查什么事情,还问了pw咨询和郑晓东他们风投公司的事。”江南抿了口酒,清冽含香,回味悠然。

江聿森心里打了个来回。那天郭郭看见的正是pw咨询给做的辰翔公司发展企划书,核心的一个项目是与易飞所在的dg风投合作的,没想到匆匆几眼她就能顺藤导出这么多来,估计此时她已经把整体方案了解了七八成了。郭郭也是做投行的,她插手这件事可能是要抢生意,但她找江南了解情况虽然是最好的选择,却并非明智之举。江南从自家公司发展的立场出发,为了战略稳定,很有可能阻止郭郭的计划。那她这么竭尽所能的了解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别皱眉毛了,”江南闲适地倚着桌角,另一只手转着酒杯和江聿森说话,“一下老了十岁,我赶明就找个熨斗给你熨平喽。”

“最近你们组在忙什么?郭郭那么闲……”江聿森微眯眼说到。

“她哪里是闲呀,她啊,私事烦心,什么也做不太顺利,难得辰翔这件事她能这么上心。看她这个架势,有点一跟到底的趋势,还有点志愿的感觉,我想不出她或者我们zj能从这里面拿到什么好处,而且她似乎也没想赚什么。”

“私事?”江聿森给江南把酒倒满,随口问。

“还是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冤家沈喜宝。”江南从鼻子里出气,“人家好不容易追来了,她还是把人家拒绝了。拒了就拒了吧,她还难受,整天皱着眉,我看着也替他们俩难过。”江南夹了一个寿司,沾了芥末,送进口中。

“你最近回母校了吗?不是要校庆吗?”江聿森把话题岔开。

“并没有,我又不算什么知名人士,当初是勉强毕业的……”大四一年江南几乎都在抑郁症中度过,许多成绩都挂了红灯,最后是江聿森出马,为她搞定了文凭和工作。所以江南可以说是灰溜溜离校的。

“那你也没回去那边看看?比如温室咖啡座,你不是和那个女老板很熟吗?”

“你说叶姐呀。”江南忽然警醒般抬眼,用筷子对着江聿森威胁他说:“你不会是对叶姐动心了吧?虽说你们俩还确实郎才女貌挺般配,可你自己有个那么光彩夺目的女朋友,叶姐又有个小孩,你要是想玩玩的话,我可不允许啊!叶姐是个好人,我不许你欺负她。”

江聿森大笑着用筷子拨开她锋芒毕露的筷子,“你瞧瞧,我这才刚提一句,你就扑上来护着。我就那么差劲?”

江南嘻嘻笑了,“不是你不好,是我怕你会对叶姐不好。”

“我怎么会对她不好了,你倒说说看?”江聿森笑眯了眼,嘴角因为心情愉悦而上扬。

江南为难地撅嘴:“我怕你负了她。虽然你是我哥,我应该站在你这边,可你刚刚公开了莫妍,现在再去转身找别人,对谁都是个考验。而且以我的观察,叶姐肯定经历过什么特痛苦的磨难,还是能逃出生天都是幸运的那种。她自己一个人带个孩子,平平静静地过小日子,没有男人也不错。我是怕她这种得之不易的生活再被破坏。”

“你说她有个孩子?是亲生的?”江聿森忽然不笑了。

“应该是。我只是几年前见过那孩子小时候的样子,眉眼什么的极其像叶姐。”江南说完还肯定地点点头。

难道向晖这次来b市找他谈生意,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叶紫的这个孩子去的?向晖对叶紫的现状又了解多少?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对了,你去过温室?见过叶姐?我怎么不知道?”江南打断了他的思量。

江聿森深邃地看着江南,“我当然见过她。最近一次见是清明时候我和易飞一起去温室的时候。”

江南想知道那次他们都说了什么,为什么之后易飞再没出现在她生活里,可她觉得她问了江聿森也不会说。

“我把所有事情都和他说了。”江聿森好像猜出她一般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江南握紧江聿森放在桌子上的手臂,紧张的说。

“显然,他的承受力要比你好。”他夹了一片生鱼片放进碟中。

江南松开手,喃喃地说:“什么都说了?然后他就像躲瘟疫一样的躲我?”

“哈哈哈哈!”江聿森反手覆着江南的柔荑,“这不正是你要的效果吗?是你多想了,他是尊重你,就像你尊重叶紫的生活一样。大家都希望对方可以继续原来的安宁。”

“他真的这么说吗?还是你来安慰我的?”江南亮亮的眼睛盯着江聿森,要看进他骨子中去的样子。

江聿森心间抽痛,却还是勉力笑着说:“虽然不是原话,但确实是易飞的想法。你还不知道吧,郑晓东就是在给易飞打工。”

江南摇摇头,手不自觉的和江聿森的交叠在一起。江聿森望着他们十指绞缠在一起,终究是掩不住眸中那一丝融合在凄苦中的复杂神色。

来者不善

向晖在云南的家中有一个大花园,栽满了各式热带花木。他亲自给花园题名为温室,钉了一个木牌悬在花园的大门口。每当他心情烦闷时,就去园子里散步,折些花带出来放在书房、卧室,闻着阵阵花香,他似乎总可以平静下来。

这么些年,他身边总有些女子,但他心头萦绕不去的,还是那抹娇柔清纯的身影。

叶紫爱花,她笑时眼睛会眯成两弯月牙,皱着鼻子嗅花的味道,说:“向晖,你看我们在这里多幸福,一年四季都有花,不像北方还要用温室种花。”

那日向晖剃须时,忽然对这镜子发现自己头上有了白发.那根白头发折射着南方的晨曦,发出丝银光,引得他回顾往事。十年了,那场复仇之仗已经过去十年了,叶紫离开他也已经十年了,他握不到那双温软的玉手已经十年了。

是仇恨支撑着向晖活了这些年,叶家的江家的,他都要一笔一笔讨回来。现在的他,在西南可以称得上是呼风唤雨、亦正亦邪的人物,他的前方还有复仇的目标没有达成,究竟什么时候他可以收手?向晖很想知道。

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算计的生活。

当初那个可怖的雨夜,他手上沾满了叶家的血,叶紫的失踪,他不知道心中是庆幸多些还是遗憾多些。

后来再派人去各个她可能藏的地方找也没有结果。叶紫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全无消息。向晖自审,他只是想寻回叶紫继续他们被诅咒的爱情,估计在叶紫眼中这么疯狂的搜寻无异于是要斩草除根,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了。

他的叶子终于飘走了。

“向总,有你要的消息。”向晖站在落地玻璃前望着斑斓夜景沉思时,助手小涛推门而来,毕恭毕敬地说。

“什么消息?”向晖眼角结出一滴泪,他不愿别人看见,没有回身。

“叶小姐现在也在b市,单身带着一个孩子。”

向晖眉心锁得更紧了,他沉吟了许久,小涛以为他不会有什么吩咐的时候,他忽然发声:“带我去见见那个孩子。”

“喂?”岳元接过电话,哑着嗓子说。

易飞在电话那头皱眉,“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个样子了?”

岳元不出声地苦笑了下,依旧淡定地说:“好像有些感冒。”她听见易飞在那边抽气,又补了一句:“我喝了很多水了。”

“光喝水怎么管用!吃药了吗?看医生了吗?还在上班吧,快些请假回家休息。”易飞一叠声地嘱咐她。

岳元拄着额头,轻轻问了一句:“你会来看我吗?”

“阿元……”易飞还没说完就被岳元打断。

“别和我说对不起。”岳元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每次易飞深情地唤她阿元,紧跟着便是一句对不起抱歉。她厌恶等待自己的永远都是对不起,那么她宁可不要。

“阿元,我很忙。”易飞有气无力地说。他想对岳元好,想给她幸福,可他总是害怕迈出那一步。所以岳元病了他关心,却不会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我知道。”岳元抽了一下堵塞的鼻子,把那句“但我不理解”留在了肚子里。

“好好照顾自己,我晚上给你电话。”听声音易飞已经不那么沮丧了。

“嗯。”岳元等易飞挂机后才缓缓放下话筒。不止一次,她对这段关系感到绝望。岳元将脸埋在双手里,希望眼泪不要掉下来。

“笃笃笃”有人敲门进来了。岳元惊慌地抬起头,脸上挂着病容和萎靡,一一都被进门的stephen收入眼中。

“怎么了,tina?”stephen满脸关切地问,不等岳元回答,他便走过来坐在岳元对面,说:“如果病了的话,我陪你去医院,身体要紧。” stephen虽然是美国人,却是个中国通,而且他坚持用中文和岳元他们交流,他们也就当是陪他练中文了。

岳元浅笑着摆摆手:“不,stephen,我不用去医院,谢谢你。你来有什么事?”

stephen是pw亚太区的新任总裁,上周从香港总部来b市视察大陆区的工作,岳元是大陆区主管行政的vp,所以接待事由都是她负责的。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stephen35岁正当年,正想借这次升迁的东风和中国内地经济的大好形势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所以对此次的大陆之行格外重视。岳元就是因为忙接待他食宿和准备材料才病倒的。

“原本有事,现在换成了别的事——我们去医院,我们去看医生。”stephen说完就站起来等着岳元。

岳元一看他是认真的,有些不知所措:“stephen你太客气了,我还在工作,我发完这些邮件就去医院。”

stephen说好,那我等你发完了一起去。

岳元硬着头皮查邮件回邮件。看着荧荧的电脑屏,岳元的眼睛不停的张合,头愈发的沉。

终于,在点开财务部的一份收支报告时,岳元头一重,梆地倒在了键盘上。

“你想怎么样?宇华是谁的孩子都与你无关,你不要再接近他了。”叶紫把儿子叶宇华关进家门,在门外对送他回来的向晖说道。

向晖不怒反笑,“可是我答应小华明天去游乐场了,我不想让儿子失望,他想去。”

叶紫从来没想过再见向晖会是这种场面。今天她去接小宇华的时候,老师说已经被人接走了。叶紫在b市没有亲戚,朋友也不多,一一打过电话去问也都说不清楚。她痴痴地走回家,照常做饭。正对着一桌子饭菜发呆时,向晖就敲门把叶宇华送了回来。

“他想去我自然会带他去,你是厉害,有本事你在这里杀了我呀?!你把我和宇华都解决了才省心!”叶紫面红耳赤地发脾气。

向晖脸憋得通红,胸膛因为生气而胀得老高,手指着叶紫想发火却突然泄气笑了:“你这个女人呀……”话音未落,便双臂一揽,把叶紫拥入怀中。向晖感慨,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柔软馨香。

叶紫挣了几下,却被向晖抱的更紧,“向晖,你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不。”向晖把下巴搁在叶紫的肩窝,附在她耳边说:“叶紫,我们和好,好不好?别闹了哈。”

叶紫一听就怒了,再一想自己还在仇人的怀里愈发恼了。“向晖,你做梦!你害了我全家,这个仇我是没机会和你算了,你就该庆幸,还要要求我和好?我是没有你有能耐,我躲了你十年最终还是被你找到了。你一句‘我们和好吧’我就该感激涕零地做你的女人?你以为这就像我们小时候过家家吗?这是仇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向晖静静听叶紫说完,知道她这些年过得不容易,自然是有怨言的,再加上深重的家仇,任人再豁达的心胸恐也难释怀。

“叶紫,我们都不小了,你看小华都已经是小学生了。我们再这样折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怨我恨我,我都明白。可我***就是不争气,没有办法忘了你。”向晖说到这里时已经红了眼眶,他稳了稳情绪,才接着说:“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真的。只要你和孩子回到我身边,叶紫。”说完,他握住叶紫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用一种近乎乞讨的眼神望着她。

叶紫缓缓摇头,“我们没必要勉强自己在一起。宇华和我生活在一起很好。只要你不要再介入到我们的生活里,我就很知足了。”

“叶紫,宇华需要一个父亲。”向晖坚持。

“现在社会上的单亲家庭多的是,但宇华会是其中最幸福的一个。叶紫我再无能也养得活养得好宇华。”叶紫说得理直气壮、昂首挺胸。

“可我已经告诉小华,我是他的父亲了。”向晖笑得有些无赖,无赖得让叶紫产生狠狠揍他一顿的念头。

江聿森熄了火,瞟了一眼放在副驾驶位置的请柬,还是拿了起来走了。

他和莫妍可以约会的地点少之又少。从前莫妍还只是个到处走穴的小模特时,他们甚至还会去吃路边摊。现在莫妍在时尚界是呼风唤雨型的人物,新上映的电影也是叫好又叫座,真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江聿森是商界有名的青年才俊,虽然一直低调行事不在媒体上露面,还是被莫妍的狗仔队挖了出来。富家的身份和传奇的商业故事,使得江聿森也迅速被媒体追捧。

江聿森一再警示部下,说不要让他过多的出现在媒体上。谁知软硬兼施,这帮媒介却都不买账,接着追踪江聿森的举动。虽然有些无奈,江聿森还是只好无奈的配合媒体上把他宣传得神乎其神的形象,至少先为企业赚些无形资产。

“你怎么到的这么早?”江聿森看见座位上的莫妍诧异道。因为这家餐厅的饭菜做得既贵又难吃,所以客人比较少,江聿森和莫妍时常到这里点了菜不吃,只图它这里幽静的环境。平素他们为了减少麻烦,都会准点到,谁都不早到,免得被狗仔队发现。

莫妍没有化妆,大波浪的栗色头发松松挽了,只穿了件宽大的乳白色小衫和黑色铅笔裤。“有人威胁我。”她脸上有淡淡的不安,说完就看着江聿森。

江聿森拉过椅子坐下,把请柬给莫妍,边翻菜谱边说:“这是辰翔庆祝上市的酒会,你和我一起去吧。”

莫妍半信半疑地接过烫金的请帖,还是忍不住地问他:“聿森,我很害怕。我觉得这次这些人来者不善。”

“怎么这么说?”江聿森抬眼,合上菜单说。

“昨天,我收到一封快递,里面是一沓照片和我原来的录影带的copy。”莫妍不安地说。

江聿森思考时习惯性地轻拢眉,沉吟片刻,问道:“是你什么时候的片子?你知不知道现在谁知道那个时间段的事?最近有没有惹到什么人?或者是谁来报复的?”莫妍在去美国前和初到美国时,都因为生活潦倒而拍过一些可大可小的片子。她和江聿森在一起后,江聿森为她将这些前科一一洗掉,几乎就没有什么人知道或者是愿意提这件事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故事重提了。

莫妍摇摇头,轻轻抚着请柬边缘说:“我一直是能忍就忍能让就不争,再说了,哪个女星背后没有一些债?我的事儿翻出来了就翻出来,我就装无辜装可怜就能蒙混过关。”

江聿森咦了一声,“那你这么担心是为了什么?”

“你不好奇那些照片是什么?”

江聿森歪歪头:“是什么照片?”

“你和江南在一起的照片。”莫妍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江聿森。

舞会

江南笑着扬扬手里的信封,手指轻轻叩叩郭郭的桌子,炫耀说:“辰翔的庆祝酒会,怎么样?去不去?”

郭郭抬头,摘了眼镜,露出欣慰的笑容:“快交代,你是我肚子里的什么虫子,怎么知道我想搞到这个的入场券。”

“起开,少拍我马屁。”江南斜斜地坐在郭郭办公桌边边,“你整天介连正经的业务都大撒把,就研究我们家的辰翔,我这么冰雪的人,还不了解腻的花花肠子?”

郭郭大笑着向后靠在转椅上:“江南,说你笨,可有时候还是不点就通的嘛!”她又正正神色,说:“你别说我乌鸦嘴,我总觉得这次辰翔发展的这么顺利,不是什么好兆头。”

江南耸耸肩,“这些你不要和我讲,我是江聿森的米虫。他打理家里的事,对于辰翔我还真的不很清楚情况。”

郭郭有些尴尬,她不太好意思见江聿森,两个人虽然都看得开,可终究是不方便独处的。“我打过电话给他,他不是很放在心上。也是,你们江家家大业大,一个小公司出点问题也不会怎样。”

“呸呸呸!”江南啐她:“这话真酸。我问过我哥的助理陈瑟,她说辰翔是今年集团的核心项目,是利润率的最大贡献部门。整个集团都在关注辰翔,你没看连个上市都要搞这么隆重,请了许多大媒体。那个怎么说来着?牵一发而动全身。辰翔现在就是江氏的一个杠杆的支点,四两拨千斤。说我哥不重视是不可能的,但他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总是信他的。”

郭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拆开信封拿出请柬打开看,“哇!居然还有舞会耶!好华丽喔!喂,你去不去?”

江南愣了下,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去吧去吧,你不是说你大学时候是学校的华尔兹舞后么?正好这里有两张请柬,我们一起去!”郭郭计划地兴高采烈。

江南连连摆手:“我那是吹牛,你也信?这里面有一张是给沈喜宝的,你总不能不带个舞伴吧。”

这下变成郭郭垮脸了。

那天她过生日时,沈喜宝神奇般的出现,让她以为是场梦境。可第二天醒了之后,沈喜宝不在身边,她的失落感更盛从前。跑去酒吧醉酒却阴差阳错地遇见江聿森。江聿森实在是个明晃晃的钻石王老五,郭郭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做到江氏的董事长夫人,那会是何等惬意的生活。但她终归是想想而已,但江聿森暧昧不明的态度却无形中让她的小心动了动:也许,她可以过上那种贵妇的生活。

后来喜宝找她解释,说那晚她喝醉了,吐了一身,他给她换好衣服安抚她睡下后,就凌晨了。下楼去买了早饭上楼,却发现她和江南已经上班不在了。郭郭心中再不忍却还是拒绝了喜宝。她不想重复之前的路,她喜欢现在这种自由的生活。她劝自己:人谁没有几次失意,人谁没有几道疮疤。全当沈喜宝是她背后的一道疤了。可沈喜宝却是“任尔东南西北风,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在zj的大厅门口,在郭郭家门口,展开了全方位的贴身战。

郭郭有次冲他大骂:“沈喜宝!你有没有点自尊?我都把话说这么绝了,你还这样不依不饶的。你再纠缠我,小心我去报警!”喜宝却缓缓地说:“郭,我以前就是太要尊严了,把你的那些也要了来,所以现在我还你,我在你面前没有自尊。”一句话把郭郭气得骂也不是走也不是。

江南有次见到沈喜宝,抱着个保温杯守在zj门口等郭郭,说是给她煲的绿豆沙祛暑。时值暑伏,江南便领他去办公室见郭郭,郭郭却连江南一起哄出去。还警告江南不许再为沈喜宝说好话。江南看不通郭郭的心思,她实在是觉得沈喜宝在现在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为何郭郭却不懂珍惜?不知是人在局中看不清还是一物降一物的原因。

江南依旧是不时地给沈喜宝创造机会,包括这次的舞会。

说起华尔兹来,不能不让江南怀念大学时代的舞蹈课来。

江南的学校男女生比例失调,女生占了七成。所以男生占尽便宜,不仅能讨到美女做老婆,在学校的各个活动中也分外吃香。

到了体育选修课的时候,体育舞蹈是个热门。课上主要教授华尔兹,还穿插一些恰恰、平四之类的交谊舞。对于校园里的学生来讲,这样的体育课可谓是别开生面。而选课之后的选舞伴更是别开生面。有情侣一起选课的,有托各种关系找同学做舞伴的,还有在学院bbs上列出身高之类发帖求舞伴的。

江南也凑热闹选了这门课,当时她还不是易飞的女朋友,舞伴是同学的老乡。那个同学把老乡介绍给江南时还挤眉弄眼地提点江南:“好好珍惜机会噢,这个男生条件可是我们学校里几个不歪瓜劣枣的单身汉之一。”也确实,虽然没人这么说,可好多人都把这个当作一个发展恋情的机会。不说要面对面手握手地跳一个学期的华尔兹,单是“舞伴”这个词,听上去就很具暧昧气质。

江南每周最紧张的就是上舞蹈课的时候。不敢穿得邋遢被别的女生比下去,又不敢穿得花哨让人误会她上课的动机。那个男生高高瘦瘦的,手长的修长利落,身上带点清淡的皂味,江南说不心动是假的。

结果跳了一个学期,考试的那节课,她舞伴却迟到了。江南等着他的时候,发现舞场里有个男生,风度淡定从容,舞姿标准雅致,嘴角边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笑如春山。那人便是易飞。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华尔兹师出名门,许多女生便会在考试时候找他做舞伴带她们,以求高分。

等舞伴气喘吁吁地跑来,和江南解释说刚刚是去安慰生气的女友时,江南才痴痴地从易飞身上移开视线,知道自己这么失败,舞伴竟然在和她跳舞的这个学期交了女友。

后来江南不忿地把这件事讲给易飞听,易飞就笑说:“那以后我做你的御用舞伴怎么样?”江南故作不屑地摆摆手:“嗯,准了。”

那时的笑话还犹然在耳,可江南和易飞早已分道扬镳。

辰翔的庆祝舞会是在本市顶级豪华的半岛酒店水晶厅举办的。

江聿森说要看看郑晓东,坚持让江南和郑晓东一起来参加。江南撇嘴说:“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你们不是在一起做辰翔的企划么。那么奢侈的地方,我还要去再买身礼服,我穷!”江聿森第二天便送来一套湖绿色的小礼物来,他说他想看看郑晓东站在江南身边是什么样子。江南鼻子有些不舒服,听他这话颇有些父亲嫁女儿的感觉。

郑晓东今天穿一套定制的白色西服套装,面料考究,做工精致。他还特意做了发型,借了于青的宝马开车去接江南。

见到江南那一瞬,他就再移不开眼去。

浅浅的绿把江南白皙的皮肤衬得剔透娇嫩,低低的v字领口含蓄的泄漏出江南的好身材,高腰线、不规则的裙摆设计,让江南高挑玲珑的身形宛如在水一方的仙子。

“喂,走啦,要晚了。”江南被郑晓东看得赧赧一笑,催促他。

江南和郑晓东到的时候,正赶上江聿森在台上讲贺词。他眉眼斜飞入鬓,腰背挺直,讲话时吐字沉稳,声气如虹。江南没见过这样的江聿森,才知道原来江氏企业的掌舵人是如此有雄者磅礴之势。

江南回头看郑晓东,正发现他朝一个地方点头致意,寻过去,她一错神,竟然是易飞。

“江南,易飞是我的boss。”郑晓东微微低头,在江南耳边说。

“嗯,听说了。”江南勉强笑笑。

自从那次江南撞见郑晓东和安澜在一起之后,她就对郑晓东不咸不淡的,郑晓东不得要领,追问她原因,江南不肯说。还是江聿森知道后提点他说江南吃味安澜,估计还怨他说谎。郑晓东喊冤,他那天是提前和安澜有约,说了怕江南吃醋不高兴才扯谎的。谁知正撞在枪口上,反倒适得其反了。江聿森拍拍他的肩,说:“这次舞会,给你个机会好好表现呀!”

“还生气呢?”郑晓东拉过江南的手往厅里走,语气温柔。

“没有。”江南四处寻找郭郭和沈喜宝的身影。

“其实,我倒是很高兴你生我气。”郑晓东笑得坏坏的。“至少说明你在乎我。”

江南停住脚步:“你少臭美了,你爱和谁逛街和谁逛街,关我什么事?我们本来就没关系,你连个陈世美的黑锅都不用背。”

郑晓东举手投降,“行行行,我错了,原来你吃起醋来能开十个醋厂。”

江南踩他脚:“你还敢说我!我这叫有自知之明,我没有人家温婉可人,年轻漂亮。你这叫弃暗投明,我得贺喜你呀。”

郑晓东痛得直咬牙,“不带这样挖苦人的,你可是我好不容易追来的老婆。说什么也不能把你弄丢了,我就赔大了。”

“你说清楚了,谁是你老婆,我连女朋友都不是。”江南知道刚刚踩得狠,话也说得绝,可还是嘴上不饶人。她见了郑晓东就斗志昂扬,不复清高。

郑晓东脖子一梗,眼睛眨了几下,知道江南是在乎他没再告白,她还没名没分。

“江小姐。”身后忽然有人唤江南。

舞会2

25

两人双双回头看,原来是着黑色礼服的沈喜宝。他紧张地拽拽衣角,憨憨笑了,说:“江小姐,谢谢你,送我请柬还送我礼服。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了。”

江南替喜宝整整衣领,说:“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郭郭。她这人就是嘴利,但心不坏。她要是态度不好你就多忍忍。我知道她这么些年都没忘了你。”

喜宝摇摇头,“我对她什么要求都没有,能再见到她我也就知足了。”

江南刚要张嘴再劝喜宝别灰心,眼角余光却扫到了独自一人入场的郭郭,赶忙指给沈喜宝,让他去陪她。

“真看不出来,你还兼职媒婆。”郑晓东看沈喜宝走远,打趣江南道。

江南知道郭郭不会给喜宝请柬,就另外送了一张给他,还附赠一套阿玛尼的西装做礼服。

“你见过我这种倒赔钱的媒婆吗?”江南瞟郑晓东一眼。

“您这是买一赠一了。哎,那个就是莫妍吗?比电影里还好看耶。”

江南顺着他眼光看去,果然,娉婷站在江聿森身边的美女不是莫妍还会是谁?莫妍穿了一条丝绸质的桃色长裙,裙摆微微拖地,身材高挑的她看上去仿佛是一棵妖娆的树。

等等!江南揉揉眼睛,莫妍旁边的一对男女,女子看上去好像是温室的叶紫老板呀。

她没看错,那正是被向晖挟持而来的叶紫。

向晖的投资范围极广,房地产、金融服务、it、零售业,甚至莫妍所在的经纪公司也是向晖名下的产业。所以此时莫妍正和大老板向晖谈得开心,叶紫碍于之前和向晖达成的协议才会陪他来参加舞会。她也只得在旁边听着,只在和江聿森目光交汇时微微颌首算是打过招呼。

江聿森很吃惊叶紫会和向晖一同出现。向晖在辰翔的海外上市中参与了很多,列席酒会是理所当然,素来风流的他带女伴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叶紫站在他身旁却不那么当然。江聿森心下盘算:什么时候一定要找机会找叶紫了解下情况。

“江南。”身后又有人喊她。

江南思忖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惦记她呢,转身却看见是岳元。郑晓东刚刚说去卫生间,留下江南在厅里闲逛。江南自然知道岳元是作为易飞的女伴出席的。她微笑着点头致意:“岳小姐,好久不见。”

岳元带些歉意地说:“江南,之前我对你有做的过分的地方,希望你能包涵。”

江南想了下,除了她戒备的眼神和那次突兀问她是否还爱易飞之外,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我这人记性不好。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江南,郑晓东是真心对你的,你要好好珍惜。”岳元拍拍江南的肩,说的意重深长。那时在n市,郑晓东在知道了她对江南的敌意后,找到岳元,告诉了她易飞和江南是同母异父的兄妹,绝无可能在一起的,要求她在知道了这些之后放江南一马,不要再在江南面前揭她与易飞的旧伤了。

江南笑了:“岳小姐,你这么说,我又要开始担心你要和我抢晓东了。”

岳元愣了下,“在他心里没人比得上你的。”

江南两颊飘上浅浅的红晕,抬眼想客套几句,岳元眼光却越过她,对这江南身后微笑起来:“易飞。”

江南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再一想觉得事已至此应该大度些才好,便转身看向走过来的易飞,弯弯嘴角,淡定地笑了笑。

易飞是第一次看见这般的江南。一身华服丝毫掩不住她的潋滟优雅,恰到好处地把她的气质和风情流露出来。“江南,好久不见。”他迅速的整理好表情和思路,同江南寒暄。

“你们聊,我去那边拿杯果汁。”岳元轻轻握握江南的手臂,笑着走开了。

易飞和江南都错愕地看着岳元走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有些冷场。

“may i?”易飞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意欲请江南跳舞。

江南的思维不受控制的飘回学生时代,却又被她硬拽回来,看着易飞伸出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约了她的第一支舞,易飞你要等下一曲了。”江南犹豫时,江聿森忽然出现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说道。

“江董,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吧?”易飞站正,挑眉说到。

江南知道江聿森是要为她解围才胡诌说约了首舞的,但易飞并不知道他们并没有约定的呀,怎么还会说什么对他不利的“先来后到”的话?

江聿森眼睛不离开江南,毫不在意地回道:“多谢易总指点。”江南仰头对上江聿森的凝视。他的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震得江南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就在江聿森和易飞僵持的时候,却听见郑晓东在台上开始说话。

原本已经人生鼎沸的水晶厅,因为郑晓东突然出现在台上拿着麦克说请大家注意而重新瞩目在台上的人。

“今天是辰翔的庆功宴,我希望借这个东风和好运做一件私事。”郑晓东笑得邪魅,一双黑瞳晶亮地锁住江南的身影。

“有这样一个女孩,她总是为别人笑,但自己却活得寂寞。她宁愿自己被指责无情也不愿别人承担她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她为了自己的好友,宁愿做个吃力不讨好的媒婆。我喜欢这个女孩,希望能让她笑,不仅为别人也为了她自己的幸福而露出会心的笑。她一笑,我的心就变得很软很软。大家不要笑我……”郑晓东说到这里清俊的面孔可疑地红了,宴会厅里人们都停下活动,认真听他说话,想看看这个男人要耍什么浪漫的事。

“我原本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但人总归是不能说大话。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遇见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爱了。人生本来就匆匆,我想把握住她,也希望她给我这个机会。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花言巧语,我只说一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绝不让你失望。江南,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就请同我跳完这支曲吧!”

郑晓东站得离江南那么远,可江南还是被他炙热的目光烧红了脸。

水晶厅里的人都开始左右环顾寻找那个叫“江南”的女孩,乐队也适时的开始演奏舞曲,一时气氛掀起了小高潮。

江聿森和易飞对望了眼,却一致地摇头笑了。他们都忘了,江南的身边已经有另一个更合适的守护者,他们应该放手了。

很快的,相熟的,陌生的,人们都将目光投向了江南,期待着这浪漫表白的女主角能答应那个莽撞却真挚的小伙子。

江南低着头,脑袋里空白一片,只有郑晓东在说: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她回视他,却觉得迎上的是刚刚江聿森那内敛深邃的眼。

不知道是那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开始带头鼓掌,喊着:“和他跳舞。”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阵营中,大半个舞厅都在边鼓掌边重复着一句话:“和他跳舞。”

郑晓东走下来,缓缓走到江南面前,站定,等着她的答案。他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可江南已经听见他紧张的心跳和恳切的呼吸。

很多女孩在小时候都收到过八音盒的礼物吧?有个小小的人旋着舞步伴着音乐翩翩起舞,有的是芭蕾女孩,有的是相拥的男女。江南的书柜里也有一个,她喜欢看上好弦听着叮咚的圆舞曲看小人快乐的转着舞着,看着看着,她就会忘记很多事情。有时是悲哀的事,有时是愉快的事。江南少女时也做过这样的梦:一个王子从天而降,执起她的手,邀她共舞一曲。

江南抿抿干涩的嘴唇,小心地对郑晓东说:“你如果不怕被我踩坏这双鞋的话,我想我会说好的。”

郑晓东冲过来牵过江南的手就把她拉进了怀里,哪还管什么华尔兹了。大家见状纷纷起哄,热闹的一波接一波。

江南头靠在郑晓东胸前,仔细听着他一下接一下的心跳,心甘情愿地沉沦在他给的甜蜜中。

“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郑晓东轻拥着江南起舞时,悄声说,“万一你要是不答应,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什么才叫这辈子完了?父母生老病死,自己走投无路,才是真的生活无望了。不过一支舞而已,你至于这么夸张么?”江南忍住笑意说。

“你果真是不容得一点虚张呀。”郑晓东服输地垂头。

江南隐蔽地捶他一下,“你蒙我的还少?快点交代!”

“yes,madam.”

“你知道我和易飞的事情,是不是?”江南要一解疑惑。

郑晓东想了一下说:“易飞的父亲易渡江爱上了军区医院的护士穆安,两情相属,可易家却不同意这段婚姻,认为门户不适合。易家在军界也算是有头有脸,怎么能容得下一个普通出身的小护士做媳妇呢?易渡江一恼便带着穆安私奔了,有了易飞。两个人和家里脱离了关系,经济不稳定又要养孩子。易渡江终于过不下去这样的生活,带着孩子回了易家。穆安找去易家却被婆婆赶了出来。失意之极时却遇见了你父亲江一北,再次结婚,生下了你。后来江聿森送江尔北的骨灰回国时,知道了你的男友就是易飞时,将从他父亲那里得知的故事告知你。你去找父亲对质时,却发生事故,江伯父心脏病突发而亡。你便潜心生活,为自己几乎超出伦理的恋情而自责地惩罚自己。”

“郑晓东,我怎么忽然觉得你不去做编剧都可惜了这份编故事的功力了。”江南很惊讶郑晓东竟然知道她的家事这么清楚,又忽然觉得听他这般一讲,那些纠缠的往事也如云烟过眼了。

“至于你们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郑晓东右手扶上江南的腰,嘿嘿一笑说:“即使有什么我也不怕了,有你给我撑腰呢。”

江南陷入沉默,在郑晓东面前她如同一张白纸,而安澜终究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关,并不会因为他们确定关系而解决。她和郑晓东可以走到永远那么久吗?

第 26 章

26

郑晓东最近春风得意,见人三分笑,不见人也笑三分。于青和公司里的人都打趣他说他是新郎官上任三把火。他也不恼,说:好呀好呀,借你们的吉言,我还真想早点结婚。

江南工作虽然忙,还不时地加班熬夜,但还是不忘了闲时给郑晓东送些爱心便当,买个领带之类的,做个称职的女友。郭郭夸她说,零智商的热恋女人们果然比较漂亮。江南怒,郭郭就赶紧再加一句:“可怜我这种高智商的女人只好孤独的单身着。”

两人在人前大晒甜蜜,但人后,江南总觉得缺少些什么,想追根溯源找到原因,却想破脑袋也捉不住那缥缈的答案。郑晓东不好吗?不是。他人帅气,有能力,性格温和,待她更是如至宝一般。可郑晓东好吗?江南却答不出来。

“你这就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咱们组的小谭。你还记得上次去n市,那男的还找她看梅花吗?后来她说,那人后悔了,想和她再续前缘,要小谭留在n市一起发展。小谭还说要考虑,我就骂她说考虑什么?他后悔的是什么?是后悔没把小谭留在身边,而不是当初和她分手。要是那男的现在什么都有了,我就不信他还会和小谭这里甜言蜜语。”郭郭一口喝掉杯子里的咖啡,恶狠狠地说。

昨天小谭来和郭郭谈,说要辞职去n市找她前男友,现在组里正缺人手,又是年中核算的小高潮,小谭心细认真,是把好手,她这样一走,对郭郭是个很重的打击。

郭郭继续和江南抱怨:“你说,联辉的严总对咱小谭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而且还是三十不到的有为青年呀。小谭漂亮得体,气质也好,还会愁嫁?还要去吃回头草?”

江南也叹口气,安慰郭郭说:“严总再好,他不是小谭的那杯茶,n市的前男友再差,小谭就好这口了。”

“哼,你说得倒轻松。”郭郭哼了几声,还是没消气。

江南也喝咖啡,不再说话。

道理那么多也都是一样,讲给别人时容易,自己做起来,万斤重担就压下来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午夜梦回还在想的事情:自己是不是郑晓东的那杯茶?

记得他们去看电影的时候,江南问过郑晓东爱情的味道是什么。郑晓东说江南吸引他的在于她的神秘。那么,是否当郑晓东看清了她之后他们的这段情就告终了呢?

