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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遥远的往事》


第一章 古镇院落

1933年仲秋。

长白山余脉的东甸山漫山红遍。莽莽群山环绕着的东甸山湖湛蓝透明而深沉。

东甸山向西有一座偌大的县城,是为东甸。先有山后有县城,东甸县城由东甸山而得名。东甸县城与东甸山约有三十公里之遥,山高路险,有的地儿路下就是山谷。东甸山区西南方向不远处就是虎头山,到了虎头山也就算出了东甸山。过了虎头山再向前,就是龙王岭了。

龙王岭脚下有个龙王庙镇,仍属东甸县辖区。龙王庙镇是座古镇,据说是唐朝时就有了。现今镇上并没有啥龙王庙,镇上的人也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这镇上啥时候有过龙王庙,但笨理儿琢磨,很久很久以前应该是有的,要不这镇咋会叫作龙王庙镇呢?从东甸县城到这龙王庙镇必经东甸山区,一条砂石路从东甸山的西部山峦中盘桓穿越而过。过了这龙王庙镇就出了东甸县辖区,进入了相邻的另一个县的辖区,再向西南,就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老家所在地--柳城县,一直向前,可以到达辽东湾,到了辽东湾,就到了关东州的地界儿,也就是关东这块地儿的南部海岸。

龙王庙镇座落在东甸山西南缘的龙王岭下,依龙王岭而建。在这龙王庙镇的东北角,春上的时候新建了一座面向正南的起脊二层小楼,小楼被宽大的矩形院落围裹着。这院落地界儿选得好,背靠龙王岭,左侧贴在了龙王岭脚下,山脚下柞树的宽大叶子有的已经探到了院墙上。东南西三面,近处,郁郁葱葱的野草环绕,远处,南面是一格一格的水田,西面和北面则是高粱苞米等大田作物。院落春夏秋三季几乎淹没在青翠之中。在这山野之间,从东甸山山峦穿越而过的砂石路衔接着龙王庙镇,又叉出一条砂石路通向那也就一里来远的院落。院落足有两米多高的青灰色砖墙上是一尺来长带着尖尖箭头的黑漆铁栅栏,上面还缠绕着紫红色的铜线。从院外只能看见小楼的黛青色小瓦和小瓦下面不大一块儿浅灰色的楼墙,再下面就看不到了,想来也应该是浅灰色的楼墙,至于窗门是啥模样啥颜色,人们看不见也想不出了。谁也不知道这院落是做啥用的,也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着啥人。只是偶尔看到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妇人从那院子里出来,到镇上的集市买些菜蔬和日常物品。那妇人同那些小商小贩打交道全靠用手比划,于是,人们知道,她是个哑吧。平日里,因为这地界儿清静,本就很少有人走动,偶尔有乡野村夫负禾肩锄从远处的砂石路上走过,没有人见到院落那对开的黑漆大门开启过。也有好奇而手头一时无事儿的,故意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顺着那不太长的砂石路到得那黑漆铁门跟前向院里瞭望和窥探,尽管是光明正大的样子,但落脚处已经轻得是人类很难听得到的了。人类听不到,不是人类的生物却大有可能听到,在还没等好事人到得院门前,院子里已经传出那种听上去令人心咚咚跳个不停的低沉的猛犬吠叫声。在这僻静的地界儿,这吠叫是有着回声的,格外惊人心肺。好事人乍着胆子更加悄手悄脚地向大门接近,为了使落脚处发出的声音更小更轻,腰也猫起来了,光明正大的样子已经全然不见。待脸颊几近贴到门板上,在有可能出现缝隙的地方反复逡巡,力图看到点儿院子里的啥时,咚咚的心跳没有变缓,希望却化作了完全的失落,白扯了!别说那大门上的瞭望口是关闭着的,就是那大门的对接处和结合部也都是错茬儿的,遮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儿漏空儿也没有留下,啥也看不见。按说,站在这龙王岭顶端应该能看得清这院落的,有的人也曾比试过。但偏偏这龙王岭陡峭,春夏秋三季不必说,就是冬季,那满山的干枯柞树叶也把那山脚下的院落遮挡得严严实实,啥也是看不到的。倒是有一回,两个十来岁的小子暑假里在野地里玩耍,看到一辆漆黑锃亮的轿车从东甸山的方向顺着山路开过来,停在了那黑漆大门前,汽车鸣叫了两声的同时,早有狂犬的叫声从院落里传出来,那门也鬼使神差般地缓缓打开了。两个小子在大门对过的草丛中网蜻蜓,大门开启的一忽儿,两个小子傻在了那里,以为看到了爷爷奶奶时常念叨的仙界。小楼是浅灰色,条形的白色门窗,通向小楼的鹅卵石甬道旁是一片绿色,间杂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儿。

仲秋时节的天时,白昼已经短了许多。太阳西下,日落影斜。时至傍晚,天色开始发暗,很快,就完全黑下来了。这时的天空反倒亮起来,满天繁星向大地布撒着幽幽的清冷的光辉。不知名鸟虫不时承接白日里的鸣唱,继续表达对万物生存与劳作的无尽赞美。东甸山区一片空寂。

天黑下来许久,龙王庙镇东北角的那个院落大门开启了,无声的,缓缓的。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门里驶出来,院门在车后缓缓地关上。

车前大灯射出两道明亮的光柱,把车前道路照得雪亮。车驶过院门前的砂石路,右转,很快就上了通向虎头山方向的砂石山路,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车里只有一个开车人。

不难看出,这开车人是个官人。

所谓官人就是吃官饭的人,在官场上混的人。人是一种奇特的生物,长时间从事一个行当,体貌作派都会显示出这一行当的人所具有的一些特征,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挂相。这开车人看上去四十出头,中等偏上的身材偏瘦而硬朗,白净的长挂脸看上去既平静又温和,这是长期磨练和内敛的结果。眼睛不是很大,但开裂较长,有点偏细。同眼睛比起来,嘴有点儿阔,嘴角习惯性地绷得有点儿紧。头发很厚,很黑。一件黑灰色立领中式上衣,黑灰色的裤子,黑色制式皮鞋。没错,这人的确是个官人,但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官人,而是这东甸县鼎鼎大名的人物。

他是东甸县县长汪春。

第二章 高贵女人

汪春是昨天到的龙王庙镇东北角的那个院落的,刚好也就是这个时候。

眼睛盯着车灯照亮的前方,远处的黝黝暗处变得温暖起来。

真他妈的漂亮!在车里的黑暗中,汪春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紧绷着的嘴角儿动了一下,用他那种最能表达情感的方式赞美地骂出声来。如果这时还有其他的啥人在车里,一时肯定弄不清他这种特殊方式的赞美指的是啥。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可是这一年多来,汪春摊上的可尽是好事儿。值得汪春如此赞美的至少有两件。一件是他从河山县调到了东甸县,虽说还是当县长,但却让他摆脱了河山县的恶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奉天省行署任命的官文一下,他预感到,这可能是他命运的重大转折。在此之前,他曾经想到了一个对人来说最不吉利的字眼,死。迟早的事儿!也对。人总是要死的,但就他这个岁数,死,有点儿冤,也过于残酷。他才四十出头!而且,也不知咋的,一想到死这个字眼儿,他的脑海里就会出现一个年青女人的面庞,这个女人的面庞一旦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就更加让他感到死是多么地残酷和可怕!这个女人娇柔的身躯,她的声音,她的气息,真真让他无比留恋!他咋会扔下她去死呢!他死之后,她咋办呢?那感觉,真真是撕心裂肺!第二件事儿也就是从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以来发生的事儿。这件事儿算不得新鲜,几年前就已经发生了。尽管是持续发生的事儿,但却仍然是极美的事儿。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他又到了龙王岭脚下龙王庙镇东北角的那个院落,他刚刚驱车从里面出来的那个院落,见到了她!也就是一想到死就会让他想到的那个她!

“汪春,太晚了!要不你就别走了,明儿个再回去不行吗?”

“没事儿!放心吧!俺也是老手了!”汪春开玩笑地说。

“那你可千万小心哪!”

年青女人的眼神流露出的都是爱,声音温柔中夹带着担心。汪春心里却是无尽的甜密。

年青女人姓王,名字唤作娟秀。

笛--笛--笛--,车后响起了急促的汽车喇叭鸣叫声,明亮的灯光从后面照射过来,闪了两下,紧跟着,一辆车从后面撵上来。汪春一激愣,双手扶住方向盘,迅速踩了一下刹车。一辆灰白色的轿车一晃就从他车旁左侧冲了过去!山路勉强能错开车,超车还开得这么快实在少见。车开得实在是太快了!汪春有些个惊慌讶异,这么晚了,这条路上还有人!在这样的山路超车还开得这么快!而且还是轿车!东甸县全县也就那么几台轿车,这是哪儿的车?是咱东甸的吗?由于昨儿个以来太过愉快,汪春的神经已经不愿紧张起来,惊慌讶异很快就在汪春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汪春在车里的黑暗中笑了一下,王八犊子!这车开的!然而,他那刚刚露出笑意的脸马上僵住了,他分明看到那一闪而过的车尾没有车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咦--,也许--也许,噢--,也许人家是辆新车,还没有办牌照。不祥的念头只在他的心头驻足了一瞬,就闪过了。汪春想了想,定了定神,努力平静内心被愉快和惊慌迅速交替所带出的波澜。他让车速慢下来,想恢复一下心神。山区深秋的清香气息从半开着的车窗冲进来,闻起来令人心神涣散,他又有点儿心猿意马起来,温馨依然在他心里徜徉,让他难以驱赶。

汪春是县长,还是才子,会书法,懂诗文。他曾多次说过,他可以啥都没有,但不能没有书法。当然这只是强调他对书法这一中华民族古老艺术的热爱或是痴迷程度,因为事实上并不完全是这样。说汪春懂诗文,现如今,东甸山二道门两边的行书楹联可以印证,那楹联就是由他撰文并书写的。那还是去年他刚到这东甸县上任时的各界欢迎会上,那个啥东甸山文化研究会的会长,也就是那个留着足有一尺来长白胡子的解--啥老提议的,请他为东甸山的二道门撰写一副楹联。也不知为啥,东甸山的二道门没有象头道门那样,额头上挂着东甸山的牌匾,两边是一副楹联,就是那么空落落地立在那儿,风里雨里的。那样的场合,总是要答应的,总不能让人下不来台吧!那个解老也是东甸县上有名的绅士,还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一连摧要了好几回,汪春推不过,写了。得到了汪春的楹联,解老如获至宝,特意选了上好的木料,请东甸最有名的雕工镌刻,把楹联端端正正地挂在了东甸山二道门两边儿的粗大柱子上。楹联上联是,钟灵毓秀千峰叠幛松涛波涌唱万籁,下联是,颜资亮丽万山耸峻奇石嶙峋和天音。谁看了也不免竖起大拇指。

汪春是才子,才子就难免有点儿浪漫。汪春还有一大爱好,那就是女人。汪春自己个儿表白,他可以啥都没有,但不能没有书法,实际上还可以换个说法儿,那就是,他可以啥都没有,但不能没有女人。

那还是在河山县当县长的时候,在日本人到河山县头一年的春夏之交,河山县一些个头头脑脑的人物在一起说笑,汪春说出了一套让那些个头头脑脑的人物都发自内心钦佩的理论。那天,汪春头脑特别清晰。汪春说,中国文化人的祖宗孔老夫子说过,食色,性也,人对饮食和美色的需要是天性。既是天性,那起码就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这两个需要是合情合理的,另一个方面就是这两个需要又是不可或缺的。于是,人们在对食色这两个需要的理解上就出现了偏差,以为可以随便了,可是偏偏人类社会对这两个需要都不是随便的。无论食多了或者色多了都是不得了的,且不说对社会有危害,对人的身体也是不利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你没看中国历代的皇上吗?有几个活得长的?不就是吃得太好,媳妇儿太多嘛!民以食为天,人首先得活着,得吃饭,按说在食与色二者的轻重上,食应该重一些个,可俺中国人不这么看,对色的问题看得要比食的问题重得多。吃多了,伤胃了,不会得到过多的责难,但要是在色的上面太多太滥,是要出事儿的!当然说这个话,那也要看问题出在啥人身上。但中国人确实把在色的上面出情况出问题看得要比在食的上面出情况出问题严重。中国人特别在汉文字中找出一个字儿来,叫做淫。太多了,泛滥了,当然就是不好的了。既是性也,也是不可多也,正所谓中庸。这也就可以解释为啥爱情是美好的而色情是不好的了,尽管爱与色是相关连的。话还得说回来,尽管色情是不好的,可受其祸害牺牲在这色情上的各色人等真地是不在少数。

汪春这一席话,真真是新颖别致!要知道,那大清朝才刚刚过去二十年哪!这一番理论,真真是大有学问,把老祖宗的教诲和咱谁也离不开的饮食男女说得是太透了!只是在钦佩之余,那些个头头脑脑的人物多少还有点儿不服,他们觉得,这汪县长说的和做的似乎有点儿不太一样儿。那天在场的河山县那些个头头脑脑的人物个个大眼儿瞪小眼儿,瞪了一会儿,就是赞许声一片。

汪春在黑暗的车里嗔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漂亮,是出自他对女人的评价。

他评价的是王娟秀。

其实,在汪春对女人的评价上,漂亮同美并不就是一回事儿。汪春认为,漂亮更多的是外在的,某某人很漂亮,但这人却不一定很美,美不单单是外在的,还应该是内在的,包括气质和神韵。说这个女人很美,那应该是最高的赞赏。但王娟秀的确很漂亮也很美。他之所以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漂亮,完全是出于对好的东西好的事物的赞美习惯。

王娟秀美,美得连女人看了都得多看几眼。个子高挑,眉眼俊秀,身段窈窕轻灵,她的手真的是观音手再世。这还不算,奇特的是她的肌肤,既白且薄而细嫩,如同婴儿,不由得人不产生某种遐想,觉得就是触碰也得轻轻的,得格外留神。平常能露出的地方--额头,手背,都能看得见细细的蓝色血管儿。汪春认真想过,王娟秀的美在于她的身体突出体现了女人的所有美丽和活力,但她身上所具有的摄人心魄的力量,也是最要人命的,不是她的美丽和活力,而是她整个身子透露出的沉静和端庄,这种沉静和端庄的主色调是高贵。

人是残忍的生物,能够占有甚至破坏这样的沉静和端庄,占有和破坏这样的高贵,那真是极端的享受!汪春在同王娟秀好上以后时常想,她,真是个尤物,有了这样的女人,就是死也值了!

第三章 车祸

汪春与王娟秀真可谓天作之和,他们的相遇相识相当偶然。汪春是锦阳市汪家铺人,锦阳市是关东洲的地界儿。前几年有一年的夏日里,汪春回汪家铺的老家看望爹妈,当然也是看媳妇儿啦!他同媳妇儿结婚这么多年,他那媳妇儿的肚子至今也没啥动静儿。关东洲几个大医院都跑遍了,乡间的郎中也看了,偏方啥的也都比划过了,就是不见有啥起色。汪春倒是不咋在乎,可把汪春的老爹急坏了,也把他那两个小妈急坏了。汪春生母死得早,汪春爹先后给汪春找了两个小妈。一回到家,免不了又要在爹和两个小妈的摧逼下领着媳妇儿到锦阳的医院去瞧一瞧看一看。这一次,不光是他和他的媳妇儿去的锦阳,他的叔伯兄弟汪亮也去了。看完了医生,汪春说自己个儿还有点儿事儿要办,就让汪亮陪着媳妇儿先回了家,自己个儿在锦阳饭店开了间客房住下来。

早上,汪春独自一人到锦阳饭店同一条街的一间咖啡馆用早点。咖啡馆这类东西都是洋玩艺,锦阳这旮哒是在洋人来了之后才有的。先是大鼻子,也就是老毛子,俄国人,接着就是东洋人,有了这些个人,一些个其他的啥国家的人也就在这儿陆陆续续地时有出现了。洋人同咱中国人不同,不但长样儿不同,吃的喝的也不同。当然,这么说也不全对,那东洋人的长样就跟咱中国人有点儿相象。这间咖啡馆的名字起得很好听,叫蓝莓咖啡馆。蓝莓咖啡馆是个老字号,原来是俄国人开的。日俄战争后,俄国人的势力在关东洲被日本人取代,蓝莓咖啡馆也易了主,转让给了中国人。汪春在锦阳读中学时,时不时地到这间咖啡馆来,等到他进了东北军,这也有好多年没到这间咖啡馆来了。进了咖啡馆,汪春在靠近窗子的一个吧台坐下来,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走了过来。汪春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甜点。在这空档儿,汪春环视了一下这间已经久违了的咖啡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间咖啡馆可能也几经易手,可样子却没有啥太大的变化,基本还是老样子。咖啡馆气氛还算高雅,台面都铺着白色的台布,上面放着藤条编织的小小的花篮,花篮里是一束鲜花,都是那种小花儿,五颜六色的,很好看。相比之下,座椅台面啥的显得不是很小巧。咖啡端上来了,冒着热气儿。那个年轻的服务生瞅了瞅汪春,问,先生,还需要点儿啥吗?汪春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那服务生,俺这店儿是啥时开的?那服务生本就是个当地人,说的是锦阳这旮哒的土话,语调独特,人称海蛎子腔。哟,那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俺也说不太清,那还是前清那时的事了吧!原来是老毛子开的,这中间都换了好几茬儿了!先生,听您说话,也是俺这旮哒人哪!俺这店儿的咖啡--汪春一边听着,一边用匙慢慢搅和着杯子里的咖啡。咖啡浓浓的香气播撒开来,闻起来真是让人觉得非常美好,一种快意涌上心头,他得意地在胸前甩了一下手。就在这时,他仿佛觉得对面不远处有人在盯着他看,猛一抬头,正在搅和的手停了下来。对面台边一个年青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年青女子看到汪春发现了她的目光,多少有点儿忸怩,赶忙低下头,但很快就又抬起头来,向看着她的汪春点了点头,笑了笑,汪春也回报地向她点点头笑了一下儿。这个年青女子就是王娟秀了。当日无话。第二天早上,也不知是咋回事儿,汪春和王娟秀俩人儿都早早就到了蓝莓咖啡馆,并且坐到了一张台面,就是王娟秀头一天坐过的那张台面。他们就这样相识了。

车灯照亮的前方左侧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方形转弯标志,前方弯急,注意安全!汪春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几年来,这条路他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这是一个向右转的弯道,过了这个右转弯道就是一个左转弯道,到了这个左转弯道,就到了虎头山了。山下有虎头沟,山腰有虎头崖。这虎头山山头整个由东向西在虎头沟的上方探出一块,而探出去的山头下面则空出一块巨大的豁口,无论是从北向南望,还是从南向北望,整个山体就像是一个张着大口的虎头。那豁口处就是虎头崖,崖下就是百十米深的虎头沟了。山路从那虎头的大口处平铺过去,走在那虎头崖上就像是从虎口里走过。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汪春的车此时已经转过了右转弯道,进入了向左的弯道,马上就要进入虎头崖上的虎口了。从右转弯道转过来的时候,车灯是直照着的,左转弯道啥路况那是根本无法辨识的,可一旦进入左转弯道,车前大灯把左转弯道照亮了。汪春看见,就在左转弯道接近虎头崖的路面上有两辆车在慢慢向前行进,前面是一辆轿车,紧跟着的是一辆土黄色的卡车,有点儿象日本关东军用的那种卡车,两车一前一后,相距也就丈余。还没容汪春多想,汪春的车已经转过弯道,到了那辆卡车的左后方。

看清了,果然是辆关东军用的那类军用卡车,前面是辆灰白色的轿车。

两辆车慢慢地向前移动,看样子好像是那卡车抛了锚,正由那小车向前牵引,那卡车的前保险杠上还挂着啥东西,明显地向前鼓凸着。按照山路行车惯例,在危险路段,在狭窄路段,那是不宜超车的。那虎头崖就着整个山势是向外鼓出的,这段路少说也有二里。两辆车行进得实在太慢,基本属于那种朝前蹭的状态。

汪春借着灯光看了看前方的路,还没有进入虎头崖,于是鸣了鸣车笛,打算从那两辆车的左侧超过去。出于礼貌,汪春关了车前大灯,只开了近光灯。车头很快就与那卡车车尾平齐了。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看见那卡车车尾没有车牌!还没等他做出啥反应,他又看见那前面的轿车似乎有点儿眼熟,好象就是刚才早些时候从他的车旁快速超过去的那辆车!这车并不是车脸儿向前,而是在倒着行进!汪春脑袋里面嗡的一声,一种不祥的感觉冲撞着汪春的脑海。

汪春的车头已经同那卡车车头平齐了!

汪春突然产生一种想法,想快些冲过去,他猛地踩下了油门。几乎与此同时,那本是倒着行进的轿车突然向左扭了一下屁股,与后面的卡车几乎同时开启了车前大灯,汪春的车整个儿罩在了耀眼的灯光里。汪春本能地把脚快速地挪到刹车掣上,一踩到底。就在他踩下刹车的当口,他的车猛地震动了一下,一声闷响,一种巨大的力量把他的车向左侧推移过去。汪春开车也算是个老手,他在死死踩住刹车掣的同时,还快速拉起了手闸。车并没有停下来,但不是向前走,而是向左横移,向虎头崖边缘移过去。他本能地向右侧看了一眼,那卡车车前保险杠上捆绑着的两只车轮外胎紧贴住他车的右前部车门。

旷野里响彻着那卡车发力的巨大轰鸣。汪春的车在巨大力量的推动下死死抵抗着,颤抖着,在灯光里斜棱着一点儿一点儿向左前方移过去。汪春车的左侧实际只有两米多的距离就是虎头沟的沟檐,因靠近沟檐,车轮碾压得很少,长满了野草,离沟檐约有一米是筑路部门为防止有车或人从路上滑下去而楔进路边砂石中的一排方楞石桩。汪春的车在企图超车时,车轮已经碾压在那由里向外逐渐浓密的野草上面,这时,野草为不再转动的车轮增添了润滑济。车扭歪着横移过去,在撞到石桩时猛地抖了一下,然后从躺倒的石桩上蹭过,从沟檐上翻了下去。黑暗的虎头沟先是散播着汪春喉咙里发出的急促而瘮人的啊啊叫声,接着传播出汪春连车带人翻下山崖的凄惨恐怖的一声长喊。

车在翻滚下去的过程中碰撞着沟坡上的草木和岩石,响声很大,接下来在沟底响起了巨大爆炸声,听上去很遥远。过了一会儿,缓缓的浓烟在黑暗中从沟底升腾上来,夹杂着一股焦糊味,又过了一会儿,整个虎头山平静下来了。

第四章 召回

早上从奉天启程,刚刚到得荆家沟老家的荆志国和太太陈果,正坐在大爷荆继富的寿席上,就被他的把兄弟齐永库的女儿齐月叫到了荆继富家的里屋,告诉他,有电话找他。靠在北墙的八仙桌上,一台立式电话机,听筒放在了一边儿。是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打来的电话。罗永在电话里同荆志国客套了几句,无非也就是咋回家来了,也不告诉兄弟一声,让咱也为你家大爷祝祝寿之类的话,告诉荆志国,咱一个钟头就到,这场合,兄弟必须到场。说过上面的话,在电话里,声音立时转为了严肃。说,刚刚接到了省警察厅的电话,请荆志国即速返回奉天。罗永说,是厅长张昊池亲自把电话打到了县警察局。想来,是张昊池还不知道荆志国的大爷家新装了电话。荆志国朝窗外看了看天时,已经晌午,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不到十二点。这时就走,那到省城也得傍晚了。他问罗永,张厅长说没说啥事儿这么着急?他问了这句话,立时就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儿多余,事儿肯定是急事儿,那罗永肯定也是不知道的。果然,电话那头的罗永打着哈哈说,张厅长没说,咱也没敢问。

荆志国没有立即回到寿席上去,而是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盒烟,然后从烟盒里捞出一根儿,又把手伸进衣兜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烟吸起来。这一应动作都极其缓慢。这么急匆匆地让他回去,出了啥事儿?昨天下晌儿,他是向张昊池请过假的。大爷已经六十五岁,逢五逢十的,他哪能不回来,再说厅里也没有啥太急的事儿。这一年多来,不象头两年,日本人在这儿站稳了脚,他们警察厅这一块儿也放松了一些个。荆志国站起身,操起了电话,给张昊池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没人接。估计是吃晌午饭去了。算了,爱啥啥吧!总得把席吃完,寿席那是有说道的。

过了也就一个来钟头,罗永到了,开了辆日式吉普车,就是那种黄了巴叽,绿了巴叽的颜色。带来了一堆的东西,都是给老寿星的,是现上街买的。罗永是个活分人,他一到,那席面上正经热闹了一阵子。接下来就是散席,道别。罗永一直把荆志国送到了由关东洲通向奉天的大道上。从荆家沟到这大道有两个走法儿,一个是从荆家沟到覃庄,这股道儿较为平整,但远一些个。另一个走法,是从荆家沟到高台,高台也是个屯子,只是靠在了这大道边儿。这股道儿特别难走,沟沟坎坎,但要近许多。荆志国每次回荆家沟,也别说荆志国回荆家沟,就是那些个年,荆志国的爹妈回荆家沟,走的也都是这股道儿。上了大道,车速快起来了,但路途可不近!折腾到奉天,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事出紧急,荆志国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石垒把车直接开到了位于奉天城中心广场的省警察厅办公楼。他估计,事儿虽急,但却不一定会让他耽搁太长时间,他让陈果和石垒在车里等着,自个儿一个人上了楼。

张昊池的办公室在省警察厅办公楼的三层,也是这栋楼的顶层,面南最右侧。门开着。

“报告!”荆志国站在门外喊了一声。

张昊池站在窗前,朝窗外看着,也不知在看啥,听到荆志国的声音,并没有马上回过身来。楼前广场上的灯光从宽大的玻璃窗照进来,透过只拉开一半的百叶窗的横条照在张昊池的脸上和深灰色西装上,留下了暗暗的一条条宽宽的影子。

“进来!”张昊池答应了一声。张昊天五十多岁的年纪,大了荆志国十多岁。荆志国平素里对他很尊重。

“厅长--”

“啊!志国,到啦!来来,坐。”张昊池转过身来,语调与往日有些个不同,还把一只已经泡了茶的青瓷杯推到荆志国的面前。往日里,荆志国到张昊池办公室,会站着把要说的话说完,张昊池也会站着陪着他。很少有这么客套的时候。荆志国知道,这样的举动表明,确实是出啥事儿了,而且这事儿还不是小事儿。

“是,才到。厅长--”荆志国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张昊池。

“噢,志国,你可能还不知道。东甸县的县长汪春出事儿了。”张昊池直奔主题,但语调还算平静。

汪春,荆志国是知道的,也是东北军出来的,但却不曾谋面。

“出事儿了?”

“唉!让你回来,就为的这事儿。汪春自个儿开车摔到山沟里去了!”

张昊池有些个惋惜同时又有些个怨忧,有的词儿说得语气有点儿重。事后回忆起这几句话,荆志国觉得张昊池虽然是在客观陈述,但好象一开始就在强调着啥。

“啊?这咋可能!”荆志国知道这急三忙四地把他喊回来,一定是有急事儿,而且这急事儿可能还有点儿大,但出现这种事儿,还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的整个身子向后顿了一下子,满脸惊愕。

“听他的秘书钱忠说,汪春前几天陪着几个河山县来的朋友去看东甸山,然后他让钱忠陪着客人返程,自个儿一个人开车回了关东洲老家,估计是从关东洲老家回来时出的事儿。”

这时,荆志国明显感觉到张昊池确实在强调着啥。荆志国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诸多疑问。咋?咱回老家,他汪春也回老家?这个时候,还有人有闲心看山!还得由汪春这个县长陪着,这得是些个啥样儿的朋友那闲心得有多大?

“在哪个沟儿出的事?”

“虎头沟。从虎头崖上摔下去的。”

“咝,那虎头沟--”荆志国倒吸了一口气,脸上布满疑惑和震惊。荆志国虽说不是东甸那旮哒人,但由于东甸山是风景名胜,他在东北军的时候,各地因公事私事过来的大帅的朋友客人都要顺带脚儿到东甸山瞧一瞧看一看。荆志国作为大帅这一东北王的参谋,陪着客人到得东甸山的时候那是太多了,对东甸山区的道路,对东甸山区的地形地势那是相当地熟悉。虎头山是在东甸山区的南端,准确地说不是东甸山中心景区,虎头山从道路交通的角度上看是个啥地界儿,他是知道的。

“日本人对这个事儿很重视,闽男司令官特意要求咱们速速侦破此案,咱同小原次长共同商定,这个案子交由你们特务科办理。”张昊池一脸严肃。

“是!”荆志国站直了身子。

“东甸县警察局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初步勘验,据勘验情况看--是意外事故。”张昊池说过,顿了一下,接下来说道。“可惜呀!才刚刚四十出头--”

荆志国没有言语,只是点了一下头。

“通知汪春家里了吗?”过了一会儿,荆志国问。

“还没有,这个时候不能通知他家里。人都没法儿看了,得进行处理。但现在--还不能进行处理,得进行尸检。”张昊池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噢,这件事,还没有最后定性,暂时不要对外发布消息,案子处于保密状态。啥时发布,咋样发布,发布到啥程度和范围,由关东军方面决定。这个,你们特务科心里要有数!”

其实,张昊池和荆志国心里都明白,这样的事儿要想完全保住密是不可能的,但事儿还得这样办,话还得这样说,只能如此。满洲国建立这一年多来,这个事儿那个事儿,一相接一个,从来就没消停过,刚刚有点儿消停,这又死了一个县长。这样的事儿无论案件性质如何,都是重大事件,这样的事儿弄不好会在奉天省乃至全满洲国引发波澜。

后来,张昊池又说了一些个汪春出事儿的具体情况。据现场初步勘验,车祸发生在昨儿个夜里大约10点到12点之间,到目前未发现有目击者。报案人是一个早上赶山的当地农民。这个时节的东甸山,总有一些个赶山的农民爬山过岭采集山珍野果。汪春的车翻滚到沟底时发生了爆炸,车烧得只剩一副歪七裂八的架子。据出现场的人说,汪春的尸体已经烧得没法看了。

下楼回到车里,陈果等得已经有点儿疲惫不堪了。

“啥事儿呀?急三忙四地把咱喊回来!”

“东甸县长出事儿了!”

“谁?叫啥名?”

“东甸县的县长!汪春!出事儿了!”

“汪春?出啥事儿了?”陈果顿在了那里。

“自个儿开车掉到虎头沟里摔死了!”

“啊?这!咋回事儿啊?”

荆志国不再言语。

“这,咋可能呢?”已经到家了许久,吃过了晚饭,陈果一边帮着家里雇佣的卢姐收拾碗筷,一边慢幽幽地说了一句。

第五章 一上虎头山

荆志国几乎一夜没睡,天要亮的时候,才勉强眯了一会儿。

汪春死得实在蹊跷,一夜想来,荆志国觉得汪春的死至少有三大疑点。头一个疑点,汪春的死,到底是自个儿开车摔下虎头崖还是另有原因,这个疑点决定了汪春死亡案的性质是交通事故还是刑事案件。据他判断,汪春开车虽说不能象专职司机那么熟练,但也不至于是个生手,要不然,他也不敢深更半夜地自个儿开车走那虎头崖。既是老手,夜深人静,深山老林的,这时候的路上还能有啥车,他咋会把车开得摔到崖下去呢?第二个疑点,汪春为啥深更半夜往回赶?为啥不等第二天再往回走,他是真的回老家了还是去了另外的啥地方,他到别的啥地方去干啥?这后两个疑点在去了哪儿和干啥去了这个问题上有了点儿交叉。第三个疑点,张昊池说的汪春河山县的那几个朋友,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竟然还有闲心看山观景!看来,弄清汪春这几天的真实行踪,尤其是出事前去了哪儿,去那儿干啥,是侦破这起案件的关键。荆志国预感到,这个案子可能要相当复杂。根据他的经验,要弄清这一切,还得先从出事儿现场着手。

清晨,荆志国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他站在自家那两层红砖小楼的院子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深秋的清新空气,一夜内心的煎熬多少有些个缓解。他住的这栋房子还是大帅在时,东北军分配给他的。

荆志国的太太陈果是中学教师。因为干的行当不同,俩人儿行走坐卧都很难保持一致,早就分床睡了。早上,天还没亮,陈果就拉开了荆志国的房门,看见荆志国还在睡着,估计他也是大半宿没睡,也就没有惊动他,自个儿出了门。荆志国估计她是出去买早点了,可不知为啥,出去了这么半天,也不回来。本来家里雇了女佣,象买早点这类事儿就不用陈果去了。可陈果是个闲不住的人,经常亲自出去买早点,按她自个儿的说法儿,是顺带着出去透透气。就为这个事儿,荆志国多少次提醒她,现在世道正乱,你可得小心着点儿!

荆志国经直到院里车库取了车,在街上小摊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直奔东甸县而去。他要去虎头山,去虎头山必须经过东甸县。路实在不近,必须得早点儿走,否则,晚上就赶不回来了。

车轮碾轧在砂石路上发出咯咯嘣嘣的声音,清晨的阳光把一直向东方伸展开去的粗糙路面照得通亮。几个钟头以后,荆志国已经过了东甸县城,在去往东甸山的路上了。

清晨的东甸山,山林被一层淡淡的蓝色薄雾浸润着,阳光透过山峦和林木枝桠间的空隙照射到山地的草叶上,露珠在阳光里闪耀。车窗开着,大山所特有的清新气息和婉转鸟鸣合为一处,被大自然难以度察的力量推送进车里来,令人心旷神怡。荆志国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好和诱惑,绷紧神经,凝聚心神,明亮的眼睛警觉地在这美好与诱惑中巡视。

又过了一会儿,荆志国放慢了车速,缓缓地向前行进,边走边看着那顺着山势蜿蜒起伏的山路,看着路的两侧,啥也没有发现。只是偶尔有赶山的农民,人钻到了路旁的林子里,却把个布袋筐篮独轮推车啥的扔在了路边。

虎头沟的沟口在虎头山的北缘。当亮亮的砂石路还在山腰上盘桓的时候,在一个山桠处有一条向下的山路叉开来,向东南方向缓缓地倾斜而下,这就是虎头沟口了。以前,荆志国随大帅巡防啥的曾经路过这儿,走这条道儿还可以到达他的老家荆家沟。但他每次回荆家沟走的都是从奉天直接向南的路,从没走过这条路。

荆志国停下车来,站在沟口远远地向虎头山望过去,反复审视着虎头山的地形地貌。这虎头沟口那虎头崖低很多,从虎头沟口到虎头崖,就在那虎头山向西鼓起的山腹上,山路缓缓而上。荆志国向虎头沟下望过去,向下很远处才能看到沟底。沟底乱石纵横,有的地方比较开阔,最宽处也有二三十米的样子。顺着沟底山路一直向前,大约也得有七八里之遥,才是这虎头沟的南端。到了虎头沟的南端,就不能再向前走了,南端没有再向上去的路,这虎头沟就象一条死胡同,有进口没出口。最开始本没有路,也不知始于何时,偶尔有人有车下到沟底,时间一长,自然就有了通到这虎头沟底的路。虽然有路,也是处处荒芜,路上长满了野草。但即使这样,仍然看得到那常年累月由山洪冲刷淤砂堆积形成的平平的沟底。沟口有明显的卡车的宽大而深陷的辙印,估计应该就是拖走汪春汽车残骸的拖车留下的了。荆志国看了一会儿,没有顺着去沟底的路往下走,而是开车再向前走,继续向虎头崖进发。

太阳把它的光投射在虎头山上。在明亮的阳光下,虎头山那大大的虎头高高的向虎头沟上方悬伸过去,虎头崖就隐避在那虎头在太阳的照射下所形成的巨大暗影里,暗影几乎罩住了大半条虎头沟,虎头格外雄壮威猛。荆志国把车在紧靠虎头崖壁的空口处停稳,走下车来。山风在巨大虎头下方的空腹内形成了涡旋,迎面扑上脸颊,荆志国感到一股凉凉的寒意。荆志国向前,走过砂石路面,站在了虎头崖的边缘,向虎头沟下望了一眼,很快就回过身来,细细地环绕审视这虎头崖。就在两天前,汪春就是从这虎头崖上连人带车摔下了虎头沟。

尽管是清晨,路面上已经偶尔有当地的农民或车马经过。靠近虎头崖边缘的几个路边石桩还躺倒在那里,获悉车祸发生后出现场的那帮子人用石膏粉划出的白线依然清晰可见。荆志国在那白线旁蹲下来,细细地看着那路面,希望能看出汪春的车在滑下崖去时的车轮碾压痕迹,但是已经啥都看不清了。荆志国又由倒地的石桩向路边的野草看过去。蓬蓬野草出现了大片倒伏,有的在根部,有的在半腰,有的在顶端,因被碾压而折断,有的成了碎屑。荆志国有些个惊讶,车轮在转动的状态下从这野草上面压过去,倒伏是正常的,但咋会出现这样大量折断破碎的情况?这种情况有点儿象是车轮在完全刹住的状态下横趟过去的刮擦造成的。荆志国站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反复再看躺倒的石桩,再看那一大片碎断的野草。荆志国推测,汪春的车有可能在撞到石桩前车轮已经刹住刨死,但车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撞倒了石桩,车轮在野草上刮擦过去,草的茎叶折断了,碎裂了。至于为啥车在车轮已经不再转动的情况下还会摔下沟去,可以解释为由于车速太快,车向前的巨大惯性推动着已经刹住车轮的车继续向前冲去,路边石桩挡了一下子,延缓了车向前冲的速度,但车仍然没有停,直至摔下崖去。荆志国站起身来,几乎就要放弃了,已经有了往回走的打算,转过身去。可就在这时,他发现,从那倒地的石桩到山崖的边缘,至少也有一米多的距离,汪春的车不可能正面朝石桩冲撞过去,如果是那样,也就用不着刹车了。如果不是正面冲撞,而是斜着刹死车轮趟过去,车的保险杠撞上石桩,必然产生巨大的反冲,那车向前的力度必然大打折扣,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摔了下去,想来,那车的速度当时也得在每个钟头四十到六十公里以上。在深夜里,在这样的山路上,以这样的速度行车几乎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荆志国愣在了那里。

时值正午,暖暖的太阳照耀着东甸山区,照耀着这虎头山虎头崖虎头沟。虎头下面的空腹处凉风习习。荆志国抬手看了看表,然后走过去,在车的方向盘后面坐下来,让车门就那样敞开着,觉得头脑有些个清醒起来。他关上车门,启动了汽车,调转了车头。

第六章 汪春糗事

回到奉天,天已经完全黑了。荆志国在外跑了一天,米水未进,真是又饿又累。按说在路上总是有一些个小商小贩和一些个路边店啥的,简单地吃上一口,喝点儿水,总还是可以的吧!可荆志国不!一会儿也不曾耽搁,让那车轱辘就那么不停地转着,马不停蹄地跑。说到底,是荆志国不想吃。他心里那火是呼呼地蹿,如何吃得下!

陈果是个无事忙,都到了这时候,还没有回家。卢姐已经做好了饭菜,听到了院子里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就迎了出来。看到荆志国一脸的严肃,知道是有了情况,也不敢多说话,只是打了一声招呼。

“太太还没回来吗?”

“没哪!”卢姐答应了一声。“噢,下午太太来过电话,说晚上有个同事请她吃饭,她就不回来吃了,说先生回来了就先吃,不用等她了。”

“噢--”

荆志国没有再说啥,到洗手间洗了手,然后就在餐厅里的餐桌旁坐下来,独自一个人看着卢姐从厨房端上来的饭菜愣愣地发呆。

荆志国知道,汪春和他一样是从东北军出来的,只是汪春早早就从部队上出来,到了地方上。日本人来了,也就一顺水儿地投了日本人。他还知道,汪春之所以从河山县调到东甸县来,是因为他剿匪有功,是日本人对他的赏赐。柳条湖的事儿发生没多久,日本人就到了河山县,听说,就是这个汪春打着日本的膏药旗带着一帮子人欢迎日本关东军进的县城。当年冬天,天寒地冻的时候,还是这个汪春带着关东军放火烧了河山县境内方圆几百里的芦苇甸子,把一帮子胡子活活地烧死在里面。按说,胡子是祸祸人的,烧死了胡子,老百姓应该高兴才对。可偏偏这河山县的老百姓却把汪春恨得是牙根儿痒痒,恨不能找机会咬上汪春两口。从这个事儿上不难看出,那老百姓也是能分出个里表的。胡子固然可恨,但要是与日本人比起来,更可恨的还是日本人。日本人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奸*女,还有比这更可恨的吗?当然是没有了!为了表彰汪春剿匪有功,日本人特意在满洲国各省县特别市进行了通报。汪春有了这样的一段儿经历,那他在河山县的日子过得可就有点儿难了,真就是寝食难安,不说是天天如坐针毡也差不多。好在日本人真就是喜欢这汪春,没过几天,也就在剿了胡子两个来月之后,就把汪春整到这东甸县来当县长了。这在汪春本人来看,可就是救了他一命,就是死里逃生!没想到,这汪春也是死鬼的命,到底没能逃脱死这一鬼门关。这话好象不能这么说,那啥人到了不都得死吗?但这死有个早晚的事儿,也有个好看难看的事儿。这汪春死得难看不说,那也实在是死得过于年轻,才四十刚出头。他这个死法,按照东北这旮哒的话说,叫横死,想来,是跟那寿终正寝的说法相忤的。当然人已经死了,横死不横死的也都无所谓了。

难道真就是那河山县的啥人,或是那帮子胡子中有人并没有被烧死,死里逃生了?为了报仇杀死了汪春?想到这儿,荆志国不能不想到张昊池曾经说过的那几个从河山县过来看山的汪春的朋友。那要真是河山县过来的那几个人所为,那用的是啥法子,弄得汪春连人带车一起摔下了虎头沟呢?

陈果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听到钥匙伸进门锁转动的声音,进了门在玄关那儿换鞋的声音,荆志国觉得今儿个这一连串熟悉的声音都较平时慢了许多。卢姐听到声响,知道是太太回来了,赶紧从自个儿的房间里出来给陈果开门,可陈果已经走进门来了。荆志国转过脸去向走进客厅里来的陈果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陈果脸色青灰,就像失了魂儿一样。荆志国瞅了瞅陈果灰突突的脸,愣住了。

“你这是咋了?”

“啊!可累死咱了!”

荆志国一看陈果说话表达还算清晰,知道无啥大碍,就放下心来。

“你这一大天都忙些个啥呢!”

荆志国嘟囔了一句,嘴上嘟囔,心里也没停琢磨。汪春的事儿那头儿一出,陈果这头儿就忙活开了,这家伙不会是去忙活汪春的事儿了吧?心里想着,一忽儿就觉得自个儿这想法有点可笑,两下也不挨着啊!知道陈果已经吃过了晚饭,也就不再理会。

陈果并没有回应荆志国的嗔怪,到洗手间洗了洗,出来倒了杯卢姐己经烧好的咖啡,挨着荆志国在沙发上坐下来。俩人儿无话。

“这汪春,真地是自个儿开车摔到虎头沟里去的?”

喝了几口咖啡,沉默了一会儿,陈果象是自言自语,先开口了。

“嗯?你啥意思?”

荆志国转过脸去看着脸色稍稍有些个恢复的陈果。

“现场也没发现车里还有别的啥人哪!你就教你的书得了,可别跟着瞎参和。”

“不是,咱不是说车里还有别的啥人,咱是说,他真的是自个儿摔下去的吗?”

陈果提出这样的问题还真有些个让荆志国意外,尽管他内心早就有了这样的疑问。

“那他去虎头崖干啥去啦?”这回是陈果转过脸来看着荆志国。

“人家不是说了是回老家了嘛!”

荆志国说过这话之后,沉默起来。昨天在张昊池办公室,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这个疑问,可当时张昊池一下子就把话头给叉过去了,好像有点儿不想让他说出来的样子。汪春到虎头崖干啥去了,眼下确实是个迷。是真的从他老家回来路过虎头崖吗?那他为啥要深更半夜地往回赶呢?

“不会又是同哪个女人有关吧!”陈果用一种有点儿奇怪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看样子,这个想法恐怕在她心里存放至少有半天了。

“嗯?此话咋讲?”

这回,俩人都把脸转向对方,互相正视着。

“告诉你,荆志国,这汪春可真就不是啥好人哪!”

诶--荆志国猜疑起来,看陈果说话的样子,好象是知道了汪春啥事儿似的,或者是抓住了汪春的啥把柄似的。

“陈果,这可不是胡说的事儿!”

“咱可没胡说。”

陈果瞟了荆志国一眼,喝了一口咖啡。

“那你把你没胡说的证据说给咱听听!”

陈果不言语,只顾慢慢地喝咖啡。

“你倒是说呀!”

陈果刚才说过的话在荆志国心中激起了波澜。陈果是女人,女人考虑问题有女人的方式。有很多时候,女人想事情会不自禁地往情字上面想,这到底对还是不对,古往今来没有定论,恐怕将来也不一定会有定论。荆志国知道,陈果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汪春如果真是死于车祸,那还好说,如果不是死于车祸,那事情会很复杂,各种原因都可能造成汪春的死亡,说不定真就有可能同啥女人扯上关系,这应该是这个案子考虑的因素之一。

荆志国这边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边陈果却开口说话了。

“汪春是个不着调的人,这到东甸也就一年,正事儿没听说干啥,可拈花惹草的事儿可多了去了。东甸县官场没有谁不知道,汪春特爱跳舞,反正家也不在东甸,晚上没啥事儿,就让下属张罗跳舞,同一些个年轻女人一跳就是半夜。汪春字写得好,就有些个年轻女子拜汪春为师,汪春还真就正经八百地收了几个女弟子,手把手地教人家如何用墨,如何运笔,如何写字,有人甚至能说出这些个年轻女子都是谁。咱想,这是不是汪春不讨人喜欢,人家编派他呀!人家说,不是,说是有人亲眼看见汪春对一个女下属动手动脚来的!”

“别扯了!他挺大一个县长能干出这事儿?”

“咋不能干出这事儿?”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说是夏天里,县公署召开一个啥会,需要县公署的人都参加,可汪春没有参加。会呢,由一个科长主持。刚开了一会儿,汪春忽然拉开了会议室的门,走进来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儿会场,向坐在二排的一个女工作人员招了招手,要她出去。那女工作人员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匆忙走了出去。赶巧,那天县公署机要室有个工作人员值班,也是个女的,收到了一份紧急公文,就忙不迭地给汪春送过去签批。那送文件的女的是个新人,对公署有些个事儿的套路还没有完全摸清,再加上文件是个特急件,有些个着急起来。到了汪春办公室,在门上敲了一下,就一下子拉开门走了进去,眼前的一幕真让这傻丫头恨不能剜下自个儿的眼睛!汪春同那刚从会场喊出来的女工作人员就站在门对过的宽大办公桌前,汪春紧紧搂着那女工作人员,一只手正伸在那女工作人员的怀里。一瞬间,三个人都僵愣了一下,紧跟着是慌忙而迅速的动作,汪春抽出了他的手,那女工作人员拢了拢上衣,那傻丫头迅速地反身退了出去。就是在这慌乱的当口,那傻丫头也没忘了轻轻地关上门。事情太过突然,把那傻丫头都吓懵了,停在门口呼呼地喘气,心跳的声音连自个儿都能听得到。”

荆志国静静地一直听到陈果把话说完,停了好一阵子,这才缓过劲儿来。

“你说的这些个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荆志国问。

“咱今儿个去了趟东甸。”

第七章 美人

陈果是个爽利的人,又是一个无事忙,她脑袋里有了啥念头,那念头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盘踞在她的脑海,轻易不会离去。陈果如果只是在脑袋里想想,那倒也没啥,脑袋长在自个儿的脖子上,自个儿想啥,那恐怕是别人无法干涉的。问题在于,陈果绝不是那省油的灯,一切来源于她那爱刨根问底的性格。既然她已经想到了汪春的死可能与女人有关,这种想法会折磨她,让她无法消停。荆志国有点儿担心,担心陈果会做出啥傻事来。这世界上啥样儿的人都有,真就有那么一种人,啥事儿都得是清清楚楚的,都得是明明白白的,啥事儿没弄清楚,没弄明白,那是会一辈子不得安生的。陈果就是这种人中的一个。荆志国同陈果夫妻这么多年,对陈果的脾气秉性那是了解得透透儿的,荆志国告诫陈果,不要跟着瞎参和,正是出于对陈果脾气秉性的了解,由这种了解所生发出的担心。但荆志国又觉得自个儿的担心是多余的。陈果是爱憎分明的人,就她所了解的汪春的所作所为来看,她会认为汪春早就该死了,她会认为汪春死不足惜。

最近这一两年来,荆志国觉得自个儿并不是真正了解陈果。

陈果是个美人。

荆志国同陈果的结合真就是个缘分。

那还是大帅在北京的时候。那时的北京还没有象现在这样叫北平。大帅是个能人,虽是草莽出身,却偏偏喜欢文化和文化人。有一回去北京大学校视察。陆海军大元帅要来,学校方面那是相当地重视,要知道,那时的大元帅可就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校方为了表示诚挚欢迎,特意做了一番精心准备。那天的热烈气氛就不必说了。视察了一番校园,接见了一番教职员工,发表了一番演讲,之外,校方还安排了由学生们演出的文艺节目。

那时能在这样的学府里念书的孩子,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俩钱儿,家居生活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样的孩子衣食无忧,除了求知是人天生的本性之外,还有不少事儿是与天生的本性有关,其中一项那就是找异性朋友。新文化运动,学习西方这些个事儿都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找异性朋友的热情。男学生们中有个说法,说是为他们的鸟儿找窝。有的学生,那些个生性就不灵活的自不必说了,而那些灵活一些个的一进校门就开始捕捉意中人,很快就捕捉到了。于是,一些个鸟找到了窝,也让一些个窝有了鸟。除此之外,还有些个不太灵活或者虽然灵活却没有逮着机缘的,就一直在意中人问题上还没有着落。陈果属于灵活一类,但她却在这时还被归到没有着落的那帮子人里面。纠其原因,大概还是机缘没到。还有一点与同类不同的是,陈果并没有下力气去捕捉,究其原因,大概还是没有碰到意中人,如果真碰到了,想来,陈果是会不遗余力地去捕捉的。当然,想在她身上下功夫的,或者真就在她身上下了功夫的那是大大的有。

大元帅来视察,给陈果带来了机缘。

那一天,荆志国象往常一样梳洗捯饬了一番。荆志国是个干净利落的人,更何况,他是大帅的参谋,那整天跟着大帅,这一趟那一趟的,不精神神儿的那哪成!本来就个子大,长样儿俊武,一收拾就更亮堂了,再加上跟在大帅身边,呼呼啦啦地,格外引人注目。那人们看完大帅,当然接下来就得看看跟随大帅的那帮子人啦!大帅发表演讲是在学校的大礼堂,校方安排的演出节目也是在大礼堂。这个大礼堂用处可大了,各类会议、演讲、学术报告,各类文艺演出,各类活动,都可在这个大礼堂举行,甚至有些个时候处理特殊情况,象接待访问团组啥的也会用到这个大礼堂。大帅到时,那大礼堂已经人山人海。啥大一的,大二的,大三的,啥各系各专业的学生都来了。大帅演讲时,校长副校长啥的都陪着大帅坐在台上,等到演出节目时,大帅和一应校方的头头脑脑就都下到台下的前排就座。大帅一行人等下到台下,刚刚在前排坐下,礼堂里刚刚平息下来的嘈杂声复又升腾起来。荆志国随着大帅的眼神往礼堂大门那儿一看,门口进来一帮子男生,有二十来个,个个个头匀称,小头儿都梳得挺有型,亮亮的,估计是抹了发蜡之类的东西。接着进来的是一帮子女生,也有三十来个。这女生虽说个头儿不像男生那样整齐,有高有矮,但个个靓丽,肥瘦得宜。这女生最突出的特点是在那精神头儿上,个个飒爽英姿,把荆志国看得都有点儿傻了,估计这时的大帅也难免会有点儿傻。想来,这校方在准备接待大帅视察这个事儿上是下了功夫的。大帅一行人均为行伍,想来对柔弱的女子不会感啥兴趣。再细看那些个女学生,毕竟是文化人,虽说飒爽英姿,却并无粗野俗艳之气。再看这时的荆志国,完全忘记了自个儿的身分,脖子抻得明显比刚才要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门口。

大礼堂那宽大的门口刚走进一个女生。

这女生身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棕色长发微微卷着波浪泼到肩上,白净脸儿,柳叶眉,杏眼小口,整个一古典加现代的美人儿。只见她微微含着头,目光微垂,荆志国看得见她那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地张合着。看来,不光是荆志国僵在了那儿,这时的礼堂似乎整个儿都僵在了那儿。后来,荆志国曾问过陈果,咋那一忽儿整个礼堂都静下来了呢?陈果说没有,可能是你当时太专注着啥,就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了。荆志国不信。

荆志国和陈果是大帅给做的媒。是荆志国找的大帅,就在大帅视察北京大学校的第二天。

古往今来,人们向往纯真的爱情,希望纯真的爱情能够进一步升华为婚姻,于是,就有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俗语,这带有浓厚寄托色彩的俗语还成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口头禅。可现实生活中,真正相爱的人不一定就能走到一起,走到一起了也不一定就能长相厮守,这倒是事实。如果真心相爱了,走到一起了,又长相厮守了,就人生的意义来说,那才真正称得上完美。但完美无疑是一种极致。中国有一句哲学意味很浓的成语,叫做物极必反,说的是事物发展到极致就要走向它的反面。按照这一成语所表达的理念,在大千世界里,芸芸众生间,完美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了,也只会一闪而过,就男女情爱而论,爱到极致了,就会转化,甚至会走向爱的反面,走向恨。这不免让那些在爱的坎坷长途上奋力前行的男男女女们心生一些个疑惑,既然物极必反,咱们追求到了也是无用的,受伤是迟早的事儿,那咱们还没命地追求爱,有啥意义呢?这是单就情爱来说,那要是无限制地推演开去,完美不存在,是不是啥事儿差不多就得啦,就可以啦?这不是让人得过且过吗?扯得远一点儿,这跟中国哲学中的一个概念是相通的,那就是中庸。但人们可能有所不知,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注定了它在对世间万物的生发演化走势上有其独到的正确性。物极必反这句成语对不对咱先不说,但在古今中国,是由这成语演化出的,还是这成语来源于对诸多生活现象其本质的归纳,总之,物极必反的例子那可是不胜枚举的。比如,在中国民间,古已有之,两个相爱的人可以互称冤家,人们也可以把两个相爱的人称为一对冤家。啥是冤家?冤家就是死对头。回过头来想,也对,为啥?从男女性别来说,一阳一阴,一公一母,就是事物相反的两面。说了半天,当然,也可以这样理解,哲学不就是玄学吗?定理归定理,特殊情况还是有的。

荆志国真心爱陈果,陈果也真心爱荆志国。俩人儿爱得是刻骨铭心,以至于双方都可以为了所爱的另一方而牺牲一切。牺牲就是奉献,当然包括奉献生命,面对死亡。他们真心相爱,将来可能还要开花结果,是可能相守一生的,真正到达完美境界。这样一来,荆志国陈果完美的爱似乎就同那物极必反的说法有些相忤,相忤就意味着不和谐,不和谐就意味着风险。荆志国陈果的文化修养达到了一定境界,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已经深入到他们的骨髓,潜意识不时地在向他们发出警示。两人在相亲缠绵之时,陈果时常会问荆志国,咱们是不是太完美了?荆志国每每都用紧紧而深沉的拥抱来回答。实际上,他们双方中的任何一方都已经意识到这样完美的爱必然孕育着某种风险,这难道会是一种宿命吗?同时,他们也相信,爱是可以战胜一切的,可以战胜宿命,也可以战胜风险。

第八章 生疑

当听到陈果说出自个儿去了东甸这句话,荆志国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子。眼前的这个陈果真真让他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陈果是大家闺秀。

陈果的祖上是大清朝汉军八旗将领,曾经为大清朝南征西讨立下过赫赫战功。生活在这样的世家,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熏陶,再加上念了多年的书,陈果为人清正,聪慧而淳厚。陈果从北京大学校毕业后到北京的一家报馆做了见习记者,没过多久,就和荆志国结了婚,又没过多久,就同荆志国到了奉天。那一年,荆志国同东北军一样开始走上了下坡路。荆志国是东北陆军讲武堂毕业,是科班的军人,学的是术科,啥骑马击剑擒拿格斗射击,样样精通。按说,风华正茂,本应一展宏图,可谁曾想,荆志国回到奉天,身上是带着伤的。那一年的夏天,大帅由于战事失利,不得不宣布退出北京,当载着大帅的专列走到奉天西边的皇姑屯的时候,发生了爆炸。那天的场面真真是震人心魄!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响,整个专列都被掀起来了,有的车厢被炸得粉碎,铁轨都被炸得象面条一样扭歪着。等到荆志国拖着被炸伤的腿爬上已经炸豁了的大帅坐着的那节车厢的时候,大帅人事不醒,脖子上有个挺深的洞在呼呼地往外冒血。大帅被一帮子人用车送回到奉天的大帅府没几个钟头,就命赴黄泉了。荆志国腿上受了伤,所幸并无大碍,但也在医院躺了两三个月。伤好后,荆志国以身体已不适应军旅的爬冰卧雪需要为由,请少帅举荐,到省警察厅督察官室做了一名副科长,第二年调到特务科做了副科长。

荆志国陈果两人相亲相爱,有了这一样儿,就啥都挡住了。俩人儿还是你恩我爱和和美美。但不是有那么一句歌词儿嘛!叫好景不常在,好花儿不常开。日本人在奉天的柳条湖开了枪,朝北大营开了炮。没过几天,也不知为啥,东北军成建制地撤出了东北。荆志国已经不是东北军的人了,也没法儿跟着东北军撤到关内了。要说,那不能跟着东北军走,自个儿不一样可以走吗?荆志国没有。眼看着自个儿国家的地儿成了日本人的天下,荆志国和陈果心中的愤懑差点要了他们的命。日本人来了之后,又过了一段日子,大约也就五六个月的样子,荆志国由特务科副科长升迁为特务科科长。日本人来了,荆志国留在省警察厅,陈果没有啥太多的想法,可荆志国在这么一段也就半年的时间里,竟然还能当上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这让陈果百思不得其解。日本人占了奉天后,对那省警察厅也是进行了筛查清洗的,能留下来保住原窝儿,陈果已经就有些个庆幸了,这咋还能升官?这时的省警察厅是个啥地儿?那不就是个狼窝吗?你荆志国居然还能在日本人来了还没几天就得到了重用,显然你荆志国是真地认了日本人做了干爹,要不然,日本人咋会把这么重要的差事儿给了你呢?陈果是个有文化的人,她知道,有一种说法,叫投名状,说白了,也就是你要想得到个啥位子,或者啥东西,或者办成啥事儿,你得先做出点贡献,先亮亮你的本事,看你配不配,看你是不是真心,这叫纳投名状。这是就一般意义上来说的。给日本人纳投名状,那也只有给日本人做了啥被日本人认为是好事儿的事儿啦!那也就只有祸祸人啦!

陈果想起来了,就在前几天的奉天日报上曾经刊登过,日本人又破获了一个共产党在奉天的交通站,但没有说抓了多少人。陈果想到这,心里一下子凉了个透,真是巴凉巴凉的。她知道,共产党和国民党是水火不容的,国民党没少祸祸共产党,但荆志国已经不是东北军的人啦!难不成,荆志国在这个时候还在帮着国民党出这个头吗?国难当头,应该一致应敌才对呀!

陈果对荆志国起了疑心,这疑心对陈果的打击那简直就是致命的。陈果足足在家歇了一个礼拜,没说是有病,跟学校请的是事假。陈果那次是真的病了,浑身发烧,一个礼拜下来,瘦了足足有七八斤。人要是消瘦过快,就难免有点儿脱相,再上班,学校里的那些个老师学生都吓了一跳。陈果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在荆志国面前并没有啥异样,荆志国也没把她的病看得有多重,陈果的身体状况他是了解的。他以为小病小灾在所难免,让她去医院,她又不肯。荆志国想,这个时候,就是谁也难免要生病的,是凡有点儿心的人,有点儿血性的人,你要是没病没灾,整天乐乐和和的,那恐怕只有那些个日本人和汉奸了。确实是小病小灾,一个礼拜一过,陈果的病真就好了,就又各忙各的了。陈果身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并没有好,她把对荆志国的疑问存在了心里。她之所以没有跟荆志国声张,是因为她认为,荆志国是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的,就是打死她,她也不相信荆志国能干出这种事儿来。但你说不是荆志国干的,荆志国确实在这事儿之后不长的时间里就当上了特务科的科长!她自个儿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她没有把她的疑问告诉荆志国,而是一个人存在了心里,这实际上已经表明,她从那个时候起,对荆志国已经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信任了。不信任了那还有爱吗?

陈果觉得自个儿对荆志国象往常一样,没啥变化,可荆志国却感觉到这陈果自从那次病了几天之后,有啥东西不太对劲儿了,尤其是在两人缠绵的时候。尽管陈果还象以前一样热情洋溢,可身体不再象以前那么柔软协调。荆志国想,可能是陈果病了一个来礼拜初愈,过一段儿就好了。可是,过了一段儿,并没有好。时间一长,荆志国的这种感觉也就慢慢地淡薄了,只是有些个默默地惆怅。

在荆志国的心目中,陈果同他是无话不说的。确实,陈果遇到了啥事儿,看到了啥事儿不顺眼,总是要跟他叨咕叨咕的,夫妻嘛!可这一年多来,具体说来,也就是他当上了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之后,这陈果同他说话可就不是那么敞亮了,有些个事儿自作主张,有些个时候往往挺晚了才回来,回来了也不说话。今儿个这个事儿,天不亮就出去了,这么晚了才回来。东甸县,这么远的路,她一个年轻的女人,竟然能一天就跑了个来回,她是咋去的?是自个儿一个人去的吗?干啥去了呢?想到这些个,一股莫名的郁闷涌上心头。他担心陈果惹祸上身。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身心疲惫。

荆志国努力克制着自个儿,让自个儿的脸暖了暖。

“汪春的案子比较特殊,日本人很重视。厅里把这个案子交给咱,咱必须要侦破此案!你不要参和这个事儿,这个时候,咱得格外小心!”说完了这几句话,荆志国没有再看陈果,站起身,朝自个儿楼上的卧房走过去,把愣愣的陈果一个人丢在了那儿。

第九章 二上虎头山

用钥匙打开了门锁,进了房间,荆志国没有开灯,也并没有睡到床上去,而是倚在写字台旁的一个小沙发上,闭着眼睛稍事休息了一下。这几天,委实把个荆志国累得够呛。从讲武堂出来也多少年了,一路打拼过来,身体状况依然很好,走起路来还是噌噌的,很有那种律动感,这当然是跟他的底子好有关。想当年在讲武堂,那可真是响当当的荆志国!不但各科成绩都走在前面,那体能方面的训练科目也都是呱呱叫!无论是长途拉练,长跑短跑,还是格斗搏击,他都没有落后的时候。反应迅疾,身体修长敏捷而协调,特到是心理素质!荆志国很少有心谎气短的时候。荆志国对自个儿在近身搏击方面的造诣感到自豪。也是因为这方面的技能才得以被大帅看中,留在身边当了参谋。多年来,只要时间允许,他每天早上总是要练练功的。冷不丁看上去,荆志国就是一个干净利落,行动爽利的军人,从没有人听说荆志国生过病,除了那次受伤住院。那次也算不上病,而是伤,伤和病应该是两回事儿。其实,这些个只是荆志国呈现出的外在的东西,其内在的东西还多着呢!刚强,正义,端庄,宽和,这些人类美好的东西同他的外在呈现共同融合在了他的骨子里。

约摸过了半个钟头,荆志国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在写字台前坐下来,打开台面上的台灯,又掏出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皮本子,翻开到没有字的一页,平铺在干干净净,除了一盏台灯啥也没有的桌面上。他要从头捋一下自个儿的思绪。他拿起了笔,开始在小本子上面写起来。

小本子上出现了这样儿几行字:

汪春坠崖案。

1交通事故?自杀?他杀?

2原因?

3假设他杀,自然界?人类?

4假设人类,凶手?

根据掌握的情况看,小本子上列出的这些个问题,有的可以回答,有的还无法回答。

对于第一个问题,荆志国认为,汪春不是交通事故死亡,案发现场已经提供了充足的证据。荆志国分析,汪春的车是北向行驶,到达案发地点时,可能发现了异常,于是采取了刹车措施,从现场的情况看,车应该刹住了。因为走在虎头崖那样的险要路段,是谁也不会把车开得飞快,正常情况,只要一踩刹车,车就会停住,这也就排除了交通事故的可能性。可是汪春的车出现了意外,车刹住了,车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稍有倾斜,基本是横着向崖边移过去,外力作用明显。

根据现场,汪春不会是自杀。如果是自杀,是故意选择虎头崖作为自杀地点,那汪春开车从南面过来,直接冲出去就完事儿了,那车就应该是斜着飞出虎头崖,汪春既然要想死,就没有必要把车调到正对着崖边再开下崖去,更不可能出现横着趟过去的情况。说汪春不是自杀,还可以从汪春现实处境方面找到佐证。现实处境来看,汪春可以说是正处于顺境。从河山县调来东甸县,对他的忧虑恐惧是个解脱。他没有自杀的理由。

根据目前情况推测,汪春有可能是他杀死亡,当然目前只能说是有可能。

第二个问题,致死的原因。目前还不清楚,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荆志国认为第三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假设汪春坠崖是他杀,那实施他杀的是自然界还是人类?也就是所说的外力作用是来自自然界还是来自人类。回答是来自自然界的可能性不大,基本可以确定为来自人类。案发当天天气晴好,不存在雷电等天气气象作祟问题,也不存在泥石流山体滑坡山崩地震之类灾害问题。尽管东甸山区是长白山的余脉,山高林密,千姿百态,各种动物得以休养生息,时有出现,但东甸山区自古就是人们游玩的地方,近二三十年来更没听说过有大型动物出没的事儿。况且,能把一台自重近三吨的车推下山崖,那得是多大的力量!只有众多的人合力,或是人类借助某种机具才能够具有这等力量!

第四个问题是荆志国最不愿意涉及的。假设,目前还只能说是假设!假设是人类把汪春连人带车推下了虎头崖,那么凶手是啥人,是谁?是个人作案还是合伙作案?当然,这个问题也是目前还不能回答的。

这时,荆志国的脑海里蓦然出现了张昊池在介绍汪春案的时候,曾经提起过汪春从河山县过来看山的那几个朋友。荆志国觉得有一道亮光在他的脑海中闪耀了一下。那些个人都是啥人?真的就是汪春的朋友吗?他还记得,张昊池在说到这些个人的时候,还说了是汪春让秘书钱忠已经把那些个人送走了。那些个人不会是阎王派来向汪春索命的无常吧!

想到这里,荆志国在笔记本子上写下了这样几个字,朋友,钱忠,车辆残骸。

第二天一大早儿,天刚朦朦亮,荆志国已经把车开出了奉天城。他要再上虎头山!

时间真是个怪东西,有时过去得飞快,有时过去得特慢,人的感受也是不一样的。但凡心情愉快,日子过得顺心的时候,时间过去得就快,但凡遭遇难处或不幸,时间过去得就很慢。但也有例外,当你在等一个心爱的人,或者在期盼一个非常喜爱的节日,比如小孩儿盼着过年,也会觉得时间过去得很慢。其实时间有固定的长度,这里说的快或慢,只是人的际遇不同时的心理感受罢了。

两天以来,对荆志国来说,这时间过得真就是不能再快了,一天一晃就过去了!还好,还没到不能忍受的程度。荆志国知道,有些个事儿是急不得的,事儿都是有节奏的,处理事儿要顺其事理,当快则快,当慢则慢,着急不得,也耽搁不得。就如女人生孩子,十月怀胎,你要是着急了,那是要流产的!过了十月不生,那也是要出事儿的!

汪春坠崖案的定性,是要等到对汪春的尸检结果出来以后才能进行的,这样一来,就不是一天两天所能决定的。刑事案涉及的尸检一般得两三天才能出结果,涉及毒理病理分析的可能要延长到一至两个月也说不定。汪春案肯定是要进行毒理和病理分析的,要看是不是喝酒了,是不是中毒了等等,最主要的,还要看汪春的死亡时间,是在坠崖后死亡的还是在此之前已经死亡了,这些个都是为了能更准确地为汪春坠崖案定性。当然,这些个事儿都是另一些个人已经在做了。要做的事情还是来得及的。但对时间长短的感受仍然在折磨着荆志国。

老天真是成全有心人。天高气爽,天气格外清朗。太阳刚刚把它的光辉撒向大地的时候,荆志国已经到了虎头山,再一次把车开上了虎头崖。奇怪!真是一回生两回熟,昨儿个刚来过一回的荆志国,今儿个再来,一切就觉得不同了,变得熟悉起来,不再那样生疏。时间是可以消磨很多东西的。荆志国下得车来,站在虎头崖的砂石路面上,放眼过去,让眼光顺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砂石路到达刚刚路过的虎头沟口,在那儿停了一忽儿,又让眼光顺着虎头沟那巨大的天然裂隙扫视回来,在他所站立的山崖下的沟底停了一忽儿,接着,继续向南扫视过去,一直到达那虎头沟的尽头。

第十章 车祸现场

秋日里的虎头沟,虽然紧连着东甸山,却呈现出了她的不同。东甸山山坳峰峦满眼红透,这里却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斑斓,别有一番景致。大自然真是奇妙,尽管色彩斑斓眩目,但传递给人类的并不是喧闹嘈杂,仍然是一片安宁,同样是那样地纯净。纯净是人所希冀的,但也会让人在其中生出安逸,生出怠惰之心。荆志国是个性情刚毅的人,多年的职业生涯把他的阳刚壮豪打造升华,使他的精气神进一步凝聚为挺拔。荆志国身处案发现场,这现场散发出的强烈气息时不时地向他袭来,不断地警醒他的神经,尽管亮丽色彩向他传递着整个世界的美好,但他分明感到有一种被看不见的东西裹抱着的感觉,使他多少有点儿紧张。他努力克制着这种莫名的紧张,急于把这种紧张压制下去,荆志国,你这是咋了?到了这一天的晚些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这种莫名的紧张缘自何处。

荆志国蹲下来,细细地打量那倒伏的断碎野草。茂盛的,浓密而厚厚的野草从砂石路的边缘就开始倒伏,断碎,形成了足有半米多宽的倒伏带子,一直延伸到山崖的边缘,一条,两条。两条断碎的野草倒伏带相距大约有一米左右。他知道,这应该就是汪春的车在摔下山崖前留下的辙印了。再细看,靠北的一条倒伏带痕迹要重一些个,靠南的一条痕迹要轻一些个。两条轻重不等的野草倒伏带由东南向西北微微倾斜,从这一情况判断,汪春的车应该是从南向北行驶过来的。有一点是荆志国不能理解的,如果是汪春因驾驶不当,误贴路边,他在情急之下必然猛踩刹车掣,车速在较快的情况下制动,车在惯性的作用下还会向前冲,那留下的车辙痕迹应该是左后轮差不多重合地从左前轮的辙印上压过去,右后轮同样也是会从右前轮的辙印上压过去,两道野草倒伏带的宽度应该只有车轮的宽度大小,而不会象现在这样形成两条宽宽的野草倒伏带。再有,如果汪春的车是由于没有刹住而冲下山崖,是斜着出去的,四只轮子在地面上留下刮擦痕迹那是必然的,这留下的两条子刮擦痕迹间距应该就是汽车两轮的轴距,或者稍小于轴距,而不会是现在这样。一般说来,机动车前后轮的间距比较大,两只前轮之间或者两只后轮之间的轴距应该小于前后轮的间距。现场留下的两条野草倒伏带在告诉荆志国,汪春的车不是斜着向前移动,而是车身横着趟向山崖。这种情况足以说明,汪春不是自个儿故意把车开下山崖的,这就排除了汪春自杀的可能。从现场看,呈现在面前的不是已经抱死的车轮顺着向前的方向从野草上刮过,而是车轮重合着横着刮过,左侧的车轮刮过,紧跟着右侧的车轮刮过,明显的是一道车轮辙印之上,又有一道车轮辙印覆盖上去,两道车轮辙印并没有完全重合,重合地方的辙印要比没有重合地方的辙印重厚了许多。这两道车辙痕迹由砂石路面的东南刮向西北,在石桩倒伏的地方开始横下里向崖边伸展开去。这时,荆志国分明感到一种异样的东西在脑海里升腾起来。许久,荆志国站起来,回过身走到自个儿的车后,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皮革袋子,拉开袋子上的拉锁,从里面拿出了一套鱼竿。然后,他重又走回到山崖边缘,使足了力气在山崖边缘那两道辙印消失的地方儿将鱼竿插进砂石中。接着,荆志国回身上车,调转车头,回到了虎头沟口。

这时的虎头沟口,那道深深的卡车辙印更加清晰地映进他的脑海,比他第一次见到时要深刻得多。他让车再次转过头来,顺着虎头沟口向沟下驶去。轻轻地踩着刹车,慢慢地向下,车在那很少有人和车走过的坡路上来到了沟底。他让车行进得更加缓慢,不时地从车窗探出头来,寻找那立在虎头崖上的鱼竿,终于看到了。鱼竿在虎头崖上静静地立着,显得十分细小。荆志国停下车来,熄了火,然后下车,徒步顺着沟底的路向前走,边走边看着脚下的路。他停下来了,到了。就在几乎与那崖上鱼竿垂直的沟底,一片狼籍。巨大的山岩,粗细不等的砂石,蓬蓬野草,低矮灌木,历史长河的悠久冲刷,漫长积淀,都在汪春连人带车翻摔下来这一时刻而发生巨变并定格。剥去事件后处理事故车辆车轮碾压痕迹和处理现场的那些个人的杂乱脚印,车翻摔下来爆炸燃烧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车从崖上翻摔下来砸在沟底的落地点成为一个中心,向四周漫开去,燃油爆炸迸溅后,燃烧和没有燃烧的燃油在四周留下了大大小小的黑点,沾上燃烧着的燃油的野草已经烧焦了,留下了没有完全烧尽,长短不一的黑茬儿。想来,当时的场景那是何等惨烈!汪春连人带车从山崖上翻摔下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沉重物体翻滚碰撞落地爆炸燃烧,向下翻滚碰撞和落地爆炸发出的轰然声响,物体燃烧散发出的刺鼻气味。这一切一瞬间都在荆志国的脑海中重演。良久,荆志国回过神儿来往后退了退,以便能进一步整合这整个惨烈的现场全貌。

荆志国平静下来了。现在,需要荆志国尽可能精确地进行计算。假设汪春连人带车是在静止的状态下从山崖上翻滚下来,那车经过翻滚,到达沟底的地面,落地的点与车从山崖上翻滚下来的点的连线应该是大致垂直于地面的。如果车已经制动,汪春连人带车是靠惯性作用冲下山崖,开始滚落的点与落地的点的连线就必然不是垂直于地面的,而是一条斜线,这样垂直线,斜线和沟底地面就形成了一个不等腰三角形。三角形的一条边是由车离开山崖的点垂直到沟底的点形成的,另一条边是车离开山崖的点到车实际落地的点形成的,再有一条边是由实际落地的点与垂直到沟底的点形成的。从东南向西北,即使车速不快,由这百十米高的虎头崖靠惯性摔滚下来,实际落地的点与垂直落地的点两下的距离至少也应该有三十米左右,把车在翻滚碰撞过程中形成的阻力因素考虑进去,这段距离也得有二十米左右。但从沟底车爆炸燃烧的现场看,汪春连人带车从虎头崖上摔下来落地的点,离那鱼竿到沟底的垂直的点,也就在几米之内。据此判断,当时,汪春连人带车基本是垂直地从虎头崖上摔下来的。

荆志国重新审视那爆炸燃烧的现场,又重新计算了一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误差。就是说,汪春的车在未到山崖边缘时就已经停住了,停住了怎么还会摔下来?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一种外力把车推下了虎头崖。荆志国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感觉胃里有啥东西在朝上涌。他定了定神,回头向沟口的方向走去,走了很长一段之后,他又折回来,重又站在那车爆炸燃烧的地儿,又从各个不同的角度重新审视。过后,荆志国设想出了汪春在连人带车摔下虎头崖时的一系列场景。那天深夜,汪春开车由南向北行进,在接近虎头崖时发现了啥,于是他开始放慢车速,到得虎头崖时他为躲避啥东西而靠上了他前进方向的左侧崖边,而后,啥意外情况迫使他紧急刹车,车轮不动了,但车并没有停下来,一种外力从车的右侧加进来,把车向左侧的虎头崖边缘横推过去,车撞倒了路边石桩,摇晃了一下,接着被推下了虎头崖。

清凉的山风顺着虎头沟那巨大裂隙吹过来,吹到了荆志国身上,荆志国感到这风有些个刺骨。他下意识地拽了拽上衣,回到了车里,点火启动,他今天计划的行程还没有结束,他还要继续向前。荆志国想,既然汪春的车是从南边过来,他这是到哪儿去了呢?南边会有啥呢?汪春真的是从他的老家回来的吗?荆志国知道,从虎头山再向南不远处就是龙王庙镇了,这龙王庙镇可是一个不简单的地界儿。

实际上,龙王庙镇就是东甸县与南面相邻的另一个县的边界。从行政区划的角度上看,龙王庙镇地处东甸山景区边缘,处在两个县的边界线上,地缘决定了龙王庙镇必然是一个重镇。山高皇帝远,龙王庙镇地处僻静,又是重镇,很多东西就容易滋生养育,但为啥容易滋生养育,这里面的道理说起来就挺费劲儿了。总之,龙王庙镇虽说不是很大,但却龙蛇杂陈,声名远播。

荆志国想起了昨天晚上陈果说过的话。汪春若真是风流成性,会不会是自个儿一个人去那龙王庙镇啥青楼春院快活去了呢?他毕竟是一县之长,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在东甸县城还是要有所顾忌的。但荆志国又想,汪春从河山县过来也就一年,他自个儿是咋回事儿,他就是健忘,也不至于健忘得这么快,这个时候,虽说较前两年稍微稳定了一些个,他也决不至于傻到自个儿一个人去那里快活,要去也得是两个人以上!这样一来,说不定就会留下点儿痕迹啥的。

第十一章 发现

车出了虎头山,到了龙王岭,只一会儿功夫,东南方向就出现了一条叉路口,路口竖着一块指路牌,牌子上用黑漆写着龙王庙镇几个字,字旁边画着一个箭头。由这叉路向南,就是龙王庙镇了。荆志国让车在路牌旁停了一会儿,坐在车里朝远处被墨绿色和金黄色环绕着的龙王庙镇望过去。由于太远,视力不及,龙王庙镇显得有些个模糊。荆志国不再看,驱车下道,上了通往龙王庙镇的砂石路。走了大约也就四五里地的样子,前方又出现了一条叉向东边去的砂石路。荆志国停下车来,顺着这叉过去的路望过去,大约百米远的龙

王岭脚下,有一处院落。那院落很宽敞,灰色的砖砌围墙,围墙的上方露出了院内一栋小楼的黛青色起脊尖顶,真是一个漂亮的处所!素雅,恬静!东面南面的大片稻田还没有收割,在阳光下金灿灿地闪耀!荆志国觉得有一种诱惑在牵引着他,他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站在路边,细细观赏这处所,这田园。

就在这时,一阵猛犬的叫声从院落方向传过来。

荆志国的心猛地一抖。

荆志国警觉地定定地看着那远处的院落,并聚力倾听那猛犬的叫声。那犬吠粗豪,震人心魄,把这田园风光的一应静谧都震碎了,由不得人不心生恐惧。荆志国知道,这猛犬绝不是一般百姓人家养的狗,很有可能是一只关东军使用的军犬。

荆志国静静地站着。远处的吠叫声不再传过来,大地恢复了静寂。良久,荆志国转过身,朝停着的车走过去。

猛犬吠叫声让荆志国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按说,荆志国长期在军队和警界供职,几声犬吠那还能吓着他不成?那咋可能呢?荆志国惴惴不安的感觉来自于人的心理所特有的对某种危险的警示系统。人是奇特的生灵,自打从某种生物转变形成为人的时候起,经过若干万年或者更长时间的进化演变,不但肉体的各个系统得到了极大的完善,现代人已经具有预知事物发展趋势,接受外界危险警示等心理系统。这个时候的荆志国忽然觉得,有一些个东西开始在他的内心出现,并开始往汪春的案子上集聚。

荆志国没有再趋车向前,他觉得,今儿个可以先到这儿了。他要照来路返回,到东甸县去看一看汪春车的残骸。

到了东甸县城,荆志国直奔县警察局。到得门口,两个穿着制服,背着长枪的警察拦住了他,看了他的证件。两个警察一看来了一辆轿车,从车上下来的人是个气度不凡的大个子,穿着一身灰色便装,手里还拎着个同关东军使用的子弹盒和皮带相同颜色的皮包,本有点儿委顿懈怠的精神头儿就有些个变化,待看了荆志国的证件,立马那精神头儿就足了。俩人儿一齐给荆志国敬了个礼,其中的一个说,长官请稍候,反身回了院子。只一会儿功夫,就从那院子里出来一个穿着制服,中等身材,也有五十来岁的人。

“哟!荆大科长来了,咋不事先告诉咱局里一声,咱去接您!”