江南很害怕。

“我的青春,也不是没伤痕,是明白爱是信仰的延伸……”江南的手机铃音把她和郭郭一起从沉思中唤醒。

江南简单说了几句便准备结帐离开。

“谁呀?郑晓东?”郭郭问。

“嗯,我们约好了一起吃午饭,差点忘了。”江南匆匆地就走了。郭郭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江南和郑晓东约在霄云路上的一家泰国菜馆,餐厅不大,但极富小资情调,菜品也做得十足正宗,郑晓东很推崇的一家店。

江南奋战甜辣虾的时候,郑晓东正在给她讲冷笑话。“一个人对着大海讲笑话,结果消失了。是为了什么?”

江南眼皮都不抬一下,随意地说:“海啸了。”

郑晓东轻哼了声,捏捏江南的脸蛋,说:“我怎么有这么个聪明的老婆呢?”

“你们男人就是受不得女人太聪明。”江南用筷子点着郑晓东,“大男子主义!”

郑晓东拔撸开她筷子委屈地说:“老婆大人冤枉我,我回家就去跪算盘去。”

江南笑骂他:“你别虐待人家算盘。蒜是蒜他妈生的,盘是盘他妈生的。让你压在身子下面还了得?”

郑晓东顺势握住江南的手,邪邪一笑:“你心疼算盘,那就替他们让我压压?”

江南拿筷子头狠狠敲他脑袋:“你个小破孩儿,跟谁学坏的?”

郑晓东就扮小孩状,揉揉头上被江南敲的地方,说:“你们地球人太复杂了,我要逃回火星去!”

江南大笑,向后靠在椅背上,眼角不经意扫到门口,有两个女子推门进来了。

“小谭!”江南朝门口方向招招手,无巧不成书,刚刚和郭郭聊起她,竟就遇见了。

郑晓东背对门口,也回过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被呛到:和小谭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正是安澜。

江南在认出安澜的一瞬也有些惊诧。真是无巧不成书,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再说她和小谭工作那么久,小谭去了n市之后不知何时再见了,总要珍惜和她相处的机会,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心眼而弄得大家尴尬。

“南姐,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吃。”小谭拉着安澜走过来打招呼,显然她对见到江南也比较兴奋。“她叫安澜,是我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我那时和她合租一所公寓。”

江南起身,欠身说道,“我们见过的,安小姐。那次爬山……”

安澜笑起来有加州阳光的味道,灿烂斑斓得耀眼:“我当然记得了,你的名字很好听,江南。”

小谭愣了下:“你们认识?”

郑晓东咳嗽了下,指着安澜说:“我还做过安澜在b市的导游。”

小谭恍然地哦了一声,便有侍者来询问她们是否定桌了还是和江南他们是一起的。这时正是饭点,餐馆座位不多,都已经满了。

郑晓东询问似的看看江南,江南忙说:“和我们做一桌吧,再加两个菜,我们也才开始。”

郑晓东妻唱夫随:“嗯,我今天拿了奖金,我请客。”

安澜拉过椅子坐在郑晓东和江南之间,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席间郑晓东继续说笑话和谜语给大家听,安澜听得津津有味,她中文不好,很多隐晦的意思和双关语都不理解,就眨着眼睛问为什么。江南总能猜出其中的玄机和花招来,又不愿打击郑晓东的积极性,只得戳着筷子眯眯笑着看郑晓东耐心地安澜解释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一顿饭搞得有些吃力。

原本她和郑晓东说好吃完饭一起去南锣鼓巷走走,可中间接了一个电话后,江南不好意思地冲郑晓东笑笑说公司有事要开会,然后问安澜有没有兴趣和他去逛逛。“那里有几家店有不错的咖啡,而且主人很随和,装修摆设又肯花心思,很值得一去。不会让安小姐失望的。”江南劝道。安澜自然击掌说“好呀好呀”,郑晓东若有所思地拉着江南的手嘱她路上小心,然后和安澜一起走了。

小谭是开车来的,问要不要送江南去公司。

“不去公司,你要是顺路的话送我回三元桥的家吧。”江南调皮地说。

小谭挑了下眉,说好。

其实江南很少坐别人的顺风车,要求别人专程送她更不是她的风格。这次是因为,她实在是想问问小谭对失而复得的男友的看法。

小谭一边开车一边问她:“南姐,你怎么没买车呢?没考驾照?”

“不是。”江南是有驾照的,但是因为父亲是死于车祸,她对开车有些畏惧,所以迟迟不肯自己开车。江南也觉出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又说:“小谭,你的辞职报告公司批了吗?去n市有找好的工作了吗?”

小谭摇摇头:“南姐,其实我对去n市一点把握也没有。我在他那里摔过一次跟头了,可还是不长记性。你说我这是不是就是犯贱呢?”

江南轻笑了声,说:“换了我是你,我也会的。”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在思量心事。

其实那个电话不是叫江南回公司的,而是江聿森打给江南问她想吃什么,他今天要亲自下厨。

江南因为上次忘记钥匙而有家不能回,所以听取江聿森的建议,在自己家门口的小滴水观音花盘下放了把钥匙备用。这样,既防止她无家可归,也方便江聿森照顾她。

当她一开门时,便闻见扑鼻的香味从厨房传来。急急地换了拖鞋,江南便往厨房跑。“你在我厨房搞什么?弄得这么香。”

江聿森系着围裙站在操作台前,正一手握胡萝卜一手拿菜刀,油烟机呜呜地响着,听见江南夸张的声音,他一扭头回看她,却一下子把江南逗乐了。她走进来,巡视了一下她家的冷宫厨房,随手抓起一旁切好的火腿,嘟囔着嘴边吃边说:“你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江聿森一急,就拿着刀冲过来,凶道:“馋猫,那个是我要做青芥火腿的原材,不许都吃了!”

江南被他一吼差点噎到,边咳边说:“我不吃就是了,你先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商量。”

江聿森低头一看,自己还拎着菜刀,也是一笑,把江南往外面推,说:“出去等吧,厨房油烟味重,没空调怪热的。”

江南还想继续在厨房混吃混喝,却屈服于江聿森的暴政,只好回客厅啃水果等饭吃。

她对江聿森的厨技是很放心的。她调侃他说:“江少,你这么多才多艺,以后谁娶了你一定很幸福。”

江聿森的中国菜不很拿手,只有少数几个诸如佛跳墙、宫保**丁、糖醋排骨、清蒸鱼之类的做得出众。因为他小时在国外呆的时候比较久,这些中国料理都是传自他父亲,所以范围也只限于江尔北喜爱的几道菜式。江南的优点在于她知足,所以甘于做他中国菜创新的小白鼠。

但日本寿司、意大利菜、法国菜他却做得精致美味,吃得江南忘记了什么叫减肥。那道法式烤鹅肝,更是让江南诅咒b市所有的鹅都得脂肪肝,然后让江聿森烹给她吃。据江聿森说,他这些绝技都是得自他在国外时的几任女友,“当然,日式料理是我妈的真传。”他还补充道。

第 27 章

27

“煮了绿豆沙、煲了牛蒡排骨汤,饭前你想喝哪个?”江聿森左手碗右手勺地出现在客厅。

江南刚张嘴说要喝绿豆沙,江聿森就说:“还是喝汤吧,有营养,你那么瘦该补补。绿豆沙放厨房里以后也可以做甜品。”说完又钻进了厨房。

江南耸耸肩,继续看电视。心想: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她再想想,又猛地起身进厨房,问他:“今天刮什么风?你怎么来给我做饭?”江聿森不轻易下厨,难得的几次,基本都是江南软磨硬泡求来的。今天他这么体贴地做饭,她要先掂量下自己是否受得起。

江聿森不屑地瞥她一眼,说:“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江南一听就知道少爷今天刮得是雷厉风,火气大得很,不能惹的,便乖乖闭嘴走了。不出一秒,她又冒出来,“哎哎哎,你别恼,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对着大海讲笑话,突然就消失了,是为什么?”

江聿森停下手里的活计,皱眉想了想,依旧不知所以然,就摇摇头。

江南大笑,说:“你还不如大海呢,笑都不笑下。答案就是海笑了。”讲完就满意地走了。江聿森又想了几秒,才笑着摇首继续切菜。

晚饭江南吃了甚多。一则午饭吃得费力无趣,二则江聿森将她的口味把握得极好,让她放不下筷子。

吃完饭,江南端出绿豆沙给他,就卷着袖子进厨房洗碗。江聿森想拦她,说女孩子的手要常保十八九才好。江南踢他说:“我岂止仅仅是一双玉手常保十八九?!”江聿森笑而不语,就靠着门框,捧着用玻璃碗装的绿豆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说的无所谓就是些公司杂事,江南戴着塑胶手套刷着碗碟,却灵魂出窍般觉得自己是个业已结婚生子的家庭主妇。都怪厨房的灯不够光亮,温馨的色调让她神思恍惚。

江聿森晚饭时喝了些啤酒,便把车放在江南家,准备打车回去。江南吃得有些腹胀,就说:那我送送你吧,顺便散步了。

两个人下楼,绕着江南的小区花园走了一遭,江聿森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赶江南回家睡觉,然后自己打车走了。

江南打着哈欠走到楼下,却看见楼前停着一辆别克,一个人倚着车抽烟。烟头一明一暗地照着他的脸,看不出情绪来,只觉得他眼中满是暴戾。

江南抿抿嘴唇,朝着他走过,经过他时他也没出声。就在江南以为他不会理睬自己的时候,郑晓东突然扔掉烟,出手拉住江南,鼻翼一鼓一鼓的,说道:“我哪里不如他?他就那么好?我就那么糟?”

江南被他拽的趔趄了下后站稳,说:“他?谁?郑晓东,你干吗突然发脾气?”

郑晓东这时才抬眼看江南,她发现他已经双眼赤红,像只受伤的小兽,看得她心突然就软了。“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

他别过头,牙关紧紧咬着下唇,许久才说:“江南,你喜欢我吗?你从来没对我说过。”

江南笑了,想摸摸他的脸却被他躲过,她也不恼,说:“怎么着?就因为这个生气?”

“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无聊的小女生,你不说我也不会强求着你。可是,江南,你对我再好,我都感受不到你的爱,你说这是为什么?”郑晓东说时音气涩涩的。

江南低眉,不知道说些什么。郑晓东是个敏感的人,她都感受到的问题,他怎么会觉不到呢?

“你答应和我交往,是不是碍于面子?你同情我,嗯?”他继续说,“其实,你吃安澜的醋我还有些小兴奋。我很讨厌你看我时无所谓的样子,可你就算做了我的女友,却还是那副样子。你没感觉吗?你陪我吃饭,逛街,看电影,打高尔夫。你送我东西,给我做小甜点……可是,我觉得我和你的一个客户没什么差别。”郑晓东终于回过头看住江南。

八月的天气,还在三伏中,夜风吹来也不凉爽,反而有些湿粘。江南烦躁地擦擦额头的汗,低声说:“对不起。”

“也许我在你眼中并不达标,但我是很认真对待我们这段感情的。”郑晓东停了下,音调稍低:“至少,我不会把你往情敌的怀里推……”

江南大睁着眼看他。

“江南,你要我把你怎么样才好呢?你要我把我怎么样才好?”郑晓东竟背过身去,双拳狠狠砸在车上。

“晓东。我27了。”江南把手轻轻放在他背上,“我很多年都没有恋爱过。可能对该有的表达做得不好不够。但你不该质疑我对这段交往的认真程度。我是深思熟虑过才会迈出这一步的。”

“我想做你喜欢的那个人。而不是不得不喜欢我。”郑晓东挺直腰背说,“安澜是个好女孩,她今天如你所愿得向我告白。江南,你说我是该说你大度呢还是该说你无脑呢?”

“我……”江南语塞,她虽然迈出了这一步,却还是留了一只脚在门外,她无法安心地把自己交给郑晓东,所以,理亏的是她。

“江南,你心里的那个人,”郑晓东抽抽鼻子,故作玩笑地说,“不会是江聿森吧?”

如果郑晓东正面朝着江南,她一定已经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了。现在,她只是默默地拿开手,咬着牙让自己冷静,说道:“晓东,也许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说完就抽身走了。

江南那晚失眠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爱易飞却差点失了纲常伦理;和郑晓东交往却提不起兴趣来,还为他牵红线。唯一和她亲密的异性却只剩下自己的堂哥江聿森了。

爱,是个什么味道?她真想知道呵。

“爱是什么味的?”郭郭转着笔重复了一遍江南的问题。“酸甜苦辣咸,都不是。它是那第六种味道。”

“第六种味觉?”

郭郭拿笔敲敲桌面,说道:“离爱最近的地方是胃。说什么做一手好饭菜就能拴住对方,纯粹是饮食频道的广告。之所以爱人愿意吃你做的饭,不在于你将这前五种味道把握的如何炉火纯青,而在于你能给他与众不同的第六种味道。——这就是爱。”

江南撅嘴,“切,说得这么玄乎。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郭郭嘻嘻一笑,近身过来问她说:“爱就是这么不靠谱。咱说说靠谱的事,辰翔的财务报表你能不能替我找到?明年的财务计划也行。”

郑晓东不知道爱情的味道是什么,但却知道酒的味道是怎样。

江南喜欢江聿森?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江南能毅然戒了初恋易飞,还会再跳进这个火坑?可他看见江南和他并肩走在一起,胃就一阵抽搐;想到江南骗他去公司加班却暗渡陈仓和他在一起,他就窝火。

那天江南让他和安澜独处时,他就有些气恼江南的神经大条,对他那么放心那么不在意。而安澜在分手时,一改平素明媚开朗,而蹙着眉和他告白时,郑晓东忽然觉得自己被江南耍了。

晚上去她家找她时却见她有说有笑地送江聿森,终于忍不住而和江南摊牌了。

后悔吗?有一点。难过吗?有很多点。

“你别喝了。”安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郑晓东不理会她,仍旧倒酒。

安澜找了大半个酒吧街才找到他的,衬衣褶皱,领带污秽松开,眼睛因为醉酒而失去光泽。

“你这是何苦呢?你不喜欢我就说,我可以接受。”安澜是个直爽的性子。

郑晓东还是自顾自地喝酒。

“你要是喜欢江南就去对她好呀,做这里喝酒管什么事?”安澜在他身边坐下。

“她有喜欢的人了。”他终于闷闷地挤出一句话。

安澜大大呼出一口气,说:“我以为什么事呢。她不喜欢你,你又争取不回来的话,你还不如……”郑晓东抬头狠狠地盯着她,安澜只好不说了。

他却肩膀一松,哂笑道:“我就是这么死皮赖脸。”

安澜想了会,从吧椅上起来,抢过郑晓东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杯,然后咕咚一口喝下去,开始骂郑晓东:“你说你死皮赖脸,我还不是在这里赖着你?我们都是***贱!有时候想想,爱这回事算什么狗东西?离了就不行?郑晓东你丫的,有我给你做退路,你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吧你?凭什么你们螳螂捕蝉,我黄雀在后的?”

郑晓东想给她纠正这个歇后语用得不对,但觉得她用得也没错,就摇摇头说:“江南这个坑,我是跳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我都认了。她太可怜了。她那么弱小的一个人,却能抗过那么多风波。我每次见到她自己走在路上,就有股冲动想保护她。她不爱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总想,爱情也应该是可以培养的吧?可她不爱我,她却不肯承认,但她看我的眼神骗不了人,我看的出来。那不是看喜欢的人时的眼神。我们走到现在这一步,江南说我们应该分开,可我不争气,我服输了。我不要求什么了,只要我陪在她身边就成了。她一个人太孤单,她一个人太寂寞。真的,她太可怜太孤独了。我得陪着她。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江南太孤单了,我不能留下她形单影只的……”

安澜冷眼看着郑晓东喃喃念着“江南太寂寞孤独”然后睡去,心底涌起的愤慨和酸涩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第 28 章

郭郭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了和江聿森约好的时间。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走过转角进了一家西餐厅。

门口的侍者问了她的预约,便把她领到了餐厅深处的一张桌前。

江聿森也刚到几分钟,端起桌上的冰水还没喝,见郭郭来了,就放下杯子起身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

郭郭欠身坐下,脸上浮上一个略显无奈的笑:“能享受江董的这般待遇,郭某真是荣幸呢。”

江聿森双掌一摊:“你这话真酸。我一向是尊重女性的,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平时是个蹂躏妇女的坏蛋一样。”

郭郭被他无辜的表情逗得一笑,说:“被你揉碎芳心的女孩还少吗?”

江聿森摇摇头,说:“你一直要见我,就是为了为广大同胞讨个公道吗?”

“当然不是,别人的死活我还真不那么关心。值得我入眼的,自然是我关心的人和事。”郭郭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来。

江聿森接过,扫了眼,淡淡说:“还是先点餐吧。”

郭郭胃口很好,吃了份黑胡椒牛排,又点了份芒果布丁做甜点。江聿森加了杯espresso,边看郭郭给他的材料边不时问她几句。

“我能查到的、找到的资料就这么多了,但我相信已经有足够的说服力了。如果你再接手继续跟踪这个的话,一定能比我发现更多更深的问题。”郭郭见他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习惯性地做了个总结。

江聿森皱着眉放下文件,又想了一阵才说话:“谢谢你。难为你这么用心了。”

郭郭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把最后一口布丁放进嘴里,说:“有用就好,我还担忧是我瞎着急了呢。”

江聿森抱歉地笑笑,又说:“郭郭,我很欣赏你,是真的。你的眼光很准,做事有肯下精力。江南都被你惯坏了,工作上十分依赖你。而且你很勇敢,你的勇气让你有种特殊的魅力。”

“别别别,你这样一夸我,我就觉得后背出冷汗。”郭郭止住他。“不过……有没有人告诉你,被你夸赞是很享受的事?”

江聿森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那是因为我很少称赞别人,一旦说出口就一定命中他的优点实话实说。”

郭郭轻笑着抚额:“而且一旦夸一个人一定会把她捧上天了去夸。”

“你不用担心会被我一下子从天上摔到地上,因为我夸你实在没什么恶意,而且我讨厌先扬后抑。”江聿森品了口咖啡,却皱眉,咖啡又凉又浓,入胃有些灼人。“我不会让你白搭心思的,我们在商言商,我付你报酬。请务必收下,让我心里不那么歉疚。”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把界限划得那么清楚呢?”郭郭收起笑,脸色很不好看。

“我觉得这样对你对我对江南来讲都会比较好。”江聿森放下杯子说得平静。

“你对江南的好会让所有女人嫉妒的。”郭郭别过头去。

江聿森笑了,说:“她是我妹妹呀。”

郭郭微微前倾,正视着他说:“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害她”

江聿森拂拂郭郭额前的刘海,轻声温柔地说:“你干嘛对我这么执着?你是个好女孩,不要勉强自己,你不爱我,我知道的。不要被我的光环迷住了,这些都是皮囊而已。”

郭郭被他一下子说中心事,不知是因为真的触到了伤心弦还是伤了自尊,眼睛一红,差点堪堪落下泪来。

她要强,从小长到大拥有的都是最好的。直到在沈喜宝身上狠狠地摔了一跤,才明白人生本多舛,生出了爱情虚无主义来。郭郭见过很多富豪,坐拥金山银山却求不到一份没利益的感情。江聿森身价百亿,对身边女伴也总是敷衍,不肯付出真心。她状似有心无意结识江南,接近江聿森。她是江南的好友,先就胜了别人一招。走着走着,却似乎犯了戏假情真的错误。

江聿森见郭郭低头不语,继续说:“你是知道的,江南很难信任一个人。这几年你几乎算是她唯一的好友。你不要以为她傻,看不出你心里的想法。只是她信你,不愿意相信你是冲着我来的而已。你说我宠她,没错,但除了她,我还有别的要保护的人。”

“莫妍?”

江聿森眼睛望向远处,点了点头。

郭郭不服气的哦了一声,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盘子沿。

江聿森见状,犹豫了下才说道:“你别这样闹脾气,其实莫妍很可怜,我从见她第一面就想保护她。”

那时,江聿森还在伯克利念书。他的导师是个严肃的天主教教徒,一个冬日的早晨,他受邀去参加导师第二个孩子的洗礼,中间的时候,江聿森溜出来抽烟,却邂逅了一个注定在入驻他生命的女孩。

“救我!”一袭白纱的女孩绝望地抓住江聿森的胳膊,说着汉语。

江聿森另一手拿着烟蒂,微眯眼仔细看她。

有如白瓷一般细腻的皮肤,红润娇俏的樱唇,黛眉紧紧皱在眉心,将她的焦急忧虑简易地刻画出来。最让江聿森揪心的,是那一双梅花鹿一般无措纯净的眼,汪成一泓青色的山泉,幽幽凉凉地流过他的心间。

清晨的教堂很静,远远地飘来些唱诗班的赞美诗声音,空气中有种清凉的纯美透澈,江聿森在这双眼中分明看到了自己的沦陷。

他没有再回教堂,而将莫妍带回自己的公寓安置。

“她是被人骗到美国的。那人把美国描述成个完美的社会主义式的国家,莫妍那时还小,又一直顺利,不懂得人心险恶,就信以为真,由他安排办了旅游护照莽撞地去了美国。不成想,那个人,嗯,按国内的说法,是个人口贩子。他当时在国内接近莫妍就是在给卖家寻找目标。”江聿森讲到这里停下了,揉揉太阳穴,稳了稳情绪。

“每个人都有历史,我没想到莫妍那么光鲜,背后却这么不容易。”郭郭握了握江聿森的手,希望能传递给他些安慰。

“莫妍的这些事,我从没对人讲过。对江南更是不敢说,怕她不接受莫妍。”江聿森的喉结动了动,泄露出他的紧张。他自己承担了太多,对江南越是亲近越是不愿将这些讲给她听,他逐渐变成了江南头顶的一片万里无云的天。

“江聿森,上次你说过,我们会成为知己。我不单单是个不错的女人,也是个不错的人。你可以对我放心讲这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郭郭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江聿森苦笑了下,“我不担心你会讲出去。因为这对你没好处,以我对你的了解,没好处的事情你不会做的。你别看莫妍现在这么风光,高处不胜寒,她走得越高盯着她这个位子的人就越多,她就越危险。前一阵,她还被人威胁。她在去美国之前为了养家曾经拍过一些片子。你知道的,这些是女星最讳莫如深的秘密。”他右嘴角向上勾勾,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一句“片子”就将那些不堪带过,他是把莫妍保护的真好呀。郭郭有些羡慕这两个女人了。

“莫妍最不幸的地方在于,那人将她卖给了一个双性恋者。”江聿森刚说完,郭郭就倒抽口凉气,又发现自己很不礼貌,赶忙道歉。

江聿森挥挥手,神色疲惫地说:“那个人不仅自己身体有病,还虐待莫妍。我把莫妍领回家后才发现她的身上都是伤,青的紫的红的,结痂的流血的破皮的……她后来就顺从那个人了,他以为她屈服了,竟然还安排了婚礼。莫妍就是在婚礼上逃出来的。”

“看不出你是个慈善家。”郭郭故作轻松地说。

“我也没想到。我现在也无法理解当我看见她那无辜失措的眼神时心里划过的那种悸动和难过是怎么回事。”江聿森害羞地低头笑了,“油然而生地,就想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估计是男人都有的英雄主义吧?她正好命中了。”

郭郭扁嘴说:“江聿森,你真残忍,对着我说你的罗曼史。”

江聿森乐了,露出几颗齐整的白牙:“你的罗曼史,江南已经带你转达了。其实,当时我的处境也不容易。同学和朋友都不理解我,觉得我是被莫妍迷惑了。后来,我通过律师解决了双性恋和人口贩子,联系她回国,进了朋友的娱乐公司做艺人。”

郭郭的笑,漂亮又落寞,看的江聿森有些难过。他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将压力分给郭郭又告诉她自己不会对她有回应。

“我的那些破事不提也罢。”郭郭抬头看昏暗的天花板上的浮雕,“江南一定说了喜宝很多好话。我也明白喜宝对我的感情。可我胆小,总害怕再被他刺一刀。那感觉很糟糕,我真的害怕。”

江聿森拍拍她肩膀,声音缓慢低沉地说:“人,不能因为会死就不活了。你的勇敢很美丽,我很羡慕的。我就是缺少一些孤勇。”否则怎么会面对真爱还如此裹足不前呢?

郭郭视线停留在远方很久才收回来,问他:“江聿森,你承担了这么多,会不会很累?”

江聿森偏头笑了,眸若灿星。“我习惯了。”

“习惯了做别人的树别人的山,”郭郭紧盯住他,追问:“习惯不代表不会累不会倦,是不是?”

“郭郭你别这么尖锐,很不可爱的。”

“爱,或不爱,”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没有退而求其次。如果你爱他就好好把握住,如果你不爱他,就早些放手。”

“你做不到的就不要来要求我。”

郭郭缩进沙发椅中,笑骂他:“你真没良心,我这是希望你能比我们过得更加幸福快乐。”

他和郭郭一并步出西餐厅,刚出门就被人迎面一拳打在眼角。江聿森被人偷袭,毫无防备地就向后倒去,退了几步才站稳。

那人铁青着脸,脖上的青筋突突的鼓着,想是在盛怒下。郭郭冲到两人面前,戳着来人说:“沈喜宝!你疯了?”

江聿森才恍然,原来自己做了东北男人的火爆脾气的发泄品。

郭郭的语气有些微的歇斯底里:“沈喜宝,你放了我吧。我们已经离婚了。不可能了。” 两个人一起是为了快乐,分开是为了减轻痛苦,既然无法再给彼此快乐,就唯有离开了。

沈喜宝赤红着眼看江聿森问郭郭:“如果他能给你幸福,我就走。你敢说他就是你的幸福吗?”

郭郭咬着嘴唇不说话。江聿森以为她会想平时一样说一个无伤大雅的慌应付他,可是她没有。

江聿森冷眼望着这对冤家,沈喜宝为了寻回郭郭,抛弃了所有,来异乡都市;郭郭努力打拼,八面灵活,却不会对他讲一句谎言。

他瞬间想到了适才郭郭说的那句话:爱或不爱,没有退而求其次。

是什么时候,他的脚步陷入了一片惆怅的沼泽中?

“莫妍,我们分手吧。”江聿森拉住要去给他拿药水处理伤口的莫妍,哀声说。

莫妍漂亮的眼霎时涌上闪光的泪光:“你说什么?江聿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没说话是吧?是我幻听,是吧?”

“莫妍,你别这样。我说我们分手,我们分开。”江聿森艰涩地看着莫妍说下去。

“我没听清,不可能,我一定是听错了。我们昨天还好好的,你别吓我。”莫妍的眼中是让江聿森沉醉的小鹿一样的良善受伤。

江聿森加重语气:“莫妍,你冷静些。我希望你可以接受这个事实。你的事业我会继续支持,但是我们以后没有别的关系了。” 喜欢是一种感觉,分手却是一种事实。感觉难以言喻,事实只能解释与接受。

莫妍的眼泪像珠子一样落下来,滴滴答答地溅在江聿森的手腕上,凉凉的,滴在他的皮肤上却变得滚烫。

“为什么?”莫妍抽泣着问。“我可以改的,聿森。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对,啊?!”

江聿森摇头,他为迈出这一步的鲁莽而后悔,而额头的痛却警示着他尊重自己的决定。“没有,你很好,是我不好。”

莫妍泪眼婆娑地看着江聿森,从牙关挤出几个字:“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了。”江聿森用车载电话给郭郭打电话,“我后悔听你的蛊惑去做这种傻事了。”

郭郭在电话另一边完全不知情况,只好含糊地应他:“江董,我这里可没后悔药卖。”

江聿森大笑着说:“不过还是应该谢谢你,我虽然后悔,却不打算悔改,而且心情还不坏。”说完就挂线了。

郭郭莫名其妙地看看暗下去的屏幕,也合上手机继续切黄瓜准备敷面膜。

第 29 章

易飞目送着于青出了办公室,拿起电话想打给岳元问下她的感冒好了没有,号码按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最近岳元对他愈发冷淡了。易飞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他该放手让她离开的时候,是否他也应该慢慢在她的生活中淡去。

他把椅子转向窗户,外面正在飘雨,灰色的天压着厚重的云,窗台上放着一小株仙人球,顶着红红的圆花可爱地招摇着。易飞望着这棵绿植忽然有些想念从前的江南。

有一次,她哭丧着脸,抱着个花盆,指着干瘪萎靡的仙人掌,说:“易飞,我的小仙竟然死了!”易飞捏捏死掉的仙人掌已经软塌塌的刺,再抚着她亮泽的长发说:“我佛慈悲,小仙实在受不了你的虐待,升天了。”江南使劲打他手一下,抱怨说:“你的手那么脏还摸我头发。”

江南的头发实在是好,黑黑的披在肩上,握在手中触感柔滑。易飞爱死了她的发香,淡淡的,好像水果又像是某种花朵的芳香。问她用什么洗发水,她却瞪大了眼说:“你要送我这个做礼物?还不如请我吃顿匹萨。”

易飞摇头笑了,自己怎么神想到了这些呢?

“易总,zj的郭小姐想要见你。”秘书的专线响了。zj的郭小姐?那个和江南很要好的、和于青相过亲的郭小姐?

“请她进来。”易飞好整以暇地等着郭郭进门。

“易先生,你好。”郭郭脸上是无懈可击的职业笑容。

易飞站起略欠身,微笑,“郭小姐真是稀客,快请坐。”

郭郭莞尔一笑,便坐在了易飞对面。“易先生的生意正如日中天,我们zj这种老公司没那么有活力,自然交集不多。”

易飞笑了,“郭小姐过谦了。”

郭郭摇摇头继续说:“其实,我今天来着实是有些冒昧的。这些私事我们不应该在公司讲。但,我想既然和公司业务有关系,也不算太唐突。”

易飞头偏了下,挑眉,做了个手势,“但讲无妨。”

郭郭习惯地轻咳了下,开始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无意间看见了一份辰翔公司的发展蓝图。你别奇怪,我确实是无意看到的。凑巧,我对其中的一些数据与战略的看法有出入,便自己试着去调查了下。辰翔是个房地产企业,因为前一阵的楼市热而着实赚了一笔。做多元一体化发展是不错,但它预备投资的高科技并不对路,是个无底洞一样的新技术,对刚刚涉足it的辰翔显然很有风险。而且对于一个刚刚上市的公司来讲,通过缩减现金流来节税,其股价必然会走低。如果辰翔真的接受这份计划的话,无异于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易飞悠然地听着郭郭噼里啪啦地说着,不置一语。

郭郭身子前倾,看定易飞的眼睛说:“而这份企划的一个主推方便是贵公司dg风投,而那份节税咨询便来自于pw。听说易总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是pw的合伙人?”

易飞脸色有些凌乱,他手臂支着椅子把手,语气严苛:“郭小姐,我不知道你为何到这里来对我讲这些事情。首先,我对你看到我们的企划文件感到遗憾,这种商业机密性文件竟然可以被随便一个人了解。其次,做风投如果10个项目里面能有2个收益就是不错的投资回报率了,也许辰翔的项目是高风险,但dg之所以会推进这个项目,必然有其收益的原因,我在这里谢谢郭小姐对我们公司的关心。最后,关于pw与我们公司的关系,呵呵,和我的私人关系从来没有过利益关联,郭小姐神通广大,尽可以再去查。”

郭郭微微扬起下巴,“易先生的口才果然了得。几句话就把关系撇得清白了。”

易飞还没说话,郭郭又紧接着说:“可惜我不信。你说我固执也好,不识时务也罢,既然这件事我插手了,就一定会跟进的。”

易飞举手,轻笑:“郭小姐,如果你坚持这个项目对辰翔是个陷阱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一个公司的一个项目的成败在商业上来讲,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算我杞人忧天,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易先生,你说呢?”

“郭小姐是业界的精英,眼光独到,我会尊重你的建议跟踪这个项目的。”易飞缓和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番话的呢?”

郭郭把几缕发丝别到耳后,“如果易先生想接受我的建议的话,我倒有个比辰翔的更诚挚可行的建议。”

易飞轻侧头请郭郭讲。

“我说过,我纯属是因为私事来找你的。我的职业敏感性告诉我,辰翔会是江氏集团成败的一个转折点。如果我不幸言中的话,不仅江氏自己看中了这块蛋糕,易先生和你身后的大老板也相中了。你们要如何下手是你们的事情。但请别忘了,江南也是江家的一份子。我来这里,仅仅是作为江南的好友,来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江南的生活里,也再也不要想着她会回到你身边了。”说完郭郭便笑着起身关门走了。

易飞沉着脸默默地坐了很久。等到午饭的时候他才打了内线给于青安排了下午会议的一干事宜。

“你什么时候开始骑马了?”江南下车,眯着眼看“凌野马术俱乐部”的牌子问江聿森。

“原来在英国的时候,我的一个室友是业余骑手,我如果想和他讨论案例的话便要去马场找他。久了就会了。”江聿森戴着一个大大的黑酷镜,遮住了半张脸更加看不出情绪。

江南大笑:“要是你室友有养猪的爱好呢?”

“外国主要吃牛肉。”江聿森抛下一句话就往俱乐部里走去,江南赶忙跟上。

江南自从和郑晓东说要分开一段之后,生活又回复到之前单身的时候。有时候自己逛街,有时候找女伴如郭郭者去耍下子。郑晓东竟真的没再联络她。虽然是江南自己提的分开,但男友就这样消失不再挽回,还着实让江南心里小小的失落了下。江聿森见她时常自己一人,问起郑晓东来,江南也只好低头实话实说,谁料一直站在郑晓东阵营的他也没再劝江南什么。

进馆之后,江聿森领她到服务台,嘱托了一个相熟的女侍者给江南找合适的马术服,便自己去了男更衣间。

女侍者笑着引江南去挑衣服,她打量了下江南的身量,从中拿出一套正红色的骑服给江南,说:“小姐身材高挑玲珑,穿马术服一定好看。”

江南换衣出来,大小正合适,裁剪多一份则缀余少一分则过紧。红色的上衣,白色的裤装,一排金色的纽扣华美高贵。

女侍者一边帮江南将长发束起一边夸说:“我给您绑一个高些的马尾,还可以把脖子露出来,利索又俏皮。”

江南被夸得脸红:“你的嘴像抹了蜜一样,甜到我心里去了。”

侍者一笑,说:“我这是说实话。江先生是我们的老顾客了,我们都说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他呢。今天一看,果真是一对壁人呢。”

江南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便不再多语了。

凌野是b市规模较大的马场,既有室内的沙场,也有室外的跑马场。也提供一些休闲内容和专业的马术教练,深受追捧。顾客实行会员制,多为本市富豪权贵。

江南到马圈去找江聿森的时候,他正好和一个熟人在聊天,见她走近,便笑着带她去选马匹。

“我又不懂,你挑匹乖的漂亮的给我就好了。”江南看江聿森兴奋地说着诸多马经,觉得头大。

江聿森笑了,说:“也好,以后再教你。”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指着里面的一匹白马说:“这个喜欢吗?它叫阿藤。”

江南细细看,阿藤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鬃毛帅气齐整,见到江南便忽忽喷出两口热气,马尾扑扑地甩了几下。

“阿藤喜欢你呢。”江聿森笑着抱过马头,安抚地给它顺毛。

“你骗人!它喜欢我怎么还会摔我!”江南委屈地坐在地上大喊。罪魁祸首——把江南摔下来的阿藤打了几个响鼻,乖顺地站在了江聿森旁边。

江聿森伸手拉江南起来,说:“有的时候,动物比人会表达感情。你喜欢它、对它全心全意地好,它就会感受到,然后回报给你。而一个人,有时候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回应。”

江南拍拍身后的土,看看阿藤又看看江聿森,疑惑地说:“这,是不是只母马?”

江聿森乐得差点岔气,搂过阿藤说:“亲爱的,你的色女本性被发现了吧。”阿藤便灰溜溜地踱步到他身后,远离江南。

“哈!果然被我说中了!”江南暴跳,要冲向色马阿藤算账。接过阿藤便小跑着走开了。它这一闪开,让江南看见了走过来的两人。

“学长,江南,你们也在呀。”岳元娉娉婷婷地走过来,挽着旁边的一个外国男子。

江聿森笑着点点头,“我们在比较正常,你这个大忙人也来,才是奇事呢。江南,岳元是我在美国读博时同校的研究生。”

江南恍然地点点头,朝岳元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stephen,这位是江氏集团的江聿森董事长,这位是他的妹妹。”岳元给棕发碧眼的外国男子做介绍,“stephen是pw的亚太区总裁。”

江聿森兄妹看看两人紧握的手,又彼此对视了下,会心地笑了。

“江先生,江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们。” stephen一一和他们握手,“你们江家的人都这么漂亮吗?”

江聿森很受用的样子,对stephen说:“你这样夸奖别的女孩,不担心岳元生气吗?”

stephen澄澈的蓝眼睛漾着笑意:“那样我也知足了。”

岳元娇憨地瞪他,他又接着说:“tina,你们聊,我去外面转转。”说着便走开了。

江南见状,也不想多与岳元交流,便也找理由走开了。

“你和stephen很谈得来,哦?”江聿森手里拿着马鞭有节奏地击着手掌。

岳元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老了,觉得有个人在身边知冷知热地很熨帖。”

“比易飞还好?”江聿森试探地问。

岳元这回笑了:“学长,你说,是不是爱人比被爱辛苦?”

“我记得你一直都是不怕苦的。”江聿森记忆里的岳元是个对感情执著的女孩。

“我那时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是因为我一直认为易飞无论走多少弯路最终都会是我的丈夫。别人追求的是爱情,而我追求的是婚姻。我们的诉求不同,自然是我会赢得胜利。”岳元的语气凉凉的,有股看透世事的悲伤,“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为什么我和那些女孩一样被他伤透了心呢?原来我一直对易飞执著的,不是婚姻,而是他的爱。只是我一直没发现而已。所以我退出。”

“有没有舒服一些?”江聿森不知为她高兴好还是悲哀好。

“我会努力的。”岳元冲江聿森疲惫一笑,却也有拨云见日的明媚。

江南却又折回来,把手机递给江聿森,说:“你的电话。”

江聿森蹙眉,看她这个神色,这通来电是个烫手山芋。

岳元拍拍江聿森肩膀,说声再会便也走了。

他也只得接过电话,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电话讲完便绕着场子一直走。

原来江聿森将外衣交给江南拿去更衣间放,手机却也忘在里面。电话响时江南并不愿意接,还是陌生号码。可是对方穷追不舍地打,江南担心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就一面接了电话一面往回走去找江聿森。

电话是莫妍的助理打的。小女孩在那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莫妍不肯去参加电影《暖冬》的香港宣传活动,今天的飞机,她打死也不肯上。经纪人和老板好话说了一车,坏话说了一坦克,她也不去。气得经纪公司放话说要抄了她。小助理一直陪在莫妍身边,她说她知道莫妍这么着不是耍大牌,是在自暴自弃,因为前几天江聿森突然说要和莫妍分手。打那以后,莫妍便推了所有的通告,把自己闷在家里。小助理哭哑了嗓子,说:求求你,救救莫妍姐,她熬到现在不容易,不能就这样毁了呀。江南沉默着听她讲完,说:我替你找江聿森吧。

“你别走了。”江南拦住绕着室内马场走了若干圈的江聿森,“我看着眼晕。”

“那就别看。”江聿森拨开她的手,继续走。

“你之前答应过我,让我和莫妍见面的。那么漂亮的嫂子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呀,怎么着也要让我见见呀。”江聿森走得极快,江南只能在他身后紧追。

江聿森却突然停了,江南一下撞在他身上。江聿森强忍下怒气,黑着脸说:“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气人的了。你是要莫妍还是要我?”

-----------------

本书已经于2008年11月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

出版名改为《听说你还相信爱情》

感谢诸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

我开新文啦,还讲北京的故事:

人们都说北京很大,其实,北京也很小,小得连“爱”都放不下。

一座城市,两个城区。

她叫朝阳,他叫海淀。

东富西贵,朝阳经商有道,海淀出身名门。

好吧,这就是一个 “官商勾结”的故事。

本文写作之初只因为与好友的一个玩笑,写作过程中,惊闻崇文宣武被取缔了,顺便以此文纪念下吧。

以后的北京,既不崇文也不宣武。

新文《朝阳与海淀》地址:

欢迎大家移步去看,谢谢!

30-35

第 30 章

江聿森强忍下怒气,黑着脸说:“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气人的了。你是要莫妍还是要我?”

江南嘀嘀咕咕地说:“我要你做我哥,要莫妍做我嫂子。”

江聿森刚欲发作,她又说:“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只好给京都的婶婶打电话,说我哥抛弃了女友,还害得人家几乎失业。”江聿森的母亲一直住在老家京都,老人家都希望早些看到儿子结婚生子,江聿森一直拖着,早惹得母亲不满了。

江聿森握了握拳头又松开来,拽着江南边走边说:“我先送你回去再去看她。”

江南知道像江聿森这么闷骚的,最讲究恋爱自由了。自己干涉他和莫妍的事,本来就是理亏了,更何况人家要分手,她还去把江聿森往前面推。她就是耳朵根子软,一想到莫妍孤苦地用自己的事业来博江聿森的注意,她就觉得心酸,一股女性惺惺相惜的怜爱逼得她牺牲江聿森。

她也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当江聿森突然问她想不想自己开车时,江南想都没想就如捣蒜一样的点头,说好。

一直专心开车的江聿森,绷得紧紧的脸部线条倏地柔和了,嘴角溢出一丝笑,说:“那改天带你去挑一款吧。”

这时候江南才大呼上了皇军的当了。

江南在心里权衡是mini cooper好呢,还是来辆路虎发现3比较拉风,走到门口才发现一个人正坐在门前等她。

郑晓东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在看见江南的一瞬红了眼眶。

江南拿着钥匙的手颤了一下。这个是郑晓东吗?是那个意气风发,笑起来天就放晴的郑晓东吗?坐在她门前的这个男人,胡子拉茬,双眼无神,陷在凹进去的眼眶中,头发许久没打理的样子,乱糟糟有如鸟窝。

“江南,我好想你。”郑晓东委屈地说着,扶着门站起来,遥遥地看江南。

江南心底忽然轻了,已经封存了的情感呼啦啦铺展开,在见到衰颓成这般的郑晓东的刹那,她的心早就遗忘了之前她已经说过要放弃了。

“我想你。吃饭时候想,走路时候想,刷牙时候想,打报告时候打了满屏你的名字。你说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我便听话。可是我觉得,我很不开心,我很难过。”郑晓东说得有些哽噎。

江南低了眉目不敢与他对视,胃却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分外难受。

“江南,安澜病了。”郑晓东说时牙齿打颤的声音江南都听见了。

她抬眼,终于明白自己和郑晓东没有可能了。他的憔悴并非是为了伤感与她的分手,而是担忧生病的安澜。

“医生说肺部有阴影,今天出了病理,结果说是癌症。安澜的父母都在美国,美国的治疗水平也比国内的高。安澜希望我同她一起去美国。我也正好拿到耶鲁的一个offer。”这段话似乎用尽了他的全力,说完他就靠在门上不语。

江南的胃更痛了。她心想,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病了疯了,又干她江南什么事?为什么都找她来说?

“如果你说要我留下来,我便留下。”郑晓东打破沉寂说。

留下?江南自然不会傻到让他留下来。郑晓东是一只雄鹰,她强留下他是在折断他的翅膀拔他的羽毛。余下的岁月里,一旦有不和的地方,这都会是江南欠郑晓东的账,压得江南无法翻身,压得郑晓东郁郁寡欢。江南喜欢和郑晓东在一起,他说的情话还在耳畔,但,她绝不会张口要他留在国内。

“如果我不说的话,是不是你便会陪安澜去美国?”江南努力笑着说。

郑晓东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说话。

江南走过去,握紧钥匙,说:“你不要指望我有多大方,会放开你还欢送你说什么祝你们幸福的话。我胃痛的很,只想回家休息。你想在门口坐就继续坐,想回去陪安澜便回去陪她。”说完就推开郑晓东,飞快地开门,又把门彭地撞上。

郑晓东呆呆地望着门口站了会,便拖沓着脚步走了。

“我原来还真不知道,原来你煮的咖啡这么好。”江聿森慵懒地靠在温室cafe的沙发说。

叶紫悠悠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会靠这个谋生呢。”

“你和小时候的变化不大,不然我不会一下就认出你来。”

“你和小时候的变化不大,不然我不会一下子就知道我被你认出来了。”叶紫又把话还给他。

“那时候,咱俩的爸都还在。”江聿森抽出一根烟来,准备回忆往事。

叶紫拍掉他的烟,立眉说:“你坐的是无烟区。”

他只好无奈地撇嘴,说:“你以前就是这样管教叶伯父的?”

叶紫笑了,手指着香烟,眼角弧度妩媚:“以前江伯父就是这样管教你的么?”

江聿森敛了神色,说:“叶紫,你能这样闲话过往,真好。”

叶紫苦笑:“我能怎么办?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向晖把这笔账算在我家头上,那便由得他了。当年的事也确实是我们欠了他的。”

江聿森抽气:“这些年你变得更加仙风道骨了。要说算账,那主意还是我爸出的呢。”

当年江尔北在云南落难,就是叶紫的爸爸叶落风靠一桌酒席替他摆平的。从此二人结下兄弟情。叶家在西南边陲做生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偶尔也会做些毒品、走私之类的勾当。不料却东窗事发,叶落风被捕。作为叶落风的好兄弟,江尔北建议找人顶罪,保住叶氏企业的根基,再依靠叶家的斡旋赎出顶罪的人,以求大家安稳。而向晖的爸爸,便是那个顶罪的人。

“让你这么一说,我成得道高姑了。”叶紫鄙夷他,“我哪里是想通的,是让时间给磨通的。开始那两年,我恨向晖恨得夜不能寐,做梦都是我拿刀拿枪抵着他脖子。有一天,我早晨起床,睁开眼睛就看见满屋的阳光,连被子上都有股太阳的味道。我突然觉得特累,争来争去的,到底最后谁赢了呢?我没赢,因为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向晖也没赢,因为他失去的不仅是亲人,还有这份放松的心情。”

“你就这么想开了?”江聿森有些惊讶。向晖不甘心自己父亲为叶家背黑锅,便卧薪尝胆般为了报仇而接近叶落风。一方面叶落风觉得应该补偿向晖,另一方面向晖确实有才干,所以他在叶氏扶摇直上,连连晋升,很快就进了董事层。后来,机会终于来了。向晖与叶家商场上的对手合作,在一次至关重要的投标中,出卖叶氏公司底价,又利用行贿丑闻陷害叶落风。一直将向晖当女婿看待当儿子一样器重的叶落风,急怒攻心而死。随后叶母也自杀,叶家长子叶涛则因涉毒而锒铛入狱。一时无限风光的叶氏一夜间改头换面,收入了向晖囊中。这样的家仇,叶紫竟就放开了。

叶紫耸耸肩,“差不多,就是突然的福至心灵,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如果能放下仇恨就会过得更好。我不能让恨把我的好生活搞糟糕了。”

江聿森仰头叹气:“什么时候我也能福至心灵一把?”

叶紫替他把咖啡满上,说:“你怎么了?我看报纸上,把你说的神乎其神的。”

江聿森和叶紫幼时便是朋友,后来叶家变故后,叶紫就失踪了,直到最近他才重逢旧时好友,颇觉亲切,让江聿森有向她吐苦水的冲动:“神仙也有烦恼。”他这时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你不会是恋爱了吧?”叶紫饶有兴味地品口咖啡,问道。

江聿森痛苦地沉吟了声,叶紫袅袅婷婷地起身去给一桌结账。

江南在书店里徘徊了半日,抱着一大推养生的、抗癌的、医学的、药学的、心理的等等各种书籍,摇摇欲坠地排队准备结账。

“江南?”身后有人轻轻唤她。江南身子僵住,她认出那是易飞的声音。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来,江南缓缓回头,同易飞打招呼。

易飞排在她后面,见她抱着书艰难地回头打招呼,忙替她扶好书,说:“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你怎么买这么多书?我帮你拿几本吧。”说完就把上面的几本拿了下来。

江南臂上一轻,便也笑了:“这个时候遇见熟人真好。”

易飞脸上的笑容顿了下,他随手翻翻江南买的几本书,全是什么癌症类的,一双剑眉拧在一起,问:“你怎么看这类书?是谁病了?”

江南尴尬地扬扬嘴角,总不能说自己是给前男友买的,为的是让他照顾好现任女友吧?“没事看着玩,长长见识,为以后做准备。你来买什么书?哟,自助游?”江南开始打岔。

易飞也不深究她的闪躲,“我也是为以后做准备。想给自己放个年假,以前总说要去环球旅行,到现在却还一个国家都没去。”

江南心突地停了一拍,想起现在家里挂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那个地方,原来那副沾尘的世界地图。

“咦,你还买了叶芝的诗集?”江南偏着脑袋看易飞买的书的书脊,却发现他竟然买了本爱尔兰诗集。

易飞努努嘴,说:“到你结账了。”

江南边从包里翻银行卡边说:“我原来不是喜欢给书做注解吗?”

易飞笑出声,说:“是,图书馆的书你都敢往上写。”

江南嘘他,“你小点声,我那些都是用铅笔写的。我有本叶芝的诗集,89年三联书店版的,我在我爸书架里淘的。翻出了毛边了都,注解啊感想啊,写了一大堆。结果毕业的时候让舍友当二手书卖了。”江南把信用卡给收银员,回头继续和易飞说,“我那叫一个心疼呀。知道后,便再也不看他的诗了。”

“我还以为你是以后都不在书上乱写乱画了呢。”易飞开始结账。

江南拎着书站在旁边自然而然地等他。等她意识到自己这种亲密的行为时,脸倏地红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和易飞这般轻松地对话。是否走过风浪之后的两个人都会归于平和?

易飞接过江南手中的书,说:“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去温室坐坐?”

当易飞和江南推门而入时,叶紫和江聿森正谈到他们小时候一起去偷草莓的事。

四人相见,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江南想:原来江聿森已经和叶姐如此相熟了,怪不得莫妍要死要活的。

易飞错愕:为什么在这里会遇见江聿森?他不禁想起两人上次在温室的对话。

江聿森瞬间敛了笑意,凉凉地看江南和易飞双双出现。

叶紫诧异:这对冤家不是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吗,怎么又聚在一起了?

还是叶紫活络,把江南和易飞拉到她和江聿森坐的那桌,几相寒暄了下就明白了个大概。随便闲话几句,到了晚饭点,易飞先告辞了,叶紫开始打点客人的晚餐,江聿森就带江南也离开了。

“唉,还是你的车好。”江南摸摸他的车门,可怜巴巴地说。

“系上安全带。”江聿森把书放到车后座上,冷冷抛来一句话。

那天从马场回来,江南允诺自己开车。第二日江聿森就带她去选了一辆福特福克斯。江南原本想,怎么也要买个mini宝马的,可江聿森说那车给她开浪费了,先拿福克斯撞着。江南有些悲愤。她总觉得“福特”这个牌子听上去就带着浓重的工业革命味道,怎么就那么工人呢?江聿森点头说:“你这个小农阶级,正式进步到工人阶级队伍中了。”江南气得把牙咬得咯咯响。

江南偷偷看了眼开车的江聿森,又继续侧头漫不经心地看路旁的街景。

“我和叶紫是老朋友了,今天有空便去找她叙叙旧,没什么的。”江聿森目不斜视地说。

江南哦了一声:“我又没说别的。”声音极低。

江聿森却抿嘴笑了:“要不明天给你换辆车?”

第 31 章

郭郭今天有些发热,匆匆把几分文件签了,又把下午的事情嘱咐再三,才拖着胀胀的脑袋脚步虚浮地准备去医院。

在电梯间遇见江南,江南大叫一声,说:“郭郭,你是不是犯了什么桃花了?脸怎么这么红?”郭郭有气无力地骂她说:“我这是命犯孤星,眼皮跳个不停。”江南上前用手试了试她的体温,立马说要带她去医院。郭郭苍白着脸说:“你别,我还指着你留这给我处理后事呢,我这就自己去医院。”话音还没落,电梯就来了,郭郭便走了进去,虚弱地朝江南摆摆手,电梯门就合上了。

江南后来回想起来,无数次地怨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陪郭郭去看病呢?没想到郭郭这个大嘴巴竟一语成谶。她不仅进了医院,更是命犯孤星,要江南来处理后事。

江南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时,正在替郭郭做路演,她在幻灯幕前背手摁掉了电话,继续把路演做完才开机,回拨回去,才知道郭郭出事了。

“有一伙歹徒行凶,一人被刺了十数刀,当场毙命。你的朋友郭小姐正在医院抢救。”电话里警察如是说。

江南拿不稳手机,啪地电话就摔在地上,她自己弯腰去检手机,却也脚一软坐在地上。

刚刚郭郭还笑着说要去医院,这下可好,她连车钱都省下了,她怎么小气成这样?

刚刚她还摸着郭郭的额头,烫烫的,手上还有她皮肤的触感。

刚刚郭郭说自己眼皮跳不吉利,她买股票买基金,很少预料准了,为什么偏偏这次她的乌鸦嘴这么灵验。

江南直坐到身旁有人来搀她。她眼睛干涩地看来人,竟然是郑晓东。她估计自己是在做梦,郑晓东怎么可能每次都像天使一样在自己身边呢?一定是幻觉。忽然她又记起来,是自己犹豫了许久才打电话给他,说她给他买了些书让他来公司拿。早晨的时候郑晓东说他是后天的飞机,大概下午去zj找她拿书。江南说:好的好的。

郑晓东厉色地说:“江南,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他从走廊一头边喊她名字边走过来,非等他将她拉起来大声说话,江南才算是恢复了些神智。

江南渐渐开始抽泣:“郭郭,郭郭出事了。还死人了……她现在在医院,警察,警察说……警察说什么来着?”

郑晓东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郭郭是江南的好友,虽然江南现在语无伦次,但他也猜出郭郭定是遇到了什么恶性事件,受伤住院了。“警察说什么了?还记得吗?”郑晓东搂着瑟瑟发抖的江南柔声地问。

“记不清了。”江南摇头,情绪已经逐渐平复。

“还记得哪家医院吗?我们去医院看她。”

江南想了一下,说:“yh医院。”

郑晓东开车带着江南直奔yh医院。江南红色的福克斯不很争气,堵在车流中,直到快到医院时,郑晓东才把车开进一条小道,准备抄近道。

谁知,这条近道便是众多陷阱中的一枚。

小道路中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刚刚好挡住去路。任凭郑晓东按破喇叭也不挪窝。江南说:“算了,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去,堵车也许都比这个快。”

郑晓东点点头,刚打轮准备掉头时,来路又驶来一辆同样式的黑色轿车。江南和郑晓东心里都大叫不好。来者计划精密,他们如瓮中鳖,早就被算计了。

“晓东,对不起,连累你了。”江南知道,郑晓东完全是因为自己才会陷入险境的。

“傻子。”我甘之如饴。郑晓东没把后半句说出口,只牵动肌肉苦笑了下。“他们这么算计我们,一定是有所图的。只要我们还有价值,就不会有危险。”他分析道。

江南看着从两辆车里下来五六个黑衣黑镜的打手模样的人,心想,原来电视电影里没演错,杀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江南和郑晓东并没有多做挣扎,来人也不多为难他们,只说借他们几天时间,就蒙了二人的眼睛,用胶带封住嘴巴,绑了手脚,带到他们的车上去了一个地方。

江南试着动了动,发现这些人真专业,把她捆得那叫一个严实,根本动弹不得。身体动不了,她便乖乖地蜷着,开始动脑思考整件事情。有个线索仿佛呼之欲出。

她接到的那个电话就很奇怪,警察竟然不厌其烦地打了n次给她,似乎迫不及待要告诉她郭郭的事情。并不是说警察过于敬业,而是不符合常理。况且,凭什么就断定郭郭出了事要通知她呢?郭郭手机里那么多联系人,警察就那么准,一下就选中了她?江南哀号,是她太不警惕了,一听到郭郭出事便失去基本的判断力了,什么都不怀疑的。也许郭郭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用来引她上钩的一个饵罢了。

但事实是,郭郭此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给警察录笔录。

她只是轻伤,左臂被划了一道,其他便没有见血的伤口。但对方是下了杀手的,不然沈喜宝不会……

郭郭把脸埋在双手里,泣不成声。

她被三个人围着,其中一个混混模样的人,手里飞快地耍着一把刀,斜眼觑她,不屑地说:“算你点背,谁让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呢。兄弟们,上!”说完三人便缩小圈子朝郭郭扑来。

意料之外地,身上并没有利器划过的疼痛感,原来是沈喜宝突然挡在她前面,用胳膊替她挨了这一刀。沈喜宝憨憨地冲郭郭笑了,说:“别怕。”

之后的事情,像是电影回放一样,清晰却不真实。

郭郭打了110报警,沈喜宝边护着她边和那三个人肉搏。但毕竟是以一敌三,喜宝又是赤手空拳不比对方有刀在手,逐渐落了下风,只能硬拿身子去挡刀子。郭郭哭着喊他说:“沈喜宝,你走!我不爱你,我不用你管我,你给我滚!”却根本不起作用。沈喜宝用尽全力护着郭郭不让那三个人近的她的身。远远地听见警铃声,那领头的混混恶狠狠地啐了口,抓过郭郭的皮包,就领着他的人跑走了。

郭郭视线已经红了一片,满满的都是沈喜宝的血。她抱着他,拼命捂他那些止不住流血的伤口,说:“沈喜宝,不带你这样的,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可是她的喜宝却没再回应。

沈喜宝,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郭小姐,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尽快破案的。最近局里正在严打这类恶性事件,有进一步消息的话我们会尽快通知你的。”警官听郭郭讲完事情经过,又对几个细节提问了下,便结束了笔录走了。

郭郭自己躺在病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她忽然想吃巧克力,就是小时候的几块钱一大板的那种,就是沈喜宝第一次和她搭讪时买的那种。她翻了个身,侧躺着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细细的红红的一道,连绷带都不用缠。那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刀口子,是如何的血肉翻飞呢?郭郭闭上眼睛,泪水哗啦啦地涌出来,在枕头上开出一朵花来。

江南和郑晓东直到吃晚饭时候才被撕开胶带,解开眼罩。手脚依然被捆着,由两个蒙了面的人给他们喂饭。

说是喂饭,其实就是胡乱塞几口面包,灌几口水。郑晓东犟得很,头一偏,不接受这种待遇。江南叹口气,由着那个人喂了。

那两个人喂完江南就关门走了,屋子里也没有了光亮。

江南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打量了四周一下。这是一件空屋子,没有窗户没有管道,唯一的光源就是从门缝透过来的微弱灯光。这房间简直就是为了存放人质而设计的。她用脚碰碰郑晓东,说:“下次喂饭的时候记得多吃些。”

郑晓东没有说话,江南就继续说:“他们肯定用咱们换大钱,吃他们点咱就少亏些。”

黑暗中郑晓东笑了,他说:“江南,你严肃些,人家这打劫呢。”

“你说,他们用咱们去找谁要钱?”

“肯定是江聿森。”郑晓东轻哼了声。

江南有些黯然:“他会答应吗?他最不喜欢别人威胁他了。”

郑晓东张了张嘴,没有回答江南。在江聿森的资产负债表里,她是最名贵的资产,值得他背上天大的债务、牺牲地广的权益。

而此时,江聿森正在办公室里,对着面前的那页纸和江南的车钥匙怒发冲冠。

他的眼睛狭长,眯起来的时候像一把刀,凌厉且寒光凛冽。

对方的要求相对于其握在手中的筹码来说,并不苛刻,简直是相当实惠了。第一,放弃辰翔公司与dg公司合作的it项目,第二,带一千万人民币现金来赎江南和顺手牵羊的郑晓东。

江聿森刚收到这份快递时,一拳就砸在办公桌上,震得来给他送快递进来的陈瑟猛地抖了一下。

信里说,如果江聿森不合作的话,那么已经遇难的郭郭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如果他不在乎郭郭的死活的话,那么在他们手中的江南就要吃苦头了。如果他不快些行动的话,那么在莫妍肚子里的他的孩子,“也许会一不小心出什么意外”。

他打去警察局,知道郭郭被歹徒围攻,抢了手包。江南也确实离奇失踪,她的福特车钥匙被人一并寄了来。而莫妍,他实在不忍心再去扰人清梦。

他还记得分手那日,莫妍隔着泪光望着他,说:“你会后悔的。你现在抛弃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肚子里你的孩子。”

江聿森脸色青了又白,他还是执拗地转过身说:“莫妍,你自己保重。”

“江聿森!你不是人,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就算你不在乎我,你也不在乎你的骨肉吗?”莫妍歇斯底里地喊道。

江聿森手已经搭在门把上,莫妍从来不曾告诉自己这个小生命的来临。他闭上眼,把涌上来的酸涩忍回去,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孩子是我们曾经爱过的鉴证,如果你决定把他生下来的话,我会为他负责的。”

“滚!”莫妍冲上来,啪地把门打开,用她不大的拳头使劲捶他,推搡他。

江聿森把她双手捉住,胸膛一起一伏地。过了很久,莫妍终于不再动,只抬眼,凄楚地望着他,柔软地说:“我爱你呀,江聿森。”

江聿森不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了,大抵是有丝苦笑的吧。他就这样走了,丢下了他保护了许多年的莫妍,走开了。

江聿森点了支烟,又摁灭了,如此反复了几次,他才拿起电话来。

他先给自己的财务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要他在明天一早准备好一千万的现金。又给辰翔的ceo打了个电话,咨询了与dg合作项目的事,然后让他马上联系对方,说放弃此次合作,愿意赔付一切损失。

第一次,他甘愿被勒索。

第 32 章

b市“暗香”夜总会的一间顶级包厢内,一个穿着花纹衬衣的男子,殷勤地给坐在沙发中央的人点烟。边点边贼眉鼠眼地笑说:“老大,信已经送到了,这会估计姓江的正头疼呢。”

被称为老大的那个人,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说:“你错了,江聿森才不会头疼呢,这些钱对于他来讲只是九牛一毛。他最生气的是他竟然会留给别人那么多把柄去威胁他。”

花衬衫赶忙附和,说:“是是是,还是老大整人有一手,不仅达到目的还能让他不爽却只能不得不痛快地答应我们的条件。”

老大不屑地笑笑,一口喝净了怀里美女倒的酒。

花衬衫继续拍:“可是老大呀,我们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让江家在辰翔的这个项目上摔跤吗?怎么还说要让他放弃这次合作呢?”

老大很受用地笑了:“你不了解江聿森。他过于自负,你越是让他放弃这个项目,他越会对这个项目上心,偏偏要做好这件事给对手看。所以他会表面上放弃而背后下功夫研究。我们这步棋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席话讲完,花衬衫背后就起了冷汗,这位老大果真是心细且辣,可面上他还不得不堆出满脸的笑容来。

b市市郊的一条土道上,一辆奔驰suv绝尘而来,正午的日头平静地炙烤着大地,给车四周的扬灰添了些许的焦躁。

江聿森自己一人,按照信上的要求,把一半的钱装在一个黑色旅行包里,另一半的钱装在一个黑色垃圾袋里。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0分钟,江聿森已经将车停在对方所说的小李庄村口。他燃一根烟,疲劳地抹了一把脸。他从昨夜到现在还没有睡过。

手机突然响了,江聿森飞快地接了:“喂?”

对方冷笑了声:“江董事长,等急了吗?你不用四处找我们和你妹妹了,我们在另一个地方。现在请你把那个黑旅行包拿下来放在村口的电线杆底下。”

“我不看见江南是不会给你们钱的。”江聿森坚持。

电话那头笑了,说:“江董,我们不收到这笔钱是不会带你去见她的。”

江聿森愤愤地打开车门,扔下包就返回车里。

“然后呢?”他问。

“然后你开回市里,我们在检查完你的赎金后,会告诉你具体的地址的。”对方讲完就挂了,江聿森听着嘟嘟的电话忙音,忽然有很不祥的预感。

还没开进四环,江聿森就接到电话,告诉他去新发地北的一个新开发的楼盘。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就看见远远地蹲着两个人,见他车开过来就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江聿森暗想不妙:对方根本不在乎被他看清长相,难道说不会再让他离开?他暗骂一句,还是开门走了下去。

郑晓东从早上开始就很烦躁的样子,早饭时候不知是懒得挣扎还是觉得江南说的话有理,顺从地吃了。

江南想了想才明白,按照他之前的说法,今天是他和安澜出国的日子,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在sd机场,而不是这个样子和她捆在这里。

“郑晓东,安澜会理解你的。”江南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郑晓东低着头,“江南,你说,我们会活着离开这里吗?”

“会的。”

“为什么?”郑晓东忽然抬眼看江南,问道。

江南耸耸肩:“没原因,就觉得我不会死在这个地方。”

郑晓东笑了下,说:“江南,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是脆弱的,需要人来守护,而我愿意做你的卫士。后来,我走进你,才看清,你骨子里是铮铮的坚强。你的柔弱源自于一种善良。我永远给不了你需要的。我怎么能再把你束在身边?想通这些我很难过。”

江南苦笑:“你这样说,会让我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

“是实话。我一直没敢对你说。安澜突然病了,我觉得一下子天塌了,也更加顾不得这些事。在生死面前,我们这些事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你曾经说过,生离死别、走投无路才是人生无望。安澜的绝症让我真切体会到你的这句话。”

江南明白,他是怕没机会再对自己说这些,才这样有些口不择言地讲他和安澜的纠葛。“我也喜欢安澜这孩子的。”江南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室内剩下一片沉寂。

外面似乎喧闹起来,江南支起耳朵细听,只有细微的人语传来,并不清楚。

突然,门被撞了开来,一个人矗在门口,影子直直地投在地上。江南眯眼抬头看,“江聿森!”她瞬间感觉到狂喜、委屈、震惊等等情感,裹夹着绝望之极的希望扑面而来,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氲湿了她姣好的容颜。

“小南?”江聿森眼睛还不习惯这黑暗,望向角落中。江南哽噎,说不出话来。他却已经摸索到她面前替她解绳索。

“小心!”江南泪眼朦胧中看见江聿森的身后一个黑影抄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江聿森倒吸一口凉气,紧紧锁眉,支撑不稳地一侧身子倒在江南身上,另一侧的手掌重重撑在地上。

郑晓东双脚使劲一蹬,一下把来人踹得仰面倒下。小屋里又涌进几个人,迅速制住了偷袭江聿森的人。江聿森也彻底倒在地上,双目紧闭。

一个人边给江南和郑晓东松绑边解释说:“我们是刑侦队的。昨天接到陈小姐的报警,在暗中保护江先生。”原来是江聿森的秘书陈瑟那头看见江聿森因为那份快递而暴怒,后来又调遣大额现金,心下起疑。后来无意中看见江聿森忘在桌上的信才明白怎么回事,思虑再三,她就给在警局的哥哥打了个电话咨询。陈哥哥一听就皱眉了,说:这不是胡闹吗。不过既然江聿森没报警,刑侦队便将错就错暗中跟踪,还省的让江聿森做戏了。原本适才在外屋时候已经制服了一众歹徒,不料领头的这个穿花衬衣的突然勃起,冲进小屋偷袭江聿森。

江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刚自由了,就冲上去扶起江聿森。“江聿森,你醒醒,你别吓我。”她的手摸到他的后背,所触尽是热热的黏黏的液体。

江聿森虚弱地睁开眼,欣慰地一笑,拍拍江南的手便合了目。他的手那样凉,冰得江南从头到脚如坠冰窟,千年寒冰也不过如此。

江南盯着手术室的灯,目不转睛地,聚精会神地。如果一个人会高度紧张而亡的话,此时的江南就已经死了百八十遍了。

其实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缝合手术,不会有危险,而且她自己也是被绑架了两日,精力不足体力透支,医生劝她回去休息,她却坚持要守在门口。

也还好她守在医院,江聿森因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而血库又暂时缺少江聿森的ab型,好在江南验血后发现她也是,便不顾自己脸色苍白,硬是给他输了400毫升的血。一个人的身体中有十二分之一是血液,江南的400毫升鲜血将会成为江聿森血液的十分之一。她躺在床上美滋滋地想着,以后自己就占有江聿森身体的一百二十分之一了。

手机有短信提示,她摸到床头的手机,按开看,是郑晓东发来的。他说:安澜已经飞去美国了。

江南盯着手机屏看,亮了暗了,再看,又亮又暗。她还是打给了郑晓东:“喂,郑晓东。是我。”

“嗯,江南,你哥还好吗?”

“嗯,我刚给他输完血,估计他等会就从急救室转病房了。郑晓东……”

“嗯?”

“搭下班的飞机去美国找安澜吧。”江南努力让自己说出来的不那么酸涩。

“江南,你现在这个状况,我……”

“走吧。你不是说我最坚强吗?放心吧!好好照顾安澜。”江南抿唇,眼角有不舍的泪,幸好没让郑晓东看见。

“江南,我去去就回,等安澜治疗的情况稳定了我就回来。”

“嗯,好。”说完江南就挂线了。怎么可能,他的心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她知道她和郑晓东是永远错过了。

她记得那个坏笑着给她付卫生棉账的大男孩,还记得那个在n市为她挡酒却酒精过敏的同僚,还记得处心积虑的破坏她相亲的执著的男子,还记得他在舞池中央邀她共舞,还记得他义无反顾地陪自己身处危难……

郑晓东是她的天使,而现在,这个天使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飞走了,而她无法挽留他,只能笑着说:一路顺风。

不是不惋惜,江南也想将郑晓东留在自己身边。江聿森受伤,郭郭不知状况,自己身心俱疲……如果郑晓东能在身边照顾自己……她笑笑,估计自己真如郑晓东所说,习惯坚强了。

想到郭郭,江南又给郭郭手机打了个电话,当听见那声熟悉的慵懒十足的喂时,江南忽然又想哭了。

“郭郭,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我在医院,我没什么大事。不过,沈喜宝死了。”郭郭平静地说着。

江南呆了许久,才说:“你说真的?”

“嗯。”

她们俩谁也没再说什么,谁也没挂断电话。

直到江南摸到自己脸上凉凉的一片时候,她才匆匆说了句再打给你合上了手机。

这个世界怎么了?究竟要修炼到第几重才不会流泪?才能没了悲和怒?