那人没有给荆志国敬礼,但却习惯性地把帽子摘下来在手里团弄着,大概是为了表示恭敬。戴着帽子还好,一摘下帽子,整个一锃明瓦亮的光头。荆志国认识这个人,此前见过,他就是这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名字叫做任东。任东干警察这个活儿那可是年头儿不少了。啥事儿一干长了,就熟悉了,按东北这旮哒的话说,就滑腾了!说过了这句话,任东就仄过身子想把荆志国朝院子里让。

“任局长,咱就不进去了。咱想看看汪春县长的车。”荆志国说道。

其实,那站岗的警察一进去通报,这任东就知道荆志国肯定就是为汪春的案子来的。这两天来,任东还正在纳闷儿,县长死了,这咋也没见上面对这县长的死是当个案子破呢,还是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凭他多年的经验,这个事儿迟早是要有个说法儿的,不会就这样拉倒了。现场是他们县警察局出的,他也亲自到了场,但也不知咋的驻县的关东军守备队也派了一队人马,把个现场把守得溜严。他在出现场的同时,那可是向省警察厅做了报告的,这个事儿,他们县警察局做得可是任啥疏漏也没有。这事儿简单,汪春自个儿活腻歪了,开车摔到山沟里去了,那怪得了谁!

一听荆志国说不进院儿了,任东有点儿意外!

“噢!科长,您总也不到咱这儿来,这都晌午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这汪县长的车就在咱这院里,咱先吃口饭。到咱这儿来了,总不能连口饭都不吃吧!”

荆志国瞅了瞅任东,心里动了一下子。要弄清这汪春的事儿,还有很多事儿得他们县里来办哪!

“别!任局长,咱先看车,回头再吃饭,你看行不?”

“行!行!”任东一听荆志国答应吃饭了,高兴起来,连连答应。

荆志国随着任东来到了后院。那汪春的车就在后院靠墙放着。

那还啥车!就是一个破铁架子!七扭八歪,支离破碎,在经过一系列现场处理程序后被关东军守备队用卡车拖拽到了这县警察局的院子里。关东军交待,这是车祸的物证,交由县警察局保管!

荆志国对从这车的残骸上是不是还能发现点儿啥并没抱太大希望。有一点倒是明确的,那就是他想看一看这车燃烧得是否彻底,如果不是很彻底,发现点儿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还有一个就是希望能多一点儿直观印象的积累,这或许会对思考和判断有些个帮助。

汪春的车在摔下虎头崖的翻滚过程中被碰撞摔砸得不成样子,车上能燃烧的器件物件都已经烧没了,只剩下车骨车轮车毂车门这些个废钢废铁。荆志国细细查看,围着那残骸来回地转圈儿,就差把眼睛贴在那残骸上,有点儿象猎人在反复审视捕获的猎物,也有点儿象啥宝物的鉴定专家在细细琢磨刚刚到手的宝物。前轴断裂,车骨有的地方经过摔砸严重扭曲挤压到了一起,右侧后车门的钢板几乎被撕扯下来,右侧前车门还挂在门框上,上面还有两处沾着泥沙,这泥沙应该就是那虎头沟底的泥沙了,看样子这车在摔下虎头沟沟底时,应该是这右侧挨到了沟底,受到沟底砂石挤压,那车门钢板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坑凹,个别的地方已经撕裂。爆炸燃烧时,因为这一面贴着沟底泥沙,只是变得黑黢黢的。荆志国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眼睛不停地在那车门框上来回巡视。

突然,他的眼睛停住了,就在那右前车门与门框接合部上端的尖锐折角上,贴着一块啥东西,已经烧黑了,上面有一小绺象人的头发一类的纤维物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估计是车在燃烧过程中,因为这右面一侧贴地,这块东西得以残存,没有被烧成灰烬。荆志国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荆志国从携带的包里拿出了把镊子,小心地把那块黑东西撬下来,放在一个牛皮纸袋子里,又一骨脑儿地把这一应东西都装进了他的皮包。

第十二章 县长秘书

任东是个油条。大约是人很精明,又善于琢磨事儿,再加上经历的事儿多了,因此在任啥事儿上也不吃亏,已经能够达到八面玲珑的地步,东北这旮哒就把这种人叫油条。任东在人们的印象中就是个油条,他的那些个下属背地里就管他叫任油儿,当然当面那是任啥人也不敢这么叫的。任东这边儿陪着荆志国看汪春那破车架子,那边儿却吩咐手下去了东甸最好的酒店--山上酒店,安排了一个雅间。这个时候的荆志国哪还有啥心思吃饭,但不吃饭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心里有了想法,还得让这任东使劲出力。当任东看着事儿差不多了,说出还是先吃饭吧,回头科长还有些个啥事儿,咱们照办就是的话儿来,荆志国也就一点儿没客气,说,好吧,那就先吃饭!

中国人的饮食文化,那说道可大了去了!因为美好的食物会通过人在舌头上长着的味蕾刺激人的神经,让人产生生理及心理上的愉悦。因此,人看到了不好的食物就会厌恶,看到好的食物就会高兴。有的人一看到好的食物,在享用的时候,竟然会通过鼻腔和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这虽然不太文雅,但也属正常,只是因为看到了好的食物,神经兴奋造成的。正因为这些个情况的存在,有好多个事儿那都是可以通过吃饭,具体说是通过共同享用美好的食物来达到目的。比如说,促进友谊,再比如,讨好对方,再再比如,想让对方为自个儿办点儿啥事儿,这吃饭,吃好饭就会在其中发挥作用。

任东招待荆志国的这顿饭,那不用说一定得是好的嚼货儿了。按照荆志国的意思,就荆志国和任东俩人儿。任东本是让手下点了一桌子菜,想让他那些个股长啥的都跟荆志国热闹热闹,也显得他这个局长能叫得齐套。这叫得齐套的说法,都是东北这旮哒的土话,是形容那赶大车的车把式把一挂车几匹牲口都能驾驭得让它们一齐出力。这其实是一种形象的比喻。荆志国没同意。说,就咱俩儿,再让两个弟兄在那吃饭的雅间外面盯着点儿,任啥人不得靠近。那俩儿穿着警察制服的小子在那雅间门外一戳,还有啥人愿意招惹那麻烦!

因为下晌儿还有事儿要办,如果事儿要是顺利的话,荆志国还想晚上最好能赶回奉天去,就没有喝酒。但尽管没有喝酒,那任东和荆志国两下也都是比较愉悦的了。

开席。任东看了看荆志国的脸色,端起了自个儿面前已经倒了茶水的杯子,说道:

“科长,您看,您总也不到咱这儿来,一来就是手脚不停地忙活,真是给咱这些个做下属的打了样儿啦!您不喝酒,咱也不喝!咱就以这茶水当酒,敬您一杯!”

“任局长,您可别这么说,这不正是赶上今儿个有事儿嘛!啥时手头儿没事儿,咱哥俩儿好好喝一顿儿!这汪县长的事儿,咱省厅很重视,话说回来,不重视那也不行啊!那日本人摧命一样!跟您老哥儿说实话,这咱再不紧弄着点儿,那日本人要是怪罪下来,谁能扛得起!这汪县长可是日本人的红人哪!”

任东听了荆志国说出这话,瞅了荆志国一眼,连忙说道:

“是,是。汪县长这个事儿,也确实--您说--唉!咱先把这口酒--这就是酒了啊!以水当酒!来,干!”

俩人都端起茶杯,还碰了一下子,喝了一口。荆志国确实有些个饿了,伸出筷子又是夹这个菜,又是夹那个菜。忙过之后,突然就醒悟过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唉呀!您看,就咱一个人忙活了!您倒是吃啊!来,咱敬您一杯!”说着话,就端起杯子往任东面前送过去,要同任东碰杯,可伸到半截,却停住了。

“任局长,您说,那汪县长咋会自个儿把车开到崖下面去呢?”

任东看了一眼荆志国,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嘴里“啧”了一声。

“这个事儿,委实有点儿蹊跷。那汪县长也是,你深更半夜地往回赶啥!你就等到天亮了再走还不行吗?这兵慌马乱地—啊!现在是好多了!”任东说到半截,发现自个说走了嘴,就收住了。再看荆志国,荆志国也不吱声,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吃菜。

“汪县长回关东洲老家,咋不让他的秘书跟着呢?”过了一会儿,也不瞅任东,荆志国有点儿象自言自语似地说。

“谁不说呢!你说你个县长,身边带着个人,不是有点儿啥事也方便嘛!真也不知道这汪县长是咋想的!”

“那他那个秘书--”

“钱,钱秘书。”

“啊!钱秘书。咱县局问话了吗?”

“问过了,要不咱咋知道汪县长是回老家了呢!咱把这个情况都报告省厅了。”

“那您看,汪县长是自个儿不小心掉到虎头崖下去的吗?”

任东瞅了瞅荆志国,收回了眼神儿,又微微摇了摇头。

“那现在也就只能说是他自个儿摔下去的了,要不--咋说呢?”

“任局长,您看那样行不行,一会儿,您派人把汪县长的秘书,那个钱秘书,找到局里来,咱见见。”

“唉呀!钱秘书回老家了!不知道这会儿回没回来。”

“嗯?回老家了?他老家是哪?”荆志国吃了一惊。

“他老家是河山县。他是汪县长从河山县带过来的。”

荆志国听到这儿,觉得这个事儿真就是象他预感到的那样,真地就会是非常复杂。

“那,汪县长出事了,咱县局咋还让他走了呢?”

“不是咱县局让他走的。他是在汪县长出事前,汪县长回老家那天的傍晚就走了!”

“诶?咱咋听糊涂了呢?那您刚才不是说,汪县长回老家这个事儿是听他说的吗?那您是啥时听他说的呀?”

“唉呀!科长您好象是有所不知。”说到这儿,任东就停住了,再次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荆志国瞅着面前的任东,知道这任东是遇到了啥为难之事。可是他为难,谁不为难呢?这些个情况不弄明白,那汪春的案子还能整得清吗?

“任局长,咋回事儿呀?”荆志国面容严肃起来。

“嗐!也罢!科长,咱就跟您说了吧!但这个事儿,就算下属求您了,您自个儿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说出去!您要是说出去,您这个老哥儿,不,您这个下属,咱这脑袋还能不能留在咱这脖子上可就不好说了!”

第十三章 意外

这一回,荆志国没有言语,只是盯盯儿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任东。他在等待。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话。

任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头微微地向桌面哈着,只有他的眼睛不时地微微眨一眨。终于,任东说话了。

“科长,是这么个事儿。”任东喝了一口水。“汪春到咱东甸县来当县长的那天晚上,县公署召开了一个欢迎会。就在咱现在吃饭的这山上酒店的楼下大厅。那个欢迎会听说是日本人让开的。那天,东甸县各界的头头脑脑儿啥的都来了,日本人也来了。欢迎会还没开始的时候,大伙儿都在那儿唠嗑儿等候,驻咱这县上的青木大佐让他的手下把咱喊到了大厅旁边儿的一个小贵宾室。贵宾室里就青木一个人,门口却站着两个穿着军服的日本兵。进去之后,那个把咱喊过去的日本人就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屋子里就剩下咱和青木。青木让咱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对咱说,汪春县长能到东甸来任职,是东甸的福分,希望咱和汪县长能合作愉快。青木说,你和汪春县长是关东军的朋友,你们县警察局要确保汪春县长的人身安全,不能有丝毫纰漏。青木说,你对汪春县长的所有情况都要掌握,并及时向关东军守备队报告,同时向省警察厅报告。守备队方面就直接报告给青木,省厅方面报告给小原次长。并告诉咱,这个事儿,没有必要再对别人说啦!日本人这么做,到底是为啥,咱一时也想不明白,但不按日本人的意思办,那肯定是不行的。既然日本人都说了,汪春是他们的朋友,那所做的事儿,想来也不会有啥让日本人觉得是过格儿的事儿,那咱就按日本人说的办吧!咱想,那能掌握汪春行走坐卧的也就只有他的秘书啦!为了这事儿,咱特意把钱忠,啊!钱秘书叫钱忠,咱特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儿,是一个小客栈,跟钱忠说了这个事儿,要他为了汪县长的安全,凡事都要及时向咱报告,要是不报,出了啥事儿,那就都得由他兜着了。咱还告诉他,这个事儿不能让任啥人知道,包括汪春。

那钱忠还真行,一听就知道是咋回事儿了。从那以后,是凡汪春有啥事儿,你是上东上西了,上南上北了,就都给咱打电话。这回,听钱忠说,是汪春原来在河山县当县长那会儿的几个朋友到咱东甸这旮哒来看山。看完了山,汪春让他把那几个河山县的人送走了,自个儿回关东洲老家去了。钱忠自个儿回到了东甸。一回到东甸,钱忠就给咱打电话。赶巧,那天,咱在外面有点儿啥事儿,电话没接着,他又在下半晌儿过来找咱,说汪春回老家了,他也想趁着汪县长不在的这几天回趟老家。他说,随汪县长到东甸都一年多了,也没回趟家,赶上这么个机会,就想回去一趟。咱一听,反正这汪春也不在,他个当秘书的也就没啥太多的事儿了,回去就回去吧,就同意了。谁曾想,这功夫汪春却出了这档子事儿!”

听任东说了这一席话,荆志国突然明白了,他早些时候在虎头山上心里那种惴惴的感觉是咋产生的了,那种有啥东西都在向汪春的案子上集聚的感觉又再一次在他的心里出现了。

雅间里静了好一会儿。

“任局长,钱忠的老家是河山县的啥地儿?”

“就在河山镇上。”

“噢。钱忠在咱东甸就一个人吗?他家过来没?”

“啥家!钱忠三十都出头儿了,可还是个光棍儿!”

“那他住在哪?”

“他随汪春到东甸后,是县署那边给他找的房子,就在离县署不远的北山街上。”

“那样,一会吃过了饭,咱们去看看钱忠住的地儿。”

“妥!”任东明白,荆志国说的看看,实际上就是搜查。他向门口喊了一声。

“来人!”

门口那俩守着的警察立马一起推开了雅间的门。

“你俩谁回局里一趟,让特务股的人在咱局院子里候着!”

那两个警察立直了答应一声,又一齐退了出去,合上了雅间的门。

荆志国和任东回到县警察局的时候,那院子里已经站了足有二十来个穿着便装的人。虽说穿着便装,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个人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丑俊不说,个个精神头儿可老足了。荆志国早就有那么一种想法,干特务谍报这个活儿的人,不但要会乔装打扮,还要在神态上会做戏,这个做戏的功夫要远远胜过乔装打扮的功夫,这恐怕也就是大特务和小特务的区别所在了。这些个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百姓,那要还想把自个儿的活儿干好,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果然,街上碰到的一些个行人啥的,一看,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帮子人,早就慌不择路,躲得远远的了。

那钱忠的住所并不就是普通的民房,而是县公署的职员们集中聚居的地儿,是县公署的房子,只是钱忠随汪春过来得晚,没有分到罢了。县公署一个老职员过世了,那老职员的儿子结婚出去住了,就把这房子腾出来让给了钱忠,独门独院儿。

钱忠果然没有回来。房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几个字。凑近一看,上面写着,本人外出,三五天回来。可算起来,这钱忠走了也有六七天了!

特务股的人想进谁家的房门,那还用啥钥匙!一会儿就鼓捣开了。那个瘦高个细长条的特务股长就安排开了,你俩儿在街角这儿守着,你俩儿去到那边的街角守着,你俩儿在院墙外守着,你们几个!咱一块儿进去!说着,一帮子人就进了钱忠的房门。任东跟着进去,荆志国走在了最后,手里还拎着他带着的那个皮包。

一进去,一帮子人就翻上了。荆志国赶紧拉了一下任东的胳膊,说,告诉弟兄们,看过后,屋子要恢复原样儿。有了荆志国的这句话,那些个翻东西的人,手脚可就轻了。翻了一六十三招儿,啥也没翻着。一行人也就都象没事儿似地一顺水地从那钱忠的房子里走出来。等回到了县警察局院子里,任东告诉那瘦条股长,让弟兄们在院子里等着,不许离开,听候命令!这时候,荆志国才倒出空儿来细看了看那个瘦条股长,有些个惊奇。这个世界真就是非常奇特,啥奇怪的事儿都可能发生,啥长样儿的人都可能碰到。这瘦条股长瘦条脸儿,眼睛特小,五官安排得特别紧凑,好象是在使劲儿往一块儿挤。荆志国问任东道:

“你这个股长叫啥名?”

“大宝!黄大宝!”

第十四章 上手段

到了任东的办公室,任东就赶紧地给荆志国倒水沏茶。荆志国自个儿坐在了茶几正面的长条沙发上,把带着的那皮包立着放在自个儿身边一侧的沙发扶手旁边。为了表示恭敬,任东并没有坐到自个儿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去,而是陪着荆志国坐在了右手的单人沙发上。回过身,又从那茶几下方的小抽屉里掏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来,推到了荆志国面前。荆志国摆了摆手。

“咋?科长,您也不抽烟?”

荆志国点了点头。

“原来抽过一段,后来戒了!”

荆志国实际是抽烟的,但那得看在啥时候和啥地儿。干他们这一行,无论到哪儿,烟这类东西是得格外留神的。

看看需要招待的东西也没啥了,任东就瞅了瞅荆志国,有点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科长,您看,还需要咱县局干点啥?”

任东这一问,倒让荆志国感到有些个奇怪。那汪春的案子出在你们这地界儿上,你咋还不知道需要干点儿啥,倒问起咱来了?但接触了这么两三个钟头,荆志国对这任东的印象还不赖。既然人家问了,那就说吧!

“任局长,您看,这钱秘书--”

荆志国的本意是想问任东,对钱秘书住的那房子是不是得采取点儿啥措施,派个人盯着点儿啥的。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荆志国估计,这钱忠很有可能不会回来了。汪春一死,他本就是从河山县跟过来的,再回到这东甸县来就没啥意思了。再者,从这汪春的案子一前一后分析,即便钱忠没事儿,那免不了也会因为汪春的案子而摊上点儿啥事儿。时下,谁要是摊上点儿啥事儿,不死也得脱层皮,不如一走了之。但现在看来,钱忠回老家这个事儿,难免带有点儿逃逸性质。如果这钱忠本身再有点儿啥事儿,那回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荆志国有些个不解,汪春的案子出了以后,任东作为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咋一点儿动作也没有呢?汪春是一县之长,县警察局就是做做样子,那也是要做的呀!更别说,在这之前,那日本人是让他确保汪春的人身安全的!荆志国想,这汪春的案子一出,汪春人没了,难不成这任东觉得日本人交给他的确保汪春人身安全的这个事儿就算完了?那任东要是真就这么想,可就有意思了!

“科长,您是想让咱找找钱忠?”

荆志国瞅了任东一眼,觉得这个任东是在装糊涂。这时候的荆志国还不知道这任东有那么个油条的绰号,但觉得,这个任东有点儿油滑。荆志国现在还拿不准,这任东到底是哪条线儿上的人。

“是。咱想这个事儿,得先把钱忠逮着。钱忠一直跟着汪县长,得让他说说这一前一后的事儿。”

任东点头。

“那咱是派人到河山县去呢还是给河山县那边打电话,让他们帮着给找找?”

荆志国摇头。

“不用。既不用去人也不用打电话。河山县那边,回头咱跟他们说。只是,咱这边,得对钱忠住的那房子采取点儿啥措施。”

听到这里,任东笑了。

“啊!科长,咱已经给那房子上了手段了!”

荆志国愣了一下子。今儿个从见到这任东的时候起,也没见他对这钱忠上啥手段哪!任东好象看出荆志国有些个疑问,就接着说到:

“青木让咱确保汪春县长的人身安全,这个事儿可不是小事儿,这咱心里清楚楚儿的。咱好歹也是县警察局长!那要是连这点儿事儿都整不了,没法向日本人交待不说,那不也得让人笑话死嘛!对这个事儿,咱可是给他上了双保险的。咱一个是让钱忠随时把汪春的行走坐卧情况向咱报告,再一个就是,让咱特务股的那些个人,对汪春和钱忠住的房子全天候监视。好在汪春住着的那房子就在钱忠住的那房子的旁边。刚才在钱忠的房子那儿,你可能没太在意,在钱忠那房子的西侧,隔了两栋房子,有个红砖二层小楼,那就是汪春住着的房子啦!这样一来,那汪春就是有啥事儿,那也逃不过咱的眼睛!你就是钱忠不向咱说,咱也知道,还跑了你不成!”

荆志国心里话,可不就跑了嘛!只不过跑的不是汪春而已!看了一眼面前这任东,觉得自个儿有点儿小看他了。停了一下,荆志国忽然问道:

“任局长,咱东甸县从虎头山再向南走,还有多远才能出县界?”

“噢!没多远了!虎头山向南,就是龙王岭了,龙王岭的南边有个龙王庙镇,过了那个镇子,就出了县界了。”

“啊!这个龙王庙镇,咱可是听说过,是个挺热闹的地界儿。”

“嗯,是!那地儿是在咱县的边儿上,在咱县的边儿上,那也就是在咱县南边的常弓县的边儿上了。两个县的人都往那儿去,能不热闹嘛!咋?要不咱也去那儿蹓跶蹓跶?”

荆志国笑了一下。

“咝,这--手头儿上的事儿还没咋的,咱就去蹓跶--”

“唉呀!大科长!咱说得可不一定对哈!那要是出去蹓跶蹓跶,换换脑筋,说不定就能有啥新发现也不一定!干咱这行的,你总是糗在屋子里,那你能糗出个啥!”

任东从荆志国的话语里听出了啥弦外之音,高兴起来。荆志国要是能答应这个事儿,这意味着啥?意味着这荆志国把他当成自个儿的兄弟了。那龙王庙镇是个啥地界儿,他荆志国能不知道嘛!让他这奉天省里的特务头子到那镇上去逍遥逍遥--龙王庙镇那些个姑娘,虽说赶不上奉天北市场那儿的那些个姑娘,可也不差啥!但他多少还有点儿疑惑,这荆志国挺大的个子,看那相貌作派,有点儿不象。这小子可别耍咱!蹓跶归蹓跶,咱还是得多个心眼儿!但有一点,就凭咱多年的经验,不管你啥人,也不管你多大的官,人嘛!都是愿意快活的!

“走!咱这也忙活大半天了,也该歇歇了!”

“这--也行,那咱就出去蹓跶蹓跶!换换脑筋!说走就走!那开咱的车还是开你的车?”荆志国问。到了这时,也用不着客气了,俩人儿开始不再用您相称。

“到了咱这儿,还能用你的车?开咱的!你也歇歇!这一到这儿就开忙,你瞅忙的!让咱那司机开!”

第十五章 情报站

任东是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那也是在东甸县的地头上一踩地都直晃的人物。当局长的好处那可是太多了,办啥事儿都有由头,任啥事儿都可以说是办案!这上龙王庙镇去蹓跶蹓跶也可以说是去办案!那要是在去龙王庙镇的途中,或是在到了龙王庙镇之后,真就是遇到点儿啥,或是发现点儿啥,那可不就是办案嘛!这个还有谁能说出个啥?因此,任东,也别说任东,凡是警察局的警员,探长,不管你是干啥,也不管你是到哪儿去,都可以说是办案。任东让黄大宝从特务股带俩人,把县局的警车开着在前头开路,自个儿和荆志国俩人儿坐着他的轿车在后边跟着,就出发了。

走在路上,荆志国和任东唠的不再是汪春案子上的事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唠闲嗑儿。出去蹓跶嘛,就别再唠那些个啥案子上的事儿啦!东一笤帚西一扫帚地唠!

“任局长,你那特务股的股长咋叫那么个名字啊?”荆志国问。

“啊!你说黄大宝啊!他们家是做小买卖的,他爹他妈一门心思想发财,生下他就给他起了那么个名字,黄大宝不就是金元宝嘛!”说着,任东呵呵地笑起来。“科长,你说他长得是不不象?”

“是不象。他要是长得胖乎乎儿的就象了。”

“谁说不是!你还不知道,大宝还有个外号,你更想不到,叫拳头!”

“拳头?那咋起了这么个外号?”

“这个外号倒是挺象!你没看他那身子就是一细长条,多象胳膊,那脑袋瓜儿那么小,那脸儿上长着的鼻子眼睛啥的都往一堆儿挤,多象是攥起来的拳头!”任东说着就又呵呵地笑起来。

车跑得挺快,也就不到一个钟头,两辆车已经过了虎头山,在向龙王岭的方向行进。走到虎头崖的时候,荆志国和任东都从自个儿坐着的一侧向窗外看着,任东还打开了车窗。车窗一开,一股清新空气一下子扑进车里来,同时也带进来一股子寒气。

“晚秋喽!”任东叹息了一声。

这虎头崖就是汪春出事儿的现场,可到了虎头崖,荆志国和任东却都没有提起汪春案子上的事儿。一会的功夫,车到了龙王岭的脚下。不知为啥,荆志国明显感觉到车内气氛有点儿沉闷起来。任东坐在车的左手,头扭向窗外,眼睛直勾勾向东边望出去,好象是在想着啥。又过一会儿,任东不再望向窗外,而是收回了眼神儿。荆志国从自个儿的一侧向东边望过去。

透过干净的车窗玻璃,荆志国看到了东边龙王岭脚下那静静的院落。

“诶?那是个啥地儿呀?这是谁家这么会想地方,在这儿盖了这么个院子!”

任东在车的摇晃中把头顿了顿,这才有点儿勉强地向自个儿一侧的车窗外望出去。

“诶?是哈!这个地儿选得可真是好!真象画儿一样!”

“任局长,时间还早,咱停一下,下车去看看。”

“好好!”任东伸出手去,在开车的司机肩膀上拍了一下子。“停一下!咱下去看看!”

下得车来,荆志国和任东就站在那路边儿上,两个人都直勾勾儿地向东边望过去。

已经是下半晌了,日影西斜。龙王岭脚下的那所院落在远处影影绰绰地,颜色有些个暗淡,太阳的光从西方照过去,看上去是那种老金黄色,真是那种很少能见到的老毛子才爱画的那种油画的色调!

荆志国和任东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谁也不说话。荆志国有些个奇怪,这一会儿,那院落里并没有传出那猛犬的吠叫声。走在前面开路的那辆警车发现后面局长坐着的那车停下来了,就也停了下来,那几个特务股的人也都走下车来。都是一些个小子,也没啥忌讳,有的一时内急,就站在路边方便起来。荒天野地,啥都可以容纳。

“不知道那是个啥地儿?”荆志国问了一句。

任东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到了龙王庙镇正好是晚饭饭时。前面开路的那警车经直把后边这台轿车引到了一家位于龙王庙镇镇中心有点偏北的一家酒馆。轻车熟路,荆志国一看就知道,这家酒馆决不单单是因为任东这帮子人常来才这样熟悉的。

走进酒馆,早有一个腰上系着一块白围裙的小伙子跑过来,一看进来的这帮子人,怔了一下子,立时就笑模笑样地说道:

“各位爷!里边请!里边请!”一直把荆志国他们这一帮子人引到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咋样?这张桌儿行不?”

“行!行!”任东一边答应着,一边朝这酒馆里扫了一眼。对跟着走进来的黄大宝说,“你们几个在旁边再找个桌儿!”

“别介!就在一桌儿吧!”荆志国说道。

“不用。让他们上一边儿吃去,都是一样儿的酒菜!”说过,又放低了声音说,“咱哥儿俩儿今儿个得好好喝点儿,好好唠唠!”

荆志国瞅了一眼任东,不好再说啥,就坐下来。任东一看,赶紧一把捞住了荆志国的胳膊,让荆志国坐上手。

“那哪儿行!你坐这!你是主家!”

“这啥话!你就听老哥儿的!你坐这儿!”任东把主人的位子让给了荆志国。

“科长,你这在省里,啥大鱼大肉地没吃过!这咱知道!但咱这旮哒的嚼货儿你却不一定都吃过,今儿个老哥儿让你尝尝啥叫山珍啥叫野味儿!”说过之后,任东又把脑袋向荆志国贴过来,悄声说,“这是咱的一个点儿。”

荆志国明白,任东所说的点儿就是情报站。省警察厅自个儿有一些个这样儿的情报站,各县警察局也有自个儿的一些个情报站。荆志国估计,整个奉天省,象这样儿的情报站恐怕得有几百个。这些个情报站发挥的作用那可是大了去了。应该说,这些个情报站的存在是满洲国情报机构特务机构的一个特色。有时,省警察厅,各县警察局还不掌握的情报,这些个情报站可能已经知道了。当然这些个情报站知道的,一般说来,那省厅和县局慢慢地也会知道的。

第十六章 喝大酒

只一会儿的功夫,黄大宝点的那些个酒菜就端上来了,确实都是些个山珍,啥猪肉炒山芹菜,山菌汤,野猪肉炖粉条,蒸林蛙之类。这些个,别说是在城里,就是在乡下,那也很难吃到。尤其是那野猪肉和那林蛙。所谓野猪肉,那就不是家养猪的肉了,不是家畜的肉,而是野生动物的肉。要吃野猪肉,那得运气好,正赶上能打着,这可不是你啥时到这酒馆里来就能够吃得着的。而那林蛙,更是少见,那是一种奇特的蛙类,个头儿不是很大,等你烹调完成,对那林蛙的肚子咬上一口,能看到的不是蛙的五脏,而是一肚子的黑籽,也就芝麻粒儿大小。这些个东西,荆志国都是吃过的,只是龙王庙镇这个酒馆是专事山珍的,常年累月地开店,对那些个山珍的性子琢磨得透透儿的,根据那些个山珍的性子,根据人的口味来制做,煎炒烹炸,各有一套做法,因此,做出来的菜肴格外好吃。不同的是那林蛙,荆志国以前吃过的比今儿个摆到桌子上的个头儿要小,肚子里面的籽也没有这么大,再加上烹制得法,那吃起来,真就是满口香!此外,还有啥用柞树叶裹着高粱米面,中间夹着山野菜烙出来的盒子,山茴香饺子,这些个,在城里那是吃不到的。酒呢,是这镇上的小酒场自个儿酿的小烧,少说也得有六十一二度,一口下去,就觉得从嗓子眼儿到肚子里,热刺刺地一条子,过瘾!

酒菜上齐,两桌六七个人就比划上了,那真叫一个尽兴!

要说喝酒这个事儿,那可并不是人人都一样儿的,有的人天生就会喝酒,有酒量,有的人天生在喝酒这个事儿上就不行,更有惨的,一闻到那酒味儿,就满脸通红,迷糊了。一般说来,那男人嘛!应该是能喝点儿酒的!喝酒更能表现出男人的气概。实际上,也不一定,也有贼能喝酒的男人,干啥啥不行的。今儿个,黄大宝那几个小子就不说了,这边荆志国和任东可都是能喝酒的,海量。把那粗瓷大碗倒上那么半大碗,任东端起来,呵呵地笑着,说道:

“科长,到咱这小地方儿来,也没啥好招待的,都是些个乡下的东西,但确实都是山珍。来吧!今儿个你可得敞开了啊!咋样?这头一口咱是不是得先焖一个?”

任东说的焖一个,就是干一个。那么冲的酒,那么大的碗,这要真就焖一个,可真就是够呛!

那大碗因为大,在东北这旮哒被叫做海碗。

荆志国有酒量,个子大,承受力也强。在东北军那时候,同大帅那些个人,同东北军部队上的那些个人,那酒还能少喝嘛!再加上年轻好胜,焖就焖!也就端起那海碗。

“客随主便!今儿个就听老哥儿你的!”

任东在端起那海碗之前,心里琢磨,这荆志国应该是能喝点儿酒的,但他能喝酒还能喝得过咱吗?得先给他来个下马威,头一口酒就得先把他震住!他想。可荆志国在喝酒这个事儿上,是久经沙场的,哪还惧这个!听荆志国说出随老哥儿你这个话来,任东先就是心头一懔,可话已经说出去了,那哪还回得了头!喝吧!俩人儿把那海碗往一块撞了一下子,就抻回胳膊,把那海碗送到了嘴边。都到嘴边了,任东也没忘了抬起眼来扫荆志国一眼。都到了这时候,他还有点儿怀疑,这一大海碗的酒,你小子是真行还是假行?可荆志国不管那个,一仰脖儿,就把那一大碗酒倒了下去。

任东不知道,荆志国有个外号,叫荆老道。

这个老道的叫法儿,实际上是个谐音,就是从喝酒这个事儿上来的。荆志国特能喝酒,同别人喝酒时,从不象有的人一喝酒,拉拉扯扯地,推推搡搡地,咋劝也不喝,他是一仰脖儿就把酒倒到自个儿的嘴里,就因为此,人送绰号荆老道。

荆志国这碗酒倒下去,任东看得眼睛都有点儿直了。任东原本是想第一口酒就把荆志国震住,没想到这第一口酒没把荆志国震住,倒让人家把自个儿给震住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旁边黄大宝那桌儿,声儿就高了。声高归声高,那几个小子也知道,这跟局长出来,说不定啥时就下来啥任务,这酒是不能多喝的。朝荆志国和任东俩人儿这边看看,觉得不象是还能有啥任务的样儿,那几个小子中就有一个蹿笼起黄大宝来了。

“股长,你倒是去那边给局长他们敬杯酒啊!”

那黄大宝一听,是哈,是得过去给局长他们敬杯酒,就端起酒碗,也是那大海碗,朝着这边儿的这桌儿走过来。

“股长,你顺便问问局长,还能有啥事儿不,要是没啥事儿了,咱们也放松放松!”黄大宝一听,这才明白,心里骂了一句,这犊子!

过到这边,先给荆志国敬了酒,又给任东敬了酒,末了,问任东:

“局长,咱今儿个还回东甸不?要是不回,咱就让店里给备个住的地儿!”

“回啥回!这都半夜了!荆科长老也不来,好不容易来这么一回,这酒还没咋的哪!你让店里给安排个地儿,今儿个咱都住这儿!你们几个!今儿个也放你们的假,放开了喝,完事儿,你们找个地儿玩去吧!”

黄大宝有些个惊奇,局长象今儿个这么敞亮的时候还真就不多!回到桌上,把局长的话重复了一遍。其实,那黄大宝一过到荆志国和任东他俩儿这边,那边那几个小子就都支楞着耳朵听着哪,早把那任东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乐坏了,那哪还有心思喝酒!只一会儿的功夫,黄大宝又过来了,说:

“局长,他们几个都喝好了,就想撤了。您看,这儿都喝这么半天了,要不,咱们换个地儿再喝点儿,换换样儿?”

任东看了看荆志国,说道:

“荆科长,要不咱换个地儿喝去?”

“不用不用!咱今儿个高兴,喝多了!局长你们别见笑啊!”

任东并不勉强。说道:

“荆科长不愿再换地儿了,不换就不换吧!你去让厨房把这个汤再热一下,完了你们就滚吧!爱哪哪去!”

“咱在这儿陪陪您和科长吧!”

“不用不用!咱和荆科长还没咋地哪!快滚吧!”

“那还再来点啥不?”

荆志国想,这小子咋这磨叽!任东看了看荆志国。

“科长,还来点儿啥不?”

“可别了!喝多了!局长,要不,咱俩儿也别喝了!”

“别介,再整点儿!整点儿!”

荆志国和任东俩人儿从那喝酒的酒馆场子里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酒馆门口门柱子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把个院子和临街照得通亮。俩人儿走道儿都有点儿打晃了。这酒馆就是一个农家院儿,临街,店面朝西,有那么十来间房子大小,除了酒馆的场子,还有四五间客房,有时有些个来喝酒的人喝多了,走不了了,就在那客房对付一晚。这几间客房中有三间是专门为来他们酒馆办事儿的人住的。今儿个这三间客房别的啥人可就住不得了,荆志国和任东一人一间,另一间由特务股的那几个小子住着。那几个小子早就没了影儿,这时也不知在镇街上的啥地儿呢!荆志国和任东那是啥人?酒馆的伙计早就把洗脸水啥的都备好,把那火炕烧得热乎乎儿的了。任东把荆志国送到了最南头的那间客房里,自个儿就到了隔壁的房间。只一会儿的功夫,那房间里就传出了打雷一般的呼噜声。

龙王庙镇一片夜色。

三更已过,酒馆最南边那间客房的后窗从下往上翻开了。一个黑衣人从里面一跃而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那人回身把窗户关好,一闪就消失在了酒馆后街的胡同里。

这时,酒馆的正门开了,给荆志国和任东他们上菜的那个跑堂儿的伙计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左右地看了看,然后,向最南边荆志国住着的那间客房走过去。

第十七章 黄雀在后

荆志国来到客房后,把拎着的皮包放在炕桌儿上,嗽了嗽口,吹熄了灯,就在那热乎乎儿的炕上合衣躺下,把眼睛瞪得溜圆,在黑暗中望着房笆。他担心一旦闭上眼睛,在酒力的作用下,自个儿会睡着了。听到外面没有了啥声音,他从炕上爬起来,下炕,站在炕桌前,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夜行服。这套夜行服由真丝织成,柔软厚实,那还是他在东北陆军讲武堂时,在奉天的一家成天店定制的。穿好夜行服,戴好同样是真丝的头套儿,他又从皮包里拿出了一把日式手枪和一把套着雕花红木外鞘的匕首,都插在了真丝制成的腰带上。然后,再从里面拿出了一根上面套着挂钩的同样是真丝的绳索,接着,他把装着白天里从汪春车的破架子上撬下来的那块黑黢黢的东西的牛皮纸袋子拿出来,折了折,放在了自个儿衬衣的袋子里。再次上炕,靠着后窗把耳朵贴在后山墙上听了一会儿。啥声音也没有。于是他掰开拴住窗户的挂钩儿,从下向上翻起窗户,跃出了窗外。

荆志国一路向东北方向龙王岭脚下的那个院落而去,四五里地,一晃就到。他没走正对着院落的那条砂石路,而是从那院落东南方向还没有收割完的稻田穿越而过,直接到了那院落的后山。

月光下的龙王岭,秋风萧瑟,阵阵低吟。荆志国收起身形,几步就蹿到了院落东北的院墙下。他原以为,通过那些个悬挂在院墙上方的柞树枝桠,就可以翻到院子里去,可这时他才发现,这种想法绝无实现的可能。从远处看,那些个柞树枝桠好象就搭在院墙上,可到了近处再看,那枝桠离院墙也有好几米远,更何况那院墙上面是上了电网的。现在看来,只有通过攀爬一条路了。先攀爬上墙,再找机会!荆志国从身上取下那真丝的绳索,展开来,把那挂钩索头朝下垂一垂,摇了一摇,就一下子向墙头甩上去,扽一扽,就用两手抻住绳索,腰一弓,只用两下儿,胳膊肘就贴到了那院墙的顶端。墙的顶端全都粘了碎玻璃,再上面就是带着矛尖的铁条,铁条上面缠绕着电网的铜线。

荆志国小心翼翼地把手从绳索上倒到墙头,避过墙头上的碎玻璃和那铁条上的铜线,把手尽量放平,攀住墙头,接着就一动不动,他并没有马上采取进一步的动作。他先努力地把自个儿的头向左转,然后再向右转,把自个儿身后的黑暗柞树林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又立起耳朵细细地听了听,秋风吹拂着柞树林,再也听不到别的啥声音。荆志国相信一切正常,这才把头向院落内望过去。院落内的那栋小楼就立在北墙根儿上,与北墙连接在一起。院落西侧连着院墙的是一排也有那么四五间的水泥平顶房子,在那一溜平顶房子的南边是一个足有四五尺见方的大铁笼子,院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那笼子里面装着啥,荆志国判断,那笼子里应该就是那条猛犬了。荆志国把目光扫视回来,看了一下那栋小楼。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小楼的正脸儿,但却能够看得见那小楼前门脸儿向前伸出一块的门楼的一角儿,看得见那门楼角上挂着的圆圆的泛着黄光的电灯,足有足球般大小。荆志国让自个儿的两眼在那院落里来回地逡巡,希望从中能够得到一些个有价值的线索。没有,啥也没有,整个院落干干净净。不知为啥,荆志国从爬上院落的墙头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种感觉,是那种有些个阴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来自晚秋的天气,还是来自哪里。

突然,荆志国感到一股几乎无法觉察的冷风从他的后脖颈上吹过,这股冷风虽不如这柞树林中正吹着的秋风那样有着瑟瑟的声响,却让人感到寒气刺骨。几乎只有一瞬之隔,荆志国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枯干了的落叶发出的轻轻的声响,就在这时,院落里的猛犬狂吠起来。荆志国心中一惊,一个倒仰,从那院落墙上翻下来,那是何等地迅疾!可是,已经晚了!还没等他的脚跟着地,他就感到一股更加强劲的冷风向他的后脖颈上横扫而来。荆志国再一次来了个倒仰,躲过了那随风而至的一掌!在倒仰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袭击他的人。那人个子不高,也是穿着一身黑色夜行服,头套把脸蒙得是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眼睛,那两只眼睛在黑黑的夜里仍然一闪一闪地发亮!这袭击来得实在突然,躲过这一招已实属不易!这时哪还容他多想!他就着自个儿后仰的势头,双手勾住面前那黑衣人的两只小腿,倒立起来,双腿一下子向那黑衣人的肩膀上砸下去。紧跟着,荆志国收拢两腿,意欲夹击那黑衣人的脖子。实在说来,这时的荆志国还处于应付阶段,他避过了黑衣人的袭击,在情急之下,并没有就想置那黑衣人于死地。那黑衣人并非等闲之辈,一看荆志国的架式,就知道荆志国是要用腿来夹击自个儿的脖子,立马也来了个后仰,但这一后仰并不是只仰过上半身,而是整个身子向后躺倒下去。那黑衣衣躺倒躲过荆志国的钳子般的两腿,立马就想借着倒地的反弹跳跃起身。那荆志国是啥人,明知道,自个儿的两腿夹击不着那黑衣人,顺势就把自个儿两条大长腿往地上平拍下去。倒地的黑衣人看荆志国的两条大腿从天空上砸下来,立马转换反弹的力道,朝旁侧来了一个滚翻。荆志国的两条腿砸在了落满柞树枯叶的山地上。只一瞬,荆志国已经就着两腿着地的劲头儿,从地上挺了起来。那黑衣人一看,荆志国的功夫实在了得,已无恋战之心,立时来了个鱼跃龙门,朝一旁一个跟头翻过去,落荒而走,一闪就不见了。荆志国追了几步,哪还见得人影!

荆志国倚着树干站立着,脑海里不断翻腾着刚才的场面,一时有点儿琢磨不透刚才这黑衣人的来历和用意。荆志国觉得,刚才出现在这儿的,除了他本人之外,应该是两个人。一个是那黑衣人,还有一个是既没露面也没出手的人。这两个人是一伙的吗?

荆志国认定,那黑衣人是个女人。刚才就在荆志国意欲用双腿夹击那黑衣人的时候,就势用双手勾住了那黑衣人的两条小腿,那黑衣人的双腿肌肉比较柔软。再看那黑衣人刚才离去时的身形,也是个女人的身形。

一无所获,荆志国有些个失意。今儿个还不算是失手,但确实也是没有得手。这时,龙王庙镇里的鸡叫起来了,随着秋风传过来。再看东边的天上,天色已经有些个泛白。荆志国放轻了脚步,一路奔龙王庙镇那酒馆而去。到得那酒馆的后墙,荆志国靠着墙蹲下来,反复巡视了一下四周,这才从那出来时跳出的窗户再跳回去,拴好窗户挂钩,把身上携带着的一应物件一件一件地放回到他的皮包里。他没有细看那皮包。他知道,他的皮包肯定是被人动过了,他没有必要再去细看。他躺回到火炕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第十八章 物证

“咋?没有?”

“没有。”

“那皮包锁没?”

“没锁。”

“咝--”

任东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晌午饭前,他明明看见荆志国从汪春那车的破铁架子上用他自个儿带着的小镊子撬下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装在了一个牛皮纸袋子里,这咋就没了呢?难道是他带在了身上?他住的那屋子,除了酒馆儿给住店的人准备的那些个东西以外,也没啥玩艺儿了,真就没有能藏下啥的地儿。这小子一定是带在了身上。

“行,那你回屋睡去吧!”

任东在荆志国从后窗翻出去没一会儿,也就在酒馆那个伙计去了荆志国的客房后,他就悠悠哒哒地走出了自个儿住着的客房,来到了酒馆的场子。场子里,客人早已散尽。柜台上,那掌柜的还在忙着合帐,看看酒馆这一天到底有了多少进项。那掌柜的就是这情报站的站长。一算,哪还有啥进项,倒还赔进去了不少!不用说,赔就赔在任东他们那两桌儿上了,上的都是好酒好嚼货儿,那两桌儿够这酒馆忙活两三天的了!正在苦笑,任东进来了。那掌柜的赶紧给任东让座倒水。任东在柜台外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等去了荆志国客房的伙计回来,就和那掌柜的,啊,也就是那站长了,一块儿听完那个伙计说的情况,任东还不走,还坐在那儿等,他在等黄大宝。

到了这个时候,任东有点儿埋怨起自个儿的那些个手下来了。一帮子酒囊饭袋!说不定那个黑了巴黢的东西就是个有用的物证!那天,在那汪春出事儿现场,一帮子人反来复去地找这找那,啥也没找着!可人家只看了那么一会儿!那块儿黑黢黢的东西就在那破车架子的右前门角儿上,咱那几个家伙咋就没看着呢?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儿怨恨起了自个儿。啧,当时,咱自个儿也是在那破铁架子跟前转了好几圈的!他用手在自个儿锃亮的光头上啪啪地拍了好几拍。

现在看来,还是功夫未到。

自打有了龙王岭脚下的那个院落,设在镇上的情报站就向他做了报告,说这院落是关东洲的一个日籍商人建的货栈,是经营山货的。可这货栈却始终没有开张,始终大门紧闭,从没见过这货栈经营,也没见过这货栈进个货出个货啥的。从镇派出所的人口登记上看,这个院落的主人叫王娟秀,是这个货栈的老板,还有一个女人,是王娟秀的姐姐,叫王娟娥,是个哑巴。平常就这俩人儿。可就在这院落建成没几天,任东就接到了报告,说货栈来了客人,来了一辆黑色轿车,但不知道里面坐了几个人,因为那轿车的窗子都是用白色的窗纱遮着的。情报站的人不知道那轿车里面是几个人,可任东知道。那车里只有一个人,而且他还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汪春。任东身上担着确保汪春人身安全的任务的,那要是不知道还行!汪春从那县公署一出来,他就接到了报告。他只是不知道,这汪春到这个货栈里来干啥。从那以后,任东隔个月儿巴儿地就接到报告,说那辆黑色的轿车又到那院落来了。按说,既然日本人要他任东确保汪春的人身安全,那他发现汪春到了那个货栈,他就派人进到那货栈询问,也是说得出口的。可是,他留了个心眼儿,他想弄清那个院落到底在经营个啥。他想,为啥,建货栈不建在那龙王庙镇的镇子里,却要建在远离镇子有四五里地的龙王岭脚下,那要是再联系起那货栈里整天就俩女人,而且其中的一个女人还是个哑巴,那可就更让人起疑了。那也不安全哪!虽说那院落里养着一条狗。

汪春出事儿的前几天,那院落里再次来了客人。同样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同样车窗是用白色的窗纱遮着,同样不知道车里面有几个人,但这台车却不是汪春那台车--颜色相同,但形状和车牌都不同。白日里,情报站的人在那龙王岭的山顶上是有人盯着的,这时就用望远镜往那货栈里面看。龙王岭陡峭,山上的柞树林因为林深树密,枝叶肥厚,把那个院落的后半部分遮挡得严严实实,从望远镜里只能看到院落的前半部分,几乎看不见那位于院落后半部分的小楼儿。也不是那帮子客人还是那楼里的主人,也就是那姐俩儿啦,贼鬼,估计是事先就设计好了的,车站在那院落门前,只是笛笛地干叫,人并不从车里出来,都坐在车里面等着院落里面的人出来开门,院落里的人出来开了门,那车里面的人也不下车,一直把车开到了那小楼儿向前伸出一块的门楼下面。从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都是些个啥样儿的人,一概没看见。客人一直在小楼里呆了两天。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汪春来到了那个院落。这回,汪春没有在那院落过夜,而是呆了两三个钟头就回去了。第三天早上,先期来到货栈的那辆轿车出了那个院落,朝东甸山的方向去了。同一天的头半晌,汪春在河山县时的几个朋友到了东甸县,看望了汪春,由汪春陪着看了东甸山。再后来,汪春出了车祸。现在回想起来,任东有些个怨恨自个儿。日本人在向他交待确保汪春的人身安全这个事儿时,特别强调,不得出任啥纰漏,可还是出了纰漏。他安排得不够周密。他对汪春的看护,直白了说叫监视,只是静态的而不是动态的,只是一个一个的点,在点与点之间,没有线条相连。比如汪春去了哪儿,应该有人跟着才对。他以为汪春有秘书钱忠,钱忠已经成了他们的眼线,就以为汪春的任啥事儿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了。他错了,他确实是出了纰漏了。汪春到龙王岭脚下的这个货栈,是自个儿一个人来的,一个人回去的,每回都是。任东没有想到这路上要是出了点儿啥事儿,那可不就是纰漏嘛!在这样想着的同时,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锃亮的脑袋里,这样捋下来,到龙王岭脚下的那车里的人会不会就是汪春陪着看山的那帮子人哪?想到这里,他在心里佩服起荆志国来了,别说,这小子还真行,一下子就叨中了要害,是得逮着钱忠,这钱忠是汪春从河山县带过来的人,那天是他同汪春一起陪着那帮子河山县过来的人看山的!他当然是见到过那帮子人的啦,说不定还会认识那帮子人也说不定!这样说来,那帮子人来的那两天,汪春也到了这货栈,就应该是来会那帮子人的,那汪春的死会不会跟那帮子人有关呢?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得先逮着钱忠。

昨儿个这出戏唱得还行。他任东是啥人?你荆大科长是能耐,可咱任东就是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说点儿实在话,昨儿个晚上,他死乞白咧地劝酒,那都是做戏,他还真就怕荆志国喝多了。荆志国要是喝多了,那他任东导演的这出戏就没法儿唱了!汪春的事了,出了也就这么几天,他任东作为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不用说是有责任的,更何况,日本人是把确保汪春人身安全这个事儿交给了他的。不管汪春是好人还是坏人,或是别的啥人,这汪春的事儿得整清楚!任东感到,光这么挺着到底不是个法子。那货栈跟日本人有关,既然跟日本人有关,那就是不能随便碰的。这回好,荆志国来了,咱碰不得,那荆志国倒是可以碰得的,日本人是授权让他查汪春这个案子的。既然日本人授了权,那他就查吧!任东知道,荆志国能同意到这龙王庙镇来蹓跶蹓跶,那不会是白蹓跶的,荆志国肯定得采取行动,那就让他先行动着吧!他告诉黄大宝,夜里,要把荆志国给咱盯死喽!他到哪儿你到哪儿,但这个事儿却不能让他察觉,更不能让他发现!这边儿,任东还安排情报站,一旦荆志国出了客房,马上就去把荆志国白天里从汪春车上弄下来的那块儿黑了巴黢的东西整到手,他还特意叮嘱说,就装在一个牛皮纸袋子里!当然,咱个当特务的,去谁谁那儿拿啥啥东西,就是那东西的主人不知道,那也不能算偷!还是那句话,办案!

第十九章 姐俩儿

又过了一会儿,黄大宝回来了。黄大宝一进门,还没说话,任东就知道荆志国没有得手。为啥?因为这黄大宝回来得太快。要是荆志国得了手,进到了那院落里,荆志国肯定要这瞧瞧那看看,不会这么快就完事儿的。

“咋?没成?”

“没成。”黄大宝一边儿摘下头套儿,一边儿摇了摇头。

“咋回事儿?”

黄大宝说,他跟着荆志国到了那院落东北角儿,荆志国没能进到院子里,墙头上有电网,树又离得远,只能爬上墙头,用两手攀着墙头朝院子里看。可是这时也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个穿着夜行服的人,把这个事儿给搅和了。荆志国和那人就比划了几下子,那人就蹽了。

“看清楚那个人了吗?”任东问。

“没有。那人戴着头套儿,就露俩眼睛。啧,咝--看那人那两下子,有点儿象个女的。”

“嗯?女的?”

黄大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咱本想跟着那个人来的,可一想,这头儿还有个荆志国哪,就没有跟着。那人的身手确实不错!一转眼就没了影儿!”

柜台前,三个人谁也没了话儿。过了一会儿,任东朝南边的方向摆了一下头,问:

“回屋了吗?”

黄大宝没有言语,只是点了一下头,向下闭了一下眼睛。

“都回去睡吧。”任东说完,站起身来,也不看谁,一个人先出了门。

他们这边散了,龙王庙镇东北角,龙王岭脚下的那个院落中的两个女人也刚刚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这个院子里的确就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叫做王娟秀,一个叫做王娟娥,俩人儿是亲姐妹。王娟娥是王娟秀的姐姐,大了王娟秀有十来岁。她们是兄妹三人,她们姐俩儿之上还有一个哥哥,叫王儒。眼下,这王儒还在南边的关东洲。王娟娥在外人面前是个哑巴,可她实际并不哑。

昨儿个下半晌,王娟秀心里实在憋闷得慌,也是一时手头无事,就走出了楼门,想喂一喂院子西南墙角下铁笼子里的那条军犬。那条军犬是王儒送给她姐俩儿的。也别说这军犬了,就是这楼,这院子都是王儒送给她们的。送给她们这条军犬,当然就是给她们壮胆儿,给她们看门护院。这条军犬实在太厉害,王儒一再告诉她们,它会很听话的,用不着锁在笼子里,可王娟秀还是觉得把它锁在笼子里比较放心。王娟秀看了一会儿那军犬吃食,就站起身,想回到楼里去,这时她就觉得那军犬忽然就不吃了,抬起了头,也不看王娟秀,哼哼了两声,好象是要吠叫的样子。王娟秀赶紧又蹲下来,把手伸进笼子里,摩挲了一下那犬,贯黑,好好吃,好好吃!那军犬名叫贯黑。贯黑瞅了瞅王娟秀,就又哈下头,吃起来。王娟秀看贯黑又吃食了,就站起来,看了看院子里的花草。晚秋了,花草都是知道节气的,不但颜色暗淡起来,那些个花茎花瓣儿也都有些个委顿。看了一会儿,还是闷得慌,王娟秀就走到了那院子的大门前,拉开了大门上瞭望口的拉板,朝外望出去。秋天的田野真的是非常好看。可刚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就在院落门前砂石路斜对着的那条通向龙王庙镇的路边儿上,停着一台黑色的轿车,轿车旁站着两个人,是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她一激愣,又赶忙侧了侧头,从瞭望口向北看过去,再向南看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那南面儿还停着一辆警车。她很快就拉回瞭望口的拉板,站在那儿低着头迅速地琢磨了一下子,这些个人都是啥人哪?想干啥?她赶紧回到楼里,把看到的情况跟她的姐姐一说,王娟娥二话没说,就出了那楼门,来到大门前,把那瞭望口的拉板拉开手指宽的一道缝儿,从那缝儿望出去。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对王娟秀说,好象不是要到咱这儿来的,是不是路过啊?听得姐姐这样说,王娟秀又拉开那瞭望口的拉板朝远处的路上看了几眼。回过头来,说,是,不是上咱这儿来的,是路过的。路过,咱也不能不防!姐,晚上,你到院外看着点儿,真要是有啥人过来,轻意不要伤着他,把他吓跑就是。

王娟秀说得没错,她们是防对了。

王娟秀兄妹三人是日本人,是日本武士的后代。

上半夜儿,王娟娥就按照妹妹的吩咐,穿了夜行服,隐在院子后山的柞树林子里,一直守到了后半夜,终于等来了那个穿着夜行服的荆志国。看到荆志国上了院墙,王娟娥就施展了日本忍术的那些个功法儿,想一下子就把那黑衣贼制住,没想到非但没有制住,还险些失手。落荒而走,王娟娥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到了一个僻静处在暗里观看。可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她看到那个黑衣人离去之后,又从林中暗处闪出一个人来,也是一个黑衣人!那两个黑衣人相继消失在暗夜中。她看到了,那两个黑衣人都是朝着龙王庙镇的方向奔下去了。

楼里的王娟秀并没有睡觉,她就坐在楼下的客厅里,没有开灯的黑暗中,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听到姐姐对刚才发生的事儿的描述,她知道,这一年多来的安静,已经不复存在。

她是随着汪春到东甸这旮哒来的。这一切都是她的哥哥王儒的安排。

她坐在黑暗里,从前半夜到后半夜,就那样坐着,她同汪春的相识相熟到结成那么一种关系,一幕幕往事都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她认识汪春是在关东洲的一个咖啡馆里。王儒对她说:

“去认识一下这个汪春,他对我们很重要。”

那时,王儒是个在关东洲做生意的商人。认识汪春的时候,王娟秀还是关东洲锦阳市一所中学的学生。

第二十章 商人

王娟秀和姐姐一块儿来到关东洲时,已经有十三四岁了,姐俩儿是来投奔她们的哥哥王儒的。到了关东洲后,王儒为她们姐俩儿在南满铁路株式会社请了一位翻译做她们的中文教师,同时给她们俩儿起了中文名字。大约三四年之后,她们姐俩儿就一起在锦阳市插班上了小学,中学。已经过了上小学中学的年龄,只能做插班生了。中学读下来后,她们姐俩儿又一起成了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雇员。

王儒在关东洲经商,自个儿有个公司,叫丸榭株式会社,是个综合类的有限公司,也是南满铁路株式会社参股的公司。所谓综合类,说白了,就是啥能赚钱就干啥的公司。

王儒看好了锦阳市东南临海一片微微有些个起伏的丘陵地带,也能有十几平方公里。那块地上长满了青草,王儒要在那块地上养马。但那块地上已经有了一个马场,马场的主人叫汪宣和,是汪家铺村的村长,外号大黑子。

那时,大黑子已不年轻,也有五十多岁了,在这沿海地区小有名气,因为长得黑,个子大,人送绰号大黑子。大黑子有头脑,胆子大,敢干。啥行当挣钱,啥行当来钱快,他就干啥行当。当然手头儿也是有俩钱儿的。他有点儿瞧不起那些个在锦阳市里满街逛的日本人,别看你小日本子同老毛子打仗打赢了,嘚瑟!兜儿里有几个钱?掏出来让俺看看!那些个年,日本人打赢了俄国人,那神气劲儿就不用说了!早就瞄上了东北这块肥肉,那日本人借着这个劲儿就哗哗地往东北这旮哒跑,就是移民啦!得胜的人当然和被打败的人要有些个不同。那些个日本人穿着那种用一根绳套在俩脚趾上的木板鞋,走起路来趿拉趿拉地响,在那锦阳街上就那么来回逛,显摆!把个大黑子气得是咻咻儿的,可也没招儿。奇怪!你看那日本人穿的那破木头板子鞋,只穿着袜子的脚整个儿露在外面,可不管你啥时看,那袜子都是白的!除了这一样儿,大黑子对那些个日本人是没有能看上眼儿的地方。那一天,有个日本人来了,到了汪家铺,这一趟那一趟地来回看。有人告诉了大黑子,大黑子意识到这小日本子是要打他们汪家铺的主意。就迎头赶上了那日本人。那日本人看正对面来了脸儿黢黑的中国人,土活活地,并没觉得咋的,笑了笑,看着大黑子打了一声招呼,嘿!老乡!大黑子一听,怔了一下子,以为是自个儿的村民和自个儿看走了眼,这小日本子咋说俺中国话?就问,你到俺这村上有啥事儿?没啥事儿,就是看看,逛荡逛荡。到归齐,这日本人对俺这中国话说得还是不太地道。那日本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名片,用双手递给大黑子,上面印着的全是中国字儿。大黑子没念过几年书,但字儿还是认得几个的,看上面印着啥株式会社。这些个年,大黑子知道,是凡叫啥株式会社的,都是些个日本人做买卖的地儿。看了这名片,但还是不知道这小日本子到汪家铺到底要干啥。那日本人说,不想干啥,就是看看。又问,你们这村子的人富吗?他的意思是问,你们村上的人生活得咋样,都有钱吗?大黑子有些个不解。咋,富咋?不富咋?你还敢来抢是咋的?几年以后,大黑子才明白,那日本人可不就是来抢的嘛!大黑子回答,富!富透了!他顺势问那日本人,那你们富吗?你们那啥株式会社给你多少钱?那日本人瞅了瞅大黑子,回答说,两千。大黑子听了,吓了一跳!这犊子挣这么多钱!他以为那日本人说的是大洋,其实那日本人说的是日本钱,换算起来,可能也没多少。那大黑子是个不服软的人,顿了顿,就说,要饭要饭!那日本人一时没明白这要饭是个啥意思,有些个莫名其妙地看着大黑子。再琢磨琢磨,有点儿明白大黑子说的是个啥意思了,不高兴了,就说,那我到汪家铺来工作,行吗?大黑子愣了一下子,狡黠地笑了一下子,在那日本人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子,说,唉呀!俺这旮哒的饭你可吃不了!汪家铺人当然了解这个大黑子了,知道这大黑子胆子大,敢干,但又认为大黑子有的时候彪乎乎的。听说了这件事,有的人就摇着头说,这大黑子真是大黑子,彪乎乎的!在东北这旮哒的口语中,说谁彪乎乎的就是说这个人有点儿愣了八症的,二了巴叽的,傻乎乎的,含意还真就不太好解释。

早年,大黑子在汪家铺临近海岸的那一大片草地上建了马场,从蒙古东部草原把蒙古马崽儿买回来,饲养,然后再出手,赚钱!他给这马场起名叫锦阳蒙古马养殖场。大黑子的打算是,既然做了养马的生意,就不能光搞买卖,还得搞养殖,所谓养殖就是不单养还要殖,就是配种,这样才象样儿。只养不殖,那得少赚多少钱!大黑子把养殖场办成了具有从孕育出生到成马饲养整个流程功能的马场。

那天到汪家铺来的那个日本人是王娟秀哥哥王儒那个株式会社的雇员,是受王儒指派,先行过来考察的,按照大黑子的说法儿,就是踩盘子。踩盘子是胡子的行话,就是在行抢之前,先搞搞侦察。侦察过后,那就得采取行动了,也就是开抢了!按说,关东洲这块儿,当时按照啥条约,已经就是日本的租借地,实际就是殖民地了,那日本人不是说啥是啥吗?还用这么费事儿吗?其实,王儒是看中了大黑子和他那个蒙古马养殖场的那些个饲养员。养马是需要技术的,而这技术并不是短期内就能掌握的,而且这技术还要配有非常老到的经验。

王儒看好汪家铺这旮哒的大片草地和那大黑子的蒙古马养殖场是接受了日本关东军的指令。王儒接到的指令的大意是,要在几年内,在关东洲境内饲养出五万匹战马,以应战时之需。

王儒除了明面上的商人身分外,还有一个身分,他是关东军驻锦阳特务机关的负责人,军衔大佐。

第二十一章 杀戮

大黑子的蒙古马养殖场建在海岸边的大片草地上,方圆也有十多平方公里大小,整个养殖场是用木桩加铁丝圈起来的。朝南的一面不出十米就是悬崖,那悬崖距海面至少也有四五十米高,海浪拍击着崖壁,发出轰然巨响,就是远在几里地以外的汪家铺也能听得到。在这地儿办养殖场,确实是个好地儿。以王儒为一方,以大黑子为另一方,两下谈了,没成。那大黑子看着日本人就来气,那啥事儿还能成!王儒仗着自个儿是日本人,背后就是关东军,腰粗,说,我们搞个合作,我,投钱!你,扩大饲养!末了,对大黑子说,汪桑,让我们愉快地合作吧!还把他那又瘦又长的手伸出来要跟大黑子握手。大黑子没接,笑了笑,说,没那必要!那王儒自认是个有身分的人,哪受得了这窝囊气!心里骂了一句,中国的刁民!奇怪,这时的他,心里骂的是中国的刁民,而不是啥关东洲的刁民!王儒心想,我亲自出面,这对你来说那得是多大的面子!从那以后,王儒再不出面,而是让他的两个亲妹妹出面了!具体说,就是王娟秀和王娟娥了。

她们的哥哥王儒给她们设计的行动方案是,由王娟娥出手杀死大黑子那养殖场的头号种马,当然要人不知鬼不觉啦!主要的目的是震慑!这个方法若是还不能奏效,王娟秀可就该出手啦!

王娟娥出手了,大黑子被震慑了一下子,但没能奏效。

那一天,蒙古马养殖场那两个饲养员早上起来,为场子里的几匹种马准备好了早上用的饲料,看看时候还早,就在养殖场有点儿靠北的红砖简易房中先吃了自己个儿的早饭,扯了两句闲篇,抽了袋烟,然后不紧不慢地拎着饲料桶朝着不远处的马棚走过去。那儿盖了几排马棚,头一排马棚就是种马们呆着的地了。大帮儿养马,那种马一般是不散放的。还没到得那马棚前,走在后面的个子虽小但年龄较大的饲养员,却不知为啥抢先一步冲到了那年龄小一点儿但个子挺大的饲养员前边,嘴里喊了一声,坏了!那年轻饲养员被那年龄有点儿大的饲养员的动作吓了一跳,咋?等到他的眼睛向头一溜儿马棚看过去时,就傻在了那儿!紧跟着,那年轻饲养员就跟那年龄大一点儿的饲养员一样,把自个儿手里的大桶往地上一镦,朝着那头号种马呆着的马棚奔过去!他俩儿都看清了,那养殖场头号种马平躺在地上,已经身首异处,脑袋和身子从脖子靠近前腿的地儿被切割下来,马首与马身相隔足有二尺来远,血流了一地。种马头和身子还是一方向,眼睛并没有完全闭合,虚睁着,嘴微微张开了一些个,一丝口水还挂在嘴角儿上。

到得近前,那年龄大一点儿的饲养员腿都软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大黑子听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年轻饲养员说出的头号种马被人砍死,已经身首异处的情况,腿也有些个吃劲儿,要弯的样子,但马上就挺住了,眼睛瞪得溜圆,那骂人的话接着就出了口。

操他--!敢在阎王爷儿头上动土!一般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大黑子却习惯说敢在阎王爷儿头上动土,口音还习惯带个儿字。大概在他的意识里,阎王既是管人生死的,又是常驻地下的,这样,跟传说中的太岁应该差不了许多,也许就是一回事儿。大黑子抬腿就向养殖场跑过去。跑到了养殖场,同样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看到那种马已不在一处的尸体,眼睛都红了,就势蹲了下去。蹲了一会儿,呼地一下子站起来,操--这回他只骂了半截就顿住了,接着就又蹲了下去。他猛然间明白了。

一会儿,大黑子缓缓地站起身,把他那又黑又大的手掌向下甩了甩,说了句,谁也别动!大黑子说的是谁也别动那现场,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场外走去,把一干人等全都扔在了那儿,手足无措地你看我我看你。回到了村里,大黑子一头扎进了自己个儿家的屋子里,足足呆到晌午饭时方才露头儿。

大黑子绝不是白给的人,要不然,他也当不了这汪家铺村长,也混不出今儿个这局面。他当然明白杀死他这养殖场头号种马的意思!那他自己个儿招惹了啥人,他还不知道吗?看来,这一次,自己个儿是真正遇到了歹毒的对手了!但他大黑子是何许人?岂是可以吓得住的!俗话说得好,宁可让你打死,不能让你吓死!在大黑子已经过去的大半辈子生涯中,有多少次险象环生,有多少次出生入死!但尽管如此,大黑子还是感到,这次来得确实有点儿诡谲震撼。

大黑子几经思量,觉得眼下不要马上做出决断,得先让儿子知道所发生的事儿,知子莫若父,儿子说不定能有啥好招儿,上阵父子兵嘛!他的儿子是谁?他的儿子是汪春,这时还在东北军里,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了。

大黑子对儿子的脾气秉性那是相当地了解。汪春真地是没差种儿,是他大黑子的儿子!俩人儿一样,任啥事儿没有服软的时候。但他也有些个担心,那汪春要是知道了这码子事儿,一股子热血冲上来,再弄出点儿啥事儿来,得不偿失,后悔都来不及!大黑子就在自己个儿的心里琢磨,汪春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会咋样呢?人赌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来硬的,想法子跟那个小日本子干!汪春有可能走这条道儿。可真要是兑起命来,俺能干得过日本人吗?俺有多少胜算的把握呢?想到这儿,大黑子就是一阵摇头。这一次,也不是俺就服输,得想出个两全之策!这时的大黑子已经沉下心来了。

大黑子草草吃了口饭,就又返回了养殖场。按照他的吩咐,那种马的尸体还就那样地躺在那儿。大黑子这个时候才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冲撞着心肺,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眨眨眼,挺住了。他在种马尸体旁再次蹲下来,细细地摩挲着那种马的头,然后又挪到那种马的身子这边,摩挲摩挲腿,摩挲摩挲尾巴,动作极其轻柔,那双大手充满了温情。

大黑子就这样在那种马的尸体前蹲了足有半个多钟头。然后,他站起身,对一直站立在身边的几个饲养员说,这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就当没这回事儿!谁要是多嘴,小心俺割了他的舌头!又交待说,就在这岸边找个地儿埋了吧!说罢,就又头也不回地朝养殖场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麻将馆

王娟娥出手就得了手,但并没有象她哥哥王儒所要求的那样人不知鬼不觉。当然,杀匹马对她来说,那就是小菜儿一碟儿!事儿难在要人不知鬼不觉。她之所以能把这个活儿干得这么顺溜儿,是因为她有个帮手,这个帮手并不是她的妹妹王娟秀,而是另有其人。

大黑子从养殖场回到家,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来。大黑子在养殖场不单是养了马,还养了一种生物,狗,一群狼狗,四条。大黑子养这四条狼狗可不是象草原上放马的那些个牧人,养狗是为了帮着他们来回撵那些个马的。当然,牧人养那些个狗,想来,也有些个是要那些个狗帮着看护马群的意思。但大黑子养着的这四条狗,主要是为了马场的安全。大黑子想,咱这狗那可是狼狗,虽说比不上小日本子关东军养豢的那些个军犬,受过啥军事训练,可也差不了许多。可这一大天下来,并没有听那些个饲养员说起过那些个狗。日本人再厉害,在马棚里把那头号种马挑出来,砍成了两截,是咋做到的呢?难不成,那日本人真就象人们寻常叫的那样,是鬼不成!那咋可能呢!想到这儿,他那已经有些个沉下来的心就再次奔腾起来。他最恨的就是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人!他想了想,把这个事儿交给了他的亲侄儿汪亮。汪亮脑袋瓜子好使,办事妥当,这事儿也就得交给他了!汪亮正好在村上,大黑让人把汪亮喊到了家里。

汪亮听了大黑子把养殖场头号种马被人砍成两截儿的事儿一说,着实吓了一跳,咋还有这事儿?待到大黑子说明了要他办的事儿,二话没说,一点儿也没耽搁,立马就去了那养殖场。到了养殖场,问,昨儿个晚上都谁当班儿?那帮子饲养员说,昨儿个晚上是老王和小许当班。王亮说,行。那谁,大柱子,你去!把他俩儿都给俺喊来,立马就到!那些个饲养员下晌儿才把那种马的尸首在岸边找了个地儿埋了,知道这事儿事关重大,一个个面面相觑,那个叫大柱子的饲养员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老王和小许喊到了养殖场。老王和小许气喘吁吁地到了养殖场的时候,天都黑了,汪亮让另外那两个值夜班的饲养员到外面凉快去,这屋就象审犯人似地问上了。一问方知,昨儿个,老王和小许闲来无事,喝了点儿酒,俩人儿都喝多了,并没有听到那群狗叫。汪亮又问,咋?一点儿也没听着?俩人儿摇头,一点儿也没听着。

汪亮把问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大黑子一说,大黑子觉得这个事儿有意思了。偏偏这边儿喝酒,那边儿就把俺那种马给砍了,真就这么巧?他琢磨来琢磨去,把那张黑脸拉得老长。突然问汪亮:

“亮儿,你那麻将馆,马场的那些个人还去不?”