第 33 章

江南路过沃尔玛的时候原想让司机停车的,想了想,还是回了家。她急急地回家,洗了澡,带了些生活必需品就出门了。

是医生把她赶回家的,江南起先不肯,医生冷着脸说:“你自己身体就弱,又给他输了这么多血,不休息好就是一辈子的事。你也看见他做完手术没大碍了,还是趁他麻药劲没过,快回家去休息下,吃点东西吧。”江南一想,也是,江聿森睡得那么沉,自己守在这里也是没用,还可以给他带些吃的来,就听医生的话回来了。

路过超市时江南起心,想自己做些饭带给江聿森。再一想自己惨不忍睹的厨艺,只好去她和江聿森都喜欢的那家广东粥铺买了一份明火白粥、一份荷叶**肉粥,外加若干清淡小菜,打包带去了医院。

江南赶回病房的时候江聿森还没醒,她轻手轻脚地把粥放在床头小桌上。房间里拉着窗帘,夕阳的光热透过窗帘漫进来,整间病房沉浸在深红的色调中,窗帘相缝间的金色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暖暖的,静静的。江南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仔细听着江聿森轻缓低沉的呼吸声。

他是在极严的家教环境下长大的,平时就很修边幅,连睡觉时也是乖巧地躺着。双手交叠地放在被子外,头微偏地陷在枕头里。眼睫毛像黑色的蛾翅,遮住了他墨玉似的眼。眉头好看地皱在一起,似乎睡眠时也在思考。不打鼾,仅仅呼吸略重,一下一下的,胸廓随之起伏。

江南摸索上他的眉心,按了按,他只轻哼了声,眼睫毛微微扇动了下,又恢复了宁谧的睡颜。

“江聿森,你每天都在想什么?”江南胳膊肘拄着床沿,下巴搁在手上,“郭郭受伤了,住院了。她说沈喜宝死了。多好的一个人呀!郭郭没说别的,可我知道她心里难过。她虽然烦喜宝,可是却从不实践她威胁喜宝的话。她现在,估计更寂寞了。

郑晓东陪安澜去美国了。他说还要再回来,我估计那只是安慰我的话。时间和距离,已经足够把我俩拉得更远了。那些山盟海誓,安澜这一病,什么都试出来了……

现在你又这样躺在这里……警察说绑匪都认罪了,可我还是觉得害怕,觉得前面的都是荆棘路。你那么聪明,我从来没见你被什么事难为过。可是我这么不争气,我现在就很难过很迷茫。”

江聿森还是睡,江南就继续念叨,说着说着就趴在床边眯着了。等她再醒的时候,已经夜深了。一睁眼就看见江聿森正捧着一碗粥一勺一勺地仔细吃着。

“哎呀,粥都凉了,别吃了,我再去买。”江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粥碗。

江聿森望着她笑,眼睛亮亮的,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尤其灼灼,江南就被他看得背后毛毛的,端着个快餐碗傻傻站着。

半晌,江聿森才笑出声,说:“说话不算数,说去买也不动。”

江南愣了下,赶忙放下碗往门外走。却被一个向后的力量拉回病床边。

她不解地看着江聿森说:“说要我去买粥的是你,拉我回来的也是你。你不要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敢修理你哟。”

江聿森静静地看她,一双深眸中满是笑意:“不是拉你回来。而是提醒你忘了拿钱包。”说完顺手拎过一旁江南大大的帆布包。

江南真想挖个地洞,把江聿森埋进去。怎么在后背上动个手术把人脑子搞坏了呢?她抓过包便愤愤地开门走了。

江聿森凝视着她的背影,眼中笑意不减。磨难之后,一醒来便见到她巴着床沿可怜兮兮的睡觉,鼻子被手挤得皱皱的,眼皮也不跳,像个安静的瓷娃娃。听到她睡梦中唤自己的名字,江聿森愈发觉得受用。他,似乎越走越远,越走越近。

易飞疲惫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自己揉了揉太阳穴,又站起来活动了下。

郑晓东这一走,虽然他早就知会了公司,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易飞还是比平日辛苦了些,今天加班到了深夜。

当时郑晓东在机场给他打电话告别时,告诉了易飞关于江南被绑架的事和郭郭被行凶的事。

他听到时,心里猛地缩了一下。虽然知道江南已经脱险了,还是止不住地想亲自问问她还好不好。

易飞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阿拉伯数字,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按下拨通键。江南总是笑如春山,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似乎并不需要多余的关心也生活得很好。他是喜欢迈这一步呢,还是不得不迈这一步呢?

江南去的时候粥铺已经在打烊了,她好说歹说,老板才操着广东味的普通话对伙计说:把留下的那份宵夜给这位小姐打包带走。

江南喜滋滋地拎着店老板的宵夜回去,想等下如何消遣江聿森。

午夜,本来就过了探望病人的时间,因为江聿森转去了高干病房,才比较好通融,让江南此时还能进出自由。

医院的走廊阴森森的,冷光灯幽幽地映在大理石地板上,有不知哪里来的风不时的飘过。

江南停下脚步,看见一个女子站在江聿森的病房门前,专注地站着,仿佛一尊美丽的雕像。她认出了这便是莫妍。虽然只见过一面,可江南一直记得高挑的莫妍,立在那里犹如一株摇曳的树。

莫妍似乎也注意到了走过来的江南,她转身背对着江南来的方向,低头擦擦脸,再回首时露出一个微笑:“江南,你好。”

江南还是见到了她眼角的泪光,便也笑了笑,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她是知道江聿森和莫妍分手的,而现在江聿森躺在病床上,莫妍自然心里掂挂。可上次她替莫妍说情就被江聿森白眼相待了,现在他都是病人了,她更加不敢轻易帮莫妍讲话了。

莫妍解嘲地笑说:“我不进去了,能和你聊聊吗?”

江南看看手里的袋子,想了想,点头说:“好。”这时她才注意到莫妍穿着的是病号服。

莫妍领江南到了楼梯间,没说话先深深叹了一口气:“江南,今天我做了人工流产。”她甫一出口,眼圈就红了,“估计是经历了一次生命的失去,所以总想找人聊聊。可……我身边实在找不到人可以说……”

江南并不知道莫妍怀孕,知道的时候那个孩子却已经不再了。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解闷用的杂志,放在台阶上,自己坐在旁边,拍拍杂志说:“凑合坐吧。”

莫妍乖巧地坐了下来,江南感慨:明星果然与众不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星味。

“昨天晚上,聿森的秘书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了,要约我出来呢。可陈秘书却告诉我,你被绑架了,而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绑匪们第二个目标。我当时不信。聿森已经不爱我了,他自然不想要我的这个孩子,所以我和孩子是死是活,他根本不会在乎的。可我更怕这是真的。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他说要分手,我虽然难过,却知道他是不会再回头的了。我想用孩子把他留在身边,不看僧面看佛面,聿森也许会再次退一步留下来。可是没想到,我没有等来他的回心转意,却等来了别人的居心叵测。”

江南第一次听说江聿森与莫妍的故事,她既明白莫妍的悲哀,又不愿去苛责江聿森的放手。她感觉同时被撕扯向了两边。

“我昨天一夜没睡,后来听说江聿森去交赎金时遭暗算进了医院,我才最后下定决心放弃这个孩子。”莫妍落寞地扯扯嘴角,“索性,公司愿意替我保密,对外只说我急性阑尾炎住院。江南,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哥的事情,所以他离开我,对我对他都是一种解脱。我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不懂得什么叫亲情。所谓感情便是谁替谁多弄到些吃的。后来我18岁离开孤儿院,在一家小店做导购。赚的不多却也自由知足。后来有个所谓星探找我,说要找我拍杂志,待遇还挺高。我心动了,我怕穷,我想赚钱。后来我还陆陆续续的拍了各种平面。我以为我已经出名了,现在想想其实不过就是个下三流的模特而已。直到出国遇见江聿森,我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莫妍顿了顿,抬起头,眼睛努力看向天花板:“江聿森把我惯坏了。虽然分手有些难过,但我想我会习惯的。我从来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江南轻轻握了下莫妍的手,说:“江聿森是你的解药,也是你的毒药。无论你同谁在一起,都会是那个人的福气的。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莫妍回她一个笑容,“放心吧。”她站起来,低头对江南说:“替我转句话给江聿森吧。说我对不起他。”

江南蹙眉抬头,看莫妍已经准备要走,忙也站起来,把粥塞给她说:“还是温的,这个**粥是用老火慢炖的,汤灵米薄的,正适合你养身体。”

“我的粥呢?”江聿森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还在等着喝这碗粥。

江南无精打采地说:“已经打烊了,要喝等明天吧。”

江聿森倒也不纠缠,倒头就说睡了。江南再一看,其他的外卖已经空空如也了。她立马怒喝:“江聿森!你怎么把我的粥也喝了?”

第 34 章

江南这几天一直在医院和家两头跑,还要抽时间去照顾郭郭,公司的事她也只好一肩挑。江南本来是个嗜睡的人,现在她每天基本只能在家小睡三四个小时,熬出了黑眼圈便用遮瑕膏覆上。江聿森劝她不用总是来医院送饭陪他,她坚持。江聿森就说那就干脆住在医院,加张床,不用来回折腾。江南脸红红地想了想,还是坚持回家。她已经把工作搬到了家里,还可以顺便眯一下洗个澡,工作休息两不误。如果去了医院住,江聿森必然会反对她这么熬夜,那公司那边就要请假了。小组里郭郭走了,她再请假的话,对团队其他的人是个很重的打击。

出事后,江南再见到郭郭的第一眼,她的脑海中浮出一个词来:形销骨立。郭郭个子高骨架大,现在骤然消瘦,真真是只剩一副骨头的样子。最骇人的,还是她脸上万念俱灰的平淡。江南险些落泪,郭郭已经是行尸走肉般模样了。

“江南,我辞职了。”郭郭上来就直接说道。

江南动作停顿了下,哦了一声。

“我,他,我们……”郭郭低了头,哽噎着说不出话来。

“郭郭,你别太自责了。这件事谁都没想到会这样。”江南轻轻拥着郭郭,拍着她的后背。

郭郭的肩膀一抽一抽地,眼泪浸湿了江南的衣服,“我对不起他,他总是这样,不听我的话,总是让我这么无措。他凭什么?凭什么又留下我一个人?”

江南努力忍住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安抚地顺着郭郭的背脊。

那天郭郭哭了许久,江南从没见过一个人留那么多的眼泪,更何况是向来凉薄的郭郭。

江南看着红肿着眼睛不安睡去的郭郭,深深地叹气。

她给负责郭郭案子的警察打电话问了破案的进程,警局的人告诉她说这件事他们怀疑和绑架案是一伙人做得,在一边找证据一边再调查。江南又去问了医院和殡仪馆,准备安排沈喜宝的后事。

江聿森看着江南越来越浓的妆,心疼却帮不上忙,劝她,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呀?管得真宽。”

江南瞪他:“我要是不负责任就让你吃医院的病号饭!不,我亲自做饭给你好了。”

他只好扁嘴不再多言,心下盘算着早日出院。

江南看着他穿着松垮的病号服一口一口认真吃饭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痒痒的。这阵子她奔波的紧,胃口不好,只每天陪江聿森吃饭时做样子吃一些,心里忧虑也睡不香,整个人都不很有精神。可是看到江聿森这样仔细地夹菜吃饭,才有些活在人间的感觉,时间也放慢脚步容得她品味下。

“怎么了?怎么光看不吃?”江聿森抬眼发现了看着他发呆的江南。

江南赶紧补上一笑,夹口醋溜菜心,说没什么。

“江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江聿森停了筷子问她。

江南假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哦,对了,以后你记得多帮我带点报纸什么的来。”江聿森继续吃饭,他最近反而胃口大好,每顿能吃两碗米饭。

江南却吃不下去了。她并没有再在江聿森面前提起莫妍,也没把那句对不起转达。莫妍也果真没再出现。前两日翻晚报才看见她的新闻。说拍到莫妍一脸幸福地与一不知名男子牵手逛街,大秀甜蜜。江南看那张照片,觉得眼熟,后来在医院的专家简介里看见一位妇科主治医生酷似照片上和莫妍在一起的男子。估计是她迷糊把那份报纸落在病房了。

“那个,我见过莫妍,她来找过你。”江南支支吾吾地说。“她说她对不起你。我事前不知道她怀孕的事,那天她正好来医院做人流……”江南头简直要低到碗里去了。莫名的,觉得在江聿森面前说这件事分外艰辛尴尬。

谁料江聿森只点点头。直到江南以为他不会说什么时,他才说:“我们当时还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莫妍变了很多,虽然她在我身边努力地做从前的她,可是我已经分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她会帮他做那些事,我很难过,才逼得我不得不这么选择。江南,希望你能理解我。”他说时眼睛直直地望着江南,浓烈得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去。

江南似懂不懂地点点头。莫妍帮了谁会让江聿森狠下心去割舍?又为什么要她江南理解他?可是分明的,她潜意识中是接受这个解释的。

这时,江聿森的电话响了,他接了,嗯啊了几声就挂了。

“是谁?你怎么忽然这么高兴?”江南随口问。

江聿森拿起筷子,“是陈瑟,她说今天辰翔和dg签了解约书。”

提起辰翔,江南鼻子一酸,想起郭郭来。当时就是她挑起辰翔这件事,力主解约。“辰翔现在怎么样?”

“战略调整,这次的违约金由总公司负担一部分,辰翔的损失也就还好了。最近在和华尔街一家公司接触,打算引进战略投资者。”

“哦。”江南又忽然想起什么来,小心地说:“明天是沈喜宝出去的日子,我可能要一整天都在那边。”

“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担心我。”江聿森回她一个夸张的笑脸。江南扑地就拍着桌子笑出来了。江聿森看着她明丽的笑,眼角的弧度中擒满了满足。

仪式很简单,沈喜宝的家在y市,只有父母和几位近亲来了,还有一些郭郭和喜宝的同学、朋友也来帮忙。

郭郭从头到尾都没落一滴泪,黑衣黑裤,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髻,静静地站在一旁。反倒是江南俨然是主角,忙进忙出的,大家有什么事情都来找她,喜宝的父母也由她安慰、搀扶。

遗体告别的时候,江南望着喜宝,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总是憨笑的男子了。这一别,便是永别了。

她看看郭郭,郭郭的眼定定地看着沈喜宝,目光虽凉,却真挚悲伤。

火化的时候,江南陪着二老等着,郭郭独自坐在旁边。忽然,郭郭拉了江南一下,便站起来往外走,江南会意,和老人说了个借口就跟了出来。

郭郭往火化炉方向走,江南喊住她,“郭郭,你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今天过后,你给我活过来。”

“江南,我确实想死。可是我不敢。我现在每天吃很多的巧克力,可是都找不回幸福的味道,现在的产品质量真差劲,是不是?”郭郭转身说,“当初我任性走掉,他便替我照顾母亲。现在他走了,我不能抛下他爸妈就这样离开。我的辞职报告公司没批,但是把我转去了y市的分公司,我准备和他爸妈一起回去。”

“你是来和我告别?”江南问。

郭郭低头:“我还没和爸妈说这事呢。”

沈喜宝而立之年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位老人虽然质朴良善,却怎样都不谅解郭郭。所以江南才一手操办的。

“我去替你说说吧。不过我终究是外人,再说,老人一时过不去这个劲是必然的,你给他们些时间,做了这么些年婆媳,终究还是一家人。”江南拍拍郭郭肩膀。

郭郭点点头,抿着唇,眼望远处高高的炉子说:“这段时间,我好像把之前欠下的眼泪都流光了,今天竟说什么都流不出眼泪来。”

江南笑说:“你看我这个丑样子,像只兔子一样。”说着做了个鬼脸。

郭郭终于笑了,又说:“对了,听说辰翔和dg解约了?”

江南点头。

郭郭又沉默,沉吟着说:“你有想过,整件事情的玄妙吗?你觉不觉得幕后有只手在操作?”

江南犹豫地说:“你觉得是谁?”

“围攻我的那几个人说我惹了不该惹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你说,除了辰翔的事,我真是想不到别的来。之前我找过江聿森找过你,还找过易飞。他当时的态度很奇怪,不像和要合作盈利的商人。而绑匪,不仅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也清楚你是江聿森的死穴。你说,谁比较可疑?”

江南不可置信地看着郭郭,不愿相信这件事:“不会的,他没理由这么做。”

“但他有充分的条件。”郭郭离江南更近,“dg在香港曾经有过涉黑的记录。”

江南低眉,她也曾经试图把这些事情串起来,总觉得有个线索呼之欲出,却不得。郭郭这样一说,她嘴上虽然不信,可心里终究是松动了一半。

“其实,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我快走了,觉得应该给你备个案。小心些总不会错。”郭郭搂搂江南,说得像个大姐姐。

那天结束后,江南回家好好洗了个澡,又去买了江聿森爱吃的那家的绿豆酥,已经华灯初上了才到医院。

“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江南推门便笑说,看见江聿森正在收拾衣物,忙问:“你这是做什么?”

江聿森回头,微笑着说:“准备出院呀,医生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南嘟着嘴:“胡闹,哪个医生说的?我去问问。”

“哪有你这样的?还嫌我病得不够久?”江聿森赶忙拉住她,这可是他好不容易软硬兼施才争取来的,怎么能让她破坏了。

“你伤口还没拆线,现在天气还热,隔天要打防感染的针。你正好也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还是等拆线了再说吧?没几天了。”江南好言相劝。

“我家附近就有医院,也是三级甲等,我可以转去那里打针。拆不拆线的,我不想每天在这里守着了。我这么个大好青年,应该早日回去投入到现代化建设中去。”

江南剜了他一眼,把绿豆酥放下,说:“趁热吃吧,我特意去魏公村那家买的。我去找医生问问,看要办什么出院手续,出院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什么时候开始,江聿森也开始这么贫了?虽然有些不同了,她和他的关系似乎更简单随心。

她心中的事情越积越多,一环接一环的。她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去打开这个九连环。

医生嘱咐了江南些注意事项,因为大多数部门都下班了,只能隔天办手续。

第二天,江聿森早早就起来,陈瑟也把他的车开来,帮忙在病房收拾物品,江南去交费办手续。

刚刚办好一切,准备去坐电梯,却遇见了一个江南意想不到的人——岳元。

第 35 章

“江南?”岳元有些不敢认她。

江南回头看见是她,回之一笑:“岳小姐。”

“你怎么在医院?”岳元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哥病了,今天出院,我来给他办手续。”江南扬扬手里的一沓各种票子。

岳元皱眉:“他怎么了?要紧吗?”

江南并不愿多讲这件事,就一笔带过:“没大碍了。你呢?也来看朋友?”

她摇摇头,“我来做婚检的。”

这下轮到江南掉眼球了,“婚检?呵呵,那要提前恭喜你了。”她和易飞终于修成正果了。

“江南,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stephen上次你也见过的。”岳元的笑容有苏杭女子的娇憨。

江南又掉一次眼球:“呃,好。你寄请柬给我吧,一定去。”

岳元的笑容比从前清澈了,明净的面庞有朦胧的红晕,江南知道那是新嫁娘才有的美丽,她第一次在心中向往婚姻。

“江南,你脸色不很好,别对自己太苛责了,适当放松放松。”岳元说时脸色平淡,语气诚挚。

江南别了下碎发到耳后,说:“岳元,你能有这样的心情,我都要不敢认你了。”

岳元低头妩媚一笑:“stephen让我明白许多事情。我想我遇见他是一种福气。我过去太追求完美,对自己很不好,对别人的好对方也不明白。我希望我的改变是好的。”

“嗯,我觉得我和你是相见恨晚了。”江南现在有些理解江聿森为什么和岳元是好友了,她确实是个有独特魅力的女孩。“我也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旅游,希望不要和你的婚礼冲突才好。”

“什么时候走?去哪里?”

“婺源,我母亲的老家。等江聿森这里稳定了就走。”

岳元点点头说:“是个好地方。不好意思,stephen还在那边等我,我就不上去看学长了。你替我问候他吧。”

“嗯,一定。”江聿森如果知道岳元做了个幸福的小女人,估计也会很高兴的。

郭郭最终还是没有和沈家二老一起回y市。江南虽然在二老面前为她正面侧面的说了几箩筐好话,老人心中也明白不能全怪郭郭,却还是一时拉不下面子来接受郭郭。加上郭郭做交接耽误了几日,赶不上老人的日程,所以她只好晚了两日再回去。

江南执意去机场送他,郭郭见不得离别不想她送,可江南说:“不管!你这次走,我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你不许拦我。不然我诅咒你的灰机掉下来。”

江南也买了同日去婺源的机票,送完郭郭她自己便也走,郭郭说:“你坚持送我,是不是就想蹭我的车呀?”

郭郭也问她为什么这么急着去婺源,江南笑笑说想给自己放假,而真正的原因,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郭郭,她不愿郭郭再为她操心了。

目送着郭郭潇洒地走远,江南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却又压上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她为伤痕累累的郭郭终于找到方向而高兴,却为一位终极好友的离开而伤怀。

其实,江南是背着江聿森去婺源的。虽然他没理由阻止她,可是有种莫名的情愫让江南觉得,一下子说不出口她要离开他去独自旅游。她不明白,其实那种感受叫离别。

江聿森伤口已经拆线了,防感染的针也只用注射一次了。他早就生龙活虎地去上班了,江南还特意买了一支国外进口的芦荟精华给他,要他摸在伤口上免得留疤。江聿森苦笑着拿着芦荟胶说:“我自己怎么往后背涂?”江南脸瞬间红了,赧赧地说:“不用就给我,恶贵的呢!”江聿森却拉开抽屉把精华放进去,说:“能让你吐点血不容易,我雇个保姆替我涂就是了。”

江南上机比较早,就翻出一本介绍婺源的旅游手册研究,想着一定要去尝尝已经上了国宴的清蒸荷包红鱼。

这时邻座的人来了,打开行李舱放了东西后坐了下来。江南起先没注意,后来觉出那人一直看她,她有些莫名其妙地从书里抬起头来,“易飞?”

易飞笑着点点头,“江南,好巧,你也去上饶?”

江南扬扬手里的书:“我去上饶婺源。”她猛然记起郭郭警告她,易飞很有可能是那件恶性事故的参与者,心里一阵起腻。这样的巧遇,更是让她不安了。

“婺源是个好地方,不过现在去已经错过了好时节了。”易飞眼睛微弯,盈盈的都是笑意。

江南也知道,夏末不是去婺源的好时令,早已看不到那满山遍野的黄花了。“没关系,我也只是去看看,我母亲的老家在那里,我正好去探亲了。”说完她又后悔,竟然在易飞面前提起母亲穆安。

易飞的眼黯然了下,眼睫低低地扇了几下,“你是说穆安?”

江南吧唧了下嘴,“嗯,易飞,其实,江聿森是不是都和你讲过这些事情?”

“什么事情?”

“算了,没事。”江南扯扯嘴角,决定还是暂时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易飞便就打住,漫不经心地开始翻报纸。

江南看他侧脸专注的样子,心里有个角落微微动了下,自己是不是同他流淌着相同的血?江南稳住摇晃的心神,继续看她的婺源风光图。

易飞是听岳元说江南要去婺源,正好他手上的一个项目在上饶,原本安排了下面一个人去,而现在他决定自己亲自动身了,没想到竟然在飞机上就遇见了江南。

初听见江南提及穆安,易飞的眉骨突地跳了下。他忽然意识到母亲这个词离自己这般近,近到他即将踏上母亲生活成长的家乡土地,呼吸她曾经呼吸的空气,看她曾经凝视的天空。

近乡情怯吗?易飞胡乱地翻报纸,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其实,知道江家出事后,他便一直寻找一个接近江南的机会,苦于江聿森住院,江南寸步不离,而因为辰翔的事,想是江聿森也不愿他去探病。为什么江南就在身边,那些话他却说不出口呢?

啪。江南的那本旅游手册掉在了地上,江南则一下子头磕在前面座椅上。她迷糊地揉着额头想去捡书,易飞却已经替她拾起。“还是这么爱睡。”易飞低声笑说。

江南脸倏地红了,从前她便经常在自习室忽忽大睡,流口水、说梦话、还打呼,易飞总是窘窘地晃醒她,点点她的鼻子说,你这个睡神觉皇。

“易飞……”江南喃喃地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事?”

她在抉择的时候,眼睛中会有点滴的星光,此时便是。“你对辰翔的事情了解多少?你参与多少?”

易飞舒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闲适地说:“江南,dg确实是诚心同辰翔做这门生意的。我不否认后期我再去跟进的时候发现了些隐患。但是,既然已经解决了,我们也就不要再纠结在这一点上了吧。”

“隐患?”江南捕捉到这个词。

“江南,你很聪明,既然会这么问我,那我也不妨直说。有人要借辰翔打击江氏,dg和pw的内部操作也不能完全免俗,我们也是为人打工的。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绝没有在背后给辰翔、给你们捅这个刀子。”易飞说完就直视江南,不错过她一丝神情。

江南闭了眼,嗯了一声就向后蜷在座位里不再说话了。久在商场里,她怎么会不明白易飞话里的名堂。他说另有操作者,而此人简直能一手遮天,操纵dg与pw两家公司为其服务,而其目标便是江氏集团。易飞自然不会傻到出卖一个有利益关系的大boss。而给她一个承诺,不仅将dg风投从整件事中摘出去,也是卖给江氏一个人情,送来一个橄榄枝。他也会说这样官方的话,还如此自然,江南并不奇怪。但她伤心的是,易飞对她,也会耍这样的手腕,且如此自然。

临下机前,易飞问江南打算去那里玩,江南的第一站便是母亲穆安的家乡。易飞便问方不方便同行,还有个照应。江南笑:“你不会就是来这里游玩的吧?看你穿得这么商务,肯定是有项目的。我还是不打扰你的好,我自己也应付的来。谢谢你的好意。”她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们可以保持联系,欢迎你加入我。”易飞点头说好,两人便各自下机走了。

江南纯粹是自助游,没有导游没有计划没有同伴。她在上饶坐了当地的大巴,颠簸了几个小时到了婺源县城。县城不大,江南走几步就看到一家家庭旅店,进去一看也够干净整齐,就住下了。

店老板是个三十不到的女人,梳洒脱利索的短发,讲话很快,待人热情。江南晚饭回来的时候在大厅遇见她,便询问些去穆安家乡赋春镇的事情。老板娘先是哎呀一声,说:“怎么还有人想去那里玩呢?我老家就是那呀。”然后将如何坐车、到了哪里怎么找旅店,和一些注意的事项倒豆子一般讲与江南听。最后还嘱咐了江南些需要防骗防忽悠的要点。江南浅笑着听完,谢过老板娘便回去休息,准备明天早起。

县城的夜比都市的夜来的早,来的静。这里的娱乐方式不多,江南也无法上网,早早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应该给江聿森打个电话说一声的,江南握着手机却不敢打,怕他发火;却无法把这个念头从头脑里清除,正如她无法不来婺源证实一样。

大概是真的累了,江南就在思想斗争中逐渐睡去。

一夜无梦。

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ooxx

再做个小预告,预播下下面的情节:

江南睡得很香,一睁眼已经要错过回城的中巴,匆匆洗漱抓过行李就往车站奔。出旅店门口时却一下和人撞在一起。

“江南?”那人扶稳她,出口叫她。

江南错愕地看着他,见鬼一样眨眨眼,说

江南看见的是谁?a大江。b易飞。c郑晓东。d向晖。

背手走开。

36-40

第 36 章

江南来到赋春镇,按照老板娘的指导,找到一家小巷中幽静的旅店住下。向这位老板问是否认识镇上的穆家,谨言的老板问她找哪个穆家,“我们这有两家人姓穆。一家是镇东的,世代都是这里本分的农民,只种地也不经商,今年他家儿子还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另外一家是镇上卫生所老所长,老人家前一阵子刚退休,已经搬去县城了。”

穆安曾经做过护士,也从未曾听说她家有人务农,江南心里一盘算就认定穆老所长便是穆安的家人了。江一北是个优秀的男人,对穆安也是情深意重,可是却并不与穆家交往。江南纳闷却并深究,只当是曾经有过不愉快发生。这次她来寻根,更是不知会引来多少风波了。

江南无心游玩,只在小镇闲逛了一圈,便懒懒地回了旅店,准备第二天返回婺源去穆家拜访。

乡村的夜间并不无趣,橘色的灯低低地吊在头顶,窗外唧唧喳喳的虫鸣时而高亢时而低缓。夜空是浓墨一般的深邃,江南望着点点星辉月华缀饰的天幕,隐隐觉得有股力量将她带往一条她向往的不归路。

夜,无法更静默。

江南睡得很香,一睁眼已经要错过回城的中巴,匆匆洗漱抓过行李就往车站奔。出旅店门口时却一下和人撞在一起。

“江南?”那人扶稳她,出口叫她。

江南错愕地看着他,见鬼一样眨眨眼,说:“易飞?”

易飞看着她这个样子,眉头稍紧,“你要走?怎么这么慌张?”

“我要赶车回婺源,要误了车了,咱回头聊,我先走了哈。”说完便挥挥手打算走。

易飞却拉住她,说,“我送你回去。我开车来的。”

江南扫一眼门口,确实停着一辆宝来,权衡了下,比赶着去挤城镇中巴好很多了。“方便的话,就麻烦你了。”

易飞笑了,拎过她的背包,说:“走吧。”

江南坐上副驾驶的座位上才觉出不对劲来。易飞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小镇的这个小旅馆,还未进门便又同她一起离开了。这般的话,无论他此行是来公办还是游玩,江南都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冷静下来,江南心中有些不安和委屈。

易飞并不熟悉这里的路况,只专注的开车,加上疲惫,分不出心神同江南搭话,车内一片沉寂。

开了大约一个小时,才大约看出临近婺源县城。易飞才稍微放松,侧头浅浅一笑,问江南:“你还去原来的那个旅馆住吗?”

江南一愣,点点头却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易飞留了侧脸给江南,解释道:“婺源并不大,你又这么惹眼,想打听你住在哪里并不难。更何况有个那么热情的老板娘。”

他匆匆结束了上饶之行,开了分公司的车来婺源,四处打听江南的下榻处。终于从那个多话的女老板那里知道了江南去了赋春镇。老板娘见易飞神色紧张,以为是小情侣吵架,浪漫地一个逃一个追,便又加了句话,说江南可能住在的那家她推荐的旅店。易飞清早追到时,便在旅馆门口“截获”了江南。

江南黑线,知道自己被老板娘给卖了,“那我先去婺源卫生局好了。”

“为什么?你去那里做什么?”易飞诧异。

“找人。”江南并不知道穆老所长搬到了哪里,赋春镇上无人知道。她想退休的老所长的信息在婺源县的卫生局系统应该有保留,她见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先去拜访穆老再找地方住。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江南不解地看看易飞,没有拒绝,毕竟穆安是他的亲生母亲。

卫生局接待他们的人并不肯告诉穆老的地址,江南听他这样一说心反而有底了,至少能知道这里有她要的了。直到易飞一拍桌子,严肃着说:“我是来寻亲的,请你,告诉我穆所长的地址。这对我很重要。”

那人大概被易飞的气势摄住了,终于恁恁地找了穆家的地址给他们。

出了大门,易飞拿着写着地址的纸朝江南晃晃,脸上有小孩计谋得逞的得意。

到了老人家的楼下,江南反倒在座位上扯着衣角不愿上楼去,“易飞,你上去吧。代我向老人问好。”

易飞把车熄了火,望着江南不说话。

一阵静默后,易飞叹气说:“江南,你为什么要来婺源?你想知道什么?”

江南头更低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扭捏到这个地步了。

“江南,江聿森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我们都认为不告诉你会比较好。但既然已经要瞒不住的话,我想不如由我来告诉你。”易飞暗自运气,决定来破冰。

话到此,江南已经明白泰半,她先于易飞缓缓地说:“那天江聿森去赎我时候受了伤,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他是ab型,我一验血才发现我也是ab型。竟然是ab型!我一直以为我是o型的。我记忆里爸妈都是b型,我怎么能是ab型呢?我又去复核了我爸的资料,但是找不到我妈的信息。她去的早,又做家庭主妇没有社会关系,已经查无可查了。于是我便想来她的老家婺源碰碰运气,看有没线索可寻。我没告诉任何人这些。我以为只有我发现了这个蹊跷,怕是我胡思乱想,事情没调查清楚前,我不愿多张扬这件事,免得徒填烦恼。”

“也没告诉江聿森?”

“嗯,我等他恢复差不多了才走,估计他现在还不知道我来婺源。”

易飞靠在座椅上,不再看她,“你和他还真像,都宁可不让对方知道。”

“他?谁?江聿森?”

易飞点点头,眼睫随之扑闪几下,“你是弃婴,是穆安从医院……”他忽然觉得不好遣词。

“捡来的。”江南声音哑哑的。

“她那时还没有嫁给你爸,一个未婚的女人,又有一段不太好看的历史……”易飞也不愿提及那段涉及他父亲的疮痍往事。“江一北也是以你为理由,说服了穆安嫁给他。”

江南别过头,全身瑟瑟发抖,声音也微微发颤:“江聿森是怎样知道的?”

“他今年去日本时候,他母亲将他父亲江尔北的日志和信札交给了他。江聿森在他父亲尔北与大哥一北的通信中知道了这件事。”

“为什么?”江南闭了眼睛,遮上湿润了的眼眸,“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那天谈了很久,他担心如果告诉了你,你的心理防线会再次崩溃。我承受过一次,见识过一次,怕了。”易飞凝视着她,紧紧咬着下唇。

“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嗯?”江南有些不忿,“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认知?难道还真打算瞒我一辈子?”

易飞低了头,突然拉开车门走了出去。他燃了根烟,倚着车前落寞地抽。

江南留在车里,努力地忍住眼泪,她不愿在易飞面前哭。

一直以来,她享受着江家的一切,那么的理所当然。却原来她只是一个弃婴。她为了易飞是穆安的亲生子而心碎,却原来她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她自以为巧妙地思量,寻找身世的秘密,却原来她才是那只在井底的蛙。

她不平。

江聿森怎么可以把她骗得这样惨?

天色渐渐暗了,易飞的烟头已经散散扔了一地。他仰头看看天,做了个深呼吸,回到车里。

江南已经平复了。或者只是表情平复了。易飞已经看不清她的内心了。

易飞发动车子,交代一句:“先去吃点东西。”

江南沉默。

他们找了家面馆,江南还是不说话,易飞点了一份小碗拉面和一份大碗拉面,“小碗的不放葱,大碗的多放些辣椒。”

江南扭过脸去,再次泪盈于睫。从前,他俩总去学校西门的陕西面馆去吃,一份小碗给她,大碗给易飞;她不吃葱,他无辣不欢。他们绕了这么久,转过五年光阴,似乎又回了原点。

面端上来,热气腾腾,熏得江南眼睛愈发湿漉。

她不动筷子,易飞也不吃。他说:“江南,你会怪我们瞒你,可是请你想一下,难道我会不愿意告诉你吗?我怎么可能会愿意和你做兄妹?我心里受的煎熬,都已经要把我拉扯开来了!”

江南终是忍不住,啪嗒啪嗒,两滴泪就落进了暖暖的面汤中。“我明白。”

“江南,”易飞一把握住江南的手,诚挚地看着她,音线动情:“我们还有机会,我们再来一次。”

拉面散发出袅袅的香气,汤清灵灵的,分外诱人。

江南在易飞灼热的目光中低下头来,微用力抽出手来,拿起筷子戳齐,开始吃面。

面,筋道爽滑,圆溜溜的,咽下后齿颊留香,江南吃得涕泗直流,忙从包里翻出纸巾,边吃边擦。

易飞失意地看着她,也拿起筷子吃面,却品不出江南那般的美味来。

江南端起面碗,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汤,满意地摸摸肚子擦擦嘴,笑说:“谢谢你,易飞。”

易飞抬头,还没说话,江南又继续说:“明天是我生日。”配之憔悴的一笑,直戳易飞心间柔软的一角。

“难得今年生日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长寿面。”江南笑得虚弱,电话却忽然响了。

第 37 章

江聿森听见江南在那头软软地应了一声,紧张了两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生日快乐!”他揉揉太阳穴,不在声音里透出一丝疲劳。

江南只低低嗯了下,就按住话筒开始抽泣。

江聿森还在那头说着:“好几天也不见你来检查我工作,是不是工作很忙?听说郭郭前两天又回了y市。明天就是你生日了,今天有没有吃面?以前你总是忙,加班时候把方便面当成长寿面。原本想去给你做面的,可是临时开会,没顾得上。江南?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

他声音稳冽,语调关切自然,江南已经从饮泣转为泪流满面了。“江聿森,谢谢你。”然后她就合上了手机。

江聿森莫名其妙地看看电话,不解江南为何听上去并不高兴。陈瑟敲门而进,“江董,这是今天会议的备忘录。”江聿森接过来,继续埋首工作。

江南挂了电话,伏在桌上哭了许久,哭得易飞心酸酸涩涩的,他拍拍江南的肩,忍痛说:“我们回上饶,也许还能赶上晚班的飞机回去。”

江南坐上回b市的飞机时,才觉出易飞的异常沉默来。她勉强地冲易飞笑笑,想说对不起,却张不开口。

回去。

江南想到这个词汇时,有种阴郁拨云见日的明朗。

可是,回去哪里?回去做什么?

江南冷静下来,知道这是一个很实际的事实。江家财力雄厚,在她名下的地产、股票、存款,凭她一己之力赚得的,仅仅是九牛一毛。她怎样面对这不该属于她的财富?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还在其次,她要如何面对江聿森?她要怎样同从前一样从容笑着接受江聿森那无私体贴的关心?

江南绝望地将脸埋在双手里。她想做一只鸵鸟。

出了机场,易飞说要送她,江南摇摇头。她第一时间要去江聿森家,如何敢让易飞送呢?

等上了出租车,江南犹豫了下,还是让司机去玫瑰庄园。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深夜探访,只想着自己这般急急的回来便是为了见他,她不能这样就放弃了。

所以,即使不知道去了要讲什么,江南还是来了他家。

江南有江聿森家的钥匙,原本开门时,她心里还在打鼓,如果在她转动钥匙的瞬间江聿森已经先她一步打开了门,她要用什么表情问候他?

开门,进屋,换鞋,一直没有人出现,江南适才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

她趿拉着拖鞋在一楼边转悠边喊江聿森,家里并没有人在的样子。她想起来,江聿森晚饭时候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时,说他今天比较忙的,估计这个时候还在公司吧。

江南兴冲冲跑回来却扑了个空,就好像拼尽全力挥出一拳却软软地打在棉花上,心中郁结不已。

她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搂过一个抱枕蹭几下,觉得好温暖、很舒适,竟渐渐合眼睡去了。

江聿森在楼上隐约听见楼下有叮当的动静,还有人语声,洗完澡换了家居服便下楼来看。从楼梯上就瞟见了酣睡的江南,他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她。

看见她风尘仆仆的脸,难道是出外勤了?棉质鳄鱼t,松垮的仔裤,再看看门口红色的旅行背包,又像是去旅游了。可出去玩怎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疲倦狼狈呢?

江聿森蹲下身,轻轻晃了晃江南,她却只动了下身,不知嘀咕了句什么,还是不醒。江聿森不知道江南大晚上的从外面回来,不回她自己公寓却跑来他这里睡沙发。不过看她豪放的睡相,倒很解几日的相思。

他无奈地摇摇头,把江南从沙发上抱起来,只能让她去客房委屈一晚了。江南却还好,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江聿森失笑,这人怎么困成这个样子?他尽量轻轻地走,不让她感觉不适。江聿森背对着门,弯下膝盖用手肘按开门把手,分不出手去开灯,就摸黑一步步往前走。

乓!

哎唷!

江聿森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着江南一起朝前摔在地上。这两声都是江南发出的。乓,是她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哎唷,是她惊醒。

江聿森弹也似地从江南身上起来,啪地按亮灯,明光刺的他和江南眼瞳都是一缩。

江南痛苦地撑着坐起来,看见站在门旁、脸色慌张的江聿森,扑哧一笑,却又想起她的身世故事,笑容转瞬即逝。

他看着江南脸上飞速变幻的表情,不得要领。“刚刚是我不小心把你摔掉了,”他走近她,“怎么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去哪玩了?洗洗睡吧……”说完伸出一只手在江南面前准备拉她起来。

江南把手轻缓地放在江聿森的掌心,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稍微有些男子的粗糙,分外踏实。

江聿森用劲一带,江南却顺势滑进他的怀里,他愈加惊惶,想推开江南,不料她却紧紧环着他,侧脸贴在他的胸膛,“江聿森,你别动。”她执拗地说。

他便不动,由得她,又不放心,总感觉今天的江南有心事,诡异得很。江聿森低头伏在她耳边柔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聿森觉得胸前热热的,好像湿了一块。江南鼻塞一样地说:“江聿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轻笑:“傻瓜,我是你哥呀。”

“如果不是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江南飞快地问。

江聿森语塞。他喉结艰难地动了下,“你是江南,永远都是。”

“江南不变,江聿森就也不变吗?”她抬起头,看着江聿森,泪眼中婆娑着希望。

“我会努力。”江聿森心底漫过一片汪洋,永夜中,她晶莹的眼眸便是通往彼岸的灯塔。

江南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很多,只不过福克斯换成了白色的三菱越野,她接替郭郭做了团队的组长。那个冲动的暮夏夜晚,她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只记得江聿森身上有股清爽的味道,不是香水,不是须后水,只是像草地一般轻灵淡雅的阵阵若有似无。

她直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迷糊的梦,直到一天,易飞打电话约她见面,江南才醒悟,她又做不成鸵鸟了。

“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好。太累了?”易飞靠在软座上,看江南。

郭郭走后,她工作负担重了许多,今天见易飞之前还在争一家国内基建公司的ipo承销,讲得口干舌燥,才结束便急急地来赴约,身上还穿着纪梵希的宝蓝色套装。江南梳了一个利落的发髻,脖颈白净,戴一根细细的铂金项链,既端正又不失女人风情。

“还好,”江南欠身坐下,拿过侍者递来的菜单,开始翻。“你点了什么?”

“在等你。”易飞掀起眼睑,说得意犹未尽般。

江南哦了声,“那你先点吧。”说着把菜单递他,又对侍者说:“一份水果沙拉,一杯热牛奶。”

“只吃这么点?”易飞语气关心。

江南笑笑:“我还不饿,等下还要去见一个客户,比较急。”

他合上菜单,皱眉:“早知道就不这么急了,周末找你出来就好了。”

“还好你没剥削我周末的补眠时间。”江南不喜别人扰她美梦的习惯,保留至今。

易飞也只点了意面和蓝山,嘱咐快些上餐。他记得江南是喜欢意大利菜的,所以发现这么一处地道的餐馆,忙约她来尝,谁料她忙到胃口缺缺。

“你有什么急事找我?为易飞电话中说一定要尽快见她。

易飞神秘一笑,拿过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江南。“你看看这个。”

江南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接过,却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来。

一九八九年,三联书店版,书边遍布毛边,叶芝诗集精选。

她抬眼看易飞,嘴角下坠,感激感动感触,种种都轰地涌上来。

“翻开看看。”易飞说得温柔。

江南一如小女孩一般,很听话地一页页翻,轻轻地、珍惜地。她从前青涩的点评领悟,字歪歪斜斜的,不同颜色的笔,一笔一划都是曾经的江南。

“谢谢。”江南不敢抬头,只捧着本书,低低地说,语气温软。

易飞刚想说话,手机便响了。“i knew i loved you before i met you……”易飞接过来,做了个询问的表情。江南点点头,并不介意他当她的面讲电话。

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易飞眉心越皱越紧,只嗯、哦地回。江南便继续翻诗集,心思却早飞远了。

易飞临出国前,江南大病一场,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一直低烧37度,把易飞急得也吃不下睡不香的,直说不要出国了。

江南苍白着脸,笑得绵软,“就是因为你总在我面前晃,我心烦才这样的。你走了,我眼不见为净,肯定吃嘛嘛香。你快走快走。”

易飞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不会说慌就别说。”

江南嘤咛一声,“疼!把你手机给我。”

易飞给她,江南就开始乱按一气。

“你在干嘛?”

江南靠着易飞撒娇:“领导检查,怎么?不行?”

易飞无可奈何地亲亲她那微凉的眉尖,“我真想以后每天都有领导查岗呢。”

“少来,不许去了美帝国主义那里再找一个领导!”

江南对易飞向来放心,她也并不是查他的短信和通话记录,而是把他的电话铃设成了savage garden的《i knew i loved you》。

江南初时在舞蹈课上便对易飞心动,先于他爱上他。而那一眼,便是跨越众多时空般,让她认定非他不可。江南那时候耳畔便回响着这句词:i knew i loved you before i met you。邂逅你之前,我便早已爱上了你。

没想到,易飞竟然保留着这个铃音这么些年,江南心下唏嘘,不无念旧。

她曾经想过,也许当时会被易飞吸引,不是爱情而是血缘亲情。现在命运转个圈,把一见钟情又还给了她。

易飞接完电话,神色依旧凝重,看看若有所思的江南,换上一个悠闲的表情,问:“想什么呢?”

江南惊觉了下,整理精神,歪歪头,“我在想,我那么笨,都不知道可以把书找回来。”

易飞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笑。江南自然不会知道易飞为了找回这本书花了多少精力。

他先是找到从前江南的室友,说了半天,她也想不起来把那本书买给了哪个收书的。易飞便在母校周边找,挨个书店问。那么久远的小事了,怎么会有人还记得。他一边继续在二手书店找,一边在学校的论坛上发帖,讲了他和江南爱情故事。当然了,他隐去了兄妹这段。最后请大家帮忙寻找那本诗集。整个帖子写得煽情浪漫,将那本书神化为了定情信物,他需要寻回它。当天帖子便被顶上了十大,又是加精又是置顶的。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刚刚毕业的女生,前几天联系易飞,说她在学校东门的旧书店买了这本诗集,愿意送给他。易飞前天才拿到书,昨天便急切地找江南,希望这本书能让江南忆起更多从前美好的过去。

“我没经过你同意,看了你的注解。看过之后,似乎更了解你了。”易飞说。

江南扬扬眉,略带羞涩的说:“小女孩的思想,有什么好看的。那时候挺不懂事的。其实什么都不明白,却总觉得什么都明白了。”

“我更喜欢什么都不懂得的你。”话中的幽怨落魄,卸去了易飞平时的清俊。

江南正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才不会尴尬暧昧,她的手机却来了电话。

第 38 章

电话是江聿森打的,说了一通闲篇,连江南早晨看什么报纸,晚上看什么电视都关心,最后又问她要不要去日本度假。

江南莫名其妙,却不方便在易飞面前发作,只说一会再打给他就挂了。

别了易飞后,江南坐进车里就给江聿森回电话,才响一声他便接了。

“哟,今天太阳从那边出来的?江董好闲情逸致呀。”

“别贫,和你说正事呢,去还是不去?”江聿森似乎很急。

“干嘛这么严肃呀?”江南换了个耳朵讲电话,好方便她开车,“我前一阵刚休了年假,估计头儿肯定不让。”

江聿森却直接打断她,说:“我定今晚的机票,我去给你找你们总裁请假。”这次是他抢着挂了电话。

江南撇嘴,没见过这样的江聿森,如此狂躁。

她还是依约去见了客户,没把江聿森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随口说笑了。谁知晚饭时候,江聿森又打过电话来,问她在哪里。

“正找地儿吃饭呢。”江南一面开车在街边找饭店一边接电话。

江聿森话中带怒:“不是说了晚上的飞机去日本吗?你赶快回来,我在你家等着你。”

“喂,我……”江南隐约觉得不对劲,再一想,他主意已定,任她再怎么反对也是无用,再说去日本也没什么不好的。“那好,你等我,我马上回去。”

开车回到家时,江聿森已经坐在客厅里干等她了。

江南诧异地看看他,“怎么也不看电视?”说着就要开电视给他,“你等我下,我去收拾下东西。”

江聿森却上前一步拦住她,“没什么好看的节目,我们走吧。”他示意了下沙发上的包,“已经替你整理好了,你看看有没什么忘下的。”

江聿森虽然对江南的生活方方面面都了解,但是这样擅作主张还是头一遭。江南心里疙瘩了下,却也没深究,也没翻看直接拎过包,一歪头,笑说:“走吧。”

日本京都,是江聿森母亲上川知夏子的家乡,江尔北在日本的产业也是由京都发迹,而后扩展到京都阪神城市圈。现下江氏在日本的产业总部设在东京,已经从最初的食品、纺织发展为集地产、金融、时尚为一体的集团公司。知夏子是京都贵族,原来在东京大学教授城市经济学,退休后回了京都老宅。江聿森这几年一直在国内,极少回日本看望母亲,邀母亲迁到b市定居,知夏子说已经习惯了,执意留在京都寡居。

江尔北在b市下葬时,江南曾经见过婶婶知夏子,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却深得她的喜爱。知夏子不时会找人给江南带些京都的特产和日本的药妆之类的小玩意,江南也捧场,总有法子逗得婶婶开心。

原以为这次是来看婶婶知夏子的,可江聿森却径直带她来到左京新高仓上法皇寺町的一处町家。

“怀古庵?”江南点着木牌上的中文店名念,求证地看向江聿森。

“嗯,京都是日本千年的古都,最初建成时就是按唐朝长安仿造的,受中国影响很深,这里很多地名都是中文。所以你即使丢了,也不怕找不回来。”江聿森眉眼带笑。

“我们为什么住这里?不去看婶婶吗?”江南搞不懂他。

“东京有聚会,母亲去参加了,这几天不在。”江聿森举步上前,接过江南的行李推门而入。

他们定了这里的一套房。一套房却也分上下两层,下层是客厅,摆设了洋式挂墙钟、怀旧收音机等昔日町家的典型物件,十成十的传统日式家庭布置。妙的是竟还有一间厨房,宛如自家。

江南边看房间边赞叹地点头,“你看你看,还有厨房!你能大显身手了。哎呀,后面还有个小院子呢!”江南推开木门,发现幽静的小庭院,连忙招手让江聿森来看。

江聿森走到她身后,轻轻地笑,“住在这里比住家里要自由,明不明白?”

江南心一动,忽然觉得他这句话像是一对偷情的恋人为了躲避家庭时说的话。江聿森站得离她很近,他身上有恬淡的树林一般的气味,借着室外的熏风幽幽地传过来,灼得江南红了脸。

“楼上是卧室,去放了行李,早些休息吧。”江聿森也觉得气氛的微妙来,退后一步说道。

“他们唱得这是什么呀?”江南拉拉江聿森的衣角,小声问。街上有两三小孩,唱着首日语童谣,韵脚和畅。

江聿森听了听,便给她解释道:“丸竹夷二押御池,姐三六角蛸锦,四绫佛高松万五条,行囊钱声鱼之棚,通过了六条三哲,过了七条就是八九条,直到十条东寺为止。”

江南挠挠头,还是不懂。

“这是首比较老的歌谣了,叫《丸竹夷》,是把京都的地名串联在一起。比如丸太町、竹屋町、御池。”江聿森说得极耐心,像是位老道的导游。

“那你会不会唱?”江南边走边打趣身边的江聿森。

“不会,我五音不全。”

“胡说,上次你和我唱《如果的事》,不是……”江南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声音渐低,“不是唱得挺好的嘛……”

“饿不饿?”江聿森抬头,星眸光华。

江南却扑哧笑了,“你知道,这句话是韩剧里oppa们必说的一句台词。一旦女主不高兴了,失恋了呀,受打击了呀,男主就跳出来,说:‘饿不饿?哥哥请你吃好吃的去。’”

“好,走,饿不饿?哥哥请你吃好吃的去。”江聿森牵过江南的手,沿街继续往前走。

江南由他拉着,细碎的步子跟着他,小声嘀咕:“还好不是真哥哥……”

江聿森带她走的,是京都有名的商业街——祗园。“我们现在在京都的洛东。很多明信片上的风景都取自这里。祗园原来是个风月场所,就像中国的十里洋场。现在在这里保留了很多老日本的东西。想吃地道的日本料理,就一定要来这里。”江聿森拉着江南在街头人群中漫步,边走边低语给她解说。

江南大概是做贼心虚,平时听来再平常的话她也会耳红心跳,总觉得话中有话。江聿森的近似耳语,蠕蠕地搔得她心痒。

“哎,这是什么?”江南被一个小首饰摊吸引过去,拿起摊上一枚小戒指爱不释手。

江聿森用日语与老板交谈几句,给江南说:“老板夸你好眼光,说这个是许愿戒,上面嵌的是天然琥珀。如果你善待它,可以心想事成。”

“这么神?”江南试戴了下,大小正合适,干净的银色光芒衬托出澄黄出的琥珀色泽,在江南白皙的手指上愈加典雅神秘。

“老板说,你和这个石头有缘,他愿意降价给你。”江聿森又说,“喜欢吗?喜欢就买下。”

江南摩挲了下圆润的宝石,点点头,便要掏钱包。江聿森止住她:“我买给你。”

“不要!”江南反应过于强烈,江聿森倒是一愣。

她低头拿钱,说:“戒指代表承诺,是不可以随意送的。”

来日本,自然不能错过寿司了。这是江聿森带江南来吃寿司的理由。“一次重的寿司味道一流,连我妈妈也赞它原汁原味,我推荐鲭鱼寿司,你可以尝尝。”江聿森坐上料理店的榻榻米,悠闲地说。

“我觉得这里到处都是你从前的影子,在哪里都是你的气味。”江南翻了翻菜单,发现都是画符一样的日文。

“这样不好吗?”他笑得无害。

不好,一点都不好。江南在心里悱恻。这样只会让她陷得更深更痛。

饭后,江聿森还点了歌舞伎表演,斜斜地靠着桌角看。

“这个有意思吗?”江南左右比划着模仿舞姬的动作,问一旁的江聿森。

江聿森扫了一眼她,“你这样确实没意思。”

江南撅撅嘴,塌着肩继续无趣地看表演。

“我再领你去个地方。”

果然,换了一个地方江南就生龙活虎了。

她嘴角还有糕点的残渣,就急急地指着一碟甜点问:“这个怎么这么好吃?”

江聿森笑着拂去她脸上的渣子,说:“祗园小石是京都出名的甜点世家,即使是最简单的红豆酥也能做出别样的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我开始怀疑,你小时候是不是光在这些好吃的地方研究了,怎么知道这样清楚。”

他迅速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不要忘了,江氏在京都是靠食品业起家的。”

“那也不能只带我到处吃吧?日本一行不会最后成了美食游吧?”江南抗议道。

“那去洗温泉吧。”

ooxxooxxooxxooxxooxxooxx我是纯洁的分割线ooxxooxxooxxooxxooxxooxx

中秋节更新!

坚定不移地走暧昧温情路线,我努力憋h,话说憋了一周了……

第 39 章

京都市内并没有温泉,江聿森所说的,不过是日本最普通的温汤洗浴。左右各挂一幅粗纺的蓝布帘子,印着日文的男、女。有烧得热热的浴汤,泡一下舒筋活血。

江聿森把浴衣和洗漱用具一一塞到江南怀里,说了一下注意事项,又叮嘱她洗好后在门口会合,便自己掀帘子进了男浴。

江南怯怯地瞄了眼女浴,还是蹭着进去了。

江南把整个身子都浸在温汤中,暖暖的水汩汩袭来,蒸腾的热气熏得她脸白里透红,粉嫩得如同一颗娇羞的蜜桃。

一路旅行的疲惫和连日奔波的辛劳,都被这温热的汤浴浸软、泡化。江南有些昏昏欲睡。可四周都是唧喳的日本话,还伴着不时爆发的大笑,使得江南久久不能拜访周公。

虽然她还是不习惯同这么多陌生女人泡在一个浴池中。但其实,她应该感激江聿森没有带她去男女共浴的汤浴。

所以她略略松乏了下筋骨便从池子里出来,简单冲了一个淋浴,就像其他人那样,穿上江聿森给她的浴袍出了女浴室。

十月的日本已显凉意,甫出门,江南就被一阵夜风吹得一哆嗦。

她没有手机,即使打电话,江聿森泡在浴池里也接不到。江南懂得的日语也仅限与“你好”“谢谢”之类,还达不到拜托人去男浴找江聿森的地步。他们又晃悠了很多地方,江南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便只得乖乖地抱着自己的衣服在门口坐了,等江聿森了。

江南的浴衣不厚,只是薄薄的一层棉布,脚上趿拉着的是住家的木屐,没穿袜子。秋日入夜,露重风凉,江南坐一会便觉得瑟瑟发抖,适才浴得的一身热气已经吹散了。

她坐在石阶上,愈发的冷,就站起来抱着肩头转圈,以求热身。每每有人过来,都会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知这美丽女子何以这般。

江南已经等得吸溜吸溜的了,再等下去,估计自己就要横尸在路边了。她左右看了看,辨别了下来时的方向就慢慢踱步往回走。

江聿森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睡着。等他醒来一睁眼,发现池中只剩寥寥几人了。他大呼不妙,急急地穿了衣服就往外奔。

门口哪里还有江南的影子?他给门口的老板描述了下江南的样子,老板就笑了,说:知道知道,那女孩子等人等了好久,估计是冻的够呛,就走了。江聿森心一沉,她认得路么?不会冻病了吧?他又打听了方向,就赶紧追去。

江南一路走来,许多店铺都打烊了。她只能勉强凭记忆找路,江聿森不是说店铺都有中文名,她走不丢的么?

脚上的木屐实在不争气,越走越觉得是累赘,脚冻得晶莹透明,可爱兼可怜。

江聿森心急,走得又快,即使秋夜凛冽却也出了一身的汗。他万分悔恨自己,为什么执意带她来日本,为什么带来了却又没有照顾好,把她弄丢弄病了。

他边走边找边责骂自己,愈发地无法正常思考了。

再转过街角就是祗园小石了,江聿森有些绝望。可人生不就是在绝望时才会看见希望吗?

当他望见江南蹙眉坐在祗园小石店旁石凳上,抱着一堆衣服,仔细地揉脚时,江聿森无法形容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曙光是什么颜色。

“江南!”他冲上前紧紧把她收进怀里,忽然觉得拥抱带来的实在感是如此美妙。

正在按摩脚掌的江南,猛然被他这样一抱,吓了一跳,姿势又实在别扭,可心却扑地一声落了地,万分踏实。

江聿森却是越抱越紧,下颚抵在江南的肩窝,热热的鼻息呼在她的颈间。江南全身是冷的,江聿森却是滚烫的,被他这样紧拥着,江南却也受用。

“吓死我了。”江聿森终于放开江南,说道。

江南赶忙穿好鞋,想笑,脸却有些僵。“我等不到你,身上又没钱打车,打车也不会讲日语……”

江聿森伸手将江南拉起来,“别说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握着江南的手没再松开,就这样牵着她往前走,江南感觉出来刚刚买的戒指在他温热的掌心变暖,心间有喜悦,却也有忧伤。

他们能走到哪里?她希望这条路可以无限远,可是,她可以这样自私吗?江聿森知道她并非亲妹妹,却仍如从前一般待她。江南知道后,却无法抑制心中的畅想,希望以后执手白头的是一直在身旁的他。但,她要如何飞越这道鸿沟?为什么她要受这般的煎熬?

“刚刚脚怎么了?走路还可以吗?还要走一段才有出租车的。”江聿森说得温柔。

“脚还好,就是有些不适应这个木屐,好沉。”江南委屈,实话实说。

江聿森凝眉看了眼她的脚,“还说没事,白的白,红的红。”

路边有台阶,他让江南就势坐下,又把他的上衣给江南披上,“等我下,我马上、瞬间就回来。答应我别走开。”

江南点点头,江聿森欣然笑着走了。

不多时,他便背着手走了回来。“猜猜我买了什么。”

江南眨眨眼,摇头。

他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双布鞋来,“还好我知道那条街有个老布鞋店,来看看合脚不。”说着就蹲下身来,要给江南换鞋。

“不要,我自己来。”江南羞得脸红扑扑的。

江聿森抬眼看了她一眼,淡定坦荡却有股不容质疑的气势,江南立马不敢不从了。“别闹,你看你脚冻的,我先给你暖暖脚。”他把江南的脚捂在手心,放进怀里小心的暖着。

“京都入秋之后早晚凉,你还不习惯,光脚着了凉气,不仅会感冒,对胃也不好。尤其是女孩子,容易四肢冷,更加要注意”江聿森絮絮叨叨地说。

江南低着头,看他长长密密的睫毛一下一下的忽闪,脚心被捂热了,心也被捂热了。

他看江南一双小脚已经有了血色,不再似刚才那般冰样透明,便拿过一只鞋替她穿上。“我似乎记得你的鞋号,但愿没有买错。”

“江聿森,你知道一个关于鞋的说法吗?”江南忽然问道。

他摇头说:“你们女孩子的说法真多,我不知道。”

“如果一个人送鞋给你,那么你便会越走越远,渐渐离开那个送鞋子的人。”她声音有些哽噎。

江聿森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只笑着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回到住的町家已经很晚,江聿森坚持要江南洗一个热水澡再睡,“你去洗澡,我给你热杯牛奶。”

江南满怀心事,乖乖地去洗澡。

江聿森从冰箱里找出牛奶,用微波炉加热。厨房没开灯,只有微弱的微波橘光,他站在前面,剑眉紧锁。

不知是谁将消息捅给了媒体,就在他们来日本的那天,b市的各类媒体都拿他和江南的关系开刀,说他们二人兄妹乱伦,还附了若干照片,一时风言风语四起。幸亏江南忙得四脚朝天浑然不知此事。他便急急带她来日本,一是为了避开风头,好处理此事,用时间来冲淡;二是在日本江氏没有那么受关注,绯闻不会刮来,江南不会受影响。还有点私心,是他不愿承认的。在日本,相熟的人少,他和江南单独出行也不会显得唐突。而他,确实想与江南单独相处一个假期。

“叮!”微波炉停了,橘光也消失了。江聿森拧开壁灯,小心地拿出牛奶,端到客厅等江南。

浴室在楼下,江南头发湿答答的从浴室出来,还打着哈欠。

“来,喝牛奶,喝完就去睡。”江聿森招她过来。

江南却打开电视,胡撸着长发解释说:“看看电视,我要晾头发,不能湿着睡。”

他自然知道这是她看电视的借口了,笑她孩子气,只得翻出吹风机,“我给你吹头发,吹干了就去睡,明天我们还要去岚山。”

江南一面调台,一面小口地嘬着牛奶,“江聿森,你的手法不错嘛,是不是经常替人吹头发?”

江聿森顺手用梳子敲了她头一下,“知足吧,我这可是独家服务。”

江南只穿了一件长衬衣做睡衣,松散地系了几粒扣子。她坐着,江聿森站着,略高的站位正好能够看清她胸前丘壑,

“你上次生日时去哪里玩了?”江聿森把目光挪开,故作轻松地问。

江南却呛了口,咳咳地咳嗽,“我……我去婺源了。”

“婺源?哎,伯母老家是不是就是那里?呵呵,婺源还真是出美女呀。”江聿森替她拍拍后背说道。

“婺源出不出美女和我有什么关系……”江南嘀咕,放下了遥控器。全部是日语,看不懂听不懂,哪个频道都无所谓了,还不如看看广告了。

江聿森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你是不是崇拜周恩来?岚山的一个公园里还有他的诗碑。我当时发现的时候下了一跳。而且有段时间,岚山景区是不许高层宾馆的住客入园的。”

江南果然问为什么。

“因为当时刚刚有高层建筑,京都人认为这些楼破坏了京都的古典美,是不和谐的。所以拒绝这些人参观,以示抗议。”

江南正要喝牛奶,结果听他这么一说,又想笑,牛奶没入口,却洒在了身上。

江聿森关了吹风机,想帮她,却无从下手,只好无措地看着江南跳起,抓了纸巾擦来擦去的。

衬衣本就能隐约勾勒出江南的玲珑曲线,之前头发滴水打湿一片,牛奶又打湿一片,几近于透明了。

江聿森脸不自觉地微红,别过头去看电视。偏生江南把频道停在一个成人节目,广告播完后正好是一段火辣的激情戏,江聿森尴尬地再次扭头,又看见江南诱人地站在那里。他心中一阵莫名烦闷,突地站起,生硬地说:“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明儿见。”

第 40 章

来日本没有赏樱花,是件很遗憾的事。但江聿森安慰江南说:春赏樱花秋赏红叶,岚山公园的红叶是令人赞叹的美。

第二日,江南起床时便有些头痛咽喉痛,想昨天江聿森那么兴奋地推荐岚山,如果她不舒服取消的话,未免有些扫兴,就扫了些胭脂,带了副平光眼镜来遮下病容出门了。

江聿森没有察觉江南身体染恙,只觉得她兴趣缺缺。江南安静地听他解说,微微点头而已,不置评语。所以江聿森领她去了嵯峨野附近的枫尾后,取消了去大原的计划,改为去返程路上的东映太秦映画村。

“去哪里做什么?”江南不解。

江聿森点了她鼻子一下,“保你满意就对了。”

进入映画村,江南感觉仿佛时光倒流般。各式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日本古建筑完好地矗在她眼前,还有许多穿着传统和服的人交错地往来。

江聿森将江南领到一处艺妓变身馆,交给了一个年经妇女,嘱她说:“不知道两个小时够不够,我的小艺妓,莉香会照顾好你的。”

江南拉住他衣袖,“我要去扮艺妓?那你呢?你扮什么?”

江聿森双手一摊,“艺妓老板?”

她扑哧笑了,“你就一定要管着我?”

纯白的浓妆,嫣红的嘴唇,幽黑的眼眸,江南抬起头,几乎不认识这个镜中人。繁复的着装过程,她只觉得莉香一层层将她束缚住。

待的她拿小扇掩嘴而出时,江聿森已经等在门口了。江南一见他,便不顾形象的大笑出声,被他一个凌厉眼神瞪回来,又忙端好艺妓的身段。

江聿森戴了假发,几缕散发垂下,穿破衣烂衫扮作了日本大侠模样。

“我的boss,今天我们要去哪个酒肆?”江南走近他,嗤嗤笑说。

“酒肆的名字叫江南。”

江南捶他,旁边却有闪光灯一下亮过。

江聿森一惊,原来是莉香为他们俩照了合照。

江南怪他大惊小怪,他只勉强笑笑,和莉香用日语交谈了几句话后,脸色才和缓过来。

“你们说什么了?嗯?”

“没什么,她说会尽快把照片给我们。”

“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江南嘟嘴,小步跟着他,“讲了那么久……”

总不能告诉她莉香说他们俩是天造地设般的绝配吧?

他们穿着这身在映画村里闲逛了圈,江南脚吃不消才停下,找了处背阴的木廊坐下休息。

头顶有风信子,风过时吹响了脖颈间叮铛的银铃。江南扬起头,一只手臂撑着木地板,一只胳膊努力往上够,想触到那个小风信子。

“江聿森,你知道一休的女朋友叫什么吗?”

他想了想才试探着说:“小丸子?”

江南一下子喷笑,失力倒在了高架着的走廊上,“是小叶子。”

江聿森明白过来也忍不住乐了。

“你说,一休和小叶子长大后会怎样?”江南索性躺在了地板上。

“只希望不是悲剧。也许小叶子会嫁人,也许一休会还俗。”

江南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可悲,如同一休和小叶子一样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他们会不会像我们这样?”江南忽然冒出一句,江聿森不明意思,回头去看她,江南却已经软软地贴上他的后背,双手环着他。

“江南!”江聿森身体僵硬,声音也僵硬。不知为何,江南行事这般不合常理的诡异。

“江聿森!”江南把脸更深地靠近他的背,手也不自觉的收紧,“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不问,你就打算瞒我一辈子?”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先放开我。”江聿森心里透亮,却还要硬挺。

“我不是江家的孩子,你知道的,你早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权力知道,你不能这样。”江南努力忍住眼泪,光盈盈的泪花擒在眼眶。

江聿森没再说话,只任由江南依着他。

他们直坐到落日熔金,夜幕四合。

坐了那么久,他也不觉得。脑袋被抽空了便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她竟然知道了,他把这个秘密藏的这样谨慎,她竟然知道了。他辛苦熬过日夜的思念,被她这样简单几句话就驳回了。他左思右想下的决定,此时看来幼稚又无辜。

江南已经哭花了妆,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氤湿了江聿森的衣服。

“小南,我刚知道时,心里有团大大的乱麻,我失眠了两夜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当初再遇易飞时,你不肯告诉他真像,不是也怕他受伤害吗?我也一样。”江聿森缓缓回身,握住江南的肩头,“可是,不告诉你?维持现状?这对大家似乎都是好结果。但是,对易飞呢?是不是有些苛责?”

江南情绪业已平复,只听着江聿森解释。

“后来,我找到他,把事情和盘讲出来,希望他能理解。所幸的是他答应了。”

江南偎进江聿森怀里,温柔得小鸟依人。“你呢?你是怎么说服你自己的?”说服你自己做这个愚蠢的决定。

“你不吃不喝的样子是我长久以来的梦魇。”他迟疑着用手抚上江南的后背,“噩梦做一次就够了。”

江聿森向后扭转着坐,姿势有些别扭,可江南却一副绝不放手的架势,他只好顺势横抱过江南坐正。江南一下被他抱起坐在了他腿上,脸红辣辣地烧。

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说:“不过看上去,你现在过得还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给你输血时注意到咱俩的血型是一样的。我之前没有验过血型,只听我爸说是o型便一直以为是o型血。我爸和我妈都是b型血,我虽然生物医学懂得不多,但是基本的血型常识还是有的。两个b型血的人,不可能有一个ab血型的孩子的。当时你在养伤,郑晓东和郭郭又相继离开,我实在没有心情多管这件事。一开始我以为是验血验错了?反正我是o型,输给你也不会有大问题。我去了三家医院重新化验,结果都是ab,我有些害怕。想找你商量,可又不愿没个结果就去烦你。我去查了我爸的资料,确定他确实是b型血,又去了我妈老家婺源,想确认她的血型。我在那里遇见易飞……”说到这里江南偷瞄了眼江聿森的脸色才继续说:“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原来她和易飞一起在婺源快活,江聿森眼神有些阴翳。易飞那么隐忍都没再回头找江南,现在这样又是为哪般?是不是事业顺利了,腰杆硬了?岳元终于要穿他人的嫁衣了,他也可以安心地吃回头草了?易飞与他有约定在先的,易飞却迈出这一步,把他江聿森放在了哪里?江聿森完全被动了。

江南见他脸色不好,又一直静默不语,不知是否应该继续说。“后来……后来,他……他,后来我当天就回b市了。”

江聿森想起那天狼狈得可爱的江南,嘴角微上扬,“回来就好。”

江南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觉得嗓子被堵了团棉花。她把该说的都说了,还要怎样才能逼江聿森开窍?

她双手搂住江聿森的脖子,把身体往上蹭了蹭,脸便靠在了江聿森肩头。“江聿森,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他也想知道。如果此时将二人的关系明朗化,无疑就是授人以口实,把刀子塞到想害江氏的人手中,再把脖子凑过去,任其欺辱。可是,江南眼中日盛的情意,他读得懂,也想照单全收。做人可以像他这样贪心吗?