汪亮知道,大黑子问的是小许。

大黑子会赚钱,也是一个看啥来钱就干啥的商人。大黑子知道赚钱不容易,因此把到手儿的钱搂得是死死的。他不打麻将,更不赌博,但他知道这麻将馆赌场里面的道道儿。常去麻将馆赌场的人,没有不输钱的,所谓赢都是一时的,那真正赢的主儿是开麻将馆赌场的东家。对于来麻将馆赌场玩的人来说,不管你谁输谁赢,那水子钱你是少交不得的!所谓水子钱,也就是麻将馆赌场的抽头儿。大黑子一看这麻将馆赌场来钱快,就跟捡钱似的,就也开了一家麻将馆。他觉得叫赌场有点儿太露骨。汪家铺虽说是锦阳市的城边子,但咋说也是乡下,那乡下人能有几个钱!而且赌场给人的印象终归不太好,因此就把自己个儿开的这个场子叫做麻将馆,其实干的也都是那些个赌钱的营生。

大黑子开了麻将馆,得找个人当店长。他选中了汪亮。这汪亮,名字叫汪亮,人长得也亮堂,办事儿也敞堂,他还有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大黑子开的麻将馆,挣的钱终归还是大黑子的,这是差不了的,那要是想让自己个儿在得着钱的同时,也想让别的啥人跟着得点儿,那首先想着的还得是跟自己个儿近的人。汪亮是自己个的亲侄儿,人又能干,就是他了!汪亮当店长,汪亮媳妇儿管钱,当会计,再找三两个小子,压场儿!

打麻将赌博是得有钱的,小许家没几个钱。按说,你没几个钱你还整啥麻将,整啥赌博!你整得起吗?是整不起,但隔三叉五地不整两把,闹心!

小许有点儿特殊。他家人口少,就他和他老妈。小许已经三十大几了,还是个光棍儿,也不知始于何时染上了爱打麻将的癖好。这打麻将赌博的癖好可是要命的,家里有多少钱能抗得住!别说你家还没几个钱!小许那老妈对自己个儿的儿子没招儿。他老爹活着的时候,做点儿小买卖,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小许的老爹没了,那就不比从前了。自己个儿得养老不说,小许还年轻,终归得娶媳妇,得过日子!小许自己个儿不琢磨自己个儿的事儿,小许的老妈就得替他琢磨。小许的老妈找到了大黑子,请大黑子给小许找个活儿干,要不就这样干呆着,那可真就得成天打麻将了,打来打去,没日没夜的,说不定连命都得打没了。大黑子念在都是一个村儿的份儿上,正赶上那蒙古马养殖场缺人手,就把小许安排在了那儿。养殖场缺不得人,那蒙古马可都是花钱买来的,要是让啥人给整出一匹去,损失可就大了!养殖场的饲养员是白天里四人一班,晚上俩人儿一班,必须得时时守在那儿,这也是大黑子把小许安排在那儿的原因之一。小许年青力壮,汪家铺象小许这样年青力壮,还愿意在这养殖场当饲养员的还真就不好找呢!当然,大黑子也有点儿要帮着小许的老妈扳着点儿小许的意思,让他没功夫去打麻将。那小许开始时还行,还象回事儿,等到对那养殖场熟了,对那养殖场里的活儿熟了,对那另几个饲养员也熟了,也就一年多的功夫,就又恢复了老样子,不但自己个儿不当班的时候打麻将,就是自己个儿当班的时候,也还时不时地缺岗。他老妈不给他钱,养殖场给他那点儿工钱那哪儿够他打麻将的!钱输没了就借,亲戚朋友,周边相熟的,都借遍了,几年下来,那拉下的饥荒可就不是小数了。拉饥荒是东北土话,就是欠债。

汪亮一听大黑子问的这个话,知道是大黑子对那小许起了疑心,你还别说,小许这一段儿还真就没少去打麻将。

“有啥不对的吗?”大黑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汪亮。

“不对的--也没啥不对的。”

“那这一段儿,去你那麻将馆的生人多不?”大黑子又问。

“多倒是不多--咝--”说到这儿,汪亮咝了一声。

大黑子就觉得汪亮今儿个这咋有点儿疑疑迟迟的,汪亮有这种状态的时候还真就不多。

“咋?亮儿,有啥不对?”

“啧,大爷,前段儿,咱这店里来了个女的,不知能不能跟俺那养殖场的事儿有啥刮扯。”

“女的?有多大岁数?”

“挺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那麻将打得才好呢!咱店里的那些个麻将痞子跟那女的比划了几天,没一个赢的!小许也跟着玩来的。”

“嗯?”大黑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但并不是看着汪亮。

第二十三章 技艺

大约就在那种马被人砍死前十多天的样子,汪家铺麻将馆的客人中多了一张新面孔,是个个子不高的年轻女人。那女人脸儿白净,细眉细眼儿,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打扮得有些个妖艳,穿着一件碎花旗袍,把那身条绷得溜紧,手里拿着个女人用的白色小包儿,手腕子上戴着的翡翠手镯,翠绿,少说也得值个几百大洋。那女人一进门,所有打麻将的,掷大点儿的,推牌九的,好象听到了谁下的命令,一齐放下了手中的活儿,齐刷刷地把那大小不一的眼睛望过去。好在那女人并不在意。那几个压场子的小子凑上前去,问,小姐,整点儿啥?打麻将!打上了麻将,有人问,小姐贵姓?姓苏。问的人连同听到的人都一齐愣在了那儿。要知道,在这赌钱的场合,是最忌讳说输这个字眼儿的,尽管,那女人说的“苏"字并不就是赌场上人们最忌讳的那个“输字"。愣了一会儿,也不好说啥,就还接着干手里的活儿。再问,啥哪儿人,以前是否常打麻将,这类的话儿,那回答的可就都是些个搪塞的话儿了。那女人刚来,只打低档的小麻将,打得也不咋的,一个劲儿地输。那些个成天泡在麻将馆里的麻将痞子一看,有戏!得在这女人身上捞点儿!那些个痞子还有没有啥别的想法,就没人知道了。有人开始窜笼那女人打大一点儿的。那女人有点儿不太情愿,面有难色,说,咱玩这玩艺儿也没几天,还整不太明白哪,净输了!还能玩大的?那几个麻将痞子说,唉呀!这有啥呀,都是个点子的事儿!换换桌儿,手气说不定就上来了!来来,玩!有啥呀!那几个痞子说的点子就是运气,同后面又说的手气是一回事儿。架不住那几个麻将痞子总窜笼,那女人就有点儿动了心,也有些个无奈,说,玩就玩吧!只是咱也不咋会玩,先比划比划,要是实在不行,咱就不玩了!唉呀小姐!玩不玩自愿!就是玩四圈儿,你说不玩都行!一般说来,麻将打起来就是八圈儿。一玩上手,那女人确实是个生手,玩几把输几把,玩几圈儿输几圈儿!真就随了她的姓!那女人想不玩了,可是又有点儿于心不甘,再比划!再比划,还是个输!几天下来,那女人输的也有几十个大洋了。那女人也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要说,你看自己个儿不行,愿赌服输,不玩不就得了!可她不!

这一天,小许不当班,又来麻将馆打麻将。这时的小许早就成了麻将痞子。小许打麻将有个特点,小的不打,大的不打,小的不过瘾,大的打不起,他知道自己个儿的兜里有多少钱!正巧,跟那年青女人凑到了一桌。这天,小许的点子好,一连胡了两把满贯,一把是自搂,一把是那年青女人给点的炮儿。这几天,小许与那年青女人虽然尚未在一起交过手,但已经在麻将馆里见过几次了,知道那女人在这麻将上是个啥也不是的玩艺儿,就动了心眼儿。说,唉呀!成天玩这小麻将,也真没啥意思,咱整点儿大的不行吗?那年青女人问,大的得多大?小许刚胡了两把满贯,云山雾罩,有点儿搂不住自己个儿了,就说,多大的都行啊!俺也别整太大的,一块的咋样?他说的一块,就是一个飞子一块大洋。那女人说,唉呀,那要是一块一个飞子,四圈下来,弄不好也得输个三十五十的!不行不行!太大!这还大?一个小子就说,小姐要是为难就算了!小许说,为啥难!不就是几十块钱嘛!那女人不做声,挺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咋想的,忽地就下了决心,说,行!那俺们就先整四圈儿试试!妥!四圈就四圈!头一回打这么大的麻将,那女人好不容易挨到四圈儿完事,只输了六七个大洋,挺高兴。你还别说,这回,小许赢了。明儿个再玩!第二天下来,还是输赢不大。那女人胆子大起来,言语上也有点儿不大在乎的样子。那两个小子就说,你看,没忽悠你吧!大小也差不厘儿!那女人点头。第三天头儿上,那两个小子说,俺们这两天打得难解难分,还挺对撇儿!今儿个,俺们整点儿大的不行吗?那女人说,这都不小了,还咋大?那两个小子说,这玩艺儿,没地儿说去!要是整大的,说不定你还能赢哪!那年青女人摇了一下头,说,别,别再大了!可挺了一会儿,却又问,那再大得多大?那俩小子其中的一个就说,俺整二块的,敢整不?另一个就说,谁不敢谁孙子!小许自知底儿薄,但想的是这时也不能让人家瞧不起俺哪!再说,这几天点子还行!就说,行!整就整!既有点儿装大充愣,又有点儿想碰碰运气,这才应了那句话,打肿脸充胖子。那女人到得这时,也不好再说啥了,四个人就整上了,二块钱一个飞子,那要是赶上不顺,一张牌打出去,那可就不是十块八块的事儿了!说来也是怪事,四圈下来,仨人输,一人赢。谁赢?那女人赢!那小许一人就输了好几十,输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那年青女人十多块。那女人说,没事儿没事儿,今儿个赶上俺点儿顺,你先欠着,明儿个,俺哥儿几个还整!那俩小子原本把这麻将馆的地都踩平了,哪吃过这亏!他们本以为,那女人赢了一回,就该撒手不干了,没想到那女人说,明儿个还整,心里想,小娘们,今儿个让你赢了一回,你还不知道自己个儿姓啥了!好!明儿个还整!看整不死你!那俩小子同小许本都是汪家铺人,等那女人一走,三个人在一块儿就合计上了,明儿个咋也不能再让这小娘们赢了!要说,那小娘们今儿个也不是咋啦,那点子也太顺了,但她总不能老顺吧!明儿个咱哥儿仨照应着点儿,一准赢她!那么的,明儿个,俺们往死里整她!一开打就张罗打大的,俺不打两元一个飞子的了,整五元的!吓也吓死她!

第二天,小许再加上那俩小子,早早就到了,可那女人却迟迟不见影儿,把个小许还有那俩小子急得是门里门外地蹿跶了好几回,心里也不知把那女人骂了有多少个个儿。真不是个玩艺!赢俩小钱儿就不敢玩了,吓尿裤子了!骒马上不了阵!可就在这时,那年轻女人却出现在了门口。这回手里没拿着她那个小白包,而是拎着个大了不少的黑皮包!一进门就嚷嚷,唉呀,对不起对不起!今儿个也不咋啦,等了半天才叫上车!咋?哥儿几个还等着哪?跟别人先玩着呗!那能行么!俺哥儿几个最讲信用,昨儿个不是说好了么!都等你半天了!唉!真对不住,那来吧!小许和那俩小子早等得脑门子上直冒火星子,摩拳擦掌就等着上阵了!就说,俺这两天玩得还挺合把,那么的吧!俺今儿个大点整行不?那女人一听,就沉下脸来,不是两块钱的吗?还咋大?别介,小姐,你也能看出来,俺都是实诚人,家都是这一左一右的,差不了!玩嘛,不就是图个痛快嘛!俺今儿个整五元的!那--有点儿太大了!唉呀小姐!大啥大!小许和那俩小子心想,今儿个咋也得让你掏出个三百二百的!他们估摸着,那黑皮包里咋说也得有个三四百个大洋。可这仨小子万万没想到,一开局就被那女人搂了个满贯!四圈下来,那女人少说也得赢个四百挂零!小许就有点儿怯阵了,想不玩了,那哪行!不是那女人不干,是另外那俩小子不干,眼睛都红了,说啥也不答应!小许想,自己个儿兜里本来就没多少钱,比不得那俩小子,要是硬撑着玩下去,那得输多少!真就有些个输不起了!那两个小子趁着歇场的空当儿,上茅厕,实际上是商量对策去了。因为他们的这一桌打得大,那些个打小麻将的,推牌九的,看大点儿的人,都停了手,围过来看热闹,这时,也都散了,也不知他们这桌是接着玩还是不玩。这时,那女人就低声问小许,老弟,你拿出去有多少?小许瞅了瞅那女人,说,也有一百了吧!那女人说,唉呀!可真不少!其实,俺也不想玩这么大,那两个大哥非要玩,正赶上俺今儿个点子好,对不住啊!小许心想,别他妈装犊子啦!有能耐,你别赢啊!那你还玩吗?那女人又问。小许一听这话,就有点儿来气,咋的,瞧不起俺是吧?嘴上却说,玩呗!看他俩还玩不?那女人说,他俩不说还玩吗?小许心里话,可别玩了,再玩,俺得把命撂这了!那女人瞅了瞅小许说,老弟,俺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俺眼下有个事儿,误在这儿了,要不哪有闲功夫成天打麻将!俺这个事儿是个麻烦事儿,这都有日子了,真把俺都急死了!咦--老弟,你不能帮帮俺吗?小许一听,心里骂了一句,操!刚打了两天麻将就想找人家儿办事儿!咦--她说啥来着?想让俺帮她办事儿?心里一下子就开了缝儿,心想,俺要是帮了她,说不定她也会帮俺呢!小许想的帮俺,当然是在钱上,输了这么多钱,那上哪儿弄去呀!

第二十四章 说事儿

那年轻女人一看小许的神态,就说,老弟,你看那样行不行,俺这个事儿是个事儿,但也不是啥大事儿,你要是肯帮俺,一定帮得上。这场子里人多,走,俺到门外说去。小许听了,也没言语,就跟着那女人到了门外,站在那麻将馆的牌子下面。那女人看四下里没人,就把她那皮包的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两摞大洋。说,老弟,这钱你先拿着,回头俺姐俩儿再说!那小许听了,一时竟然觉得是不是自己个儿的耳朵出了毛病。这!拿着拿着!要是那俩大哥一会儿还玩,你先拿这钱玩着,等到四圈儿下来,俺姐儿俩找个地儿喝点儿,再细唠!

那俩小子输了钱不服,哪肯轻意放手,可这时却没了影儿。等到这局儿再恢复起来,那已经是半个钟头以后了。为啥挺了这么长时间?那俩小子害怕再输,别输净了手,那要是净了手,那么多人在围观看热闹,可就砢碜死了!俺可都是有钱人!就都想辙弄钱去了。这回小许手里有了钱,底气就比先前足了一些个。还好,又是四圈儿下来,还是那女人赢,但小许和那俩小子也并未大输,每人也就输了有三五十。那俩小子琢磨,就凭俺成天在这麻将馆里混,竟然能输成这样,那咋可能呢!一定是这小娘们耍赖,做了手脚。俩小子有了这想法,就一门心思想抓那女人的把柄,把柄没抓着,反倒分了心,那可就只有输的分儿了。

牌局散了伙儿,那女人并没有马上离开,坐在这边看看那些个打麻将的,凑到那边看看那些个掷大点儿的,时不时地用眼睛瞟着刚才跟他打麻将的那俩小子。那俩小子本就是麻将痞子,成天在麻将馆里泡着,不打麻将,也在那麻将馆里混,反正吃饭喝水上茅厕都不花钱!输了钱,本想约那女人明儿个再玩,可也有点儿怯阵了。到了这时,他们意识到自己个儿是遇到那赌场上的高手了!他们回过味儿了,知道是让那女人给耍了。那女人先前的输实际上是装出来的,是设的套儿,就在那儿等着套他们呢!谁让他们傻了巴叽地往那套里钻呢!愿赌服输,认了吧!再玩下去,连老婆孩子都得输了!表面上看,这俩小子是在看打牌,实际上也是在偷偷地瞄着那女人。那女人等了半天,也没看出那俩小子有要走的意思,就趁那俩小子没注意的功夫,向小许使了个眼色,自己个儿拎着黑皮包就出了门。小许当然知道那女人的意思,并没有马上跟出去,还是象没事儿似地看着那些个麻将桌上的人打麻将。约摸过了有十来分钟,小许这才晃晃当当地从麻将馆里逛出去,向汪家铺街里走去。到了街里的拐角儿,那女人正站在那儿等着他。俩人儿也不说话,一前一后地向锦阳城里的方向走过去。走了没多远,正巧有个载人的板车过来,俩人叫停了车,就一前一后地坐了上去。

俩人儿在锦阳市繁华的东马路下了车,走进了街口的一家酒馆。在靠窗子的一张小桌边坐下来,点了几样菜,要了一瓶白酒。尽管一男一女,但都是年轻人,那得喝白的!几天的麻将打下来,那女人和小许也就算是熟人了,比熟人更深一层的,就是俩人成了赌友!现如今,这社会上哪一类的朋友都有,啥样儿的朋友都有,赌友算是其中一类,其中一样儿。就是到了这时,俩人儿也就只知道对方的姓,他姓许,她姓苏,别的一概不知!小许的姓肯定是真的,那女人的姓是不是真的,那就不知道了!俩人儿先干了三盅见面酒后,那女人说话了。她问,老弟,你打麻将有几年了?小许岁数不大,可这麻将打得可是有年头儿了。有几年了!噢,怨不得呢!俺看你打得可比那两个大哥强多了!小许心里说,可别扯了!就说,唉呀!也就是玩玩还行!要是赶上点子不好,那就难说了!那女人笑了笑,说,老弟,在一堆儿玩了这几天,俺一看,俺姐俩儿挺投缘,俺愿意交你这个朋友!闲唠嗑儿说话,你这麻将,老弟,可别怪俺嘴冷,你现在还没摸着套路,等啥时倒出功夫,俺姐俩在一起唠唠,你就明白了!那小许一听,有点儿不服,心想,你不就是这两天赢俩钱儿嘛!嘚瑟啥!可转念一想,你还别说,那要是能把这小娘们那两下子学来,可就妥了!就说,小姐,真的啊?那女人说,老弟,以后你就叫俺姐,可别叫小姐了。小许一听,高兴起来,妥!那以后,俺可就管你叫姐了啊!那啥时,你有功夫,俺跟你学学!那妥!说着话,小许想,这小娘们说有事儿要俺帮忙,她咋不说呢?人家要是不用俺帮忙,俺拿了人家两摞大洋,那算咋回事儿呀!就问,姐,你说有啥事儿想让俺帮着来的?啊!老弟,俺是有个事儿,啧,这个事儿,你要是能帮姐呢,你就帮,你要是不能帮姐呢,就算了。姐你说!只要俺能帮的,那没的说!那女人瞅了瞅小许,把那酒瓶子拿起来,给俩人儿的酒盅里倒了酒,说,俺姐儿俩今儿个也不多喝了。老弟,你看,俺姐俩虽说在一起也玩了几天了,但毕竟是才认识。这才认识就让老弟帮忙,真是不好意思!小许说,唉呀!姐,这是俺姐俩儿有缘!那女人瞅了瞅小许,又朝周边扫视了一回,这才凑近小许的头,低声说,老弟,你玩了这么些个年的麻将,赢了输了?这小许是个急性子,心里想,这小娘们你瞅打麻将行,可这说话办事儿也太磨叽了!就大声说,那还能赢!说过,也觉得自己个儿的声儿有些个高了,就又放低了声音说,别提了,那可输大了!那,能有多少?听那女人问出这话,小许心想,咋?你还能替咱补上是咋的!就说,俺自己个儿的钱就不用说了,光欠人家别人的就有几百了!那女人一听,眨了一下眼睛,说,唉呀!可真是不少!又瞅着小许低声说,老弟,俺这个事儿,你要是帮俺办成了,才刚俺给你的不算,俺再给你凑点儿,把你欠旁人的,再加上你自己个儿输的,一齐给你补上,你看行不?那小许一听,眼睛立马就有点儿直了,端着酒盅的手抖了一下子,就停在了半空。愣怔了半天,说,姐,这你可外道了啊!那哪好!那女人说,这个事儿吧,俺也是没招儿!是俺一个朋友的事儿。俺那朋友!虽说也是个女的,那可是绝对仗义!要是没俺那朋友,也没俺今儿个!唉呀!俺就不细说了,等到啥时有了闲功夫,俺再跟老弟细唠!朋友对俺够意思,朋友有了难事儿,俺能在旁瞅着嘛!这事儿俺就给揽过来了!可回过头一琢磨,俺有那个心,可俺实在是办不了啊!真是愁死俺了!姐!啥事儿,你说!看俺能不能帮你!算了算了,这事儿你办是能办,但俺也怕你别为这事儿再担上点儿啥,那可就不好了!来,不说了!喝酒!到了这时,小许有些个着急起来了,说,姐!你看你这人!到底啥事儿!唉呀!老弟--行!那姐就跟你说了吧!但有一样儿,你要是有啥难处,这事儿就当姐没说!小许瞪着一双已经有点儿红了的眼睛,死盯盯地瞅着那女人,没事啊!姐!你说!那女人瞅了瞅小许,又朝四周瞄瞄,说,老弟!那,姐这事儿可就拜托老弟了!老弟,俺汪家铺是不是有个蒙古马养殖场?有!那马有没有丢的时候?没有!小许说。还丢?那马场是一丈来高的木桩上缠着铁丝围着,还有一群狼狗,你生人还想近前?再说,还有俺们一群活人哪!说着就有些个疑惑,咋?这小娘们的朋友是想偷马是咋的?那她这么有钱,她那朋友想来也应该是个有钱人,看上了哪匹马,买下来就是了,干啥还要偷啊?那女人听了小许的回答,半天没言语,好一会儿,这才象醒过神儿了似的,定定地瞅着小许,接着就是摇头。老弟,真要是象你说的那样儿,生人近前都不行,那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把那马场里的马整死一匹--。这话一出,小许被惊得是目瞪口呆,一时竟动弹不得!

第二十五章 上钩

等发现了自己个儿有点儿失态,小许就想去端面前的酒盅,可手有点儿不太听使唤,抖得厉害!他只好把另一只手也伸出去,那么又厚又大的手,得两只一齐伸出去才能端住那酒盅!他把那端起的酒盅送到自己个儿的嘴边,又停下了,接着把那酒盅放回到桌子上,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看那女人,只是盯着自己个儿眼前的酒盅。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珠儿开始在眼框里慢慢地轻轻地一左一右地来回游荡。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个啥人哪!她到底想干啥!等到那五雷轰顶般的感觉一过,他立马就想起了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答应,除了已经给了他的钱之外,还要帮他还清饥荒,补足这几年自己个儿输掉的钱!那拢共可是几百大洋哪!这个念头在他的脑袋里一出现,那他心里想着的事儿可就只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儿了!小许说,姐,咋?你那朋友想把俺那马场里的马整死一匹?那女人点了一下头。顿了一会儿,说,老弟,才刚你说了,生人近前都不行,那要是熟人呢?就是那养殖场里的人呢?那女人说过了这话,就让眼珠儿一动不动地盯住小许。其实,那女人从开始说事儿就一直在观察着小许的反应,看到小许的反应先是有点儿激烈,但还不是太激烈,接着很快就有点儿平静了,知道自己个儿说的话,坐在对面的这小子是听明白了,是她许诺的钱左右了这小子的脑袋,几百个大洋已经足以让这小子动心!

到了这时,小许意识到,这女人能找上自己个儿,绝不是冒蒙儿碰巧儿,而是对他干的是个啥行当是清楚楚儿的,一定是知道他就是那蒙古马养殖场的人,是个喂马的了!管她呢!知道就知道!反正也就这么个事儿了!这样想着,说,咝--姐!这么大的事儿,姐能跟老弟说,这是信得着老弟!但这个事儿你也知道,这可不是一般般的事儿!这个事儿--咝--。小许说到这儿就不说了,只是摇头。已经到了这时,小许也没忘了要抻一抻,还要端端架儿。半天,那女人和小许都没有吱声,就那样默默地坐着。小许有点儿不明白,这小娘们的朋友干吗要整死一匹马呢?不会是想吃马肉吧?想尝尝刚杀的新鲜马肉?那你有钱,管他贵贱!买回一匹去,杀了不就结了!省得还得费劲拔力地扯这犊子!不象!还啥不象!肯定不对!肯定是大黑子得罪了啥人,人家要收拾他!整死他一匹马,让他破点儿财?可让人家破了财,你自己个儿也没赚着啊!心里这么琢磨着,就问,那,姐,你那朋友这是为啥呀?老弟!俺也别管她为啥了,她肯定是遇到了啥事儿。俺那朋友跟俺说时,俺也想这是为啥,可又一想,俺可别问,省得惹得人家懊糟!那是!可?老弟!那你能不能帮姐想想辙?想辙--,小许真想不出辙!这事儿,这可不是一般般的事儿!并不是才刚这女人说的小事儿!这时,那女人又说话了!老弟,俺姐儿俩一见面,俺就觉得你这人实在,是个准诚人!这事儿,姐就拜托你了不行吗?那小许一听就又咝了一声。咝--啧!这个事儿,确实难办!姐,就是老弟想帮你,说实在的,俺还真就不知道那得咋帮。姐,你要是真想帮你那个朋友,那你得好好琢磨琢磨咋整!那女人一听小许说出这个话来,知道这小子是有意思了,就看着小许说,办法是有,但这个事儿,老弟,你可得想好喽!你要是真能帮姐,说准了,姐答应你的事儿绝不会秃噜扣!俺现在就给你拿一百,算是这个事儿的定钱,剩下的还缺多少,事成另付!这女人说出啥定钱,啥另付这些个话儿来,这可就不是求人帮忙做事儿了,而是两下做买卖了!小许当然听得明白,但他此时的心里全都被那几百个大洋占着哪!只是他的脑袋还算没有完全糊涂。说,行!只是你得跟咱说说,那得咋整!小许说这话,那要是按照官话说,那就是得咋操作!那女人说,老弟,这事儿你也不用着急,你再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啥好招儿!要是俺想呢,得这么办!接下来,那女人就把咋样把跟小许一起当班的儿人拢起来喝酒,再把养殖场里的那几条狼狗弄迷糊,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到得这时,小许想,果不其然,这小娘们对自己个儿是个干啥的是一清二楚!那女人看小许已经听明白了,也记住了,就又说,老弟!还有一样儿,俺那朋友特意跟俺说,得整死养殖场里那头号种马!小许一听这话,心里立时又是一惊!同时还老大不舒服。这是啥事儿!开始时不说,半截子才说出来!就是做买卖也没有这么做的!那头号种马可不是一般的马!那在大黑子的心目中不说就是祖宗也跟祖宗相仿,就差供着了!小许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动摇了一下子,但想必是眼前又出现了那几百块大洋!一琢磨,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答应了,跟人家都说行了,再变卦那不仗义!不过,这整死头号种马可跟整死别的马不同,价码是不是得变变,得往上提提!到了这时,俺也就只得黑下脸了!他想,这,不能怪俺!他叽哩咕噜地说出了一大堆那匹种马咋咋好咋咋重要的话儿。那女人听得明白,瞅了小许一会儿,说,老弟,这事儿,怪姐没说明白。姐也不让老弟为难。整死那种马不用老弟动手,你只要把那个跟你同班的人和那几条狗弄迷糊就算完活儿,剩下的事儿,老弟你就不用管了!听了这话,小许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可是他没想到的!将来就是说起来,这马毕竟不是俺小许整死的!就不再言语。那女人看事儿已经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多说,从她那黑皮包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递给小许。小许想拿在眼前细细地瞧一瞧看一看,被那女人止住了。那女人说,老弟,这个小瓶儿,你可千万要收好!全指着它干活儿呢!那,这个事儿就拜托老弟了!俺姐俩儿能成为朋友,真是缘分!俺现在就给你一百,事成之后,剩下的一准儿差不了你的!那女人说着,看看周围并没有啥人注意他们,就又拉开自己个儿那皮包的拉链儿,从里面一摞一摞地数出一百个大洋来。告诉小许,从今儿个算起,第四天的晚上,照才刚咱姐俩儿说定的办。说着,就站起身说,老弟!姐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说着,就走到酒馆柜上结了帐,出了门。小许送到门口,还想送出门去,那女人说,老弟!就到这!小许站在门口,看着那女人出了门,一头扎进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见了。

送走了那女人,小许自己个儿又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用魂不守舍,忐忑不安,七上八下那些个词儿来形容这时的小许是再合适不过了。要说,这小许不知道自己个儿在做啥吗?他当然知道,他对自己个儿答应帮人家做的事儿是咋个事儿那是清楚楚儿的。他帮人家整死大黑子养殖场里的头号种马,那大黑子一旦知道是他搭了手儿,肯定是不会轻饶他的,会不会整死他,就象他帮人家整死种马那样整死他,这都是不好说的事儿!他这不是在玩命吗?要说,大黑子对他小许也算不薄,他就一点儿不念人家的好吗?他这么做对得住人家吗?小许想,大黑子对俺确实不错,俺这么做确实对不住人家!到了这时,小许多多少少在心里有些个后悔。后悔咋办,不干了,把钱退回去?可那小娘们都走了,上哪儿找她去呀!再说,那小娘们肯定不是一般人,现在要想变卦还能不能行?更何况,你要是说你不干了,那几百个大洋可一下子就没了!他想到了他欠人家钱的那些个主儿,那些个主儿如狼似虎的眼神!他欠下的饥荒有的可是高利贷哪!再这么混几年,那得欠多少的饥荒!还能不能有头儿!就在前天,他欠人家钱的高大头的媳妇儿,那个外号叫做大嘴叉子的骚娘们,就在汪家铺大街上拽着他的脖领子讨债要钱,就差搔他了!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这样想着,任啥乱七八糟的事儿都一股脑儿地出现在了小许的脑袋里。不就是一匹马嘛!逼养的!爱咋咋的!干!

第二十六章 万劫不复

小许帮着那年轻女人砍死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那头号种马是在与那年轻女人分手后的第四天深夜。

天气晴朗,一弯上弦月明亮地在天上挂着,除了养殖场南面的海岸悬崖下的海浪照样拍击着崖壁发出的轰鸣,再也听不到啥别的声音了,仿佛一切都已进入了梦乡。

这时,养殖场西北角那三间简易房里,灯还在亮着。早上接班的时候,小许从汪家铺正街的小店儿里买了点儿猪头肉粉肠之类,傍晚时分,他和老王接了班,喂了马,收拾妥当,就又在简易房外间的灶上鼓捣着炒了俩菜,把屋子地当间桌子上的破东烂西往旁处挪了挪,倒上已经烫得热热的酒,俩人就喝上了。养殖场地处偏僻,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偶尔有些个闲着无事,蹓跶着过来看海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这儿来,也就是顺带着瞧一瞧看一看,再就是那些个给自家养的马配种的,也有些个打算买马的人过来,那都得是隔三差五儿的,象这大晚上的是不会有啥人来的。就是有啥人来,也不用担心,养着的那些个狼狗,就是稍微有点儿啥动静,早就汪汪地叫上了。小许和老王是一副架儿,俩人儿很合得来,象今儿个这样儿,动不动就坐在一块儿整两盅的时候还真就不少。俩人儿一边喝着,一边扯点儿闲篇儿。老王家里就俩姑娘,也都出门了,没啥太多拖累,自己个儿在这养殖场里,挣点儿工钱,老伴又是个挺贤慧的人,日子过得也还说得过去。老王虽说在酒上是好这口的,但毕竟年岁大了一些个,只喝了几小盅,就感到有些个迷糊。小许见状,就说,王大哥,你这也不行啊!这才几盅酒!说着就走到外屋把一块浸湿了的毛巾递给老王,让他擦擦脸,精神精神。那凉丝丝的毛巾一抹在脸上,很是舒服,俩人就又喝了两盅,可这两盅下肚,那老王可就真不行了,嘴上说着,真是岁数不饶人哪!一转眼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小许推了推老王,说,王大哥,你也真是不行!说着就把那老王连抻带拽地弄到炕上他自己个儿的被窝儿上睡去了。小许看了看老王,真就是人事不醒,放了心,从自己个儿的被窝儿旁拿起了手电筒,走出了简易房,来到了东山墙,场子里养着的那四条狼狗都蹲在那儿呢!那些个狼狗是精灵之物,它能通过声音辨别安全与危险。一听小许走过来的脚步声,知道是安全的,但也还是一齐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走过来的小许,以为是又来给它们喂食儿,虽然觉得时候不太对,但还是高兴地站着朝小许迎过来,亲热地朝小许狺狺地叫着。可只跑了几步,就被拴着它们的铁链子拽住了。小许走上前去,蹲在那几条狗的面前,把手伸出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那几条狗有的站在那儿,朝远处看了看,有的索性就又趴了下来,被小许抚摸着的,亲热地把自己个儿的头在小许的手上来回地扭动磨蹭,嘴里哼哼地发出了亲昵撒欢儿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小许一边跟那几条狼狗说着话儿,一边仄歪着身子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玻璃瓶子,又掏出了块毛巾,把那小瓶儿的胶皮盖子揭下来,把里面的水儿往毛巾上洒了一些个,伸过手去,轻轻地摩挲的一条狗的头和脖子,然后用左手把那狗的脖子搂住,伸出右手,用那块沾湿了的毛巾给那狗来回地擦脸。那狗有点儿不太情愿,但还是高兴地又想把自个儿的头躲开,又有点儿留恋小许的抚摸。很快,那狗的周身就有些个不太协调,接着就趴在了地上,再接下来,就昏睡过去了。如是者三,小许逐一地把那几条狗全数迷倒在了地上。完活儿,小许站起身来,打开手电筒,向北面晃了三晃,然后,关掉了手电,就站在那大山墙的阴影里。约摸有个十来分钟的样子,就有一辆小轿车顺着汪家铺村前通向这养殖场的土路开过来。那车发出的声音很小,几乎就湮没在那远处海浪拍击悬崖发出的轰然声响里。车开到距简易房有个五十来米的地儿,并没有近前,而是停在了那儿,关掉了大灯。因为关了灯,也是因为远,小许影影绰绰地看到有个人从车里闪出来,也就一瞬间,那人已经到了近前。小许一看,委实吓了一跳。那人穿着一身黑衣,个头儿不高,从身量和动作姿势上看,有点儿象是前几天与他在小酒馆里喝酒的那个年轻女人!尽管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但小许真真就没有想到,那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能干得了这活儿!而且还是一个人!那也别管是谁啦!小许转过头,朝马棚那边儿走过去,等到了距那马棚有个十几米远的地儿,站下来,朝那种马的马棚指了指,就站在了那儿。那黑衣人走过来,到了小许的身边。头一个,白脑门儿的那个!小许低声说。那黑衣人没有接茬儿,说了句,现在不能给你。果然是那女人!那女人说完就朝那马棚走过去。那头号种马因为金贵,是单养着的。

小许是个精明人。他知道,这些个人一般是不会差事儿的。那年青女人说的现在不能给你,当然说的是钱啦!这实在是为他好。那万一明儿个早上,人们一看头号种马被人砍死了,怀疑上了他,搜搜他的身或是行李啥的,那不是一搜一个准儿!

小许折回屋,老王还在悄无声息地昏睡。小许在桌前坐下来,把桌上剩下的小半瓶白酒一仰脖儿全倒进了自己个儿的嘴里,他并没有吃菜,就坐在那儿,等着那喝下去的酒在他的肠胃里发生反应。过了一会儿,酒劲儿上来了,胃相当难受,但他并不起来到外面去。他吐了,哗啦啦地,就吐在了自己个儿的脚下,接着他就昏睡过去了。

老王是个有酒量的人,下半夜就稀里糊涂地醒过来,朝窗外看了看,漆黑一片,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才两点多一点儿,天色还早。屋子里气味难闻,可他实在懒得动弹,就又迷糊了过去。岁数大的人觉少,睡了一会儿,很快就又醒过来,睁开眼,这才想起和小许俩人喝酒的事儿,起身一看,那小许趴在桌上睡得死死的,就起来想喊小许到炕上睡,这才看见那小许吐得是满地都是!好不容易把小许弄到炕上躺下,自己个儿赶紧把那屋子里老老实实地好好地收拾了一顿。看看天儿也不早了,都亮了半天了,就又准备那些个马料。这时,小许也醒过来了,老王就又督促着小许简单地洗嗽了一下,俩人儿就拎着那装着马料的大桶一先一后地向那一溜一溜的马棚走过去。

有句话不是说嘛,人都会犯错,但有的错可以犯,有的错不能犯。有的错犯了可以改正,有的错犯了没有法子改正,因为已经没有了改正的机会。犯错不要犯致命的错。按说,小许帮着那年轻女人砍死了养殖场那头号种马,这个错也并不能说就是致命的,因此,也可以说,应该还是有机会改正的。但细细琢磨起来,那哪还能有改正的机会!一个为了钱就可以啥事儿都干的人,心已经坏了!如果说,小许答应了那年轻女人后能够悬崖勒马,那他或许还有改正的机会,那说明他的人性尚未完全泯灭,心还没有彻底坏。一旦付诸行动,小许可就没有改正的机会了,他已经跌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二十七章 下手

大黑子是个有抻头儿的人,头号种马被人家砍成了两截儿,他并没有声张,也没有报案。还报啥案

!在这关东洲,那啥警察局都是日本人管着哪!往轻了说,报案等于闹着玩儿,往重了说,就是死亡游戏!这个时候报案,查不出真凶不说,还有可能招来更大的祸害!那可就不一定只是砍死一匹种马的事儿了!按说,大黑子跑江湖多年,风里雨里的,那也是过来人,出了这样的事儿,咋?就这么的啦?可这一次这事儿确实不同以往,大黑子平生头一磨儿有了恐怖的感觉!以前有过多少回心惊胆颤的时候,也记不清了,可那都算不上恐怖!大黑子并没有服输,对他来说,冤有头债有主,他,大黑子,咋会被吓住呢?还是那句话,让你打死也不能让你吓死!在他的心目中,这个事儿就是日本人干的!但他觉得那小日本子再能耐,也不会真的就是鬼托生的!那养殖场里一帮子人不说,还有一群狼狗哪!可偏偏那人喝多了酒,那群狼狗就没有一条叫的。怪!实在是怪!俺倒要看看你个小日本子接下来还有啥招法!你个逼养的!

大黑子当村长多年不说,从打生下地儿就是汪家铺人,对汪家铺那是相当地熟悉!谁谁谁咋回事儿,谁谁家咋回事儿,那是清楚楚儿的。他琢磨,这事儿是日本人干的,那跑不了,但这并不等于跟俺这边儿的人就没啥关系了。小日本子能在那黑灯瞎火的夜里,悄无声息地把那头号种马从好几匹种马中挑出来砍死,如果没有啥人从里面指点搭手儿,那咋可能呢?尽管那头号种马是单养着的!俗话说得好,没有内奸引不来外鬼,这世上的好多事儿可都是内外勾连才发生的!那天晚上当班的是小许和老王。这俩人那他是清楚楚儿的。这事儿对老王来说,那不可能!说点儿不好听的话,你要是让他老实巴交地干点儿活儿,那还行,你要是让他干点儿啥有道道儿的事儿,那是绝对不行。老王不行,剩下的可就只有小许了!大黑子从汪亮嘴里知道,那天晚上,这俩人儿都喝多了,而且不是一般地多,喝得是人事儿不醒,不醒到啥也没听着!这咋可能呢!你要说,听到了那狼狗叫,但因为喝多了,大意了,啧!那也不可能啊!那马也是有灵性的,深更半夜地见到了生人,那也是要有些个动静儿的!你就喝了再多的酒,也不至于一点儿啥声儿听不着啊!又是狼狗的动静儿,又是马的动静儿,你就是喝多了,动弹不了了,那也不至于脑袋里一点儿影儿也没留下呀!

小许家就小许和他老妈俩人儿,小许到这蒙古马养殖场来干活儿,还是小许的老妈找的他大黑子。不报恩也就罢了,这咋还--?不会!可一瞬间,他忽地想起,小许有爱打麻将的嗜好。这才把汪亮找来问了一下子。他原以为,是不是那小许又不在岗,偷着去打麻将了,就剩一个老王。老王岁数大,万一睡迷糊了,误了事儿,倒是有可能的。可一听汪亮从那养殖场回来说,那晚小许和老王都在喝酒,都喝多了,那就是说,小许是不可能不在岗去打麻将的了!但他知道,小许这些个年打麻将可是输了不少钱,就是眼下,也还是拉着一屁股的饥荒!想到这儿,大黑子的脑袋里就不能不出现他那麻将馆。

听汪亮说,那年轻女人赢了不少钱,大黑子就把自己个儿的眉头拧到了一处。说,那,她是做鬼儿了吧!大黑子说的做鬼儿,是这地儿的土话,就是玩赖,耍诈,赌局上叫做出老千。汪亮摇头。说,他们打大麻将那两天,总是围着一帮子人看热闹,那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是些个麻将痞子,她要是做鬼儿,早露馅了!开头儿,俺没在场,可后来俺也过去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有啥不对路的地场儿!那女的麻将打得确实是好,哪张牌该打,哪张牌该留,那可真就是给你算得到到儿的!不说是出神入化也差不多!可这两天可就没见着那女的了!俺还想,她是不是赢了钱就蹽了!大爷你这一问,还真让咱想起个事儿。他们玩大麻将那天,翠兰晚上跟俺说,她看到那女的跟马场喂马的那个小许在俺麻将馆的门外牌子下面说了半天的话儿,好象有点儿背人似的。背人这个词儿也是当地土话,就是背着人,防备人,干的啥事儿说的啥话不想让人知道的意思。翠兰是王亮的媳妇儿。翠兰说,她当时正在屋里旁侧擦玻璃,只是看到了那个女的和小许在一起说话儿,说的是啥就不知道了。那女的长的啥样儿?大黑子问。个头儿不高,白净面皮,细眉细眼儿,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那你看,那女的到底是个啥人哪?王亮摇了摇头,说,从那女的打麻将的手法上看,那女的可不是一般的麻人,那麻将让她打得是太顺手了!王亮说的这句话的意思,要是按标准北方官话来说,应该就是洗练顺畅!王亮又说,俺觉得,这些个还是次要,主要是那个女的脑袋瓜子特别好使,非常冷静,胆子也大。一般的麻人,一打上麻将,个个红头胀脸,眼珠子都是红的,可这女的始终是一个脸色儿,啥事儿没有!大黑子听得王亮这样说,心里琢磨,这些个事儿,可就不是练出来的了,大半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大黑子断定,这女的很有可能跟小许扯上了关系,那要是跟小许扯上了关系,很有可能就跟那种马被人砍成两截儿的事儿扯上关系。大黑子想到这一层,心里就恨恨地骂了一句,操!就凭俺大黑子,整不明白你这点儿破事儿!你个逼养的!

大约过了有十来天的样子,大黑子的蒙古马养殖场又出了事儿,这次出事儿的不是马,而是人。饲养员小许失踪了。又过了两天,人们找到了小许,可那小许已经摔死在了那蒙古马养殖场边儿上的海岸悬崖下面。

第二十八章 连环案

小许两天没回家,小许的老妈着起急来,就村里村外地找,找了养殖场,找了麻将馆,都是那些个小许经常出没的地儿,没找着。就去找大黑子,大黑子是汪家铺的村长啊!大黑子一听,心里就忽悠地一下子。琢磨,坏了!俺要找这小子算帐,还没动手,这小子咋就没了呢?不管咋回事儿,人还得找啊!就张罗着村上的人,撒开了四下里找,足足找了两天,啥七大姑八大姨,亲戚朋友都问遍了,也没个影儿。第三天头儿上,有人在养殖场上面海岸的悬崖下找着了小许的尸首,就在海边大大小小的石头中间,在养殖场对着的悬崖东侧。最初找小许的时候,人们也朝那悬崖下面看着来的,那悬崖下平时也就一二尺左右的水深,长潮时那水可就深了。也不知为啥,最初愣是没看见!小许的尸首叫海水泡得都鼓鼓囊囊的了。想来是从那崖上掉了下去,脸已经在那崖下的岩石上摔扁了,身上的骨头都摔碎了。

大黑子大致知道了小许失踪前的情况。锦阳这地儿整片儿都在海边儿上,赶上个台风啥的,那雨都大得吓人。小许失踪的那天夜里,正赶上下大雨。雨正大的时候,小许忽然起身说要撒尿。老王正睡得个稀里糊涂,干了一天的活儿,那么大的雨也没耽误他睡觉!有个情况老王是记得的。小许出去时,那些个狼狗并没有叫,可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老王却仿佛听到那些个狼狗的叫声,而且叫得还挺凶。老王当时还想,这小子,下这么大的雨,撒完尿就赶紧回来得了,咋还把那些个狗搅和得嗷嗷直叫!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想起那场子里的头号种马刚被人砍死没几天,一下子就精神了!赶紧起身,一下子打开那简易房的房门,那大雨哗地一下子就泼到屋子里来了。老王望着下着大雨的屋外,哪还敢走到屋外去,就站在那简易房的门口朝外面看,那外面大雨象瓢泼水一样,哪里还有小许!这半夜三更,满天的雨,小许能去哪儿呢?想起那头号种马被人砍死的惨象,老王害怕起来,把那简易房的门关严,从里面拴住,就那样蜷着身子,窝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一直挨到天亮。到了天亮,小许也没回来。老王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吃宽心丸儿,没事儿,这小子一定是趁着雨天又去打麻将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也知道,这话多多少少有点儿是在骗自己个儿。小许是有这个毛病,爱赌钱,打起麻将来没白天没黑夜的,仗着老王好说话,隔三差五地就一整整半夜。但有一样儿,小许每回在班上去打麻将时,都是打招呼的,跟老王说一声。可这回顶着大雨出去的不说,还没打招呼,有点儿不同寻常。老王甚至还想,这小子,这也不想往好上整了!这么大的雨也没耽误他玩!没招儿,自己个儿喂了马,收拾妥当,跟白班的饲养员交了班,就回到了村里。他本想到小许家跟小许的老妈说一声,但一想,不妥。那小许要是回头知道了,不得说俺是到他家里去告他的状啊!把咱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那俺扯不扯!他回了家。等第二天早上,轮到老王和小许值白班。白班是四个人,老王和另外两个饲养员都到了,可就是不见小许,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老王想,这小子,这是咋啦?你要是有啥事儿,倒是说一声儿啊,这也不吱个声!一想不行!跟那两个饲养员说了一声就回了村,直接去了小许家。小许的老妈一听,开始还没在意,说,没在家呀,昨天就没回来,这个犊子,是不是又上哪儿玩去了!看来,这小子整夜不回家也是常事儿,连他老妈都习惯了!小许的老妈还挺过意不去,说,他王大哥,你可得多担待点!老王这时可就着起急来,说,婶儿,不是,前儿个夜里,小许就不在班上了!小许的老妈一听这话,立马就杵在了那儿。老王扔下了小许的老妈,直接就去找了大黑子,老王前脚到,小许的老妈后脚也到了。大黑子硬撑着,粗声大气地说,咋?这小子两天没着影啦?这他妈也不是个事儿了!赶紧给俺找!找着他了俺也不用他了,叫他妈滚蛋!

小许一死,这大黑子先是把牙咬得是咯嘣山响!恨不能立马就去跟那小日本子拼个你死我活!可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心里就有些个害怕了。这前几天,刚把俺的头号种马分了尸,这又杀了俺的人,再这么整下去,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俺了!他让汪亮把汪春喊回了家,商量对策。汪春在东北军部队上,家里这边又是死马又是死人的,他还一点儿也不知道。大黑子给儿子下了死命令,必须回家一趟。他跟汪亮交待说,你就说,你大爷要死啦!汪亮的大爷就是大黑子,也就是汪春的爹啦!汪春第二天就回了家。

汪春回到家,听大黑子把这前前后后的事儿一说,琢磨,这事儿明明白白就是日本人干的,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但象俺爹这些个乡下人恐怕还不明白,这只是个开始。再这样耗下去,那日本人说不定会整出啥事儿来,会不会直接对俺爹下手都不好说。但也还是有点儿不太明白,日本人要是看好了这养殖场,直接拿去不就得了,干啥还要费这劲!那日本人说得明白,是要他爹扩大饲养,估计是那日本人自己个儿养不好这些个蒙古马,还想用爹和养殖场里的那些个人。要是硬把爹和那些个人弄去给他养马,就怕这些个中国人不好好给他养,糊弄他,而且目前并没有真正同中国开战,这里还有个国际影响问题。那他要扩大蒙古马的养殖规模,当然就是想要更多的马了,那他要那么多的马干啥呢?吃肉?开垦?打仗?这样想下来,做战马的可能性就要更大一些个。日本本土出产的马做战马不是更好吗?那大洋马又高又大,干啥还要这蒙古马做战马呢?事实是,日本由于是个岛国,资源匮乏,那本土出产的马是满足不了他们应对未来战争的需要的,况且蒙古马又是世界知名马种。汪春想到这里,心里一下子就豁亮了。他想,眼下,要想不答应那日本人,肯定是不行的,不如先答应了他,而后再做他图。何必跟他在那儿死磕呢?日本人对俺这个国家,那可是早就盯盯地看着哪!看俺是回事儿,早就存了心,只是现在要想一下子拿过去还有点儿火候未到,这才想法子在慢慢地片俺!汪春心里想的片,这个词儿也是东北这旮哒的土话,片就是割,用刀一片儿一片儿地割的意思。明知道是日本人干的,但你并没有真凭实据,眼下,这关东洲是日本人的租借地,司法这套事儿都是日本人那一套,都是日本人说了算,你要打官司那不是扯淡嘛!俺爹毕竟就是个老百姓,在这些个事儿上,你个老百姓还能咋?倒不如顺水推舟。日本人就是抢,这个时候,也还是得装一装。说点儿实在话,日本人就是硬要,你不也得给呀!汪春想到这儿,心里就又想,日本人砍马杀人的事儿做下来,实际就是硬要了!只是还没有明抢!

汪春平静地对大黑子说,爹,你养殖场里死的那个人是自己个儿不小心摔到崖下去的。你咋--大黑子想说,你咋能这么说呢!但他细看了一下儿子说这话时的眼神儿,就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点了点头。汪春说,人家虽然是不小心自己个儿摔死的,但却是在当班儿的时候摔死的,你得赔人家点儿钱!大黑子已经明白了儿子的用意,接着就又是点头。汪春又说,你要是同意和那日本人做生意,可以去找那个日本人谈判,但不要马上就松口,要尽可能地拖着他,你自己个儿把握着,觉得再也没有往前蹭的缝儿了,再松口儿,但最终一定要同意这码子生意。大黑子想,儿子说的在理儿,眼下,也就只能这样了。

第二十九章 违规动作

汪春接下来说给他爹的一些个话儿,真是让大黑子大开眼界。汪春说,爹,这个事儿也还得象做人一样,做人既要做山,也要做水。光做山不行,光做水也不行。汪春说,做山,就是要挺直了腰板儿,但人的腰板儿不可能是总挺直的,在需要弯的时候就得弯,要是老那么直挺着,那可就啥也干不了了!做水呢,就是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总是顺顺溜溜儿的,那前面就是一道坎儿,就是一座山,那水是流不过去的,但水要是还想向前流的话,那就得绕弯儿!汪春说的这些个话儿,让大黑子对自己个儿的儿子佩服得不行不行的!是这个理儿!真个儿就是后浪推前浪,儿子说的比他这个当老子的想的那可是强得多多的了!大黑子当时还有所不知,汪春说的这些个话是不是就同后来一些个人啥曲线救国的说辞同为一脉,着实有些个可疑。

汪春看看事儿也就只能这样了,就跟大黑子说,爹,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那要没有别的啥事儿,俺明儿个就回东北军了。其实,他就是这么说说,回啥回,他身上还有着事儿没办呢!大黑子一听,有些个着急,说,春儿,你都三十大几了,成家也这么些个年了,你倒是跟你那媳妇儿再到医院去看一看,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到现在连个孩子的影儿也看不着!汪春说,爹,你看你,这着啥急,早晚还不得有啊!也行,那俺就晚走一天,明儿个,俺们再到市里的医院去看看,啧,可也是,这咋总也怀不上呢!

说来也是怪事儿,医院查来查去,检查完男的检查女的,啥也没查出来,男女双方都没事儿,可就是怀不上孩子!也罢!汪春让陪着一起过来的汪亮陪着媳妇儿先回去,自己个儿一个人去到锦阳饭店住了下来。汪春手头儿还有点儿事儿,打算办完事儿就回东北军,行李都在手上带着哪!

第二天早上,汪春到与锦阳饭店同一条街的蓝莓咖啡馆去用早点。趁着那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给他上那些个甜点的时候,把一个折叠的小纸片暗暗地送到了那个服务生的手里,然后,他就轻轻松松地用咖啡匙搅和着杯子里的咖啡,轻松的心情,咖啡的香气,使得他情不自禁地把自己个儿的手往一旁甩了一下子,可就在这时,他发觉对面桌旁有个人正在盯盯儿地看着他。

那人是个女人,一个年青女人。那女人实在漂亮,漂亮得不行不行的!不对,是美得不行不行的!尤其是那女人在看到汪春发现她对自己个儿看着的时候,有点儿腼腆地低下了头,接着就又抬起头朝他笑了那么一笑的样子,恐怕是要终生都会留在他汪春的脑海里了!漂亮!真他妈地漂亮!

那女人确实是漂亮,漂亮得让汪春的身子有点儿不听自己个儿使唤!第二天早上,也不知咋的,汪春早早地就来到了那间咖啡馆,至于为啥来得这样早,为啥还来这间咖啡馆,连他自己个儿也说不清!可等进了那间咖啡馆时,他发现自己个儿来得还是晚了,那个年青女人已经坐在那昨儿个坐着的那个小桌旁了,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报纸。汪春直接走到了那个年青女人的小桌旁,礼貌地同那年青女人搭讪,那女人这会儿并没有笑,只是用那温婉的目光看着他,向他点了点头,大概是同意了他的请求,他可以坐在那个小桌儿旁了。

汪春在这个咖啡馆的再次出现,着实让那个穿着白制服的服务生吓了一跳。汪春的再次出现,意味着出现了意外情况。进门之后,汪春又直接去了那年青女人坐着的桌旁,这些个举动如果没有啥额外的指令那都是严重违规的,都是他们这一行的大忌!那服务生回到了咖啡馆的里间。一个五十左右岁,留着背头的男人正坐在一张办公桌的后面。那男人朝进来的服务生瞅了瞅,用眼光征询着。咋?出了啥事儿吗?服务生瞅着那男人,说,汪春来了!那男人愣了一会儿,还在?服务生点了点头。那男人站起身,把身上穿着的暗灰色长袍整理了一下,走出门去,到了柜台的隔壁,那是一个洗嗽间,与柜台只隔了一层板壁,上面挂着也就篮球大小的一面圆镜子。那男人把圆镜子朝旁抬起一些个,板壁上露出了一个小孔儿,那男人把右眼贴上去向圆孔望过去。整个一层咖啡厅尽收眼底。汪春正在与那个年青女人交谈。从圆孔望出去,看到了那个年青女人的正脸儿,但却只能看见汪春的后脑。

这个年青女人,那男人认识。她是附近一所中学的学生,是个日本侨民。平素,这个日本学生常来这家咖啡馆喝咖啡,有时是自己个儿一个人来,有时还带着仨俩儿同学来。她的那些个同学年龄可比她小得多了。她来到关东洲也就十来年的样子,小学中学都是在这锦阳城里念的。她上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是日本一家在关东洲这旮哒的公司的老板,她的姐姐大她能有十来岁,也是一个中学生,因为她们姐俩的年龄大,只能做插班生。奇怪的是,她常到这儿来喝咖啡,可她的姐姐却一回也没有来过。

看了一会儿,那男人问服务生,他们以前认识吗?那服务生说,昨儿个,汪春来时,那日本女人也来了,但看样子,他们不象是认识。那,他们咋坐到一个桌儿上去啦?那男人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两个人对出现这么个情况都深感意外,面面相觑了一阵子。那男人说,你赶紧到柜台上去!还是老样子。一会儿他们要是一起离开,让小童跟着他们。

汪春跟那个年青女人唠得很投缘,咖啡喝了很久,大概也得有头晌十来点钟的时候,两个人才站起身。那女人神情愉悦,可汪春,那服务生注意到,满脸绯红,有点儿象是喝多了酒的样子。男女在一起,多半是那男的或者那女的太投入才会出现这种红头胀脸的样子。那服务生在心里骂了一句,色鬼!

汪春和那年青女人一起离开蓝莓咖啡馆的时候,一个也就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第三十章 花团锦簇

汪春和那年青女人离开了咖啡馆后,那个梳着背头的男人从咖啡馆的里屋走了出来,朝刚才汪春和那年青女人坐过的咖啡桌那儿瞅了瞅,又看了看咖啡厅里的客人,返身回了里屋,坐回到那办公桌的后面去,掏出了一支烟斗,装了烟丝,点燃了抽起来。抽了两口,复站起身,把自己个儿身后已经开着的窗子又往大开了开,再次坐下来,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是这间咖啡馆的老板,叫董仲清。

汪春是董仲清的前任发展的。当时,他们这个咖啡馆刚从一个俄国人手里盘下来。俄国人打了败仗,把这关东洲转手让给了日本人。这个咖啡馆的主人,那个老毛子侨民在这关东洲硬撑了几年,生意就有些个混不下去了,可能也是觉得再呆在这儿也没啥意思了,就把这个咖啡馆兑了出去。那些个年,汪春是附近一所中学的学生,也就是刚刚同汪春一起走出门去的那个年青女人做插班生的那所中学。汪春的爹是村长,有钱,汪春又是个活跃好动的人,对一应新鲜玩艺儿都想比划比划,常到这间咖啡馆来喝咖啡吃早点。一来二去,跟这间咖啡馆就熟了。当时的咖啡馆老板觉得这个年青人有热情,有正义感,人也端庄,就想培养发展汪春加入他们的组织。可想法计划呈送上去之后,上面迟迟没有答复,一直等到汪春中学毕了业,进了东北陆军讲武堂,成了那儿的学员,也就是东北军的军人啦,上面这才同意发展汪春成为他们组织的一员。汪春到东北陆军讲武堂是这间咖啡馆的老板老刘,通过关系举荐的,这老刘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汪春的上线联系人。根据老刘的观察判断,汪春是块不错的材料。那时的中国,无论是军上,还是政上,都是乱糟糟地一片,外国人也都瞅着中国这块肥肉是回事儿,总想啥时候逮机会能咬上一口。这样的时候,人才是非常重要的稀缺资源,尤其是干他们这行儿的,更需要汪春这样的人才壮大力量。老刘送汪春进讲武堂,本不想让汪春在东北军那儿长期呆下去,而是把汪春作为一块材料在讲武堂那儿锻炼锻炼,锤炼锤炼,然后还是要让汪春回到锦阳这地儿来,即使不能回来,就在咱奉天这一带,一左一右地为组织上干点儿啥也都是可以的。要说对汪春的培养,那可真是下了大功夫的,前后也得有那么六七年。按说,老刘这帮子人都是些个啥人?那可都是人精,干他们这一行儿,首先得会看人,得会判断人的品性。可偏偏在汪春的身上没太看清楚,看走了眼。也可能是当时的汪春过于年青,他的品性还没有能完全展现。汪春好色。这个倒是老刘他们当初没有看出来的。一般说来,男的对女的,或者女的对男的,有些个仰慕,那也是正常,人性而已,况且汪春当时也还是个中学生,对同异性的交往上大多时候可能还是那种有些个仰慕,但并不是很清楚男女的关系到底是个咋回事儿这么种情况。汪春长得不算漂亮,个子也不高,也就是个中等个儿。要说起来,这个事儿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那也不算啥,男欢女爱,那有啥呀!可汪春干的这一行儿,那却是不行的。一旦进入了这一行儿,那可就任啥都是组织的了,包括男女之事,情爱之事,男欢女爱之事。你自己个儿想跟谁来个恋爱,那恐怕不行。世人做事,讲究个真情,可干他们这一行儿的,偏偏来不得真情,他们的真情都在他们的信仰上和他们的组织上。除了信仰和组织这两样儿,一应真的东西都得隐起来藏起来,越隐得好,越藏得好,越好。可这汪春在男女这个事儿上却表现得有些个隐不住藏不住。这些个年,汪春在这男女问题上,也就是风流韵事上,可是老让他们这些个人担心了。但还好,终归没有出事儿。

干他们这一行儿,出不得事儿。哪怕是丝毫纰漏也不行。一旦出现纰漏,弥补起来很困难,弄不好组织上就得损失一大块,很有可能还要死人。

老刘在参加一次行动中牺牲后,有那么一两年,汪春成了断了线的风筝,自己个儿乱飞了一阵,后来,千辛万苦,总算是又联系上了。这回,董仲清成了汪春的直接联系人。昨儿个,汪春来了,并且把要交给他们的东西交给他们了,也就是汪春趁着那年青服务生送甜点的时候交给那服务生的那个小纸条。昨儿个,那年青服务生把那小纸长拿到里屋给到董仲清手上后,董仲清展开来,小纸条上就一行字,日人欲在汪家铺东南建立马场。象这类日本人方面,关东军方面的情报确实很重要,汪春把情报送到后就算完活儿,没有啥特殊情况,他是不应该再到这咖啡馆里来了,除非出现啥意外紧急情况。他们这个联络站,那可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建立起来的,象汪春这样的人是不能频繁地在这里出现的。董仲清想,汪春是跟这咖啡馆单线联系的,他不可能再接到别的啥人的其他指令,可从刚才汪春的表现上看,还不象是出现了啥意外情况。汪春的表现着实有点儿让人琢磨不透。看来,对这个汪春得加点儿小心了!不是不信任,而是复杂的环境决定了必须这样儿做!

人要是一坠入爱河,那啥智力上面的一应指标都会大幅下降。恋爱中的人,行为表现上傻乎乎的,愣了巴征儿,都属正常。据科学研究,恋爱中的男女,啥生理指标上也会发生一些个变化,啥这个素那个素的,又是升了又是降了,那说道可大了去了!汪春在他们这一行儿里,那也是实战多年。对组织上的规矩那是清楚楚儿的,情报送出,他应该马上离开锦阳,回到东北军去。可他没有回去,就因为他在咖啡馆里见到了那个年青女人!他继续留在了锦阳,还住在锦阳饭店。当晚他几乎一宿没睡,尽想着那年青女人了,以至于鬼使神差般地第二天早早就再去了那间咖啡馆!令他有些个意外的是,那个年青女人竟也早早地就坐在了她头天坐着的那个桌子旁!不对!不能说是意外,应该说是预料之中!真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再次见到那个年青女人,让他无比兴奋!与那年青女人分手后,他回到了锦阳饭店继续兴奋了一下晌儿,慢慢地就有些个清醒。明白了自己个儿这一天一宿都干了些个啥,立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个儿这是咋啦?他知道自己个儿这是严重违规,这样做的后果,不堪设想!他想马上离开!越快越好,明儿个早上天一亮就走!想办的事儿已经办完了,没在必要再在这锦阳逗留了。这样想着,心里多少安稳了一些个。他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梦里,他走进了一个大大的花园儿,这个花园儿实在是太大了,全是各色鲜花,花团锦簇!他正在里面慢慢徜徉,就见那花团锦簇中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儿,那脸儿就跟那花儿一样,他知道,这是谁躲在了那花团锦簇的后面!她叫王娟秀。看着看着,他就想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脸儿,可就在这时,那脸儿周围的花拥挤上来,把那张花一样的脸儿湮没了!他着急起来,仍然伸出手去,想把那些个花儿拨开,偏偏这当口儿,他从睡梦中醒过来了。

第三十一章 重大转折

汪春醒过来,并没有动窝儿,就坐在床上,回想起刚才的梦来,心里真是非常甜蜜,但对梦的结尾,王娟秀被一团一团的花儿所淹没,多少有些个心里不畅。坐在床上胡乱回想回味了一会儿梦境,就移步下床,开始实施昨儿晚上已经做出的决定,回东北军。家里那头儿,也就得这样了,还得看一看日本人到底想干啥。有了这个事儿倒好,这个由子,可比原来的由子硬实得多了。原来,说的都是因为媳妇儿还在关东洲老家,那不得时不时地回家看看嘛!东北军那边好说,自己个儿已经是个副团长了,要想回趟家,那太好说话了。但跟自己个儿的组织这边却不好说话,象这回一下正好逮着了一个重要情报,那可真就是老天开眼了!这日本人着实可恨!这一次次祸祸的,竟然是他汪春的家,虽说没有直接伤着家里的人,但那又是杀马,又是杀人的,跟伤着自己个儿的家人,还有啥区别!日本人现在正在兴头儿上,人强马壮的,同他们斗,那就得有点儿儿招法啦!不能硬碰硬地干,得想法子胜他!这样想着,汪春就觉得自己个儿的想法,或者是自己个儿这个人可不简单,有点儿道道儿,有点儿厉害!拎起自己个儿的行李就要出门。可走到门口,忽然就停了下来。咝—昨儿个可是跟王娟秀约好的,今儿个头晌儿要在锦阳南海岸的临海大道上见面,还说要不见不散来着!这,自己个儿拎着个箱子就没了影儿,那是男人应该做的吗但要是不走--到了这时,汪春心里真就想起了自己个儿的组织,俺这是咋回事儿呀!已经犯了错,不能再犯错了!可他又站住了。要走也行,不是不行,但咋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啊!俺咋地也得跟王娟秀说一声,让她别去那海边大道,或者去了也别再等俺了!可咋与她联系呢?昨儿个也没顾得上问,王娟秀家的电话咋打?电话打不了,那到哪儿去告诉她一声啊!得,还是到昨儿个两下说好的海岸大道上去,见了面,说明原委,再走不迟!出了锦阳饭店,来到了饭店前的正街上,要了人力车,说了一句,海岸大道!

汪春并没有注意到,他这头一脚出了锦阳饭店正门,站在对过小店儿门口的,昨儿个他和王娟秀在那儿吃早点喝咖啡的蓝莓咖啡馆里的另一个伙计小童,就也要了一辆人力车,远远地跟在了后面。汪春这一去,有些个事儿就抖擞不清了!

王娟秀在海岸大道上远远地看见汪春坐着的车过来,高兴起来,朝着汪春的车迎了过去。俩人儿这时到了一起,可就跟昨儿个不同了,好象俩人儿的心都已经融化在了一处。可汪春是带着行李的,这时的汪春就觉得自己个儿做了啥对不住王娟秀的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咋样跟王娟秀解释拎着行李这个事儿!这明睁眼漏的事儿,不说实话也不行啊,就信口胡说吧!自己个儿昨儿个晚上接到了部队的命令,说部队有可能这两天要开拔,本应今儿个早上就得走的,可昨儿个是跟王小姐约好了的,那也不能背信弃义不是,这会儿是专门过来向王小姐道别的!其实,王娟秀一看下车的汪春拎着个行李,知道这汪春是要回东北军。事儿还未成,任务进展才刚刚开始,汪春一走,那可就费事儿了。王娟秀说,王先生,部队上的事儿重要,俺也不拦你,但你看,这都晌午头儿上了,俺也在锦阳正街的一家酒馆儿订下了几个小菜。你就是回部队,那也不差这一会儿,今儿个到部队就行呗!你看那样行不行,俺俩儿先吃了饭,回头俺送你回部队!王娟秀一说,把汪春感动得不行不行的,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就是人美心也美!这个时候,那哪儿还能不同意!那要是不同意,抢了人家的面子不说,以后还咋跟人家交往啊!

这王娟秀已经到关东洲十多年了,把关东洲这旮哒的话学得是针眼儿不漏!这也是汪春虽然已经知道王娟秀是日本人,仍然觉得有些个亲切的原因之一。地道!乡音嘛!关东洲这块儿的土话海蛎子腔,即便都是在东北这一旮哒,那与东北其他一些个地儿的人说的话也是不同的。比如,我,这个字儿,一律都说俺,而奉天那一带却一律都说咱。还有,自己这个词儿,关东洲这一带说的是自己个儿,而奉天那一带说的是自个儿。这些个语言上的区别,你冷不丁听上去,一时还不太好区分!当然,这个不是主要的啦!

汪春听了王娟秀这样一说,再看那王娟秀楚楚可怜而又有些个温婉的眼神儿,本来就已经软了的心,这时可就真地硬不起来了。汪春答应了,跟王娟秀一块儿到酒馆吃晌午饭,然后,打道回东北军。

那在远处藏着的小童,一看,汪春又跟着王娟秀走了,心里就又是一惊,没招儿,还是跟在后面看看他们到底去哪?到了正街的那家酒馆,看着王娟秀拥着汪春的胳膊走了进去,心里是一连声地叫苦不迭!

没啥说的了,赶紧找个有电话的铺子给咖啡馆打电话吧!那头儿,董仲清正等得浑身冒火,赶紧接了电话,一听,立时就坐在了椅子上。董仲清静了静,很快就站起来。他对电话那头儿的小童说,你还在那儿盯着,他们走到哪,你就跟到哪,随时报告!小童在电话那头听到了这个指令,就象个军人似地在电话里回答了一声,是!声音当然是不高的。

那一天后来的一些个事儿,汪春都是迷迷糊糊的了。王娟秀和汪春走进去的是一家日本人开的酒馆,环境优雅,一进门就是榻榻米。那些个嚼货儿,都是从日本本土运过来的,冷藏得法,十分新鲜。喝的是收藏了多少年的清酒。这些个都不甚重要,重要的是他见到了王娟秀的哥哥和姐姐。场面庄重而亲切。王娟秀姐儿仨都穿着和服。大白天的,屋内光线却有点儿暗,开着灯。在柔和的灯光下,王娟秀更美了,用美不胜收还算贴切,但也还是有些个勉强,还嫌不够。那顿饭一直吃到了傍晚。再后来,是王娟秀又单独地同他吃了夜宵。那一晚,汪春就住在了那家日本人开的酒馆里。安排他住宿时,他迷迷糊糊的脑袋里曾经闪过一丝回东北军的念头,但马上就消失了。汪春想,人家王娟秀一家早年就到这关东洲做买卖,王娟秀和她的姐姐,还有她的哥哥,为人那个谦和!这样的人家儿在这日本人当道的关东洲,还真就找不着呢!汪春完全沉浸在愉快惬意的心境之中!

汪春咋能想得到,就是在这一晚,他的一生发生了重大转折。

第三十二章 血案

同王娟秀吃夜宵时,俩人儿又小酌了一下。透过屋内播放的东洋音乐,汪春朦朦胧胧地仿佛听到屋外远处传来了叭叭地几声响,有点儿象枪声。汪春怔了一下,侧过头来细听了听,啥声音也没有。王娟秀给汪春斟酒,说,汪先生,时候还早,慢慢喝,这清酒得慢慢喝才能喝出味道。

屋子外面传过来的确实是枪声,与这家酒馆隔了两条街。

正在酒馆外面盯着汪春动静的蓝莓咖啡馆的小童,一听这枪声,分辨了一下方向,正是他家咖啡馆所在那条街的方向,心里陡然一惊,朝汪春他们喝酒的酒馆门口瞧了瞧,顿了一下子,立马抬腿就从暗外闪了出来,没命地朝咖啡馆那条街跑过去,没等到得街口,远远就看见一辆日本关东军的军车停在了那儿,一帮子关东军的大兵端着长枪守在街口。这条街本是锦阳的繁华地段,锦阳饭店就在这条街上。小童看到这关东军的军车,知道事儿不好。街里肯定是进不去了。他返回身,来到了后街,从胡同里绕过去,正可以到达自家咖啡馆的对过儿。等他到了自家咖啡馆的对过儿,躲在一家店铺的山墙阴影儿里朝自家咖啡馆一看,在明亮的街灯照耀下,咖啡馆的门敞着,老板董仲清就仆伏在门前不远的地儿,地上已经汪了一滩子血。再一看,那门坎子上靠着门框还坐着个人,正是自家咖啡馆那服务生,胸前和面部都被子弹打烂了,手里还握着枪。小童看到这里,那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可就在这时,他的脑后响起了枪声。

董仲清他们这个咖啡馆早就进入了日本人的视野,那咖啡馆与他们组织联络的那些个密电早就被日本人截获并破译。咖啡馆来了啥人,有个啥动向,日本人是掌握得清楚楚儿的。王娟秀动不动就去喝咖啡,其实就是找个由子接近这家咖啡馆。王娟秀人长得漂亮,文静高贵,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日本人知道,这个咖啡馆是中国人国民党谍报组织蓝衣社的情报站。端掉这么个情报站,对日本人来说,那不是啥难事儿,但日本人觉得还不到端掉这情报站的时候。先养着它,养肥了再杀它!这一次,日本人觉得到杀它时候了,因为他们要用一下子汪春。

早上醒来,也不知为啥,汪春就觉得心脏有些个难受,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挂钟,已经八点多了。又掏出自己个儿衣兜里的怀表看了看,没错,是八点多了。哟,这咋睡到这个时候!酒馆里的人早在门口候着,这时听到汪春这边儿有了动静,就在那全是木头格子的拉门上敲了敲。说,汪先生,王小姐在饭厅等着您哪!

吃饭时,王娟秀用眼睛盯住了汪春,看了一会儿,说,汪先生,睡得好吗?汪春说,还行,昨晚喝多了,这会儿还有点晕乎乎的呢!让王小姐见笑!王娟秀说,汪先生这说的哪里话!汪先生可能是对咱日本的清酒还不是太适应,经常喝就好了。王娟秀又问,汪先生,今儿个你还回东北军吗?汪春听王娟这问出的话就好生奇怪,心想,俺不回东北军,回哪儿呀!就瞅了瞅王娟秀,说,啊!是!这都过了期了!说着还笑了笑。王娟秀瞅了瞅汪春,说,汪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昨儿个晚上,俺俩儿前儿个在那儿喝咖啡的那家咖啡馆出事了,咖啡馆的老板和他那两个伙计扰乱治安,关东军去抓他们,他们拒捕,还袭击关东军,结果当场就全都被打死了!