“小南,我还是你的哥哥,永远都会保护你疼你的,你不用担心。”江聿森缓缓拍着江南的背。

江南动了动,把脸贴在他脖颈处。江聿森感觉到一片湿凉。她哭了。

“小南?小南……”江聿森轻轻晃着她,希望可以缓解江南的忧伤。

江南却不吃这套,泪流得肆无忌惮,最后干脆起身,直视着江聿森,委屈的抽泣。

江聿森笑着用手给她擦眼泪,她化的妆已经哭花了,白一块黑一块,唯有嘴唇樱红娇俏。他看的心动,身却不敢动。

即使江南许久不同男人如此亲热,可她也明白江聿森渐次变热的呼吸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下,飞快地笑了下便吻上了江聿森。

这个吻这么自然,而江聿森的脑袋早被江南的眼泪和笑容弄得天地混沌,没带一丝犹豫地就回吻住她,心里在暗暗盘算要调教江南不可再这样对男人主动。

江聿森辗转地吮吻着她的两瓣红唇,舌头趁机灵活的滑入江南的丁香口中。江南往后倒去,他一只手揽过她,用力地扶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绕到江南头后把她稳稳地箍住。

江南承接着他的攻城略地,口中的空气一点一点地被他吸去,却无从挣脱。这几年的时光瞬间钻进她的脑海,他的关切、他的霸道、他的口是心非、他的言传身教、他的好他的坏,是一部光速的小电影,画面迤逦,场景梦幻。双手抚上江聿森的面颊,江南迷离地睁开眼,只看见他浓密的睫毛覆下的两片阴影。她心头暖洋洋的,忙也闭眼,感受得之不易的江聿森认真的吻。

他的薄唇一路向下,在江南凸起的锁骨略微停留便继续吻下去。江聿森心知自己一定是昏了头,却无法停止。

江南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忙做了几个深呼吸,胸膛起伏。马上又被他索吻到了雪白的胸脯。

江聿森今天并不温柔,数日数月数年积压的情绪都喷薄出来,拥着江南娇软的身躯,肆意侵占。原本在她后脑勺的手已经游走至了江南身前,左拉右扯几下,他便俯身吻下来。轻啄慢噬,引得江南娇喘连连。

她脸颊浮上两团酡红,犹如醉酒者,上身失去依凭而向后仰。两人间灼热的氛围烧得她浑身滚烫,而胸前裸露在凉薄的空气中,带来丝丝的清爽。她一手紧紧攥着江聿森的衣服,另一只却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游移着画圈。

江聿森陷在她胸前丘壑中难以自拔,一只手在她腰间摸索,以期解开她的和服。江南吃吃笑了,低头轻吻他的发际和额头,分出一只手去帮他。

她的手甫一触到江聿森的,江南便感到他身体僵住,然后与她十指相扣,停了下来。

江聿森把江南扶稳,又把她衣服拽严实了,沙哑着嗓子说:“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江南脸却比适才更红更烧了,她缓缓起身,跳下木廊,头也不敢回地先走了。

41-45

第 41 章

江聿森把江南扶稳,又把她衣服拽严实了,沙哑着嗓子说:“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江南脸却比适才更红更烧了,她缓缓起身,跳下木廊,头也不敢回地先走了。

江南知道江聿森的急刹车是为自己着想,他们虽无兄妹之实,却难以摆脱兄妹之名。如果他们真的随了心愿更进一步,只怕肩上会再压上更深刻的自责。

即使一路上两人都尴尬地无语,她心中却是欢喜的。江聿森是在乎她的,心中对她不仅仅是血亲的感情,他的吻恳切炽热,他无奈而隐忍地戛然而止,他的心里和她跳动着一样的小鹿。明白了这点,遑论是撒旦家的小鹿还是耶稣家的小鹿,她都要精心地饲养好。

回到住的町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江聿森问江南想吃什么,眼神闪躲。江南不说话,就直直地看着他。

江聿森被她看毛了,只得回视她,又问一遍:“晚上想吃些什么?我们出去吃。”

江南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不忍错开目光。“随便。”

他这次带她去了锦市场。这里号称是“京都的厨房”,“四百米的路上,有一百五十家食品店。不仅来京都旅游的,就连本地人也时常光顾这里。我们要去那里的木屋盯吃宵夜,那家是我妈最喜欢的一家传统料理店。”江聿森终于开口说话了。

一向潇洒的江聿森何时局促得像个羞涩的孩子一样?他现在脸部肌肉紧张,不苟言笑,十足十的一个闹别扭的青涩小孩。而差点被他吃了的江南反到落落大方,爱死了江聿森害羞的表情。

“那婶婶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去看看她。”

江聿森咳嗽了下,“还要再过两天。”其实他根本没联系知夏子,而此时,知夏子大概正在家里研读文献吧。

“哦,好,小别扭。”江南挽上江聿森的胳膊,笑着说。

江聿森下意识地想抽出来,可江南又紧了一下,抬眼凄楚地望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动了。“谁是小别扭。”他抱怨道。

江南却并不与他争辩,相依着走在古朴的锦小路上。周围是熙攘的人群,她不但不觉喧嚣,反而觉得内心许久都没有这样安宁过了。

木屋町的料理是由皇宫料理、寺院的精进料理、怀石料理改良发展而来的,具有独特的风味,采用的原料主要是野菜、鲜鱼等,水分丰富,鲜味浓郁。

江南吃了鱼糕又要丁子麸,左右开弓,食指大动,吃的酣畅淋漓。江聿森宠溺地看着她,给她讲每种食物的由来和烹调要诀,然后夹上一筷子给她。

她难得把心口的那块大石搬开,心情自然好。心情好,胃口就好。江南一边吃一边就想起来郭郭曾经说过,离爱最近的地方是胃,爱不是酸甜苦辣咸,而是你爱上的属于他的第六种味觉。怪不得了呢,江聿森这几年早就成了她胃里的虫子,把她研究个底掉,怕是第六七八九种味道都来自他了。

“有好吃的就这么开心?”江聿森苦笑着说。

江南一抬眉,但笑不语。

他没有江南那么放得开。男人不是爱情至上的人,而是视事业为生命的动物。江聿森肩上有整个江氏集团的重担。辰翔险些失手,公司还在恢复期,受不得一点波动了。出国前,由于媒体报道的他和江南的丑闻,江氏的股价一再震荡,许多老董事也电话里向他求证此事。江聿森自然一口认定是媒体炒作,让董事层安心。如果他和江南真的要迈过这个门槛,将传闻坐实,那江氏股价必会大幅下跌。家族企业最怕的便是丑闻,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江南怎么办?他实在不忍浇凉她明媚的笑靥。

“说,说你爱我。”江南撅嘴同他撒娇。

江聿森点点她红艳可人的一点樱唇,把她纳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南,我……”

他还没说完,便有人将她从他怀里拉走,恶狠狠地对江聿森喊:“江聿森,你别太贪心了!她是你妹妹!”

定睛一看,原来是莫妍。他刚要张口解释,莫妍却变成了易飞。易飞把江南护在身后,不屑地说:“还是由我来照顾她吧,你管好你的公司吧!”

江聿森想冲过去和易飞一争高下,身后却有人拍他肩膀,他回头看去,竟是向晖。向晖邪魅一笑,“江聿森,我们之间的恩怨还没有算完呢。”

他用力一挥手臂,想打掉向晖搭在他肩上的冰凉的手。这一动,却好似打在空气中,江聿森一下醒了。

原来是个梦。江聿森坐起来,擦擦额角的冷汗,用手疲乏地搓搓脸,做了一个深呼吸。现实中的压力逐层挤压过来,又各自来分离他。江聿森觉得自己快被拉扯开了。

江聿森下楼到厨房去找水喝,拉开冰箱门却改变心意,拎出一瓶杨梅酒,打算借酒入睡。

杨梅酒微酸,有青涩的甜,饮下后唇齿间徘徊一股果香。

“一个人喝酒会不会无聊?我来陪你如何?”江南裹着睡衣站在楼梯处,望着江聿森笑。

江聿森半躺在沙发上,对着院子独饮,听见江南说话才猛地回头。她却已经抱着一瓶红酒坐了过来。

“法国干邑,年份未知。”江南靠着另外一边的沙发坐下,褪了拖鞋,双脚也放在了沙发上。

“你这个酒鬼。”

“我小时候的梦想,第一是有一个大大的书房,四面墙全是高高的书柜,书柜里码得全是我读过的书。第二就是有个酒窖,按年份按产地分门别类,谁想品酒了,就来求求我。”江南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江聿森,一杯给自己。

“我认识一个作家,他的梦想和你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希望那些书柜里,放的都是他写的书。”江聿森抿一口酒,赞赏地点点头,继续说,“而另一个朋友则说,他的梦想就是有整个书柜的书都是别人为他写的。”

江南也笑着喝了一大口酒,“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江聿森眯着眼睛,视线停在远处的一个点上。“我的命运在我出生时就已经安排好了。由不得我选择,所以,我的梦想就是我从小受的教导——做一个好商人,继承江家产业发扬光大。”

江南从来不知道风光无限的他提及江氏公司时是这样的黯然。“江聿森……”

“我是成功人士,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我就应该做对的事情。这是人之常情。”江聿森说到这里,江南已经缓缓靠过来了。“情感与理智,我永远参不透情感,因为那经常是错的,是不对的,我不能不该动感情。”江南从后面依着他,双手围在他腰间,脸贴着他的肩胛骨,声音吐在衣服上,不很清晰:“江聿森,为什么你要这样聪明?我们傻一些就好了,就好了……”

江聿森一个一个掰开江南的手指,站起身来,一口喝完杯中的红酒,对江南说:“江南,不要这样一次一次地试我,我是你哥,可我首先是个男人。”

按照计划,他们是要过完10月22号的时代节再走的。可江南那夜被江聿森明里暗里的一训斥,就玩心全丧,一副行尸走肉模样。江聿森也不好再带她四处游玩,也就早早定了机票回国。

临回国的前夜,江聿森问她最喜欢哪个地方,江南想了想,说是日本故宫。

“日本故宫?”

“就是京都御苑。那个染井铭水可以喝可以洗手,我还用它许了愿。”

“哦?什么愿?”江聿森来了兴趣。

江南满心虔诚地双手合十,闭了眼不理江聿森。

第二天,他们的飞机是在10点。在町家吃毕早饭,很从容的和京都告别,前往机场。

江聿森注意到一路上江南神情有异,本该留心问的,可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而当他办完登机手续,到候机大厅找不到江南时,他无比后悔自己的疏忽。

“江南,江南!”他去播音室请求协助后,就满候机厅的跑,边找边喊着江南的名字。他心中有一万种念头。仇家追至日本,向上次一样绑架了江南?江南生气自己的回绝,一赌气消失了?抑或是他太紧张了,江南只是去趟厕所?

无论哪种假设,他都能找出支持和驳斥的理由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唤她寻她。

飞机已经起飞了,广播中不时穿插寻找江南的启事,可是都没有结果。江聿森绝望地从一个柱子滑倒坐在了光亮的大理石地砖上。

“江南……”他如此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她,却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明明适才她还在对着自己笑,一双笑眼惹人怜爱。

“江南,别离开我……”江聿森在心中呼喊千次万遍,他的世界在弹指间轰塌,灰飞湮灭。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去什么江氏,去什么股价,去什么名誉,统统不如她一颦一笑来的真切美好。

第 42 章

江南借一根柱子做掩饰,看着江聿森倾颓地坐在地上,发型凌乱,衣衫不整,从前英气勃发的眼中不见光芒。

她只是睡眠不好,去买杯咖啡提神,后来听见广播中竟然在寻她,而江聿森也满世界的喊她的名字,全无形象。她玩心大起,同他玩了一场捉迷藏的游戏,直玩到他心碎她心疼。

上帝再次以事实告诉江聿森,绝望背后便是希望。他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黑色漆皮的小跟皮鞋,再往上看去,苏格兰呢格裙,白色立领毛衫,围一条gucci的丝巾,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江南!”他眼中竟起雾气。

江南看他,说的平静:“我们,结婚吧。”

江聿森站起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全不顾咖啡洒了他们俩一身,只哽噎着点点头,说:“江南,我们一起疯吧。”

一旦事情做了决定,接下来的琐碎小事,在他们看来,也是甜蜜幸福的。

两人仿佛是恋爱长跑过后的小夫妻,热烈地讨论着相关事宜。

江聿森问她去哪里拍婚纱照,江南说她不喜欢被摄影师摆来摆去,还是算了。

江聿森问她在哪个酒店办婚宴,江南更是摇头,说她可不想花钱请人吃饭。

江聿森问她新房要买哪里的比较好,江南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反问他:你家或者我家不都可以做新房吗?

江聿森问她婚纱是不是应该去纽约王微微处定制一套,江南怒目以对,她可不想做个为穿漂亮婚纱节食的新娘。

江聿森问她哪天有空,先去选个钻戒。江南直接拿出她在京都小店淘的戒指说这个就很好了。

江聿森就不再说话,低了头看自己的手。半天他才说:“江南,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想声张我们的婚事,我们不谋而合。可是,结婚,是这辈子就一次的大事,我不许你将就。我们可以没有婚礼,可以不拍婚纱照,可以不搬新居。但是婚纱你一定要有一件,而钻戒,我一定要送你,而且要大。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不许再say no。”

江南乖顺地靠在他的肩上,“好,听你的。都听你的。不过,我们似乎忘了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什么事?”江聿森看着江南的发顶问。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领结婚证呢?”

到了sd机场,两个人直奔民政局办手续。到结婚登记处时,马上就要到下班时间了,没人在等着办手续,可办手续的人却也不在了。

江聿森和江南站在无人的办事处,拿着身份证和户口本茫然的对视一眼,不知改如何反应这件事。

“你们是来办手续的?”身后忽然传来一把声音,京味儿很重的中年男子。

江南回头笑了下,说:“是呀是呀,我们这紧赶慢赶还是赶在您下班前来了。”

那人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指墙上的挂表,说:“姑娘,您看着时间,我们还有两分钟就下班了。我是该说您着急呢还是该说您不急呢?”

江南赶忙陪好话:“大哥,我们这不是没有经验吗,您看您盖几个章的事,回头我肯定给您送喜糖来。”

江聿森一听不高兴,什么叫没经验,她这在他身上找经验呢?

那大叔被江南几句话哄的开心,口气也有点松动:“我们这儿办的是喜事,讲究的更是一个喜庆,谁也不愿意给谁找别扭不是?得,证件都带齐没?”

他们赶紧把身份证和户口本奉上。因为要出国,所以证件带的齐,之前说江南小农的江聿森也佩服她这次的明智。

大叔翻了他们的证件,拧着眉看他们俩问道:“都姓江?”

江南拉过椅子坐下,和大叔打马虎眼:“嗯,我们都想好了,以后我们孩子就叫江江。”

江聿森也板不住脸笑了,坐下说:“大哥,您看,我这好不容易讨来的老婆,万一今天没登记,明天她后悔了,我不就傻眼了?您说,咱讨个媳妇容易么。”

大叔极其同意地点头,边办手续边说:“这两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不像我们当时,领导给介绍,哪里这么多事?自由恋爱?就是太自由了……”

大叔还在颇有兴致地讲当年的事,江聿森在桌子底下捉住江南的手,然后交错着手指握在一起,江南转头看他,眼眸中是他从未见过蜜糖颜色,又甜又醉。

领了结婚证出来,江南把红色的小本子左翻翻右看看,对江聿森说:“没想到这个结婚证这么难看。”

“你看你看,我就说要趁热领证,免得你后悔。这前脚出门后脚就不想要了。”江聿森自然地揽过江南的腰,拥着她往前走。

江南见过很多女人这般在他怀里,没想到会有一天轮到她。她两腮粉嫩,跟着他亦步亦趋,不再多话。

江聿森开着车,江南侧身坐在副驾座位,目不转睛地看他。额角光整;眼廓深邃,睫毛长长有如蛾翅;鼻梁英挺;薄唇紧抿显出他的认真来,上唇稍微上翘,慵懒风流中带些不经意的性感;下巴有刀刻般的线条,使得他看上有些去严苛;喉结不大,却比较明显,让她有股抚摸的冲动。

“看够了没,老婆?”江聿森目视前方,嘴角勾起一抹笑,揶揄她。“我知道了,是你老公长得太帅了。没事,你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看呢。”

江南满心欢喜的偷窥没想全被他发现,羞得扭身背对他,把脸埋在座椅中暗自咒骂他。

江聿森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地问:“不要想那么长久的事了,先来想想我等下去哪里吃饭。”

江南扭过头看他,说的理所当然:“你不要给我做饭吗?”

他挑挑眉,说好,把车子开进了辅道。

和江聿森逛超市不是第一次,但是这般温馨的感觉确实第一次有。原来一个人属于另一个人之后,整个天地都不再一样。

江南说他家大应该去他那里做饭,江聿森说她应该回自己家好好休息下,“再说了,我从不在我家做饭,要是去我家的话,连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要买,还是去你家方便些,那里的东西我用着也顺手。”

啊哈,他竟是只为她而下厨。江南觉得江聿森作为老公,早已经在她的生命中埋下了幸福的种子,只等着她去灌溉发现,给她惊喜连连。

果蔬、鱼肉,生鲜、干货,零食、主食,连牙刷江南也坚持买了一只新的给江聿森。

结账的队排成了长龙,江南挎着江聿森的胳膊一起排队,忽然一个闪念,她想起有件重要的东西忘记买了。“等我下,我马上就回来。”江南拍拍他的手飞快地返回超市里。

“到底是杜蕾斯好还是第六感好?”江南站在架子前犹豫。这时有人过来,她脸倏地红了,随手抓了一个就低头走了。怎么搞得,最近为什么总是脸红,常此以往,怕是她连买胭脂腮红的钱都可以省下了。

回去结账台时,正好路过卖杂志的地方,8.8折,买本瑞丽也不错。江南找杂志时,手指停在了一本财经类杂志上。封面故事的标题很有噱头:江氏兄妹乱伦,恐撼集团百年根基。

传说中的大江吃小江

43

“去买什么了?就为本杂志呀?”江聿森捏捏江南的小脸,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苍白无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南大大地笑了下,“这堆东西你付,杂志我付。”说完把瑞丽又往怀里抱抱。

江聿森胡撸下她的发顶,说:“遵命,老婆。”

晚饭江聿森做了几道拿手菜,江南吃得开心,他宠得开心。

饭后江南抢着刷碗,被江聿森推出厨房,他边戴橡胶手套一边说:“你的任务不是做家务,是哄你老公我开心,你刷几个碗,又是油烟味又是洗涤剂味,还把手弄糙了,我一握,就是左手摸右手,什么感觉都没了。得不偿失呀。”

江南讪讪地笑了,靠着厨房门,看江聿森忙进忙出。“做饭是破坏性工作,洗碗是建设性工作。”

“那我一手破坏一手重建喽?”江聿森满手泡沫,扭头和江南说话。

江南把头轻轻靠在他后背上,一只手轻轻在他的毛衫上婆娑。“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背很舒服,靠在上面很有归宿感。”

江聿森直起腰,“没有,你是第一个。她们都觉得我无法给她们安逸的生活。”

“你给我给的太多了,我觉得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江南双手圈在江聿森腰际。

“还不起就不要还了,让老婆这么辛苦,我心疼。”因为戴了手套,江聿森只好两手支着说话。

“老公?”

“嗯?”

“老公。”

“嗯?”

“老公……”

江南的话音已经被江聿森堵回了口中。他的唇毫无预警地覆了上来,吮吸辗转,味蕾渐渐有了细腻的甜味。

江聿森的手无法揽住她,他压过来,江南只能连连退后,直到靠上厨房的墙。她在江聿森的引导下,尝试着打开牙关,与他舌齿交错。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升温。

江聿森在背面努力地褪掉手套,正面已经开始挑逗江南的耳垂了。先是用舌尖忽轻忽重的绕圈,间或小小地噬咬一下。江南从不知自己耳朵也会如此敏感,她的呼吸渐次紊乱,吐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手已经不自觉地搭在江聿森颈后,使他更加靠近自己。

江聿森的吻细细地落在江南的颈,温柔得仿佛羽毛扫过,江南的心愈加纷飞了,口中一迭声地唤着江聿森。

他终于拜托了恼人的手套,立刻狠狠地将她抱入怀中,吻由细碎转为狂暴。江南的柔软撞在他精健的胸膛上,痛了一下,她还不及反应,业已被江聿森一个转身抱到了操作台上。

江聿森的手由江南的腰际上下活动。向上的手摸索着她的脊椎骨节攀爬,直至胸衣搭扣处徘徊。向下的,先温热了她的小腹,又继续探秘幽谷。

热吻从未停止,江南呼吸急促,双手握着江聿森的头,手指插入他浓密的短发里。想推开他呼吸新鲜空气,却更想他再深入些,带走所有氧气也无所谓。

江聿森的吻与手一样灵活,所到之处都将江南的身体点燃,舌齿、指尖盛开一簇簇的火花。他的手指修长,经意却好似漫不经心地在江南裙下划过再划过。不多时江南额角就起了细细的汗,颧骨显出两团妩媚的酡红。

江南双眼迷离,勉强挣开,支吾着吐出两个分离的字:“不行。”这样欲拒还迎的话语,哪个男人在动情时也不会在乎的。

江聿森却停住所有动作,紧闭着眼,两道剑眉痛苦地在眉心打结,同江南抵着额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江南心里也不好受,却不敢在此时贸然动他,怕他好不容易压下的欲火复炽,只缓缓地做深呼吸。

室内只留下时钟滴答走过的声音。

江聿森嘴唇轻擦了下江南眼睑,抽身离开,听声音是去了浴室。江南又坐了几分钟,才从台子上跳下来,回客厅等他。

她翻出塞在包里的瑞丽,还有她藏起来的那本财经和一盒杜蕾斯。

江南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理智,懂得妥协和担当。却原来,她的懂事都是在江聿森为她撑起的那片天空下。

她匆匆一扫,便知道她和江聿森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了。这些花边事件却已经上了财经类刊物,想必对江氏集团的名誉和股价都有影响了。他们今天才回国,事情一定出在他们在京都的时候。亦或者,根本就是江聿森为了对她封锁消息才带她出国的。

江南想到这里豁然开朗。那天江聿森并非是关心她看什么报纸和电视,而是关心她是否知道了这件事情。恰好她忙得四脚朝天,并没关心时事,江聿森就把她领去日本度假。一则她不会对自己身份起疑,方便他隐瞒;二则当事人避开媒体锋芒,既可以让媒体对这条新闻死心,又可以更游刃有余地解决问题。无疑,江聿森这步棋走得实在是高明。

江南嘴角绽开一抹微笑,百密一疏,江聿森不还是折在她手里了么?他怎知道,江南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正在情感的十字路口犹豫。他提供了这样一个浪漫美妙的异国之旅,等于将江南拉进了他的那个岔路口。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江南一再表情,江聿森却并不领情,直逼得她把所有事情摊开来。

开始时候,江南沮丧地以为只是她一厢情愿,江聿森恪守着兄妹之情。后来虽然终成正果,却是江南无意失踪催发的。现在想来,江聿森顶着整个公司的生死和江家的荣辱在同她下这盘棋。她太任性了。

江南意识到他情深意重如斯,她也就沉静了。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江聿森洗了个冷水澡,却还是觉得心火极旺,口渴难耐。可他如何难耐,也无法对江南用强的。她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他有些痛恨自己的风度了。无论他洗多少遍,江南温软身躯的触感还在,她馥郁的发香依旧萦绕鼻际。

他进浴室进得急,没有拿换洗衣服之类的,只好重新穿上原来的衣服出来。

厨房、客厅都不见江南的踪影,江聿森推开卧室的门时,江南正在拉窗帘。她回首一笑。江聿森挠挠头发,说:“你早点洗澡休息吧,我先走了。”

“走去哪里?”江南拉好窗帘,问道,表情好像在说你为什么说这么傻的话。

江聿森手一摊:“我回家呀。”

“这不是你的家吗?老公……”江南这声老公叫得绵软。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是正式夫妻了。江聿森反到局促起来。之前无证状态时他的风流倜傥全体失踪了。

“你先睡吧,我去洗澡。”江南羞红了脸,快步出了卧室。

江聿森扫视了下江南的卧室,大体整洁。再一开衣柜门,扑咻扑咻地掉出一地的东西来。衣服,袜子,小摆设,应有尽有。江聿森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他怎么娶了这样一个恶媳妇。

一一将她衣服挂好,东西收好,江南已经洗好了,在客厅磨蹭着不敢进卧室。

江聿森原本没有什么想法的,被江南这样一挑逗,反而来了兴致。他坐在床上,随手拿过床头的杂志,侧耳细听着客厅里江南的动静。

江南想吹干头发,四处翻吹风机都找不到,这才想起来是放在卧室,只好蘑菇到房间。她靠着门框扫了眼伸直腿半躺在床上翻杂志的江聿森,便蹑手蹑脚悄悄地进门拿吹风机。

江聿森余光早就跟着她了,这个掩耳盗铃的偷心贼。他也轻声地从后面抱住江南,惊得后者半声尖叫。那后半声尖叫已经被江聿森以吻封缄。他一只手箍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扭过她的下巴,温柔地吻着。

江南手里紧紧攥着吹风机,舌齿交缠地回吻他。她湿漉漉的长发氲湿了江聿森的上衣,衣服虽湿凉,身体却滚烫。

江聿森在她腰间的手开始游曳,沿着她的侧面腰线下滑,簌地就钻进江南的睡裙里,轻重交错地婆娑着她滑腻的大腿内侧。

那只把着她下颔的手送开来,满满地握上江南的心房。江南想转过身来,刚一扭动就被他一下制住,“别动。”他含着江南的耳垂含糊地说,音线沙哑,充满了情欲。

江聿森的手活动了几下,便退去了江南上半身的遮掩,手指在江南的饱满上缓缓绕着圈子,再一捏,江南立时呻吟出声。娇媚旖旎得江聿森难以自控,在她后颈凸起的骨节处狠狠地吻上,吮吸啃噬。下面的手也一下挑破障碍,触到了江南那片幽秘。

她虽然知道一切确实该发生了,但潜意识却还在抗拒。身体远比心要诚实,此时江南白嫩的皮肤已经浮上一层曼妙的玫瑰色,头低着,身子因为江聿森的爱抚而弓起,口中只余细碎的娇喘。

江聿森的唇沿着她的背脊一路向下,轻柔的吻便使得江南一阵惊颤,重狠的吻便引出江南一串呻吟。江南的睡衣已经彻底滑落到地上,他在她腰际停住,用牙关轻轻咬了一下,满意地听见江南喉咙深处一声低呼,江聿森猛地横抱起江南,向床走去。

江南全身只剩一条秽裤遮住她最后的秘密,双手勾着江聿森的脖子,可小脸却使劲往他怀里扎,羞涩忸怩的似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江南喜欢软床,床垫是特意选的,躺下去便被包裹在温软之中。江南仰面望着江聿森,身体凹陷在床中,贝齿紧张地咬着下唇,双手死死地攀着江聿森。

江聿森双手撑着床,还在做终极的争斗。他眼底已经红了,呼出的气烫着江南粉色的皮肤。“南……”他怜爱地抬手捋捋她贴在额头的发丝,声音艰涩地很。

江南抚上他凸起的喉结,嘴角含着笑渐渐将他拉近自己,另一只手带着些战栗握住了江聿森的欲望,小心地爱抚揉搓。

他却放缓了动作,仔细地吻江南。额角,眉梢,双颊,鼻翼,颈窝,锁骨。再细细地吻至樱唇,吞下她所有的丁香气息。

他的吻虽然轻缓缠绵,可手上的动作却狠厉。在江南的身体里挑逗穿刺,忽深忽浅,没几下便寻到了江南兴奋点,加重力道地按压刺激。

江南几乎不能完整的呼吸了,一面应承着江聿森深情的吻,一面感应着她和他越来越迷乱的欲望,无意识地就拱起腰肢想要迎合江聿森。

“叫我。”江聿森将江南的双腿再分开些。

“森……”江南觉得有些把握不住自己的声音,自己的一切。

“叫我!”江聿森把江南打得更开。

“森,森……斯……”江南那个森字还没发完全,便被那种被刺穿的痛感击碎。

江聿森挺身进入后,停下没动。他极认真地看着江南,腾出一只手抚顺她汗湿的长发,一下下地呼气、吸气。

江南眨巴着水灵灵的眼,不解地看着江聿森。

他想说些什么,可又忍住了,淡淡的一笑,在江南的眉心印上一吻。然后开始慢慢地律动。他忽然想告诉江南他爱她,但终是忍住了。此情此景平白亵渎了这肺腑之言,那便一切都在无言中好了。此后的许多深夜中,江聿森不住地悔恨自己那时的隐忍,没有说出那简单的三个字。

江南痛得咬紧唇角,指节泛白地抱着江聿森的背,指甲胡乱地抓他精壮的身躯。她闭着眼,感觉一阵阵热潮有规律地袭来,她的身体中有火热的他,直直地撞在她的心蕊上。她想呼喊,可出口的全是妩媚的求欢之音。她想哭,可她的身、她的心早欢快地背离她,投奔了现在这个操控着她的男人。

整个过程,江南直到最后几近麻木的时候才体味到一丝所谓快乐。她痛得甘愿。

江聿森已经由开始时的缓慢逐渐加速,最后冲破了规律的藩篱,完全不规律地在江南身体中进出。一双大手不断地揉捏把玩着江南姣好的胴体,摩擦出她的情欲。

江南觉得自己愈发的轻,所有的躯干都在消融,只有和他彼此交融的地方给她真切的存在感。突兀地,他再次停顿,江南还未喘出一口气,耳畔他低哑地呼出一声,重重地撞在江南的花心,一股热流涌出。

女人是一种趋热的动物,江南很享受终结时的温热,仿佛一个未降生的婴孩在母体温暖的羊水中畅游。人,是多么奇妙的生物,在此时又回到了最初。

江聿森抱着江南滚了一下,意犹未尽地侧躺着,不舍得离开她。江南在他胸口咬了一小口,留下一枚小巧的紫色牙印。

“你是我的。”

“对,你是我的。”

番外-莫妍

44

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只懂后半句,钱实在是个好东西。我可以容忍鼻子是假的,胸是假的,但是我不能容忍钱是假的。

从小,我就知道,爸爸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来看我们母女俩。钱是一个可以换来亲情的。

后来,那些人拿来花花绿绿的票子,说:莫妍,我爱你。我大笑着接过,说我也爱他们。你看,钱也可以换来爱情。只是他们不知道,我的爱只是对那些钱说的。

我有一副好皮囊,光顾我的小服装店的主顾,都会多看我几眼。我不很穷,但我对金钱总是想要更多。

隆伟说:莫妍,年轻时不好好开发自己,老了哭都没处儿哭去。我边扣胸衣的搭扣边笑:“我这样还不算‘开发’自己吗?”

他喷出一串烟圈,嘿嘿笑了:“莫妍,想不想出国?”

隆伟是我在“暗夜”认识的。我那时陪人去那里买醉,反正不用我埋单,为什么不去呢?他来邀我跳舞,很缠绵的慢舞。

他眼睛很亮,我没有同他对视也知道他的目光从没离开过我。他的手皮肤有些粗糙,但很暖,热热得扶在我的腰上,却灼热了我的脸。他和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不像其他男人,恨不得把我摁进他们的身体里去。所以他问我还会不会再见时,我把电话留给了他。

隆伟对我实话实说,他要找我拍些片子。“这个事在于你情我愿,如果你不愿意做,我也不会勉强,大家还是朋友。不过这个价位是圈子里能给的最高的了。莫妍,请你好好考虑下。”

我是受了蛊,觉得隆伟待我是不同的,我们之间有一丝游移的暧昧的默契。我当了真,觉得他是个财神,只不过为我带来钱财的方式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

我没有答应为他拍片子,而是退而拍平面。隆伟看着我在一边做些妩媚的姿势,脸越来越黑沉。

照片的薪酬亦很优渥,我将店面重新装修一遍,还买了一套la mer,请朋友吃了一顿大餐。按劳分配,我享受得开心。

我的厄运是由一个闷热的夏日开始的。那时,我不仅在给隆伟拍一些地下照片,也接拍了两次小型杂志的平面,这个周末还要去为一家商场拍宣传海报。

我那早已被遗忘的父亲突兀地出现,他双眼凹陷,瘦骨嶙峋,只那目光既凉又热得,看得我很不舒服。

“妍妍,打小我就没来得及疼你,我也知道,你恨我怨我,也不打算原谅我。爹也没脸求你原谅,只求你和你妈好好的,我以后不再了,你们也就解脱了。”他的眼睛干涩得几乎滴不出眼泪。他说他得了尿毒症,在等死。

我告诉自己,我绝不会只因为“父亲”这一个称谓而为他做什么的,他早就应该被这个世界抛弃。可是,我还是去了医院,做了检查,很遗憾,我并不适合为他捐献肾藏。

“别喝了,酒精不能熄火,只能助燃,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说出来。”隆伟抽走我手里的酒瓶,拧眉说。

“我是不该喝的,***一瓶酒那么贵,我应该留着这钱给我那半死不该活的爸做透析……”

“你,缺钱?”他犹豫着问。

我勉强挣开眼睨他,“我永远都缺钱。”

隆伟沉默半晌,放下酒瓶,走了。

在他的安排下,我还是臣服了。我安慰自己,不过是由二维到三维么。有些事情,远远看着,你觉得它是洪水猛兽,真的接近时,便会哦的一声,不过如此。

妈妈是爱着爸爸的,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她资助他挥霍了大半生,现在他老了病了,她还甘愿守在他身边。妈妈并不关心我这些用来支撑父亲昂贵的医药费的钱是哪里来的。她只随口问过一次,淡淡地,不经意地,抚了下额前的碎发后问的。

我笑笑,说:“在一家公司做模特,老板知道我急需钱,预支了部分。”

妈妈有没有听进去我也不确定,总之是没了下文。但她面色愈发的红润了,大概是因为她守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回到她的身边了吧。

爸爸的生命是用我的堕落在延续的。我对隆伟说:大家都夸那些卖血救亲人的,我这卖身的赚的急救费还更高呢。他听完就猛地吻下来,毫不怜惜地。

我的好运气并没有维持多久。有人翻出我的片子和照片,威胁请我做代言宣传的那家商场,说他们找了脱星做形象宣传,是侮辱消费者。商场自然不会为我担风险,把我开了不算,还要追究我的法律责任,告我欺诈。

于是,才有了隆伟劝我出国这一说。

我去一家潮州老店买了一份粥去医院看父亲。他面色比那次他来找我时红润了许多,虽然还是瘦,可是眼睛熠熠有光,很有精气神的样子。

“妍妍,是不是最近忙?都没来医院看看你爸。”妈妈接过粥,小声地责我。

爸爸却没说什么,只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拍着,目光和煦,好似怎样看都看不厌的疼惜。

妈妈小心翼翼地舀了粥喂爸爸,眼角的皱纹漾开,晕出幸福和美的韵味。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眨眨眼睛,貌似有泪结于盈。

意料之外的,隆伟答应我说,如果我和他去美国的话,他会支付一笔安顿费给我。我一定是被感情蒙住了眼睛,竟然忘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当时感激涕零地接受了他的钱,留下作为爸爸之后的医药费和妈妈的生活费,然后出国还可以避过官司。

我以为我是个幸运儿,上天听见了我长久以来的挣扎告解。可不然,我掉进了一个无涯的深渊。

隆伟是一个高级的人口贩子,他将我转手卖给了一个男人做所谓的妻子。而这个男人,是一个双性恋。

他有钱,事业有成,十分斯文潇洒的模样,可是内里却是一个龌龊猥琐到极致的人。他不仅有很多的男朋友,而且还占有我作为他泄欲的工具。不仅如此,他还有严重的虐待倾向,每次动辄铁链鞭子。他将我锁在屋子里,严密地监视我。

初时,我不肯,不服他。可招来的是更猛烈地对待。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腕还有勒出的血印子。莫妍从来都不会吃这种亏的。我发现,如果我乖巧些的话,他并非那么难想与,动作也不再那般暴虐。

我也许天生便是一个演员,他竟信任了我,还说要同我到教堂举行婚礼。我明白,以他的社会地位,如果爆出私生活的内幕的话,对他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他索性娶了我,让大家不会对他的性取向有什么疑惑。

如意算盘不能打得太响了。我那时不就是一门心思的小九九然后上了隆伟的当吗?

他就近准备,两周后就是婚礼了。那个初冬的清晨,我穿着婚纱从准备室的窗户跳了出去,做了落跑新娘。

我定是傻了,才会在异国对一个陌生男子用母语求救。那个人高高的,身形有些清瘦,眼睛亮亮的,目光透过冬日的寒气传来温暖的气息。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瞬,然后浅笑着抚着我的头发说:“别怕,有我。”

后来我才了解到,江聿森素来是这么自信的,自信的率直有担当。他问了我的情况,起先我还想瞒着,可他剑眉一拧,鼻腔中哼出一声上扬的“嗯”,我就乖乖地对他坦白了。

江聿森那时在读博,住在城乡结合部的一间公寓里,他把我安顿在那里,带我去看了医生,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又去大使馆帮我搞定护照和签证的事情。我没想到我会遇见这样一个吉星。江聿森是我的峰回路转。

我只知道他很有手段,却没料到他那么强势地替我摆平了那个猥琐的男人,然后安排我回国进了一家正规的经纪公司。他还同公司的大老板打了招呼,要他关照我。

向晖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就是我的大老板。

即使他对我青睐有加,我还是对他提不起好感来。或者确切的说,我对江聿森之外的男人都提不起好感来。我对男人一律不信任,我被伤怕了。

刺猬有什么不好?