汪春一听,真真是个五雷轰顶!筷子夹着的一块寿司一下子掉到了自己个儿的腿上。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个儿有些个失态,把掉下的那块儿寿司捡起来,放到了一边,勉强使自己个儿的手没有抖起来!说,呀!就昨晚俺喝酒那会儿?咋还有这等事儿!接着就又用有些个恨恨的语气说道,这都是些个啥人哪!在关东洲这儿还想整事儿,这不是找死嘛!咝--看那咖啡馆,那人也不象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该杀!

王娟秀说,咳,这人哪,有时就是犯糊涂!你说你做点儿小买卖,够养家糊口就得了呗!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争出个里表,那又何苦呢!汪春默然,过了一会儿,就有些个黯然。大惊一过,他的心里真就是苦不堪言!奇怪的是,此时的汪春不是对日本人杀光了他的同志而恨得咬牙切齿,而是担心这接下来自己个儿得咋办!他这时猛然觉得,好象从他见到王娟秀的时候起,就有着啥事儿在一直跟着他!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儿,他就不经意地瞅了王娟秀一眼,赶巧王娟秀也正瞅着他!就这一眼,王娟秀就知道,汪春已经对她起疑了!她正在这儿等着汪春起疑哪!王娟秀说,汪先生,自打见到你,也不知咋的,俺就觉得你这个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是个干大事儿的人。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儿,俺不知道,你得同你那面的人咋交待?王娟秀说出这样的话来,汪春听来脑袋里就又是轰地一声!他甚至有些个诧异,有点儿没听明白。说,王小姐,你说啥?汪先生,俺想,东北军,你还是要回的,但恐怕,你们组织那边你是回不去了!这一回,汪春听得个是清楚楚儿的!王娟秀又说,你先回东北军,过一段儿,你找个由子离开东北军,俺哥说,他帮你在地方上找个事儿做。汪先生,你是个明白人,俺之所以说你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就是冲的你这一条儿!咖啡馆的事儿,虽说跟你无关,但有些个事儿,谁能说得清呢?说到这,王娟秀就把她的手放在了汪春的手上抓住,有些个腼腆,说,俺哥还问俺,说,你跟汪先生到底是咋回事儿呀!说着王娟秀就低着头笑了。就是到了这时,汪春看到王娟秀的这一笑,还是觉得是一朵花儿在他的面前绽放。

汪春觉得自己个儿有点儿明白是咋回事了。他很快就在自己个儿的心里对这整个事儿捋了捋。日本人知道了蓝莓咖啡馆是蓝衣社的联络站,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再留着了,清除这个联络站那只是个迟早的事儿,于是在昨儿个夜里采取了行动。王娟秀在蓝莓咖啡馆与自己个儿偶然相遇,一见钟情--这样想来,汪春又觉得好象啥地儿有点儿不对,这一应的事儿,王娟秀咋会知道?莫非--到了这儿,汪春觉得事儿不是那么简单了,他的那套做人既要做山又要做水的想法思路恐怕是行不通了!

面前的王娟秀,用她那双又白又细嫩的观音手紧紧地抓住汪春的手,低眉含目,接着摇了摇,说,你倒是说话呀!

第三十三章 俘获

汪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就是到了今儿个,王娟秀也并不觉得自己对汪春那天说的这句话是在忽悠汪春。那天,她领着汪春见了她的哥哥王儒和姐姐王娟娥。王娟秀当然知道汪春是谁啦!他是这关东洲汪家铺村村长大黑子的儿子啊!那么,汪春知不知道她们兄妹是谁呢?王娟秀想,汪春应该也是知道的,她本人就不用说啦,在蓝莓咖啡馆与汪春的第二次见面时,她就对汪春说起了她是日本人,是日本侨民。昨儿个,她又明明白白地把哥哥王儒的中国名字和他那个株式会社的名字介绍给了汪春,还介绍了她的姐姐。可汪春就象没听说,或者干脆不知道他爹大黑子的那蒙古马养殖场发生的事儿一样。或许汪春真就是不知道那码子事儿,他爹大黑子压根儿就没跟自己个儿的儿子说起过这码子事儿?在王娟秀的心目中,那应该是不可能的,那咋可能呢?据她所知,汪春的爹可就汪春一个儿子,而且汪春还没有其他姐妹。这汪春在他爹的养殖场一连发生了种马被砍成了两截儿,饲养员不清不楚地摔死在悬崖下面的事儿之后没两天,就能够领着自己个儿的媳妇儿到锦阳的医院来看那些个不缓不急的病,已经让人感到有些个奇怪。当然可以解释为,是为了到那蓝莓咖啡馆送情报,可这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就让人费解了。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心大,这心大也不至于大到这种程度,这是咋个回事儿呀?这个时候,王娟秀还不知道,那汪家铺村的人是咋个议论汪春他爹大黑子的,就几个字,但却不太好解释,彪乎乎的!汪春的这些个行为表现,可也算得上彪乎乎的了!王娟秀觉得,不能把汪春的这些个行为表现都归结为是女人对他的心理产生的作用造成的。当然,这个女人就是她自己个儿啦!因为此前,也就是汪春领着自己个儿的媳妇儿到锦阳医院看病之前,汪春还没有见过王娟秀!那以后的事儿,可能就是女人对他心理的影响左右了他的行为表现啦!男人嘛,喜欢漂亮的女人,应该是无可非议的,但真就是得象汪春这样地喜欢,以至于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吗?啥家庭伦理,啥民族大义,一切都在九霄云外?王娟秀其实只想对了一半,汪春之所以自己个儿要在锦阳饭店住上那么一宿,为的也还是女人,汪春是寻花问柳惯了的。

汪春确实非常喜欢她。汪春看她的眼神儿,汪春在她面前的神态,汪春和她在一起时的动作都坦露无遗地表达出他对她的喜欢。如果说,这就是爱的话,那也应该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汪春在她面前会忘记一切,包括忘记了自己个儿的存在!在王娟秀面前,他汪春已经不存在了!没了!

汪春应该说是个谦谦君子。文雅,在她面前,汪春从不粗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王娟秀感觉到的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温存,他的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轻柔。她有时甚至有点儿感谢天照大神,让她来到异国他乡,让她结识了汪春!

王娟秀不会忘记自己的家族是个光荣的家族,她为自己能出生在这样一个光荣的家族而自豪!她的祖上是忍者,在战争中屡建奇功,获封成为武士。多少年多少代,武士的光荣时时刻刻存放在她们这些后代的心里,并没有被多少次战争,多少回鲜血四溅的屠杀所湮没,也没有被悠远的历史所掩埋。她们兄妹三个打从四五岁的时候起,就在日本九州中部的一个村子里跟着自己的叔父学习忍术,为的就是她们家族的光荣!她们兄妹三个学成了,按照忍者的传统等级划分,哥哥斋滕彦是为上忍,姐姐斋滕秀杰是为下忍,她,斋滕美瞳是为中忍。这是斋滕家族根据她们兄妹的个人素质,经过全方位的考察,量身打造的。从那个时候起,她们就立志维护家族的光荣,发扬家族的光荣。现在,帝国在召唤,天皇在召唤,到了她们这一代维护发扬家族光荣的时候了!为了光荣,可以放弃一切,可以牺牲一切!

结识汪春,是哥哥斋滕彦的命令。哥哥的命令就是帝国的命令,就是天皇的命令。这项命令的本意,她知道,就是不惜她的一切,让汪春成为俘虏!她执行了哥哥的命令,执行得非常出色!现在,她不知道,是自己的美色在执行这命令中起了作用,还是汪春性格上的原因在执行这命令中帮助了自己。

当然,她知道汪春是敌对阵营中的人,就是在汪春效忠她们大日本帝国之后,汪春也决不会成为她们大日本帝国的人!如果说,她让汪春感到了快乐的话,那快乐也是汪春在走向死亡深渊前她给他配下的添加了蜂蜜的毒药!

痛苦的是,这几年里汪春带给她的快乐!

王娟秀和姐姐王娟娥结束了中学课程之后,就一起到了南满铁路株式会社做了职员。在那以后不久,汪春就从东北军转到了地方,做了河山县的副县长,接着又做了县长。这一应的变化,想来都是哥哥斋滕彦在里面起了作用。这个事儿,王娟秀也体会到了帝国的能量和强大。她只是有些个不明白,既然汪春已经成了帝国的朋友,留他在东北军不是很好吗?为啥非要转到地方上去当啥县长呢?这是不能问的,问了哥哥也是不会说的。想来,可能,汪春做了地方官儿会更有利于帝国。

王娟秀知道,她哥哥的丸榭株式会社与汪春爹大黑子的蒙古马养殖场合作成功,汪春功不可没,汪春的爹听汪春的。

王娟秀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对于汪春同他的组织那方面的事儿,她从来就没有问过。其实,她心里明白,锦阳街里的那个咖啡馆被抄没,汪春与他组织的联系就断了,这其实正是她哥哥斋滕彦的真正用意,让汪春彻底中断对他组织的所有念想,全身心地归顺大日本关东军,效忠大日本帝国。咖啡馆的事儿一出,他的组织很可能已经把他视为叛徒,起码具有重大嫌疑。因为在出事儿的头一天,汪春送给那咖啡馆的情报已经被那咖啡馆的头目通过密电发送给了他们的上级组织,第二天,汪春再次出现在咖啡馆,这肯定是违规的!第三天夜里,就发生了咖啡馆被抄案。汪春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此时,坐在龙王庙镇东北角儿院落小楼中的王娟秀,还不知道,汪春已经撒手人寰。

第三十四章 观山客人

去年,汪春在河山县县长的位子上被调到东甸县来当县长,这简直就是给了汪春一条活路。别人不知道,她王娟秀是知道的。汪春从东北军出来到河山县当了副县长,后来又当了县长,也有那么三年左右的时间,汪春还是象在东北军时那样,隔三差五地回关东洲探亲,但这回乡探亲的主要对象不再是家里的媳妇儿,而是王娟秀。套住汪春,是王儒交给王娟秀的一项长期任务。河山县出了火烧胡子的事儿以后,汪春被河山县的老百姓在汉奸的名头儿上又加上了屠户两个字。汪春的日子过得挺难,这一点,王娟秀能够想得到,也在汪春同她见面时感觉得到。还好,很快,汪春就被改任东甸县县长。那一阵子,汪春精神状态明显不同,高兴之外还有点儿解脱的意思。说点儿实在话,王娟秀也有点儿替汪春高兴。就是从那时起,王娟秀才觉察到自己是对汪春有了感情。

这对她来说,对她干的这一行来说,那是绝对不允许的!既然实际存在却又不被允许,那就只有隐瞒。这很难,但对王娟秀这样训练有素的谍报人员来说,也并非难事。

汪春到了东甸县之后不久,王娟秀和姐姐王娟娥接到了哥哥下达的命令,关东军在东甸县龙王庙镇建立情报站,任命王娟秀为站长,王娟娥为情报站行动组长。即时,两人入役关东军,军衔少佐。出于谍报工作需要,王娟娥从入站时候起即为哑人。情报站设于东甸县龙王庙镇龙王岭脚下一处新建的院落,对外挂龙王庙货栈的牌子,王娟秀为货栈老板,王娟娥为货栈雇员。对于要王娟娥扮成哑人一事,王娟秀理解,这当然得是在身边有外人的情况下,要是身边没有外人,就她们兄妹三人,还有那个必要吗?王娟秀当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王儒面无表情地说,执行命令!在以后发生的实际情况来看,王娟秀的理解还是对的。他们兄妹之间,王娟娥还是说话的,当然是没有外人在场,王儒也并没有予以阻止和训斥。汪春以前是见过王娟娥的,这回在东甸这旮哒见了,王娟娥不再说话,使汪春大感意外,王娟秀解释说,俺姐突然得了一种病,发烧。发烧的毛病治好了,可却不能说话了,再查也没查出是个咋回事儿,就得等以后啥时有机会再想办法治了。汪春听后脸上就有些个戚然,大概是心里有了啥世事无常之类的感慨,但并没有再说啥。

对于在龙王岭脚下建立这么一个情报站,王儒并没有进一步说明有何用途,也就是都干点儿啥,王娟秀最初的理解,是为了让她更牢地套住汪春,但她真地就是不明白这汪春对大日本关东军和大日本帝国到底有多大用处,以至于下这么大的功夫。细细想来,恐怕不止这个,还可能有更大的任务,只是暂时还没有下达罢了。直到有一天,已经快到仲秋了,王儒来到了货栈。

王儒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三个人来,几个人都穿着便装。

王儒的到来,让王娟秀深感意外。王儒事先并未做任何形式的勾通和联系。王儒带来的三个人中,有一个人王娟秀是认识的,那人原是王儒公司的一个日本雇员,应该也是一个特工,另两个人有点象是学者专家之类,并不象是军人。王儒同王娟秀王娟娥姐俩儿说,同两个朋友过来看看东甸山!王娟秀当然明白,象王儒这样的人,即便真是看山,那也是要与看山的同时干点儿啥的。第二天傍晚,汪春来了。汪春一到,真真是让王娟秀惊奇了!显然,这次汪春并不是奔她来的!因为以前汪春每次来,都是事先要同她通电话的!是哥哥让他来的,那哥哥也应该跟她说一声啊!细想,也没啥,有谁说过,汪春到这儿来还必须得跟她王娟秀说一声呢!后来的情况证明,真就是王儒通知汪春来的。王儒他们几个人聚在一堆儿嘀咕了半天,并没有让王娟秀和王娟娥参加。过后,王儒跟王娟秀和王娟娥说,他们想看看山,让汪春做向导。汪春在王娟秀她们货栈呆了两三个钟头就走了,并没有过夜。第二天,也没有见汪春过来接王儒他们那一帮子人,而是王儒他们自己开车上了去东甸山方向的路。

王娟秀觉得,哥哥找汪春做看山的向导,绝不会只是看看山而已。如果要只是看山,那找汪春还真就是找对了。

实在说来,汪春是个文化人,对诗文这套事儿那真叫一个热爱。东甸山是个古已有之的名山,历朝历代,文人骚客多会于此,诗词歌赋等文化遗存随处可见。汪春到了东甸县以后,多次上山采风,把个东甸山不说踏遍了也差不多。东甸山都有哪些个景观,哪些个道观,哪些个佛寺,山叫啥山,湖叫啥湖,瀑叫啥瀑,都能如数家珍般地给你叨咕出来,就是东甸县那个白胡子啥文化研究会的会长,对东甸山也不一定比汪春知道得深透。

两天过去,夜已经深了,汪春自己开着车来了。汪春每次到她这儿来都是自己开车的。

那一晚,汪春几乎一夜未睡,犹如新婚。折腾了几回,起身到客厅抽烟,然后又是洗澡。这一应事儿,汪春并不说话。王娟秀觉得,汪春好象是遇到了啥好事儿,他表现得十分亢奋。

整个儿一白天,汪春也不吃饭,只是呼呼地大睡。到了傍晚,起来了,说,俺得回东甸。王娟秀一听,说,这天都黑了,你就别走了!汪春说,不行,手头儿还有事儿哪!吃饭时,还想喝酒。王娟秀说,你这是咋啦!你要今儿个还住在这儿,你就喝,你要还想回东甸,你就别喝,还有三四十里的山路哪!这天都黑了,要不你就别走了!汪春停住碗筷,想了想,说,不行,俺得回去。

王娟秀王娟娥姐俩儿站在大门口,看着汪春的车上了通往东甸山方向的砂石路,转眼就不见了。姐俩儿返身关上大门,可还没等走到小楼门口,那军犬贯黑突然没命地叫起来。王娟秀汗毛倒竖,只两步就抢到了那大门前,急拉开那大门上的瞭望口拉板。远处的横路上,一辆小轿车一闪就消失在了通往东甸山方向的山林中。王娟秀觉得,那车应该是一直就停在她们这个院落远处的路边林子里的。

第三十五章 送上门来

荆志国回到奉天已经是晌午头儿上了,看看已经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就把车拐进了省警察厅附近的一条胡同,在一家小酒馆的门前找了个地儿停好了车,径直走了进去,这是一家清真酒馆。荆志国平时经常到这家小酒馆里来吃晌午饭,跟掌柜的和伙计都是熟人。那小酒馆的伙计一看荆志国走了进来,立马笑着迎上去。

“荆科长!来啦!里边请!”把荆志国请到了紧里面的一张四人可以对着坐的桌面儿。

荆志国点了两个火烧,一碗羊汤。荆志国坐着的这个桌面是个好地儿,背靠着墙,正对着门,啥人要是从那门口走进来,荆志国一眼就能看到。这是荆志国常坐的地儿。荆志国一边吃着,一边心里还在琢磨着东甸一行的收获,不时地抬头朝门口看看。正值晌午头儿上,店里客人挺多。这个店是真宗的清真口味,突出的特点是干净,那桌面,那地面都擦得锃亮。吃完,结了帐,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皮肤有点儿黑,圆脸盘儿,浓眉大眼的一个年青人从外面走进来,刚好跟荆志国走了个顶头碰。那年青人看上去有些个疲惫,一双大眼毫无光彩,刚进到门口,就把这小酒馆的场子整个儿地用眼睛扫了一遍,把眼光落在荆志国的脸上也就那么一瞬,就移开了。

荆志国把车开出来,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位于奉天中心广场西北角的省警察厅院儿。那院儿是用铁条栅栏围起来的,院儿门口站着两个站岗的警察。那俩警察一看荆志国的车进来了,赶紧站直了身子向荆志国的车敬了个礼。

荆志国的办公室在这座楼的二层,靠西。进了办公室,荆志国把自个儿的上衣脱下来挂在门旁的衣架上,没有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去,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旁边一套深咖啡色的皮沙发上,顺势把自个带在身边的那个皮包丢在沙发上,伸过胳膊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又用同一只手在那电话拨号盘上拨了几下子。电话里嘟嘟地响了两声,有人接了电话。荆志国也不问是谁,就对着话筒说道:

“把东甸县汪春县长秘书的户籍档案拿过来!”

按照规定,县长秘书的户籍档案应该存放在东甸县警察局,但省警察厅存有备案材料,相当于副本,内容基本一致。因为省警察厅有备案材料,荆志国就没有跟任东他们东甸县警察局索要。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年青的女警员就把那户籍档案备案材料放到了荆志国的桌子上。

荆志国目送那女警员走出去,站起身把门从里面锁上,把汪春秘书的档案备案材料从卷宗中抽出来,平摊在桌子上,翻开到了第一页。荆志国一下子愣住了。一个年青人的照片一下子映进了荆志国的眼帘,留着平头,圆脸,眉毛很重,大眼睛。这个人咋这么眼熟?他猛地想起,就在刚才,就在他吃晌午饭的那家清真酒馆,他出来时,看到的那个刚从门外走进去的年青人!就是他!荆志国一下子把那案卷啪地一声合上,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伸手把沙发上的皮包拽过来,从里面掏出了手枪,冲出了门。边走边喊:

“特务科的人,都跟咱走,快!”

荆志国个儿大腿长,几步就到了楼梯口,到了院子里,也没等他的那些个特务科的人跟出来,一个人驾着车就冲了出去!横冲直撞地到了那家清真酒馆的门口,进去一看,哪还有那年青人的影儿!那家小酒馆的掌柜和伙计一看荆志国横眉立目地冲进来,不知为了啥事儿,赶紧陪着笑脸儿。

“荆科长,咋,出啥事了?”

荆志国也不瞅酒馆里的那些个人,只顾找人。那哪还找得着!荆志国问:

“刚才咱出门时,从门外进来的那个圆脸儿的家伙哪儿去了?”

“谁?没看见哪!”那帮子掌柜和伙计一时都愣在了那儿!其实,谁心里没数儿!这个时候,就是看见了也说没看见!荆志国拨开众人,冲到街上左了右了地胡找一顿,照样没影儿。

回到省警察厅,荆志国这回心里有数了。这小子真是贼胆包天,竟然敢跑到奉天来!刚进到办公室,石垒跟着就进来了,气喘嘘嘘地说:

“科长!咋?”

“噢!你告诉弟兄们都在屋里呆着,不许外出!”

“是!”

刚才在清真酒馆看到的那个人是汪春的秘书钱忠确定无疑。现在,荆志国不明白的是,这小子跑到省城来,这不是送上门了吗?想找还找不着哪!他倒自个儿来啦!他到奉天来干啥?这小子是才从河山县回来,转道儿回东甸?刚才,他进那清真酒馆是去吃饭吗?是嫌那家酒馆的饭菜不合口味,到别的酒馆吃去啦?还是已经吃完了饭走了?或者是在找啥人?荆志国努力回忆他刚才吃完饭从那清真酒馆出来时,看到汪春那秘书的神态。他判断,那秘书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挑三捡四地选饭馆,可能已经吃完了饭,或者,他很有可能是在找人,那他是在找谁呢?

荆志国发觉自个儿犯了一个错误,就在刚才!那汪春的秘书很有可能在是找人,他在那清真酒馆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势必还要去那条街上其他的饭店酒馆去找。刚才,荆志国应该把自个儿的那帮子兄弟直接撒开去,当时就把那条街封住,一户一户地搜,一家店一家店地搜!如果当时就这样做了,那小子很有可能这时已经落在自个儿的手里了!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们一帮子人刚才在街上那么一攉搂,人早跑没影儿了!罢!回头再想招儿!但荆志国又想,那汪春的秘书如果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他一定会接着找!想到这儿,他把石垒找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他对石垒说:

“派两个人,把刚才咱们去折腾的那条街看住喽!这里有张照片,你拿去档案室翻拍一下,发给弟兄们,见着这小子,立马逮住!但小心着点儿,别把他弄死了!”

汪春的秘书钱忠,是汪春从东北军到地方时,从东北军里带出来的。看档案里钱忠的照片,是个属于毛发很重的那种人,大眼睛,圆脸儿。眼睛虽大却挺有神。

钱忠的老家是吴家洼子村,地处东甸山北,虽说与东甸山相邻,却已是另一省份的地界儿了。吴家洼子南端紧挨着东甸山区,东面的村田紧靠着咱国家的界河,界河的那一面,就是与咱相邻的另一个国家,吴家洼子处于省界与国界的交叉点上,是个风景优美,物产丰饶的地儿。

钱家在吴家洼子是个孤姓。钱忠的太爷,也就是曾祖父那一辈儿,穷得实在没了活路,从关内迁过来,到这时大约已过了百年。钱忠族系三代单传。所谓单传,指的是只有一个男孩儿,女孩儿有几个也是不算数的。钱忠的太爷为这事儿后悔得不得了,说是迁到关外来,坏了钱家的风水。但尽管是坏了风水,毕竟一族人是活下来了。钱忠生下来时,太爷已经过世,到得有了钱忠,全家欢喜得不行,但穷人家,日子过得难,也就是欢喜欢喜而已。过了两年,日子还是难而欢喜却没了。那几年闹起了饥荒,缺了嚼货儿,又过了两年,钱忠爹妈也不知染上了啥病,相隔几个月的功夫,双双撒手而去,那年,钱忠四岁。钱忠的爷爷奶奶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折磨,不到二年,也都相继过世。钱忠的爹这一辈儿是兄妹两个,下面有个妹妹,是为钱忠姑姑。钱忠姑姑比钱忠爹小了几岁,长样上差了点,一直没有找着婆家,在娘家同钱忠爷爷奶奶,钱忠爹妈一起过活儿。到这时,汪春姑姑也已三十好几,一大家子人只剩下钱忠和姑姑两个相依为命。苦熬着过了几年,钱忠姑姑四十岁的时候嫁给了本村的一个吴姓人。这吴姓人也就是钱忠的姑夫了。钱忠姑夫是个能干的庄稼人,身体健硕,丧妻,膝下无子女,只是大了钱忠姑姑十四五岁。大约是年龄大了,钱忠姑姑和姑夫没有生育过子嗣。又过了十几年,钱忠姑夫在七十岁上下就先钱忠姑姑离世走了。钱忠是由姑姑带大的。

钱忠姑姑把钱忠当作自个儿亲生的孩子,钱忠也把姑姑当作自个儿的亲生母亲。从档案上看,钱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书念得那是没地说,中学毕业,也不知这钱忠是咋想的,就参加了东北军。混来混去,竟然很得他所在那个团的副团长汪春的赏识,在东北军时就做到了排长。

荆志国把钱忠的备案卷宗合好,装在档案袋子里,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

“嚯!荆大科长,咋这么有功夫想起给俺打电话!”

河山县地处九河下梢儿,南部有一块儿地儿与关东洲接壤,这儿的人说话,有些个字眼,也是关东洲那旮哒的人常用的字眼儿。但也有不同,就是一句话说完,那句尾的腔调总是往上扬的。

“有事儿!”荆志国说。

“啥事儿?说!能办不能办,俺都办!”说到这儿,电话那头儿就传来了哈哈的笑声。“荆大科长说的话就是命令,俺敢不办嘛!”

第三十六章 合乎逻辑的推理

晚上,陈果下班,一看荆志国还没有回来,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餐厅里的餐桌旁,也不知在想啥。看到荆志国走进来,嗔怪地说:

“咱还以为今儿个还不回来呢!这咋回来了?”又对过去给荆志国开门,这时跟在荆志国身后的卢姐说,“卢姐,咱们吃饭吧!”

卢姐答应一声,就直接进了厨房,把已经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来,把还在锅里热着的汤盛出来,也一并端了上来。

“卢姐,也不早了,你也别等着了,一块儿过来吃吧!”荆志国看了看卢姐说。

“那可不行。先生和太太先吃着,咱去把厨房的家什收拾收拾!”

荆志国和陈果俩人默默地吃了一会儿饭,谁也没有说话。荆志国知道陈果的秉性,知道陈果是憋不住的,果然,陈果很快就说话了。

“咋样,有进展吗?”

“啥?啥进展?”荆志国愣愣地瞅着陈果问。

陈果本就有些个郁闷,一听这话,有点儿不高兴了。瞅了瞅荆志国说:

“还啥进展!行!算你行!荆志国,你就装吧!”

荆志国笑起来。

陈果无论何时,也不论说啥事儿,都一律称呼荆志国的大名。有一回,荆志国开玩笑说,你就改改口,叫志国不行吗?陈果听了,瞅了瞅荆志国,笑起来,说,唉呀!太肉麻了!过后,还是老样子,不改。

“你看你!你当地来一句,谁知道你问的啥呀!你问的啥?啥进展?”荆志国顿了一下子,又瞅了陈果一眼,害怕陈果真地生起气来,就说,“啊!你是说汪春案子的事儿呀!没啥进展!这两天,都把咱的腿遛细了,也没整出个里表!”荆志国瞅了瞅陈果,看陈果的脸色有些个舒缓,就又接着说,“你不是到东甸去了一趟吗?得着点儿啥没?”

“得着的那些个汪春的烂事儿不都跟你说了嘛!”

陈果这一说,荆志国的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了龙王岭山脚下的那个幽静的院落。汪春的死还真就可能跟女人有关,只是眼下还不清楚是咋个有关法儿。

荆志国和陈果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吃完了饭,荆志国和陈果两个人心里都有事儿,谁也没在客厅里多呆,就都一前一后地上楼,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干自个儿的事儿去了。

荆志国回到屋里,打开了屋子里的顶灯,把拎着的皮包往写字台旁的那个小沙发上一扔,就一下子躺在床上,这两天可把他累坏了。这时,卢姐走上楼来,在他屋子的门上敲了敲,问:

“先生,太太问,用不用给您烧洗澡水。”

“噢!过一会儿再说,你让她先洗吧!”

荆志国听着卢姐下了楼,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坐在了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把扔在小沙发上的皮包拿起来,打开,从皮包里面的小兜儿里拿出那个牛皮纸袋儿,从里面把从汪春那车的破铁架子上找到的那块儿黑黢黢的东西拿出来,用一块硬纸板垫在下面,细细地看那块黑黢黢的东西。

啥也看不出来,那块儿东西已经烧焦了。荆志国拉开写字台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小钳子,又把手伸进皮包里,拿出了一个小镊子。用那钳子的嘴儿把那块儿黑黢黢的东西按住,把小镊子合拢来,用小镊子的尖儿一点儿一点儿地把那块儿黑黢黢的东西分散开来。那块儿黑黢黢的东西里面呈现出纤维状,是一种土黄色。

荆志国想,这应该是一种麻,但并不就是原生态的生麻一类,这块儿东西应该是麻绳的残片。

汪春是一县之长,就一个县来说,汪春应该是非常尊贵的人物。汪春乘坐的车是有专人保养的,不可能去运载啥货品。既然如此,那他车的右车门门角上咋会有麻绳的残留物呢?根据汪春车祸的现场情况综合分析,汪春的车在静止的情况下不可能刮碰着这东西,在行进的过程中也不可能,因为车门在那山路上行驶,车门应该是闭合的,光滑的子板和车门板不可能把啥东西刮碰下来。即使车在行进的情况下,车门由于某种原因打开了,那能把这麻绳一类的东西硬是扯下一块儿来,那力量就足以把车门从车体上撕扯下来!荆志国冥思苦想,他想,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汪春的车是在静止的状态下,被啥动态的物体,或者说是机具顶撞或者刮碰,那物件或者机具本身是带有这种麻绳的。荆志国想,这条麻绳,是一条粗麻绳,要是细麻绳,在刮碰的过程中早就已经断了。

荆志国推测,汪春是开着车从南边过来,左侧就是虎头沟悬崖,因此不可能是啥人或啥机具把汪春的车用麻绳拖拽到崖下去,而只能是啥人或啥机具从汪春车的右侧把车推下虎头崖的。在向虎头崖下推着的时候,因为汪春的车是静止的,阻力作用,车门发生了扭曲,从开启处裂开了,门角儿把那正用力推着汪春车的人或者机具本身带有的麻绳刮下了一绺,并沾挂在汪春右车门的角儿上,随着汪春的车一起摔下了虎头沟,到了沟底,正巧这一面挨了地,火并没有完全烧尽那绺麻绳就熄灭了,于是,那块黑黢黢的东西就这样保留下来了。

到了这时,汪春案发生在作案现场的整个过程在荆志国的脑海中清晰起来了。荆志国推断,是一种机具身上用麻绳捆了啥东西,把汪春的车推下了虎头崖。至于为啥要捆上啥东西,大概是因为怕给那作案的机具本身留下啥痕迹。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追查这案件的实施者,也就是作案人了!

这样想来,逮着汪春的秘书钱忠自然而然就成了破获这起案子的重中之重,即使钱忠不是汪春坠崖案的直接参与者,也完全有可能是重要知情人。

早上上班出门前,荆志国对陈果说,这几天尽在外面喝大酒了,让卢姐晚上炒两个青菜吃,换换口味!

第三十七章 吉祥洋服店

天都朦朦黑了,陈果这才收拾收拾回家。学校这一段事儿正多。满洲国建立,日本人折腾,对这中小学的课本和教育体制都进行改制。陈果这些个老师个个气得是鼓鼓儿的,也没招儿。陈果急匆匆地往家赶,很快就到了自个儿家的那条街。街并不宽,可就是这样,那电线杆子上的路灯照得整条街也还都是昏昏暗暗的。日本人占了东北后,从来就没消停过,对那些个抗日的,反满的,一概就是一个剿字,要是因为这个事儿被抓住了,不管是真是假,想从关东军宪兵队守备队和警察厅警察局的大牢里出来,那可就难了,不死也得脱层皮。除非,你能为日本人做事,对他们有用处,那做完了用完了是不是还能活着也不好说。日本人这么做,那谁心不慌啊!一到晚上,这大街上基本就没啥人了,除了那些个排成了排走在街上巡逻的关东军大兵。

陈果正急匆匆地走着,眼看就要到自个儿家的胡同口了,陈果就觉得好象有个人影在前面闪了一下子。陈果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啥人也没有。

到了自个儿家的家门口,看见了那前门脸儿的灯光了。陈果这才放了心。

荆志国也不咋了,今儿个早早就回了家,还亲自下了厨房。陈果进了家门,在门厅那儿换了鞋,脱去了外衣,就径直来到了餐厅,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几样小菜。陈走进厨房,看见荆志国满脸喜色,腰上系了一条花布围裙,正在那儿做红烧鱼。卢姐这时只能给荆志国做了下手儿。荆志国早上对陈果说,要换换口味,陈果对卢姐说,先生要吃青菜,头晌倒开空儿去买点儿。卢姐说,要不再买条鱼吧!卢姐到她们家也有小二年了,对陈果和荆志国这俩人儿的口味也是清楚楚儿的,知道荆志国爱吃鱼。

吃饭时,陈果说起刚才回家时,都要到了街口,仿佛看到一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荆志国听了停住了筷子,看了一眼陈果,说:

“陈果,你别总一惊一诈的行不?这天都黑了,外面冷嗖嗖的,谁在外面干啥?”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出现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也就只是一闪就过去了。接着说道,“这会儿这奉天也不太平,你平时没事儿,讲完了课就回家得了,干啥总整挺晚!实在有事儿得晚回家,你就给咱打电话,咱去接你。”

“今儿个学校确实是有事儿!要咱们每个老师都得重新起草教案!折腾!你别说,还真得注意,这乱七八糟的,真是挺吓人!荆志国,不会是啥人在咱家这前后转悠吧?”陈果说。

“你说啥哪!在咱这儿转悠啥!你没看咱街口那儿,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一会儿就过来一趟,谁还敢咋的!转悠也是瞎转悠!咱还怕他转悠不成!”

荆志国心里明白,陈果说的还真有可能是真的,真就可能有在他家这附近转悠的,他还很有可能知道这在他家附近转悠的都是啥人。就眼前的情况看,在他家附近转悠的有可能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前天深夜在龙王岭脚下的院墙外,那个没有出手的人,一个是汪春的秘书钱忠,他只希望这两个人不要同时在这儿转悠,万一要是碰上了,那钱忠可就凶多吉少了!

位于奉天城中心偏西北的北市场是个热闹的地界儿,店铺林立,车来人往。日本人朝北大营开炮那会儿,这北市场的热闹劲儿受了一些个影响,但经过了这两三年,现在虽说大不如前,可也还是够瞧一瞧看一看的了。在这北市场的正街是奉天赫赫有名的青楼,那可是个大地场儿,名字叫做胭脂楼,三层,中间有着方方正正的巨大天井。胭脂楼一层是吃花茶喝花酒的地儿,二层是一个一个的单间浴室,三层可就是给那些个在一楼吃了花茶喝了花酒,在二楼洗浴后扑了香粉的那些个爷们儿准备的办事儿的地儿了。在这胭脂楼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都是些个商铺,大小不一,间量不等。

约摸也就头半晌十点来钟,与那胭脂楼隔着有那么五六间铺子的吉祥洋服店的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灰色西服戴着金边水晶墨镜的高个子男人,那男人手里还拎着个跟日本大兵的腰带一个颜色的皮包。进了门,那男人朝店内左右瞅了瞅,直接就到了柜上。掌柜一看进来这主儿,忙笑脸相迎。问:

“先生做衣服吗?”

那男人瞅了瞅掌柜,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了一侧的展衣柜前,朝柜里瞅了瞅,这才说:

“男式洋服成衣,完工得几天?”

掌柜回答:

“最快三天,最迟七天。”

“那好!那咱就在你这儿做了!”

“先生,请里屋量尺码。”掌柜说过,又回身对身边的一个年青人说,“铁儿,这位先生进去量尺码。”

那年青人点头。

待进到里屋,掌柜回身关上门,就伸出手去跟那男人握手。

“志国!还是那么精神英武!”

那男人摘下了墨镜,笑着说到:

“老关,一向可好?”

那个被称作老关的人满脸是笑,一连声地说:

“好!好!走,上楼!敬滨等着哪!”

二楼是相对着的两个房间。老关把荆志国领进了面街的那个房间。那个被老关称作敬滨的人正坐在一张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赶紧起身迎上前来。

“志国!快坐!”

荆志国昨儿个早早就回了家。他必须得在陈果到家之前赶回家。到了家一看陈果还没回家,放了心。他怕陈果要是先到了家,陈果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她万一一时兴起,帮着卢姐做起了厨房做饭炒菜的活儿,那事儿可就麻烦了!荆志国到了家,就撸起袖子下了厨房。卢姐当然知道荆志国要干啥,也不阻拦。荆志国用菜刀割开那鱼的肚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也就筷头儿粗细一节手指长短的小竹节,用刀剖开来,是一张小到不能再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了两个字,面谈。

这个吉祥洋服店,荆志国也有四五个月没有过来了。他平时与这个洋服店的联系靠的都是卢姐。卢姐并不就是直接与这洋服店联系,而是与菜市场的一个海鲜摊主,外号叫做大海参的人联系。斗争的残酷复杂,丝毫马虎不得,这也是人在应对复杂环境时所不得已的事儿。

第三十八章 任务

敬滨姓鲁,是中共满洲省委委员,同时还是这个交通站的负责人。

荆志国简要地报告介绍了汪春案以及这几天掌握的有关情况。鲁敬滨听后说:

“志国,现在斗争形势越来越复杂。日本人在满洲国这一傀儡政权建立后,导演了一幕又一幕的丑剧,欠下了一笔又一笔血债,迫害屠杀爱国人士,围剿抗日力量。在这样的铁幕下,咱们的工作将会面临更大难度。日本人对咱们国家早就垂涎三尺,据可靠情报提供的情况看,敌人很可能只是把东北作为他们进一步扩大对华侵略战争的基地和跳板,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更加疯狂地掠夺,更加残忍地迫害和屠杀。根据情报,日本关东军经过较长期的酝酿和前期准备,已经形成了一个旨在为全面对华战争做全方位准备的开山计划。这个计划具体都包括哪些内容,现在还不清楚,你要注意收集这方面的情报。

“从掌握的情况看,汪春应该在较早时候就已经成为国民党蓝衣社的成员。有证据表明,汪春已叛变投敌。汪春案如果真是日本人所为,应该是汪春在日本人眼里已毫无价值,也可能是汪春自个儿不慎触动了日本人的敏感神经才招来的杀身之祸。眼下,需要防范的是,敌人很可能会以汪春案为口实,进一步迫害围剿抗日力量。一定要把汪春案搞清楚。

“你分析得对,咱同意你的观点,钱忠一定不要落到日本人手里。一方面,钱忠很可能掌握了案件的有关证据,另一方面,钱忠作为汪春的秘书,很有可能知悉关东军开山计划的一些个内容,就凭这些个,日本人也是不会放过他的。找到钱忠,会为咱们下一步的工作创造主动。”鲁敬滨又说,“你在敌人心脏战斗,一定要注意安全。”

荆志国从吉祥洋服店出来,老关送到了店门口,说:

“先生,您七天后就可以来取衣服啦!”

这条街上,洋服店就吉祥一家,可还有两家成衣店,做的都是中式服装。荆志国一家不落,又分别到那两家店转了一圈儿,这才朝省警察厅那儿走,同样还是到附近胡同里的那家清真小酒馆吃了午饭。

坐在办公桌前,荆志国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琢磨,咋样才能逮着钱忠呢?担心,日本人很可能也在找这个钱忠。按照常理,如果通过啥途径认定钱忠有重大嫌疑,那他们省警察厅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贴告示抓他。但荆志国考虑到,在弄清钱忠的真实身分之前是不能这样干的。一旦明里抓到了钱忠,日本人一定会把钱忠弄到他们的手里去,钱忠如果不是汉奸,那可就有点儿助纣为虐了!更主要的是,钱忠一旦到了日本人手里,那日本人势必封口,钱忠一旦被封口,那对咱的损失可就大了!现在有点儿拿不准的是,日本人在汪春案发生后,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荆志国有点儿不太明白。明知道汪春的秘书还活在世上,日本人却不闻不问,就象没这个人似的,这是为啥为的是表达汪春案并不是他们所为?按照一般的思维逻辑,汪春是汉奸,汪春被人所杀,一定是被抗日力量所杀!荆志国想,既然汪春是你们日本人的朋友,朋友死了,那应该着急才对呀!可直到今儿个,并不见日本人在汪春案上有啥着急的意思。是,日本人是把这个破案的事儿交给了省警察厅,交给了荆志国,但也就仅此而已,仿佛就坐在那儿等着荆志国拿出结果。这样想来,荆志国蓦然想起了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任东在这个事儿上那可是挺着急的呀!荆志国知道,那天深夜,在龙王庙镇那静静的院落的墙外,没有出手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黄大宝。

荆志国是个练家儿。荆志国觉得,黄大宝也是一个练家儿,还是一个身手达到了一定境界的练家儿。同一个行当的人相互之间会非常敏感,不是同一个行当的人可能会感觉不到。那天深夜,黄大宝也到了那院落的外墙,应该是任东派他去的,这说明任东对汪春的案子并不是象他外在表现得那样漫不经心,不但不是漫不经心,很有可能还相当着急。任东一帮子人为啥在汪春案上这么上心着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任东身上是背着日本人的命令的,日本人让他确保汪春的人身安全,可他却没能确保,这是一。第二种解释就是,汪春是东甸县的县长,汪春案又发生在东甸县的地界儿,作为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他必然难辞其咎。荆志国在同他的接触中,任东并没有提过日本人让他破案之类的话儿,这个事儿听起来,确实有点儿匪夷所思,尽管日本人那儿把这个事儿交给了省警察厅,但作为东甸县警察局,那在破案这个事儿上也是不能免责的呀!也是要积极配合的呀!也可能是日本人那儿交待过了,但任东没有提及?荆志国有点儿搞不懂。东甸县警察局对汪春案子上心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情理之外,荆志国想,就算在情理之中吧!只是那个黄大宝让人有点儿犯膈应!

荆志国担心,虽然他这边儿已经撒下了人马,在暗中找这个钱忠,只怕钱忠会落到任东那一伙子人的手里,真要是落到任东那伙子人手里,那这事儿的走向就不知道要发生啥样的变化。

荆志国是去年的暑期当上的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厅下来就是科,特务科在省警察厅还是个重要部门,那荆志国可就牛大了!荆志国想,牛大了,咱也别整大扯了。可有些个事儿可不是你自个儿想搂就能搂得住的,想搂都搂不住!荆志国有能耐,干特务这一行讲究的就是个能耐,说白了,你得能拿出点象样儿的活儿让人家看看!你啥也不是,干行动行动不行,干计划计划不行,那你说你到底能干啥吧!荆志国是干啥啥行,你说行动,荆志国是东北陆军讲武堂出来的,学的是术科,啥骑马击剑,啥摔跤擒拿,啥射击掰腕子,没有不行的!你说谋略计划运筹,荆志国脑袋瓜子好使,道道儿有都是,没人能比!荆志国由省警察厅的特务科副科长晋升为科长那靠的是成果!奉天省下辖的那些个县的警察局局长和特务股股长,没有不服的,如果说有不服的,那也是对荆志国不了解!荆志国由省厅特务科副科长晋升为科长,是因为他协助日本人端掉了奉天的一个中共地下交通站。这还不算,荆志国还在抓捕那些个交通站的人犯时亲手击毙了一个。

第三十九章 硬活儿

荆志国协助日本人端掉中共地下交通站实际上是荆志国晋升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一个台阶。

那个中共地下交通站设在奉天老城故宫的东北方向,距离故宫也有十来里地远近。是在一个民居的胡同里。去年盛夏的一天,荆志国所在的特务科接到线报,说那一片儿居民区发现了一个可疑的民居。消息来自于石垒的一个眼线。接到线报,荆志国立即安排人手上了手段,全天候监控。无非也就是在那民居附近安排个卖香烟的啦,卖西瓜的啦,诸如此类。又在那民居的斜对过租了一处房子。特务科的人看中的那房子的房东家里就老俩口儿,有一间闲房子,但人家不愿意出租。人家姑娘姑爷有时回来住个个把天的,那是得用房子的,况且,人家也不等着钱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儿,人家图个省心安全为要,租啥租!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那帮子人那是啥人,把眼一瞪,还是那句话,办案!有了这办案两个字,还有谁敢不租!说是租,还租啥,你就拿去用就是了,只要不祸害咱那就谢天谢地了!监控了两天,并没有发现啥异常。被监控的那家民居里就俩老光棍儿,是老哥俩儿,老大贾生,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整天推着个板车出去摆摊谋生。老二贾桂,有点儿象个教书先生,但并不是类似于陈果那样的老师,而是有点儿象是乡间私塾先生,并没有啥谋生手段,看样子是靠老大摆摊养活。这样的民居咋会是啥地下交通站?这线报的准确性成了问题。荆志国把石垒叫到自个儿的办公室。问,你这线报到底准还是不准?这消息本是石垒报上来的,来自于他的一个眼线。这要是整错了,抓错了人倒不是啥大事儿,可自个儿的办事能力,办事的稳妥性,在科长的眼里就得大打折扣。石垒问他那个线人,你这消息到底准还是不准?那线人就是个没事儿在街上逛的那种人,长了一个典型的东北扁头,鼻子脸上全是红赤赤的疙瘩。本来就特怕石垒,见石垒对他的情报有点儿生疑,就着急起来,一着急,那鼻子和脸上的红疙瘩就更红了。说,哥!真的!你要是不信,搜搜不就得了!石垒一想,这小子说的也对,带着跟他一起监控的那俩个弟兄就想搜。这时,就有个小子说,大哥,不行啊!这事儿要是不真,那倒好说,咱撒回来就完了,可要是真,你跟科长那边儿咋交待呀!还是得先跟科长说一声好一些个!石垒一听,扬手就在那说话的小子头上抡了一掌!就你多事!说这个话,已经距接到线报有两天多了。在这两天多的时间里,就是有啥事儿要办也办完了!荆志国不但把情报报告给了中共满洲省委,还得到了答复。情报属实,请按下述要求办理!

原来,那民居真就是中共的一个地下交通站。那老哥俩并不就是亲哥俩,而是并不沾亲带故的两个人。那个弟弟,也就是那个有点象是私塾先生的人是这个交通站的负责人,名叫董立君,贾桂只是个化名。这董立君原来也是在东北军的部队上,是中共满洲省委发展较早的人。日本人占领了东北之后,董立君把东北军中的二三十个弟兄拉进了长白山南麓的深山老林中打游击,可没过俩月就让日本人围在了一条山沟里,除了死的伤的,全数被日本人俘获。一天后的夜里,被俘的二三十个人在董立君的鼓动下逃跑,没想到遭到了日本人的全数围歼,除了董立君没有一个活着的。董立君也受了伤,左踝骨被打碎了,右耳朵也挨了一枪,捡了一条命。董立君只身逃到奉天,一边躲在亲戚家养伤,一边到处寻找中共满洲省委,还要回到组织的怀抱中来。有一天走在街上,恰巧碰到了贾生,他们以前在中共满洲省委开会时见过面。两人相见,难免唏嘘伤感再加悲痛。那贾生还算有点儿警惕性,并没有直接就把董立君带到中共满洲省委新的办公地点,而是让他在亲戚家继续养伤,等伤好了再做打算。贾生回头就向中共满洲省委做了报告。中共满洲省委一听,斗争形势这么残酷复杂,就董立君一个人逃了出来,感慨之余,难免生疑。二话没说,当天就把中共满洲省委搬了家,连贾生也不知道省委的新去处。这边儿却让贾生和董立君另租了房子,新建交通站,俩人儿做了哥俩儿,董立君化名贾桂。经过一段时间的仔细甄别,那审查的结果着实让中共满洲省委的那些个人大吃一惊。那些个被日本人全部围歼在长白山南麓的那些个东北军们,都是冤死在这董立君的策划之下。原来,那些个东北军们不甘心当亡国奴,就想留下来进山打游击,不想很快就中了关东军守备队的圈套。就在被俘的当天,那董立君就降了,还供认出自个儿是个中*员。日本人一看,这人是个有用之材,遂设计出了让董立君回到中共地下组织潜伏的计划,具体的招法儿都是董立君的主意。中共满洲省委从斗争的整体考虑,没有立即戳穿董立君,而是将计就计,设计出了一整套铲除叛徒的实施方案,通过这个方案的实施,为荆志国更好地潜伏在敌人内部打下更加深厚的根基。

荆志国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部署,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把发现中共满洲省委地下交通站一事向厅长张昊池做了报告,由张昊池向日本人做了通报。日本人当然知道是个咋回事儿啦!下了命令,暂时不要惊动他们,放长线吊大鱼!实际上是想办法,咋把这个事儿圆过去,他们还想留着董立君!

那一天,贾生告诉董立君,这两天发现斜对过的房子有些个人出出进进的非常可疑。董立君弄个凳子站在上面从院子墙头儿上望过去,没看见啥人。又看了一会,真就是有个年青的小子穿着挺整装的样子从那房子里面走出来。再看,确实不是那房子里原先的住户。那老俩口儿,他是见过的,就有些个起疑。从凳子上下来,说,没啥呀!是不是那家人家把房子租出去了。贾生说,为安全起见,咱还是换个地儿吧,别再出啥事儿!老弟,那么的吧,咱先出去找地儿,你在家等着,可千万不要出屋,等咱把房子找妥了,咱回来接你。这回,贾生并没有再推着他那平板车。这边斜对过儿房子里的荆志国早就在那儿盯着哪!一看那汉子空着身子出了门,荆志国这边就咝了一声,说,那老小子咋空身走了?平素,他可是总推着他那破车的!石垒也觉得有点儿意外,再往那院子里瞅了一会儿,并不见啥动静。荆志国说,坏了,这俩老小子是不是蹽啦?走!说着,就率先从那租的房子里面冲了出来。到了贾生那院子门前,也不敲门,当地一脚就把那门踹开,接着走了几步,到了房门前又是一脚把那房门也一下子踹开。董立君正在炕上眯着,突然听到接连的踹门声,吓得一下子就从炕上跳起来,看见进来了一帮子人,知道事儿不好,伸手就去掏自个儿腰里的短枪。其实,这会儿,董立君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这一动作不要紧,那石垒以为董立君是要掏枪射击,怕伤着荆志国,手里握着的枪就响了。

第四十章 双刃剑

石垒这一枪那叫一个准!正中董立君的左胸。董立君刚把枪掏出一半来,就一下子朝后仰了过去,整个身子向左仄歪着,右手还攥着一半儿还在衣兜里的枪。荆志国几个糊到跟前,那董立君并没有马上就死,还喘了几口气,只是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瞅了一眼蹲在面前的荆志国,就断了气了。

日本人那边儿对出现这么个意外很是不满,但也没招儿。既然是中共的交通站,那从哪个角度看,端掉了也是好事啊!奉天的大报小报,第二天可就都上了头条了。但这个事儿,日本人却对荆志国起了疑。

过了没几天,奉天省警察厅为荆志国晋了级,荆志国被晋升为特务科科长。其实,荆志国他们特务科一直就没配科长。荆志国名义上是副科长,整天干的就是科长的活儿。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后,对原来的奉天警察局的所有留用人员进行了相当严格的审查甄别,荆志国当然也不例外。荆志国不但保证要效忠,而且对自个儿所知道的东北军的情况,自个儿手上掌握的案子情况,自个儿的直系亲属,旁系亲属情况介绍得非常详尽。日本人经过核查,认定都是确切属实的,虽然这些个情况从荆志国的档案记载和他们已经掌握的情报上看,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但从荆志国的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放心。日本人跟中国人虽说都是东方民族,但那些个思想体系啥的可是大相径庭。中国人传统的用人观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日本人的用人观却是用人要疑疑人不用,尤其是对这些个中国人,那在骨子里是不放心的,在甄别对手和敌人这个事儿上,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这一点,荆志国心里是清楚楚儿的。端掉中共交通站这个事儿,虽说看上去是非常地顺畅,并没有啥纰漏,但从根本上违背了日本人的意愿,那日本人势必要心中起疑,这一点,荆志国心里也是清楚楚儿的。

日本人这边儿起疑,荆志国的媳妇陈果那边儿也起了疑心。陈果本就是个正直的人,知道这端掉中共地下交通站的事儿是荆志国他们省警察厅特务科干下的,心里正经难受了好一阵子,还病了一场。这个事儿,对荆志国陈果夫妇的感情造成了重大伤害。要说,荆志国把自个儿身份亮给陈果,不就啥事儿都解决了嘛!可那哪儿成啊!这倒不是荆志国不相信陈果,而是组织纪律不允许他这么做。那在加入中国共产党的那一天,他荆志国可是宣过誓的!保守党的机密!任啥泄露党的机密也是绝对不允许的!荆志国心里难受,只好忍着,那自个儿的媳妇儿对自个儿起了疑,放在心里还不说,你说你能咋?

只是日本人的怀疑却是个必须认真对待的事儿。荆志国正在苦心思索日本人为啥对汪春的案子指派由他负责侦破之后,就不闻不问感到不可理解之时,由端掉那个中共交通站生发开去,心中蓦然就是一惊,一惊过后,心中就是豁然开朗!他明白是咋个回事儿了!

现在看来,日本人制造了汪春坠崖案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儿。想来,日本人做了这事儿但还不想认帐,简单的逻辑是,汪春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关东军关心亲爱还来不及,哪会干出杀害朋友的事儿来呢?能干出杀害汪春这个事儿的人一定是汪春的敌人,那谁是汪春的敌人呢?自然是那些个反满抗日的人啦!查了一六十三招儿,荆志国就算真能查出事实真相,他敢咋?他势必要说汪春坠崖是由于自个儿不小心造成的,是车祸,是交通事故。即使证据确凿,事实清楚,量他荆志国也不敢说是日本人干的,还得说是另有其人!在这个事儿上,那可就看这荆志国到底是不是效忠大日本关东军的啦!

荆志国想来想去,他终于明白,日本人除去了汪春,还想利用汪春坠崖案来进一步考察荆志国对大日本关东军的忠心,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对荆志国本人来说,这其实是日本人抛出的一把双刃剑!荆志国查出事实真相和查不出事实真相,那结果都是一样的。查出事实真相,他无法向日本人交待,查不出事实真相,他也无法向日本人交待,这其实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

荆志国想,日本人之所以对他玩出了这套把戏,除了日本人对中国人都不放心这一条外,日本人对他应该是起了疑心,这疑心应该是来自于那次破获中共交通站的案子。

现在摆在荆志国面前的是,既要挫败敌人的阴谋,又要完成好中共满洲省委交给他的重大任务。这一切的发轫点,荆志国认定,还是在那汪春的秘书钱忠身上。

其实,汪春的案子一出,虽然奉天省警察系统并未在系统内进行通报,但那警察都是干啥的?就在荆志国被从老家荆家沟召回的那一天,那各个县的警察局,特务股,不说是全都知道了也差不多。没有啥瓜葛的,也都睁着耳朵在那儿听着动静哪!要是有点了瓜葛儿的,象东甸县警察局任东那帮子人,象河山县警察局田胜左那帮子人,那也不用有啥人吩咐,就自个儿采取了措施,动用了手段!

田胜左得到了情报,知道汪春已经在坠崖案中死亡,同时还知道了这起案子中死亡的就汪春一个人。有些个奇怪!那汪春的秘书咋没死呢?细问,说是那汪春并没有把秘书带在身边。田胜左感慨,这小子命可真大!田胜左当时就想,钱忠这小子没死,捡了条命,他还能傻了巴叽地在那东甸等死吗?想来,钱忠傻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田胜左安排特务股的人在钱忠家附近蹲守!他们的行话叫蹲坑儿。蹲了两天,没有啥发现,田胜左想,唉诶!这咋没有影儿呢?莫不是这小子真就傻到还留在东甸那儿等死呢吧!告诉他们特务股的那些个弟兄,老实实儿地在那儿给俺蹲着,有啥情况立马报告!田胜左心想,那你要是愿意在东甸那旮哒等死,那就怨不得俺了!田胜左认定,整死汪春的那帮子人是不会放过钱忠的。

这时,钱忠的姑姑早已被钱忠接到了河山城。钱忠给汪春当秘书,沾了光,得了县署的四间青砖瓦房,房前屋后还有不小的菜园儿。他姑姑这时已经六十来岁了。有了钱忠这个给县长当秘书的侄儿照应,也没有啥过多的操心事儿,况且身体还好,除了冬天,其他三季就都是侍弄着房前屋后的菜园儿消磨时光。

田胜左接到了荆志国的电话后,一看再等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他让特务股的人把钱忠的姑姑请到了警察局。

第四十一章 打七寸

田胜左是让人开着车去接的钱忠的姑姑。钱忠的姑姑一看来了两个年青人,还以为是她侄儿的同事,热情地往屋子里面让。那两个年青人说:

“您是钱秘书的姑姑吧?”

“是!是!快屋里坐,屋里坐!”

“不啦!姑姑!钱秘书在东甸那边整天地忙,这家里也照看不上。俺局长跟钱秘书是朋友,今儿个特意让俺们过来,想请姑姑到局里聚聚,说说话儿,唠唠嗑。姑姑,那俺们现在就走吧?”

钱忠的姑姑一听来的这两个年青人说出啥局长来,也不懂,就有些个纳闷儿。问:

“那你们是--”

“啊!俺们是县警察局的。”

钱忠的姑姑一听,脸儿上的笑模样立时就不见了。顿了一下子,冷着脸儿说:

“县警察局?咱可没听小忠这小子说过他有你们局长这个朋友!他哪高攀得起!”

“姑--”

“快回去吧!咱这几天身子骨还有点儿难受,就不留你们进屋坐了啊!”

那两个小子一听,嚯!这老太太还挺厉害!那俺们还能听你个老太太的!嘴上说道:

“姑姑,俺局长这个面子你咋好不给!”

话音未落,两个人就一左一右地架起了钱忠姑姑的胳膊!

钱忠的姑姑一看事儿不好,就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地嚷嚷开了:

“你们这是干啥!哪有你们这样请客的!”

钱忠姑姑的街坊听到了人声嘈杂,就从自家的屋子里出来,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出了啥事,一看是两个陌生的年青人架着这邻居老太太,有的就围上前来,意欲干涉。那两个年青人怕招惹麻烦,立时就变了脸,又喊出了那句话:

“警察局办案!”

办案?办啥案?一个老太太能犯啥案!心里画魂儿之际,又想,人家不是说了嘛!警察局办案!办案就办案呗!人家警察局办案,你能招惹得起?这样想着,就都溜了边儿。

到了县警察局,直接就把钱忠的姑姑请到了局长会客室。钱忠姑姑本就是个乡下老太太,一看这场面,多少就有些个眼晕,但钱忠姑姑那也是个要强的人,眼晕归眼晕,腰板还是挺得个溜直。刚在会客室里坐下,就见门口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中等偏上身材,穿着一身崭新的警察制服,系着武装带,腰间配着枪。最打眼儿的是那张脸,方型,刮得很干净,因为毛发重,下巴泛着青光,圆眼双眼皮,大嘴叉儿。钱忠姑姑一看这个人的长相,一下就愣住了,心想,咱的妈呀!这长得也太吓人了!

那人一进门,先就对着钱忠的姑姑哈哈地笑了两声,大声说:

“大姑,俺是您侄儿的朋友。小忠儿到了东甸,跟着个县长,也没功夫回家孝敬您。俺这个做朋友的就替他孝敬您啦!”

说着话,也不等钱忠姑姑言语,就瞪着两眼,看着一左一右站着的那两个年青人。

“车接来的吧?”

“是!”

“那边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

“大姑!俺呢!这一天家里外头的,事儿太多,也没功夫多陪大姑说说话儿唠唠嗑儿!那么的,一会儿,找个地儿,让这俩小子陪您吃点儿饭!不要着急,到这儿就是到家了!啊!”

说着就向那两个年青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年青人看到了那眼色,就等于听到了命令,也不容钱忠姑姑说话,又是一左一右地架起钱忠姑姑的胳膊。到了这时,钱忠的姑姑确实也是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田胜左知道,钱忠父母早亡,是他姑姑把他带大的,要是把钱忠比作蛇的话,那钱忠的姑姑就是钱忠的七寸,要想在钱忠的身上做文章,那就得先在钱忠的姑姑身上做文章。

田胜左的这一招儿灵验了。

钱忠是县长秘书,为了工作方便,县署为钱忠家里安装了一部电话。钱忠随着汪春到了东甸,这部电话并没有拆除。钱忠到了东甸后,虽说一直没有回家,但却隔三差五地给他姑姑打电话。汪春出了事儿,钱忠并没有跟他姑姑说,一个是没有必要说,再一个是担心说了,会惹得他姑姑为他担心。田胜左把钱忠的姑姑请到了警察局,啥也不问。田胜左明白,钱忠有啥事儿也不会跟他姑姑说,他姑姑,一个才进城也没几天的乡下老太太,能知道个啥!见了面只是打了几声哈哈就算完活儿。

田胜左要把钱忠的姑姑当钓饵,来钓钱忠这条鱼。他知道,一旦钱忠知道他的姑姑被请到了县警察局,一定不会还那么摇头晃脑地在外面瞎逛,那逮着钱忠就指日可待了!

果不其然,这事儿还真就按着田胜左想着的这条道儿上来了。

晚上,钱忠找了地儿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他想,可能是姑姑睡着了,那就明儿个再说吧!第二天早上,钱忠又给他姑姑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晌午再打,又是没人接。钱忠知道出事儿!想来,姑姑年岁并不是很大,身体一向很好不会突然就病倒了吧!他再次拿起了电话,但这次他不是打给他的姑姑,而是打给了他在河山县给汪春当秘书时一起工作的一个同事。那同事接了电话,说:

“不会出啥事儿的,你放心好了!俺这就去你家里看看。”说到这儿,那同事问,“你在东甸呢吗?”

钱忠在电话里顿了一下子,答应道,“是,咱不在东甸还能去哪!”

“那你把你的电话号告诉俺,一会儿俺给你回电话!”

“不用。过一会儿,咱给你打电话。”约摸过有一个钟头,钱忠又给那同事打电话,那同事接了,说:

“你姑姑没在家。听你姑姑的街坊说,是让县警察局田局长请去了!”

钱忠听得这话,立时就噎住了,半天没吭声。末了,说:

“行,俺知道了!谢谢啊!”就断挂了电话。

钱忠这时的处境,那在民间是有个说法儿的,那叫后院儿起火。对钱忠来说,当然还是救火要紧。第二天,钱忠就回到了河山县。傍晚时分,进了县城,钱忠怕家里有埋伏,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到了昨天与他通电话的那个同事家里。

敲门,那同事在门里面问:

“谁?”

“俺!钱忠!”屋里那同事并没有马上开门,而是趴在门缝上朝外看,看清楚了是钱忠一个人,这才开了门,把钱忠让到屋里去。没等钱忠坐下,那同事就问上了:

“钱忠!咋回事儿呀?出啥事儿了?”

“没出啥事儿!”钱忠一边说着,一边就又走到刚进来的外间,把这同事的家从里到外用眼睛扫了一个来回,这才坐下来。说,“你家还有啥吃的没,咱这一天没吃饭了,都把咱饿坏了!”等吃了饭,这才有了说话的精神头儿,说话了。“俺姑现在在哪?”

第四十二章 转机

“你家大姑现在在正街的迎宾楼哪!听说那田胜左对你家大姑可好了,这两天都是好吃好喝的。”

听了这话,钱忠就把眉头锁紧,也不言语。钱忠那也是个走南闯北的人,说话办事并不冲动。眉头紧锁了一会儿,就张开了,目光又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问:

“诶?你家嫂子和你家胖丫呢?”

听到钱忠问出这话,那同事立马那脸就明显地拉长,气哼哼地说道:

“回她妈家了!”

出了嫁的女人回了娘家,也是正常事儿,可那同事的神态让钱忠有些个不解,知道俩人儿是出了啥矛盾。瞅了瞅那同事,小心翼翼地问:

“咋?和嫂子拌嘴啦?”拌嘴是东北土话,说的就是吵架。“咋的啦?”

“别提了!说起来生气!”

“咋回事儿?”

原来,驻河山县日本关东军守备队里的一个曹长在街上偶然见到了这同事的媳妇儿。钱忠这同事的媳妇长相并不是咋样漂亮,但属于白净面皮的那种,上中溜儿的个儿,走起路来很有节奏感,看上去挺打人儿。碰到了,就看上眼儿了,一直跟着这同事的媳妇儿到了家,还进了屋,还好,并没有动粗。那日本曹长只会说简单的那么几句眼目前的中国话,叽哩咕噜地说了半天,那同事的媳妇儿是听明白了,是想跟她相好的意思。那同事的媳妇儿吓坏了,就好言跟那曹长说,那是不可能的!俺是个有家的人啦!俺对象就在你们那县署里干活儿。可那曹长也不是听不懂中国话还是咋的,第二天又来了,还拎了一大堆的东西。这都来了好几趟了!那同事一看,这样下去,迟早不是个事儿!这日本人本就是畜牲,只是先前这几天那畜牲的本性还没有露出来罢了。这两三年来,这日本人占了东北,那啥事儿不干哪!这中国人的姑娘媳妇让日本人给祸祸的还少啊!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俺抬腿走人!就让媳妇儿领着孩子回了乡下的娘家!说到这儿,钱忠那同事恨得是牙痒痒,可又无奈。

钱忠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帮子畜牲!

钱忠心里明白,田胜左把姑姑弄到迎宾楼,无非就是想把姑姑当钓饵,把咱当鱼,想钓咱。那俺就是真地上了钩儿,那又能咋?汪县长也不是咱杀的,那是日本人杀的,并不关咱啥事儿呀!但又一想,不行,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警察局那帮子王八蛋都是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的,万一田胜左把咱钓到了手,捂着盖着,不让任啥人知道,先整死了咱,回头再把杀汪县长的事儿往咱身上一堆,咱还有地儿说理吗?那可真就得到了阴曹地府跟阎王爷说理去了。这样想来,一时间脑袋里就跟灌了浆糊一样儿,混浆浆地一片!他对他那同事说:

“平明,正好嫂子不在家,咱在你这儿呆两天行不行?”

平明是他那同事的名字。

“行!太行啦!这俺哥俩儿唠唠嗑儿啥的,省得俺一个人呆着闹心!”那平明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那个啥日本人的曹长再来,俺不也算是有个帮手了嘛!

田胜左还真就没有象钱忠想的那样,把钓他的事儿捂着盖着。一来是还没有真正逮着钱忠,二来他这么做的真正本意还是在保护这钱忠。钱忠的姑姑是钱忠的软肋,这一点田胜左想到了,别的啥人也会想到。既然有多少人都想到了,那其中有一些个人在想到后就会动手。把钱忠的姑姑请到了县警察局,这其实是在向外散布消息,告诉那些个想打钱忠姑姑主意的人,钱忠的姑姑在咱县警察局哪!那有些个人再想打钱忠姑姑的主意就得再掂量掂量!

田胜左把这个事儿在电话里正式向荆志国做了报告。荆志国一听,心里立时亮了一下子。说点儿实在话,这招儿,他也曾经想过,可他马上就否了!这事儿他们省警察厅特务科是没法做的,他想还应该有更好的招法。现在,田胜左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可到底咋样才能逮着这个钱忠呢?分析起来,要说救自个儿的姑姑,钱忠显然没有那么个能力。要说钱忠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到县警察局去要自个儿的姑姑,这种可能性也是不大。即便,钱忠真就啥也不知道,啥事儿没有,但钱忠也不会不知道这事儿的复杂性和危险性,也不会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个事儿是不可预料的。这样一来,要想逮着钱忠还真就不是一个容易的事儿了!

可这个世界真就是奇妙!这事儿到了这么个时候,却意外出现了转机。转机来自于荆志国的老家荆家沟。

前几天,荆志国回荆家沟给他大爷荆继富拜六十五岁大寿,那可是荆继富用日本人刚刚给他家装上的电话一连给他打了两三回,他才答应回去的。荆志国想,这老爷子这是咋啦?这兵慌马乱地做啥寿!还非让咱回去!荆志国是个讲究礼数的人,也是个讲究孝道的人,按说,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这大爷也真是,给日本人当了保长,又是电话又是啥的,这可倒好,咱这一家上下都成了汉奸了!但大爷三番五次地打电话,这倒是个新鲜事儿。在荆志国的心目中,荆继富那也是个有身分的人,也是个挺讲究的人。莫不是大爷有啥事儿要说?可那天回到了荆家沟就到了晌午,跟各位乡邻寒喧了几句就开了席,跟大爷还真就没顾得上多说说话儿。席间,又接了覃县警察局长罗永的电话,被厅长张昊池召回了奉天。到了,荆志国同荆继富是一句正经的话儿也没说上。

荆志国正在看着一摞卷宗,电话铃响了,来电话的是他的叔伯兄弟荆志义。荆志国一听,有些个意外。荆志国知道自个儿是干啥的,他曾告诉过荆志义,不是啥特殊急要之事,不要往他的办公室打电话,要打电话往家里打。荆志义在电话里对荆志国说,咱爹就在咱身边坐着哪!咱爹要你回来一趟!荆志国听了,就又是一愣。就是在电话里,也能听得出来,荆志义的话说得有点儿硬。荆志国问,咋?大爷没说啥事儿?咱这正忙着哪!电话那头儿的荆志义又重复了一句,口气更硬了一些个,咱爹让你务必一半天回来一趟!说完,也没等荆志国答腔,就把电话挂了。荆志国知道,荆继富肯定是遇到了啥事儿,要不然不会让荆志义打这个电话的。

第四十三章 惊马事件

放下电话,荆志国坐在办公桌后,前前后后地思索了半天。前几天的荆继富六十五岁寿席前,也是荆志义来的电话,也是这么口气硬梆梆地,说非得让他回去一趟不可。可那天刚到荆家沟就吃席,刚吃上席就接了罗永的电话。张昊池招他回去,想来是个急事儿重要事儿,那是必须得立马回去的!能把荆继富的寿席吃完,就已经很不错了!当时,那么多的人,那么个场面,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就是有话也不能说了!看样子,不再回去一趟是不行了!

要回荆家沟,那还得带着陈果!这已经成了老规矩了。荆志国和陈果结婚后,每次回老家荆家沟都是和陈果一起回去的,陈果一次也没落过。说走就走,明儿个就回老家!电话里跟陈果一说,陈果高兴之余还有些个意外,这不前几天才回去一趟嘛!这咋又--。荆志国说,那你要是有事儿离不开,咱就自个儿回去!陈果那边故做深沉地说,估计能离得开,等咱跟校长请个假!

第二天还是早早地启程,头半晌就到了荆家沟。见过了荆继富荆志义父子。就在那一进门右手的正屋坐下。屋子里就四个人,挺了半天,谁也不说话。荆志国瞅了瞅荆继富,又瞅了瞅荆志义,意思是,你爷俩儿倒是说话呀,有啥急事儿重要事儿非要咱回来呀?别老这么闷着呀!末了,荆继富说,还是咱说吧!

荆继富接下来说出来的事儿,也着实让荆志国吃惊不小。

今年年景还算行,又逢荆继富六十五岁大寿,就想张罗一桌席,这年头也没心思往大了整,但一点儿也不整,终归不是那么个事儿,逢五逢十,那可是大寿啊!这要是往年,荆继富早就在覃城的鸿滨楼张罗上了,哪还用费这个心思!乡下办这个事儿,顶天儿也就是杀口猪。大约也就是寿席之前三四天的样子,就开始做了准备,要说准备,那得先杀猪。

那一天,正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阳光从洁净的天空中照射下来,照耀着荆家沟,照耀着荆家沟从沟东头延伸到沟西头的那条长长的砂土路。人们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刚吃了晌午饭,喂喂鸡猪猫狗,抽袋烟,过一会儿,又得开始下午的劳作。秋日的白昼,只有这晌午时分,阳光多少还有些个灼热,也只有这晌午时分,荆家沟才会这样宁静。

声嘶力竭的猪叫声,撕破了荆家沟的宁静,不断地向四周传开去,有些个突然,有些个刺耳。

土路上传来了车马走动的哐哐声,有节奏的那种,很好听。是荆继先赶着大车急匆匆而来。

可荆继先家日子过得好,自家养了一挂车,也是老车把式,有五十来岁的样子,那赶车的年头大约也得有个二三十年了。荆继先大车赶得好,对那牛马骡驴拉车的牲口也是看得准诚,是好是孬,绕着那牲口转一圈,再掰开那牲口的嘴看看牙口,一看一个准儿!能养得起大车的人家,日子肯定是得说得过去的,但这还不够,脑袋多少还得活络一些个,就是因为这,那能养得起大车的人家在荆家沟可就不是一般的人家啦!荆继先的眼神儿就不同于一般的庄稼人,有点儿亮,转动得也活分。这时,荆继先赶着的是一挂胶皮轱辘马车,只用了一匹马驾辕,没有再挂拉套的马。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因为那马是健壮高大力气大的马,但也要兼顾到车上所载货物的轻重。一匹小马跟在旁边跑着。前方远远的,荆继兴悠悠哒哒地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抽着烟袋锅儿。

嗷—嗷—,那停了一忽儿不再嚎叫的猪突然又嚎叫起来,这一次来得更加猛烈。就在荆继先赶着大车走到荆志义家的大门口时,一头高大的黑毛猪猛地从门里嚎叫着窜出来,一头撞在了那既驾辕又拉套的大枣红马的前腿上。那马是匹极温顺的马,虽然已经走过了不知多少里的路,拉了多少年的车,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磨儿遇到。那马受了惊吓,两条前腿一下子窜起有三四尺高,正赶上拉着的是空车,带着那前车帮子一下子抬起来。坐在前车檐板上的荆继先嘴里大喊一声,吁!攥着马鞭子的右手已来不及把鞭子倒到左手,慌乱中,两手一齐伸出去拉檐板上的车闸,两只手同时在那闸把上滑了一下子,没有拉住,整个人就着那前车帮子向上抬起的劲儿,一个倒仰从车上摔了下去。

那天,所有在场的人看到这个情景,全都发出了啊呀一声惊呼。

那马让猪撞了腿,已经受到了惊吓,这时又发现它身后的主人从车上翻了下去,彻底懵了,拉着那空车发疯地狂奔起来,那跟在车后的小马一看妈妈发了疯,也跟着疯一样地狂奔而去。

如果是路上没人,那马发一阵疯,累了也就拉倒了,就会停下来。可这时,正是下半晌人们到地里去干活儿的时候,沿路两旁的人家听到外边的声音有些个异样儿,大大小小的都跑出来张望,一看是马惊了,一些个年轻力壮的,就想挺身阻拦,可又不敢近前,就在前面吆喝着远远地拦着,在后面跟着往前追。看到这阵势,那发疯的马更疯起来,哪还管得了你谁谁谁,没命地向前冲撞。悠哒儿走着的荆继兴看到马毛了,手里的烟袋也没顾得上磕,就插到了腰上系着的麻绳上,迎着飞奔过来的马车跑了几步,侧向一旁,就势伸手去拽那马的笼头,可没曾想,手上拽住了马笼头,脚下却打了滑,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就悠到了那马脖子下面去了。要在平时,那马是绝不会踩着那荆继兴的,可这时,已经疯了,巨大的蹄子一下子就踏在了荆继兴的一只脚上,那蹄子可都是挂着蹄铁的!剧烈的疼痛猛烈刺激着荆继兴的神经,他的脑袋里就有些个混沌,四肢就不再听使唤,手一松,立时就躺倒在了地上,那车轱辘就从他那两条腿上轧了过去!荆继兴大叫一声就不动了。

那天,所有在场的人看到这个情景,再一次发出了啊呀一声的惊呼!