可是江聿森却用他柔柔的关心软化了我的刺,我退化的甘之如饴。

“莫妍,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向晖来探班,他是电影《暖冬》的投资商,所以我才有机会上大银幕。

“没事。”我不想将我和江聿森之间的私事讲给别人听。

“莫妍啊,你一向是聪明的,这次拍电影是不是很过瘾?”他又换上一副笑脸。

“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我会好好珍惜的。”

“咱们公司,这次没少投钱,能不能收得回来就全看莫妍你了。”

“向总,您这不是说笑了么,我哪有那么重要哇。”我可担不起这个担子。

“其实,这个卖不卖座,还是要看宣传力度的。莫妍,你是做模特出身的,在影视圈的影响力还有很大潜力的。你要好好开发。”

又是开发。我还是要笑着回他:“怎么开发呢?”

向晖笑到了眼睛里去。他要我配合,把我和江聿森的恋情公开,作为电影宣传的噱头。“而且,他作为公众人物,一旦有了公开的女友,必定会稳定的。”他补充道。

我不否认我的心动。相互利用嘛,我也不是没所得的。为了他,我可以牺牲的更多,这点道德算什么。

我的一搏还是有回报的。江聿森带我去了日本。我知道,他的母亲在京都,这一见家长会说明什么问题是不言而喻的。我准备了这么些年的梦,离得越来越近了。

“喂,莫妍,我有些事情耽搁了,可能要提前回b市,你是再在这里玩几天还是和我一起走?我现在在机场了。”江聿森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为什么2个小时就变天了呢?

“我明天再回去吧,估计我现在去也赶不上你那班飞机了。”我的一腔热情就这样被熄灭了。

回国后,江聿森不再与我亲热。我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他如此,还是我没有做什么遭到如此待遇。我试过很多种方法和解,可惜没有用。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个多残酷的句子。

好吧,为了他,我再放弃些尊严,答应向晖帮他试探江聿森。

我很诧异向晖为什么会要我给江聿森看他和江南的亲密照。我不傻,我看得出江聿森很疼爱他这个妹妹。可是我不敢吃味,江南的分量不是我可以挑战的。

可他看到照片时震惊错愕的神情,还是伤了我。

爱情和亲情孰轻孰重?

江南的美,是内敛圆润的。她比我小,笑容却比我成稳,眼神平静,微有碎钻样的波澜滑过。她淡定低调,茫茫地站在人群中,状似不起眼,可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在辰翔的庆功宴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江南。

我挽着江聿森,心底却是一片汪洋,漫溢出酸涩的笑。我侧首看看他英俊的面容,成熟不是心变老,是眼泪打转还能笑。我开始怀疑,我和他之间是否还存在着一种情愫叫做爱情。

江聿森,你教会我笑,也教会了我笑着哭。

上天和我开的最大的玩笑便是这个孩子。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与江聿森无关。是我那夜酒醉后的结晶。

看着验孕棒上那条色柱,我呆住了。这便是命运同我开的玩笑吗?如果被生活幽了一默,一点都不好笑。

同天,稀客江聿森急急地来了。他额角有伤,眼底也淤青,我想去给他找药,然后求得他的原谅。可,他竟然说要分手。

分手。多可怖的字眼。牵在一起的手生硬硬地拉扯开。

我没有退路了,莫妍不是一直都很勇敢的吗?我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失去理智。

他背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孩子是我们曾经爱过的鉴证,如果你决定把他生下来的话,我会为他负责的。”

以他的聪明,我的这点小把戏,江聿森一定知道这孩子与他无关。但他说,孩子是鉴证,他会对孩子负责。我苦笑,他真是一个好人。为了自己的旧情人可以背上这么多责任。

我怀孕的事情没有瞒住向晖。

我闹情绪不愿去香港参加电影的宣传活动,他来看我,铁青着脸。我几句话说得气不顺,忽然胃里一阵翻滚,我冲去洗手间干呕。回来便看见向晖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点着雪茄说:“是江聿森的吗?”

我扭过脸去不理他,江聿森却敲门进来了。他看看我又看看向晖,站在我身后笑着对向晖说:“我想和莫妍单独谈谈,不会耽误一会去香港的飞机的。”

向晖拍拍江聿森的肩,笑着走了。我的胃因为他的这个笑愈发作呕了。

“你走吧,孩子不是你的,我也会去香港,我都明白。”我希望在自己爱的人面前能保有最后的一丝尊严。

“莫妍,别再任性了。以后有什么难题,就来找我。那个孩子的爸爸,我已经找到了,是个花花公子。你如果想找他负责的话,我可以给你联系方式。不过我觉得也许你拿掉他,与人与己都是好的。但,你要是想养他的话,我会帮你的。”

“求你了,别说了!”我捂住耳朵不想听他再关心我的话,“你走你走,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没有守住我的诺言,我去看望了受伤的江聿森。

透过病房门上小小的窗,只能依稀看见他坐在床上吃着什么东西。然后,我看见了江南。眼角竟然有泪,我赶忙擦去了。

江南是个很舒服的女孩子。她笑,便觉得熏风拂面,又暖又痒。她犹豫着将热乎乎的粥塞到我怀里,我似乎闻见了多年前,我给父亲买的那份潮州老火粥的香气。

我很愤慨向晖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江聿森,还出手伤人。江聿森劝过我拿掉这个孩子,他说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个多情种,我终究是依赖不着。我不应该再给这个世界带来累赘。我做了人流。

马医生皱着眉头说:“莫小姐,恐怕你做了这次手术之后再次受孕的机会会比较低。请你考虑清楚了。”

我从来没想象过,我的丈夫会是一位严谨的医生。他不常笑,但笑起来左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我靠着他,用指尖轻轻点着他可爱的酒窝说:“老公,我们会幸福的,对吧?”

他捉住我的手,笑说:“我的莫妍永远都是幸福的。”

番外-郭郭

45

这世界总有一种感情在并不期待的时候从天而降,然后牢牢占据你的全部。

对于郭郭,沈喜宝亦如是。

阳光和巧克力,温暖和甜蜜。她曾以为那是生活的味道。

最后方知,那是她最初期盼的爱情的滋味。

沈喜宝曾经以为只要有巧克力他就可以赢得郭郭的好感。

他单纯觉得那样优秀的女孩理所当然得到单纯的甜蜜和快乐。

令他窃喜的是,他手上握有能使她快乐的法宝。

最后方知,他是她甜蜜的负担,是她的劫。

他禁锢了她蓬勃的朝气和不可期许的美好未来。

留给她的是血泊里再也不能言语的冰冷身躯。

最初的最初。

她是令他仰望的优秀生,美丽聪慧明朗大方。

他是极易被忽略的存在,相貌平凡家境平凡成绩亦平凡。

如果没有林芳意外的挑衅,没有喜宝挺身而出的勇气,他们是否还有走到一起的机会?

郭郭不知,喜宝亦不知。

也许不会。因为他们的世界相隔遥远,仿佛永不会有交集。

也许终究会相爱。因为她渴望的温暖的救赎单单依附在这样一个平凡的男人身上。

因为平凡,所以踏实。

因为踏实,所以安心。

她永远记得,喧嚣的月台上羞涩的男孩温柔的低语。

我喜欢你,我要我们在一起。

那是最美丽的表白,哪怕岁月再无情,哪怕风霜再严酷,都不曾褪色。

她亦永远记得,浮华世界里那屹立不动的张望身影,像是生了根的树。

那颗孤独无助的心就这样轻飘飘落在他的身上,被他以不可思议的诚惶诚恐接住。

从此万劫不复。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

她为他改了飞扬跳脱的性子,只愿是他贞静温柔的小女人,过幸福平凡的生活。

她却不知这样深沉的爱亦会变作束缚,变作令他无法喘息的桎梏。

他在拼命努力赚钱的过程里渐渐失去前进的方向。

他知道他应该给她最美好的生活、最默契的爱情、最永恒的忠贞。

但他做不到,做不到两全其美。

如果必须选择,他只愿自己背上永远沉重的十字架,看她平和喜乐的笑脸。

有时终点会是起点。仿佛一个圆,走到头了,发现一切都只是曾经。

喜宝和郭郭的爱情始于林芳,终结于林芳。

林芳从郭郭那里失去的荣誉失去的喝彩通通从征服喜宝开始一寸一寸地夺回来。

而郭郭将自己退到一名不值的角落里,任由林芳那双金钱的臭手玷辱她的爱情。

她不再风华绝代不再才华横溢不再神采飞扬。

也不再拥有最甜蜜最温暖的爱情。

她失去了她的王子,失掉了曾经真实存在的回忆。

仿佛童话里的人鱼公主,用血淋淋的胚胎埋葬一段已不再纯真的爱情。

从此绝情弃爱。

那是沈喜宝欠郭红的债,许多年之后用同样鲜艳同样触目的红来偿还。

她远远地逃离他,用最决绝的方式,割断所有的牵绊。

再然后她遇到仿如站在云端的男子江聿森。

那光环笼罩下永远看不清眉目的男子。

没有动心,没有迷恋,没有爱情。

林芳高高在上的口吻彻底激起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

没有爱情,那么可以要很多很多的金钱,可以过高高在上的生活。

她知道那样一个迷雾般的男子,没有人可以真正把握住。莫妍不能,她亦不能。

可是她不是莫妍,她从来不曾想过锁住他。

她只是需要他,想被他需要。

然,他们一般的理智,哪怕他们的身体曾有一瞬想要背离理智,却终究走不出第一步。

他爱江南。

她爱喜宝。

他不敢前进。

她不愿回头。

没有人愿意给同一个人两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所以上天才会令她永远失去他,教他用死亡祭奠他的爱情,让爱永不消失。

她将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她若回头他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爱她,还是会重蹈背叛的覆辙。

她只知道那笑起来憨厚极了的男子,那可以为她照料母亲的男子,那曾给她整个世界又背叛爱情的男子,那用生命保护她的男子,永远地不在了。

而她爱他,始终、依然、永远。

完完结

第 46 章

江聿森心疼江南初夜,虽然她不曾哭过喊过,可他看着她紧蹙的眉心就不忍再要她了。两人刚刚旅游归来,又大战一场,就草草睡了。

江南听着身后江聿森沉稳的呼吸声,轻轻拿开他揽着她腰的手臂,坐了起来。他嘴角含笑,眉心舒展,侧脸线条柔和,丝毫不见惯常的傲然气势。她俯下身在他唇角温柔一吻,悄声起身出了卧室。

女子但凡初夜,即使不是矫情的人似乎心境也会比较独特,不忍就此睡去。江南在阳台吹吹夜风,想起自己这么多天在外都没有理会公事,便折回书房,打开电脑。

邮箱果然爆了。她拣日期比较临近的回复了,又大概浏览了下其他的,越看越觉得头大。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江南关了邮箱,再上msn。夜深如水,除了在国外的几个人有时差外,就没人在线了。江南自觉无趣,想了想,把msn签名改了:已婚妇女第一天。关了msn,她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点开百度,输入“江氏,丑闻”,网页一打开,哗啦啦一片。不看那些八卦的,单是那些经济分析人士的话,就让江南心凉。

八卦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渲染她和江聿森之间的微妙关系了,而财经专家则把矛头指向了家族企业的诟病上,针砭如江氏这般渊源悠久的私企,任人唯亲,无视现代公司制度,将一家上市企业搞得乌烟瘴气。把她和江聿森描述成那种用着光大股东的钱去挥霍,满足自己□的富二代。而这些主流的言论,造成的股民心理预期,重挫了江氏股价。

之前江聿森辛辛苦苦把江氏重组,在b市扎根,使得传统的江氏集团焕发新的生机。彼时,大家把江聿森捧到了天堂,有如神祗。此时,大家一窝蜂地叱责他的私生活,认为他将整个集团带入一条荒淫之路。江南愤愤地想:明明就是你们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横加指责,才把公司拽入低谷的,到头来,还要责怪江聿森?世界何其不公?这台戏,她和江聿森没有一句台词,从头至尾都是外人在演绎。

关了网页,江南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平稳心境。她难道要做一辈子秘密情人吗?不……

早晨起来,能看见江南的睡颜,江聿森觉得那个冒险的决定百分百值得。他想捏捏她白嫩的脸却不舍得,最终只亲亲她毛茸茸的耳廓,自己起床了。

江聿森煎好**蛋,面包也烤好了,牛奶在微波炉里转着。他端着盘子转回身,就看见江南揉着眼睛,倚着门框朝他笑。晨曦射进来,洒在她俏丽的脸上,嘴角上扬的弧度虽不完美,却勾人情丝,惹得他忍不住走上前一尝味道。

江南被吓了一跳,完全醒了。他只想蜻蜓点水的一碰,却马上改变主意,深深地吻她,舌尖在江南的上颚摩挲,听见她痒痒的一笑之后,江聿森眼底划过一丝促狭。他手里端着盘子却还是绕到江南后腰,使她贴近自己。江聿森在她丁香小口内开始重舔重压,夺去她的呼吸,挑逗出她的舌头同他绞缠之后,他含住她的下唇认真地吻吸。

江南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舌吻驱散得干净,只顾得全身心地回应他,却一不留神,猛吸了一口口水,好大一声。

江聿森停下了这个吻,原想闭着眼装酷,却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江南大窘,自己竟然在接吻时吸口水。她却死不认账,小拳头敲着江聿森的胸肌:“你坏你坏,大早上的就欺负我!”

“好好好,以后只晚上欺负你。”江聿森松开怀抱,把煎好的**蛋放在餐桌上。

“晚上也不可以,不许你欺负我,只准我欺压你。”江南不服输。

江聿森又笑:“还说不是你欺负我,你都没刷牙。不过以后换你压我,我也没意见,只要老婆大人满意就行。”

江南被他夫妻间的小幽默搞得小脸粉红,大大撅了下嘴,拖拉着去卫生间洗漱。

“吃完早饭我们做什么?”江南喝了口牛奶后问道。

江聿森轻柔地替她擦去嘴角的奶渍,“上班呀。老公不工作哪里有钱养活老婆?”

江南想了想,还是吧她的想法说了:“我想辞职。”她还没建好心理防线面对其他人。

江聿森没多想:“好呀,老婆在家相夫教子,老公为你们赚钱去。”

“江聿森,”江南敛了神色,“别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我可以承受压力可以面对指责,我可以做一个与你站在一起的女人。我是你的妻子,不再是那个处处要你保护的抑郁症患者了。你的压力,你的烦恼,我也想了解。我不是那种只能共快乐的人,你知道的。”

江聿森盯着她,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再十指相扣。“江南,你太聪明了,还是我太笨了?你都知道了,是么?”

江南点点头。

“是,我带你去日本是为了瞒住你,同时争取时间解决问题。可是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期。”他看看他们紧握的双手,“既然已经这样了,兵来将挡,我自然还有办法解决。既然我能解决,我就不想让你心烦,也就没告诉你。你一直就站在我身边,支持我安慰我。独此一家,于我,别无它号。不许你自己胡思乱想,你对自己有信心,就是对我有信心。懂吗?”他把江南的手攥得紧紧,指节微微泛白。

江南呼出一口气,虽然有些勉强还是笑了。“我一直都相信你。”只是对自己没信心而已。

“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好了。我今天要去公证一份文件,是当时你父母收养你时的证明。虽然我还没找到你的家人,但是有这个文件就足够说明你的身世。而至于你继承的江氏财产,我也咨询过律师,虽然没有血缘,但你是江家的子女是一个既成事实,你受之无愧。”江聿森说得极缓,好让江南有思考的时间。

“嗯。确实是釜底抽薪的一招。”可是,她真的可以光明正大地挽着江聿森的胳膊出现在公众面前么?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一朝成为眷侣,别人能理解这其中的转承吗?

江聿森那天照常去了公司,江南打定了辞职的念头,便继续在家休息。她估计江聿森这一上班,定然要忙的焦头烂额。除了日常事务,还要处理这次突发的丑闻,她心疼。

中午她在家里煮泡面的时候,江聿森拎着一份外卖餐盒开门回家。他扫了一眼江南,她吐了下舌头,赶紧放弃了泡面,投奔江大人的怀抱。

“你连饭都不去买?就这样宅在家里了?”江聿森问道。

江南扒拉着泰皇炒饭,没理他。

江聿森又换了个姿势轻声说:“明天有个婚礼,我们去吧?”

“婚礼?谁的?如果是你朋友的话我就不露面了吧?”

他颇有深意地笑了:“岳元的,她邀请了我们两个。”

江南被噎了一下,“咳咳,她?她和谁结婚?那个老外?”

江聿森点点头,拍着她的后背,说:“说实在的,我倒觉得这个人比易飞更适合她呢。”

江南喝了口水:“岳元很nice,我们应该送什么做结婚礼物呢?”

他宠溺地望着江南,眼中有抹隐藏着的落寞,“你下午去选选吧,随你心意,再买套礼服吧。”易飞依然是她心头的一颗痣,长了就不会消逝。

下午江南在嘉贸逛的时候,接到了郭郭的电话。

她披里扒拉地数落了江南一顿,为什么结婚了不通知她,还要让她看msn签名才知道?还有,一定要让她做伴娘。

江南笑着听她牢骚,最后气发完了,郭郭才忽然想起来似的,问:“新郎是谁呀?我认识吗?”

江南说是江聿森,然后把电话拿离自己耳朵半米远,原以为郭郭会大叫一声,谁知她轻巧地笑了:“少蒙我了,快交代,是谁把你搞定了?”

江南立时心情就冰冻了。“是真的,我们已经领证了。”她又将婺源之行和京都之行讲给郭郭听,即使是长话短说,还是聊到手机没电。

到了家,打开电脑,上了msn就看见郭郭的留言。

她说:“江聿森早就长在你的生命中了,你是他的劫数。就像是两棵彼此交缠的树,不要犹豫太多,这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有任何不顺利,你就大喊三声:‘郭郭在此,恶灵退散’,保你万事大吉。记得我要做伴娘和孩子干妈哦。”

“这个贪心的女人,现在就打我孩子的主意。”江聿森知道后,板着脸孔说道。

第 47 章

岳元的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

都说所有女孩在婚礼那天都是最美丽的。岳元穿了一件褶皱抹胸设计的白纱,裙身上错落有致的缀着水钻,腰身得体,勾勒出她纤美的身姿。头发挽起一部分,歪歪地别一枚闪耀的小皇冠头饰,俏皮娇丽。其他的头发披在后面,覆上一层朦胧的头纱,垂至腰间。

这样的岳元是江南没见过的。岳元大小姐从来都是阴沉的、精干的、雷厉风行的,似乎职业套装便是为她设计的。这样女人的岳元,江南看傻了眼。

“喂,岳元怎么变化这么大?”江南捅了江聿森一下,附耳说。

“做了新娘的人都会不一样的,好不?”江聿森顿了下,看看江南,又补了一句:“你除外。”

江南怒,碍着四周人多,又不好发作,只不动声色地暗暗拧了他胳膊一下。

虽然不重,可是手法地道,江聿森面上如常,可心里却早呼天抢地了。不过他还是镇定地笑了笑,继续咬耳朵:“亲爱的,你如果这么想亲近的话,我并不在意在这里吻你的。”说完还配上邪邪地一笑,眼神似乎在告诉江南——你大可一试。

江南睨了他一眼,继续看仪式。岳元正由她父亲岳广引向神坛处,他们的座位比较靠前,可以看许久。

江南留意到,易飞并没有出席今天的婚礼。她也不关心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江聿森说过:与己无关,高高挂起,是一种优良品质。既然她选择了江聿森,那么易飞便是一页翻过去的书,再美丽的内容,也不会再重来了。

神父口中的誓言,是最美丽的爱情。平凡,忠贞,简单。

江聿森侧头看着江南专注的神情,灵动的眼中熠熠着一种情绪,他知道,那情绪叫做渴望。他江聿森的新娘竟然没有一个华丽精致到发指的婚礼?!他把江南的手攥的更紧了。

“干嘛?”江南被他弄痛。

“你还记得,你陪郭郭去相亲,后来遇见我,你说过什么话吗?”

江南自然记得那次相亲了,她和易飞就是那时重逢的。不过她和江聿森说过什么话?她怎么会记得,她和他讲的话能用火车轮船拉了……

“你指哪句?”她只好打马虎眼。

“你说你一定会参加我的婚礼。”江聿森薄唇抿得紧紧的,还是泄出笑意。

江南经提醒也想了起来,捂着嘴窃窃地笑。

江聿森却还是心酸,“小南,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婚礼。”

“江少,你这戏码也太老了吧?按照电视剧离得情节呢,我是不是应该深情款款地望着你,然后贤惠地说:‘亲爱的,没有婚礼不要紧,我们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江南切了声,“恶俗恶俗,不和你玩这个。”

江聿森还是盯着她看,江南就偏不与他对视。他们在岳元的婚礼上出双入对,是第一次公开以这种身份露面,外人因为之前的传闻,频频侧目。他还这样搞暧昧,这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我们走吧。”

江南错愕,“去哪里?”

“没有婚礼可以,但是钻戒是不可以少的。我们去买戒指。”江聿森不顾众人的各种视线,拉起江南就走。

江南是畅想过收到戒指的情景的。

也许会在下一口冰淇淋中,她发现一个圆环状的东西;也许是在某次接吻时,他用舌尖渡过来一粒金属;也许一早醒来左手无名指就多了一件东西;也许会来一封快递亦或花童送来的鲜花;也许……

万万没想到,江聿森竟然毫不浪漫的直接带她来挑戒指。

江聿森看着江南的脸色,揽着肩头的手下移,扶上腰往怀里带了带:“你的眼光好,万一我选的不合你意怎么办?这可是要永远戴着的,挑一个合心的才好。你去试试大小也是好的。”

江南想想,似乎很有些道理,心里也顺畅了些,毕竟自己也不再是一个喜欢做梦的纯情小女生了,那些浪漫的事、浪漫的心思,散的也差不多了。

江聿森穿黑色礼服,打的领结已经拿掉了。江南一袭白色雪纺纱高腰小礼服,配海蓝短西服。两人穿得这么正式,连珠宝店的职员见到也愣神了两秒。

“您好,免贵姓藤,是这儿的经理。请问需要些什么?”还是经理比较镇定,看出两人来头不小,马上微笑着上前。

江聿森微颔首,“想选婚戒。”

经理将他们引到一个柜台前,开始游说:“这里的都是本店这季的新款,不知您是要选订婚戒还是结婚戒呢?”

江南抚了下鬓角,用指甲小小地掐了江聿森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真是吃亏,错过了大的订婚戒。”

他反手捉住她的手掌,对经理说,“我听你们陶总说,前几天来了几颗原钻,不知有没有客人已经订走了呢?”

藤经理面色一白,立马知道这两位不是不寻常,是超级不寻常。笑容更加璀璨,“原来是陶总的朋友,您二位在这边休息一下。”说着就把二人领到一个房间。江南看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vip室吧?一套酱红色丝绒沙发,中间有一茶色玻璃几,没开窗,顶上垂下梦幻的水晶灯饰,光线明亮。

“您是喝茶还是果汁?哦,请问先生贵姓?”腾经理顺带问了句。那几颗裸钻是从澳大利亚进口的,无论成色还是净度都是近几年来难得一见的珍品。她要先给陶总电话确认了来宾的身份后,才能提库。

“江,江聿森。”腾经理眼底闪过精光,知道这次来的确实是大头。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还会来光临门店呢?她出门前又看了眼女宾,虽不是国色天香,却是别具风情,顾盼生辉的美女,怪不得报纸上会那样说了。

腾经理出去后,江南诧异:“这里的经理竟然不认识你,真是奇怪。”

江聿森慢悠悠地说:“我从来不进珠宝店的,更加不送钻戒给人。他们不认识我很正常。”

江南心里甜滋滋地,入口的龙井似乎也很芳郁。

“这些钻石全部都经过gia标准认证的。这几个无色的都是顶级的d色。这净度也是fl级的,虽然您这样看不出来差别来,但真金不怕火炼,小姐戴着就找到感觉了。”腾经理讲起钻石来,侃侃而谈。

江南没见过原始的钻石,或者说“金刚石”。原来那些耀眼的珠宝,未经雕琢前是如此丑陋的模样,扔一颗在马路上她都不会弯腰去捡。

江聿森指着一颗粉色的说:“这颗怎么样?想要什么形状的?”

腾经理见江南不回话,在旁说:“江先生好眼光,彩钻是钻石珍品中的极品,这颗粉钻色泽均匀,瑕疵点都在外围,打磨后便会全无。我们有一位比利时的老师傅,切工精湛细腻。很多主顾都是奔着他的名头来的,小姐大可放心。”

江南见腾经理以为她在乎工艺,才赶忙开口,“这颗钻确实好,贵店的名头和工艺,自是不必说的了。”她望向江聿森,欲言又止。

“切成梨型,或者做成四爪方形的?”江聿森提议。

江南摇了摇头,蹭到他身旁,晃着他胳膊说:“我们选一款情侣戒好不好?男的戴粉钻不太合适……”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同他撒娇,江聿森很是受用。虽然明白她是不想要这么炫的戒指,又不好回绝他的心意,才卖乖给他的。

“那就麻烦腾经理拿几款对戒来了。”江聿森笑容标准地说。

最后,依着江南的心意选了一款简单的。小巧的铂金指环,中间有极细的一圈磨砂,嵌小小的一粒方钻,切割面平整立体,星芒闪变。江聿森的稍宽些,他戴倒是正好,江南的戴起来却有些大。

“我们也提供修改首饰的服务,可以替您把戒指的号调整下。您可以过两天来拿。”腾经理在旁赔笑。

江南远看近瞧了下,摩挲着那颗精小的矿石,说:“不用了,我多吃些,手指粗些就好了。”她有些害怕,这幸福来的太快,她担心这样一松手就不见了。

江聿森亲了亲她的颈窝,小声呢喃:“好,都听你的。”

江聿森是不怕在公开场合同江南亲热的。这样她很不舒服。不是不喜欢他无所顾忌的疼爱,而是她惧怕众目睽睽下的无隐私状态。她觉得气压逼仄。

江南今天搬进了江聿森在玫瑰园的小别墅,两人还一起去买了若干生活用品。之所以选择江聿森家,一是因为他家无论是建筑面积还是居住面积都远大于江南的小公寓;再是因为玫瑰园中住户名流居多,整体的保安措施做得很到位,不像江南在三元桥那边,生活气息重,过于方便狗仔队。

晚上,江聿森和江南一起在联众打升级。所谓一起,便是每人守一台电脑,并肩坐在宽大的书桌前,进同一场同一房间,坐同一桌,打对家。

“你哪门好?亮什么?”

“红桃。”

“哎呀,被亮了方板……”

“反了他。”

“我反不了。”

“那我反无主了啊。”

“啊!我没有主牌呀!”

“晚了= =。”

……

“我有a,你的k就是大的,我们无耻点好了,你用k把我的10分拣去。”江聿森看着江南的屏幕指挥道。

这轮一打完,对方就有一人跳出来骂他们是通牌猪。江南奇怪:“有功夫骂,干嘛不直接走人。”

江聿森阴狠地笑了,说:“我们是在‘至少打过10’这场,他退出的话是要扣很多分的。”

江南黑线,果然厉害,够狠绝。

谁知最后,他们作弊的两只反而输了。

江南很丧气,下巴抵着江聿森肩膀,惨兮兮地说:“你不是已经打到尚书了吗?为什么还会输?为什么作弊还会输。”

江聿森苦笑:“我是尚书除以二,要看两家牌,一分心,反而会乱。”

江南退出游戏大厅,很沮丧地说:“我这个庶民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呢?”

江聿森捞过她一缕头发,放在鼻下嗅了嗅:“老婆,你用什么洗发水?为什么这么香?”

她感觉自己抖了一下,“你老婆这是天生丽质,快去给我放洗澡水。”

“遵命,老婆大人!”江聿森重重地在她脸颊吻了下,走了。

这时,江南的msn弹出了一个对话窗口,是郑晓东。

第 48 章

“新婚快乐!”

“谢谢,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多学习还是好的,之前我目光不够远大。”

“安澜怎么样?治疗得还顺利吗?”

郑晓东许久都没有回话,江南以为是她问得太冒失了便由着他的头像暗下去。毕竟他们曾经有过一段交集,她这样直接问,未免太看得开了些,安澜身体不好他就很难过了,自己还去招惹他,难怪会不理她了。

突然,窗口又弹出来,郑晓东说了一堆的话,江南把对话框最大化开。

“江南,我曾经对你承诺过,给你你想要的,给你我能给的。虽然你已经做了别人的新娘,但无论怎样说,都是我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抱歉。

至于安澜,我迟迟无法向你开口说明。她身体很好,没有血癌,比你我还要健康。当初她说谎装病,是她的以退为进,博一把我对她的感情。索性她赌中了。

之前你问我,爱你什么。我忘记是怎么回答的了。我只觉得,我想走近你,离你越近越好。我以为那种好奇的感觉便是爱。记得你当时的表情好像是妈妈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现在我才明白,神秘的爱不是真正的感情。对于安澜,我不用努力便可以走进她的生命中。爱,是一种天赋。

很高兴你找到了那个要牵着手走完这辈子的人,不知道谁这么幸运。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这样说很不好,但我想不出别的话来:我们应该庆幸彼此都找到了对的人。”

江南对着屏幕消化了一阵。这个郑晓东果然和安澜凑成了一对。安澜这丫头真是鬼灵精,竟然玩这种花招。

“郑晓东,你竟然这样欺骗我的感情,你要补偿我的精神损失!加上安澜的,我要双份的!”

“呵呵,没问题。婚礼记得发请柬给我。也要双份的。”

“没有婚礼。= =”

“为什么?新郎是?”

“江聿森。”该来的跑不掉,早晚都要面对的。

“你们……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长话短说,我是江家领养的孩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祝福你们。”

江南手搭在键盘上,不知应该打些什么字。说谢谢?无法表达真挚。发个笑脸?又有些幼稚。

“江南,为什么现在网上有这么多负面的新闻?”郑晓东google了下,现在竟然已经骂声一片了。这不太正常。以江氏的影响力,难道还不能让媒体闭嘴或是转风向吗?

“大家喜欢讲,我也没办法。只能等风声平静了。”

“你不要说我胡思乱想,我觉得这是有人在针对你们。”

叮地一声,江南的思路开阔了。之前就有些怪事,后来耽搁下来一直没有理会,现在看来,不无联系。

她刚要和郑晓东讨论下,江聿森在楼下大喊说:“老婆,快下来快下来,我们洗鸳鸯浴了!”

江南匆匆说了句“有事,回聊。”就离线了。

这个澡洗的“淋漓”。江南发誓以后再也不信他的挑唆洗什么鸳鸯浴了。硬硬的浴缸边硌的她生疼,浴室温度高气压低,□时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江聿森扭着脖子想看自己后背江南抠出的指甲印,“老婆,下次盖章时候轻点。”

江南蜷在被子里,眼神无辜,好像小白兔看着大灰狼:“老公,下次开飞机时候慢点。”

江聿森挤进她的被窝,江南就是滚进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手指柔柔地在他胸前打转。

江聿森抓过这只不老实的爪子,放在嘴边用牙轻咬:“想乖就不要给飞机加油。”

江南把头往再深的地方扎:“你坏你坏你最坏。”

明明是幼稚的情话,他却也不在乎,照例在额角吻了她一下,哑哑地说:“睡了睡了。”

江南本来想同他讲刚刚郑晓东的怀疑的,看他一脸困意的样子,应该明天说也没什么问题。她回抱了江聿森,由着自己沉沉睡去。

叶紫看到江家的新闻时,吓了一跳。她素来是沉稳的性子,观察了几天,事情没有改善反而愈演愈烈了。她心知大事不妙,今天却又有人来访。

易飞是午后一个人来的,店里人不多,叶紫便和他坐了一会。

“江南的事,你都知道?”她随手拔下发间的簪子,一头乌发洒在肩上。

“知道一些。”易飞低头。

“江南她还好吗?”叶紫知道了她同自己是世交后,对江南更加喜爱了。

易飞笑了,“叶姐不如等会问她本人,我和她约的3点。”

“那天,我看见一句话,说:‘什么是幸褔?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我笑了好久。你不要说叶姐倚老卖老,经过了这些年,年轻时以为幸福是件很高不可测的东西。其实,对我而言,我家宇华吃得好睡的香不生病,就很幸福。原来我就是太不知足了,这个也想要,那个也不愿放弃。”

“叶姐,我明白。”易飞掏出烟和打火机,“可我做不到。他保护江南,不让外界的干扰伤害她,竭尽所能地爱她,甚至不在乎牺牲整个江氏。”他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把玩,“可他不是唯一一个能这样爱她的人,我也可以做到。”

叶紫极耐心地说:“可以是一回事,心甘情愿不计代价地做是一回事。即使如此,这样的机会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可遇不可求。

江南就是易飞的可遇不可求。

易飞大三暑假申请到了cer的夏令营项目。那是国内顶尖高校的高手们切磋交流的平台。

开营仪式的那天,易飞看着在前排坐的那个长发女生,总觉得背影熟悉,可直到仪式结束他也没想起来认识的人中谁有那样飘逸的长发。

“学长。”长发的主人回头正对上易飞思索的目光,娉婷一笑。

易飞嘴张得很不风雅:“是你!”是期末考时借了他一本动漫杂志的女生。

江南的笑容继续散发氧气,“你好,我叫江南。”

江一北也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时候爱上了学术,非要去p大参加什么cer的夏令营。以她的成绩申请是很难做到了,江一北找了老友,让江南做了负责这次夏令营的林教授的临时助教。

易飞是和江南过第一个圣诞节时才知道的,他轻捏着江南娇俏的鼻子,“好哇,你原来早就设计好陷阱等着我往里跳了呀。我还以为cer本来就有那样一个职务,后悔当时没申请那个临时助教。”

江南呵他的痒,反驳说:“大胆,竟然说本姑娘是陷阱,看我的降龙十八掌!亢龙有悔……”说着就钻进易飞的怀里,这捅捅那挠挠。

她从来只有这一招,易飞真希望在以后的岁月里她能将那剩下的十七掌再用在他身上。

那年的夏令营是cer有史以来最温情的一次。可爱的小助教江南有时会不小心复印少一份讲义,于是,坐第一排的易飞只好下课再同她去一趟复印社。她的数学不好,会给易飞的小测试卷算错分,多那么十几分。她每天都糊涂地带两份早饭,为了不浪费,只好便宜了易飞。总而言之,短短两周时间,所有人都知道,爱笑的江南总是会把问题发生在易飞身上,然后再拉了他两人一起解决。

在闭营那天,易飞收拾好行李和书本,站在宿舍楼下。江南坐在台阶上,抱着一瓶矿泉水,喝一口,再看看商标。

“江南,我走了。”易飞终于打破尴尬的沉默,可是怎么说完心里好痛。

“嗯”江南低了头,没多说。

可易飞忽然觉得这样一个低首的姿势竟然会忧伤得滴水。“江南,我走了。”他不自觉地又说了一边。

“嗯。”江南还是不抬头。

眼前的那双净白的鞋飞快地走远了。江南心沉到了谷底。她怨自己没有把握好这十四天的时间,搞什么暧昧,弄什么欲擒故纵,她就应该早中晚每天告白三次。适才也不应该研究衣服的纺织纹路是几横几纵,而应该纵容眼泪,然后扑到他怀里表白,逼他做自己的男朋友。现在好了,他走了,自己还坐在这里自怨自艾。

江南站起身,不急不迫地拍拍身后的土,转回头来,却看见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额角晶莹地闪着汗珠,鼻梁上有好看的鼻突骨,嘴咧得大大地,笑容亲切和煦。他说:“江南,做我的女朋友吧。”

易飞那时遇见了她,后来失去了她,便就再也求不到她。

此时的他,只可以安静地想念那个站在来路也站在去路的,让他牵挂的人。得与失的戏码,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悲怆了。

江南6点才出现在温室,而易飞已经离开了。叶紫端了私家卤肉饭和普洱乌梅茶给她。

“普洱是云南的朋友带给我的上等茶,乌梅生津微酸,正好可以祛普洱的苦味。你尝尝。”叶紫把透明杯子往江南面前推了推,她记得这个女孩从来不喝茶的。

江南端过大大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确实好喝,既解渴又留香,加些冰块应该更好。”

“你变了。”叶紫看见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又补了一句,“也长大了。”

江南注意到她的眼光停在自己的手上,羞笑了下,“叶姐,我都结婚了,自然要长大了。”

“和江聿森?”叶紫心知,却还是很不确定。

“恩。”江南在犹豫是否应该向叶紫说明一切。

叶紫没再说什么,靠在沙发背上,目光定格在桌子的一角,眉却越皱越深了,“江南,我想,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

江南抬头望了望眼前的这座高楼。

江氏大厦暗绿色的玻璃墙体直耸,让人有种顶尖陷在云层中的错觉。她握了握手里的手机,郑医生电话里的嘱托又在耳畔响起。

“小姐,请问您找哪位?有预约吗?请您登记一下。”前台小姐拦住江南,礼貌的问。

江南并不常来江氏总部,接待人员不认识她也是正常的,“我是江南,我照江聿森。”

不用抬出江聿森,江南的名号已经足够火暴了。前台小姐嘴角抽搐着笑了笑,恭敬地说:“江小姐您里面请,需要我同董事长说一下吗?”

江南往电梯间走,说:“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了。”董事长专用梯,江南试了一组数字,不正确,在世一组还是不正确,她只好坐了旁边的电梯上到江聿森在顶层的办公室。

江聿森是个热爱工作的人,所以他的办公室虽然豪华至极,但严谨的办公氛围丝毫没被破坏,江南一直佩服他可以把工作和生活平衡协调得如此完美。

她出电梯的时候,江聿森的秘书陈瑟正从他办公室的红木门里退出来。

陈瑟见到江南,苦涩的表情中又挤出一丝微笑,“江小姐好,您来的正好,董事长刚刚开完会。”江聿森在国外时陈瑟就一直在旁做助手,是他的左膀右臂加心腹。现在江聿森行事莽撞任性,完全不像他的风格。而江氏又处于多事之秋,陈瑟不住的担忧公司的前景。

“陈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江南看出她有心事,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瑟确实在犹豫要不要和江南讲现在江氏的状况。江南既是江氏的家族至亲,又握有公司15%的股份,还是此次风波的中心人物……思及此处。陈瑟开口说:“江小姐,今年江氏很不顺利。之前辰翔的事情您是了解的,公司就算不是元气大伤,也是受挫的……那次江董处理得当而且及时,但现在,不仅股票一跌再跌、市场艰难,我们一个在建的项目也出了问题,原本的合作伙伴不肯再融资给我们,银行贷款利率也比之前高了3个点,我们刚刚就是为这件事情开紧急会议。这也不是唯一的一个问题项目,上个月我们竞标得到的六环的一块地皮也传出了产权问题,和可能几个亿的先期投入打了水漂。”陈瑟叹了口气,继续吐苦水,“这些事情,在商场中虽然常见,不过这次来的汹涌了些。我跟着江董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他处理这些危机不在话下的。但是这次,他并不积极,一味的退让,我有些担心……”话说到这里,她才注意到江南无名指上的戒指同江聿森是一款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婚戒?

覆水难收,陈瑟有些后悔和江南讲这些事情了。

江南做了一个深呼吸,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们现在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来支持江氏走下去。”说完点头笑笑,推开实木门进了江聿森的办公室。

江聿森没有预想到江南的光临,转椅背朝着办公桌,整个人疲惫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陈瑟去而复返,也不计较她没有敲门,无力的说:“我想自己静静,银行的事我会处理的,你先出去吧。”

江南促狭的笑着说:“哦,好,那我先走了。”

江聿森一听是江南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转过身站起来,沉着气说:“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是不是想你老公我了?”

江南走过去,倚坐在桌子沿上。江聿森拉过江南的手,把玩她指上的戒指,不经意的划过她的掌心,又酥又痒。

她看着他,心底泛起一阵酸涩,忙低了头,说:“我们去吃饭吧。”

叶紫的话,郑医生的电话和陈瑟的叹息扰得她心烦。明知应该面对的,临阵时却还是打了退堂鼓。

江聿森也觉出江南的异样来,他知道她昨天赴了易飞的约,以他的原则,江南不开口提,他便不会先问。

“好,我们去楼下吃简餐吧,我等下还有个会。”

江聿森之后十分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坚持一些,不那么逞强,不那么有风度,不那么自以为是……如果他能好好地同江南谈一次,她是不是就不会那样决绝的离开?

“总裁直梯的密码是什么?”吃饭的时候江南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先试了江聿森的生日不对,又甜蜜的试了自己的生日也还不对。

江聿森故作神秘的一笑,“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是哪天来着?”江南忽然不记得日期了,只记得很快乐很幸福。

江聿森没好气的瞪她,低头吃饭不语。

吃过午饭,江南决绝了江聿森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自己在路边独自散心。

这个城市,楼太高了,车太多了,人太忙了。江南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

家?她不是江一北的孩子,江家的老宅她从此无法心安理得划为自己的归属,她和江聿森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却永远都无法为人所接受。回玫瑰园的小别墅?她觉得自己好像踏进了别人的领地一般。

她爱过易飞,在知道了他是自己哥哥的时候,她依然无法抗拒对他的思念。她真心的同郑晓东交往,希望为自己打开另一扇窗,可是年轻的郑晓东终归不是她的那杯茶。而江聿森……江南嘴角勾起会心的一笑:她早已是她的生命了。超出了亲情,又无法简单的用爱情作注脚。

叶紫说,江氏目前遭遇的一切磨难都是向辉从中操作的。向辉在西南部和东南亚势力很大,江聿森都要惧他几分,但向辉的产业很多都不能摆在明面上来,他有心借江氏来洗清。对于这红事情江聿森坚决不肯染指,加上之前两家的宿仇,让向辉对江氏起了歹意,想接手企业,于是他安排下了种种陷阱,以图当江氏股价低迷时大笔收购,届时在联合其他董事进行董事会改选,将江聿森清出局。

叶紫别过头去,幽幽地说:“江南,一个人心机重于才情,他就永远不会成功。而向辉,他从小心机便重,最爱看《三国》。他对于江家动了心,那他必会不遗余力的达到目的的,他在暗示你们在明,他不是一个有良知的商人,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他的下一把刀子将插在哪里。他这是在引火自焚,我了解江聿森,他有大志,做事沉稳,如果放开手脚去打拼,向辉绝不是他的对手。”

江南从温室出来便接到了郑医生的电话,通知她复诊。江南对郑逸之是无话不讲的,她把这几个月的事情都一一说了,直说得电话发烫。郑医生在那头叮嘱她:“小南,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不需要你操心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想。”

可真的可以不该想就不想么?陈瑟把江氏的厄运叙完之后都要叹上一口气,而江聿森对她却是报喜不报忧。她说过要做他身边的女人,他看低她,还是像对孩子一样的偏袒她。她是名校毕业生,在投行工作过5年,经手的案子若干,并且她有决定性的15%的江氏股票……难道她连这些问题都不能替他分担吗?

江南的脑袋中似乎有很多根线,左连右拉的,很快就纠结成一段乱麻。她停下脚步,蹲在路边,脸埋在双手里,江南想哭,却没有眼泪。

“阿姨,你怎么了?”肩上有一只暖暖的小手,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关切的看着这个蹲在路边的女人。

江南抬起头来,对着这个小女孩咧嘴笑了,“阿姨有些不舒服,走不了路,歇一下,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也咧嘴乐了,“妈妈说,我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我叫马晓吹的。”她眼睛大大的,好像盛了水一样,一笑露出一口参差的乳牙,那个“吹”字被说成了chei。

“恩,阿姨不知道你叫马晓吹,你妈妈不会说你的。”江南忍不住捏捏马晓吹白嫩诱人的脸蛋,细腻光滑。

“吹吹,你又在和陌生人说话!”身后有人寻来,江南估计是小女孩的妈妈,笑着站起转过身来,见到吹吹妈妈时愣住了,“莫妍?”

莫妍也没想到这个陌生人会是江南,“江南……”

“吹吹很可爱吧?”莫妍看看在麦当劳儿童乐园玩的不亦乐乎的马晓吹,问江南。

江南回头看了眼吹吹,点头赞道;“不仅可爱,而且懂事,笑起来像个天使。”

莫妍低头喝了口奶昔,“她是我老公的孩子。”一句不很好理解的话。

“你结婚了?恭喜恭喜。”江南羡慕的看着莫妍。

“他是我流产时认识的医生,吹吹是她前妻留下的孩子……”莫妍温柔的说,“他待我很好。我累了,这个归宿我很知足。吹吹这孩子喜欢我粘我,我也喜欢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还能有这么好的家庭,是我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江南把手移到桌子下面,她下意识的想向莫妍隐瞒婚事。而莫妍难得遇见之前的友人,想说的话似乎很多。

“你一定还不知道我对江聿森做过些什么,我是个坏女人。”莫妍朝吹吹挥挥手笑下,继续说,“我为了博得江聿森的爱,是昏了头了,帮向辉做了很多错事。我故意将我和江聿森的行踪告诉给八卦杂志,将我和他的关系曝光,因为向辉说他需要我成为江聿森的正式女友,而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他在一起,何乐而不为?后来他莫名其妙的拿了你和江聿森的照片给我,让我去找江聿森,说有人用这个威胁我。我那时不明白,觉得向辉脑袋有问题,可是他看见照片时。眼神是慌乱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关于上次我告诉他我有孩子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有想过向辉会用这个去威胁江聿森。当时向辉怂恿我,说孩子是我留住江聿森的唯一办法,我信以为真,但不知道向辉会有那样一步棋等着江聿森。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我知道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江南心中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向辉竟然一步一步的为江聿森设好了陷阱,而江聿森明知是计却认得心甘情愿。

莫妍脸上的笑容澄澈,一双剪水瞳眸光明亮丽,“在我人生的低谷,有他接纳我,我现在很幸福。”

江南抿唇笑着点头,说:“我是真的真的很羡慕你。”此时的莫妍已经退去了耀眼的星光,取而代之的是平凡女子为人妻为人母时闪烁的和煦光泽,是洗净铅华之后,温馨的橘色灯光镀出来的一层华彩。不夺目,却感人。

在麦当劳别过莫妍母女,江南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郑医生,我是江南,我想见您。”

结局——彼岸,江南

他曾经答应过他,要送她一座以她名字命名的大厦。

3年后——

江聿森对着镜子拔掉一根白发,他习惯的看看并排摆放着的漱口杯。他每次换牙刷时都会一起买两只,即使江南已经不在身边了。

今天他要飞去婺源,出席那里的“江南大厦”的奠基仪式。他曾经答应过江南,要送一座以她名字命名的大厦。之前她在身边的时候一直没有兑现,现在诺言成真,她却已经不在。

3年来,他飞赴各个城市,为“江南大厦”奠基或者建成剪裁。b市,s市,y市,伦敦,巴黎,纽约,洛杉矶,京都,首尔……他甚至干脆组建了一个公司:江南实业,专门负责在各地建造一座地标性建筑,然后取名为江南大厦。

在机场他接到了易飞的电话。易飞有些炫耀的说:“我刚刚收到她的明信片,这次是在新加坡。”

易飞看着明信片上灿烂的阳光,湛蓝的晴空,想象她在这座花园一般的的城市踱步时的心情。

他翻到背面,江南工整隽细的笔迹写着:“我在这里度过了圣诞节,新加坡是个名有雪的城市,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空气中都是寂寞的寒冷呢?也许,我该回去了。”

江聿森说他要登机便挂了电话,易飞放下电话,拉开右手边最下面的那个抽屉,将明信片放了进去,那里整齐的码放着两沓明信片。

3年前,江南突然失踪,江聿森找她找的发疯。手机停机,公寓没有人,一应证件都不见了。一个月后,易飞收到了江南从京都寄来的明信片,纷飞的樱花雨,远处是白雪皑皑的富士山,淡蓝色的天空安静美好。她说,她只是想实现从前的梦,她和易飞有个环球旅行的约定,但她这次要自己一个人去实践了,所以每到一处她就会寄来一张风景明信片给他。

易飞将这件事情通知了江聿森,江聿森冷着面孔坐了许久,才缓缓的说:“谢谢,以后如果她再寄来的话,麻烦请转告我她寄信时身在哪里。我是她的丈夫,我有权利知道她是否安全。”

江聿森很想知道江南现在是否吃得好睡的香,经常换地方会不会胃痛,住酒店会不会因为卫生不好而皮肤过敏,换季时是不是还会感冒,遇见陌生人搭讪时会不会把老底都告诉人家,她酒量不错可会不会喝不惯当地的酒水……江聿森什么都没说,他只说:“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这是他的权利。她毅然决然的离开自己远走他方,他为什么还要为他担忧地寝食不安?她定期寄名信片给另一个男人,却连封电邮也不肯发给身为她丈夫的自己,他又为什么还是不争气的想念她?

易飞说到做到,收到江南寄来的明信片便会马上打电话告知江聿森,即使江聿森每次的口气都是又酸又臭的。

这次是新加坡,上次是在缅甸。她选了一张蒲甘原野佛塔的明信片,金色的佛塔在夕阳的映照下瑰丽而神秘。背面只写了一句话:这里的落日如叹息。易飞当时便想飞去那里寻她。江南真是一个精灵。

3年间,江南到过欧洲小镇,明信片上有成片的薰衣草,烂漫的紫迷离成雾;在晨曦中迷蒙的古镇小道;有氤氲的温泉袅袅,少女的背影婆娑……

江南还到过北非,明信片上有著名的金字塔,她说原来狮身人面像那么丑;有教科书上说的枣椰树,她说,哈哈,不过就是普通的热带植物模样,我不说你能知道它是什么树吗?

她到过美洲,明信片上有航拍的五大洲,澄碧壮阔;有卡通的夕阳牛仔图案,她说他希望她能像牛仔一样自由;有旧金山的唐人街,她在那里度过了新年除夕;有巴西的热带雨林,她说看到这些欣欣向荣的绿色,就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努力的过好生活……

她现在应该在亚洲吧?易飞收到了印度的明信片,他拿在手上仿佛还带着股佛香的味道。她说,这里的茶真好喝,日饮此茶五百杯,不辞长做印度人。

易飞把这句念给江聿森听时,江聿森额角的青筋爆出,却还是极力压住怒气,说:“一杯茶就能收买她,真是好养。”

不过江聿森显然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他不时的会给易飞提个醒,比如岳元给他发邮件说在香港定居啦,岳元已经怀孕4个月了……易飞面上故作平静的笑笑,心里也只能淡定从容的收缩一下子。如果问易飞他爱岳元吗?易飞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说“不爱”。可是,他却不愿意另一个男人牵着她的手在教堂的红毯前为她套上闪亮的戒指。岳元的婚礼,他也收到了请柬,是岳元亲自送来的,但他没有去。易飞那天去了本邦菜馆,点了糖醋小排、笋烧肉、狮子头……却一口也吃不下去。既然不能给她幸福,就不要拦在她幸福的大道上。易飞如是宽慰自己。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江南是他妹妹,岳元,便也是他的妹妹吧。

于青敲门进来,打断了易飞的思绪。于青推推眼镜说;“这是江氏刚刚传过来的报表,希望我们可以投资这能源的项目。”

易飞接过来,开始认真的看。于青坐了下来,说:“江氏陈秘书的执行力真好,效率高质量也高。”

易飞揶揄他;“难得听你夸一个女人哦。”

于青脖子根有点红,“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江聿森那样一个商界奇才,他的助理自然要高人一筹了。”

那是,大家都以为江氏定然无法渡过难关,没想到江聿森却如爆发一样开始行动了,他先是对媒体施以强压,平息了新闻炒作,又从华尔街引进战略投资者,解决乐企业流动资金紧张的问题,疏通了现金流。而向辉在边境处的地下钱庄被突然曝光,江氏积极配合警方工作将之前合作伙伴的老底兜个净。向辉入狱,判审他时,郑晓东还回来国内对这个案例进行了研究分析。

郑晓东说,他准备找时间他和安澜回国补办婚礼。不过很遗憾,他们一直没有找到这个时间。

当初江南咨询郑医生,郑逸之看着她青黑的眼底,问一句:“你几天没有要好好睡过了?”

江南汗颜地低头。

郑逸之说:“距离和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也许你离开对你对他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江南这样的心理状态,难保她不会旧病复发,如果病情反复的话便很难根治了。而江聿森之所以对向辉一避再避,很大程度上也是忌讳江南,担心她受到影响。如果江南不在的话,江聿森可以伸展的空间会广阔很多。

于是,江南简单收拾了行李便离开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仅留下江聿森的一片相思。

“江董,这次印度洋海啸,我们公司将捐出5千万,连同集团旗下的其他公司,一共是1亿1千万。”陈瑟说完就合上记事本等江聿森的回应。

“我再追加一千万,从我自己的账户上划过去。这次海啸很多中国人都在遇难之列,死了这么多人,咱们既要利用这个机会把企业形象维护好,又要确确实实地把钱捐出去,不能开空头支票。”江聿森从电脑中抬起头来叮嘱她,“对了,再找一下国人的遇难名单,看看有没有公司的员工在里面,我们要好好抚恤。”

陈瑟答应着走了。一个小时后,她又出现在办公室,神色慌张,“江董,江南也在名单上……”

江南小小的头转进厨房,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她说:“哎哎哎,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对着大海讲笑话,突然就消失了,是为什么?”

她说,是海啸了。

江聿森点烟点了几次都失败,一恼,狠狠地将打火机摔出去,“好好的,去讲什么狗屁笑话!”

他让陈瑟定了最早的一班去往江南出事地点的航班,然后就自己开车出去了。

江聿森从不暴怒,因为他知道生气发飙对问题于事无补,可这个江南,连出走也不走去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不知不觉,他便已经开进了一个小区。江聿森在一座楼下停好车,他抬头望着8层的那个窗口。从前,他也会开到这里,看着那个窗子透出的光,吸一支烟然后再回去。江南永远不会知道,她明亮的窗口曾经给过一个人这么深刻的安慰。而现在,那里再不会亮起。

江聿森熄了火,来到江南住过的公寓门口。备用钥匙还是放在门口的小滴水观音花盆下。这个女人,还是马虎的没有戒心,早已经不住这里了还留下钥匙在门口,哪天要是家里被盗了都不会知道。

江聿森打开所有的灯,觉得没有江南在时的温馨光明。

家里很久没有人住了,以至于家具上积了一层灰,放在冰箱里的牛奶也已经过期变质,而书房的仙人掌却长的很好。整间屋子弥漫着江南的气息,恬静柔和、简单明媚。

他在那副《红军不怕远征难》前驻足许久,之前她一直珍惜的地图是不是她出走的原动力?她的心中依旧还有旧时的梦,和从前的约定?

江聿森一圈砸在画框上,玻璃吱吱咯咯的把裂痕延伸,以他的拳头为心开出一朵花来。

“这个死女人!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江南是受邀去的斯里兰卡,在印度结实的香港友人邀她去品锡兰高地红茶。锡兰红茶是世界四大红茶之一,而香港的苏医生是一个风趣的人,想到必会不虚此行,江南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从新加坡坐了游轮到了科伦坡,与苏医生回合后准备一同前往康提古城。

是夜,明月当空,明亮的把天空照成透明的浅蓝色,有不定的云被风吹送来或者带走。印度洋的海水远远地翻滚过来,拍打在沙滩上,化为白色的泡沫

江南赤脚走在沙滩上,海水是温的,浪打过来,温热的海水带走脚下的细沙,心和空气一样清凉舒爽。

那天,苏医生向她示爱,江南望着天上的月牙说;“对不起,我让你误会了。”她拿出挂在颈间的项链,上面缀着一枚小巧的钻戒。

她说:“我结婚了,我们很相爱,可是就因为太爱了,所以束缚住了他的翅膀,我不能做他的包袱,他心安我却内疚。”

“所以你出来旅游散心?”苏远羲的普通话并不好。

江南摇摇头,说:“不是散心,我的心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只想给自己一些空间,拉开一些距离,把自己看的更清晰些。”

苏远羲耸耸肩,“那现在呢?看清了?”

“我很喜欢两句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江南指着中天的明月,“我想他的时候就会安慰自己说,他会和我看着一样的月亮,晒一样的阳光。而现在,这招似乎行不通了。我看着缺月就觉得自己凄苦,看见满月就想念他的怀抱。”

“你爱他,很爱很爱。”苏远羲很羡慕那个男子。

江南笑了,笑声空灵,随着海风游移,“我想见他,也许康提是我这次的最后一站。”

“江南,即使我很大度,你也不应该在我面前这样直白的思念另一个男人,我会伤心的。”苏远羲半真半假的说,他脸上的笑容迷人,却有种猜不透的疏离。也许,这才是现在都市男女间应该有的暧昧。

江南大笑着跑开,边后退边说:“苏,你会找到一个好女孩的。我们明天见。”

而他们终究是没有再见。

那个静谧的夜晚,印度洋怒气冲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最惨厉的海啸。斯里兰卡超过3万人在海啸中丧生,另有5,540人失踪。而在海边漫步的苏远羲,因为找不到遗体,被计入了失踪名单。

江南离开海岸后,因为失眠而在城区漫游,到凌晨时,忽然骇浪阵阵,人群惊慌的从海边奔袭来,江南顾不上思考便随着人流逃生去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她才知道自己刚刚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灾难,而上帝之手将她从距死神一步之遥的地方拉了回来。

江南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眼泪。她回到已经成为废墟的海景酒店,找不到苏远羲,眼前只有他手提箱和电话等一应行李。

她奢望着这个讲普通话大舌头的医生能奇迹般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昨天才拒绝他的求爱,他是带着如何失落的心情在海边踱步,然后无情地被印度洋的海水吞噬的啊……

她不敢在想,她此时唯一的想法是飞奔到江聿森的身边,向他倾诉自己对他绵绵的思念与爱恋。

如果,她没有离开海滩,那么她此时也便尸沉大海了。要她离开这个世界,她会遗憾,江聿森就是她的遗憾。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江南第一次明白人得无力与渺小,当能把幸福握在手上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用尽全力,攥得更紧。所幸,她还有机会。

曾经风光旖旎的海滩,现在确实满目疮痍:一幢幢坍塌在路旁、海边,一些沿岸的低层厅堂经过海水的冲刷显得凋零破落。因为电力中断,即使侥幸未被冲垮的房屋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微弱的烛光闪烁。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海边挺直的椰影。不仅没有电,交通也处于半瘫痪状态,江南想离开这里,几乎是天方夜谭。

就在她积极周转想搞到一张票的时候,苏远羲的手机响了。

江聿森到香港以后转了私人飞机才到了斯里兰卡。这个泪滴形状的岛国,是他的一颗泪,在心底打转徘徊,浸渍的他整个人都酸涩悲伤。

江南下榻的酒店将住客的资料汇总,所有找不到尸体的游客都被对外宣布了失踪,像江南这样孤身一人前来的游客最为凄惨,身边没有一个亲友为其奔走、寻找生机或者遗体。

江聿森从酒店那里拿到了江南的遗物——几件衣物和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以及一本日记。他捧着这些东西,闻了闻,除了江南清浅的体香外又染上了些东南亚热带的潮湿气息。

“江南,我们回家。”他抱着那堆东西,合目低语,右眼角结出一滴泪来。

“第34天,伯克利。这里是他读书的地方,现在下了很大的雪,走在银色的大街上,我忽然好想把手塞在他的大衣口袋暖一暖。我想你,江聿森。”

“第87天,西雅图。喜欢这座城市是因为汉克斯的那部电影。某次生病时,他带了那个片子给我看,熬了香糯的紫米粥,满屋子都是温馨的味道。我想你,江聿森。”

“第100天,京都。我又回到了我和他初吻的这个城市。我曾经在御苑许愿,希望江聿森爱我比我爱他更多。呵呵,我真的是个自私的人。不过上天很厚爱我,我深信他爱我,即使他从没说过。今天我买了瓶红酒,打算庆祝百天纪念日。我很很很很想你,江聿森。”

“第113天,香港,这个喧嚣的城市,越热闹越寂寞。我想你,江聿森。”

“第261天,富森。这个德国的小镇,有一个很闷骚的宅男建的房子,很漂亮。房子叫做天鹅堡,那个宅男叫做路德维希二世。他总说我宅,看看这个人才是宅祖宗呢,造这么一个大房子给自己宅。江聿森,我很开心,开心的不那么想你了。”

“第365天,伦敦。大笨钟很沉闷,我看了一出歌舞剧。我想你,江聿森。离开你一周年,不想在庆祝了,我很难过。”

“第438天,伊斯坦布尔。土耳其语的意思是‘勇敢人的国家’是不是我在这里住久些就可以勇敢些?曾经以为离开是勇敢的行为,现在觉得,原来我还是一只鸵鸟。江聿森,你想我吗?”

“第592天,上海。我没有给易飞寄名信片。我受不了思念的苦,我想见江聿森,所以回来国内想看看有关于他的报纸。他瘦了,不过更帅了。ps:老公,我想你。”

“第666天,墨尔本。澳洲的龙虾不如他做的饭菜好吃,我想吃江聿森做的糖醋排骨,很想很想。江聿森,我怎么这么想你呢?”

“第799天,拉斯维加斯。今天我被抢了。钱包里有他睡觉时我偷拍的照片,我很沮丧。江聿森,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

“第843天,新德里。印度是一个神奇的过度,我穿纱丽照了一张照片,脸有些黑,不知以后给他看会不会嫌我。江聿森,你想我时会不会和我一样看月亮?”

“第912天,首尔。我还是喜欢汉城这个名字,街边有卖很漂亮的冰淇淋,很高的彩球落在蛋卷上,我一个人怎样吃也吃不完,他在就好了。江聿森,我还有什么什么时候不再想你呢?”

“第920天,科伦坡。今天从新加坡到了这个岛国。在我心中她是蓝色的,到了才知道,她是比蓝还美得蓝。苏远羲是个好人,可是比我的江聿森差的太多了。江聿森,你就偷笑去吧,有我这么个好老婆,不许不想我。”

……

江聿森坐在路边读江南的日记,读的泪流满面。不能忍就回来嘛,为什么强迫自己去流浪?最后真的随着浪走了。

他懵懵懂懂的走在破败的街上,在原本祥和的百姓脸上是无法掩去的悲恸,而他面如死灰,心如死灰,犹如行尸走肉。

他打起精神去了遗体鉴定中心,据说今天早上,又有一批国外死难者的遗体被运到身份鉴定中心。在那里,病理学家,牙科医生,基因专家和指纹鉴定等专家可以根据尸体提供的依据与其家属提供的资料进行配对,从而确定死者身份。江聿森想他还是应该去碰碰运气,也许还可以寻回江南的遗体。

他站在简陋的鉴定中心门口,从白色护栏往里看,全身防护的工作人员正在整理尸体,周围垒放了不少巨大的冰柜,他们要赶在尸体腐烂前保留下可供日后辨认的遇难者牙齿、指纹和dna数据等有关医学样本,以便确认死难者身份。江聿森觉得胃中一阵翻滚,他难以相信,也许那些被搬来运去的冰冷物体中,会有江南的遗体。

这时,一位女工作人员走过来询问江聿森有何事。她有一双碧眼,说的英语有瑞士口音,江聿森知道,她应该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一员。他告诉她,他是来辨认妻子遗体的。女医生问清他的国籍后,朝里面喊了一句话,另外一个全身防护服的人走了出来。

江聿森直视着那人幽黑的眼眸,说不出一句话来。

瑞士医生告诉江南,这位男士是中国人,来辨认妻子的遗体,要江南负责一下。然后她交给江聿森一个口罩便走开了。

原来,苏远羲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一员,因为他的同事知道他也在灾区,就电话他,希望他可以参加这次的援救。江南接通电话,阴差阳错的知道这件事后,就恳求他们同意由她顶替苏远羲,虽然她没有专业知识,但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应付。鉴定中心正缺少语言服务者,而中国游客又占了一大部分,所以就将江南调来这里帮忙做翻译。没想到会误打误撞的重逢江聿森。

“戴好口罩,这里病菌很多,千万不要感染了。”江南低了头,隔着厚厚的口罩说。

江聿森只管看着她,一动不动。

江南走上前,拽过他手里的口罩亲自给他带上。

就在她的手离他耳廓只有一厘米的时候,江聿森头向后靠,避开了,一瞬间,他猛地把江南拉入怀中,脸用力蹭着她头上的防护罩,以此来确认她的存在和温度。

“江南,你还活着,太好了。你活着,你还活着,真好。能这样抱着你真的是……真好。”他有些语无伦次,说话也哽咽了。

江南穿的笨重,只能隔着厚厚的衣服回抱他,“我在我在,江聿森,对不起,我不该那么任性,我以后再也不了。我就乖乖地呆在你身边,我爱你,江聿森,比任何人都爱,比你都要对你好,江聿森……”

“你是我的。”他的声音有痛彻心扉的快乐。而后便再也不说别的,只认真而默默的相拥。

江南泪水夺眶而出。她张了张口,用尽全部的珍惜,将曾经那句长存心底的誓言缓缓念出——

“对,我是你的。”

——全文完——

番外:江南的幸福生活

周末,晚餐时分,热闹的餐厅一角。

江南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优雅而不流于轻浮。虽然内心万分懊恼,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还要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礼貌样子应付对坐那位已经口若悬河地讲了半小时,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染色体的变异的n种情况的大学教授。

江南低头抿了口咖啡,心中暗自忖,到底自己做人太成功还是太失败,才会陷入如此境地呢?郭郭啊郭郭,要是让江聿森知道这件事,恐怕你我两个人的下场都堪忧了。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当一个人心中有鬼时,常常会怕什么来什么。电话不合适宜的响起,打断了教授的诲人不倦,让江南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了一颗心,是江聿森。

江南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向那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因一心扑到学术研究上而蹉跎成一大龄青年的教授歉意的微笑示意后,走到角落去接电话。

“……晚上想吃什么,我买菜回去做。”江聿森低沉的声音传到江南的耳中,酥酥麻麻的。纵是彼此已经是认识了一辈子,他的声音仍能让江南每次听到都为之一颤。

“我,呃,和郭郭在外面吃饭,恐怕会晚一点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不善扯谎的某人结巴了。

“……嘟……嘟……”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令江南有一时的错愕,江聿森不至于连郭郭的醋都吃吧!当下释然回到座位上,打算好好把这位教授应付过去。

“郭小姐真是难得,现在很少人对生物科研这方面感兴趣了。”男方兴致勃勃。江南心中感叹,不会是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她除了知道dna学名叫脱氧核糖核酸外,对生物可谓是一窍不通。

“郭小姐娴静优雅,真是宜家宜室的贤妻人选。我知道这样讲很冒昧,不过……”教授一脸认真诚恳的小白兔表情,叫人不忍心打断,“郭小姐,我希望以结婚为前提与你交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南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教授如此直接,现在的文人都这么不矜持么?转念一想,也是,现代社会太矜持时娶不到老婆的,估计这也是他多次相亲总结出来的经验吧。即使是江南这等金刚不坏的女子,乍一听到这么直接的话,也愣了一番,考虑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到教授那颗沧桑而又纯洁的心灵,相亲不成情意在,咱总不能打击大龄青年对婚姻的向往和热情。

江南这厢正面带微笑地思量,还假装喝咖啡来挡住对方带着灼人热度的期待眼神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对不起,恐怕她无法回应您的提议,因为根据法律规定,重婚是有罪的。”江聿森执起江南的左手,秀出两人明显同款的结婚对戒,然后拉着江南离座,扬长而去。

江南还沉浸在江聿森离奇出现的冲击中恍不过神,就那样被他拉着塞到车中。

回去的路上,江聿森板着个脸一言不发,江南自知理亏也只好在低气压里沉默,直到进了家门。

“你不解释一下这事吗?”江聿森停顿了下,“郭小姐。”

“你也听到是郭小姐了嘛,所以我只是代她去相亲而已……”江南越说越小声,头渐渐地了下去。这个死郭郭,她的前婆婆安排她相亲,她不敢不答应,可是却让江南冒名顶替。

“待人相亲,那你什么时候代人结婚啊?”江聿森皎皎拔高的声线显示了他高昂的怒气。

“你说重婚是有罪的……”江南小声的辩解,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江聿森叹了口气,把她揽到怀中。一路飙车回来,只为发泄心中那口气。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看到江南跟别的男人言笑晏晏地吃饭却拒绝他亲自下厨的提议而心中郁闷,更不能忍受那个男人看江南时灼热的眼神。

不过,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他更不愿苛责江南了。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本来想好好给你做顿饭的,结果你却跑去和别的男人烛光晚餐。”江聿森低沉着声音,皱着眉头演起闺中怨夫来居然也是惟妙惟肖。

江南把头垂在他怀里,鸵鸟般不愿抬头,因为她真的想不起来是什么日子了。

江聿森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小妮子一准忘了,“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江南无比愧疚的把头继续拱在他怀里,想着就一辈子鸵鸟下去得了。

“好了,你先去洗澡吧,我买了菜在车上,等等就可以吃了。”

餐桌上。江南欲言又止。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餐厅啊?”

江聿森抬头撇了她一眼,“我开车经过时看见的。”

“哦,我还以为你吃郭郭的醋所以挂了电话呢!”江南笑道,却在看见江聿森的脸色时暗暗后悔。

江聿森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地聊下狠话,“她敢叫你代她去相亲?转告那位郭小姐,她们投行和我们公司的业务合作,希望她亲自来和我谈。”

江南心中叫苦,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根本就是危险话题嘛。一时没想到什么来转椅注意力,只好低头猛吃东西,心中默默忏悔:郭郭啊郭郭,我对不起你。

而远在s市出差的郭郭,忽然间打了个冷颤,秋风起了,该添衣了。

晚饭后,贤良淑德的江大少又搬出他那套“女孩子的手要常保十八九才好”的理论,那江南推到客厅看电视,自己则一头钻进厨房收拾去了。

江南无所事事地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开始嗑瓜子。

嗑瓜子的确是一件很正经的事。想想吧,如果所有人都嗑瓜子,都享受嗑瓜子带来的幸福感,那还要战争干什么,还要毒品干什么,嗑瓜子就可以了。人类的和平,只有从人道主义的嗑瓜子行为中才能诞生。伟大的真理和人生一切含义都在里面了,在嗑瓜子的背后,她江南拥有的是瓜子里的宇宙。嗑着瓜子的江南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动和自豪。

江大少洗好碗出来后,就看到他家江南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沙发上很正经的嗑瓜子。脸上的表情梦幻而又空灵,早就不知神游何方了。他无奈的笑笑,走过去将老婆拥入怀中。

“亲爱的,这样美好的夜晚,你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呢?”江大少诱哄着暂时还神游外太空的江南,意图不轨。

“呃,”江南偏过头来,认真的想了想,“……嗑瓜子?一起吧!”

江大少一下子气结,嘴角温柔的笑意再也扯不下去,他猛地抱起江南朝卧室走去,“嗑瓜子?我有更好的提议,不如来点饭后运动,一起探讨一下做人的道理吧!”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嗑瓜子。江南在这美好的夜晚嗑瓜子究竟是宿命还是偶然呢?没有人知道。但是这一夜春光旖旎,盛夏云雨则是必然的了……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