这时,荆家沟中沟这一段儿已经满街筒子都是人了,前面的人拦着,后面的人追着,可都不敢近前。惊马拉着空车,这回是彻底的空车了,车上除了车板子,啥也没有了,继续向前。这一带是荆家沟地面最宽敞的地儿,也是农户居住最集中的地儿,当然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儿,有的人家儿的房子就建在了路边。那惊马已经连伤了两人,再这样冲撞下去,再伤着啥人,那可如何是好!荆家沟满街筒子的人,都没了主意,都只能在那干着急,瞎吆喝!这时,那惊马拉着车已经过了中沟儿,到了上沟儿,冲到了街当腰一户人家的西山墙,再向前!就在那惊马冲到那户人家的东山墙时,满街筒子人几乎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只见从那东山墙的后面突然冲出一个人来,那哪儿是冲?简直就是飞!总之,好多人事后说,根本就没看清那冲出来的人是咋到的那惊马跟前。有的人说,用腿还是用腿,只是那人动作极快,有点儿让人眼花缭乱罢了。那人几步就窜到了路边排水沟的南侧,接着,两脚在地上一蹬,腾空而起,两腿向前,整个身子横着冲了出去,那并拢的两脚正踹在那惊马的肩胛骨上,近前的人听得真真儿的,那是嘭的一声。那枣红马是何等高大!一下子就被踹得歪向了一边,接着趔趄了几步,栽倒了,身上挂着的车扭歪着,脑袋脖子崴在了北侧的路边排水沟里。人们定睛看时,踹倒惊马的那人是个瘦高个,铁青脸儿,并不是荆家沟人。那天在场的荆家沟人在更大的啊呀一声惊呼后,都傻在了那里。好一会儿,人们才缓过劲儿来,赶紧去看那荆继兴,赶紧去看那荆继先,赶紧去看那还歪在路边沟里挣扎着的惊马,可并没有人去谢谢那个踹倒惊马的人,不是不感谢,而是没顾得上。

当时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荆志义就在那人踹倒惊马的一瞬间,险些个跌坐在地上。

第四十四章 封存于心中的往昔

荆继先没啥大事儿,当时他从车上摔下来,左肩磕在地上,脖子扭了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扑搂扑搂身上的土,还想跟着追那惊马来着,只是跑了几步,实在不行,就又坐在了地上。过了没几天,也就没事儿了,跟好人一样。荆继兴的脚被马的蹄子踏破了,那天他穿着一双自家做的千层底布鞋,那蹄铁把鞋面都碾开了,大脚趾和二脚趾被踩扁了,两节脚趾骨碎了,估计得留下点儿残疾,当天就被送到了县医院接了骨。县医院那骨科大夫说,没啥大事儿,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家养着吧!十天二十天的可别下地呀!他说的十天二十天的别下地,说的不是下地干活儿,而是不要下地走路,下地干活当然就更不行了。倒是那马真是受了过度惊吓,先是被那该死的猪吓了一跳,接着是被从车上摔下去的荆继先吓了一跳,再下来,是踩着了人自个儿吓了自个儿一跳,最后,是被那外来人踹的一脚彻底吓坏了,但也没伤着筋骨,到归齐,还是那荆继先在养着点儿自个儿的同时,顺带着好料侍候着。

事儿说完了,屋子里再次静下来。这回,是荆志国打破了沉默。

“大爷,你和大哥没问问那人是哪儿人,姓啥叫啥吗?”

“问了,那人说姓白,家是茨沟的。”

“茨沟?就是从咱这往县城去路过的那个茨沟?”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点过了头,爷俩儿还互相对视了一眼。

屋子里又再次沉默起来。荆志国瞅着面前的这爷俩儿,他明白了他们为啥急三忙四地喊他回来了!这爷俩儿这个时候想着的事儿很有可能跟荆志国此时心里想着的事儿是一回事儿。荆家沟发生的事儿听上去纯属偶发事件,但却让荆志国想起了一段封存在心里的往事,尽管这段往事距今也有二十来年了,可以算得上久远,但却仍历历在目,还是那么真切。

最初,荆氏一族何时到得荆家沟这地儿已不可考。根据覃县县志上的说法,大约是在元末明初年间,到得荆志国的曾祖父,也就是荆志国太爷那辈儿,也得有个六七百年了。应该是先有了荆氏一族才有的荆家沟这一地名,荆家沟是因姓氏而得名,不象有的姓氏起源,是因生活在叫啥啥名字的地儿,就指地儿为姓。当时,荆志国的太爷家是荆家沟这一左一右最富有的人家,真可谓是良田千倾,额外还有啥碾房粉房酒楼等产业,覃县县城覃庄最大的酒楼鸿滨楼就是太爷家的。

到了荆志国的爷爷这辈儿,就哥儿一个,再无别的啥兄弟姐妹,家境照样富有。爷爷育有两子,就是荆志国的爹荆继忠和荆志义的爹荆继富了,荆志义的爹老大,荆志国的爹老二。爷爷在培养教育子女上很得法,两个儿子一个儿赛一个儿,都有出息。大儿子头脑灵活,对商贾之道很是精通,小儿子性情文静,对诸子百家孔孟之学颇有诂察。大儿子在二十岁上下就对自家产业了如指掌,勤业生益,小儿子在三十左右岁上就先后通过了县府院的考试,成为了县学的生员,也就是常说的秀才,至于后来参没参加乡试,可能是没有,因为那时大清已经完结,没有了考试的机会,再者也没听荆继忠说起过,要是参加了乡试,这份荣耀肯定是不会埋没的,总之,并没有成为一个举人。但不管成没成为举人,反正小儿子,也就是荆志国的爹荆继忠当时就是荆家沟附近十里八屯的国学权威,那在整个覃县也是有名号的。这样一来,荆志国的爹和荆志义的爹可就都是县上有名的乡绅了。两个人先后也都娶了妻,很快也都生了子。荆继富生的子就是荆志义了,荆继忠生的子可不单单荆志国一个。到有了荆志国的时候,荆志国家已经是一堆的孩子,荆志国最小。荆志义要大荆志国四五岁。那时,整个一大家子就住在现在荆志义家住的这院子里。这是一个青堂瓦舍的院子,正房面南五间青砖起脊飞檐大瓦房,东西厢房各有四间也是青砖瓦房,也起了脊,但没有飞檐,间量也小了点儿。青砖围墙,青瓦脊背门楼,黑漆铁门黄铜门环,上挂有一匾额,黑地儿金漆,刻有鸿福堂几个颜体楷书大字。荆志国出生后,爷爷一想,一大家子挤到一处也不方便,说点儿实在话,也有点儿想借机多置办点儿房产的意思在里面,过日子嘛,一是房子二是地!房子和地是过日子的两大要素。但又不能分家,当家人还在,那分家成何体统,不吉利!就在靠近东山的荆家沟的东街,比照原有的大院儿,又盖了一处院子给荆志国家居住,只是由于老当家人还在,那门楼上并没有挂匾。说好,这并不是分家,只是分开居住。但分开居住,相距也有一里来地,毕竟不能天天到一起吃饭了,荆志国家的一应家用都由爷爷家统一打理。说是由爷爷家统一打理,实际上就是由荆志义的爹打理。爷爷是个精明人,这么大的家业要是找一管家,好了当然好,要是那管家不地道,不把咱这个家给败扯喽!原先是爷爷自个儿亲历亲为,等荆志义的爹立事了,就让荆志义的爹管事儿。荆志国的爹在家是老二,又是一介书生,对这类事儿本来就没啥大兴趣。好在那荆志义的爹荆继富还真就是个正经人,心眼儿挺正,把个家打理得是井井有条,分开居住了,对荆志国家也是格外照应。奶奶过世较早,大约不到五十岁。爷爷并未续弦,自个儿又撑了二十来年,到了七十来岁时过世。考虑到两个儿子虽然性格不同,特点各异,但也都是个人物,都有操持家业的本事,临终前几天,好象他自个儿有预感似的,好好的,就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说,你们哥俩打算以后是在一块儿过呢,还是分开了过?还说,只要你俩想法一样儿就行,爹就听你俩的。哥俩互相瞅了瞅,荆志义的爹荆继富说,爹,你这说啥呢!咱们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不是挺好的嘛!干啥说这些!爷爷说,爹这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归了西,到那时再说就晚了。荆志国的爹和荆志义的爹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儿,荆志义的爹抬起了头,说,爹,咱和弟弟都不小了,也都有了孩子,有您在,咱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挺好,可您真要是不在了,就这样总在一起终归不是法子,不知弟弟咋想,还是分开了吧!荆志国的爹瞅了瞅哥哥,觉得哥哥的眼睛里有些个冷漠,又瞅了瞅爹,就点了头。其时,爷爷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于是就给两个儿子分了家,还写了文书,末了还摁了手印儿。写明,两家现住房屋归各家所有,所有店铺归荆志义的爹,所有土地的大部归荆志国的爹,少部归荆志义的爹,还详细划分了地块儿。这么个分法,是爷爷考虑到荆志国的爹是个读书人,打理生意这套事儿不在行,但管理田产相对简单些个,按照农时流转,收收租子,管好长短工就行了。这样,荆志义家和荆志国家在家产上基本是旗鼓相当,两家人生家活命也就有了依靠,他也可以放心西去了。大约过了也就月余,爷爷真就撒手而去。

第四十五章 风光不再

这时正值民国初年,一些个有点儿文化的人和自个儿觉得自个儿是个有点儿见识的人,早就张罗啥科学救国教育救国。中国农村广大,农民众多,都是白丁一个,睁眼瞎,那哪成!于是就有人张罗着在荆家沟这一带也得建个学校啥的。为啥张罗着在荆家沟这一带建学校,大概还是考虑到荆家沟有荆志国的爹这么个有学问的人,这事儿是不是就是由荆志国的爹提起的,也未可知。但不管咋说,这事儿是得到了县上有关方面的重视。考虑到荆家沟就是一山沟,道路崎岖难行,周围三里五屯的小孩儿来上学,走路费劲儿不说,那一年得走坏多少双鞋!还是选个相对平整一些个的地儿较比合宜。于是,玉庄屯就成了玉庄小学校的所在地,把荆志国的爹选作了校长。玉庄屯在荆家沟以北,距荆家沟五里。荆志国的爹当了校长不久,好事又来了。上面推行新政,革命完了得办事,办事办得咋样,也得有人给说说好话说说坏话,当然更希望给说说好话。于是县里就鼓捣出一个机构,叫参议会,还张罗了一些个人,都是有名望的乡绅一级的,来帮着说好话说坏话,名之为参议。荆志国的爹是民国覃县首任参议之一。那几年,荆志国的爹那风光可大了去了,身着锦缎的长袍马褂,脚蹬青礼服呢面千层底圆口鞋,头戴无檐儿青缎小帽。出门儿办事儿,乘坐一匹蛋青色牡马花轱辘轿车。那花轱辘轿车一般都是由一匹马既驾辕又拉套,车上装有供人乘坐的车厢,车厢前后各留有一个小门,用帘子遮盖,可以供人出入。那花轱辘轿车讲究可大了,别的不说,单就那车厢门上挂的帘子,说道就大了去了。那帘子可以是棉麻制成,也可以是各种绫罗绸缎,那就要看乘坐的是啥人,或者乘坐的人是啥家境了,总的说,能坐得起这轿车的当然都是可以归属到有钱人的行列。荆志国的爹坐着的轿车,那门帘当然得用上好的锦缎了!这还不够。荆志国的爹发现,那车轱辘的周边,就是由辐条连接着的车辋上着地的一面,都钉着一颗颗的铁打的圆钉,车轮一转,压在地上是一溜儿小坑。于是他就让人从自家的大门口外十丈开始,一直到自家院内的正房门前,按着车轴的轴距,挖了两排沟,买了若干口大瓦缸扣着放进沟里,让那缸底和路面一平,再用土埋好,只留下缸底儿露在外面。那花轱辘轿车出门进门,车轮上的铁钉从那缸底上滚过,敲打着缸底儿,发出了清亮悦耳的当当声,坐在车里的荆志国的爹心里的惬意那就别提了!

时光似流水,转眼就是几年。荆志国的爹当县参议和玉庄小学校长正劲劲儿的时候,也不知咋的,有一年的晚秋,青天白日地就打起了几声旱雷,他家那青堂瓦舍的大院儿就被雷击中起了火,那房子可都是上好的木料啊!大火烧得那是噼啪作响,火势那个凶猛着实少见,哪还救得了!那么好的一座院子,先是正房,而后厢房,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荆志国的爹那腰多粗!有钱!有钱不说,还要面子!实际上有钱和要面子往往是相互连带的,没钱想要面子也要不了。荆志国的爹是个读书人,在他那儿,钱财和面子要是能兼顾最好,要是不能兼顾,面子似乎更重要一些个。房子不是烧了吗?重盖!重盖倒是行,但得有钱!建这样一座院子,那可得了钱了!手里有钱,但又不能全拿出来盖房子,还得留点儿应急,跟大哥串点儿?那有点儿丢面儿,既要盖房子又没有足够的钱盖房子,那就只好打土地的主意,卖地!他家那地可都是十里八屯的好地,卖给谁?谁买得起?倒是有几家稍微有点实力的人家,但你着急出手,人家难免要拿你,压价!荆志义的爹说,老弟,哥劝你还是不要急于出手,先在哥这儿住着,哥这不就是你的家嘛!咱哥俩还分啥你我!荆志国的爹那也是自立门户过惯了,寄人篱下那得多难受!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跟荆志义的爹说,大哥,要不,咱这地就转给你得了!荆志义的爹一听,先是愣了一下子,接着摇头。荆志国的爹以为大哥是因为哥俩不好论价,就是,啥价儿你定!荆志义的爹说,唉呀!老弟,咱哥俩还啥价不价儿的,只是让外人看了要说闲话的!你就先在哥这儿住着得了,以后再说!这时,想必是荆志国的爹想起了他们的爹张罗着给他们哥俩分家时,荆志义的爹眼睛里的那股子冷漠,就说,那哪行!一年半载的还行,总不能一辈子住你家呀!荆志义的爹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就说,老弟,如果你实在要这样,咱这个当哥哥的也实在想不出啥好招儿。这么的吧,地价你说了算,你说多少就多少!就这样,荆志国的爹就把自家的地大部分转到了荆志义的爹的名下。有了钱,事儿就好办了。照着原样儿,就在原址,又盖起了那青堂瓦舍的大院子。这回,老当家人不在了,荆志国的爹就打算在那门楼上也挂块匾,也是颜体楷书几个大字。自个儿本就是读书人,找俩字儿,意思衔贯,好听点儿的,吉祥点儿的,有点儿品位的,能表达自个儿情趣和人生追求的,那可是再轻松不过的事儿了!自个儿亲自书写,再找个上好的雕工,就仨字儿,泊仁堂。这仨字儿,那其中的意味儿可就丰厚得大了去了!对咱这个国家的文字,对咱这个国家的思想文化,要是没有一定的修为,理解起来恐怕要有点儿难。可谁能想到,春底里,就在那院子一应工程已经完成,门楼上那牌匾刚刚挂上去,只剩下那扣在道上的缸还没有扣完的时候,一天夜里,正赶上是个大风天儿,那房子又着了火,到了天亮,那新建起的院子又被烧了个精光!这一回,肯定不是啥天火所为。荆志国的爹欲哭无泪,知道定是仇家所为,但思来想去,他一介书生,并不曾和啥人结此大怨。报案吧!县里衙门派人来了,左看右看,走了,再无音讯。几次催问,都说正在侦办,侦办来侦办去,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这一回,荆志国家真就败了,就剩十几亩地,再无其他。荆志国的爹是个倒驴不倒架的主儿,就是这样儿,也不愿住到哥哥家里去,还是自个儿又盖了三间平顶砖房,靠着当玉庄小学校长的收入和十几亩地度日。

人走时气马走骠。荆志国的爹有能耐,是十里八屯的国学权威,但有些个事儿不是有能耐就行的。他当校长可以,因为别人整不了校长这事儿,那时的校长真是得在学问上排在你这个学校的老师的前头的,不说第一也得第二,那样才能服众。可是当那个县参议,就有点儿不行了,县参议,那是讲究代表性的。按说,他是十里八屯的国学权威,就凭学问,也是有代表性的了,但他家已经破落了,再当这个县参议,就有点儿不太象了。第二年春上,县里就以提用新人为名,把荆志国的爹的县参议头衔儿撤了下来。其时,荆志国的爹也就四十多岁,倒也是,县参议确实是当了几年,算不得新了。荆志国的爹是个读书人,撤就撤!该教书还教书,该过日子还过日子。大约又过了两年,还算顺溜儿,清贫了一些个,日子还算过得去,但事儿还没完。

第四十六章 胡子

那一年是个丰收年,真可谓五谷丰登。农民嘛!年景好了,收成好了,那其它各业也就跟着都好了。荆志义家在土地上的收入就不算啥了,就是那诸般铺子的进项也老了去了!尤其那覃庄的鸿滨楼,那在覃县也是头一号!不说天天宾客盈门也差不多。

中秋节咋过?荆志义的爹琢磨着,得好好过个节!这两年,可把弟弟一家囚笼个够呛!志义和志义妈也很少有功夫能进趟城,哥俩儿两家到鸿滨楼吃个饭,逛逛街市,买点啥!

这覃庄,荆志义的爹常去,他得料理城里的生意。本可以全家搬到城里去住的,但他不愿意,那城里闹闹哄哄的有啥意思!再说,他在荆家沟一带的田产还得料理,那覃庄他不是想啥时去就啥时去!荆志国的爹当县参议那会儿,也是时不时地进城,他得出席有关方面召开的会议啥的,荆志义的妈平时很少去,更别说荆志国的妈了。

荆志义的爹心里打算着,就跟荆志国的爹商量。荆志国的爹真是个读书人,过得了富贵生活,也过得了清淡日子,没了钱,几年下来,在面子上也不是太讲究了,既然哥哥有此心意,哪有不同意的理儿?但自家一帮子孩子,就别都去了,一个不去也不好,就让国子去吧!荆志国在他家排行最小。两家的当家人商量好,八月十五这一天,头晌儿早点儿动身,晌午在鸿滨楼吃饭,下半晌儿逛街,晚上就可以回荆家沟了。

中国人的祖先也真是能耐,能把这四时节气掐算得那么准,到了啥节气,那天儿立马就不同!到了中秋节这一天,那可真是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天地之间了无凡尘。

荆志义家有钱,当然也得养那么一挂花轱辘轿车啦!要不咋叫有钱哪!荆志义的爹这一趟那一趟地打理生意,没有车哪行!荆志义家的花轱辘车由一个名叫狗剩儿的二十出头儿的本家小伙子赶着。平日不出门时,那狗剩就赶大车干别的活儿。狗剩儿大概在家父母精贵,起了这么个小名儿,意思是狗吃剩的,没有人或是啥稀得要,好养活的意思。早早地,狗剩就把车套好,按照荆志义的爹的吩咐,先到荆志国家接上荆志国的爹妈和荆志国,再回来接上荆志义的爹妈和荆志义,起程了。

荆家沟到覃庄有四十里地,道路还算平整,也走了三个来钟头,进了城,到得那鸿滨楼门前时,已是晌午头上。正好,稍事歇歇,净净手,开席。吃过了饭,让那狗剩儿跟着,一行人就去逛街。中秋节日,又是一个好年儿,那覃庄街市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荆志义的妈和荆志国的妈给当家的和孩子买了鞋袜汗衫,又给自个添了些个脂粉布料之类,一应物品都是荆志义的爹出钱。预期的项目基本完成,众人也走得有些个累了,看看天色已晚,荆志义的爹还想让大伙儿到鸿滨楼吃了饭再往回走。荆志国的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金壳怀表,看了看,说,哥,这都四点半了,天都要黑了,还是别吃了,还有四十来里地哪!荆志国的爹说这个话,其实是有些个过意不去。虽说是亲哥俩,但毕竟是各过各的日子,这一天,人家又是请吃饭,又是出钱买东西,真是脸上挂不住。荆志义的爹一听荆志国的爹说出这个话儿来,也伸出手去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来看了看,说,可不,这秋上天儿黑得也是真快!行!那就往回走吧!

要说荆志义的爹和荆志国的爹,那可真是有钱的主儿,尽管荆志国的爹这时有点儿倒了架,但以往的威风并没有完全荡尽,就是俩兄弟怀里揣着的那怀表,可就值了钱了!那可都是西方国家瑞士出产,纯金表壳,上面还刻着图案和谁也看不懂的七拐八拐的洋文。怀里能揣上这样的怀表的人,那得是啥人!这两块怀表是荆志国和荆志义的爷爷在世时,有一次出了趟远门,用在那北平的古董铺子里淘弄出来的一个元朝时的瓷碗跟一个洋人换来的。那两块怀表是一对儿,从里到外都是一样儿的。

出了城,天就黑下来了,还好,八月十五月儿圆,朦朦胧胧的还能看得见前面的道儿。再说,那拉车的马,在这条路上走了也不知有多少个来回了,认得回家的路,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约摸走了有一个时辰,就到了覃庄与荆家沟两下当腰儿的地儿了,这地儿名叫茨沟。茨沟是个不大的小村子,也就那么三十几户人家儿。因为人家儿少,大田也少,村周边有些个耕地,再远一些个就都是荒野丛林。这地儿也没啥沟,只是有点儿起伏罢了,之所以叫茨沟,大约是和村南的一大片槐树林有关。那槐树开起花儿来,白花花的一片,那槐花的香气顺着风,几里以外都能闻到。槐树有刺儿,那最初到得这旮哒的人估计能识得俩字儿,但也不一定识得太多,就把刺写成了茨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就是这茨字还是一种茅草的名称,由此引伸为荒芜也是有可能的。两下儿相比较,这后一种情况倒更符合实际,就是茨沟这地界儿相当荒芜,虽然相对荆家沟那块儿来说,这儿可就算是一马平川了。这一带人烟较稀,草木丰盛,除了荒甸子就是丛林。这条道儿,荆志义的爹和荆志国的爹走的次数那可多了去了,从来也没出过啥事儿,也没听说别的啥人在这条道儿上出过啥事儿。可这一回,真就出了事儿了!

这天拉车的马是一匹黑马,长腿儿长脖儿,长样儿十分漂亮,荆志义的爹那是相当喜欢,每次出门都是由它来拉这花轱辘车。走着走着,那黑马就在车前打了几声响鼻儿,就象人的鼻孔有时有些个不太通畅,使劲从鼻腔往外短促而有力地喷气儿那样。那狗剩儿虽说年青,可也算是老车把式了,一听那黑马鼻孔朝外喷气儿,知道前面出现了啥情况,这黑灯瞎火的,难不成碰到了啥鬼魅?便使足了力气把那鞭杆儿足有一丈来长的鞭子在月光下的空中甩了个脆响儿,啪!还可足了劲儿地吆喝了一声,驾!一来想吓阻那尚不知晓的危险,二来也是为自个儿壮威助胆。天空那皎洁的圆月照耀下的荒野影影憧憧,这时,美好已经不再,只剩下可怕。狗剩儿又甩起那长长的鞭子,啪的一声脆响刚刚在天空中散播开来,那黑马却仰起长脖儿一声嘶鸣,两条前腿腾空而起,车辕被带着向上撅起,坐在车里两侧的两家六口人齐齐地向车厢后部跌去,摔滚到一处,那坐在前檐板上的狗剩儿差点儿就摔下车去。狗剩儿手脚麻利,眼睛也快,伸手去拉车前檐板上的车闸,手一抖,没有拉住,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前方十来丈远的丛林边缘,几个高大的黑影静静地站立在那儿,黑暗中鬼影一般,有啥东西在月光下从那几个黑影处闪出寒光。想来,那黑马就是被这几个黑影所惊吓,又被那寒光刺着了眼睛,才惊惧地一跃而起的。狗剩儿看清了,那是几个骑在马上的人,手里的家伙儿在月光地里一闪一闪地发亮。

胡子!

胡子是啥?胡子就是土匪。

第四十七章 奔逃

咱们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大了,一样的事儿在不同的地儿会有不同的说法儿,一样儿的东西在不同的地儿会叫出不同的名字,对土匪的叫法就有若干,啥长毛,响马,滚马,山大王,草寇,胡子只是土匪的叫法儿之一。这还不够,还有叫啥白脖儿,棒老二的,怪不?总之是不一而足。东北这旮哒管土匪叫胡子,是不是因为胡子整天打家劫舍,避险藏匿,没有功夫捯饬自个儿,整天胡子拉喳的,人们索性就称其为胡子,也未可知,那历史上是否还有啥深层次原因,就得啥专家学者们去研究解读了。

情急之下,狗剩儿想调转马头,往回跑,可那马虽说已是壮年,走过的路也不少了,但却没有见过这阵势,失了常,嘶叫着腾跃之后,便使足了全身力气,拉着花轱辘车飞也似地朝着那拦在前面的一帮子人冲了过去,瞬间就到了那帮子人的跟前。那狗剩儿虽说就是一年青长工,但见识却不同一般农民,为啥?因为他是车夫。江湖上有句话,叫做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车,车夫,船,船夫,店,开店的,店小二,脚,脚夫,搬运货物的,也就是搬运工,牙,这里的牙可不是治牙的牙医,而说的是那时的牙行,也叫牙纪,也就是联系勾通个事儿窜笼个事儿啥的。想来,啥人贩子媒婆等等也应划归其内。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说的是江湖上这些个行当上的人都不是啥好人,这当然说得有点儿过,但这些个人在江湖上混日子,走南闯北,不好调弄不说,其中的一些个人确实也干了一些个见不人的勾当,这倒是事实。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些个人由于见识多了,相对其他行业的人来说,可能处事经验就更多一些个,应对能力也就更强一些个。那狗剩儿就隶属于车船店脚牙这些行当中的第一个行当。狗剩儿这时也是急中生智,没有再次拉闸,而是扬起那长杆鞭子,来了个快马加鞭,狠狠地抽了那马一鞭子,那已经受了惊吓的马激愣了一下子,撒开四蹄飞一样儿地向前狂奔。一般说来,狗剩儿这时应该磨回车来往回跑,但那马受了惊吓,已不听使唤,还没等你把车磨回来,恐怕那帮子胡子发现车要往回跑,早就冲到了跟前,如何跑得掉!

骑着马在那丛林边缘等候着的真就是一帮子胡子,这时都一身黑衣,手里都拿着锃亮的家伙儿,腰里还别着短枪。最开始,他们没有想到那花轱辘车上的人会发现他们,他们站在丛林边缘,几乎同那丛林的黑暗混为了一体,很难分辨,可没想到事儿坏在了那匹拉车的马上。他们以为,对方发现了自个儿,一准儿会调头往回跑,没想到那车竟然朝他们冲了过来,速度还不比寻常,转眼就到了跟前,有些个意外。骑着马站在道当腰的是胡子头,一看车冲了过来,就赶紧闪在了一边,那花轱辘车就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过去。出现了意外,那帮子胡子气得是大爆粗口,那胡子头一伸手就拔出了插在腰上的枪,朝天比划了一下子,想开枪吓唬吓唬,他还没整明白,这时那拉车的马已经受到了惊吓,他越吓唬反而越坏事儿!好在那家伙是个惯匪,又多少有点儿相信鬼神之事,他猛然想到,这旮哒地处荒野,真要惊动了啥鬼魅,出现了啥意外,不但劫不到财,反而会坏事儿,于是就没有开枪。从这点上看,人世间啥人啥事儿都是有所忌讳的,再胡作非为的人也不是任啥事儿任啥时都可以胡作非为的。诶?煮熟的鸭子竟然要飞!这帮子胡子岂能让就要吃到嘴里的肥肉丢了,拨转马头开追。那胡子骑着的马可不是一般农家的马,那叫战马,主要用来骑乘而不是耕田,跑起来轻快,嘚嘚嘚地蹄声一片,那要是平时,听上去会觉得十分好听。几匹马载着一帮子胡子几步就到了那花轱辘车跟前。可这时,那车已经进了桑树林。桑树叶子肥厚茂密,抽打着挨近的人马,那林间的路平时只能过得一辆车,那帮子胡子追到近前却很难挨上那车。

乡间道路都是自然形成,平整不平整全随天意。那坐在车上的人这时可就遭了罪了,东倒西歪,时不时地被颠得老高,头撞到了车厢顶篷。自打听到狗剩儿喊那一嗓子,胡子!车上的人就知道遇到事儿了,紧跟着,那马一跃,把车上原本就紧紧挨着坐的两家人就摔到了一处。还算不错,没有顺着后面车厢小门摔出车外!车外粗口连片,大呼小叫,就听那狗剩儿又喊,叔!遇上胡子啦!荆志义的爹在车里喊了声快跑!再无他话。这时,那还能说啥呢!荆志国的妈和荆志义的妈哆哆嗦嗦地在车里的黑暗中摸索到了自个儿的儿子,紧紧搂着,车厢两侧的木座上坐不住,只好坐到了车厢地板上,腾出一只手来把着那钉死在车板上的长条木凳,随着那飞奔的车马上下颠簸。荆志义的爹和荆志国的爹那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十分着慌,惊惧之中还都想看看那外面到底是个啥情景,俩人本是在车厢的前部面对着坐着,摔倒爬起来,刚坐回到座位上去,忽地想到那帮子胡子是在后面追,就抬起屁股在颠簸之中差不多是跪着勉强摸索到那车厢的后门,扶着门框,把门帘儿撩开一些往外看。不看不要紧,一看真就是个魂飞魄散!只见那月光下,亮闪闪的几匹快马尾随在车后,一匹冲在前面的马就在眼前,一挺一挺的马头距车不过二尺!马上是个瘦瘦的小子,向前探出身来,他手里的长刀几乎挑到了车门帘子,只是那道边桑树枝叶抽了他一家伙,这才缩了回去。那些马上的人都是一样儿的短打扮,黑裤黑褂,黑布蒙脸,举刀的拎枪的呜闹喊叫。就在这时,那花轱辘车已经冲出了桑树林,进入了大片的灌木丛地带。这一块灌木丛地儿,有点由西向东北慢坡倾斜。荆志义的爹知道,今儿个这道坎儿是很难过得去了。到了这个地界儿,没有了桑树的阻挡,咱这车是坐着七个人的重车,黑马再能耐,也是跑不过后面追着的快马的,那些个胡子跃马扬鞭,瞬间就能到得跟前,那真就得是个插翅难逃!果不其然,一出那桑树林,那胡子的几匹快马就冲了上来,其中两匹马很快就到了花轱辘车的前辕旁侧。这时那驾辕的黑马已经跑得是满身大汗,在月光下都能看得见它鼻孔中喷出的热气。真是一匹好马!就是累成这样儿,也没慢下来,还是没命地奔跑。本被荆志义妈搂着的荆志义,看到自个儿的爹在车帘儿开启处向外窥探,就想也跟着看看外面到底是咋回事儿,但他妈把他搂得紧紧的,没能挣得脱,这时,听到那外面的马已经到了车的前面,就使劲挣脱开来,挪到车的前门儿,也撩开门帘儿往外看。荆志国一看大哥如此,咱为啥不也去看看?也从妈的怀里挣脱出来,蹭到了车前门儿,从另一侧撩起门帘儿向外看。这时,一个冲到车辕旁边的瘦条胡子正哈腰伸手去拽黑辕马的笼头,那马一看有人要拽它笼头,就把头向旁一甩,成功躲过,把那瘦条胡子闪了一下子。那瘦条胡子就再追上去,再去抓那马笼头,还是未成。瘦条胡子大约是有些个气急了,再次跃马向前,就在冲到与那黑辕马马头平齐的时候,突然从那坐骑上一跃而起,身子在空中扭了一下子,绷直了两腿,斜着向那黑辕马踹过去,就听得嗵的一声,两脚正踹在了那黑辕马的肩胛骨上。那马大约也是跑得没了力气,经这一踹,只向前抢了两步,就整个向路边侧倒过去,那花轱辘车随着翻倒在了路边,两个孩子连同车上的人都吓得啊啊大叫,在车厢里再次翻滚到了一处。

第四十八章 赎人

胡子把荆志义和荆志国绑了票儿,劫走了车上的所有财物,荆志义妈和荆志国妈身上的手镯耳坠儿之类女人用的物件,是凡值俩钱儿的,也都被一并掠去,当然也包括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身上揣着的那两块金壳怀表。那帮子胡子还算仁义,并没有伤人,还帮着把那侧翻的花轱辘车扶过来,告诉他们,那马也没啥大碍,只要歇个个把时辰,也就能走道了。只是那花轱辘车的车厢已经摔碎了。胡子撂下了话儿,十天之内,两千大洋,换回这俩小子,十天不见钱,先割俩小子每人一只耳朵,二十天不见钱,先割一个小子的头,一个月不见钱,就割另一个小子的头。十天头儿上,把钱放在北边一里地远的破庙正殿佛象后,放好后即刻走人,不许等着,孩子自然会还给你们的。交待完毕,其中两个胡子就把荆志义和荆志国往马背上一拎,一干人等扬长而去。

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带着两位夫人再加上狗剩儿回到荆家沟时,天已大亮。连累再吓还心疼被胡子掠去的那些个财物,最主要的是担心俩孩子,两位夫人统统病倒。不是都说男子汉大丈夫吗?这人世间男女同样为人,可差别却大了去了!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心惊心惧心急心疼在所难免,却统统没事儿。那狗剩儿虽说也是荆家人,受了一回惊吓,但毕竟血缘相隔较远,更是无事儿。咋办?那些个浮财掠去就掠去了,尽管那两块金壳怀表委实让人心疼,可要是跟那两个还在人家手里的孩子比起来,可就不算啥了!还能咋办?报案是绝对不行!你要是报了案,能不能逮住那帮子胡子暂且不论,那俩孩子的命能不能保住可就两说了。还是赶紧备钱吧!好赎人哪!要知道,那荆志义的爹,可是有钱的主儿,鸿滨楼外加那么多的铺子,又接了荆志国家那么些个上好的地,往外拿钱终归是心疼,但并不伤筋动骨,好说。可是荆志国家就不行了,着了两回大火,地也大部转给了荆志义家,剩下点儿地,那可是全家活命的本钱!十天的限期一晃就到,咋办?荆志国的爹划拉全家的所有积蓄,也就一二十块大洋,差得远了!其实,荆志义的爹对荆志国家是咋个状况那是心知肚明,知道他家哪还有啥钱!就自个儿一并备齐了。第九天晌午,荆志义爹问荆志国爹,老弟,钱备得咋样?荆志国的爹说,哥,咱这手头有点儿紧,你先把你的钱送去,先把志义赎回来!咱这头儿抓紧备钱,过几天,再赎志国!不是还有十天期限嘛!荆志义的爹瞅着荆志国的爹说,老弟,这也是该着,你那儿先着了两回火,这又赶上这么个事儿,真是要命!可孩子在那帮子胡子手上,你就放心得下?要不,哥先替你垫着,回头再说?荆志国的爹呆呆地沉吟了半天,到了这时,还要啥面子,再要面子,儿子的命说不定就没了!就说,哥,也行,你就先替咱垫着,等咱缓一缓,就还你。老弟,啥时有了还咱不迟!两下商议已定,第二天一大早,哥儿俩还是坐着狗剩儿赶着的已经没了车厢的花轱辘车,按胡子指定的地儿,奔茨沟去送钱。

到了那天遭抢的地儿,那花轱辘车翻倒的痕迹还在,三个人走到那儿,都低着头瞅了一回,无话。荆志义爹吩咐狗剩儿把车停在路边守着,俩人儿就径直沿着那桑树林边上的一条小道儿向北走了约一里地之遥,见到胡子说的那破庙了。破庙就隐身在那片桑树林中,在南边大路上是看不见的,走到近前七八丈远的地儿,才象拨云见日似地出现在面前。那庙,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是知道的,但并不曾走近过。那是座古庙,大约有四间房子的间量,里面也不知塑于何时的佛象已经落满了灰尘,正殿端坐着佛祖,两旁是一些佛家人物。看得出,庙里并没有僧人住持,但偶尔还有敬奉香火的人,佛祖前香炉里的香灰并不十分陈旧。此时已近晌午,还没有动静。出来时,没有想到这一层,以为那胡子会在庙里等候,谁曾想,这都大晌午了,也没见个人影儿。想一想,当时那胡子是说让十天头上,今儿个就是十天,没错!又想一想,那胡子说是让把钱放在正殿佛象后,还告诉不许等着。放,倒是行了,可咱们要是放下就走,那钱要是叫别的啥人给拿了去,咱们白白送掉两千大洋不说,那胡子别再以为咱们没有送钱,伤着咱的孩子!不行,咱得在这儿等着,等到啥时算啥时。一来二去,就蹭到了下半晌了,没见有啥人来,太阳落山了,还是没见人影儿。要想走,也不敢哪!把钱放在这儿,不放心,把钱拿走,那胡子要是得不到钱,说不定会干出啥事来!再等!这期间,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都有那么两三回把手伸进怀里去掏怀里本该有的怀表,可哪里还掏得出来?早被那胡子掳了去。守着花轱辘车的狗剩儿等得急了,来回窜跶了两回,到茨沟屯子里弄了几块大饼子,还用一个瓦罐装了水回来。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哪遭过这罪!破庙到处是灰,坐没坐处,站没站处,俩人就坐在破庙门前的石阶上,坐得是浑身发麻,屁股生疼。太阳一下山,深秋的晚间,荒野之间,格外清冷,寒风一吹,浸入骨髓,站起来蹓跶蹓跶,耐着性子等吧!

约摸戌时已过,就听得桑树林边的小道上有个人走过来,嗵嗵的,听上去声儿挺重,并不是在那路边等候着的狗剩儿,狗剩儿虽然年青体壮,但走路没这么大动静儿,心想,可把这胡子等来了,但又有点儿害怕,别再不是原先的那帮子胡子,而是另外的啥贼人,就赶紧抱着那装着大洋的袋子躲到了破庙的西侧大山,偷看着破庙前的动静。很快就见得两个黑影到得破庙前面。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就有些个惊奇,听到的声音是一个人,这咋是俩人儿?那俩黑影儿站在破庙前,并没有进庙,而是站在原地儿前后左右地撒目了一圈儿,这才喊了一声,出来吧!好象事先就知道那钱并没有放到那佛象后,又好象事先就知道这破庙附近藏着人。那天刚好又是个晴天,残月的边缘已经挂在了东方的天上。昏暗中看到那俩人影,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就放心了,不错,是那帮子胡子。来的那俩胡子还是象那天劫道时一样儿,穿着一身黑衣,用黑布蒙着脸。当胡子当得时间长了,那身上都有股子野气,不同常人,而打头的那个人是个瘦条儿,荆志国义爹和荆志国爹认出了,那天打劫时追得最紧的就是这个家伙!那瘦条胡子也可能是太瘦,走起路来象猫走路一样儿,尤如踩在棉花上,几乎没有声音,有点儿吓人。按说,荆志国的爹是国学权威,应该知道,这瘦条胡子走路用的是武学中的一门功夫,叫做轻功。这门功夫练到精绝之处,不但走路没有声音,甚至可以踏在水面上的荷叶奔走。细想也是情有可原,荆志国的爹虽说是国学权威,但毕竟侧重于诸子百家,孔孟之学,钟鼎彝器,文字训诂,对武术这门学问知是知道的,但其中都有些个啥门派,啥样的流转演变,啥样的套路技法可就说不清了,既然说不清也就看不懂了,对那功夫练到精绝之处是个啥境界当然也就更不知道了。

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一看对路,但并没有看见那俩孩子,也对,人家原来说的也是先得见到了钱,才还孩子。赶紧出去吧!不出去也不行啊!就赶紧从破庙大山处走出来,但并未抱着那装着大洋的袋子。哥俩儿留了个心眼儿,见不到孩子不交钱,要不然,钱给了人家,孩子还回不来,那不是人财两空嘛!那俩胡子一看这俩人儿空着手,生气了。钱哪?那,咱孩子哪?那领头的瘦条儿看了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一眼,二话没有,转身就走,扔下了一句,不想要孩子了是吧!哥俩儿一听,赶忙走上前去,说,好汉,你不给咱孩子,那咱哪能就把钱给你们哪!俩人儿把江湖上对胡子的尊称都用上了。人是万物之精灵,在这类事儿上是不用教的。俩胡子一听管他们叫好汉,心里就有些个舒坦,说,不见钱,咋给你孩子!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一听,可也是,就说,钱,咱哥俩是带来了,但孩子啥时还咱?那俩胡子一听,就说,咱是干啥的想来你们也是知道的,人在江湖最重一个义字,咋会收了你的钱不给你孩子呢?今儿个你把钱给咱,明儿个头晌,你还到这儿取孩子!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一听,那胡子说得言之凿凿,心下一横,干脆就信他一回!两个孩子爹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荆志义的爹就说,那好!咱就信好汉的!妥!咱把钱给你!那俩胡子听荆志义的爹这么说了,也不言语,看着荆志义的爹走到破庙西大山又走回来,怀里抱着那装着大洋的布袋子。看到那布袋子,那俩胡子立时就不一样儿了,就是在黑暗中,也能看见那两双贼眼放出了光来。还好,那帮子胡子收了两千大洋,还真就挺讲信用,第二天头晌儿,还是荆志义爹和荆志国爹,再加狗剩儿,仨人儿到那破庙用花轱辘车把荆志义和荆志国接回了家。

第四十九章 离乡

这段尘封二十来年的往事对荆志国来说,那可真就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这倒不是因为那次绑票给当时还是个孩子的荆志国所带来的惊惧,而是那次绑票给他们家带来的巨大变故。

荆志国家先是着了两回大火,这又让胡子绑了票打了劫,荆志国家还因此欠下了荆志义家一千块大洋的饥荒。真就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虽说两家是亲哥俩儿,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还那哪说得过去!荆志国的爹想,哥家倒不一定抠着抠着要,但咱自个儿不能那么办事儿,那样做人!荆志国爹荆继忠虽说就一读书人,但那也是一条汉子,尽管已经精瘦,但腰板还是挺得溜直。看来,不想辙是不行了!想辙,想啥辙?他早就听说,覃县北面的柳城县多有铁矿,这时正值开发时期,正是用人的时候,何不到那柳城的矿山上去找点儿啥活儿干,或许还有转缘的机会。要不然在荆家沟就这么蹲下去,这不囚磨死了么!荆志国的爹这么想着,牙一咬,脚一跺,自个儿就去了柳城,先去探探路。到得柳城一看,嚯!那矿山车来人往,煞是热闹,不时还传来轰轰隆隆地开山放炮声!那工人们一个个戴着个用柳条编的安全帽儿,用足有手腕子粗细的撬杠把那山上的石头一块一块地往下撬,那撬下的石头,就顺着山势骨碌到山下。原来,这矿山是露天的,把地表上面的一层剥去,下面就是铁矿了!接下来只管挖就是了!跑了两天跑了俩地儿,遇到主儿了。那个人瞅上去有点儿不同于那些个抡撬杠的工人,手里拿着个本夹子,脸儿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灰,脖子上还系了一条漂白漂白的白毛巾。荆志国的爹看那个人象是个管事儿的,就对那人说,咱想找个活儿干,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活儿。那人一听,说,合适的活儿?咱这儿的活儿都是合适的活儿,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合适的人!荆志国爹听出是人家挑理了,知道是自个儿的话说得有点儿毛病。你出来找活儿,还啥合适不合适的,能有个活儿干就不错了!就赶紧赔不是。啊!咱这话儿说得不妥!咱就是想找个活儿干,啥活儿都行!那人瞅了瞅他,把系在脖子底下的毛巾扯过来一个角儿,擦了擦自个儿的额头,问,你认字儿不?这一下可问着了!荆志国的爹是荆家沟三里五屯的国学权威,岂止是认字儿!赶紧点头。会写吗?荆志国的爹又赶紧点头。那人眼睛亮了起来,说,你来。进了一个工棚,也就是用木头桩子和苇席搭起来的棚子。那人拿出了一支铅笔和一个小本子,说,咱说你写!今新进卷扬机一台,钢球若干--。荆志国的爹写完,把那人可乐坏了。妥!你先在咱这儿忙活忙活,过两天,你要真就合适了,你就在这儿干吧,工钱不会亏了你的!你家是哪儿的?俩人儿一唠,嚯,还都是一个县的,那人家是覃县梨树沟的。也就过了有月余,荆志国的爹就被那矿山录用了,被安排在了矿山机械维修厂做了个统计员。又过了一年,荆志国爹就把荆志国妈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接到了柳城县,那矿山还借给他们家一套平房,红砖起脊的,为啥叫平房,不得而知。

荆志国的爹本以为到了城里,又是在厂子里干活,应该是能还得上欠哥哥家的饥荒的。可欠着的这饥荒,数儿实在太大,那可是一千大洋啊!还?拿啥还?厂子里给的那俩工钱儿,家里一帮子孩子,都搁那儿张着嘴等着哪!大大小小的,还得上学弄景儿的,都得钱!荆志国妈也不闲着,也在那矿山找了个差事,帮着干点儿零活儿,抬个矿砂啥的,糊弄俩钱儿。后来好一些个了,荆志国的大哥大姐不念书了,都到矿山上找了活儿干。再后来,荆志国去了东北军,接着又进了东北陆军讲武堂。即便这样,那也顶多造个收支平衡,还说啥还饥荒!荆志国的爹想,这欠大哥家的饥荒拖得时间也太长了,眼下,这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咋也得把欠大哥家的钱还给人家!家里不是还有十几庙地嘛,都一并折给大哥得了,反正一直也是由大哥家帮着照看着的,再有那房子,留着也无啥大用,也一并让给大哥家得了。把这想法跟荆志义的爹一说,荆志义的爹说,老弟,这欠钱的事儿,你要不说,咱都忘了。还还啥还。你的地呢,你要是不回来,咱就先替你照看着,你啥时回来,地还是你的!你家那房子那可万万动不得。眼下,你这在城里还行,哪天你在城里呆不下去了,想回来了,那不是还有个窝儿不是!那房子你可千万得留着,大哥帮你照看着!话说到这个份上,荆志国的爹也不好说啥了。说这话,这中间就隔着有十来年了。啥是血缘亲情?这不就是血缘亲情吗?可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之后,好象就在一夜之间,就啥啥都变了!荆志国当上了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而荆志义的爹荆继富实际上成了日本人治下的荆家沟的保长,在他们两家人的心目中,也别说在这两家人的心目中,就是在整个荆家沟人的心目中,这俩人儿可就都是汉奸了!荆志国的爹妈和他的那些个哥哥姐姐自打日本人占了东北后,就没回过荆家沟!也不再见荆志国。荆志国和陈果回过两趟柳城,均被他爹拒之门外。荆志国是有口难言。荆继忠对荆志国说,国子,爹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咱们老荆家从祖上就没出过那种人!但爹嫌你那活儿埋汰!爹也老了,实在替你担不起,你就不要为难爹了行不?屋外的荆志国,挺大的个子,就那么杵在门外,眼泪就下来了,站在一边的陈果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打那儿以后,是凡荆家沟有啥事儿,都是荆志国出面,每次回荆家沟,当然都是带着陈果的。

荆继富六十五岁生日办寿席的时候,荆继富曾经动过要请荆志国的爹妈的念头儿,但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荆继富知道,说也是白说,自个儿那老弟是不会回来的。荆志义看着他爹说,咱叔这到底是为啥呀!为啥?那老倔头子嫌你爹是汉奸!那你就别再给鬼子当那个啥破保长不行嘛!混蛋!你也这样说你爹!这是该你说的吗?你以为你爹愿意当那么个玩艺儿!你没想想,咱不当能不能行!不行他能咋!荆志义说,就因为这,他们能把你咋--说到这儿,荆志义就不往下说了,他一下子清醒过来,那日本人可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第五十章 抬杠

荆志国听了荆继富述说了一遍前不久就发生在荆家沟街上的惊马事件,那尘封在心里的往事就一骨脑儿地涌上了心头。难不成这出现在惊马事件中的真就是当年那胡子?从荆继富描述的踹倒惊马的那人的整个表现来看,确实有些个相象,而且,那人还说,他是茨沟人。那茨沟不就是当年那胡子绑了他和荆志义的地儿嘛!荆志国想,这人如果真就是当年那胡子,这事儿可就奇了!他问:

“那人有多大岁数?”

“看样子也就四十左右岁。”

当年踹倒花轱辘车驾辕马的那个胡子在暗夜里看上去也就能有二十来岁,还别说,从年岁上看,还真贴乎!荆志国只是不明白,假如那人真就是当年的胡子,过了这么多年,他咋还自个儿送上门来了呢?荆志国知道,有那么一种奇怪现象,就是作了案的人,也不知道是一种啥样的心理,过后还想到自个儿作案的地儿去看看,看那地儿是个啥模样了。但这绑票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年,难不成那小子也是要回来看看他曾经作案的地儿是个啥样了?不会是闲来无事闲蹓跶,蹓跶到这儿了吧!荆志国想,当年那些个胡子不会不知道他们绑的票是这荆家沟人。如果那人真就是绑票的胡子,那应该是有目的而来。荆志国有些个不解,此时非彼时,现在是日本人占了东三省,那日本人对东三省的管治是极其残酷,在这样的情势下,那胡子他想干啥?

那天,出现在荆家沟街上的还真就是当年绑荆志国和荆志义票的那胡子中的一个,匪号小大夫。

咱这个国家走到十九世纪末叶的时候,多灾多难,西方列强觊觎已久,外国传教士大量涌入,蛊惑人心,多有不法,社会各界群情激愤,终于酿成了反帝爱国运动,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义和团运动。义和团据说是由义和拳演变而来,义和团运动始发于山东,最盛之时遍及全国。小大夫的爹妈都是山东人,正值年青,早就都是在拳之人。最开始,两人并不相识,成天在一起练拳弄景儿的,也不知是啥机缘促就,俩人就相识相好了,小大夫的妈还有了身孕,生下了小大夫。等到义和团起事,小大夫已经六七岁了。义和团起事后,小大夫的爹在义和团的堂口里拼命,小大夫的妈在义和团的红灯照里拼命。对女人来说,打仗本就是个苦差事儿,那在本乡一左一右,这一趟那一趟地也就那么的了,可要是去了远处,就不行了,孩子没人照看。红灯照管事儿的就说,你,别再跟着了。小大夫妈一看,带着个孩子委实跟不上行军打仗的速度,也就同意了,从那红灯照里退了出来。小大夫的爹姓白,小大夫妈给小大夫起名白果。这个名字,想来也是象梁山泊里的军师吴用的名字一样,谐音但用其反意,白果就是有果,有成果,有结果的意思,大概是一种美好的祝愿,也似乎是说,小大夫是她同小大夫的爹姻缘的结果,也有希望自个儿的孩子将来干点儿啥都能有个成果的意思在里面。小大夫的爹死在了一场战斗中。据说是为了抵御外国联军,义和团和大清军队共同作战,那大概是一九零零年左右的事儿了。攻打天津租界,清军让义和团的人当先锋,自个儿断后,仗一打起来,那清军竟然毫无道义,在身后朝义和团开枪,那些义和团员们在前面挨洋人的枪子儿,在后面挨清军的枪子儿,小大夫的爹就是在那场战斗中倒在了血泊中,再也没能爬起来。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义和团就彻底败了。义和团一败,大清就开始清剿残余。小大夫的妈一看在家是呆不住了,谁都知道她是义和团的人,怕连累了家人,只得带着已经七岁的小大夫逃命。这一天,小大夫的妈带着小大夫正在山东济宁的一地儿沿街乞讨,刚巧碰到了一个光头和尚,那和尚慈悲,把自个儿化的缘分了些个给了小大夫的妈。也是命里该着,小大夫的妈见到那光头和尚就觉心头一亮。这济宁已属山东地界儿边缘,与河南接壤。小大夫的妈想,这辈子已经无望,要是孩子有个着落,自个儿就是死也能闭上眼了。母子俩是饥餐露宿,捱过了多少磨难那就不用说了,终于走到了嵩山地界儿,到得了少室山下的名刹少林寺。少林寺慈悲为怀,一看这母子俩已经没有了人模样,救苦救难,不收留他们还收留谁?大概也是小大夫的妈见自个儿的孩子有了着落,放了心,就在到少林寺第四天的头儿上,就扔下了小大夫,离世而去。临终前,叮嘱小大夫,一定要记住你爹的名字,你爹叫白涌。小大夫先是跟着寺里的和尚们学着打扫庭院挑水劈柴,过了约有一年多,就被那少*僧的头儿看中,跟着一帮子武僧习武。那小大夫也是上天赋予,细瘦的身量,骨骼硬朗,头脑沉静,也可能跟出身有关,反应迅捷,悟性极好。六七年下来,对中华武学,少*术,那是大致通得纲要,日见精进。偶有闲暇,还跟着那些师兄中识字儿的学习识字儿。到得十五岁那年,受命跟着一个师兄出外为寺里办事,就在那登封街市之上,因躲避一京城来的钦差仪仗,与师兄走散,没等找到师兄,却碰到一歹人在街上行抢,被抢小贩不从,拼死抗争,那歹人当街行凶,把那小贩打得个半死仍不住手,街上众人怒而不敢上前。小大夫不平之下,竟然忘记了自个儿是个和尚,更忘记了那不杀生的祖训,可能还是跟他年龄小,虽被少林寺收留,但并未受戒有关,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只一拳就把那歹人击倒在地。小大夫自打在少林寺习武以来,头一次动武打人,跟平时与师兄们在一起切搓演练不同,再加上心中有不平之气,下手就有点儿不知轻重,见那歹人倒在地上,以为他耍诈,伸出手去一试,真就没了气儿。围观的众人看那歹人被人打倒,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赞许,这时一看那倒地的歹人没了气,一哄而散,只恨自个儿腿短。小大夫一看惹祸上身,逃命去吧!开始了亡命生涯。小大夫没有向南逃,而是向北,很快就到了北京。北京地儿大,好活,加上一身的好功夫,年青,不惜力,走东家窜西家,打打短工,干点零活儿,人家看他是个孩子,也格外照顾,不经意间,两三年就过去了。总这样混下去,也不是法子,只得自个儿留点儿心,有机会再想辙。偏巧那一天,他正在街上到处蹓跶揽活儿,看到一家寿衣店前,几个人正在那儿忙活,他赶紧走上前去,看看有没有他能干的活儿。一个有模有样儿的人,看到他走上前来,就打量他,等他开口打听看有没有啥活儿时,那人就说,有活儿,不知你愿不愿干!啥活儿?好活儿!啥好活儿?抬杠!那寿衣店除了缝制寿衣,糊裱纸人纸马等纸活儿,还承揽出殡送葬这类仪式。那人说的抬杠,就是出殡时抬死人棺材的活儿。这抬杠的活儿,都是死者家族里或者亲戚朋友中的青壮来干,一般不找外人,除非家族和亲戚朋友中的青壮不够数。因为谁家也不能总死人,所以一般说来,这抬杠的活儿报酬比较丰厚,也因此那人才说是好活儿。但抬杠的活儿也是个累活儿。那时的人比较迷信,认为人死了同活着是一样儿的,在人世间享受的荣华富贵,到了阴曹地府也同样享受,所以你在人世间享受的骑马坐轿,到阴间就得给带去,这叫阴福,所以古时就有殉葬一说。那上古之时,还搞啥人殉,实在可怕,但就是那时,搞啥人殉的也都是达官显贵。一般百姓,不搞人殉,但殉葬也还是要搞一些个的,搞点儿物殉。这殉葬搞到啥程度,那得根据死者家里状况,啥死者生前的饰品,生活用品之类,弄不起真的,就来假的,象糊一些个纸人纸马啥的。活着时是当官的,坐轿,死了,没法坐轿了,就比照坐轿,装在棺材里,由众多的人抬着,有八人抬的,有十六人抬的,当然还有更多人抬的,那就得看你生前的作为了。这些个安排都是合乎逻辑的,生前当大官的,就有钱,有钱的就可以买上好的棺木,上好的棺木就沉,棺木沉就得多找些个人来抬,而且为了显示死者生前的身份地位,也为显示庄重隆重,这里的庄重成分要更大一些个,故意找一些个碗口粗的木头杠子垫在棺材底下,用麻绳捆牢,一来二去,那抬杠的活儿就是个累活儿了,没有力气的人是干不了这个活儿的,也因此,抬杠的活儿一定得是青壮来干。这抬杠的活儿得由青壮来干,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死人阴气重,那青壮阳气旺,能顶得住,岁数大的人阳气已经不是太旺,是顶不住的,因此,没见有谁家让老头儿和女人来干抬杠这活儿的。顶不住是一回事儿,还有不吉利一说,尤其是女人。这整个出殡是个麻烦事儿,说道特多,啥吹奏丧乐的,啥打灵幡的,啥摔瓦罐的,还有相当于现在搞啥活动时的总协调总指挥之类,就是发号施令的,等到万事具备就喊起--灵--的那个人。俗话说,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小大夫并没有想到,这天又碰上了倒霉事儿。

第五十一章 出关

小大夫琢磨,今儿个赶上个好活儿,心里有些个得意,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人家是丧事,你要是喜滋滋的,那还象话嘛!听到有人拖着长音喊,起--灵--!小大夫就跟众人一道,把那已经用麻绳捆好的足有碗口粗细的大木头杠子捞起来,放到肩上。众人一齐出力,哀乐顿起,哭嚎声一片。那天出殡的是个富裕人家儿,北京不比别处,富裕人家儿有都是钱!那天那阵势那场面着实惊人,应有的一应物事样样俱全不说,那大红棺材也出奇地大,说是啥金丝楠木的,反正都涂了红漆,也看不出啥木质纹理。送葬的人足有五六百人,浩浩荡荡,抻得足有一里地长。走到了北京广安门,没啥事儿,出了广安门,又走了有二里多地,早进了西郊荒野了,正赶上夏末秋初,天儿凉爽,遍地的庄稼都还没有收割。小大夫就觉得那棺材实在太沉,肩上的木头杠子压得肩膀子疼,可按送葬的规矩,抬着的死人必须得送到地儿才能放下,半路要是放下,放到哪些就得埋在哪儿,这也是为啥抬杠的活儿报酬丰厚的原因之一,丧家得恭维着点儿那些抬杠的人,别真有哪个小子一时犯浑,把棺材半路放下,那可就惨了。小大夫瞅瞅旁边抬杠的人,个个都是满脸的汗,无奈,忍着吧!可就在这时,就听后面啪地一声枪响,能听得到那子弹冲到天空中钻透空气的呼啸声。就听有人喊,站--住--!都给我站住!紧跟着就有一伙子穿着普通百姓衣裳的壮汉从后面冲了上来,送葬队伍前面两边的庄稼地里也冲出了一些穿着黑衣黑裤,可头上还留着辫子的人,个个手里握着短枪!这短枪可是新鲜玩艺儿,铮亮,煞是招人喜欢。但这时哪还有啥人有闲心稀罕啥短枪!就听得有人断喝一声,干!有点儿象是那喊起灵的人喊的。抬杠的人中就有一些个就势把那木头杠子往地上一扔,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了家伙,嚯!竟然也是青一色的短枪!同小大夫同抬一条杠的人一扔肩上的杠,小大夫这头还扛着,把他闪了一下子。那棺材摔到了地上,就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从棺材裂开处一跃而出,手里竟然也是一把短枪!这下,可就乱了营了,枪声一片,早有几个人倒在了地上!小大夫一看不好,撒腿就跑。要说那天在场的人,如果有谁能有小大夫那身功夫,基本是不大可能的。但见他一猫腰,两条腿交替运动,只在地上跳跃了几下子,就冲到了人群的外围。有个刚从后面追上来的小子端着枪正在向人群射击,可就在这时,那小子忽然就顿了一下子,离他不远处,一个也就十来岁的小姑娘被吓得愣在那儿,也不知道跑也不知道躲。就这一顿的功夫,倏然间就见一条黑影从旁侧向那小子闪了过来。那小子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就听得嘭的一声,眼前一黑,被那侧面而来的人一脚踹得晕了过去,还没容他跌倒,手中的枪早被夺去。小大夫并不久留,又是几个跳跃,早蹿进了路边的庄稼地里,不见了踪影。

小大夫再次开始了逃亡生涯。这次,他还是选择了向北逃,也不知为啥,他就是觉得南边危险更大一些个。

山海关自打大明洪武年间修建的时候起,就成了北京去往东北的必经之路,也是人们所说的关里关外的界点。东北地域广袤,特产丰饶,人烟稀少,逃命倒是个好去处。昼伏夜行,只几天的功夫,小大夫就到了山海关。他到得山海关时,正赶上山海关的人都在议论前几天北京城发生的送葬命案的事儿。原来,那天他去帮着送葬的是革命党,在北京想干点啥革命的事儿,结果事儿露了馅儿,就想逃,那天是护送他们的一个头儿出城,没想到事先走露了消息,被一些个反对革命的人设了埋伏。那天,革命党人加上参加送葬的人,再加上那些个来抓革命党人的人,一共死了一百多个,那革命党人的头目,就是从棺材里跳出来的那个汉子,并没能逃脱,当场殒命。小大夫听到了这个消息,知道自个儿这辈子恐再无出头之日,在那登封街市之上打死了人,这又稀里糊涂地参加了革命党人的逃亡行动,抢了人家的枪,也不知自个儿踹的那个小子是死是活,那要是死了,自个儿手上可就是两条人命了!想来着实可怕!时不我待,还是赶紧逃吧!正待起身,就觉得肩膀被啥人拍了掌,显然那拍他肩膀的人并未用力,但小大夫是习武之人,顿觉那掌上的力道绵软而丰厚。他慢慢地回过身来,但见眼前立着一大汉,好象在哪儿见过,可又想不起。那大汉笑了笑,咋?这才几天就不记得啦?要是到过关外的人,一听那大汉说话的口音,就知道他是东北人,那口音明显地带有东北地区西南部的人说话时的那种句尾上扬的腔调。小大夫哪知道这些个,就是觉得那人说话的腔调很有意思。你是——咋?真不认得啦?小大夫摇头。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前几天在京城送葬--一听这话,小大夫头发根儿都炸了,但他性格天生沉静。他定定地瞅了那大汉一眼,并没有动手,他看对方好象并无恶意。他果断地说,啥送葬?你认错人了!转身就走,那哪还走得了。那大汉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老弟,你咋不记得了呢?咱俩儿不都给人家抬杠来着吗?啥抬杠?你认错人了!小大夫再次欲走,却再次被那大汉拦住。唉呀!你真地忘了?那天咱不就抬你后边那副杠嘛!小大夫想起来了,那天,是有个大个子抬他身后那副杠,但他当时并没有注意那人的模样。看到小大夫有些个犹疑,那大汉笑了,想起来了吧?到得这时,小大夫也就只能点头了。嚯!咱哥俩儿还真是有缘,你看这世上这么多人,咱们偏偏还能见着!那大汉说的也是实情,那天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俩儿却还活着。有缘千里来相会,咱哥俩儿今儿个得好好唠唠!走!咱哥俩儿找个地儿喝两盅!小大夫心里有些个忌讳,那天,他把那来抓人的小子踹倒在地,死活不知,还抢了那小子的枪,那枪现在还在他身上,如果这家伙真是那天在他身后抬杠的那个人,想必这些个是都看在眼里了。如果他抬杠只是为了挣点儿工钱,那还好说,如果是啥官府的人,那可就麻烦了。但这时哪还容他多想,那大汉上来连拉带拽。小大夫那是一身武艺的人,艺高人胆大,就想,难道咱还怕你不成!咱且顺着你,看你到底能咋个!俩人儿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客栈,先住下,然后,就在那小客栈让掌柜的给弄俩菜,喝了一回。小大夫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啥好吃货儿,一见那大汉点上桌的四样菜,眼睛都蓝了,喘气就有点儿变粗。那大汉点的几个菜是,酱肘子,咸鸭蛋拼盐爆花生米,醋熘白菜片,再加一海碗菠菜甩秀汤。俩人从傍晚时分,一直喝到戌时,也就是将近半夜。那唠得叫一个投缘!大汉名叫王原,原来是给东北那旮哒一家货栈跑货的,到北京本是想采购点儿货物,正赶上那天从那寿衣店门前经过,看那丧家出殡抬杠的人手不够,给的工钱也足,就伸了把手,没想到摊上这么个事儿。小老弟,你说,那天,从那棺材里跳出来的那个人,咱看也不象啥贼匪之类,咋会就--可也是,谁是啥贼匪,也不会写到脸上。小大夫一听王原说出这个话,心里就有点儿打鼓,莫不是说咱不成?细看又不象。王原也是有讲究的人,他并没有问小大夫是哪儿人,靠啥谋生之类的话。其实,一听小大夫的口音,王原就已经知道小大夫是哪儿人了。小大夫从六七岁就开始走南闯北,口音有点儿杂,但受自个儿妈的影响,主体还是山东腔,是谁也会听得个八九不离十的。王原问小大夫,你这是要到哪儿?小大夫一看这大汉不象是坏人,就说,想到关外去找一个远房亲戚,那亲戚是前些个年过到那儿去的,听说那儿好活。王原一听,乐了,嚯!这下妥了,咱哥儿俩可就一路了!咱就是那旮哒的,正朝家走呢!你要是一时找不着亲戚,就先呆在咱那儿,咱帮你先找个事儿干!小大夫一听,乐得差一点儿心就嘣出了嗓子眼儿!当真?那还有假?小大夫想,咱与其自个儿瞎撞,不如跟这王原在一堆儿,心里也有点儿底。就说,那敢情好!那,大哥,咱那亲戚咱也不知道个准地儿,要是真行,咱就先帮你干点啥活儿,回头咱再找咱那亲戚。妥!小老弟,你就放心吧!来!喝!当夜无话。第二天,早早起来,吃了口饭,王原就去柜台结帐。那掌柜的瞅了一眼跟在一边儿的小大夫,说,王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儿,您上回住店结帐时剩的钱还存在咱这柜上哪!快走吧!下次再来啊!

半月以后,小大夫已经成了王原货栈的伙计了,货栈在距北京约有一千多里之遥的河山县。

第五十二章 落草

河山县地处九河下梢儿,是个地势平坦低洼的地儿,全是盐碱地。全县大部都是芦苇甸子,走上百十里路看不见人影儿。芦苇甸子大多是浅水沼泽地儿,一般说来是进不得人的,只是偶见稍高处,才能寻出路来。时值秋上,芦苇长劲已过,但还未到收割的时候。不是芦苇没有长成,而是那芦苇甸子里进不得人,无法收割。收割芦苇得在冬天。东北的冬天那才叫一个寒冷!成语中说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概说的就是东北这旮旯的冬天情况!冰冻三尺了,当然地面也就冻结实了,那芦苇甸子才进得去人,才能收割芦苇。那芦苇的用处可大了,根茎叶皆宝,啥苫房造纸编席入药,其叶是人们常吃的米粽的包裹之物,其嫩芽也可食用。镇的东面地势稍高一些,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偶见农田,一疙瘩一块儿,适合栽种水稻,也只能栽种水稻。因为是盐碱地,长出来的稻米,特别好吃。这儿产的大米,在南方人眼里那好的简直不得了,称之为好大米,有了好大米,相比之下,就有不好的或不太好的大米。东北这旮哒人把南方产的大米称为线米,有点蔑视的意思。实际上,想来,也可能是南方产的大米口感确实不如东北这旮哒产的大米,尤其是这河山县产的大米。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南方产的大米除蒸煮食用外,还用来做一种类似于面条的小吃的原材料,那种小吃叫做米线,线米的称呼是不是由此而来,也未可知,线米就是做米线的米嘛!芦苇和稻米是河山县的主要物产,也是河山县人存活的经济来源,王原的货栈也主要打理大米和芦苇生意,与此同时,还开了一处客栈,货栈和客栈混在一处,就在河山县城东面接近城郊的东街上。他这客栈其实就是大车店,主要顾客都是那些个南来北往的车把式和小商小贩,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贩夫走卒。这河山县虽然地处北夷之地,繁华说不上,倒也是个挺大的地儿,当然跟山海关那是不能比了,跟北京差得就更没法说了,但人能活着,有口饭吃,足矣,还啥山海关!还啥北平!

到得王原的客货栈,已是掌灯时分。客货栈是个挺大的院子,面南,红砖垒墙,院门框是木头柱子,院门是木头板子,门框右侧还挂了个木头牌子,河山东街客货栈。小大夫在少林寺时跟他那些个师兄中识字的是学过认字的,简单的眼前的还是认得几个的,但那牌子上面的字认不全,只是认得河山东--客货--几个字,他也不好问。进了院门,迎面是一排土坯平房,也能有十好几间,房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纸闪烁着,黄黄的。河山县这地儿的盐碱土有个好处,特别适合垒墙,用这盐碱土垒墙盖房子结实,不怕水,用这盐碱土抹房顶,不漏雨,这河山县老百姓住着的不说一抹儿都是这盐碱土平房也差不多。这盐碱土平房还有个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当然这也是相对来说,就东北这地儿,夏凉肯定是夏凉了,可冬天一到,就这冰冻三尺的劲儿,再冬暖的房子也是白扯。一进院子,小大夫就见一个黑乎乎的汉子在院子里蹓跶。那汉子听见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就乐了,跑着迎上前来,大哥,回来啦!又瞅了瞅小大夫,朝他点了点头。王原答应了一声,就问,没啥事儿吧?没事儿!那黑汉子答应着,就接过王原肩上挎着的包袱。小大夫这时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左侧是一溜儿马棚,有两挂大车卸了牲口停在了那马棚旁边,右侧是三四间平房,正中的一间,门敞着,一股一股的烟气涌出来,昏暗的灯光下,有两个人正忙活着,看样子是厨房。平房南端有一口辘轳井,再无其他。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在傍晚的昏暗中也看得出。王原朝那冒着烟气的门口瞅了瞅,做饭哪?说着就朝那门口走过去。嗯哪!仨人一前一后进了那当中一间房子的门。两个汉子正在烧火做饭,满屋子的烟气。那烧火的汉子听见进来了人,抬头看是王原,立马就站了起来,呀!大哥回来了!那做饭的汉子也回过身来跟王原打了招呼,看了看小大夫,也只是点了点头。做啥好吃的哪?啊!大米饭,二柱子在沟里摸了几条鱼,炖鱼!嚯!好吃货儿!你们忙吧!出了那灶间,仨人来到了院子正面的那一溜儿平房,从正当中那间房的门走进去,这也是个灶间,一左一右盘了两个锅台,两口大锅,木头锅盖,非常干静,北面山墙还开了一道门儿。从这灶间往左往右都是客房。那客房是有讲究的,因为这平房是坐北朝南,这样,按照男左女右的说法,男客住东边,女客住西边。其实,这大车店平时女客很少,只是偶尔有走亲戚的,新出门的女子回门的,也就是按老规矩,女子出嫁后第三天需要回娘家看望父母的。左右的房间都是筒子房,各有五间,每一间并没有间隔,只有看那顶住房梁的木头柱子才分得出来。房间的柱子上钉了个灯架儿,上面放着煤油灯。三个人进了东间,一铺大炕从进门处一直惯通到东山墙,炕上有几个汉子,有的在整理自个儿的行李,有的倚在被褥上眯着眼,这时听见有人进了门,整理行李的就住了手,眯着的就睁开了眼,一看是王原进来了,都直身来,打了招呼,看样子挺熟。王原同屋子里的人打了招呼,就又带着小大夫和那黑汉子从那灶间的北门出来,到了后院儿。这后院儿也是一溜儿平房。小大夫想,如果前面的房子是客房,这后面的房子就应该是货栈了。他想对了。这河山东街客货栈,前边的房间是客栈,后边的房间是货栈。进了货栈正中的房间,还是一个灶间,也是没人在那儿做饭,非常干净,好象好久没有用过了。小大夫没明白,那院子里已经有了做饭的地儿,干嘛还得每个房子都得有个做饭的地儿呢?进了右侧的房间,看样子是个会客人的地儿,屋子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围着桌子摆了四把椅子,屋里没有炕,挨着南面窗户和北面墙又放了几把椅子。屋子里没人。那黑汉子把王原的包袱放在了靠北墙的椅子上,摸了摸桌上的不大的黄铜茶壶,说,大哥,你和这位小老弟先坐着,咱去做点水来,饭还得一会儿。做水就是烧水,也是东北这地儿的土话。大哥回来了,这小老弟还新来,咱让二柱子多弄俩菜,咱哥儿几个喝点!王原说,啊,你去吧,不着急。一会儿功夫,就听得那外间扑嗵扑嗵地走进几个人来,紧跟着,就有人一推门进了屋。打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紧跟着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刚才出去的那黑汉子跟在后面。大哥!回来啦?估摸着该回来了么!进来的那年轻人说。王原站起身,和那两人相见后,就说,咱来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咱的小老弟白果。啊!大哥的小老弟就是咱的小老弟,快坐!接着,王原遂把那三条汉子尽数介绍给了小大夫。原本围着那八仙桌的四把椅子四人坐着正好,小大夫一来,不够坐了,王原让那黑汉子从北墙再搬过一把,小大夫就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当时,小大夫并不知道,这把椅子一坐,他可就是落了草了。

第五十三章 出手

小大夫哪里知道,王原所开的这客货栈就是一个胡子窝,王原就是这帮子胡子的头儿。这帮子胡子到底有多少人,小大夫就是到了也没弄清楚。平时,这帮子胡子只有少数人在这客货栈,也就是这客货栈的掌柜和伙计了,其他人都是散隐在社会各个行业之中,一旦有活儿,招之即来,活儿完即散。胡子头儿有四个人,王原老大,老二董刚,就是那个年轻人,老三叫申为义,大约有五十多岁,老四,就是那个黑汉子,姓张,名字叫做大胜。这客货栈平时也是这帮子胡子的营生,挣点儿钱,维持伙里的弟兄生计,一应消息都到这里汇集,一应指令都从这里发出。那天小大夫同王原等四人坐着的那屋子就是这帮子胡子的议事厅了。这客货栈是个正经生意,王原一帮子胡子从未在客货栈上干那些个胡子才能干的勾当。实际上,这客货栈也就成了为黑道洗钱的地儿,所有不是好来的钱财都在这里消化,那时还没听说有洗钱的说法,但意思是一样的。那帮子胡子那也是有档次的,他们并没有马上就让小大夫参与他们那些勾当,而是采取了慢慢渗透的方略,害怕他一下子知道了实情,接受不了。还有一层,毕竟小大夫初来乍到,还不托底,尽管和王原一起干过抬杠的活儿。初来乍到嘛!你就先呆着,熟悉熟悉咱这客货栈的活儿,认认人儿。王原在抬杠这个事儿上见识过小大夫的能耐,想让小大夫做客货栈的五掌柜,小大夫初来咋到,身份还是个伙计,但客货栈伙计干的活儿,能让他干嘛!慢慢地,小大夫就觉得有啥地儿不太对劲儿,这客货栈里的人行走坐卧有些诡密。小大夫想,也可能是生意上的事儿历来如此,做生意不比寻常营生,有时是需要做点鬼事儿的。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对啥事儿也就都是见怪不怪了。

一天,正晌午头儿上,小大夫正跟那王原,申为义,张大胜在吃晌午饭,就听得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片,就听有人在院子里大声问,大掌柜在家没?紧跟着就有人哐当一声拉开了门闯了进来,大声小气地说,大掌柜!二掌柜被人打伤了!进来的是个栈里的伙计,脸上颧骨处明显地鼓着个包。屋子里正在吃饭的几个人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哪?中街!咋回事儿?二掌柜领着俺们几个从覃庄刚买了车酒回来,走到仙客来旅店门前,赶巧,车轱辘坏了,走不了了,俺们正在修车,仙客来旅店的大掌柜二掌柜就带着几个人从他们店里冲了出来,说俺们占了他们的道,上来就砸,把俺们好不容易运回来的酒砸了有好几坛子,俺们就和他们干上了,他们打伤了二掌柜,还伤了咱们两个弟兄!那个伙计口齿还算伶俐,一口气把事儿说得是清楚楚儿的。王原一听,怒目圆睁,就仙客来那俩鳖犊子?是!他家老大老二领头砸的俺的车!王原说了一声,走!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王原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说,俺哥儿几个要是都去,这也太抬举那俩犊子了,老三老四,你俩就别去了,俺和白老弟去收拾收拾那俩犊子!申为义和张大胜一听,说,大哥,那你和白老弟可小心着点儿!没事儿!王原答应了一声,一步就抢出门去。王原的客货栈是在河山城的东街,仙客来旅店是在河山城的中街,那要是用腿量过去那可得功夫了。王原出得屋来,就直奔院子东厢马棚,和小大夫从中拽出两匹马来,翻身上马,直奔中街而去。

仙客来旅店在河山城开了也有些个年头儿了,但仙客来旅店的名字却是一个新鲜玩艺儿,新鲜就新鲜在旅店这俩字儿上。咱们这个国家,一直把为旅行的人提供饮食住宿的地儿叫做客栈,后来升级了,也是受了西方经营理念的影响,啥旅店,酒店,饭店,大厦,等等名称才一点儿一点儿地陆续出现。在河山县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儿,仙客来旅店这名字确实比较新颖。仙客来旅店仗着地利,在河山城的繁华地段儿,顾客也是有一些个的,生意还算不错,住得起仙客来旅店的当然不会去住王原他们那客货栈,大车店的档次委实低了点儿。按说,仙客来旅店同王原开的客货栈那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可也不知为啥,那旅店的收入就是不如王原他们这客货栈。所谓同行是冤家,仙客来旅店的两个掌柜那也是跑江湖多年,对王原他们客货栈时不时地进行分析,咋琢磨也觉得不对劲儿,这差在哪儿呢?认定他们是做了手脚,只是做的啥手脚,咋做的手脚一时还琢磨不明白。不明白就要想办法弄明白,这仙客来旅店的两个掌柜在这上面真是没少下功夫,一时也找不出啥异样来。找不出异样的地儿,又不服输,就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使出了下三滥的手段,时不时地挑衅。有一回竟然派了两个伙计站在王原他们的客货栈门口不远的地儿,看到来这大车店住宿的人中穿戴打扮有点儿样儿的,就往他们旅店拉。那穿戴有点儿样儿的顾客并不就是啥有钱的主儿,不去住那旅店不说,还把仙客来旅店的不端行为在王原他们客货栈广为传播,这可把王原气坏了,派了两个能打的,把仙客来旅店那两个拉客的伙计打得是抱头鼠窜。从那以后,两下就中了仇了。王原明白,仙客来旅店窝在心里的气一直没有撒出来,这回这是公开叫板!那仙客来旅店的掌柜是亲哥俩,姓郑,人称大虎二虎。这大虎二虎其实就是俩地痞,寻常人那是惹不起的。要说世间的事儿有些个确实很奇怪,从这上面也能看得出来。那住店的人看住在郑大虎郑二虎的店里不受人欺负,反倒有了安全感,是凡有点儿家资的,有俩钱儿的,来这河山城,都住进这仙客来旅店。

王原小大夫俩人骑着快马,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中街那仙客来旅店。这时旅店门前已经聚了不少人,路过的行人驻足观看,住店的人也出来看热闹。远远地就看见二掌柜董刚靠着那大车轱辘坐在地上,大虎二虎一帮子人就站在旅店门前,也不说话,好象是有意在等着东街客货栈来人。围观的众人一看有快马来到,赶紧避让,知道有好戏看了。郑大虎郑二虎看到王原小大夫来到,并没有动窝儿,想看看王原能咋的。王原策马来到董刚跟前,飞身下马,把马的缰绳扔给了站在一边的伙计,伏下身来看了看董刚。董刚伤得不轻,脸色苍白,闭着双眼,已经有些个晕晕乎乎的了。王原扭过身来看看董刚身边站着的两个伙计,有一个脸上全是血,另一个还算行,没受啥外伤,只是脸色青灰,他又看了看那些个围观的人,然后站起身,朝郑大虎郑二虎走过去。郑大虎郑二虎并不惧怕,也向前走了几步。郑大虎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个壮汉,看到王原走上前来,咧了咧嘴,来了个恶人先告状。王大掌柜,你的伙计故意找事儿,还打伤了俺家老二,你说这事儿咋办?王原朝郑大虎看了一眼,那郑大虎脑门子上挨了董刚一拳,已经青紫。王原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郑大虎郑二虎是想陷他们河山东街客货栈于无能加无义,今儿个要是让了他,那以后的生意就别做了。郑掌柜,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郑大虎没想到王原能说出这话来,有些个意外,更有些个得意。那好!俺都是生意人,都是为了挣钱,那就以钱说话,坏了俺的生意,打伤了俺的人,俺也不跟你多要,就一百块大洋!好啊!可以!但你得问问俺这拳头同意不同意!咋的?你还想再来?郑大虎的意思是,你家老二都被咱打成那个怂样了,你还能咋的?倒是他家那二虎,这时看到跟随王原到来的人是以前并未见过的生脸儿,也不太象是个伙计,就拉了他哥一把,上前说道,王大掌柜,一百块大洋不多,都是生意人,好商量!那大虎没想到他弟能说出这话,一时有些个脑怒,说啥屁话!少一个子儿也不行!好!俺今儿个要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也真不知马王爷三只眼!王原抢前一步,抡拳开打,可那拳还没等落下来,却被人在半空中给截住了。王原回头一看,是小大夫。大哥!这点小事儿哪还用您动手!郑大虎以为王原的拳头要砸下来,向旁闪了一下子,嚯!这还从哪儿整来个打手,俺倒要看看,这打手有啥本事儿!不由分说,照着小大夫的面门突然来了个右冲拳!这要是一般人,早被他打倒在地了,可小大夫那是何许人!就在那拳头冲到面门之时,小大夫只将头向右摆了一下儿,就轻松避过。那郑大虎有些个吃惊,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还能躲过咱这一拳!紧跟着,他又来了个左冲拳,这一拳,郑大虎用的虚招,只是晃了一下子,紧跟着就身子下沉,伸出右腿朝小大夫的下盘扫过去。小大夫猛地向上蹿起,避开了郑大虎的扫膛腿,几乎与此同时,伸出他那右腿向郑大虎的下盘扫了过去。郑大虎的右腿还没回过劲儿来,左腿就被小大夫踢了个正着,一下子悬空跌坐在地。郑大虎也是有几天功夫的,想来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可还没等他坐在地上使出力道,早被那小大夫一拳捣在面门上,郑大虎唉呀一声向后仰倒,竟然起身不得!郑二虎一看哥哥被击倒在地,便使出浑身力气向小大夫冲过来,抡起拳头就砸!要是说起来,真正有点功夫的还是郑大虎,那郑二虎只是街头混混打架的招式,小大夫向旁歪了歪身子避过,就势抬起右脚朝回勾了一下子,那郑二虎也已仰倒在地,不能起身。仙客来旅店的那些个伙计,本想趁着大掌柜二掌柜得胜他们好一起上去打上一阵,没想到自家的主人几下子就被人家尽数打倒在地,赶紧上前把两个掌柜扶起,逃回店里。

第五十四章 生意

这一回,河山东街客货栈打败了仙客来旅店,客货栈的那几个掌柜以为,以后,仙客来旅店轻易不敢再招惹他们了。他们错了,只是在这一回,他们才真正同仙客来旅店结了怨,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小大夫那天出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有命案在身,还藏着枪,本应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但那天,他又不能不出手。小大夫这时来到王原这客货栈已有月余,天天好吃好喝,呆得浑身难受不说,看着上上下下忙得不得了,他一个大活人却整天地干呆,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时岂有不出手之理!其实,他没整明白,王原带着他去到仙客来旅店门前,本意就是想让他出手的!王原知道小大夫本事儿大着呢!出了手既可以在他们这帮子胡子中替小大夫长长威风,还能进一步把小大夫栓住,命运共同体嘛!那让小大夫坐五掌柜的交椅,凭啥呀!怕众人不服,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经过了这一回,小大夫同王原这帮子胡子可就是分不开了,小大夫也就把王原这客货栈当成了自个儿的家。大约有一年的功夫,小大夫对王原这客货栈的生意那已经是相当的了解和熟悉,已然知道,这客货栈在做买卖的同时,还干一些个抢劫财物的生意,黑道上的生意才是这客货栈的主要营生。知道了又能咋?小大夫感到被啥东西箍住了,有点儿难受。难受又能咋?他现在的状况,他还能咋?小大夫想,这也是命里该着,走到今儿个这步,又能怪谁呢?人这一辈子有时干出点儿啥事儿来,会让别的人不太好理解,实际上都是挤兑到了那儿!小大夫正在落难之时,也是没招儿,再者说,王原这帮子人虽说是胡子,可咋看也不象是坏人,这帮子人只是劫掠财物,却没见他们杀过人,而且这帮子人劫掠财物还都不是弄得被劫掠之人倾家荡产,都还给留条活路,这多多少少还让小大夫心安一些个。小大夫是个生性豪爽的人,他受了人家的恩惠需要回报,自个儿有命案在身需要躲藏,况且这帮子胡子只越货不杀人!眼下也就只能这样儿了。但劫财越货终究不是让人心安理得的事儿,尽管是劫掠有钱人!话说回来,要干劫掠财物的营生,不抢有钱人抢谁呀?穷人既没财又没物的,你抢他能抢着个啥?因此,古往今来,所谓杀富济贫的说法,细琢磨就有点儿可疑,本质上并不是因为有啥正义感而做出的选择,而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样一来,杀富济贫的说法儿就好象是干了啥不好的事儿而为自个儿找的托词。

其实,单单看王原这帮子胡子已经形成的气候,就能知道这帮子人抱成团儿应该有些个时日了。他们不仅在东北接近关内的这方圆千八百里地儿干事儿,还时不时地把手伸向关内。王原那天帮着那出殡的人家抬杠,其实并不是啥路过碰上的,而是故意所为,本意是想找个有钱的人家儿再干上一票,先行踩踩盘子。那出殡的人家儿本是大清的一个王爷,府邸家居,清堂瓦舍,有钱!正巧碰上那王爷家大少爷死了,出殡抬杠的人手又不够,就伸了把手儿,没想碰上了活死人。原来那大少爷是个革命党,干了革命的事儿,被人发现了,就想出了假死的招法,想逃出城去,没曾想漏了馅儿,假死变成了真死,被那帮子反对革命的人就在出殡的当场击毙。王原一看大事不好,只好放弃了踩盘子的计划。倒也不错,有一失就有一得,踩盘子的事儿未成,却在那袭击革命党人的当场看到了小大夫的诸多英雄表现,觉得这人可不一般,要是能引其入伙儿那可是上天造化。这样儿想着,就尾随着小大夫一直到了山海关,到了他们这帮子胡子真正能使上劲的地界儿,这才跟小大夫搭讪,终于把小大夫引到了河山城。王原这帮子胡子因为营生所需,基本上都是年富力强的壮汉,也有一些个是多少会点儿拳脚的,尤其是那几个掌柜的,特别是王原对太极拳那是相当娴熟,且很有功力。但凡此种种,要是同小大夫比起来,那还是差得远了。比不上是比不上,但对功夫的高下还是分得清的,这帮子人一看小大夫行走坐卧的身架,可就知道个大概其了。同仙客来旅店郑大虎郑二虎哥俩儿打仗这一回,河山东街客货栈上上下下对小大夫的功夫是赞不绝口。打那以后,对小大夫也是格外地高看一眼,小大夫参与的大大小小的生意可就没法数了,小大夫在那客货栈是如鱼得水,过得煞是得意。实在说来,王原这帮子胡子真还算是仁义,只是打家劫舍,至于那杀人抛尸割舌断耳之事,真就没有干过,一回也没有,最起码,小大夫是没有看到过王原这帮子胡子干过这类事儿。小大夫参与的真正的大生意是在几年以后,也就是荆志义和荆志国被绑了票的那一回。那时,小大夫当这客货栈的五掌柜已有三年多了。

就绑票这类事儿说来,王原这帮子胡子还是第一次。动手之前,做了相当细密的前期工作。对荆志义和荆志国家进行了充分的调查,对这两家的家产及经济状况做了评估,经过认真的研究和细致的谋划,设计了行动方案。上面说的这些个词儿都是现今要干成啥事儿必须要做的一些个准备时所用的词儿,但大致意思同那时是一样儿的。至于最初为啥瞄上了荆家,就有点儿说不清了,大概还是因为荆家有钱。金钱是万恶之源。咋样才能让荆家把他们的钱财拿出一些个来呢?合计来合计去,觉得最为稳妥的法子就是绑票儿。他们知道,荆家的财富大多在荆志义的爹手里,就琢磨着要绑荆志义的票儿。为啥不绑荆志义的爹呢?那是万万不行!为啥?道理很简单。要是绑了荆志义的爹,荆志义的爹在他们手里,谁为他们筹钱哪!况且,一般说来,人是最精贵自个儿的孩子的,有的人,你要他的命行,要他小子姑娘的命不行。胡子大多是些个土包子,要不有的地儿咋管这类人叫土匪呢!虽说是土包子,胡子对人的本性却能设身处地考虑。经过多方打探,他们得到了荆家哥俩儿两家八月十五要到覃庄过节的消息,临时将行动计划改为把荆志义和荆志国一并绑了,不偏不倚。其实他们是害怕那夜里行事儿,两个孩子差不多一般大小,别绑错了。一旦绑错了,多费周折不说,还很有可能得不到多少油水。那要是把荆志国绑了去,荆志国的爹早就破落个蛋的了,哪还有钱,那不是白扯了嘛!这些个当然都是绑票的事儿发生后,荆家沟人的猜测。那一次,尽管费了一些个事儿,但还是相当成功,一下子得了两千大洋,这可不是小数目!最主要的是,被绑了票的荆家并没有找出啥托词和借口作以拖延,也没有干出啥报警之类的事儿来!不管那钱是咋来的,能一下子拿出两千大洋的人家儿,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小大夫事后就想,能一下子拿出两千大洋的人家儿,那得是啥样的人家儿?那田产铺子得有多少?这个想法,他没有说出口来,但却存在了心里。这个想法一直在王原那帮子胡子最终败了,他都没有说出口!

第五十五章 火海

王原那帮子胡子败在一九三二年的冬天。

那时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三省,直接的责任部队就是关东军。关东军是日本的王牌军队,是日本的骄傲。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不单是领土侵略,同时还包括了对所有一切的侵略和掠夺,经济,物产,文化,资源,甚至包括人,逮着啥抢啥。日本人对侵略这套事儿,那也是经过了认真细致的研究的,他们明白要实现他们的目的,那已经占领的地域必须要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想来,这日本人也是精过了头儿。在他们眼里,除了他们日本人,别的啥人都是半精不傻的,得整出些个啥名堂来糊弄糊弄这些个半精不傻的人,就提出了啥中日亲善,啥民族协和,啥--。别再抗日啦!咱侵略你们,那也是为你们好啊!共同繁荣啊!别光咱日本自个儿繁荣啊!想来也是,那要是总有人跟他们捣乱,搅和他们,让他们不得安生,那逮着啥抢啥的目标咋实现?胡子的存在虽然不象那些个抗日力量那样直接抗日,抵抗他们的侵略,但也是不利于他们已占领区域的稳定。最初,日本人并不知道王原是胡子头,但知道王原在河山城是个有影响的人物,就想对他绥靖,可没能如愿。大约是夏天的时候,日本人就接到了举报,说王原的客货栈就是胡子窝。日本人那是霸道蛮横惯了的,即刻把王原那帮子人视为安全隐患,不能为我所用,就坚决清除之。原本绥靖未成就窝着火,正愁没有出兵消灭王原的由子,这回行了!于是就突然出兵围剿王原的客货栈。王原那帮子人也不知道是咋得到的消息,等日本人到得那客货栈,早就没了人影,日本人一把火把那客货栈烧了个精光。原来那王原也是只狡兔,是留着后路的。他们客货栈在芦苇甸子深处还有一个驻足之地,这个地儿,只有他们客货栈的人知道,外界的人并不知道,散在各处的胡子也是不知道的。王原那帮子人知道日本人不是啥好东西,早就上了心了,道上的兄弟多,到处都有眼线,时刻提防着,那客货栈平时只留着很少的几个人,保留着几匹快马。日本人要袭击客货栈的消息早有人透露给了他们,还没等日本人出动,他们就已经躲到了芦苇甸子深处。他们这么做实际上是个失误,他们应该一得到日本人要袭击他们的消息,就散了伙儿完事儿。可他们那也是在一起多年了,就这样散了多少有些个不甘心,再者,他们低估了日本人的歹毒,他们想日本人抓不到他们,也就拉倒了,日本鬼子能拿咱咋,你要是敢进到这苇甸子里来,老子玩死你!你真要是赶尽杀绝,老子真就和你干上了!那日本人知道他们并没有走远,是躲到了芦苇甸子里,但这帮胡子咋进的芦苇甸子却是个迷,因为夏日里,苇甸子都是浅水沼泽,是进不得人的。日本人没招儿,就派兵在那苇甸子周围围着,十天二十天也不见动静,就一直耗着,耗到入了冬,冬天可就不一样了。冬天里,苇甸子里的浅水沼泽都冻住了,可以进人了,日本人就可以进去围剿了,但方圆上百公里的苇甸子,进到了那里面,你能转得过王原那帮子胡子吗?日本人心里那是清楚楚儿的。日本人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又围了有半月。这时就有人给日本人出主意,据说,那话说得还相当委婉。唉呀,这荒甸子再加上这大北风,抽烟弄景儿的可得小心着点儿,别把这苇甸子给点着喽!那日本人之所以认为别的啥人都是半精不傻的,是因为他们本也不傻,一听是矛塞顿开,这咋没想到呢!他们那客货栈不就是让咱用火给烧了嘛!经过一番谋划,就命令他们延线部队同时在芦苇甸子周边放火。这时的芦苇都是干干的了,形同干草,一点就着,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烧得那芦苇噼啪作响。百十里的地界儿立时就成了一片火海。芦苇甸子不同别处,一旦着起火来,哪还救得了!王原一帮子人发现日本人纵火,就打算组织人手割倒驻地周边的苇子,形成一道防火带,可是火一旦烧到那防火带,这帮子人也暴露无遗了。就这样烧下去,不被火烧死,也得让日本人给逮着,到了还是一个死!王原几个人一商量,躲是躲不了了,往外冲吧!芦苇有个特点,就是不抗烧,着了火的芦苇很快就会化成灰烬,火窜得快,灭得也快,火头前面烧着,后面很快就灭了,顺着风势移动得很快,因而那火带还不是太宽,但也能有一二里地之遥,要是手脚利索,方法得当,还是有可能冲过那火带逃出去的。王原等人组织众人把自个儿的被褥浸上水,又给大伙儿准备了少许干粮带在身上。准备妥当,王原同众人说,今儿个是咱们兄弟的劫数,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上天的造化了。冲不出去的,咱来生还做兄弟,冲出去的,那就来年的今儿个到覃庄正街再聚。就在日本人纵火的第二天夜里,王原兄弟五个带着全数驻地兄弟朝北突围。

东北的冬天刮的大多是西北风,大火借着风势向东南横窜。日本人想,这铺天盖地的大火,王原那帮子胡子必定向南逃,因为南边虽然也放了火,但那火在北风的鼓动下向前移动得很慢,有的地方着着着着就灭了,还得重新点燃,火势大不起来,因而在南面部署了重兵,没有想到王原这帮子人向北冲。王原他们这帮子人的驻地距苇甸子北部边缘有三四十里,他们向外冲时,那火已经烧到距驻地只有十来里地远了。他们向北冲到火带前,把湿得透透的被褥往头上一蒙,就一头扎进了火海。要冲出那火海谈何容易!这时的芦苇甸子,地儿还没有完全冻实,这帮子人一边冲,一边还要辨认脚下的路,千万不能跌进泥淖之中陷住!那要是没下去,命可就没了!好在这帮子人从小就跟芦苇甸子打交道,对这芦苇甸子那是再熟悉不过了,知道哪儿能挺住人,哪儿不能踩下去。冲了只有一里来地,那头上顶着的醮了水的被褥就已干透,表层开始冒起烟来,有的地儿燃起了火苗儿,哪还冲得出去!体力稍有不支的,受不了烘烤的,就仆倒在地,只能葬身火海!那众人想的是,就是死也不能让日本人逮着,那逮着了也是一个死!那天晚上,到底有多少人冲了出去就无人知晓了,一进了火海,那还有得活吗?小大夫功夫虽好,对这芦苇甸子的地形地势和地理特性的熟悉却不如当地土著胡子。王原担心小大夫对芦苇甸子还不够熟悉,弄不好要吃亏,出发前特意叮嘱小大夫跟着他向外冲。可一冲进火海,头上顶着醮着水的被褥,眼睛只能盯着脚下,哪还有功夫看人哪!到得那火带前,听得王原喊了一声,冲!小大夫就顶着醮了水的被褥,施展他那少林功夫,一头钻进火海,早就没了影儿!向前冲了一会儿,突然脚下一滑,一脚踏进了一个约有丈余没腰深的泡子。原本上半身已经被浸湿的被褥弄得湿淋淋的了,这一下子可就全身湿透了。要说小大夫的爹也真是命大造化大!偏偏跌进去的泡子是个实底儿的泡子,他跌进去却没有陷进去,这时哪还顾得上冰水刺骨,他甩开头上顶着的被褥,浑身向上一拔,跃出了泡子,回过身把那被褥从泡子中捞出,重新把已经浸满了水的被褥往头上一蒙,一跺脚,人早就冲了出去。一口气跑了也不知有多远,就觉得周围暗了下来,空气有些个清新,也不觉得火烤火燎的了,撩起被褥一看,眼前一片漆黑,心里却一下子是何等亮堂!他已经冲出了火海!到了这时,小大夫也顾不上啥日本人不日本人的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好,那日本人以为,这么大的火,哪有人还逃得出来,并没有按照长官的命令在火场边儿死守,更没有在那火带边缘跟进,小大夫再次躲过了一劫。出得火海,喘息之余,向远处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啥日本人,他又回过头来向火海望过去,那火舌在北风的鼓动下,欢快地冲向天空,灰烬伴随着向上飞扬,哪里还见得到啥人影儿!他站起身,直奔东北方向而去,他得先逃出险境,再做打算。

第五十六章 僧人

命是保下来了,但接下来到哪儿去呢?小大夫想到了他和王原等人那回绑票的地儿。那回他们绑得荆志义和荆志国之前,曾在一个小村子东北一里之遥的一座破庙里藏身。那名叫茨沟的小村子东南有一片足有二里方圆的槐树林,他们在到达那破庙之前曾路过那片槐树林,当时他的心就猛地一动,一忽儿觉得,这槐树林才是他的归身之所。他之所以产生这样的顿悟,如果说这可以算作是一种顿悟的话,大概是源于他时刻带在身上的一本书。这书是本武学密籍,名字叫做《槐花功密引》。这书是他在少林寺时得的物件儿。因为他时刻把这书带在身上,那天他在那登封街市上打死了人,这书也就一直跟着他走南闯北到了今儿个。就是现如今,他绑在腰间小包袱里的东西,除了入伙后分得的百十块大洋,几块干粮,一块怀表,就是这本装在两寸见方长约一尺封匣中的书了。噢,当然还有那把枪!在寺时,他跟师父去藏经阁翻阅经文,有一次偶然见到这本书,有些个奇怪,翻看了几页,看书上的插图,觉得这书同少林寺收藏的那些个佛家经典有些个不同,这书是如何进得这少林寺藏经阁的,是何时进得这少林寺藏经阁的,已不得而知。他也是年少好奇,就随手把这本书掖藏在僧衣里,带出了藏经阁。那在少林寺,就是不按偷盗来论处,私藏少林寺密籍,也是要被逐出山门的,好在没有被发现,也可能那书不是少林寺正规入籍藏书,在与不在都无人知晓。从那以后,小大夫就一直把这本书带在身上,趁人不在跟前时,就拿出来翻一翻,字儿虽然认不全,但上面的图还是看得懂的,偶尔就偷偷摸摸地比划演习,对那书上的套路已了然于心。小大夫先奔东北,再折向东南。

十几天后,茨沟东北一里地之遥的那座破庙里来了个和尚,那和尚先是把那破庙里里外外地打扫干净,把已经歪倒了的泥塑佛像扶正,又和泥把那破庙掉渣的漏窟窿的地儿抹上,重新给那窗户糊了窗纸,再到覃庄街市旧货摊上淘弄请回了一个足有一尺大小的木鱼儿,买了米油盐等一应过日子所需之物,雇了辆小驴车拉回庙来。烧柴就不用买了,那破庙四周都是桑树,那桑树的残枝败叶就是茨沟所有的人家都用也是烧不完的。打那以后,茨沟那破庙就算重新开张了,那原先是啥时开的张就没有人知道了。开张了,没人来烧香礼佛,那和尚就自个儿焚香,天天还念个经啥的,把个挺大的木鱼敲得是当当山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大夫。

真还别说,那茨沟庙自打小大夫住进来,真就有了活气儿,恢复了生机,不再是那样死气沉沉的了。那木鱼响了也就三五天的样子,就有香客上门了。那是一对已不年轻夫妇,就住在茨沟的村东头儿,把村边儿。夫妇俩生有一女,这时已经十六七岁,取名凤芝。那夫妇总觉得膝下就这么一个姑娘,有些个不尽人意。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终归是人家的人,将来自个儿老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就还想再要个小子。说来也奇,生下凤芝后,那女人却再也没有怀上。因为离这庙近,此前每月就必选一吉日来这破庙烧烧香,早就许了原,只要能让他们夫妇再有一个小子,必定竭力回报。说来也怪,也就在小大夫把这庙拾掇清爽,重新开张以后三五个月的样子,那女人就怀上了。那夫妇俩还真就说话算数,特意到逢五逢十的大集上买了个大猪头送到庙里佛像前供上,还了愿。那夫妇俩儿打心眼里感谢上天保佑,上佛显灵,照样每月选吉日来庙上香。凤芝姑娘是个活分的小姑娘,每次爹妈到这庙里上香,她都跟着过来玩儿,看到庙里来了和尚,更觉得好玩儿。可能也是觉得是那和尚来了,她的妈才又怀上了,将来给她生个小弟弟,那多好玩!反正,这凤芝姑娘特愿意跟那小大夫近乎发腻。她的爹妈不来烧香拜佛,她也时常自个儿一个人到这庙里来,看那些个香客烧香佛拜。就这样,一来二去,突然有一天,凤芝的妈就发现这丫头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好象肚子有点儿鼓。严问之下,凤芝承认,是和那小和尚有了私情。那凤芝的爹妈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吓得是魂飞魄散。凤芝爹妈是朴实的乡下人,一直为又怀了孩子的事儿非常感谢那小和尚,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这当妈的怀了孩子眼看就足了月,自个儿的姑娘的肚子也鼓了起来,这可咋整?恨那小和尚,咋就能做出这种事儿来!这不是祸祸咱姑娘嘛!显然这事儿是自个儿的姑娘愿意了的,可愿意也不行啊!这凤芝的爹妈跟小大夫岁数相仿,主要的倒不是岁数,而是那小大夫是个和尚!姑娘小小年纪就失了身,那往后可咋嫁人哪!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和尚娶了咱姑娘!那咋娶?那可是个和尚啊!凤芝的爹想,办法是有,那就是让那和尚还俗,也就是不再做和尚了,过咱普通乡下人的日子。那和尚孤身一人,听他那口音就知道不是咱这旮哒人,就到咱家来得了。凤芝爹的意思就是让小大夫到他家做上门女婿。商量妥当,凤芝的爹就再次来到那庙里,这次不单单是烧香拜佛,还把小大夫同他家凤芝的事儿同小大夫挑明了。小大夫对这事儿倒是供认不讳,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子,这倒是让那凤芝的爹心里生出些许安慰,但当凤芝爹说出要他娶了凤芝,婚后就住到凤芝家里去的想法后,小大夫明白,这是让他做上门女婿,脸上就露出了难色。凤芝爹是个老实人,肚子里的肠子是直的,哪里明白小大夫的心思!此时小大夫心里却在窃喜,凤芝爹说出的这个提议正是他所希望的!因为他同凤芝这事儿,要是按照正常人家那样由媒人去提亲,那是绝无胜算的可能。那凤芝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年龄又小,他是绝顶喜欢,但这事儿要是由他去找媒人,就是那媒人愿意帮这个忙,那凤芝的爹妈也是得先骂死媒人再骂死他!他和凤芝姑娘的岁数差距是一回事儿,更要命的是,他是一和尚。按说,一个遁入空门的人不该有此俗念,但他毕竟是人,说到根子上,还是小大夫修为不够,修炼得还不到火候儿,人性就难免时不时地有些个显露,况且小大夫前后两次到庙里侍佛,先是少林寺,后是这茨沟庙,成为宗教界人士,那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到了也未受戒,并非是自个儿看破红尘,俗念并没有断,那你能让他咋个?小大夫瞅着自个儿实际上的老丈人,说,真是对不住,错都在咱,要杀要剐咱都认。您一家对咱恩重如山,咱真的是无以回报。凤芝是个好姑娘,那没的说,还俗,咱也愿意,可这庙咋整?这庙香火挺旺,咱一还俗,人去庙空,这庙不就又废了吗?再说,咱已侍佛多年,离佛而去,与心不忍。那凤芝的爹一听这话就有些个气愤,那你说咋办?总不能就这样让凤芝把你那个孽种生下来吧!小大夫说,咱一再说,咱可以还俗,但这庙不好办。咱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你觉得咋样。说!咱还了俗,这庙咱还得照看着。凤芝的爹一听,脑袋里一想,这是啥话!这边老婆孩子,那边光头和尚,你能做出来,可咱一家咋活呀!再者说,据咱所知,那佛祖也是不能答应这样的事儿啊!本想发作,但又一想,可也是,这和尚到这庙里也有一年多了,弄得有模有样儿的,一下子扔下就走,有点儿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就说,那你那边娶了凤芝,这边还当和尚,不大好吧!不是不是!咱既然娶了凤芝,就不能再当和尚了,这是自然。咱只是还要过来照看这庙,还要过来照看这香火,咱就权当做个居士。凤芝的爹一听,心想,这还象回事儿。那凤芝的爹妈到这庙里上香也有二十来年了,对佛家一应事物也是多少知道一些个,知道居士就是心已向佛了,但人并没有出家。就说,那妥,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咱们就择个黄道吉日把事儿办了吧!

第五十七章 有心无邪念

一年过去,冬天里,小大夫还真就按照王原在突围火海时的约定,于火海里逃生的同一天到了覃庄正街,在那里足足寻摸了三天,并没有见到半个伙内弟兄的人影儿。他知道那回的大火,恐怕生还者除了他自个儿,会不会还有别人就不好说了。跟着,他就回了趟河山城,他还没有完全死心,伙内那么多弟兄就一个也没啦?可这一次是真地让他死了心,同样是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试想,本就是从那儿逃出来的,即便是有活下来的,谁还会象他那样再回那儿去呀!没有见到伙内弟兄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但他此次去河山城却有了意外收获。他走在河山城正街,发现那郑大虎郑二虎的仙客来旅店已经改名更张,换了一个名字,叫做迎宾楼。他在街对面的小吃摊上要了一碗粥,一个苞米面大饼子。问那小吃摊的摊主,说,那对过的旅店咋改名啦?那摊主瞅了瞅小大夫,说,听口音,小老弟儿是山东人吧?是。噢,怨不得呢!以前到俺这旮哒来过?是。噢,换了主儿啦!啊?原来那俩掌柜哪?死了!死了?俩掌柜都死啦?都死啦!咋死的?让日本人杀了!啊?为啥?那摊主瞅了瞅近处没人,压低了声音说,为啥?还不是那俩小子作孽!你可能不知道咱这旮哒这两年发生的事儿。前年那日本人在苇甸子里放火,把咱这苇甸子都烧了,你看现在这苇甸里还都是黑着茬哪!说是烧胡子,那啥胡子!就是咱这城里东街客货栈的那些个人。听说那点子就是这俩掌柜出的!同行是冤家呀!把那客货栈的十好几号人全都烧死在了苇甸子里,一个也没跑出来。说是那俩掌柜的在给日本人出这点子的时候,说得还转弯磨角的。原本想那帮子人抗不住烧,就得往外跑,可这苇甸子要是着起火来,那还搂得住!那火太大了,足足烧了有十来天,把那伙子人全烧死了不说,把咱这周边的苇甸子都烧没了!烧没就烧没吧,可南边德口的造纸厂不行了,那德口造纸厂全靠这苇子造纸哪!德口造纸厂管事儿的日本人不干了,说是把咱这旮哒的日本人告了,告到了啥军部,都是日本人的,那日本人的军部就急眼了。咱这旮哒的日本人一看,没招儿,就把任啥事儿都推到了仙客来的俩掌柜身上,谁让那馊主意是他俩出的呢!就把他俩交上去顶了罪了!把俩人儿都杀了!小大夫一听,真个是呆若木鸡,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又问,那个啥,客货栈的人都烧死了,找到尸首了吗?找到了!一个个儿烧得都没人样了,咱这街上有人看到了,说,那才吓人哪!那些个人并没都死在一块儿,个个离得挺远,有的隔了有一二里地哪!大伙儿想,可能是那帮子人也是往外冲着来的,只是没有跑出来就被烧死了,那么大的火,啥人还能跑得出来!

任啥人的一辈子也不会是简单平直的,大多会生出一些个转变,一些个变故,而这些转变变故往往又都是由某些个人某些个事儿促成的。如果说,小大夫在这时要是能找到一两个伙内的弟兄,他也可能会再走老路,继续干那胡子的勾当。可是伙内的弟兄一个都没了,就自个儿一个人还当啥胡子,胡子那可都是成帮成伙儿的!自个儿单干,那只能算做贼盗!小大夫没法儿当胡子了,在胡子这个行当里失了业,只好另谋职业,操起了自个儿从事过的老行当,在茨沟庙接着当和尚。其实,出了他和凤芝姑娘这码子事儿,他就是想再当胡子也不行了,这回就只能老老实实当个乡下农民了。可小大夫是啥人?那可是义和团英雄的后代!那血液循环系统里流着的可是义和团英雄的血!小大夫在娶了凤芝姑娘以后,按照农时种地,按照庙上规矩侍候佛祖,可他那精气神儿还在。小大夫是个有能耐的人,能够把存有高大上的精气神儿和做普通乡下人的吃苦耐劳多项兼得,混为一体。他是照样天天闻鸡起舞。每当天刚朦朦亮,他就来到茨沟村东南的那片槐树林,练他那少林功,同时还研习由少林寺带出来的那《槐花功密引》,春夏秋冬概莫能外。中国成语中有一句熟能生巧的词儿,说的是任啥人,只要对一项技能非常熟悉熟练,就能干出比那技能原先的界定还要高出一筹的事儿来。还有人对专家这个词儿进行过解释,说,啥是专家?你成年累月的干一个行当的事儿,对这一行当已经非常熟悉了,那你就是专家了。比照小大夫来看,这熟能生巧一词儿说的没错,是那么个意思,小大夫确实是熟能生巧了。但这对专家一词儿的解释就不够完整,或者说标准太低,光是熟恐怕还不能算作是专家,专家嘛,还是要对自个所熟悉的领域能有自个儿的一套东西,一帮子专家,你学他的,他学你的,长此以往,那还能进步吗?因此,要想有所进步,就得有生巧的能耐才行。这时的小大夫在武学领域那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专家了,当然他这个专家是没经过啥部门正规认定的,他也没有进入啥武术武学的圈子里,在认得他或者见过他的人眼里,他还就是一还俗和尚。说小大夫是专家就在于他不但对武术功夫熟,而且还生了巧。小大夫的功力越来越深厚,把古已有之的槐花功融入到了少*学之中,巧妙地将少林功法中的阳刚与槐花功法中的阴柔结合了起来,几臻于完美。说几臻完美,就在于已经形成了他自个儿的风骨,他可以演习借鉴其他武术流派的长处,却不会被其侵淫,哪怕是啥江湖邪道。

与凤芝姑娘成了家,小大夫只是每天到那庙上去照看一眼,主要的精神头儿都放在了农活儿上,帮着凤芝姑娘的爹莳弄农田。人一时是稳当下来了,但他心里并没有稳当下来。他想起了曾经在他的心里放置了许久的那句话,能一下子拿出两千大洋的人家那得是啥样儿的人家!如果说啥人一旦心里有了啥想法,就一定是要从那想法上为自个儿谋点儿啥好处,那可就错了!小大夫想起这句话,并不就是想琢磨人家的财物,起码这时还不是。他只是好奇,想知道知道,这人家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家,何德何能撑持这么大的家业?有些个象是想看看人家是咋发的家,咱也跟着学学的意思。他想到了当年他们那帮子胡子在寻找行抢目标时,那个曾经为他们提供了荆家整个财富及经济状况的那个人,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当年为荆志义的爹赶花轱辘车的车把式狗剩儿。

第五十八章 有心不亏心

小大夫是见过狗剩儿的,知道这狗剩儿就是荆家沟人,而且还是荆志义家的长工。当年,就是小大夫和河山东街客货栈的二掌柜董刚一起,设套儿套住了这狗剩儿,这才知道了荆志义和荆志国家的一应情况。

任啥人一旦做下了啥亏心事儿,那心会一生不安的,当然,这说的还是那些个有心的人。狗剩儿那一回出卖了自个儿的雇主,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因为他害他这雇主家已不止这一回,还有比这大得多的亏心事已经被湮没了,没有人知道。问题在于,狗剩儿并不认为自个儿做的这些个事儿是亏心事儿,他就是在做了这回的事儿以后,还在自个儿的心里琢磨着,这才哪儿到哪儿!他还要继续把事儿做下去,只要能逮着机会!

狗剩儿做下了这些个事儿,原因出在荆志义的爹荆继富身上。

荆继富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琢磨着咋样才能挣更大的钱。荆家沟的东山出石英石,荆继富就在那山上开了采石场,整一帮子人天天到那山上去采石。当时,去到那山上采石的人中就有狗剩儿的爹。狗剩儿家也是荆氏一族,虽说都是一大家子,但一大家子那可也是分了等儿的,这个等儿不是哪个人给分的,而是由每户人家,更具体说是由每个人的经济状况,社会地位所决定的。荆继富是场主,狗剩下儿的爹是长工,也就是采石工啦!那咋能在一个等儿上呢?采石是需要放炮的。那一天,狗剩儿爹和几个场上的人打完了炮眼儿,装上了火药,就点着了火,可是炮没有响。这时候是上不得人的,谁知道那炮没响是咋个回事儿,万一你到了跟前,它要是响了,那可咋整?没响,那就等着吧,等了一六十三招儿,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动静儿。那帮子矿工知道,这事儿可急不得,不响就得等着。恰逢这时,荆继富到山上来了,一看,一帮子人都在那儿抽烟说笑,就问是咋个回事儿。众人一说,荆继富说,再等等,这事儿可急不得,但也别干等着,把那些个已经采下来的矿石,往一堆儿敛敛,等车来了好装车!荆继富遛了一圈,看没啥太多的事儿,就下山了。山上的一帮子人,就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再等。过了晌午了,这炮那边还是没动静,这回是铁定响不了了。狗剩儿的爹就带着几个人朝山上爬了过去。也是命里该着,几个人还没等到得跟前,那炮却响了!随着山崩地裂地一声巨响,狗剩儿的爹和跟在后面的几个人全数被山石击倒。狗剩儿的爹当场就不行了,紧跟其后的齐永库的右腿被炸断了,再后面的人还好,只受了点儿轻伤,无啥大碍。按说,这个事儿怪不到荆继富身上。但狗剩儿琢磨,他荆继富要是不开那个采石场,咱爹就不能去给他当那个采石工,不当采石工,那咱爹现在就应该是活着的。这么一推下来,荆继富可就成了狗剩儿的杀父仇人了。在狗剩儿的眼里,荆继富,荆继忠都不是啥好东西,你瞅那一个个的,拿五做六的,不就是仗着有钱,骑在咱头上拉屎吗?等找着机会,咱非整你个拉稀不可!在这时的狗剩儿的眼里,是把荆志义的爹和荆志国的爹划了等号的。

机会说来还真就来了。

那一天,是个春末夏初的日子吧,挺大的风。狗剩儿睡到半夜,起身上茅厕。小解完了,就想抽口烟,就在转身想回屋取烟袋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荆志国家那马上就要峻工新院套儿立在黑黢黢的不远处。一忽儿,他想到了他那死去的爹,想到了荆继富,想到了荆继忠,看着黑暗中的远处的崭新的院套儿,一切都化做了狰狞。他回到自家屋里,把一盒火柴装在了兜儿里。到了荆志国家那新起的院子墙外,那儿是去年秋上新打下来的足有两间房子高的柴火垛,老柴火垛都在去年秋上老房子被天火击中时的大火中被一块儿烧没了。他划着了火。

有了这一回,按说,也差不多了,这一下子就把荆志国家干败了!既然他把荆志义的爹和荆志国的爹看做是一回事儿,那干败了荆志国的爹,也就是干败了荆志义的爹,这不解恨了嘛!看着那满天的大火,他是既恐惧又快活!可他意犹未尽,还得找机会,继续!非干死这哥俩儿不可。终于,机会又来了。可这一回,这机会来得有点儿吓人。

世上有些个事真就是非常奇怪!同行是冤家,可偏偏同行却爱往一块儿凑合,这是因为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都有自个儿那一行的语言体系,唠嗑能唠到一起去,说点儿啥互相都能听明白,更能理解对方说话的意思,交流起来更容易。狗剩给荆志义的爹赶车,时不时地这一趟那一趟,就结交了一些个赶车的人,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爹没了,靠父母成了问题,别再一个朋友也没有!狗剩儿结交的那些个朋友中,有一个年青人,外号叫小泥鳅。听这个外号就能知道这是咋样一个人了。狗剩儿不在乎,咱也不指望他咋的,他有个啥外号跟咱何干!别说你是小泥鳅,你就是大泥鳅,你又能咋!

有一天,狗剩儿又送荆继富去覃城,当然又是生意上的事儿啦!把荆继富送到地儿,狗剩儿就把车停靠在路边儿,这边看着马吃草,那边坐在马路边儿上抽烟看着街景儿。这时,那小泥鳅赶着一挂车从南边路上过来了。哇!老朋友啊!一唠,知道是有人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正等着这小泥鳅过去喝酒呢!小泥鳅说,大哥,走,咱一块儿去!狗剩儿说,那可不行,你那朋友咱也不认得,咱跟了过去,那不得让你那朋友笑话,说咱没喝过酒是咋的,没请你就到了!那小泥鳅说,唉呀大哥!你咋那么多说道呢!多认识俩朋友有啥不好!走!说着就上来又是拉又是拽。狗剩儿一看推不过,就说,要是去,咱也得跟咱东家说一声!那小泥鳅说,啊!那得!你赶紧进去跟你家东家说一声,咱在这儿等你。刚好,荆继富谈生意的主儿也留荆继富吃晌午饭,得,两下都就活了!

到了那酒馆,小泥鳅的朋友还没到。小泥鳅说,大哥,你在这儿先喝点儿水,咱到街上看看这俩人儿,这咋没到呢,是不是找不着地儿啦!小泥鳅出去转了一圈儿,领回来俩人儿,坐下来,四个人就比划上了。酒喝上了,几盅下肚儿,本就是萍水相逢,胡天海地地唠。小泥鳅跟那俩朋友说,咱这朋友,你别看就是一车老板子,仗义!他家那东家,那可是有钱的主儿,咱这覃城的鸿滨楼就是人家的,那可真就是腰缠万贯!今年,年景好,你看那鸿滨楼!那人!呼呼地!不说日进斗金也差不多!那两个朋友一听,就都端起酒盅给狗剩儿敬酒。这小老弟真是有福,跟着这样的东家,那可就沾了光了!狗剩儿一听,心里话,沾个屁光,把咱老爹都他妈整没了!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是是!咱那东家,那钱可厚了去了!这不,过两天,人家哥俩儿还要全家进城来过八月十五哪!有钱嘛!有钱不就得祸祸嘛!要不留着那钱干啥!等死了那天,有钱,有钱有个屁用!趁着还有口气儿,赶紧祸祸!赶紧嘚瑟!话说回来,人家祸祸,人家嘚瑟,是人家有钱!人家祸祸得起!嘚瑟得起!你让咱祸祸,让咱嘚瑟,咱搁啥祸祸?搁啥嘚瑟?得,啥也别说了,喝酒!

第五十九章 老朋友

那两个朋友听狗剩儿说出了这话,多少有些个意外。这话放在谁那儿,都能听出是有些个不满和怨恨之意。那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子眼色,那手里的酒盅可就顿了一下子,但马上就说,对!老弟说得对!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喝!等把那盅酒喝下肚去,屋子里的气氛就冷了那么一忽儿。那两个朋友中的一个就说,老弟,你那个东家,听你说的意思真是个有钱的主儿。象俺们这些个成天在江湖上跑的人都知道,这有钱的主儿有的敞亮有的不咋敞亮!人在江湖,光有钱不行,还得敞亮。要不,真就象老弟说的那样,你就是有钱,那又能咋,到了,等你要断气儿那天,再有钱有个屁用!诶,老弟,你那东家说准八月十五是要到这城里来过节吗?那还--狗剩儿想说,那还有假!可这时的狗剩儿,酒还并没有喝到人事不懂的地步,脑袋里就动了一下子,这两个人问这话是个啥意思?且看看他啥意思!狗剩儿说,那还有假!那俩人儿一听,就说,噢,腰里有钱,逢年过节地是得抖抖!他是哥俩儿两家吗?是啊!那他两家有多少人哪?也有那么十来口人哪吧!都到这覃城来过节?咱那东家跟咱可就是那么说的!他们两家,是不是都来—唉呀!够呛!他那兄弟家这两年有点儿不行了,原先,那也是养着车的,可这会儿,那车可早就卖了!两家就咱赶着的这一挂车,这十来口人也坐不下呀!反正,前天说的时候可是那么说的!这时,那两个朋友中长得有点儿壮实的那个,就又把自个儿的酒盅端起来。说,老弟!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咱以后可就都是朋友啦!说到这儿,那话却并不再往这酒上说,而是问,你们那屯子叫个啥屯子?荆家沟。噢,那你这成天给你那东家赶车,从你那屯子到这城里,有多远的路啊?也有小四十来里哪!噢。话说到这会儿,狗剩儿那也是赶车赶了多年的人,觉得,面前这两个人好象不太象是普通人,心里多少就有些个警觉,这俩小子不是要干点儿啥事儿吧!心里想,这俩小子要是能祸祸一回咱那东家那可是好!这样想着,嘴里可就说出不着调的话来了。咱那东家,有钱!有钱人那可不比咱们兄弟,那心是黢黑黢黑的。这不是咱说醉话,这位大哥刚才说,沾光,沾啥光!咱不但跟咱那东家沾不上光,还尽他妈倒霉了!老弟,咋?你那东家不仗义还是咋的?他要真是那样的人,咱哥们替你出气!狗剩儿把自个儿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一镦,操!可不知是咋想的,骂了一句,却把自个儿的头在自个儿的胸前窝了一下子,不说了。算了,他不仁咱不能不义!在他和狗剩对面的那两个人都不说话,好一会儿,那个有点壮实的人就说,小老弟,俺哥们,今儿个也是头一磨儿在一堆儿喝酒。哥说话也不一定对哈,俺跟你想的有点儿不一样!那要是有谁对俺不仁,俺就对他不义!这不能怪俺,是你不义在先!老弟,俺哥儿几个今儿个在一堆儿喝酒,那也是个缘分,说说,咋回事儿!狗剩儿听了这话,沉了一会儿,就说,大哥说话敞亮!一听大哥说话就是个仗义人儿。行,今儿个咱哥儿几个凑到了一桌,咱就把俩大哥当哥了!接下来狗剩就把他爹是咋个被那哑炮崩死一事从头到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这其中多多少少有些个添油加醋。那两个人听完狗剩儿讲出来的故事,就一齐站起了身,说,那你那东家那也太黑了!就这样的东家,放在俺哥俩儿身上,早整死他了!今儿个,老弟,俺哥俩把话撂这儿,这口气,俺哥俩儿替你出!老弟家出了这事儿,这俺也是才听说,一时也没啥准备,这么的吧,这就算俺哥俩儿的一点儿心意!说着就从自个儿的腰上拽出一个蓝色的小绸布袋子,把里面的大洋全数倒在了桌子上,从中数出二十块大洋来,推到了狗剩儿的面前,把剩下的几块儿又重新装进了绸布袋子里。狗剩儿一看,那本就因为喝了酒而有些个胀红的脸,这时就腾地一下子变得通红,说,大哥!这可不行!咱初次见面,这哪好!跟大哥外道是吧?收着!那小泥鳅也在一旁说,收着收着!咱这俩朋友那是仗义人儿!没说!

紧跟着出了荆继富和荆继忠两家被劫,荆志义和荆志国被胡子绑票的事儿,狗剩儿在高兴之余,也被吓得够呛!他赶车也有不少年头了,在江湖上走动,这胡子的事儿,他也只是听人说起而已,这回真就碰上了,还真是有些个出乎意料!他明白了,那天在覃城那酒馆喝酒的那俩小子就是胡子了!小泥鳅真也是能耐,竟然能跟胡子刮扯上!打那以后,他每回送荆继富到城里去,就特别注意躲着点儿那小泥鳅,害怕别再招惹上啥事儿。还别说,那以后真还碰到过两回那小泥鳅,可小泥鳅却象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只是打打招呼,并不再与他近乎。这事儿,也就在他的心里沉下去了。

过了几年,荆志国家搬到柳城去了,荆继富念着狗剩儿鞍前马后地跟着他,就不再让他赶车,而是把荆志国家的那十几庙地让他照看,同时也把荆志国家那已经没人住的房子也交给他一并照看着。狗剩爹一死,就剩他和他老妈。开头儿,狗剩还是住在自个儿家的房子里,后来一想,反正荆志国家的房子他得给照看,干脆就搬到荆志国家的房子里去住得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荆志国家那房子可比咱自个儿的房子强得多了!狗剩儿妈说,狗剩儿,咱人穷志不短,人家让你给照看房子,也没说让你住啊!妈,人家托付给咱的事儿,咱不得给办好嘛!咱不住到那房子里,那半夜里,啥人就是把那房子拆了咱也不知道啊!狗剩儿妈一想,也对!

那天头晌儿,狗剩看看地里的活儿也差不多了,就没有到地里去,在家整整那些在地里干活儿的家什,正在院子里忙活,有人站在院门外喊了一声,有人吗?

狗剩儿直起腰朝院门口望过去,院门口站着一个汉子。狗剩儿走到近前,看了看那个汉子。那汉子上中溜的个头儿,瘦条脸儿,打眼儿的是那双眼睛,铮亮!就觉得是在哪儿见过,可又想不起。那汉子看到狗剩儿盯盯儿地看着他,就笑了,说,老弟!咋?不认得啦?啊!这年头也真是不少了!蓦地,狗剩想起来个人,这个人在他的脑袋里一出现,他就觉得脑袋里面是嗡地一声,真就是个魂飞魄散!

第六十章 旧帐

这么多年下来,狗剩儿对荆继富家的仇恨多多少少有些个抒解。荆志国家新盖的大院套儿,人还没有住进去,就被他烧了,而后,他又有意无意地为胡子当了一回内应,人家哥儿两家损失的那些个浮财就不说算了,干楞楞儿地让那胡子弄去了二千块大洋,人家荆继富荆继忠兄弟两家并没有把他咋样,当然,那兄弟俩儿也是不知道!人家还那么信得着他,把荆志国家那没人住的房子和没人莳弄的地都全数交给了他,让他帮着照看和莳弄。房子就是白住了,地呢,就是每年把收下的庄稼拿出一些个给在柳城的荆志国家送过去,剩下的全数归了他狗剩儿,他还想咋?再冷的心也捂热了!可这时,突然院子外面来了这么一个人,狗剩儿知道,老话儿说的怨有头债有主,还真就不是瞎说的!狗剩儿又一想,咱也不欠他啥,他伸怨要债弄不到咱头儿上。但又一想,毕竟人家是送了咱二十大洋哪!拿人家的手短,他们那帮子人干下的那事儿肯定是凭着咱说出的信儿,可实话说来,咱也并不是他们那帮子胡子一伙儿的。那这小子找到咱这儿到底到干啥呀?狗剩儿明白,这小子绝不会就是来窜窜门儿的。他把院门外那汉子让到了屋里。

狗剩儿对他妈说,妈,这是咱的一个朋友,今儿个正好路过这儿,就到家里来坐一会儿,唠唠嗑儿。妈你到咱婶儿家去坐一会儿。狗剩儿妈看了看那汉子,噢,晌午别让你这朋友走,在家吃饭啊!

那朋友看狗剩儿妈走出门去,就看着狗剩儿说,咋样?老弟?咱哥俩儿这也有年头没见了,还好吧?还行。大哥,这么多年没见,刚见到你,还真就不敢认了呢!你这是--?噢!咱想进山,到大梨树那边去,路过这,就想起你来了,顺便过来看看老弟!这么些个年,日子还行吧?还行还行!那你呢?唉呀!马马虎虎吧!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儿一搭儿地唠着。唠了有小一个钟头了,狗剩儿也没有弄清,这小子到底到这儿来是个啥意思,但他也知道了一些个他以前不知道的事儿。这小子姓白,家是茨沟的。两个人唠着唠着,这就快晌午了,可这小子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狗剩儿就说,大哥,你坐着啊,咱去做饭,中午在家吃饭!那姓白的小子一点儿也没客气,答应了一声,说,老弟,你看,咱这一来,给你添麻烦了!正说着,就听到屋外的街上闹闹哄哄地一片,那嘈杂声还越来越近,狗剩儿和那姓白的小子就都从屋子灶间的后门朝后街上看,远远地就看见,一挂马车风驰电掣般地由西街向东街这边冲过来,一时间,满街筒子都是人!大的小的都在看热闹,一些个青壮前堵后追。看样子是那拉车的马毛了。狗剩儿住着的这荆志国家的房子,后门对着的是个菜园子,要过到街上得绕到东山墙。狗剩一看,赶紧从前门出了屋儿。那汉子可能觉得主人出了屋,自个儿一个人在人家屋子里不太好,但出了屋儿也不太好,就在屋子里顿了一下子,但还是跟着狗剩儿出了屋儿,来到了东山墙。远远地看到,那街上有那么一群人正围在一块儿,站着的蹲着的,朝圈里看,想必是那惊马已经伤了人了!这时那惊马已经拉着车冲到荆志国家这房子的后身儿,情势十分危急,那是随时有可能再伤着人的!狗剩儿从东房山朝街上跑过去,正跑着,就觉得有条黑影从身边一下子闪了过去。等他定睛看时,那黑影已凌空跃起,随着就听得嗵地一声,那惊马被那黑影踹得晃了一下子,朝前踉跄了几步,侧倒在了路边的排水沟里。

踹倒了惊马,街上的人都忙着救人,那姓白的汉子欲走,但还是让人给拽住了。荆家沟人那哪能看着人家出手踹倒了惊马,做下了好事,连谢一声也没有啊!就有人问,大哥姓啥名谁,哪里人氏?那汉子答,俺姓白,茨沟的。

到了这时,那姓白的汉子对狗剩儿是看也不看一眼,说完话,也不言语,转向就朝荆家沟的下沟走了下去,要去茨沟,得从荆家沟的下沟向西走。

有了这一回,小大夫和狗剩儿算是接上了头,他在与狗剩儿唠的那一个来钟头的闲嗑中已然知道,这些个年,这荆家沟发生了大变,荆继富家也已大不前。真还就应了那句话,富不过三代!荆继富家除了现有的那院子外,还有些个地,别的也就没啥了。这一切也就发生在日本人来之前那么两三年的时间里。听了这个话,小大夫不信。

那天,小大夫行侠仗义踹倒了惊马,本还可以再做一回英雄的,但他没有。那荆继兴的脚被那惊马踏了一家伙,两个脚趾被踩扁了,小大夫还可以施展他在疗伤上面的绝技,帮着荆继兴的。小大夫在少林寺时,成天跟着他那些个师父师兄弟在一起,习武的同时还兼修了一些个治伤用药的技法,对那些个经络穴位啥的那是相当地精通,要不咋会得了个小大夫的匪号呢!之所以说小大夫对疗伤这事儿精通,就在于他并不是遇到啥人啥病症都去帮着治的,他知道自个儿是咋回事儿。荆继兴的脚趾被惊马踩烂了,这个伤,按理说,他应该能治,也就是人们习惯说的红伤。但小大夫当时只是说,这位老哥儿的伤,还是得赶紧送县里看看去!仅此而已。之所以如此,这样的事儿,他经历了一回的。那还是他在伙儿的时候,客货栈的一个弟兄也是让马踩了一下子,大约也就一个来月的功夫就死了,究竟为啥死的,谁也说不清。按说,就是脚上受了点伤,也不至于死人哪!可就是死人了!荆家沟人轻意是不去医院的,实在是荆继兴的脚伤得有点儿重。送到了县医院,很快也就回来了。医院说,好好养着,不能下地,伤筋动骨一百天!

第六十一章 财富

荆志义那天看到那人飞起踹倒惊马,当场惊得险些跌倒,回家就同荆继富说起了这回事儿。二十年前被胡子劫了那一回,因为荆继富和荆继忠都是在花轱辘车的后门朝后看着来的,等到那些个胡子追到车前,那瘦条胡子咋样飞起踹倒的惊马,并没有看到,所以当荆志义把当时的场景同他爹一说,他爹也是吓了个够呛!那咋能不让人害怕!这个人在这二十年后出现在咱这荆家沟,到底是干啥来了?莫不是真就奔着咱家来的?父子俩儿焦虑之中借着荆继富六十五岁大寿的由子把荆志国喊回来,要把这个事儿同荆志国说一说,可偏偏那天荆志国和陈果刚坐下吃席,就来了电话,一撂下碗筷就回了奉天。再接下来的这些个天,可就是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觉得可怕。可眼下,他们父子俩儿跟荆志国也就只能说说这个事儿,担心这个人就是当年那胡子,仅此而已!再多的就是当荆志国,自个儿的亲侄儿,自个儿的亲叔伯弟弟,也是不能说的!按说,即便那人真就是当年那胡子,那又能咋?当年,是那帮子胡子绑了荆家的孩子,荆家是拿了两千大洋才换回了孩子的,那要说罪人是那帮子胡子,没找他们算帐就不错了!荆继富爷俩有啥怕的呢?荆继富荆志义父子俩害怕这事儿,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会觉得不太好理解,之所以不好理解,是因为外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这父子俩儿为啥害怕?他们是担心他们已经藏匿了有四五年了的那些个钱财。

荆继富荆志义父子藏匿的钱财,要是换算成现钱的话,那数额是相当巨大,应该说是一笔财富。这些个钱财,就他们父子俩儿知道,别人一概不知。那这钱财是从何而来呢?当然是上几代传下来,再加上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努力奋斗取得的成果啦!

这些个年,咱这个国家不断地发生着大事儿,军阀混战,乱打一气,老百姓那日子的难处就不用说了。荆志义家的那么些个店铺经营起来已经非常吃力,而且多数都处于空亏状态。这时荆继富已不大管事儿,把一应经营基本都交给了荆志义。荆继富对自个儿的这个儿子那是相当地信任,荆志义性情稳重,为人随和,荆志义办事儿,他放心。他让荆志义在覃庄只念了五年小学,就跟着他跑买卖。到得这时,荆志义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商多年,走南闯北,按俗话说,就是练也练出来了。荆继富虽然不大管事儿,但拿总儿的还是他。荆继富也可能是因为做生意经商年头多了,在他的心目中,书得念一些个,但也不用念得太多,书念多了没啥大用不说,脑袋也就都被那个书给箍住了,不活分了。荆继富之所以悟出了多念书无用还有害的道理,那是源于他自个儿的实践。书念多了有啥用?咱自个儿念的书就不多,但不也是挺好的吗?照样腰缠万贯!可自个儿的弟弟,也就是荆志国的爹了,那倒是饱读诗书,可咋样,不照样穷得差点儿要饭吗?在他的心目中,只要能认得文书,看得懂帐本,那就足够了!但需要说明的是,他之所以只读了几年书,可不是啥人不让他读,而是他的学习成绩不允许他继续再读下去。荆继富虽然不象荆继忠那样饱读诗书,但他继承了他家历代经商的经验和智慧,再加上长期的经商实践,土地的经营管理,对人世间的风云变幻那还是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的。为啥?政治经济嘛!政治啥时能离开经济呢?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这是哪一位伟人曾经说过的,当然,这时的荆继富不可能知道这样高深的理论。这最近几年来,他就感觉,这样乱下去,说不定哪天,这天就变了,这天下将来归谁实难预料。日本人那胆子也太大了,关东洲都是日本人的了不说,这又炸死了大帅,按着这个势头儿整下去,咱这天下将来是不是日本人的都不好说!想到这儿,就自个儿在那儿摇头,不行不行!一个是自个儿对天下大势还看得不是太准诚,那要真中日本人得了咱东北,接着再得了咱这个国家,那还有得好吗?得想个法子,保全自个儿比啥都重要!要不然,日本人真就来了,咱这点家产,辛辛苦苦几辈子人攒下来的这点儿家产不都是那日本人的了吗?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减少自个儿的财富。咋减少,把地都分给别人?把钱都分给别人?那咋可能呢?既不想把财富白白地送人,又得尽量减少财富,那就得弄虚作假了。要做到表面上减少,实际上不减少,要想实际上不减少,就得想办法把财富藏匿起来。土地铺子这些个东西没法儿藏匿,要想藏匿就得把土地铺子变成钱!为了尽量保值和藏匿方便,那就只有把土地铺子变成黄金!黄金到啥时都是钱哪!只要咱藏好人,日本人他就是来了,那又能咋?来了也是白扯!钱财还是咱自个儿的,到啥时咱也还是那俩儿字儿,有钱!荆继富这样想着,就把自个儿的想法说给荆志义听。爷俩儿当然那是心疼得不行不行的,但也实在没招儿。荆志义还想,看能不能再挺挺,再看看局势向哪方面发展。荆继富说,不行,不能再等了,再等可就来不及了!任啥事儿都是有征兆的,现在这天下要变的征兆已经有了!说干就干,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把自家的土地和铺子卖了个大半,包括那覃庄的鸿滨楼,接着又把卖得的钱兑换成了黄金,全是一根根灿灿发光的金条。这钱到手后放到哪儿呢?当然不能放在银行钱庄,那局势一变,钱庄银行也都是随着要变的!爷俩儿思虑再三,想出了一个法子,把这些金条再加上原来上几代人积攒下来分到自家名下的钱财一块儿装到一个大罐子里,埋起来!那罐子也不是一般的罐子,那是有讲究的,是一种古玩,名字唤作将军罐,上有青花鸟卉图案,是大明朝中期的产物,是荆志义和荆志国的太奶嫁到荆家时的陪嫁之物。这样一来,这一大罐子从里到外可就都是好东西了。罐子是文物,里面装的是银元,珠宝,金条,满满的一罐子。埋在哪儿?埋在了他家那清堂瓦舍的正房屋里靠近东大山的火炕下面地里,从屋里扒开火炕,再在地上往深里挖出个坑,把那罐子埋进那坑里,填上土,盘好炕。爷俩儿考虑得是相当地周密,存放钱财的首要是安全,既不能损毁也不能丢失,其次,这地儿是寻常人想不到的,当然这一条也是跟那安全两个字儿密不可分的,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安全。还有,这钱财要从屋里和屋外都是可以掏出去的。这爷俩考虑的这事儿,前两条是可以理解的,可这第三条就让人不太好理解,藏东西,你自个儿能从屋里掏出去就行了,这咋还得能从外面掏出去呢?难道还要给啥贼人留着机会不成!这咋可能呢?这爷俩儿这样做,是由于那荆继富已经是老奸巨滑一级的人物了。他想,那要是万一有一天,这房子真要是被啥人夺了去,那他不是还可以找机会从房子外面采取点啥措施嘛!当然这样做的风险大增,就是这藏钱财的地儿一旦让啥人知道了,可就不好玩了!当然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出现。他家还有几个老一辈儿留下来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字画儿,让那些个不咋的的还摆在那柜子上架子上,挂在原先挂着的地儿,把那些年头多的,久远一点儿的,看上去好看的,按照古玩界说的正规词儿,就是品相好的,也都一并埋在了地下,那字画儿当然是要好好地包裹一下再埋的了。要说这荆继忠真就是个人物,事情竟然真就象他说的那样儿来了。

第六十二章 家园

晌午了,荆继忠说:

“志义,去,把永库小叔他们几个都喊过来,晌午饭一块儿吃!”

荆志国知道荆继忠说的他们几个都是谁,他们是荆志义的把兄弟。

荆志义的爹和荆志国的爹是亲哥俩儿,到了荆志义和荆志国俩人儿这儿,那就是亲叔伯兄弟,跟亲兄弟也差不了许多。除了这一层,荆志国和荆志义俩人儿,再加上齐永库他们几个,还是把兄弟。既然是亲叔伯兄弟,还整啥把兄弟?这个事儿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荆志国家到了柳城后,荆志国的爹荆继忠不能再做玉庄小学的校长了,荆志国也挪到了柳城去上学。但每年夏天,荆志国都要回到荆家沟过暑假。荆志国和荆志义,还有那几个小子,就是那几年成的把兄弟,到今儿个,已经多少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那段日子,荆志国都觉得那实在是非常美好。印象最为深刻的有那么几个节点,他们全家搬到柳城后,他第一次回荆家沟的那一次算是最初的节点。

那是盛夏的一个清晨,荆志国和妈先从柳城他们家住的平房出发,走了大约有半个钟头的路,到了位于柳城郊区的王堡车站。听得这个名字,荆志国想,这好象是个农村的地儿,其实真就是个农村的地儿,这个车站的所在地叫王堡镇,车站随镇而名。荆志国家住的小平房紧挨着柳城市郊区,要是坐火车出门,不用去位于市中心的柳城车站上车,可以就近到王堡车站上车。王堡车站是个小站。荆志国记得那是一座漂亮干净的房子,房子是白色墙壁,红色棱瓦,房子正向东,门前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花坛,上面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房子正脸儿墙壁上是一个涂成了黑色的微微有点儿向外鼓的南满铁路路徽。站里人不是很多。排队买了车票,排队等着检票。荆志国已经超过了买儿童票的身高,按规定应该买成人票,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妈就为他买了儿童票。那穿着铁路制服的女检票员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圆圆的脸儿,很漂亮,接过荆志国妈递上前来的两张车票,分开来看了看,上下打量了一下走在前面的荆志国,又看了一眼荆志国身后的荆志国妈,没说啥,就把那两张车票又合到一处,用手里锃亮的检票钳子把车票的一头夹住,一捏,再松开,然后,把那两张车票一并还给了荆志国。荆志国接过车票看了一眼,那正反两面印着出发站终到站车站名称车次时间的长方型纸壳车票上面留下了一个三角型的缺口。荆志国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说的检票就是在票上剪出一个缺口儿。检完票,人们开始呼隆呼隆地跑出车站的后门,几乎是冲上站台,在车站工作人员的指挥维持下,隔一段就站成一排,大包小裹的,不是太整齐,但也还算是顺溜儿。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吹哨子,那哨子声就跟体育老师上课时吹出的哨子声一样,远处就有火车雄壮地鸣叫了一声,紧跟着,一列火车就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由北向南开过来了。火车还没停稳,站好的排开始粗起来,排在中间的人开始往前挤,排在后面的人开始往排的两边扩散。荆志国就觉得后背被一个硬硬的包裹顶着,自个儿的脸紧紧贴在了前面的人的后背上,他赶紧把脸偏向一边。火车刚一停住,已经变粗的排彻底乱了套,人们蜂拥而上,忽啦一下子都挤在了火车门口,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抢一样找到座位,但并不坐下,而是往座位底下塞,往头上的货架上放,往车窗旁的铁钩上挂,急三忙四地安顿自个儿携带着的包裹和物件,待一切处置妥当,这才坐下。但车箱里并没有马上安静下来,人们开始在大声小气地说话。荆志国好奇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车厢里人并不多,好多座位还都空着。荆志国想,这车厢里人也不多,你瞅刚才上车那人挤的!又一想,可也难怪,谁知道这上车后到底能不能还有座儿!这时候,又听到车窗外有人在吹哨子,接着就听到一声汽笛长鸣,再接着是短暂而有力的呼的一声,那声音真地特别巨大!随着这声音,哐地一声,火车全身抖了一下子,就动了,接下来,就是那呼呼呼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弱,火车行进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车箱里安静下来,大声说话的人不再大声说话,唠嗑的人声音也放低了许多。荆志国两眼紧盯着窗外,那绿色的原野一望无际,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旋转,更换。开始,挨近火车的地方在不停地向后方倒过去,不见了,旧的换成了新的,过了一会儿,那远方的也不见了,旧的也换成新的了。

在高台车站下了火车,到荆家沟还得走十几里的丘陵山路,从远处看那丘陵山地,巨大的绿色波浪连绵起伏,真是漂亮极了!那天正好是个假阴天,浅灰色天空笼罩下的原野,那绿色格外鲜艳,不时有鸟儿从天空飞过,留下啁啾鸣叫。风从那起伏的丘陵上轻轻地奔踊过来,又匆匆地离别而去,吹得那些个庄稼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大地是那样清凉洁净。走啊走,十几里的山路,荆志国并不觉得累得慌,心里只是无尽的畅快。

从高台车站到荆家沟是要路过玉庄的,荆志国曾经在那儿念书的玉庄小学就在他们走着的路边不远处。红砖墙,白石灰瓦。这时想必是学校也放了假,在柳树的掩映下,静静的。荆志国和妈从学校旁不远处走过去,不停地朝学校望过去。

从玉庄出来,向东南,就是柳条沟。柳条沟是一条狭长的山沟,足有二里多长,坡长但并不陡,沟的两面坡上长满了榆树,槐树,柳条,树木丛生,野草丰茂。荆志国妈和荆志国走着的山路横着从柳条沟拦腰穿过。下到沟底,再上到前面的坡顶,就能看见荆家沟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让荆志国终生难忘的事儿。

刚刚下到柳条沟底,跨过清清流淌着水流,荆志国妈猛地一把把他拽到了身子的另一侧,挡住了他的视线,同时急促地轻声说了句,快走!可是荆志国已经看到了,好象是女人的雪白的肌肤从远处那沟叉榆树丛后面透露出来,同时他听到有种奇特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似乎有人在急速地喘气。荆志国同妈急匆匆地上了沟坡。此时,也不知为啥,荆志国就觉得自个儿的心嗵嗵嗵地狂跳个不停。但这时的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莫名感受的冲击,荆志国觉得这一切非常奇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美好。荆志国听到妈恨恨地长叹一声,嗐--真是不吉利!妈,咋不吉利?别说话,快走!荆志国看了看妈,有些个奇怪。妈,那是谁呀?唉呀!还不是志义这小子。诶?荆志国想,刚才看到的和听到的,那分明是个女的呀!

家里人都在柳城,妈只好把荆志国放到了荆志义家。虽然离开荆家沟还不到一年,荆志国回到荆家沟,就觉得眼睛有点儿不够使,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既熟悉又新鲜。也对,这毕竟是乡下,跟那城里是两回事儿!村前屋后地疯了几天,心里就有点儿旁鹜。荆志国站在院子里向东边远远地望过去,那东边就是山,山势高大,山上全是森林树木,郁郁葱葱。荆志义这时已不念书,整天跟着他爹荆继富跑生意,照看农田,也没功夫陪着荆志国玩儿。傍晚,吃饭的当口,荆志国跟荆志义说,哥,明儿个,咱上东山去玩会儿!荆志义瞅了瞅了荆志国,又低下头吃饭,好象早在预料之中,说了一句,咱明儿个早上还有事儿!顿了一下子,又说,玩儿是玩儿,可别乱跑啊!沉吟了一下,说,那么的吧,明儿个让老齐家二小子带你去。二小子是谁呀?荆志国竟然不知道这齐家二小子是谁!齐永和,放牛的!荆志义说。明儿个早上,咱让二小子到家来喊你。这时,荆志国想起来这个齐家二小子是谁了。噢!就是天天赶着牛从咱家门前走过去的那个小孩儿吧!是。你刚才说他叫啥来的?齐永和,咱俩儿还得管他叫小爷呢!荆志义微微笑了一下,忽然象是想起了啥,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国子,你跟二小子在一块儿玩儿,俩人儿可得好好的,二小子家可不容易了。过了好一会儿,荆志义才象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说道,二小子那一家子人都是实心眼,贼实诚贼实诚的,没见过那么实诚的。哥,咋的?国子,你还小,不知道,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最开始,他爹看果园,就是后山那片香水梨树,看到有人偷梨,都半夜了,你撵走就得了呗!不,偏追!追了一溜儿十三招,人也没追上,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连憋气再窝火,回来也没消停一会儿,就一瓢凉水喝下去,喝炸了肺,没几天就死了。这几天,你还没见着二小子他哥齐永库。齐永库在东山采石场采石头,放炮把腿炸折了。还算行,人还活着。腿炸折了,骨头接上了,却坐了病,只能瘸着走道儿。重活干不了,只能干点零碎活儿,俺爹照顾他,这倒好,跟他爹一样,还是看果园儿!二小子妈是个贼爱干净的人,一来二去得了个心跳的毛病,一着急上火就得躺着。那家里,除了三间土坯房,真叫一个干净!啥也没有!荆志国忘了吃饭,呆坐在那里。

第六十三章 山乡慢调

荆志义家院脖子长,在那高大的门楼前,有一块足有三四间房子大小的空地儿,再向前就是荆家沟的正街了,那空地的周边都是一些个多年的槐树。荆继忠是个有心人。他让人在那块空地儿上靠近右侧的院墙旁边,用树枝木条搭成了架子,栽种了葡萄,葡萄藤早已爬满了架子,长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小葡萄。

每天吃过晚饭,总有一些个人到荆志义家院子外面的葡萄架下唠嗑儿。荆志国回来这几天,天天都是这样。来的人都热情地同荆志国打招呼,哈!国子回来啦!荆志国笑笑,按照辈分,是叫大姑,还是叫大姨,是叫哥哥,还是叫叔叔,该叫啥就叫啥。他发现,来他家院子里唠嗑的人几乎都姓荆,只有一回,来了一个姓齐的,一个个子挺高的女孩儿,瘦瘦的。荆志国认得,这个女孩儿,他得叫她姑奶哪!名字叫做华子。华子来的时候,天儿已经朦朦黑了,再加上是个女孩子,荆志国也没好细细打量,只是看到那华子微微笑了笑,没有言语,就找了一把小杌子坐下来,静静地听大伙儿唠嗑儿。

天还亮着,就有吃饭早的吃过了饭,慢慢腾腾地蹭到荆志义家院外的葡萄架下的空地儿上来了。荆继忠从不参加这帮子人的闲唠,荆志义的妈不管参不参加唠嗑儿,都会照样把一个小柳条笸箩端出来,里面装着烤好的烟叶。葡萄架下的人由最初的一个两个,到后来,就有那么十来个,有时还会更多一些个,都是住在近处人家的人。找个马杌子还是啥物件儿坐下,有的来得稍晚一点儿的,干脆就坐在那门前台阶的石条上。先点上一袋烟,然后慢慢地挑起话头,开始昏天黑地地唠,东家长西家短,天南海北,知道的听说的,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一边唠嗑儿,一边还挥动着自家用细秆草编织的草扇往大腿肩膀上啪啪地拍着蚊虫。年青人唠着唠着,就嘻笑起来,年长一点的不咋笑,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烟袋锅里的烟火儿一会儿明一会儿暗,那烟袋锅里冒出的烟和抽烟人嘴里喷出的烟就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袅袅地升腾。偶尔地,有人说出了啥可笑的事儿,轰地一声,人们一齐笑起来,笑得是前仰后合,但这样的时候很少。唠着唠着,那月亮就升上了天空。也不知啥时候,萤火虫出来了,拎着个灯笼漫天飞舞。于是,人们散去了,因为第二天,各自还有各自的活儿要干。荆志国帮着荆志义往屋子里收拾东西的时候,荆志义告诉荆志国,他已经让华子把话儿带给齐家二小子,让二小子明儿个早上去山上放牛时喊着他。荆志国注意到了,那个叫华子的小姑娘也来了,还是象上回一样,也不说话,只是找个马杌子坐在旁边,静静地,听大家伙唠嗑儿。荆志义告诉荆志国,华子是齐家二小子齐永和的叔伯姐姐。荆志国有些个奇怪,整个晚上,他一直坐在一边儿听着大伙儿唠嗑,并没有看到荆志义啥时跟那个叫华子的女孩儿说过话,问荆志义,荆志义笑了笑,没有言语。后来荆志国想起来了,大概是那华子刚坐下时,荆志义让他到屋里去给华子拿把草扇子的时候。

第二天,天儿很好。荆志国醒过来时,荆志义早就没影儿了。这时,就听见有人在院子的大门口外大喊,小国!小国!荆志国明白自个儿是被这喊声叫醒的。他知道,这一定就是荆志义说的齐家二小子了。听到齐家二小子喊小国,也不知咋的,荆志国就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咱的名字咋会是小国!啥小国!荆志国本是个好听的名字,可让齐家二小子这么一喊,就不好听了!荆志义妈从东屋走过来,说,国子,二小子在院门口喊你哪!荆志国急三忙四地爬起身,站在炕上,在窗框上支着胳膊,把上身从糊着窗纸的窗子探出去,冲着大门口应了一声,嗳!听到啦,咱这就出去!荆志国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就站在敞开着的大门口。那小男孩挥舞着一条长长的鞭子,不时地甩出啪啪的脆响,在他身后远处的街上,一群牛急勿勿地由西向东走过去,牛蹄子踏在地上发出呼呼隆隆的声音。

荆志国跳下炕,伸脚蹬上鞋,哪还顾得上提,趿拉着冲出房门。等到得大门口,那齐家二小子已经赶着牛群走过去了。荆志国有些个不解,走这么快干嘛!正这样想着,他就看到那急勿勿走着的牛并没有闲着,一边走还一边伸出头去咬扯街边上那一家一户种植的庄稼菜豆一类长得出了栅栏围墙的绿色帮叶。荆志国明白了,慢着走是不行的,那天天从这街上走过的牛会把路边的任啥都啃光的。齐家二小子在牛群后面挥动着鞭子左右轰赶着,不时地回头张望,看到荆志义家大门口出来个小孩儿,知道是荆志国了,高兴地把手中的鞭子甩了个脆响,小国,走喽!荆志国嗳地答应了一声,急忙追赶,边跑边弯腰提上趿拉着的鞋。齐家二小子赶着牛群很快就过了荆志国家那已经没人住房子,都快到了东山脚下,荆志国才撵到跟前。齐家二小子看到荆志国撵到了身边,便冲他呲牙笑了笑。荆志国也笑了笑。荆志国看到这齐家二小子跟他年龄相仿,个儿不大,黑黑的脸儿,小眼睛,有点肿胞儿。两人无话,跟在牛群后面,直奔东山而去。

这东山是因为在荆家沟村的东边,于是荆家沟人就把它称作东山了,近处是起伏较大的丘陵山地,再往东,那山可就陡峭起来了。从荆家沟东部,绵亘蜿蜒至荆家沟的北部,把个荆家沟环抱在怀里。而荆家沟南部和西部则是平原,土地肥沃,如果站在东山上望向西南,目光所及,可以看出去几十里,直到那遥远的地平线。东部和北部山峦叠嶂,山上长满了树木,有的非常高大,有的已经非常古老。据说,自打有人来到这荆家沟儿时,这地界儿就是这样。东山因为山高林密,不太适宜开垦耕种,也没有必要再开垦耕种,荆家沟南部和西部平原生产的农作物已经足够荆家沟人的用度了。多少年来,荆家沟人祖祖辈辈就是依靠这东部北部山区的物产,南部西部的农作物繁衍生息,走到今天,还会一直走到永远。

第六十四章 山野间的孩子们

只一会儿的功夫,荆志国和齐家二小子就到了东山。实际上,出了荆家沟就是东山了。上了东山,荆志国就觉得世界都是绿色的了,野草,山林,果园。牛群路过了一大片山坡草地,可是齐家二小子并没有让牛群停下来,还是赶着牛群呼隆呼隆地向前。越往前走,离荆家沟越远了。

荆志国大概是受了他爹荆继忠的影响,爱念书。在荆家沟时,每天跟他爹到玉庄小学去念书,劲劲儿的,要说是到山上玩儿,也就只是到东山的近处玩过,远处真就是不曾去过。不象荆家沟穷人家的孩子,也不念书,干不动活儿的时候就整天山上山下地疯,到了能干活儿的时候,就都下地干活儿了,荆志国之所以不认得二小子,可能也是跟这有关。

近了不好玩儿!你还没上过东山呢吧?咱得让你好好看看东山!齐家二小子甩动着手里的鞭子,嘴上说着,眼睛并不看荆志国。这以后又过了几天,荆志国才明白,之所以齐家二小子不让牛群在离家近的山坡草地上吃草,那是有说道的。总在一个地儿放牛,牛会把草地啃荒了的。终于,齐家二小子把牛群赶到一个山头儿的半山腰儿上。这东山有多少个山头儿,谁也说不出个准数,有的山头儿高一些个,有的低一些个,不太好准确数数,但说是群山,一点也不为过。他们上得的这个山头儿,还不是东山最高的山头儿,但已经可以从靠近山顶的山坡上望向遥远的西边儿。牛群好象知道了已经到了可以吃草的地儿,一进入那块山地,就分散开来,自顾自地匆忙地开始享用大地赐予的美味佳肴。

齐家二小子在草地边缘靠近一片松林的地儿找了一块干净一点儿的大石头,把身子靠上去。小国,累了吧?听到齐家二小子再次喊他小国,荆志国心里嘟囔了一句,乱给人家起小名!在家里,无论爹妈还是哥哥姐姐,一大家子人都是喊他国子的,荆志义也是管咱叫国子的,偏偏--。咱还得管这么一个跟自个儿年龄相仿的孩子叫爷!齐家二小子是个鬼精灵,象是看出了荆志国的心里在想啥,笑了笑。小国,你几岁?十三。噢,咱俩同岁。以后,咱就别按辈份了,你就喊咱小和,咱就叫你小国,你看行不?别!你不是叫齐永和吗?咱就叫你永和,你就叫咱志国!咋样?齐家二小子愣怔了一下,看了看荆志国,象是明白了啥,笑了笑,两只小肿胞眼成了一条缝儿。

山风从山下吹上来,匆忙上山走得浑身发热的荆志国感到凉爽起来,一种少有的舒适在他的周身荡漾。他和齐家二小子不再说话,开始向遥远的西边儿望过去。远方在夏日清晨的阳光照耀下,被薄薄的雾一样的东西笼罩着,呈现出浅灰色。村庄,田野,沟渠,道路,还有——远方有两个大烟囱就矗立在一堆红砖房子的旁边,不停地向天空升腾着蓝色的烟。再远处,就啥也看不见了,那就是所谓的地平线了。这时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火车的鸣叫,荆志国定睛细看,在那遥远的几乎接近地平线的地儿,一列火车由北向南边行进边喷吐着白烟。这里竟然能看到那么远的火车!荆志国看到了,这列火车同他来时坐的火车不同,这是一列拉东西的货车,由于相距太远,那由一节一节的车厢连接起来的列车,看上去就是那么黑色的一长条儿。你是坐火车回来的吗?嗯。咱还没坐过火车。齐家二小子眼睛直直地向着那远方的火车望着,一直到那火车在东南远方消失了才收回来。

太阳升高了,笼罩着的薄雾变得透明起来。这时,有人说话的声音从山下的一条横沟里传上来。他们来了!谁?志义他们。志义出门办事儿了!荆志国说。噢!咱们昨儿个说好了,他办完事就到山上来!荆志国心里想,这也是通过那个叫华子的小姑娘说的吧!不知为啥,他的脑子里忽然刷地一下子闪过了他和妈回来的那天在柳条沟看到的情景,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他直起身来,眼睛向那山下望过去。一会儿,就有几个小脑袋瓜儿从那山下的沟沿上冒出来,接下来是上半身,然后是全身,四个人。爬上了沟沿儿,那四个人向山上走来,从山上看起来,他们的个头都差不多。再近一些个,荆志国大致看清了,这上得山来的是一个小伙子,一个半大小伙子和两个孩子,个头儿也并不是一般大小,那两个孩子中有一个还是个女孩儿。那小伙子看样子二十岁出头,左腿有点儿瘸,那半大小伙子也就十六七岁,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走在头里的是荆志义。荆志义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身材奇特,就是个地缸!乡下人一般把个子不高但很粗壮的人比作地缸。走在旁边的瘸腿小伙子和另一个男孩都长得黑瘦,很细巴。走在最后的有点儿象是昨天晚上到荆志义家院门前的葡萄架下来过的那个叫华子的女孩儿。齐家二小子高兴地把手中的鞭子甩了个脆响儿,向坡下迎过去,荆志国跟着也向坡下走去。

到得跟前,走在前面的荆志义笑着看了一眼荆志国,说,国子,咋样?山上好玩儿吧?噢!–-城里的大学生回来了!那个腿有点儿瘸的想必就是二小子的哥齐永库了,这时笑眯眯地对荆志国招呼了一句。啊!咱是看果园子的,你啥时候要吃梨,就到山下去,就是那儿,现在还没熟,青梨蛋子,有点儿涩。齐永库一边说着一边还朝山下的一片果园子指过去,说这话时还向荆志国挤了挤眼睛。果园是他家的,他想让谁吃就让谁吃!站在齐永库身旁的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开口说道,孩子们哄笑起来。齐永库又挤了挤眼睛,是咱家的,咋的?你个小屁孩儿!这是咱哥!二小子对着荆志国说。他叫小武儿,也是咱老荆家的,你叫他武哥就行了,这是华子。荆志义把荆志国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一骨脑儿说给了荆志国。齐家二小子站在一旁,接着荆志义的话茬儿说道,小国,啊!国子,华子是咱叔伯姐姐,按辈儿算,你和志义得管她叫姑奶哪!说到这儿,就笑着用他那小肿胞眼儿扫了一眼荆志义。荆志义并不说话,脸上也没有啥变化,只是把眼睛向下垂了一下。荆志国分明看到华子的脸儿微微地红了。听了一六十三招,荆志国除了知道二小子的哥哥叫齐永库,荆志义就不用说了,另两个还是没有完全弄清楚都叫个啥名字。站在眼前,荆志国这会儿彻底看清了,这几个人,除了那齐家二小子的哥哥齐永库和荆志义处,都还是孩子。齐永库年龄也不大,也就有二十岁出头。小武儿和华子也就只有十四五岁模样。齐永库并不象他弟弟齐永和那样胖乎乎的,而是黑瘦,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是一条腿不听使唤,影响了走道儿。要说好看,那还得属荆志义,真是漂亮!一点儿也不象山野乡下的孩子,留着小分头,虽然个子不高,但身体健硕,酱块子脸,也就是那种长方脸,极其白净,脸腮看上去特别有力。上身只穿了一件白布背心,下身穿了条青布裤子,一双千层底儿布鞋。露出的肩膀胳膊黝黑,全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奇怪,荆志义肩膀胳膊黑,脸儿却不黑。小武儿是又黑又瘦,细胳膊细腿儿,一张窄条脸上小鼻子小眼睛。华子长得很好看,白白的脸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很清澈,穿着一件白地粉红小花的衣裳。一条肥大的蓝色裤子,手纳厚底圆口布鞋。也不知咋的,荆志国又再一次想到同妈回来的那天在柳条沟底看到的情景,莫非这华子就是那个榆树丛后面有着雪白肌肤的女人?可眼前的华子分明就是个孩子呀!这一次,大概是因为华子就站在面前,荆志国有点儿不太自然起来。

第六十五章 动物游戏

一帮子人就这样多少有些个不太得劲儿地站在山坡上,脸儿都微微地讪笑着。国子,听说外边现在打仗打得挺厉害,都死了不少人了,真有这事儿啊?荆志义率先打破了沉默。荆志国听到荆志义喊他国子,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你听听,真是一家子!不象齐家二小子,还喊啥小国!荆志国赶忙点了一下头。打啥仗打仗,打起仗来,招怏的还是老百姓!齐永库看着山下,说了一句。纯属扯犊子!你争我夺的,不还都是为了自个儿!荆志义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把脚边的一块石头踢得顺着山坡向下滚出去好远。志义,咱们也去打仗!你打头,咱几个跟着!小武儿嘻笑着冲着荆志义带着点儿逗弄的口气说。几个孩子顿了一下子,轰笑起来。荆志义也笑起来,好小子,到时,看你不跟着咱!说着就冲那小武儿的屁股踢过去,那小武儿赶紧朝前挺了一下儿屁股躲闪,嘴里还呀呀地叫着,唉呀!踢死咱了!一群人更加欢快地轰笑起来。这时候,荆志国看到,正朝着西面远方远远望着的华子,转过脸来,默默地朝荆志义看了一眼,也笑起来,那笑脸真叫一个好看!荆志国想到了一个词儿,灿烂。就华子的这一眼,荆志国一下子明白了,他同妈在柳条沟看到的榆树丛后边那雪白肌肤的女人真就是华子了。

笑声还没有消散,山坡右侧的松林中已经钻出了一条硕大无比的黑牛,紧跟着,又有四五条牛从那松林中钻出来,一边走还一边低着头啃着山坡上的青草。

他们来了!齐家二小子笑着的脸儿一下子转换成了兴奋,撒腿就朝松林子边上奔过去。嗐!真来了!国子,走!看热闹去!荆志义喊了荆志国一声,就急匆匆地向那松林子边上奔过去。荆志国只看到松林里出来了几头牛,不知道这几个孩子为啥个个这样兴奋,估计肯定是有啥好玩儿的,便急忙跟在后面向那几条牛跑过去。那几条牛并没有过多关注这群朝它们奔过去的人,还是一个劲儿地尽管低头吃草。离得挺远,荆志国都能听到那牛咀嚼时发出的咯哧咯哧的声音。这时,从那松林里出来了一个比齐家二小子还小的男孩儿,斜歪着戴着一顶小草帽,腋窝下夹着一杆短柄的牛皮编成的又长又粗的鞭子,那鞭子的梢儿拖到了地上。

柳四儿!仗义!齐家二小子冲到那叫柳四儿的孩子跟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声地夸赞。那柳四儿微微抬了抬头,面容上毫无表情,有点矜持的样子。今儿个黑头只能干一个来回儿!咋了?明儿个它还得上套呢!齐家二小子有点扫兴的样子,那--,齐家二小子有些个拿不定主意,回过头来,眼光在他身后的几个人脸上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了荆志义脸上。荆志义没有言语,只是把头微微朝下按了按。柳四儿这时看到了荆志义,眼光不再象刚才那样坚定,顿了顿,那咱两下再各出一头,单另个儿再干一下子,这总行了吧!这个提议看样子中了齐家二小子的心思,他眼睛亮了一下。中!那,哪个先上?单挑出来的先上!见两下说好,在场的人更加兴奋起来,个个脸上绽放出花朵。荆志国开始没太听明白这两下说的是啥,这要干啥?他悄悄地问站在他旁边的齐永库,干仗!齐永库笑着看了看荆志国,看荆志国好象还没有明白,就解释了一句,顶架!荆志国明白了,他记得在一本啥书上看到过,好象外国有这种玩艺儿,叫做斗牛,想来这牛顶架和斗牛应该是一回事儿。荆志国有些个兴奋。要知道,这在城里是绝对看不到的,他在荆家沟也是从小长到大,那么多年,也没有看到啊!不知牛顶架会是个啥样子?荆志国心里充满期待。这时,齐永库象是自言自语似地叨咕了一句,柳四儿太精!

在乡下农村,好看的东西太多了!青山绿水,乡间农舍,每一处都可说是一幅彩色画卷。至于好玩的东西,那可就更多了,除了夏日里孩子们都玩的网蜻蜓,用自个儿做的钓竿在泡子里钓鱼,爬树掏鸟窝,还有一样儿,看猫抓耗子。当然,这并不是啥人都能看到的。荆志国认为,猫抓耗子并不好玩,说一底,还是应该算作好看一类。也不对,荆志国想。这猫抓耗子既不能算作好玩,也不能算作好看,只是能看到这种情景确实是很难得,只能算是一件幸运的事儿。乡下人养猫,当然是为了抓耗子。荆志义家就养了一只花猫,是那种乡下人家儿养的土猫,足有二尺来长,老黄色,长了一身象老虎一样的斑纹,大伙儿都它叫花花儿。别看花花儿是只母猫,那抓起耗子来,可是一点儿都不差。花花儿一般是晚上抓耗子,具体咋个抓法儿,荆志国没有看到过,但他却看到了一回花花儿在大白天抓耗子的情景,就在他回到荆家沟的第二天。

那天,荆志国正在荆志义家的院子里呆得好没意思,就见眼前的墙边儿上也不知从哪儿跑出了一只耗子来,慌慌张张而又鬼鬼祟祟的,顺着墙边儿跑过去。荆志国一下子来了精神,正要起身看那耗子跑向哪里,就见那花花儿,悄悄地而又动作敏捷地从西山墙那边溜出来。一忽儿,大概知道那耗子已经发现它在后面,于是也就不再悄悄的了,而是快速地搂动四爪,几下子就蹿到那耗子的后边,紧追那耗子而去。荆志国迅速地站起身,紧跟在后面,害怕那耗子和猫发现他在跟踪,扰乱了这场好看的游戏,格外小心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就在院门旁的右墙边儿,那花花儿一个前扑,用两只前爪把那耗子按在了地上,那耗子连惊带吓,软成了一摊泥,死在了那里。荆志国原以为,接下来,那花花儿肯定会大力撕咬那耗子,场面一定非常血腥,可是他错了。荆志国奇怪地看到,那花花儿低下头看了看那耗子,并不急着下口,左瞅右看了一会儿,看那耗子并不反抗,就松开了前爪。再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地跳起身,用它那两只前爪往起一抱,把那一动不动的耗子向上抛去,耗子从高处落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花花儿再次跳跃着把它抛起,如是者三。这时奇怪的事儿发生了,那耗子突然在地上滚动了一下子,起身就跑,原来那耗子并没有死,而是装死。也许是它已经受不了猫的折磨,也许是它以为还有逃命的机会。花花儿看耗子居然还能跑,撒腿就追。耗子有点儿被花花儿吓懵了头,想爬上墙逃跑,可那么高的青砖墙那哪儿爬得上去!空留几道爪痕。耗子一看不行,转身顺着墙逃到了院墙出水口前,一哈头,从出水口钻了出去!花花紧随其后,竟然也从那出水口儿钻了过去!等荆志国出了院门,就看见那花花继续向南逃窜。但这时,花花儿已经再次蹿了上来,再一次把它扑倒,按在了两只前爪之下。这一次,那耗子以为彻底完了,估计此时脑袋里已是一片空白。可是这次,它又错了,还有机会!那花花儿还是没有下嘴去咬,还是掂过来倒过去地看那在自个儿爪下浑身战栗的耗子,看那耗子并不反抗,又一次放开了那耗子,再次跳跃着把那耗子向高处抛起。那浑身战栗的耗子此时或许觉得还有逃生的希望,但它的筋骨已经受到重创,恐惧已经击溃了它,它瑟瑟地抖动着,步履逡巡地顺着路边的排水沟向西蹭过去。看到这里,荆志国真地有些个与心不忍了,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有点儿想要干涉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出了院门,他本是远远地蹲在葡萄架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时,他顺势捡起葡萄藤下的一块土坷垃,悄悄地站起身,正要甩动胳膊抛出去,晚了,他看到那花花儿再一次将那耗子摁在了爪下。当花花儿再一次松开它的两只爪子时,那耗子已经瘫在了那儿,一动也不能动了。花花儿伸出自己的右爪,向左扒拉了一下子那一动不动的耗子,又伸出左爪向右扒拉了一下,再看一看,耗子已经彻底不动了。这时,花花儿可能也是有点儿玩够了,低下头往那耗子脖子上一口咬下去,然后,叼起那耗子,过到路的南边儿,几步就蹿进园子里不见了,大概是找个僻静点儿的地儿去享用美餐了。荆志国杵在了那儿,好久都没有动。

荆志国长大成人后,回想起这一天看到的场面,真真是感慨颇多。猫,平时在人的面前是那样温顺的动物,可抓起耗子来,是那样地勇猛,那样地毫不留情,又是那样地残忍。它并不一下子就把猎物杀死吃掉,而是不停地玩弄折磨那猎物,直到玩够了才杀死猎物,才肯平心静气地去找个地儿享用,所谓猫捉老鼠的游戏,所展现的到底是猫对敌人的深切痛恨,猫在敌人面前的勇猛,还是猫本性中的残忍,真的是很难说清。荆志国又想,花花儿在那耗子活着的时候并不咬死它,把它吃掉,而是等到玩够了,玩死了,而后才拿到一个谁也看不到的地儿,消消停停地慢慢享用,这到底是它不忍心直接咬死吃掉,还是猫本身所特有的残忍本性促使它非要看着对手被自个儿折磨致死,才从肉体上彻底消灭?荆志国想,也许,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动物世界的一个景观罢了。

这时,荆志义走到荆志国身边,悄声地对着荆志国的耳朵说了一句,国子,咋样?一会儿就能看到好戏了!你看看谁能干得过咱荆家沟!这话一出,着实让荆志国愣了一下子!他还真没想到,这牛顶架咋还能同人扯上呢?这是牛在顶架,还是荆家沟在和柳条沟顶架?荆志国随着荆志义一伙子人,忽忽拉拉地钻进了坡上的松树林,再向山上走,在松林深处出现了一块足有着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儿。阳光从东南天空照射下来,把那片空地儿照得通亮。

第六十六章 斗牛

齐家二小子已经从正在山坡草地上吃草的牛群中牵出一头浅黄色的牤牛来。这条牛足有一丈多长的身架儿,在齐家二小子的轰赶下,钻过松树林,来到了草地上,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停地撕扯着草地上的青草。它叫大白。走到人群跟前,齐家二小子笑盈盈地看着大白,先让大白上!

为什么不直接在山下牛吃草的地场儿斗,还要另外把牛牵到这上坡儿的草地上来呢?荆志国问齐永库。不行,别的牛看见了会影响长膘的。齐永库并不看荆志国,而是默默地上下打量着大白。荆志国觉得心里有啥东西闪了一下。牛是有灵性的,齐永库说。

这时,那柳四儿也已经牵着一头周身金黄的牛走到这草地上来了。看上去,这牛比大白身量要小一些个,但也同样非常健壮。柳条沟就得这金毛先上了!齐永库象是自言自语似地说。听得齐永库这样说,荆志国想,看来荆家沟与柳条沟斗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金毛是条好斗的牛,远远看见大白,立时就亢奋起来,瞪着两只大眼,直直地向大白奔过来,也不管柳四儿还在身边。柳四儿一看不好,怕那牛伤着人,飞快地把手中的鞭子往金毛头上两粗壮的牛角上一缠,腾出两手使劲扳住,嘴里嚯嚯地叫着,但还是被那金毛拖着向大白蹭过去。那大白也不甘示弱,哞地一声疾步奔向前来,齐家二小子几乎也是同样姿势想按住大白,同样也是被拖着蹭向前去。围观的人赶紧避让开来,两条牛终于在距离有两丈来远的地儿面对面了!

这时,两条牛却停住了,并不马上冲上前去,而是哈下头,瞪着眼睛相互注视着。这时,孩子们喊起来,大白!上!金毛!上!上!两只牛象是事先有了约定,几乎是同时地把头更向下哈去,直直地伸平头上的两角,也几乎是同时地脚下发力,向对手冲过去,那速度极快,只听得咔地一声,两条牛的四只牛角碰撞在一起,接着又是咚地一声,两只牛头撞在了一处,紧紧地贴住。两条牛全身肌肉突起,四肢绷得溜直,尾巴几乎是直直地向后伸出,四只蹄子牢牢地把在草地上,随着身体的扭动,把山坡上的青草连带泥土刨起来。接下来,就是两只牛的角力了。两只牛都拼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抵住对手,扭动着头和两角,就是在这炎热的夏日,仍然看得见那牛鼻孔中喷出的热腾腾的气息,那四只牛角反复碰撞摩擦发出的既让人及其难受又让人及其兴奋的噪音和着山坡上孩子们的呼喊声,一起冲上了蓝蓝的天空。一会儿,大白的后臀肌肉有些个松懈,后腿稍稍有些抖动,荆志国有些个担心,站在荆志国身旁的齐永库嘟囔了一句,坏了,大白要输!话音刚落,荆志国看到那大白从脖子开始,腰身有些松软,在金毛的顶撞下,歪向了一边,接着,又努力支撑了一下。终于,大白放弃了拼争,把两角从同金毛两角的缠绕中解脱出来,跑向了一边儿。柳四儿高兴地跳起来,把手中的鞭子往腰间系着的草绳上一插,跑向胜利了的金毛。齐家二小子,一脸阴云,悻悻地上前,把大白赶向山坡下。荆志国站在原地没动,不知为啥,他觉得有些个失落。他虽然回到这荆家沟才几天时间,但他毕竟是荆家沟人。他向荆志义望过去,荆志义面容冷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有点儿吓人。荆志国又看了看大伙儿,刚才欢呼雀跃的孩子们这时谁也没声了,就是获胜一方的柳四儿,也是一声不吭地把金毛赶下山坡。荆志国不再言语,同孩子们一样,就呆在那山坡的草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另一场搏斗厮杀。

只一会儿功夫,一个更加动人心魄的场面出现了。一头看上去大得有点令人发怵的牛出现在松林的边缘。这头牛身子是老黄色,其大如斗的牛头和四只硕大的蹄子却是黑色的。站立在松林边上草地上的孩子们又来了精神。黑头来了!齐永库响亮地说了一声。那黑头确实气度不凡,它并不低下头撕扯草地上的青草,而是静静地等候,瞪着大眼,慢慢地巡视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和景物。一会儿,它的头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盯视着草地下坡的松林边缘,就在那边缘处,一头浑身亮闪闪的黑牛出现了。看看咱们的黑星!齐永库自豪地说了一声。荆志国望过去,这头牛实在是太大了!足有两丈来长。刚才可能是上山跑得急,再加上牛多,荆志国并没有细看这牛群中都是些个啥样儿的牛,这一看,荆志国委实吃惊不小。看到了这头牛,荆志国一下子明白了齐永库刚才说柳四儿太精的那句话。尽管,那黑头已经极其硕大,但跟这黑星比起来,那还是要逊色许多!实际上,不用较量,胜负已定。有了金毛和大白的战斗在先,就是这黑头败给黑星,那荆家沟和柳条沟也只能算是打了个平手,面子上荆家沟并不光彩太多。这场斗牛,实际上是一场胜负结果早就明朗的争斗。

黑星这时也已经看到了那远处的黑头,它立时站住不动了,两条牛就这样远远地注视着对手。荆志国注意到,这一次,所有的人没有一个呼喊助威,都毫无声息地站着,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大小地看着两头牛。黑星和黑头跟刚才金毛和大白相斗时一样,也象事先约好了似的,瞪着大眼,一动不动地相互注视,好一会儿,黑星首先仰起头朝天哞地叫了一声,黑头也马上响应似地同样仰起头朝天叫了一声,这一起一落的长啸,振动旷野,算是向对手的宣战。荆志国后来才知道,这还是有说法儿的,在人,那叫挑战,在动物,那得称为叫阵。紧接着,两头牛各自伸出一只硕大的前蹄,一下一下地刨地,发出嗵嗵的钝响,同时把自个儿庞大的身躯向对手一步一步移过去,突然,两条牛哈下头,伸直两角,一下子就向对手冲了过去!两只牛头四只牛角激烈地撞到了一处,绞在了一处。整个草地,除了两只牛的喘气声,牛蹄沉重践踏草地发出的没有节律的嗵嗵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两头牛在死死的抵斗中扭动全身,扭过来,再扭过去,时间就这样在两头牛的扭动中一点儿一点儿地耗去。荆志国觉得,时间过得真是太久了。忽然,那黑星把硕大的头猛地向前耸动了一下子,身子一扭,摆脱了黑头的抵绞,撤下来了,那黑头正在使力的庞大身驱惯性地向前冲了一下子,也停下来了。两头牛并不走远,在相距一丈有余的地方,哈下头再次死死地盯视对方,相对着转了两圈儿,然后,又猛地向前冲去,再一次是惊天动地的厮杀!也不知是啥时开始的,黑星和黑头的颈部和身上已经渗出汗水,这时除了它们的头和四肢,剩下的部位几乎都是湿淋淋的了。

夏日的阳光热辣辣地照射着东山,孩子们尽管站在松林边缘,有树荫蔽挡,仍然是汗水涔涔。有的似乎忘记了一切,日转影移,就直直地站在了阳光下。

不行了!不行了!柳四儿也不知啥时从哪里找了一根足有手腕粗细的树棍,冲上前去,一边嚯嚯地叫着,一边抡起那树棍打在那黑头胯骨上。最初,那黑头还是死死的抵着黑星的头,不肯放弃,最后,疼痛击败了取胜的欲望,它把自个儿的头扭向一边儿,放弃了。

草地上的孩子们如梦初醒般地缓过神儿来,有些个不太尽兴,可也没招儿,他们知道,要是再这样顶下去,牛会累死的。再整不行了,牛累坏了!齐家二小子嚷嚷着冲上前,急三火四地去驱赶黑星,怕它还想再上,伤着人。是那柳四儿先叫了停,按理应该算他们柳条沟认输的!齐家二小子一下子有点儿拿不定主意,瞅了瞅荆志义。柳四儿,今儿个就先这么的,是你先把牛撤下来的,咱们两下就只能算个平手,改天咱们再顶!荆志义仗义地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顺势往旁边甩了甩。荆志国想,还是荆家沟占了柳条沟的便宜,因为在今儿个的争斗中,前面大白已经败给了金毛,这次只有黑星胜了黑头,两下才是平手,现在,黑星和黑头并没分出胜负,其实是不能算是平手的。谁让柳四儿先就把牛撤下来了呢?真要是继续下去,那黑星的胜算要比黑头大得多!可这也不能怪柳四儿,那牛确实累得够呛!你看那浑身大汗就可想而知了!他们放牛的当然知道牛是咋回事儿了!柳四儿也不言语,径直赶着牛钻进了松林。看着柳四儿和柳家沟的几条牛消失在松林里,荆志义转过头来,拽了一把荆志国,国子!走!咱们洗澡去!于是,一群人忽忽拉拉地钻进松林,向山坡后面绕过去。齐永库没有跟着去,他得去山下的果园看园子,华子是个女孩子,听到一帮小子要去洗澡,就瞟了一眼荆志义,跟齐永库说了句,哥,咱也得回去了,两人就一前一后下了山。

第六十七章 技能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荆志国回到荆家沟也有小一个月了。在这小一个月的时间里,乡野间的绿色变得有些个深起来,真正进入了盛夏。荆志国有点儿晒黑了,也壮实了许多。刚开始上山那些个天,把个荆志国累得是腰酸腿疼,现在已经习惯了,成天在山上跑,浑身是劲儿。身体上气力上的长进不算,荆志国对乡野间的事儿也知道了不少,当然这知道了不少也不是平白无故就知道了不少的,那也是经历了惨痛的教训的。

天天跟齐家二小子上山放牛,荆志国觉得牛是一种过于本分的牲口,整天只是低着头吃草,被人赶到哪儿就在哪儿吃草,很少有自个儿动窝儿到别处吃草的时候。吃草时眼睛基本不看别的东西和别的地方,有时也会抬头看看别处和叫唤一声,但这样的时候很少。牛特别贪吃,到了草地上,那牛可以不停地吃,一吃就是一天。牛还特别听使唤,只要有人召唤它,它就听,让它去哪些儿就去哪儿,不象马驴骡那些个牲口有时会不听使唤。牛这么老实,估计就是有人骑到它背上,它也不会象马驴骡等牲口那样趵蹶子,肯定不会!有一回,孩子们在一起唠闲嗑儿,荆志国问齐家二小子,你天天放牛,咋没见过你骑牛呢?二小子瞅了瞅荆志国,牛托生不是给人骑的,是用来拉车种地的。荆志国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子,觉得二小子纯属瞎扯,难不成,这牛马驴骡是干啥的还没出生就分好了吗?莫不是怕咱要骑?心中正在疑惑。就听那二小子又说,牛不好骑,不是任啥人都能骑的。为啥?你不知道,这牲口当中,最不好骑的就是牛了,你问为啥,咱告诉你,因为牛脊背儿上的皮是活的,是可以来回串的,就象人的--,说到这儿,也不知咋的,这二小子就停了下来,在山坡上坐成了一排的几个小子正竖着耳朵听着,见二小子不说了,着急起来,你倒是说呀!磨磨叽叽的!二小子眨了眨眼,往坐在把头儿的华子瞟了一眼,把那牛鞭子头儿触到地上,在地上画出一截物,几个小子一看,轰然大笑。那华子此时正望着山下,并没有上心听这帮小子在说啥,听到哄然大笑,不解地转过头来朝这帮小子扫了一眼。二小子脸红起来,笑啥?你要不信,你就试试,谁敢骑,咱帮他选个老实让骑的!一群小子一听,笑得更欢了。齐家二小子一时没弄明白大伙儿笑啥,就有些个急起来,补充说,那天斗牛,你们没看到那柳四儿脑门儿上有块疤瘌吗?那不就是他要骑那黑头,刚跨上去,就让那黑头回头来了一下子,那角正好捅在他的脑门儿上,弄得可脸都是血,还算不错,没捅在他眼睛上!柳四儿的这事儿,想必这伙子人除了荆志国那都是知道的,几个小子顿了一下子,就一下子笑得更欢了。齐家二小子这时好象有点儿明白了自个儿想的和大伙笑的不是一回事儿,脸更加胀红起来,也跟着讪笑起来。笑够了,荆志义说,二小子说得对,咱骑过牛,是不好骑,骑上去,你得紧紧抓住牛前脖颈子上的皮,这才能骑得住,要不,牛脊背上的皮来回窜,走不了几步,就得滑下来。这时,齐家二小子靠近荆志国耳边悄声说,他们不知道,其实牛最好骑,但你得会骑!咱告诉你,你可别告诉他们,要不他们天天要骑,把牛给鼓捣掉膘了。看到荆志国点了头,齐家二小子就悄悄地对荆志国说,骑牛得往牛的后身骑,要坐在牛的胯骨上,牛脊背后面的胯骨平平的,坐在上面,悠跶悠跶一走,可得劲了!等哪天他们不来,咱教你骑!

荆志国跟一帮子小子照样是天天上山天天疯玩,荆志国以为齐家二小子已经忘了说教他骑牛的事儿了,有一天早上,他看见牛的队伍里多了一匹马,特别漂亮,枣红色,蹄子和鬃毛是黑色。齐家二小子告诉荆志国,这马拉的车坏了,得修,荆志义让他把这马跟牛一块儿放一天。说这话时,二小子有些个得意。那马可能是很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也很高兴的样子。到了山上草地,齐家二小子就单独把那马留出长长的缰绳,绳子的一头绑在一棵树上,让马自个儿在那棵树的周边草地上吃草。齐家二小子对荆志国说,国子,那天咱说牛好骑,但骑牛没啥意思!今儿个咱教你骑马!荆志国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他可是想都没想过!真的?真的!你放心,这马很老实,让骑!咱在旁边看着!没事儿!这一天,荆志国就觉得是那么长!可一整天,齐家二小子也没提骑马的事儿。到了该回家的时候,齐家二小子把牛聚到了一块儿,忽忽啦啦往回赶,他左手攥着那马的缰绳,右手拎着那鞭子。下到了山脚儿,齐家二小子让牛群走在前面,牛们都认得路,顺着回家的路噌噌地往家走。齐家二小子手里攥着马缰绳,喊了一声吁--,那大马就站住了。二小子在那大马一侧蹲下来,说,国子,来,你用手拽住马鬃,踩在咱膀子上,咱把你拱到马上去。二小子的这个举动委实让荆志国大出意外,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感动,有些个过意不去,动作就有点儿迟疑。国子,你倒是快点呀!荆志国在地上磕了磕鞋上的土,就踩了上去。二小子使足了力气,从地上站起来,荆志国一偏右腿,真就骑到马上了。奇怪!骑到了马上,荆志国感到任啥都变了,世间万物都跟在平地上的时候不同了。那马长得是毛管通亮背宽臀肥,坐在那马背上,真的是非常美妙!荆志国多多少少有些陶醉。可是他坐上去,那马并不走,还在那儿站着,不知道人想让它干啥。齐家二小子就说,国子你倒是喊哪!咋喊?喊驾!它就走了,喊吁--它就停了。荆志国就喊了声,驾!可是,那马并不动,荆志国使足了力气又喊了一声,驾!那马还是不动!诶?它咋不走呢?齐家二小子笑起来,接着喊了一声,驾!在荆志国听来,声音并不高也不大,那马却向前迈动了脚步,荆志国惊诧不已,咦?你喊,它咋就走呢?二小子告诉荆志国,牲口也是欺负人的,它听你那声音奶声奶气的,它不怕你,所以它就跟没听见一样,不听你的。正说着,前面路上有一道小坎儿,那马估计也是习惯,见到那小坎,就突然一用力,一迈前腿就跨了上去,荆志国毫无戒备,一下子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正掉在那马肚子底下。那马可真就是一匹有灵性的牲口,它发现了肚子底下有个人,并没有踏上去,而是瞬间向前伸了一下后腿,从荆志国身上迈了过去。这下子把齐家二小子吓坏了,急忙让马停下来,看了看从地上爬起来的荆志国,一看没啥事儿,笑起来,国子,可别再骑了!今儿个点儿不好,改天再骑啊!荆志国从马上摔下来,吓了一跳,听二小子一说,也就不再坚持,行!哪天再骑!

荆志国成天同一帮子大大小小的孩子在一起疯玩,最让荆志国感到高兴的是他学会了爬树。孩子们在山上讽玩的同时,那还是需要干活儿的。砍柴是孩子们需要干的活儿中的一项。荆志义家用不着荆志国帮着干啥活儿,但荆志国看到孩子们爬树砍柴有意思,也跟着学爬树,学砍柴,帮着那些个孩子们。把柴刀插在当作腰带系在腰间的草绳子上,爬树,开砍,然后,从树上爬下来,把丢在树下的粗的细的树枝上的叶子削下去,再把砍下来的树枝搂到一起。爬树是一种技能。现代人不象有些个动物是生来就会爬树的,爬树是需要学习练习后才能掌握的本领,人之所以成为人之前是不是生来就会爬树,按照一些个科学理论,应该会的,可能是直立起来之后,一些个本领退化了。荆志国天生勤奋好学,开始爬不上去,他就注意观察,看那帮小子是咋爬树的,慢慢地,看明白了。爬树主要靠四肢,胳膊腿儿要有力,用两手搂住树干,两脚蹬住树干,一左一右,手脚对称地向上挪动,一下一下地向上攀爬,当然这是最开始。等你熟练了,就可以手脚并用,象猴子一样一耸一耸地窜上树去。为了把爬树的技巧学到手,回到家里,天还不算太黑,荆志国就不再听那些个在院前唠嗑的人们唠嗑,而是自个儿一个人到荆志义家的后院儿枣树上练习爬树。那枣树不同于一般的树,枝叶间是有刺儿的,但树干没有刺儿,他就在树干上练习。本来,他就比较清瘦,这清瘦的体型帮了他,大约也就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的功夫,他练成了,能象猴子一样地一蹿一蹿地上树,不知他是不是天生就有这爬树方面的天赋。一棵十几米高的树,荆志国几下子就能蹿爬到树的顶端,当然是那能停住人的地儿。有了这能耐,荆志国就总想施展,同一帮小子在山上砍柴爬树,那没啥意思。爬上树去掏鸟窝!可第一回他就遇上了一窝刚孵出不久的小鸟睁着圆圆的小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让他实在不忍心去掏,已经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于是,这次掏鸟窝就成了他最初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终于,让他施展爬树能耐的机会来了。

第六十八章 捅马蜂窝

一天傍晚下山回家,也不知哪个小子忽然发现路边的一棵高高的刺槐树上有一个马蜂窝,每天上山下山几乎走的都是这条道儿,却并没发现啥时这里有个马蜂窝。天色已晚,大伙儿决定明儿个上山时,一定要把这个马蜂窝端掉,以免人还是牲口啥时路过这儿,让这马蜂给蜇着。

第二天上山时,一帮小子们却把要端这马蜂窝的事儿给忘了,等快要到了山上那牛吃草的地儿,这才想起来。偏巧这天,荆志义一时手头儿无事,也晃晃悠悠地到山上来了。荆志义头脚到了山上,华子随后就到了,俩人好象约好了似的。荆志义听到几个小子说起了蜂窝的事儿,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晚上的!荆志义说。这时的荆志义虽说大了那几个小子和华子有四五岁,可还没有完全脱掉孩子的脾性。胡天胡地地在山上玩了一阵子,觉得无聊,荆志义说,走!咱现在就去端那个马蜂窝。荆志义的话一出,几个小子立马兴奋起来,马上起身下山。这一天,因为山下果园里出了虫害,这帮小子们中唯一的大人齐永库并没有跟他们腻在一块儿。荆志义回头看了看也想跟着去的华子,说,华子,你就别去了,在这儿帮二小子看着牛。华子有点儿不太情愿,但还是眨眨眼,用那黑眼仁盯住荆志义,嗯!答应了一声。

那立在路边的槐树也有年头了,长得又高又粗。一帮小子到得那槐树底下,扬着脖子朝上瞅了半天,这树实在是太高,一般刺槐树哪有这么高的!那马蜂窝黑黢黢的就贴在那最下面的树杈上,鼓鼓囊囊地一大团子。瞅够了,几个小子收回眼神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看荆志义,又看了看荆志国,看荆志义是因为荆志义岁数最大,看荆志国是因为大伙儿都知道荆志国在爬树这事儿上是后起之秀,能耐最大。荆志国还不知道山野之事的厉害,看几个小子眼神游移漂忽,时不时地瞅他,心里有点儿美滋滋儿地,就大大咧咧地说,咱上!

几个小子互相瞅了一眼,谁也没言语,倒是那荆志义不同意了。国子,不行!你还不知道这马蜂的厉害,那可是能蜇死人的!还是让咱来吧!荆志国心想,你可别在这儿吓唬咱了,马蜂蜇人厉害,咱听说过,但能蜇死人,咱还真没听说!没事儿!说着就拉开了架式要上树。几个小子一看都着急起来,不行不行!这么上可不行!荆志国想,不这么上咋上?其实,荆志国也是有他自个儿的打算的,他以为爬到树上,把那马蜂窝捅下来,就迅速下来,迅速跑开,就完事儿了,就凭他的麻利和速度!荆志义又把他拦住了。国子,你上也行,但一定得把你的头脸啥的都用衣服裹住,不能有露肉的地儿,说着,他让小武儿找来了一根长长的粗树条子,试了试,挺硬实,让荆志国拿着,告诉荆志国爬到能够着的地方就用这棍子把那马蜂窝捅下来,千万不能爬到跟前用手去扒拉。捅掉了马蜂窝就赶紧从树上下来,猫在那树下别动,千千万万不能跑,你要一跑,那马蜂就会一起追你,那就坏了。到此时,荆志国觉得事儿有点儿严重,但也不至于象荆志义说的那么严重!这事儿挺好玩儿的念想还在刺激着他,他还是挺兴奋,多多少少生出了一些个英雄气。把外衣下襟往上一搂裹住头脸儿就要上树,荆志义再一次把他拦住了。不行!这根本抗不住蜇!那蜂针一蜇就透!二小子,把你的衣裳给国子。二小子二话没说,就脱下上衣交给荆志国,还没等荆志国接到手里,荆志义一把夺过去,拿到鼻子前闻了闻,不行不行!这衣裳都臭了,马蜂一闻到人身上这味儿,就得没命地蜇你!小武儿,把你的衣裳给国子!小武子也是二话没说就脱下上衣,心想,荆志义还得要闻一闻,就直接交给了荆志义。这回,荆志义闻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没说啥就交给了荆志国,又帮着荆志国撂下来自个儿的上衣,系好扣子,用小武子的上衣裹住头脸儿,拽了拽没裹好的地方,让荆志国只露着两只眼睛。

看荆志义领着几个小子跑到远处深草里躲避妥当,一切准备就绪,荆志国把那根树棍往腰间草绳子上一插,摆好了姿势,双手搂住树干,腰一弓,只一下子就上到了一米多高,几下子就到了那蜂窝下方,让藏在远处草丛中的几个小子大饱眼福。荆志国到了这时方才看清,那马蜂窝着实大,宽上也有一尺,长上得二尺有余,一些个马蜂围着那蜂窝嗡嗡飞着来回巡视,一些个马蜂在那蜂巢上上上下下地爬着查看,还有一些个匆匆忙忙地飞走了,也不知到哪些儿干啥去了,还有一些个才回来的,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干啥去了,他哪还顾得了这许多!荆志国记住了荆志义的话,左手搂住树干,右手把那树棍子从腰间草绳子上拔出,伸向了那马蜂窝,只一扒拉,那马蜂窝就从那树杈上唿地一声掉下来了,砸在地上滚动了一下子,说来也怪,正好贴在了地面的树根上。荆志国上树的功夫了得,那下树的功夫同样让人惊叹,一看大事已成,刷地一下子就从那大半截树干上滑下来,动作着实麻利神速。由于下得太快,一只脚正踩在那蜂窝上,那窝马蜂本就乱作了一团,正在寻找破坏它们家园的敌手,被荆志国一脚踩下去,成蜂死伤无数,那正在孵化的蜂蛹几近成了浆糊。死伤的成蜂不说,那活着还能动的立刻嗡嗡叫着开始反攻,铺天盖地,把个荆志国团团围住,得哪蜇哪,荆志国就觉得后背和肩膀有无数的尖针插进来,钻心地疼痛。也不知咋整的,那疯了一样的马蜂竟然钻进了荆志国用来裹头的小武儿的衣服里,顺着袖子摸着了荆志国腮邦子和耳朵,挺起腹部把那充满毒液的尾针恶狠狠地猛刺下去!那真叫一个惨!荆志国这时早就把荆志义的嘱咐抛到了脑后,猛地站起身,从头上拽下了小武儿的衣服,一边跑一边头上头下,身前身后地拍打。那蜂群好象听到了啥命令一样没命地追赶,直把荆志国的全身蜇得是一无是处,几乎就要躺倒在草地上。

远处草丛中的几个小子一看大事不好,唿啦一下子站起来,荆志义率先冲了出去!好在那天荆志义没有象往常一样只穿一件背心,而是穿了一件长袖上衣,脱下上衣,几步就冲到了跑过来的荆志国身边,抡起上衣发狂一样的拍打。齐家二小子和小武儿紧随其后,也红了眼。那小武儿是个有心数的孩子,上衣给了荆志国裹头,藏身时就顺手拔下了身边几棵粗大的蒿草,这时正派上用场。那简直就是一场人蜂大战。最后,几只活着的马蜂一看实在拼不过,还是逃命去吧!那高高的槐树底下和荆志国跑过来的路上马蜂尸横遍地,一片狼籍。

战斗终于结束。荆志国不用说了,荆志义和齐家二小子,小武儿,个个浑身是伤。荆志国伤得最重,身上几乎没有好的地方,红肿的大包连片,只是还不够均匀,远远看上去足足能粗上一圈儿,那脸肿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挤到了一块儿。还好,还都能走动。齐家二小子牛也放不了了,救命要紧,想必山上那华子还不知道山下这几个小子受此劫难,一个人还在静静地帮着放牛呢!几个人相互搀扶着下得山来,直奔荆家沟荆志义家而去。去荆志义家是最好的选择,全荆家沟,要说谁家最有可能有药的话,那当然得是他家了。

第六十九章 结义

几个小子就象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伤兵一样到了荆志义的家门口。唉呀!不行!齐家二小子忽然喊了一声,牛还在山上呢!就是到了这时,他也没忘了牛。唉呀!你就不用管了!华子不是在山上呢嘛!那晚上她一个丫头能赶回来吗?听到这话,荆志义也有些个拿不准了,华子咋说也就是个才十四五岁的丫头,那三十来条牛哪!下半晌再说!也就只好这样了。说着,几个小子已经进了荆志义的家门。

荆志义的妈正好在家,冷不丁看见几个小子相互搀扶着从外面走进来,吓了一跳,唉呀!这是咋啦?让马蜂蜇了!妈!咱家有啥药没?荆志义妈见他们作成了这样儿,气得咻咻的,一边闷着声儿斥骂了几句荆志义,一边赶紧把几个小子安顿下来。你个糊涂蛋!不是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让蜂子蜇了就用窝瓜花糊吗?嘴上说着,拎起一个柳条筐就出去了。回到屋里来时,洗了手,把掐回来的窝瓜花先攥碎了,再放在一个钵子里捣成了糊儿,逐个地糊在几个小子受伤的地儿。荆志国伤得太重,身前身后都是伤,都得糊上窝瓜花糊,就不能躺着了,只能仄歪着靠墙坐着。荆志义的妈坐在荆志国身边,一边给荆志国往脸上身上糊窝瓜花糊,一边说,国子,你咋能跟这帮子崽子山上山下地疯!你在家是小崽儿,你妈看到你让蜂子蜇成这样,不得咋心疼呢!荆志国脑袋迷迷糊糊的,听到荆志义妈说出这些个话来,也不知咋的,鼻子一酸,两行眼泪就从那肿得严严实实的眼眶里涌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大娘把咱们几个都骂了,按辈份,她得管齐家二小子叫小叔哪!心里这样想着,一点儿一点儿就睡着了。

荆志国醒来时,晌午已过。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不再那样疼痛,但就是觉得全身被啥东西箍住了似的,特别难受,眼睛已经能睁开一点儿了。荆志义,齐家二小子,小武儿,都躺在炕上,光着上身,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糊着黄了吧叽的窝瓜花糊。几个小子中,小武儿伤得最轻,看荆志国醒了,就凑过来,国子,饿了吧?能起来不?吃点啥!火炕中间儿,摆着一个紫檀色的小炕桌,桌上放着一个粥盆,旁边一个大盘子里是黄澄澄的苞米面大饼子,还有一盘炒土豆丝和一小碟萝卜条咸菜。折腾了一上午,确实是饿了,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荆志义的妈从外屋走进来,看了看荆志国,又看了看几个小子,脸上有了笑模样。快!都起来,赶紧吃饭!几个都睡着了的小子,这会儿早都醒了,只是在别人家,不象在自个儿家,想着得有点儿样儿,再说人家荆志义还没动筷儿呢!荆志义是看荆志国还睡着,所以才躺着没动。见荆志国醒了,又听荆志义妈下了命令,几个小子立刻象饿狼一样,也顾不得身上那肿胀箍得难受,爬起来一顿胡吃海喝。只有荆志国稍微稳当点儿,也不是装稳当,实在是他伤得太重,这会儿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但不动还行,一动,那是碰哪儿哪儿疼。吃饱喝足,那身上可又轻松了许多。齐家二小子还惦记着山上的牛,吃完饭就想下地上山。被荆志义叫住了,他告诉二小子,他妈已经让人到山上果园去了,告诉齐永库,让齐永库晚上帮华子把牛赶回来。

自从发生了这场磨难,荆志国不消说,荆志义他们这几个小子好象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几个人更加密切,几乎不分彼此,更加默契,真就是抱成了团儿,那人蜂大战,不说是生死考验也差不多。原先他们就经常腻在一块儿,现在可不仅仅是一块儿耍的事儿了。荆志国觉得,是他们的心贴到了一处。

也就是几天后的一天,几个小子刚刚在山上凑齐,荆志义就来了,说,咱爹咱妈下晌儿得到咱大姑家给大姑的孙子过满月,晚上得在咱大姑家吃饭,得挺晚才能回家。你们几个晚上到咱家吃饭!说好了啊!几个小子一听,眼睛立马都亮亮地,瞅着荆志义,又互相瞅了瞅,接着就是点头。那,你会做饭吗?咱哪会做饭?那你不会做饭,咱去了吃啥呀?齐家二小子问。这你不用管,你带着嘴去就行了!几个小子眨了眨眼,跟着就又是点了点头。荆志义又说,这事儿,除了咱几个,任啥人不能说。这三个来月下来,荆志国对这荆志义说的咱几个,他知道当然还要包括齐家二小子的哥哥齐永库和华子的。果然,荆志义又补充了一句,就咱六个!荆志义说的大姑,只是荆家一族中走得比较近的人家而已,就住在荆家沟的下沟,离荆志义家所在的中沟也有二里左右的路程。要是论起来,那应该也是他荆志国的大姑。

荆志国记得非常清楚,那一天是农历八月初一。就在荆志义家的西屋,他们喝了挺多的酒,都是玉庄屯小酒厂自个儿酿的小烧儿。喝着喝着,大家就有些个兴奋,扯东扯西地唠了许多,当然是必须要说到前几天的人蜂大战,大伙儿对荆志国爬树的功夫那是赞不绝口,众口一词,厉害!有的还表达了某种怀疑,国子,你以前练过吧?那也太厉害了!咱们打小儿就爬树,也没你那两下子!又说,志义真够意思,不顾死活地往上冲!说着说着,就都说到了啥义气,仗义之类,大伙把那次人蜂大战看作是对哥们意气,对生死与共的一次考验。后来,也不知是谁说起了听说的梁山泊故事,一百单八将,个个仗义!又有人说起了啥演义里有个叫关云长的那才仗义呢!三国!对!三国!那里面的人,也是个个仗义!齐永库说,那是评书上说的,三国演义,桃园三结义么!这时,那齐家二小子就说,三国里有桃园三结义,咱们咋不来个五结义。二小子说这话的时候,那嘴已经喝得不太听使唤了,本还是个孩子,能有啥酒量!把五结义说成了五结律。小武儿这时已经喝得离开了大家围坐着的炕桌,坐到地上的长条板凳上去了,听到这话,就一下子站在了那板凳上,板凳一栽歪,险些摔倒在地上,嘴也是不太听使唤了,哼哼叽叽地说,对!对!咱们就来个五结义!咱们是荆家沟五侠,不,不对!是五男侠加一女侠,六侠!把咱华子姑奶也带上!按辈分,小武儿跟荆志义和荆志国一辈儿,得管华子叫姑奶。有人纠正说,结拜不分男女!就六侠!六结义!这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那天,唯一没喝醉的就是华子,开始时,是里里外外地炒菜做饭,后又侍候这几个小子喝酒,她也喝了酒,但她始终只是那一盅酒。再后来,是华子把大家的酒杯都拿到灶间洗过后,又拿上来,重新倒了酒。再后来,是荆志义牵头,大家伙都从炕上下到地上,都跪在了地上,面向正南给老天磕了头,因为这屋子南面是窗户,从窗户可以看到天。于是,就是那一天,大伙儿正式结拜为兄弟。那天,大伙儿还排了序。既然是结拜兄弟,那就不能再有辈份上的不同了,不管是哪一辈儿的,都一律称呼为兄弟。荆志义提议咱就按岁数大小往下排,齐永库岁数最大,就是大哥,咱岁数第二大,咱就是老二,小武儿老三,二小子老四,华子老五,就是咱们的五妹了,国子岁数最小,老六。荆志义刚说完,齐永库就先不干了。齐永库说,结义结义,结在义字上,那老大就必须得是最讲义气的人。要说最讲义气,咱几个,志义最讲义气,这大哥得让志义做!老二以下再按岁数排。荆志义一听,着急起来,说,大哥,你要推辞就不仗义了啊!咱们在一块儿就是哥们,互相帮着,谁想欺负咱也不行!不是!不是!志义,你听咱说,咱真的是替咱哥儿几个着想。你看咱这腿脚儿,走道儿都费劲,能跟上哥几个就不错了,还是由你来带着大伙儿,大伙儿也愿意跟着你,要不信,你问问他们几个?说着,他向炕上炕下的几个小子摆了摆头。齐家二小子说话了,志义,啊,现在咱先不叫你大哥,还是咱哥说得对,咱哥他那腿脚,大伙走道他都跟不上趟儿,你可饶了他吧!几个小子一看齐家哥俩委实说的是真心话,这个大哥让齐永库来做,确实也是难为他,于是就七嘴八舌地说,志义,志义!就你做大哥得了,咱们都跟着你,你说打哪儿就打哪儿,决无二话!话说到这地儿了,荆志义不好再推辞,但也确实为难,沉吟良久,好吧,那咱就听大伙儿的,先比划着,那大伙儿可得成全咱啊!不过,既然这样,咱们也不是干脆不要了辈分,只是咱们几个心里有个数儿就行,永库永和还是咱的爷,华子还--说到这,荆志义看了一眼正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华子,没有接着往下说。几个小子就是在这个个都喝高了的时候,对男女之事照样非常敏感,都笑起来,妥!妥!嘴里应着,再次把酒斟满,一齐碰杯,干!这次,华子也是一口就把那杯酒喝了下去!荆志国看到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第七十章 用意

回奉天的路上,荆志国眼睛看着窗外,实际是啥也没看着,他还在琢磨着荆家沟发生的事儿。这二十来年过去,当年那胡子真就又在荆家沟出现了?他有些个疑惑。可惜,荆家沟街上那小子飞起一脚制服惊马的时候,他没有在场,他要是在场,他相信这个事儿当时就会得到确认。当年,他可是亲眼见到那胡子飞起一脚踹倒了拉着花轱辘车飞奔的那匹马的!尽管那胡子是蒙着脸的!这世上的事儿真就那么奇?在荆家沟,他还特意问了荆志义父子俩儿,他们说,这一带这么多年并没有听说有啥胡子,那这当年作案的胡子是哪儿的呢?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就忽悠地一下子,难道是前年冬上河山县烧死的那帮子胡子中漏下来的?没有全部烧死?当年,他们两家人是在茨沟遭劫的,胡子肯定不是茨沟那旮哒的,就是那时,也没听说这一左一右有啥胡子,再说就是有,那胡子还能在自家门口行抢?肯定是别处的胡子,选在了茨沟这地儿行抢。假如,真就是河山县被烧死的那帮子胡子中漏下来的,那这个时候出现在荆家沟想干啥?荆志国分析,当年,那帮子胡子行抢时,应该是知道他们两家子人是哪儿的人,不可能是偶遇,这样想起来,荆志国蓦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莫不是荆家沟还有他们的人?但荆志国有些个不解,就算那人真就是当年那帮子胡子,他还敢在荆家沟露脸儿,荆志国觉得,那胡子不会是一时情急就出了手的。

临别时,荆志国跟荆志义父子说,这个事儿不要声张,依咱看,那小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啥举动,注意些个就是。

陈果毕竟不是荆家沟人,对荆家沟发生的这些个远的近的事儿,并不完全知晓,并不完全知晓就不能完全理解。

因为是石垒在开车,荆志国和陈果一路上连半个字儿也没有提到荆家沟的事儿。

荆志国还不知道,他们一帮子人正在荆志义家吃晌午饭的时候,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人就在荆家沟后山上的松树林子里,眼睛盯盯儿地看着荆志义家所在的荆家沟正街。

小大夫那天飞起一脚制服了惊马,虽然是情急之下,但却是他应急的心智表现,他是故意所为。但有一点,小大夫当时并没有时间仔细琢磨,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一举动竟然都被荆志义父子看在了眼里,而且,他更没有想到,荆志义会由此想起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年的往事。

小大夫在这荆家沟周边已经转悠了有十来天了。他的本意是打算正面跟荆家沟接触。他之所以把自个儿家住茨沟,姓啥名谁,都一并告诉了那天在场的那些个荆家沟人,他是故意向荆家沟人交个实底儿。你看,咱说的可句句是实,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等到真就有人去问,真就有咱这个人,这个事儿就好办了。小大夫想在荆志义家找个活儿干。荆志义家那么大的架子。那么多的铺子,田产,干点儿啥都行啊!可听狗剩儿一说荆志义家眼下的状况,心就有点儿冷,但并没有完全冷透。他还没有完全断了自个儿的念想。他想,他家那些个铺子啥的都兑出去了,但地还有一些个,那要是能给他家当个长工也行。可不逢时,仲秋已过,农田上已经没有啥活儿了。

那天,他从狗剩儿嘴里知道了荆志义家现在已大不如前,不说败了也差不多,但他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荆志义家的钱财应该还是有一些个的。他家卖了那些个铺子,卖得的钱不会就都用来还债了吧!

荆志国和陈果走了之后,荆志义父子俩儿琢磨来琢磨去,咋琢磨也觉得那小子即便真就是当年那胡子,他也不会知道咱家藏着那些个钱财。还是志国说得对,咱心里有数就是。

荆志国回到奉天的第二天,厅长张昊池把荆志国喊到了他的办公室。

“志国,咋样?有点儿眉目了吧?”张昊池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抬起左手向左侧的沙发挥了挥手,示意让荆志国坐下,然后,自个儿端着茶杯走过来,坐在堵头儿的沙发上,又想起给荆志国沏茶,拉开了茶几二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茶杯,站起来。

“厅长,咱自个儿来!”

俩人都坐下后,张昊池不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看着荆志国。

“厅长,咱之所以还没有向你汇报,主要是这个案子有点儿特殊--。”

“噢?特殊?不就是车祸嘛!还有啥特殊!”张昊池还没等荆志国把话说完,就接了过去。

“啊!是。现在,有些个情况已经比较明朗了。汪春大约是午夜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自个儿驾车由南向北,经过虎头崖时,摔下了虎头崖,当时车内就他一个人。”

“是,据现场勘验,车内除了汪春并没有其他人。诶?志国,你到没到现场再看看,发现点儿啥没?”张昊池说着话,也不瞅荆志国,端起了自个儿茶杯喝了口茶。

荆志国听了这话,觉得张昊池好象对他这几天的行踪是了如指掌。

“啊,这几天,看了看现场,又看了看汪春出事儿那车的残骸。没发现啥。”

“啊,没发现就好。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去,又爆炸燃烧,就是有啥也烧没了!”张昊池意味深长地说。

“可不么!汪春那车咱看了,就是一个破铁架子了,没烧成灰就不错了!”

听到荆志国这样说,张昊池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了起来。

“那好,志国,等到尸检报告出来,你看看,如果没有啥别的发现,就可以结案了。”说到这里,张昊池停下来,看着荆志国说,“有个情况还得跟你说一下,昨儿个,小原次长过来说,汪春的案子要抓紧办理,尽速查清案情,缉拿凶手。他还特别强调说,汪春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决不能让凶犯逃之夭夭!”说到这里,张昊池再次停了下来,看着荆志国问道,“听说,汪春有个秘书?”张昊池问过后,并不等荆志国回答。“这个人要处理好。现在看,汪春案他杀的可能性不大,这样咱们跟日本人也好有个交待了!”张昊接着说道,“志国,你呢,这几天也累得够呛,也别太累了,注意点儿休息。依咱看,差不多就可以起草结案报告了。要把事儿做好。小原次长对你可是寄以厚望的。与案子无关的--要注意处理好,不要让小原次长他们对咱的办案能力产生啥怀疑。”

“是!”荆志国站起身,挺直了,答应了一声。“厅长,那,如果没有别的啥事儿,咱先回去了!”

“去吧!”张昊池赞许地朝荆志国笑了笑。

从张昊池的办公室出来,荆志国觉得自个儿的脑袋里面清楚了许多。现在看来,张昊池的想法已经明朗。实际上,张昊池的想法是在把他从荆家沟召回的那天晚上就已经说出来的了,只是还没有象今儿个表达得这样明确。日本人的想法应该说也已经非常明朗。

荆志国无论是对张昊池的想法还是对日本人的想法都有点儿想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真正用意在哪里,他们为啥要这么做。

第七十一章 谋划

回味同张昊池的谈话,荆志国觉得张昊池说的实际上就是两个事儿,一个是汪春案是车祸,另一个是汪春秘书钱忠要处理好。张昊池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逮着汪春的秘书钱忠。荆志国觉得,虽然张昊池说的时候有点儿轻描淡写,但要想处理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彻底消失。张昊池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所说的处理好,那就是要在肉体上消灭。

根据情报,汪春早年就被发展为国民党情报组织的成员,后来又正式加入蓝衣社,那钱忠会不会也是蓝衣社的人呢?

回到办公室,荆志国给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钱忠姑姑的情况。田胜左告诉荆志国,钱忠姑姑好着哪!只是老太太是个一辈子干活儿的人,冷不丁闲下来,有点儿呆不惯,很快就会好的,田胜左在电话里笑着说。荆志国告诉田胜左,钱忠的姑姑一定要看好,不能出丝毫纰漏。电话那头的田胜左哈哈笑着说,俺的大科长,您就放心吧!那成天好吃好喝地恭敬着,能出啥纰漏!

放下电话,荆志国思来想去,觉得钱忠姑姑放在田胜左他们警察局的手里终归不是个法子。日本人迟早会知道钱忠的姑姑在县警察局手里,到了那时再想辙,可就来不及了。那钱忠一旦昏了头,再整出啥幺蛾子,去救他姑姑,那可就毁了!不但害了他自个儿,还得害了他姑姑。得赶紧想个辙,给钱忠的姑姑找个稳当点儿的地儿。但你要是直接向田胜左要人,田胜左倒不至于敢不给,但这个事儿恐怕就会被传得沸沸扬扬,那日本人必然就会知道,事儿就麻烦了!荆志国想,就是现在,也很难说日本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钱忠的姑姑让河山县警察局弄去了。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把石垒喊了过来。

位于河山县城中街的迎宾楼是河山县最好的旅店,是座三层小楼。田胜左本来把钱忠的姑姑弄到迎宾楼来就是把她当成钓饵,想钓钱忠。田胜左知道,在老百姓的眼里,警察局并不是啥好地儿,钱忠的姑姑虽然是被县警察局弄到了迎宾楼,但钱忠肯定不会放心,担心警察局一旦翻了脸,会害他姑姑,这样一来,钱忠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想法子弄他姑姑出去,这事儿就好办了。这样想来,田胜左就整了个外松内紧的布局,在迎宾楼的大门口放了两个警察,穿着制服,背着枪,在钱忠姑姑住着的三楼,让钱忠姑姑住在最里间。表面上看,就是两个警察局的人把着大门,实际上,紧挨着钱忠姑姑住着的房间的对间和旁间,那四五个房客都是特务股的人装扮成的。此外,还安排了两个特务股的人楼上楼下地来回巡视。田胜左在给特务股的人派活儿的时候说,不论出现啥情况,不能伤着老太太,一旦钱忠出现,必须要给俺抓活的!田胜左估计,钱忠是汪春从东北军里带出来的,估计也能有两下子,但也就两下子而已,特务股那帮子人擒他钱忠不是一个来一个来的!安排妥当,他就坐在办公室里恭候着了。

钱忠潜回河山县后,得知他姑姑被县警察局关在了迎宾楼,真个是心急如焚!可是他姑姑把他一手带大的,那可是相依为命!他那个同事,就是个县署的文员,要是想救他姑姑,这样的人不是不可靠,只是靠不上。钱忠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当年王原他们河山东街客货栈里的伙计,是日本人火烧苇甸子那回从火海里死里逃生的一个胡子。

前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钱忠陪着汪春从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回来的路上,边开着车,边听汪春讲河山县民间的一些个陈年旧事儿,都是胡诌八扯的一些个有意思的事儿。到了汪春的住地儿,汪春打开车门就要下车,忽然象是想起了啥似地,回过身来,突然骂了一句,这帮王八犊子,是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钱忠愣了一下子。问,县长,您,这是--?汪春恨恨地说,钱忠!你说可恨不可恨?就在咱这眼皮子底下还窝着一帮子胡子!这不是给咱上眼药嘛!胡子?啥胡子?钱忠问。还啥胡子!就是河山东街客货栈那帮子犊子,那都是一帮子胡子!有这事儿?不会吧?还不会哪!人家日本人说是有人举报的!王原这个犊子就是个糊涂蛋!人家日本人好心让他帮着干点事儿,七个不愿意八个不愿意的,这回倒好,人家马上就要剿了他!这回他就是想愿意也没门儿了!汪春一吐为快,马上发现自个儿说走了嘴,就说,钱忠,咱俩儿就是这么一说,你听听就得了,跟谁也不能说啊!县长,咱跟谁说去!回到了家,钱忠左思右想,这汪春真就是从日本人那里听到河山东街客货栈那帮子人是胡子的事儿?据他所知,这类事儿,日本人是不会跟他个县长说的。这是一,再者,汪春跟他说起这个事儿,好象有点儿象是故意的,不象是说走了嘴。

钱忠本就是个军人,况且这事儿事关重大,耽搁不起。钱忠趁着夜深人静,直接就去了河山东街客货栈。钱忠是县长秘书,王原是河山县小有名气的商人,早就相熟。为了不引人注意,钱忠特意换了一身当地普通百姓穿着的衣服。一走进客货栈的门,看见了一个客货栈的伙计。那伙计问,咋?住店?嗯!噢,咱是你家大掌柜的朋友,大掌柜在家没?好象是在家,下半晌儿俺还看着他来的。您稍等会儿,俺去给您看看!夜已经深了,又是在院子里,院门柱子上挂着的灯笼照得院子昏昏暗暗的,钱忠并没有看清那伙计的脸,就是觉得那个伙计长得挺墩实。王原那也是在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本就是黑道儿人物,那反应是极其机敏,知道了消息,二话没说,客货栈的人当晚就全数进了苇甸子了,只是不能将住店的那些个人一并带走,也不能把事儿跟那些个人说。第二天凌晨,日本人就到了,胡子是一个也没逮到,却把那些个住店的,也有十七八个,全数逮走,把客货栈付之一炬。日本人歹毒,并没有就此罢休,隆冬腊月,将那帮子胡子藏身的苇甸子又是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把那帮子胡子全数烧死在了里面。

大火烧了足足有十来天。那些个日子,可把河山县的人吓坏了,那火就差没把整个河山县城也一并烧了。从那一回,河山县的人是知道啥叫心狠手辣了!

就在日本人纵火后的第三四天的样子,钱忠后半夜才回到家,刚刚在炕上躺下,就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自个儿家的房门。

第七十二章 朋友之间

谁呀?钱忠在炕上用左胳膊支起了半个身子问道。是俺!回答的声音很轻。俺?咱问你是谁!啊!钱秘书,您认得俺!您忘啦?夏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您到俺店里找大掌柜,还是俺帮您找的哪!外面的人一说,钱忠想起来了。可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真真就是吓了一跳!那苇甸子里正烧着大火哪!这是咋逃出来的?赶紧从炕上下来,披上衣服,站在门前从门缝儿往外看,只见漆黑的一个人影儿立在门前!钱忠仗着自个儿曾在东北军中呆过,还有一些个胆气,也没有多想,就开了门。那人进了门,随之进来了一股子寒气。门关好,钱忠也不敢点灯,摸黑儿把那人引到了自个儿的屋子里。这时,另一间屋子正在睡觉的钱忠的姑姑也醒了,问,忠儿,谁呀?姑!咱的一个朋友!你睡你的!进了屋,钱忠看了看糊了窗户纸的窗户,听了听外面没啥动静儿,这才把灯点上,故意把灯放在近前,想看一看进来的这人到底是咋个模样。那天深夜,他到客货栈去找王原,在院子里碰到的那个人,他并没有看清是个啥样儿。一看,可真真儿又是吓了一跳!这人个子不算高,挺墩实。身上披着一条已经破碎不堪的破被单儿,身上穿着的衣裳早都没了样儿,一打眼就知是被打湿后又冻上了,硬梆梆的。脸儿黑黢黢的,全是烟灰,眉毛头发差不多已经让火给燎没了。钱忠明白是咋回事儿,但他佯做不知。问,你这是咋啦?没事!让火烧的!这人不怪能当胡子,就是到了这地界儿,还能这样儿说话,这让钱忠觉得是条汉子!钱忠一看,这话也没法往下说了,就说,快上炕暖和暖和,这屋也没有外人,你就都脱了吧!钱忠说着又找出自个的衣服让那人穿上。那人穿上钱忠的衣服显得有点长。等那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个,钱忠又问,你这是咋啦?这时,那人刚才的英雄气可就小了许多,眼泪流下来了。一五一十地把日本人咋样放火烧他们,王原他们一帮子人咋样从火海里往外逃的事儿说了一遍。哽咽地说,俺那几个掌柜的和店里的弟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了!钱忠黯然,瞅着那人止住了眼泪,这才又问道,你咋知道,俺是县长秘书?那人眼睛躲闪了一下。唉!这俺就得跟你说实话了!那天,您到俺店里去找大掌柜,您进了大掌柜的屋子,俺就跟店里的一个小伙儿,是个喂马的,说起了这事儿,说你看,都这么晚了还有来住店的哪!那小伙儿身手挺好,人长得也利索,俺那大掌柜很得意他,走到哪儿,都愿意带着他,他叫小宝。唉!小宝一听,就说,诶?这时还有人来,想必也是个走远道儿的,走!俺过去看看是啥样人!俺们俩儿就到了大掌柜的屋子,从门缝儿向里看了看,看到您正坐在屋子当中的八仙桌旁跟大掌柜说话。当时你们声儿挺低,说的是啥,俺是没听清,但你的长样儿,俺和小宝可是都看到了。小宝一看,就一下子缩了回来,说,啊!这个人是县长的秘书,姓钱!就这,俺们才知道你是钱秘书!唉,那小宝真是有福分!日本人到俺店里去抓人的那天,俺们一齐跑到了苇甸子里,这些个天,他偏巧回家去看他娘。这一劫他是躲过去了!说过了这些个,钱忠这才想起,那人可能饿坏了,赶紧到灶间去弄饭。

那人在钱忠家呆了两天,钱忠想,咱这家,他是不能久呆的,不,也不是咱这家,就是这县城他也是不能久呆的!他原来就是河山东街客货栈的伙计,整个河山县城认识他的人那可是多了去了!在咱这儿住下去,毕竟不能总窝在屋子里,那要是一旦被啥人见到认出,不就糟心了吗?可这个时候要是撵人家走,不仗义不说,咱心里也委实过意不去。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啥好主意。可是第三天头儿上,那人可能也是觉得自个儿总这样呆在人家也不是个事儿,精神头儿也恢复了不少,就跟钱忠说,钱秘书,您可真是好人!刚到您这儿来时,俺心里还直打鼓呢!是您救了俺,这俺到啥时也不会忘了!以后,你只要是有用得着俺的地儿,您尽管放话儿,俺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到了这时,钱忠还是不忍心说出那撵人家走的话儿来,说,你不要着急,你就安心地住着,过两天,咱再帮你想想辙,看看咋办。钱秘书,俺可不能再让您为难了,这已经是救了俺的命了。俺老家是韩家屯儿的,俺还是回老家去。这会儿那苇甸子里的火还没有烧完,鬼子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咱这时走正好!钱忠知道,韩家屯在河山县城东南四五十里的地儿,那块地儿已经到了九河下梢的边缘,再向东南四五十里的样子,就是德口县的地界儿。钱忠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是个法子。就说,那,你这身子能行吗?那人说,行了!俺本就是个干活儿的!这点事儿不算啥!钱忠说,那你要是真行,咱就不留你了,只是要走,也得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走,等出了咱这儿一左一右的地儿,你再白天里走。那人答应了一声,嗯!当夜,那人拿着钱忠给的两块大洋,带上几个米团子,穿着钱忠的旧棉袄,千恩万谢辞别而去。钱忠记住了那人的名字,那人叫韩奇,因在家排行第六,人称韩老六。

想起了这个韩老六,钱忠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个忌讳。这韩老六就是个胡子,这要是跟胡子搅和到了一块儿,自个儿这一辈子的清誉那算是荡尽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别的法子吗?

“唉呀!这整天呆在屋子里憋死了!平明,明儿个咱得到外面转转去!”钱忠跟平明说道。

“那可不行!你家大姑在警察局手里,俺估摸着,警察局是要套你,你虽然没跟咱说是咋回事儿,但俺也知道,警察局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你家大姑请到迎宾楼去。你要是一出去,恐怕你是有去无回!”

钱忠听了平明的话,一时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钱忠说:

“平明,咱出去是有事儿要办。要不咱姑姑总这么让人关在迎宾楼也不是个事儿!咱夜里出去,夜里回来,小心点儿就是,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啊!”

平明看了看钱忠,说:

“你要实在要走,俺也不拦你,俺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人。俺们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没的说,你小心些个就是!早去早回!”说过这话,平明就又看了看钱忠,笑了笑说,“你看俺这个家,你嫂子不敢回家,就俺一个人儿!你要是呆在俺这儿,俺不还有个伴儿嘛!”

第七十三章 韩家屯儿

钱忠心里明白,想要救出姑姑,单单他和韩老六俩人是不行的。他曾听韩老六说起过那个身手好的小宝,要是顺利的话,找到了韩老六,再找上小宝,看看韩老六还能不能再帮着找上个八儿啥人儿,这事就有指望了。钱忠有点儿拿不准的是,韩老六在他家呆着的时候,临别时说得挺好,但不知真要是找上门了,请他帮着救人,韩老六是不是还能象说的那样出手帮忙。但不管咋说,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事先,钱忠就同平明把去韩家屯儿的道儿咋个走法儿弄得明白儿的。半夜启程,不停脚地走,次日凌晨就到了韩家屯儿了。钱忠没有立马就进屯子找人,而是在屯子边儿找了个柴火垛靠了一会儿,背背风一直捱到天亮。他担心天儿没亮就敲人家的门,惊动了猪鸡狗啥的倒是小事儿,别再惊动了啥人。韩家屯儿人生地不熟,得小心一些个,顺带脚儿也歇一歇。

秋日清晨的韩家屯儿,雾气很重,把个不大的屯子尽数笼罩其中,一应已经半黄的草叶子上全是晶莹的露珠。韩家屯儿所处的地界儿本就到了九河下梢的边缘,地势还是平坦的,但大多的耕地已不是水田,而是旱田,种的都是些个高粱苞米大豆之类,这时地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韩老六在家排行老六,其实是大排行。所谓大排行,就是一大家子人,在当爹的那一辈儿是亲哥们儿,有了孩子就串到一起排行。韩老六在他们家,就是这样排出来的。实际上,韩老六家就他老哥儿一个。爹妈早都故去了,他都四十来岁了,也还没有娶亲,大概是他居无定所,再加上家里生活也是实在窘迫,也可能是韩老六自个儿在这个事儿上没有太上心,反正韩老六家就韩老六自个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钱忠在屯子边儿上的柴火垛上靠着,远远地看见近边儿的一家农户的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钱忠从柴火垛上起了身,向那人走了过去。那人一看这么早从柴火垛那儿走出一个人来,有些个意外,盯盯儿地瞅着钱忠,也不说话也不动。钱忠怕吓着人家,远远地就喊声了一声:

“大哥,咱这屯子是韩家屯儿吧?”

那人愣愣地瞅着钱忠回说:

“是。”

“那韩奇家住在哪儿?”

“韩奇?咝--咱屯子没有叫韩奇的呀!啊!你是说韩老六吧!”

“对对!韩老六!”

“老六就住在咱屯子上!”

听到这个人的答话,钱忠几乎就要笑起来。

“那哪一家是啊?”

“那不!”那人朝不太远处的一座平顶房子指过去。“就房子旁边有两棵大柳树的就是!”

钱忠到了那房子跟前,一敲门,里面有人问:

“谁?”

钱忠一听声儿,心里亮堂起来,对路!挺顺溜儿,真就是韩老六。

进了屋子,俩人儿先是寒喧了几句,钱忠就把事儿一说,那韩老六本就是个爽快人,且人家钱忠可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那还有不同意的理儿,别说是救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不能含糊!可当钱忠把还想让韩老六再找两个人儿帮忙的事儿一说,韩老六可就有点儿不那么爽快了。

“啧,这个事儿--”

“大哥,要是为难,那就算了!”

“不是不是,钱秘书你也知道,咱们客货栈的那些个弟兄,现在能活着的,可能除了俺再加上小宝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啥人了。小宝倒是可以找一找,别人--”

“那小宝能找着吗?”

“这可就不好说了!找得着找不着俺也帮你找!但有一样儿,那小宝不象俺是老哥儿一个,死哪儿哪埋,小宝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还有老爹老妈,这一去不定遇到啥事儿,那要真就是有个三长两短,啧!有点儿对不住人家!”

钱忠一听,有些个诧异。

“你家你不是老六吗?咋?你咋说老哥儿一个?”

“啊!俺老六是大排行。那几个都是俺大爷家的,俺家就俺一个!”听钱忠问出这话,韩老六就觉得这钱秘书不怪是给大官儿当跟班儿的,心可是真细。韩老六想,也对,那当官的人有啥事儿不都得跟班的人给想着嘛!韩老六笑了一下子,瞅了瞅钱忠。

“噢!”

钱忠觉得韩老六说得在理儿。可在理儿归在理儿,可这没人也不行啊!这个时候上哪儿找人去呀!沉吟了半晌儿,钱忠说:

“大哥,你看那样行不行,咱们先找找小宝,他要是愿意呢,他就参和,他要是不愿意呢,他就不参和。”

钱忠这样说,心里那是早就打算好了,韩老六一旦找上小宝,那小宝哪有不愿意的理儿?这帮子人本就都是胡子,讲究的是个仗义,伙内的弟兄有事儿找到了自个儿,那要是说不行,那不仗义!况且,这帮子人在外面跑惯了,那在家里猫着不知得咋难受呢!其实,韩老六心里明白儿的,他要是找上门去,把事儿一说,小宝是百分百地愿意,但就是真要是有啥不好的,那有点儿对不住人家!

“行!钱秘书,那咱就这么定着。那你看,咱啥时动身?”

“要走咱们下半晌就走!”

小宝家离韩家屯儿并不远,也就二十来里,那地儿叫解窑。两个人走了也就不到两个钟头就到了。事儿那真叫一个顺!俩人儿很快就找到了小宝家,而且小宝也答应得出奇地侃快!

这一两年来,小宝基本是在半发疯的状态下度过的。去年冬天的大火,偏巧他回了家,躲过了一劫,他在庆幸之余还有些个后悔,自个儿咋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啥家呢?这得让伙内的弟兄年咋看咱哪!但这个事儿就是老天照应!着大火的那十来天,小宝天天看着那西北的苇甸子方向,是茶饭不思,给他的爹妈心疼得不行不行的!可他不吃饭也罢,他爹他妈心疼也罢,那有啥用?到归齐,还得静下心来,还得吃饭!这两年来,可把个小宝给囚磨坏了。

在小宝家吃过了午饭,一行仨人就启程了。钱忠跟小宝的爹妈打了包票,十天之内,一准儿让小宝回家,这回只是有点活儿想让小宝跟着一起出去一趟。话是这么说,这一出去,到底是福是祸,钱忠自个儿心里也是还没谱呢!

第七十四章 侦察

一行三人都算得上是年青人,腿脚儿利索,还没等到天亮,就已经进了河山县城了。河山县城从来就没有城墙,就是那么敞着。日本人毕竟占了这地儿也就两年,虽说有了满洲国,那心可还是悬着的,时刻也不放松,城街上不时地有关东军守备队的巡逻队穿着反毛皮鞋哐哐地走过来走过去。有时赶上天儿好,在那月亮地儿,没等看清是人是鬼,先就看到了那些个关东军巡逻队长枪上刺刀的反光,一闪一闪的。钱忠仨人儿都是这县城的老人,道儿熟,在那街里七拐八拐,不到半个钟头,就到了平明的房子附近。躲在暗处朝平明家周边寻摸了一回,没啥异常,钱忠这才让韩老六和小宝还在那暗处呆着,自个儿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敲门。

门开了,平明高兴地一下子就把钱忠拽到了屋子里,看看就钱忠一个,伸手就要关门。钱忠把门在身后虚掩上,摸黑儿说道:

“平明,咱带来两个弟兄!”

平明听得清楚。

“在哪儿?赶紧让他们进来!”

钱忠这才又返身出去,朝那还在暗处的韩老六和小宝招了招手。

相见落座,钱忠说道:

“平明,你赶紧给咱们整点啥吃的,都把咱们饿坏了!”

不用说,平明当然知道钱忠出去了两天带回来俩人儿是想干啥。四个人就商量开了,那得咋办哪!

现在,钱忠姑姑就在迎宾楼,这是准确无误的了,剩下的一概不知。要想救人,得先把情况搞清楚。县警察局那帮子人那也不是白给的,一定也是有些个招法的。现在屋子里这四个人,要说对迎宾楼熟,那得数钱忠。钱忠以前给汪春当秘书,汪春迎来送往那套事儿,钱忠都是前前后后地跟着的,去那迎宾楼的时候那可是太多了!但恰是这太多了,那迎宾楼他是去不得的,谁都认得他,他一露面就露馅儿,那可就真是送上门了。等到韩老六和小宝虽说在河山县城也有年头了,但迎宾楼那哪是他们这样的人去的地儿!同样怕被啥人认出。以前,韩老六只是从那迎宾楼门前过过,一回也没有进去过。小宝跟着王原倒是去过迎宾楼,但也只是到了院子里,站在那楼前,并未进到过楼里面。大家议论到这儿,平明说话了。

“这个事儿,就交给俺吧!”

钱忠等仨人一听,可是!谁也没朝平明那儿想!看来,这事儿还真就是平明去最合适。平明是县署的职员,身份地位啥的那是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以前就去过几回,多一回不多,少一回不少,好打马虎眼!当下,四个人议定,先由平明把钱忠姑姑被关在迎宾楼里的哪个房间整明白,再想辙!

平明虽说岁数不大,但那也是在政界混了多年了,是有道眼的。进那迎宾楼的门就不用说了,到了那迎宾楼的前厅,也就是接待房客的地儿,他跟那柜上的年青人说,想预订个房间,过两天有个亲戚要来城里。那接待的年青人瞅着平明问:

“那,现在就订吗?”

“不用。俺今儿个就是先过来看一看。他还不一定哪天来哪!哪层的房间好?”

“当然是二层的最好。”

“俺那个亲戚是个敞亮人,干啥都喜欢亮堂堂儿的。三楼的客房还有吗?”

“三楼--没有了。”那年青人说这话时稍稍地迟疑了一下儿,可这一下儿就等于把啥都告诉了平明了。钱秘书的姑姑一定是在三楼了,但在三楼的哪个房间呢?平明想了一下子,他想钱忠姑姑每天得吃饭,那她这饭都是咋个吃法儿?平明通过主楼的后门来到了后院儿的厨房。这迎宾楼主楼是面对着大街的,主楼后面是一趟十多间的青砖平房,是客人们用餐的地儿,还可以包席。平明进了厨房。

厨房是个重地。一般人是不允许随意进出。要是啥人起了歹意,进了厨房,往那饭菜里下点儿啥,那不是要出人命的吗?平明还没等进那厨房的门,就觉得身后好象有人在跟着他。到了这时,他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厨房。这个时候离晌午饭时还有一段儿距离,但那主勺儿的大厨儿已经把那大勺敲得山响,这个动作那是有讲究的,被称作叫勺,就是那勺炒着的菜要起勺了,起勺就是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平明走到那正忙着的大厨儿跟前,用手捅了一下子那大厨儿,那大厨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平明。平明大声说:

“晌午想要个四喜丸子!”

“找柜上!”

平明转过身来就往出走,却被一个年青人堵在了门口。

“谁让你进来的?”那人问。

“没有谁让俺进来。俺是来订个菜。”

“订菜到柜上!”

出了迎宾楼,平明长嘘了一口了气,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大半儿了。平明并没敢直接回家,他还害怕刚才在迎宾楼厨房门口那个年青人跟着他,到城里的菜市场转了一圈儿,这才回了家。

到了家,平明那个高兴劲儿那就别提了!整天在那个县署里整那些个没用的文案,日本人一来,你是说不敢说,做不敢做,鼓捣那些个没用的东西都快把人憋疯了。这回好,干点儿人事儿!

平明早就在心里想好了。救钱忠姑姑这个事儿,是个硬活儿,但光来硬的恐怕不行,在硬的中间还得夹杂着点儿软的,要软硬兼施才成!平明想,那钱忠的姑姑得吃饭,这一应的事儿,那大厨想必是应该清楚的,也就是关在哪个房间,还有没有啥下手的机会。这个事儿,按照平明的想法,得先从那大厨下手。正在炒菜的大厨一回头,平明就看清了他的正脸儿,再加上他那胖得不能再胖的体态,就是再黑的晚上,也能认得真真儿的!

迎宾楼的大厨家就住在城里的二道街,也就是迎宾楼的后街,从迎宾楼出来,向东向西走都行,走不到半里地就可以朝后街拐过去。那大厨多年来养成了习惯,愿意从西边走回到自个儿家里去,每天回家也得晚上十来点钟。这一天晚上,大厨在回家的路上被两个蒙面人给劫住了。

“别动!要死要活?”

“要活要活!”

“那好!俺问你,警察局请去的那个钱大姑在哪个房间住着哪?”

“三楼西侧最里间!”

“有几个人把守?”

“没人把守。”

“胡说!咋会没人把守?不老实,小心俺现在就要了你的命!”那蒙面人把一把一尽多长的短刀就贴在了那大厨的肋条上,另一个蒙面人的一只手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只要一有不顺,他这条半老不老的命可就没啦!

那大厨想起来了,钱大姑住着的房间对过,还有旁侧,那房间里可都是住着人哪!那可是四个人哪!每天三顿都是需要吃饭的。他每顿需要做除了钱大姑之外还有八个人的饭菜,当然不包括那些个住店的。这八个人都是哪些个人,他可就说不清了!大厨说完,那两个蒙面人可能觉得差不多了,就收回了刀,松了手。说:

“你明儿个回家还从这儿走!今儿个这事儿,你要是敢吐出去半个字儿,你家老少一个也别想活!”

“是!是!从这儿走!”那大厨看蒙面人松了口儿,撒丫子就蹽。

钱忠几个人一琢磨,那大厨说的话想来不会有假,从掌握的情况看,看守钱忠姑姑的有六个人是明朗的。院门口站岗的两个警察,三楼紧挨着钱忠姑姑那间房的对门和旁侧住着的四个人,还有两个人没有着落,想来,应该是不固定的。平明觉得,上午在迎宾楼厨房门口遇到的那个年青人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除了大门口站岗的那两个警察,其余的六个人应该都是县警察局的便衣特务。这样想来,就他们四个人想跟那八个人过招儿,人家还都是配枪的。他们这四个人,钱忠有枪,其他那仨人儿,韩老六用的是一把短刀,小宝使的是一件三节铜鞭,平明啥也没有。就这些个人,这些个家伙儿,真要是动起手来,胜算的可能性不大。况且,一旦弄出点儿啥动静,惊动了日本人,那会生出啥变故,可就不好说了!思来想去,一时还真就琢磨不出啥好招儿来,真真儿可就是急坏了这四个人!

第七十五章 打的是一个主意

平明屋子里这四个人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此时就在他们这房子的外面不远处,早就有个人在一直盯着他们这房子哪!

迎宾楼那大厨从韩老六和小宝手里逃了出来,一口气儿蹽到了自个儿家的院儿门口,正要敲门,就觉得身后不远处忽地闪出一条黑影,还没容他把头转过来,自个儿的头已经被人按在了门板上!身后那人并不让他转过头来,就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掐住了他的后脖颈子,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一直把他拽到了院墙角儿的暗影里,把他按得趴下去,脸贴在地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说!刚才那伙子人让你干啥?”

一听说话,分明就是个外乡人,口音没有当地人说话时句尾上扬的那种腔调。脸被按得紧贴在地上,无法说话,那大厨只好使劲儿点头,嘴里呜呜直响。身后按着他的人可能是害怕松开他,他会呼救,等他点了头,这才试探着把按着他的手松开些个。

“没说让俺干啥。”

“那他们问你啥啦?”

“他们就是问了问那个钱老太太住在哪个房间,就是原来俺县上给汪县长当秘书的那个钱秘书的姑姑。”

“还有!”

“没了!啊!还问了问有几个人把守。”到了这时,那大厨把刚才那伙子人恐吓他的一番话一概当作了耳边风!

“那你咋说的?”

“俺没咋说。”

“没咋说?”

那大厨就觉得后脖颈子上那手的力量有点儿加大。

“那俺要是不说那也不行啊!俺要是不说,那俺还有得活吗?”

“说!他们是咋问的,你是咋说的!”

那大厨就有点儿到哪河脱哪鞋的意思了,把刚才对那两个蒙面人说的一五一十地对身后按着自个儿的人说了一遍。那人把按着他的手松开了。

“老实呆着!今儿个这事儿对谁也不能说!你要是敢对啥人说起,你一家老少的命可就没了!”

此时那大厨有些个惊惧就不用说了,还有些个奇怪,这人跟刚才那伙子人说到后来的这句话,那可是一模一样的!这样想着,也不敢扭过头来向上看,就那样一直把自个儿的脸贴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早没了动静,估计是人已经走了,这才乍着胆子把身子抬起些个,扭过头来,哪还有啥人影儿!回到家里,自个儿窝在炕上哆嗦了半宿,家里人无论问啥,那可真就是半个字也不透!

这边儿迎宾楼的大厨被人按住又问了一遍,那边早有个人尾随在了钱忠一伙子人的身后到了平明家附近。按住那大厨的人放下了大厨,自个儿就反身回到了正街,又到了迎宾楼的正门,在那对过的街角儿找个暗处看着那迎宾楼的大门。过了一会儿,跟着钱忠一伙子人的那个人回来了,俩人儿又一齐到了平明家的近处。两个人来了个对调,一个还是守在平明家的近处,另一个回到了迎宾楼的对过暗处隐起来,还是看着那迎宾楼的大门。

这两个人正是荆志国他们特务科的人,一个是石垒,另一个叫做万仓。这俩人儿那可就是荆志国手下的精英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钱忠一伙子人的所有动作都被石垒和万仓尽数看在了眼里。他们不知道这伙子人是些个啥人,但是已然知道他们是在打钱忠姑姑的主意。按理说,既然已经知道这伙子人要打钱忠姑姑的主意,那你倒是告诉田胜左他们一声,让他们防着点儿,以防不测呀!可他们不,那他们还想打这钱大姑的主意哪!荆志国告诉石垒,把钱忠姑姑解救出来后,安排在一个稳当的地儿,既不能留在河山县城,也不能带回奉天。这到底安排在哪儿,石垒还没有琢磨好合适的地儿。眼下,得先把钱忠的姑姑救出来再做打算。

这河山县城原本是个热闹的地儿,自打日本人来了之后,这热闹劲儿可就没了,一到晚上,街上就没啥人了。傍晚时分,石垒和万仓扮作两个扛活儿的力工,一个肩上荷着扁担,一个肩上扛着一捆绳子,在街上来回串,看看天儿有点儿黑下来了,就来到了迎宾楼的街对个儿,找了个隐蔽的地儿远远地观察着迎宾楼的动静。都十来点钟了,就看见一个胖胖的家伙从那大门里走了出来,还朝那两个站岗的警察打了声招呼。这时的迎宾楼门前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那胖子悠悠哒哒地向西走了下去,石垒和万仓开始并没有跟着,待那胖子就要走到半里多地的拐角处,就要向后街折过去的时候,石垒忽然就觉得,应该逮着这个胖子,说不定能从这胖子嘴里知道点儿啥也不一定。两个人的腿脚,那才叫一个快!那胖子也就刚刚向后街拐过去,他俩儿已经到了那拐角处,正看见那伙子人把那胖子制住了,在黑暗处问着啥。两个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远处看着。后来,看到那伙子人放了那胖子,俩人就分开来,石垒去跟着那胖子,万仓去跟着那伙子人,看他们在哪儿落脚。

现在,事儿清楚了。那伙子人是在打钱忠姑姑的主意,劫住那胖子的那两个人尽管都蒙着脸,是个啥人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并不是日本人。这,事儿就好说一些个了,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万仓是个属于那种脑袋转得贼啦快的人,突然就心生一计,说:

“石头,咱觉得,现在这个事儿好办了!”

石垒有些个不解。

“咋个好办法儿?”

“那伙子人不是想打钱忠姑姑的主意吗?就让他们打就是了,等他们真正得了手,咱们再下手不迟!”

“此话咋讲?”

“他们要打钱忠姑姑的主意,无非也就是要把钱大姑弄出去。咱们在这儿盯着他。他要是得手了,咱们就跟着他,伺机再把大姑夺回来,他们要是得不了手,咱再想咱的辙!”

石垒在黑暗处琢磨了好一会儿,说:

“你说的也是。但就是怕这帮子人一旦失手,别再伤着钱忠姑姑,那事儿可就麻烦了!”

“不会。他们行动时,咱在一边盯着,有啥叉皮,咱就出手帮着烧上一把火儿不就结了!”

“仓子,你说得有理!咱就这么着。咱在这儿盯着,一旦他们采取了啥行动,是时候,咱也可以跟着参和一下子。他们要是敌人,咱们就灭了他们,他们要是咱一路儿的,那事儿就好办了!”

大路儿已定,俩人儿那可就讲究不上了,得眯就眯一会儿,得吃就吃一口,就在那迎宾楼的近处寻摸着,盯着,等着那伙子人出手行动。

第七十六章 生老病死

这一段时间,荆家沟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荆继兴出事了。

那是一天的下半夜,有人急勿勿地拍打敲荆志义家的大门。荆志义急忙从炕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打开大门一看,荆继兴的独生子铁蛋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铁蛋也就十来岁,细高的个头儿。

“铁蛋!咋的?”

“大哥!咱爹浑身热得利害,净说胡话,咱妈让咱来找你!”

荆志义一听,问:

“这是啥时的事儿呀?”

“昨儿个头半晌!”

“铁蛋!不用着急啊!走,咱这就去!”

荆志义说着,就同铁蛋急勿勿地来到了铁蛋家。借着忽闪忽闪的煤油灯光一看,荆继兴平躺在炕上,头上敷着块毛巾,满脸通红,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荆志义伸手一摸,嚯!烫手!荆志义明白,这么个热度,再整啥用凉水毛巾敷一敷那些个法子,可就没啥用了!荆志义站在荆继兴的头前地儿上,皱着眉头忖度了一会儿,对铁蛋的妈说:

“婶子,得送继兴叔去去县里医院!”

铁蛋妈就是一乡下妇人,自打昨儿个见到铁蛋爹全身发热以来,就已经急得够呛,以为只是头痛脑热的,挺一挺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都两天了,铁蛋爹的热不但没有消退,反而热得更厉害起来,这才打发铁蛋去找荆志义。一个乡下人,一般的小病小灾儿的,也就是自个儿家熬点姜糖水,整个偏方啥的,发点儿汗,也就好了。听荆志义这么一说,铁蛋妈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啊?咋回事呀?”

荆志义瞅了瞅铁蛋妈,说:

“婶子,你别着急,不会有啥大事儿的。继兴叔这烧得挺厉害,别再耽误了!”又回过头对铁蛋说,“铁蛋,你快去找继先叔,让他套车拉你爹去县上!”荆志义又让铁蛋妈把荆继兴头上的毛巾拿下来,用水浸了,给那昏迷中的荆继兴再次敷在头上。

荆继先是老车把式,一听要去县医院,知道事儿来得急,只一会儿工夫,就把车赶到了荆继兴家的院儿门口。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荆继兴抬到车上,铁蛋妈又拿了一床被子盖在荆继兴的身上。荆继先把个大鞭子抡起来,把那拉车的马赶得是蹽蹶子跑,就是这样,到了县里医院时,天儿也都亮了。县医院还不到上班的时候,只有一个睡得迷迷噔噔的女大夫。给荆继兴量了量体温,听了听诊。说道:

“得先降降温,观察观察,先打一针,输点液,等一会儿上班了,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打上了针,荆继兴不说胡话了,但体温并没有降下来。那女大夫一看,着急起来,找到医院打更的老吴,去院长家找院长,看看院长还能不能有啥别的招法。好在院长家并不远。那院长倒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一听老吴说的患者的情况,二话没说,就同老吴急勿勿地赶了过来。听了听那女大夫关于荆继兴的病情介绍以及入院后的处理情况,翻开荆继兴的眼皮看了看,问荆志义和铁蛋妈,说:

“患者以前得过啥病吗?”

铁蛋妈有些个不解地瞅了瞅了院长,没有说话。院长一看,知道是他问得有点儿太专业了,铁蛋妈一时没弄明白他说的患者是个啥意思,就朝铁蛋爹扬了扬头。铁蛋妈这回明白了。说:

“没有啊!”

“噢!住院吧!”

到了这会儿,满屋子的人都知道这荆继兴的病情有点儿严重。一会儿,上班的时间到了,挂了急诊,开始做进一步的检查。医院怕高烧烧坏了荆继兴,是凡能使上的招法那可是都使上了,可那高烧是退了又上来,荆继兴也是一时明白一时糊涂,这让县医院很是纳闷儿,觉得这个病例有些个特殊。那院长在医疗上也算得上是个权威了,问了病情,看了病历,前后几次到荆继兴的病房诊看,忽然发现荆继兴的脚还裹着纱布,就问这是咋啦?这才知道,此前,荆继兴一直在家养病,那脚趾被惊马踩扁的事儿。说来也是怪事儿,荆志义和铁蛋妈把这茬口给忘得是一干二净。那院长一听,眉头就往一起蹙了一下子,心里想,坏了,这患者高烧不退的真正原因很有可能就是由这被马踩伤的脚趾引起的。那县医院的院长同奉天医院的院长医生啥的都是相熟的,他就给那奉天医院相熟的一位主治医生打电话,说咱这儿有这么个患者,咋咋情况说了一遍。那奉天医院的主治医生说,你分析的情况很有可能。现在把那患者转到咱这儿来不是不行,但治疗方法啥的都是一样的,从你们覃庄折腾到咱奉天,实在没啥必要。你们要是治疗上有啥困难,咱也可以到你们县里去,这都没的说。目前的关键是要对患者实施隔离!那大夫都是非常有责任心的,他们想的真还就是咋样更好地为患者治病疗伤。救死扶伤的行为准则,提壶济世的行医古训那才叫做深入人心!可是到了,荆继兴的病也没查出来到底是个啥病。那县医院的院长怀疑是一种传染病。要说,这不是扯淡吗?不是扯淡。那咋得的呢?那县医院院长是医疗上的权威不说,农村医疗战线那也是干了多年了,对乡下那套事儿那简直是太了解了,要不也不能说他是啥医疗权威!他分析,荆继兴之所以得了这种怪病,根子是他那被马踩伤了的脚趾。马平时是呆在马圈里的,一般说来,喂马就必定有马料,这马料中是有粮食的,这样,马圈也往往成了老鼠的乐园。马生存在这样的环境中,难免有时踩到老鼠,老鼠的粪便之类,老鼠身上的病毒沾在了蹄铁上,马戴着这蹄铁踩到了人身上,病毒透过人的破伤处,进入了人的血液,传染给了人。因为这种病是有潜伏期的,少则一周,多则两周,那病毒进入人的血液后潜伏起来,人并不是马上就发病的,因而很少能被及时发现,等到一旦发病,想治愈那基本就不大可能了。当初,荆继兴被马踩伤了脚,以为只是伤了筋肉骨头,吃点儿红药,歇息个仨月俩月也就没事儿了,谁曾想还有这等事儿发生?县医院的大夫安慰铁蛋妈和荆家沟的人说,患者得的这种病比较严重,咱们会努力治疗的!那乡下人都是实在人,听了这话,觉得病情有点儿严重,但也不是就治不好了,大夫都说会给努力治的,那就会治好,有可能由于病重,得多呆几天就是了!

荆继兴住院,可这下却愁坏了铁蛋妈。那要是在县医院住下去,医药费啥的如何出得起!荆志义一听,说:

“婶儿,得先把继兴叔的病治好,别的完了再说!”

荆志国的爹妈听说荆继兴得病住院,着急起来,俩人儿就到县医院去看望荆继兴,情急之中,竟然忘了荆志国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汉奸这回事儿,问荆志义说:

“国子知不知道他继兴叔住院这个事儿?”

荆志义听到自个儿的叔问出这个话来,心里一下子就高兴了,知道,那以前自个儿的叔骂国子是真,但心里一直还是有着国子的,这也是真。

这话委实是一时性急,说秃噜了嘴,把个荆继忠后悔得是不行不行的!但话已经说出去了,秃噜就秃噜吧!

荆志国和陈果去看望荆继兴那天,荆继兴还算清醒,平躺在病床上。因为怕传染,医院规定是不许探视的,但不许探视那哪儿行!好在那病房与外面走廊相隔的墙壁是有窗子的,荆家沟一帮子前来看望的人都站在那窗子前面看着病房里的荆继兴。那帮子人一看荆志国和陈果俩人来了,有的低声打了招呼就腾出窗前的地儿来,让他们俩人儿站过去。荆志国透过窗子玻璃望进去,就见平躺着的荆继兴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灰白,更瘦了,一双大眼空落落地望着白白的天花板。也不知为啥,荆志国有种感觉,觉得荆继兴好象还有啥事儿没有办完,还有啥话要说。但那天,前后有半个来钟头,荆继兴始终动也没动,就那样平躺着,也没见他想说话,可能是他已经动不了了,说不了话了。大约又过了半月,荆继兴就过世了。听当时荆继兴咽气时在场的人说,荆继兴咽气时,还是那么平躺着,眼睛还是那样睁着,还是那县医院的大夫帮着给合上眼的。

刚刚入冬,荆家沟就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没有风,大大的雪花就那样静静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软软地落到地上,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雪花先盖住了地面,漫漫地堆积起来,后来,整个大地都是白色的了。天空灰濛濛的,朝天空望上去,就见无数的暗灰色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有的会落在脸上,落在眼皮上,化成的雪水会渗进人的眼睛。只一会儿的功夫,荆家沟就被那大雪覆盖了,满眼的白色,就连树叶还没有完全掉净的大树,树干和枝丫也变成白色的了。荆家沟的景物层次只能依靠那竖立着的墙壁门窗以及所有物什朝向天空的一面和朝向大地的一面来区分了。

第七十七章 有惊无险

地里的活儿忙完了,荆家沟也就逐步进入了休眠期,在乡下叫做猫冬。千字文里说的秋收冬藏,不仅是说时令,也是说人。到了这时,人们忙活一年了,也该歇歇了。荆家沟有都是烧柴,把火炕烧得热热的,坐上去烫屁股。说是猫冬,其实并不就是干呆着,只是不再去大田里干活,而是猫在屋子里,手还是不闲着,还是要干活儿的。但也不算啥活儿了,轻松多了,修理修理农具,编编筐织织篓,推推碾子拉拉磨,接着就要准备过年的嚼货了!乡下人家,也没啥好嚼货儿,也就是蒸蒸年糕,做做豆腐之类。

荆继兴家本来就穷得没啥了,这回荆继兴一过世,剩下铁蛋妈和铁蛋,那日子过得能是个啥样儿,就可想而知了。铁蛋本就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原来父母双全,爹妈疼爱,铁蛋整天是乐乐和和儿的,爹一没了,难免就有些个思念,跟着妈去给爹上坟,看着妈在爹的坟头上哭得死去活来,也跟着哭得死去活来。有时在家憋闷,就自个儿偷偷地跑到爹的坟头上去,坐在爹的坟头边儿上一坐就是半天。

荆家沟原本就是荆氏一族一大家子,天长日久,原先选的坟场就有点儿小了。后来就分了支儿,每支儿另立祖坟。荆继兴家这一支儿,每一辈儿,人丁都不是很旺,但也还是另立了祖坟,离荆家沟也有五里来地,在东山的里边。铁蛋妈害怕就铁蛋一个小孩子到山里去出事儿,就看着他,但自个儿都有些个神情恍惚,哪还看得住一个半大小子。

这一天,天气晴好。荆继兴头七还没过,也就第四五天的样子,铁蛋又一个人偷偷地跑到荆继兴的坟头上去看他爹。到了荆继兴的坟头儿上,铁蛋也不哭,只是愣愣地靠着一棵松树坐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就迷迷乎乎地睡着了。等他醒来,已经快到晌午了,看看天时不早,就从松树下站起来想回家,可就在这时,听到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哇哩哇啦地说话。铁蛋听不懂说的是啥,有些个诧异,知道不是荆家沟这旮哒人,赶紧就猫在树后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不远处有几个人从坟场上方的一条小路往山里面走了过去。铁蛋曾听大人们说起过日本人的事儿,心想,这几个别就是日本人吧?日本人可都不是啥好人哪!远远地看上去,那几个人真就跟咱荆家沟人不一样儿!铁蛋看到这伙子人一共是四个,走在前面的是个高个子,除了他之外,走在他身后的三个人个子都不高,身上都背着包裹。铁蛋有些个好奇,猫着腰,悄悄地,远远地跟在了那四个人的后面,看看这几个家伙是去哪儿,是要干啥。过了一片树林,下了沟儿,就是荆志义家原先的打石场了,现在早已荒芜。这个地儿,铁蛋以前和荆家沟的孩子是来玩过的,在半山坡上有一个大石坑,尽管是在半山腰上,可却蓄满了水,清澈见底,一到夏天,总有一帮子小子在这矿坑的水里面洗澡儿,铁蛋没有下去过。铁蛋听那帮小子们说,这坑从上面看,能看到底儿,可你要是下到坑里,咋样朝坑底扎猛子也探不着底儿,深了去了!这石坑可有了年头了,荆家沟齐月姑奶的爹齐永库在这儿打石头那会儿,就是在对面山坡上炸石头时,把腿给炸瘸的。

他正这样想着,就见那几个人下到了沟底,前前后后地寻摸了一遍,就放下了背着的包裹,哧啦一声打开来,从里边儿拽出一样东西,一点一点儿把那个东西打开来,那个东西有三只腿儿,站在地上。上端有个物件儿,其中的一个家伙就把眼睛贴在那物件近前,朝里面看。看到这儿,铁蛋忽然觉得好象那四个人中少了一个,也不知是啥时少的,这时只剩下三个了。正在猜疑,忽然就听到从自个儿的右手一侧传来枯草被人走动带出的唰啦唰啦的响声,很近很轻!铁蛋扭头一看,这一看非同小可,可把铁蛋吓得够呛!就见一个人正悄悄地从右侧的山坡草丛中向自个儿这边儿摸过来!铁蛋掉头就跑,没命地朝荆家沟的方向跑过去!山里的孩子,从小就在山上长大,对山地熟悉。虽然铁蛋还是个孩子,可腿脚灵便,后面的那人要追上铁蛋也有些个吃力。奇怪的是,那后面追着的人并不叫喊,只是闷声地追赶,眼看着俩人儿的距离越来越近,也就能有个三四丈远的地儿了,铁蛋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嗵的一声,几乎就在同时,又传来了啊地一声大叫,铁蛋奔跑之中回头一看,刚才追他的那个人已经跌倒,顺着山坡骨碌下去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却朝他的方向蹿过来,那速度极快。铁蛋转过脸去再跑!可也就跑了两三步的样子,就觉得自个儿的衣裳领子被人给抓住了,紧接着,自个儿的腰就被人搂住,再接着,就被人给提搂了起来,嘴也被那人的另一只手捂住了。铁蛋觉得自个儿随着那人飞一样儿地朝北山的方向而去。铁蛋大概是由于受了惊吓,觉得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进了一座松树林子,在一处草木茂密的地儿停了下来。那人蹲下来,把他放下,示意他不要喊叫,看铁蛋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把他松开来。这时,铁蛋看清了,那人脸上被一块黑布缠得是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眼睛,那眼睛是铮明瓦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听周边并无啥动静,那人才慢慢地站起身,向四周近处远处看了看,整个山上,除了风吹着松林草木发出的呜呜声,再无其他。那人放下心来,悄声问铁蛋:

“你家是荆家沟的吗?”

铁蛋点了点头。

“你是荆家沟谁家的?”

“荆继兴家的。”

那人一听,就定定的瞅着铁蛋,也不言语。过了好一阵子,才接着问道:

“你叫个啥名字?”

“咱叫铁蛋。”

“噢!铁蛋,你家里除了你爹,还有啥人?”

“咱妈。”

“噢!”那人停了一下,还是盯盯儿地瞅着铁蛋,说,“铁蛋,你不要着急,外面那几个人可能还没走远。稍等一会儿,等那几个人走远了,咱再送你回家!”

到了这时,铁蛋虽小,但也是明白,刚才正是这个人救了自个儿。大约有一个来钟头的样子,俩人儿就这样默默地坐在草丛里,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那草木松林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的呜呜声。末了,那人站起身,又用他那铮明瓦亮的眼睛向四周寻摸了一圈,这才对铁蛋说道:

“铁蛋,现在没事儿了,咱送你回家。”

刚刚到了荆家沟的沟口,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

“铁蛋--,铁蛋--。”

铁蛋大半天没着家,早把铁蛋妈吓得是魂儿都没了!铁蛋爹刚走,扔下了铁蛋和铁蛋妈,这铁蛋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可让铁蛋妈咋活呀!到了这时,那蒙着脸的人才把自个儿蒙着脸的那块黑布扯下来,领着铁蛋的手走到了沟口,与荆志义和铁蛋妈那些个正在寻找铁蛋的荆家沟人相见。铁蛋妈一见铁蛋从山路上走下来,就抢上前去,到了铁蛋跟前,一下子就把铁蛋揽在了怀里,号啕大哭。众人这时都把眼光停在了送铁蛋下山的那人身上。大伙儿一看那人,一下子全都愣在了那儿!大伙儿都认得,正是那天在荆家沟街上飞起一脚踹倒惊马的那个人。大伙看着那人,有些个不解,这人咋跟铁蛋呆在了一起?一问方知,是那人在铁蛋危急时刻救了铁蛋。

救下铁蛋的那人把铁蛋交给了铁蛋妈,转身要走,那哪还走得了!人家救了咱的孩子,那得招待招待人家,总不能就这样让人家空着肚子走人吧!

荆志义把那人请到了自个儿的家里。

第七十八章 缓兵之计

听说铁蛋走丢了,荆继富就有些个着急起来,这时正站在自个儿家的大门口朝街上张望,看到荆志义一帮子人大的小的从东街慢慢腾腾地走过来,知道是铁蛋找着了,放了心,远远地看着,却发现走过来的一帮子人中,走在中间的那个人并不是荆家沟人。等到那帮子人走到了近前,看清了,走在中间的正是那天在荆家沟东街上飞起一脚踹倒惊马的那个姓白的茨沟人,立时就是一愣。

一应众人到了荆志义家大门前的街上,就停住了脚步,荆继富走上前去与众人相见,等听到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明白了是那人救了铁蛋,荆继忠心中的疑虑可就是到了顶儿了!这事真就这么巧?偏偏啥事都让他给碰上?想归想,这头儿还得热情地对待人家不是!

荆家沟一帮子人见事儿说清了,那人也有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接着了,就纷纷告辞。荆继富和荆志义也不挽留,铁蛋妈拽着铁蛋的手对那人自然是千恩万谢,还特意让铁蛋快谢谢叔叔!那人伸出手去在铁蛋的小脸儿上拍了拍。

把那人让到屋子里,再让座敬茶。荆继富说:

“这位老弟!咱记得你是姓白!”

“是,大叔真是好记性!”

“你看,你跟咱们荆家沟真就是个缘分!前一段儿,咱荆家沟的马惊了,正好让你给赶上,是你把那马给制服了。今儿个,铁蛋要不是遇到了你,那还不知得是咋个事儿了呢!谢谢啊!”

“大叔,您可别这么说!这些个都是凑巧,正好让咱赶上了。赶上了,咱要是不伸把手,那咱还是人嘛!”

“是是!要不咱咋说,这是个缘分哪!先喝点儿水,一会儿饭就好!”

“谢谢大叔!”

“不要客气!你救下的那个小孩儿的爹刚刚过世,多亏了你,要不然,他爹刚走,他再出点儿啥事儿,那他妈得咋活呀!”

“噢,有这事儿!他爹因啥走的呀?”

“唉!还不就是那天被你制服了的那匹惊马踩的嘛!”

“刚才那个小孩儿就是他的孩子啊!他爹都过世啦?”

“可不!这还没出头七哪!”

听到荆继富说出这个话,那人就不再言语,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个老弟,铁蛋没爹,你看这个事儿,得咋感谢你哪?”

“别别!大叔,刚才咱都说了,这只不过是碰巧而已,千万不要说谢的话儿,要不,您看您还要留咱吃饭,那这个饭咱可就没法儿吃了。”

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荆志义,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心里可就想了老鼻子事儿了!这时就插嘴说道:

“爹,你就别难为人家了!”说着,就又看着那人说,“看岁数,您比咱也大不了多少,咱就得管你叫白大哥得了!”

那人听了连忙点头。

“对对!刚才大叔管咱叫老弟,咱还觉得不得劲儿呢!这就是咱大叔,咱就管你叫老弟!”说着那人就高兴地笑了一下。

荆志义看了看荆继富,又看了看那个人,说:

“不知道白大哥愿意不愿意,如果白大哥家里要是能脱得开,能不能就到咱荆家沟来帮着咱荆家沟做点啥。爹,你看咱这个法子行不?”

荆继富听荆志义说出这个话,先是愣了一下子,接着就是摇头,有些个嗔怪地说:

“志义,你咋能这么说话呢!这才见面,你就要叨扰你白大哥!咱倒是乐不得的,但咱哪好意思接二连三地让你白大哥帮忙!”说到这,就转过头来对着那人说,“大侄儿家还有些个啥人?”

“啊!咱家就四口人,咱媳妇儿和咱老丈人老丈母娘。咱那老丈人岁数还不大,家里那点儿地他一个人就够了,再说这时地里也没啥活儿了,咱还真愿意出来找点事儿干呢!”顿了一下儿,那人接着说道,“那要是真能为大叔和老弟帮上点儿啥忙,那可真就是咱的福分了!”

荆继富父子俩儿一听,都高兴起来,就一齐瞅着那人。

“那可太好了!那咱可真就是一家人了!大侄儿,你要是愿意,你就回家说一声,明儿个就过来得了!过来之后,你愿意啥时回家看看就回家看看,那都没地说,咱们一准儿不会亏了你!”

荆继富和荆志义这俩人儿,那可真就是父子俩儿,俩人心里想着的事儿那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在这儿闲唠的这功夫,父子俩儿都在想,这个人先期飞起一脚制服了惊马,这回又在山上救了铁蛋,这事儿也太巧了!他在这东山上转悠个啥?荆志义和荆继富本就对那天他在荆家沟街上踹倒惊马一事心存疑虑,这时又他救了铁蛋,心中的疑虑更加浓重,但通过这两件事儿,在心里似乎对这人就有了些许好感,感觉这人不太象是坏人,你说,那要是坏人,他能尽干好事儿吗?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这人那天在荆家沟正街踹倒惊马的动作确实跟当年那胡子的动作是那么地相象,不容人不怀疑!到如今,这个事儿也就只好暂时先存在心里。眼下,他们父子俩心中有些个放心不下的倒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而是在山上转悠的另外那四个人。听这个人和铁蛋说的意思,那四个人应该是日本人,那日本人在这儿转悠啥?

按说,当年那胡子飞起一脚踹倒花轱辘车的驾辕马,荆志义是亲眼所见,接着荆志义和荆志国又被那些个胡子掠去,在胡子那儿呆了十天,再后来,是荆继富和荆继忠俩人儿去茨沟庙给那些个胡子送去的赎金,对这当事儿的胡子那应该是认得的,这咋到了这时,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咋还叫不准呢?其实,这也怪不了他们。那胡子做事是很缜密小心的。荆志义和荆志国在胡子那儿是呆了十天不假,但那些个胡子担心将来出啥纰漏,特意把这哥俩儿放在了一所空房子里,由两个平时不咋出头的胡子看着,河山东街客货栈的那些个人,没有一个真正露面的。至于其他那些个事儿又都是发生在夜间,那行事儿的胡子又都蒙着脸,且又过了二十来年,那还上哪儿认去!但人之所以为人,那处事儿的办法那可是有都是!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打的是如意算盘,先稳住姓白的这小子,他们是想让荆志国再回荆家沟一趟,让荆志国再见一见这小子。荆志国毕竟是省城的大特务,干这个事儿应该在行!这姓白的小子如果真就是当年那胡子,那可就怪不得咱了,可如果不是,这小子可是个有用的人,他那两下子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能耐!再说,那四个日本人到咱这荆家沟的东山来想干啥?这个事儿也得让国子知道,那些个日本人真要是想打咱荆家沟的主意,那咱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咱得咋个对付!

第七十九章 又回荆家沟

这回,电话是荆继富亲自打的。

荆继富在电话里没说太多,只是说,咱新用了一个人,想让荆志国回来帮着给瞅一瞅,有点儿轻描淡写地说。说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说,额外,还有点儿事儿要同荆志国商量。你还别说,这县上因为荆继富是保长,给他家装了电话,那方便可是多了去了!

荆志国一拿起电话听筒,听到里面传出荆继富的声音,就先是愣了一下子。以前是凡有事儿,都是荆志义给荆志国打电话,象这样由荆继富直接给他打电话,这还是头一磨儿!荆志国知道这回这事儿非同小可。放下电话,荆志国在心里就琢磨开了。大爷这是咋啦!这世道正是乱糟的时候,这个时候你还用啥人哪!再说都入冬了!家里还有啥活儿还得增加人手?着实让人不解!还说有啥事儿要商量!还有啥事儿?那胡子的事儿不是说了嘛,一时半会,他也不敢咋的,挺挺再说嘛!可又一琢磨,这回,荆继富亲自给他打电话,有些个异常。商量个啥事儿,荆继富在电话里没说,荆志国知道,自个儿的这大爷,那也不是寻常人物,他在电话里不说,肯定是电话里不能说。这样想来,自个儿还是得再回荆家沟一趟!可这不长的一段时间里就回了三趟荆家沟,接二连三地,这跟厅长张昊池也没法儿说呀!这可得咋弄?

晚上,荆志国同陈果说起了这档子事儿。陈果一听,也是大感意外。

“你大爷这是咋啦?这不才从荆家沟回来嘛!这咋又让回去?”

两个人都不再作声,都闷着头坐在那儿想事儿,那能想出个啥!

“啧!咱看,还是得再回去一趟!”

“回是肯定得回!既然你大爷亲自打的电话,他也知道咱这才从荆家沟回来,想必是有啥重要的事儿。可这才几天,荆家沟能有啥重要的事儿呀!”

“陈果,这回你就别再跟着跑了!咱自个儿回去!”

陈果有点儿不太情愿,瞅了瞅荆志国,勉强同意了。

“行,你把石垒带上!”

“好的!”荆志国嘴上答应着,心里话,带啥带!石垒也没在奉天哪!

第二天,荆志国还是晌午到的荆家沟。事儿也真就是个巧,正赶上那个姓白的茨沟人刚刚从茨沟来到了荆家沟,也是才进屋儿。

还是见到就吃晌午饭,照例还是把荆志国那几个把兄弟都找了过来。以前,荆志国每次回荆家沟,吃饭时都是这个格局,但那是因为他们是把兄弟,荆继富想趁着这个机会,让荆志国和荆志义他们这帮子把兄弟近乎近乎,要不平素也没功夫相聚。在荆继富的眼里,啥把兄弟!不就是乡里乡亲的处得比较近嘛!可这一次不同,荆继富是要借着吃饭这么个机会,让茨沟那姓白的小子知道知道,在咱这荆家沟,你还是稳当点儿,咱这可是人强马壮!开席时,人都齐了,唯独没见到荆志义的夫人华子。华子可是六侠之一哪!

“咱嫂子哪?”荆志国问荆志义。

“你嫂子她妈这两天儿有点儿不愉作,回家看她妈去了!”

愉作这个词儿是东北土话,就是舒服的意思。

这次晌午饭,那可是有了讲究了。别的人都没咋说话,基本就荆志义一个人在那叨叨叨地说。荆志义先是把那个姓白的茨沟人,也是铁蛋的救命恩人,介绍给大家,说,咱们这顿饭就是为了答谢白大哥才备下的,特意从奉天把整天忙得不能再忙的国子找了回来。接下来就是喝酒。荆志国因为当天还得回奉天,就只是表示了一下子,将小半盅酒喝了下去。其他的人,个个都表现得很热烈,但也没咋喝酒,这么个场合,还有谁能往死里喝酒!

众人散去后,荆志义把东厢房已经收拾好的靠南面的一间让那个姓白的茨沟人住进去,然后荆继富和荆志义同荆志国三个人说起了屋里话。

荆志国听了铁蛋被那个姓白的茨沟人救起的整个事儿的前前后后,心里有了谱儿了。荆志国说道:

“这个人到底是个啥人,从眼下的情况看,还说不准,但眼下还不能说就是啥歹人。这个人肯定是在打咱荆家沟的主意,但他到底要干啥,眼下还看不清楚。咱觉得,大爷和大哥做得对,人家是咱荆家沟的恩人,咱不能亏着人家,你要是给人家钱,人家还不一定收,大爷和大哥这么做,咱觉得是再好不过了!即便他真就是胡子,更严重点儿说,是那胡子到咱这儿来探风儿的,踩盘子的,那你不让人家探风,不让人家踩盘子,那人家就不来了吗?人家不照样还得来吗?咱这家里有啥?你愿意探风,愿意踩盘子,你就探!你就踩!”荆志国说到这儿时,他早就注意到,荆继富和荆志义的眼神儿有些个飘忽。荆志国接着说下去。“不是已经和人家说了,要人家帮忙做事儿,那有啥事儿就让他帮着干呗!但有一样儿,还是要心里有数,注意些个就是!”

荆志国接下来说出的话,有点儿让荆继富和荆志义这爷俩儿的心跳加速了许多。荆志国说:

“眼下,满洲国已经成立了,都已经立了法,但这些个都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说算的还是日本人。那几个日本人到咱这荆家沟来,想必是有所图,只是图个啥还不清楚。”荆志国瞅了荆继富一眼,接着说,“日本人到咱荆家沟这山里来,总让人觉得不是啥稳当事儿!你看那铁蛋,要不是姓白的那人出手,还不定是咋个事儿呢!这个事儿还真得注意些个!大爷,你是荆家沟的保长,这个事儿,你得有个保长的样儿,咱看,你能不能张罗几个人,一定要暗地里,不要在明面儿上,说呢,只说是为了荆家沟地面上的安全,实际上,既可保护荆家沟,任啥也防着点儿,既防胡子,也防贼盗,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儿嘛!但这样一来,大爷家可就要破费一些个了,得做些个准备。”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心里激凌了一下子,俩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吭声儿,还是坐在那儿听荆志国说下去。

“大爷,现如今,老百姓的日子整得挺难。这个事儿,既不要让老百姓知道,更不能让日本人知道,一定要在暗地里。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日本人恐怕就不会依了咱。他不依咱,他又不能保护咱荆家沟的平安,那不把咱糊弄了嘛!这个事儿,咱琢磨,也不是很难,就以大哥咱这几个把兄弟为主要的,再整上几个人,先整那么十个八个的,往后咋办,看看情况再说。”荆志国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大爷,你和咱大哥再琢磨琢磨。诶!咱看,倒是可以把那个姓白的茨沟人算一个!”

“算做一个倒不是不行,只怕万--”

“大爷,不怕!怕他个啥!一来,咱也没有啥,二来咱也不差他啥!他能咋!”

荆继富沉吟了半晌,瞅了瞅荆志义,一看荆志义也正瞅着自个儿!就又把眼光转过来,看荆志国,荆志国也正盯盯儿地瞅着自个儿。荆继富不再说话,心里却是苦不堪言!

“继兴叔家里咋样,咱婶还行吧?”荆志国问,调转了话题。

“唉!不行还能咋!就一个娘们领着个孩子,你说那日子得咋过?老天真是欺负人哪!”

“大爷,咱想过去看看继兴婶,让大哥跟咱一块儿去吧?”

“去吧去吧!”说着三个人就都站了起来。

第八十章 我行我素

陈果早早就回了家,帮着卢姐做好了饭菜,就一边儿看着报纸,一边等着荆志国。荆志国到家时,也有晚上七点来钟了。还没等吃上饭,陈果就开问了。

“咋回事儿呀?这急叨叨地让你回去!”

“唉呀!你等咱把衣服脱了再问不行吗?”

陈果被噎了一下子,嗔怪地剜了荆志国一眼,不吱声了。

吃上了饭,都半天了,荆志国还是不吱声,陈果等得有点儿着急起来,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不吃了。

“你倒是说呀!咋回事儿呀!”

“你看看你!等吃完了饭,消停停儿地,再说呗!”

“不行!咱让你现在就说!”

“好好!现在就说!”

荆志国一边吃着饭,一边一五一十地把回荆家沟这一天的经历说了一遍。陈果听了,却没了声,闷在了那里。过了好一阵子,陈果忽然问道:

“那晌午饭还是你们几个把兄弟一起吃的呗?”

“啊!是!”荆志国觉得陈果在这个时候叉开话题是故意的。

“荆志国,你那几个把兄弟咋还把志义嫂子拉进来了?是不是因为他是志义大哥的媳妇儿啊?”

“有点儿那方面的意思!咱们几个结为把兄弟的时候,大哥和华子还没有结婚呢!”

“那俩人是咋处到一起去的?”

“唉!你问这些个干啥!大哥和华子能归到一家儿,那可真是不容易!他俩儿最后能成,还得感谢咱妈呢!是咱妈给他们当的媒人!”

“有这事儿?咋从来没听你叨咕过?”

“你要愿意听,咱就跟你说说,你是咱老荆家的媳妇儿,这些个事儿也都是老荆家的事儿,你也应该知道知道,只是你可别嫌咱磨叽!”

“行行!快说吧!”

荆志国接下来讲出来的多年前的事儿,在陈果听起来,真真就是蛮有意思的。

“这还得从咱们几个结为把兄弟的时候说起。”

荆志国放下了碗筷,开讲了。

荆志国他们几个人结成把兄弟以后,那几个人之间的热乎劲儿就明显升温不说,还有些个变得深沉起来了。要是有谁一天没露脸儿,互相之间就象缺了点儿啥似的。可是有那么几天,把兄弟中的老大荆志义却一直没有上山来疯,荆志国想,可能又是让大爷拽去跑啥生意上的事儿去了。荆志义要是到山上来疯,一般都是在头晌的九十点钟,就自个儿一个人儿,晃晃当当地从山下上来。有时,荆继富可能有些个生意上的事儿,或者是长工短工的啥事儿需要他帮着弄弄,国为这,荆志义并不是天天都能到山上来。荆志国住在荆志义家里,本就是跟荆志义一铺炕,但这天早上,荆志国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荆志义还睡着。半晌都要过去了,也不见荆志义上山来。还不仅是这样,这几天,荆志国也没看见华子。荆志国问齐家二小子。齐家二小子正坐在草地上接断了的鞭头儿,回答说,怄气呢!怄气?谁跟谁怄气?志义跟华子爹妈!为啥?齐家二小子是知道为啥的,他是华子的叔伯哥哥,他家和华子家就隔一道墙。齐家二小子象多大的人儿一样叹了口气,瞅了瞅荆志国说,咱告诉你,你可不能去问志义啊!那咋会!华子让她爹打了!为啥?还为啥?你还没看出来吗?还不是和志义的事儿。齐家二小子一说出这话,荆志国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他和妈回荆家沟那天在柳条沟看到的情景。噢--打得重吗?还重吗?齐家二小子学着荆志国的口气重复了一句,嗔怪地瞅了荆志国一眼,她爹把她打得是满地打滚儿,就差没把她打死!咋能?这倒是荆志国没有想到的。她不是他爹妈亲生的吗?咋还--?你说得倒轻快!你不知道,华子今年才十五,真要整出--齐家二小子想说整出个孩子来,可能觉得跟荆志国这么个已经是城里人的人这么说有点儿不太---就是有点儿粗的意思,就打住了。荆志国这个年龄,正处在对人事儿似懂非懂的时间段儿,但也是大致明白,一时也顿在了那儿。咱差辈儿的事儿先不说,你就说志义家,那多有钱!可华子家有啥?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真要整--说到这,这二小子又把话顿住了。志义是个小子,那倒没啥,可华子是个丫头,那将来咋整?齐家二小子说出了一大套担忧。齐家二小子说出的这一大套,把荆志国给说糊涂了。俩人儿既然好,那将来结婚不就结了!那得咋办?荆志国没有把自个儿的想法说出来。咋办?没法儿办!荆志国想,可也是,你说一个小丫头片子天天跟一帮小子疯在一处,也确实有点儿不象话。这个事儿是不是跟天性有关,荆志国有点儿说不清。荆志国想,这事儿说到根儿上还是荆志义的事儿,这事儿要是搁在咱身上,是绝无可能!荆志国天生话少,到如今,他小学读了四年,前三年都是在玉庄屯小学读的,跟同桌的那个女生说过的话统共也不会超过五句。小学的学生都是屁大点儿的孩子,别的事儿不懂,但这事儿懂!当然,懂也是懵懵懂懂。但荆志国天生是大大咧咧的孩子,看到荆志义和华子天天腻在一处,倒也不觉得咋的,只是觉得不太好。但人世上有些个事儿,谁能说得清!就是这样,荆志国的内心有时还会出现一点儿羡慕,羡慕那荆志义。总之,这事儿有点复杂。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那真叫一个勇敢!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咋的,才不管你旁人咋看咋说!真正是荆志国后来才知道的一句成语所说的那样,我行我素!

暑假过了约有一多半的时候,荆志义的妈不放心荆志义,就又回了趟荆家沟。晌午和荆志国正同荆继富两口子在院子里放着的桌子旁吃饭,荆志义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看到荆志国的妈,眼睛就是一亮!婶!回来啦!可着嗓门喊了一下子!志义,快过来吃饭!荆志国妈说。荆志义走到了桌边,却并不吃饭,而是拽起了荆志国的妈的胳膊。婶!咱有点儿事儿,你得帮帮咱!荆志国妈看了一眼荆志义,顿了一下,就放下碗筷,瞅了瞅荆志义的爹妈,说,这孩子,有啥事儿还背着你爹妈!说着就站起身,走到一边儿,两个人就站在那房门前叽哩咕噜地说了半天。说完,荆志义又跟杵在桌子旁边儿的自个儿的爹妈说了一声,咱还有事儿!就又走出了大门。

吃过了晌午饭,荆志国妈说,大哥,嫂子,咱就不帮你们收拾了,咱得上华子家去一趟!嘴上说着,已经到了大门口。

荆志国妈是荆家沟有名的道道去。这道道去也是东北这旮旯的土话,意思就是,任啥事儿都有你,任啥事儿都落不下你,任啥事儿你都跟着参和,跟那个属穆桂英的--阵阵落不下的歇后语意思相近。回过头来看,荆志国妈跟陈果的脾气秉性倒是十分相近,真的就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出了荆志义家的大门口,荆志国听到妈嘴里咕哝了一句,这个崽子弄得个是乱七八糟!国子,你跟志义他们在一块儿疯,可别跟着说啥呀!荆志国答应了一声,啊!

华子家的房子也是面朝正南,只有三间草房,院儿不大,有点儿地都在村南河套上,也算是好地。华子爹妈只有华子一个姑娘,公母二人岁数也不算大,日子还过得去。华子是个好孩子,手脚勤快,长得又好,华子爹妈想,咱日子过得不宽裕,华子还是个女孩子,还念啥书!也不图有啥大出息,只求将来能找个好人家儿,这一辈子也就算行了。家里外头的活儿,华子能帮上手的又不多,华子基本就是一闲人。这华子天生就是一个小子的命,不愿和那些个丫头们在一块儿玩儿,就是乐意跟那些个小子们在一块儿,天天随着那些个半大的小子村前村后,山上山下地疯。疯就疯吧,这半年来,华子爹妈就觉得这孩子啥地儿有点儿不对劲儿,开始还没敢向那男女的事儿上想,毕竟这华子满打满算才十五呀!可是,有些个事儿,你不想是不行的。终于有一天,华子妈亲眼看见自个儿的闺女和那个荆志义抱在一起。这可咋办?这要是换作别人,华子的爹妈也就认了,只要那小子不是胡来,害咱闺女,再过个两年三年,等华子成了人,俩人就归到一处,那也不是不行,可偏偏这人是荆志义!

第八十一章 并没下 死手

荆志义的爹荆继富是财主,荆志义是财主的儿子。

财主那可是有钱人!嫁到一个有钱人家儿,不是挺好的吗?可华子爹妈不这么想。华子爹妈认为这是一门不可能的婚姻,咱人穷志不短!荆志义这个犊子就是拿咱的闺女玩儿!华子的爹妈这个恨哪!恨华子不争气,更恨那荆志义不是个东西,坑咱家华子。华子妈先得问明白,你和那荆志义到底干没干那事儿?那华子只是低着头,死不开口,把个华子妈气得恨不能扇她俩嘴巴。实在没招儿,两口子那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个要害机关都跟华子说到不能再说的份儿上,要华子千千万万要听爹妈的话,不要再同那荆志义来往了,就是这人的唾沫星子也会要了咱一家人的命的!这回,华子开口了,就一个字,嗯!答应归答应,头天答应得挺痛快,第二天还是老样子,爹妈苦口婆心同她说的那些个话一概忘在了脑后。前前后后有了那么几回,华子爹妈一看不行了,得想辙了,要不,再这样下去,真要鼓捣出--想到这儿,公母俩儿那是吓得魂飞魄散!在乡下,要是出了这等事儿,那可真就跟要了人命差不了多少了。砢碜哪!你让你爹妈的老脸往哪儿搁呀!华子爹狠狠心,终于下手了!一天傍晚,华子爹怕华子妈看着不忍心,想法子支走了华子妈,把门拴好。华子一看不好,就想跑。哪还跑得了!华子爹用绳子把华子五花大绑捆起来,用一块毛巾塞住华子的嘴,怕她喊出声来惊动四邻,用捆到一起的荆条把个华子抽得是满地打滚儿。抽了一会儿,拽下那毛巾,要华子答应不再和那荆志义来往。那华子可也真是,原先她爹妈跟她说这事儿时,她是满口答应,可到这时,她却打死也不吐口儿。华子爹气不过,再用毛巾把华子嘴塞上,接着抽!就这样反复者三。那华子被抽得是只能呜呜叫着撞墙,汗水夹杂着被抽伤的地儿渗出的血水湿透了衣裳!华子爹那天还算没有完全丧失心智,一看不行了,再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了,也是打累了,就扔下了荆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不能动弹。这当中,齐家二小子出来上茅房,听到华子家里的动静有些个不同往常,侧耳听了听,就赶紧回家告诉他妈和齐永库,仨人到了两家的墙头,听了听,没啥动静儿,也就放心地回去了。其时,那华子爹正坐在地上喘气。等到华子妈回到家时,就见前来开门的华子爹满脸灰暗,鬼一样地瞪着两只大眼,呼呼地喘着粗气,两手在不停地发抖,知道不好,喊了一句,这是咋啦?就一步抢到里屋,只见华子五花大绑扭歪着躺在地上,嘴里还塞着那块毛巾。华子妈见到这般情景,抢上前去,抱住华子是一顿大哭。

还算不错,华子爹就是那样暴打华子,却始终没有抽打华子的脸。荆家沟人议论起这事儿,先期都说华子爹真是心狠,把自个儿的亲闺女打成那样!末了又说,华子爹还是心疼华子的,你看他就是那样打华子也没打华子的脸,毕竟是自个儿的闺女!荆志国长大后回想起这段往事,感慨颇多。一个极普通的农民,为了自个儿所憎恨所惊惧之事,或者说为了自个儿由于惊惧所引起的憎恨之事,就能对自个儿的亲生骨肉下此狠手,这种残忍是人性中所固有的吗?至于华子爹打华子没打脸这事儿,荆志国认为,这并不能就说华子爹还是心疼华子的,华子爹最终考虑的还是自个儿,那华子真要是伤了脸,坐下了疤,嫁人受到了影响,他们两口子不还是得养着!

华子爹打华子的事儿传到荆志义耳朵里是在第二天的下半晌儿。荆志义那天家里有事儿,没到山上去疯,后来到位于荆家沟下沟的小卖店去看看有没有线手套。乡下人干活,还戴啥线手套!这也是荆家沟人看不上荆志义的一个方面,臭讲究!那小卖店就是一户农家把自个儿家一间房子的土炕扒了,在屋里地当间儿横了一个长条桌,就是柜台了,柜台挨着山墙的一头儿上放着两个贴了大红字的酒罐子,靠着房门的一头儿摆着个大酱油缸,周边散放着烟果糖茶之类物品,总之都是一些农家过日子常用的东西。靠着北山墙的地儿就是小卖店的库房了,小卖店的一应物品大部分就堆放在那儿,中间有一条勉强能走一个人那么宽的过道,供售货员卖货上货之用。屋子的外间也都堆得满满的,都是一些个不能和屋里那些个物品堆放在一起的东西,象农具农药之类。荆志义进门时,小卖店那售货员,也就是那农户的户主正和两个荆家沟人在抽烟唠嗑儿,见荆志义走进门来,就不唠了,瞅着荆志义。荆志义在齐家二小子那几个小子们当中如鱼得水,可在荆家沟却没有啥人愿意跟他近乎,原因很多,主要还是因为他爹是财主,再有就是村里的人大多有点儿看不惯他。你听村里人是咋议论荆志义的!那小子隔路,任啥事儿跟别人儿不一样儿,你看他那长样儿,酱块子脸,地缸子一样,整天搁那儿装!就是华子那傻玩艺儿,那么点儿,就跟这么个玩艺儿扯上了!--志义,想整点啥?进线手套没?没有!那售货员这边回答,那边却有意无意地说,咝!真想不到,这华子爹平素老实巴交的,也真是心狠,能把自个儿的闺女打成那样儿!荆志义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抖。那售货员又接着说道,能打得个皮开肉绽!荆志义听得真真儿的,也不说话,扭头就走。进了家门,从灶间旮旯找出一把镐头,倒过来把镐头儿从镐把上镦下来,拎着镐把就去找华子爹拼命。正碰上齐永库晌午回家吃完了饭往回走。齐永库一看荆志义满脸杀气,手里拎着个镐把,急匆匆地谁也看不见,就知道是咋回事儿了。他一下子抱住荆志义,说,志义,你这是干啥去?老王八犊子!咱他妈砸死他!唉呀!你这是跟谁呀?你少管闲事儿!荆志义是个重义气的人,这抱住他的可是把兄弟中的老二,那要是按辈分,他还得管齐永库叫爷哪!这要是换作别人,荆志义可就不一定这么客气了。他想使劲从齐永库搂着他的胳膊中挣脱出去,也不知是咋的,就是挣脱不出去!松手!关你屁事儿!

第八十二章 说媒

荆志义正从齐永库搂着他的胳膊往外挣的功夫,就听齐永库附在他耳边说,志义!你还想不想跟华子好?荆志义正在使劲往外挣的身子就不挣了,咋的?咋的?走!别在这街上,到你家咱告诉你咋的!荆志义犹犹疑疑地盯着齐永库黑黢黢的脸看了半天,看不出啥。于是,齐永库就放开了荆志义,抬腿就走,荆志义跟在了后头,再于是,就有了荆志义找荆志国妈帮忙的事儿了。

找荆志国妈帮忙,这可不是馊主意,这个主意巧妙地利用了多方面的相互关系。齐永库知道,在荆家沟,荆志国家的情况最为特殊。荆志国的爹荆继忠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不单在荆家沟有号,就是在这三里五屯的,那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能当玉庄屯小学的校长,还当过覃城县的参议,那得是啥人!现在虽然全家搬到了柳城,但荆志国家同荆家沟千丝万缕的瓜葛那是不可能断了的!

进了荆志义的家门,齐永库当地又问了一句,志义,你还想跟华子好吗?这不是废话嘛!齐永库告诉荆志义,这事儿这么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你用镐把砸了华子的爹,就是将来华子真就跟了你,那荆家沟人得咋看你?不得说你是仗着你家有钱欺负人吗?不得说你是明抢吗?你俩儿就是到了一起,那又有啥意思?荆志义进家门时,脖子还梗梗着,听到齐永库说的这些个话,那脖子就有些个见软,可眼睛还是红的。谁欺负人?谁明抢?嘴上还想拉硬儿,心里却在琢磨,齐永库说的也在理儿!缓了缓,便说,那,那咱也不能让他们这么打华子!荆志义跟华子好,就是觉得华子好,别的啥也没想。华子呢?华子也是真心对他好,这一点那是绝对的,俩人在一起时的那股子欢畅劲儿,那实在是太好了!齐永库一说,荆志义真就一想,华子爹把华子打了个半死,咱再把华子爹打个半死,到那时,咱就是和华子腻到了一起块儿,那也真就不一定有啥意思了。那!那咋办?依咱看,就你们两下儿在这儿磨叽,不好办,你得找个人给说合说合。找谁?

齐永库在荆志义家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了半天也没言语。齐永库想,是呀,找谁呢?谁能担此重任呢?要是别的啥人家儿,这事儿好办,可这荆志义家不比别的人家儿,荆志义家腰太粗了!齐永库觉得,荆志义和华子的事儿,差辈儿的事儿根本不算事儿,根儿在门不当户不对!华子家之所以对华子下此狠手,肯定是担心荆志义没有长性,过不了两天就甩了华子,就是将来华子真就嫁到了荆志义家,那在荆家也得受气!这个事儿,要是真想成,那就得荆志义家这面儿放下架子,正经八百地上门说亲,表达表达诚意,这事儿才有成的可能!那说亲得找谁去说呢?让荆志义自个儿去说,不是那个事儿,让荆志义的爹妈去说,那荆继富和他屋里的放不下那个架子。这屋里的指的就是荆志义的妈了,也是东北人对谁谁的媳妇儿,谁谁的夫人的称呼,也是东北土话。齐永库想到了荆志国的爹荆继忠。荆志国的爹和荆志义的爹是亲哥们,人虽然不在荆家沟,但时常回来,并没有断了同荆家沟的联系,最重要的是,他可是当过小学校长和县参议的人哪!他要是能出面,恐怕比谁出面都借力!只是这个荆继忠有点儿不太好说话,有点儿装!齐永库想,荆继忠真要是不同意给从中说和,这事儿可就夹生了,再找谁也不好出面了!琢磨再三,齐永库忽地想到了荆志国妈。荆志国妈那是个爱张罗事儿的人,人爽快不说,说话能拿住理儿,最重要的是,人们见到了荆志国妈自然就会想到荆志国爹,那跟见到荆志国爹就是有点儿区别,也区别不大。

荆志义一听齐永库让他找荆志国的妈,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身板也直了!

解决了找谁的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人去了得咋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当然那得往成了说,不能给说散了。齐永库想来想去,那说亲的人,也就是荆志国的妈,见到了华子爹妈,也只好说,事已至此,两个孩子心意已决,就是拆散了他俩,两个孩子心有不甘不说,那华子是个女孩子,将来可咋整啊!这么说其实是利用了乡下人对贞节观念的看重,也别说是乡下人,那时咱这个国家的人好象都特别看重人的贞节这个事儿,这个事儿说来话长,要想把这个事儿说透,那得有足够的时间回顾咱这个国家的历史或者思想史文化史。别看齐永库没念过书,却能看准华子爹妈心理上的软肋。

那天晌午,荆志义请荆志国妈帮忙,荆志国妈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但去了咋说呀?荆志义说的那套话,荆志国妈觉得说得在理儿。说实在话,荆志国妈觉得华子是个好孩子,家虽说穷点儿,但那要真是能嫁到荆家来,那可真是荆志义的福分!华子这孩子,你就是花多少钱也买不着啊!荆志国妈考虑啥事儿也是有讲究的,她先是想到了荆志义的爹妈,这俩人到底愿意不愿意呀?荆志国妈觉得,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的事儿闹得是满荆家沟风雨,荆志义的爹妈不会不知道,可他俩却象没事儿似的,是惯着孩子?肯定不是。按说,就他家的腰那么粗,那要是找啥样儿的媳妇儿找不着啊!咱这大哥和嫂子也真是!就那么在那挺着!不闻不问!想明白了荆志义的爹妈是咋个心思,荆志国妈那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干脆,也不用跟你们两口子再说这个事儿了,就直接找华子爹妈吧!

华子爹妈没在家,只有华子一人满脸惆怅地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杌子上,正在扒刚掰下来的青苞米叶子。见到荆志国妈走进来,赶紧站起来打招呼,瑞芬回来啦!荆志国妈姓覃,名瑞芬。按辈分,荆志国妈得管华子叫姑,华子也就只能管荆志国妈叫名字了。小姑,扒苞米哪!啊!荆志国妈走到华子跟前,拉着华子的胳膊,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华子,小姑长得真是好看!真象那美人图上的人儿似的!听到荆志国妈这样说,华子忸怩了一下儿,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小姑,姑爷和姑奶呢?到咱家园子里去了。咱找姑爷姑奶有点儿事儿,你跟咱一块去?荆志国妈瞅着华子问。嗯!华子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就随荆志国妈一块儿走出了院门。志义那小子没欺负你吧!路上,荆志国妈有意无意地问华子。华子一听这话,眼泪又涌上来,拽着荆志国妈的手低着头不说话。荆志国妈疼爱地看了看华子,这小子,看咱咋收拾他!华子忸怩地笑了一下儿,一边走着一边紧紧地攥着荆志国妈的一只手揉来揉去。

在河套自家地里干活的华子爹妈远远地就看到了荆志国妈来了,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等到荆志国妈和华子走近了,就迎上前去。荆志国家搬到柳城这一年多,荆志国爹妈回了几趟荆家沟,但毕竟不是长住,就是回来了,忙三忙四的,也不一定能见上面,所以他们对这侄孙媳妇有些个客气。他们猜到荆志国妈是为了华子的事儿来的。

荆志国妈看了看华子家的这块儿地,种了些个苞米,还有些个大豆,长势都不错,绿油油的。华子爹妈都是本分的庄稼人,过日子那是没的说。荆志国的妈瞅了瞅华子,说,小姑,咱跟姑爷姑奶说句话,你就先回去吧!啊!华子答应了一声。看着华子走远了,荆志国妈就直截了当的开始说起来。姑爷姑奶,咱家志义和你家小姑的事儿,咱都听说了,这沟里人恐怕也都知道了,也用不着掖着藏着了。姑爷姑奶,咱都是实在亲戚,也用不着转弯抹角儿,咱就问姑爷姑奶一句话,你们觉得志义那小子咋样?华子爹妈知道荆志国妈是为华子的事儿来的,但没想到她问的这样直接,觉得有点儿愣,有些个突兀,但他们知道,荆志国妈就是那么个人,有时候性子有点儿急,急归急,她绝不会是来责问他们的,即便是他们该受责问,那也轮不到她一个做婶子的来责问。细想,荆志义这小子,要不是他家门头儿太大,腰太粗,那真就是个不错的小子,华子要是真能找上荆志义这样的小子,那可真就是烧高香了。荆志义体格壮实,有都是力气,别看家有钱,那干起活来真还就是把好手儿,庄户人家儿,你还求个啥!可?万万不行!荆志国妈一看华子爹妈俩人都没说话,知道他们还是很得意荆志义的,也知道这事儿差在哪。就说,姑爷姑奶,要咱说,志义和小姑都是好孩子,何必呢?要说不成,也没啥,俩孩子毕竟也没做啥对不住姑爷姑奶的事儿,这事儿也不能听旁人瞎吵吵!只是,现在这样子,你要是不让他俩成,那还能行不能行!荆志国妈说到这儿就打住不说了,只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地瞅着华子爹妈。华子爹妈也不说话,只是紧锁眉头。荆志国妈一看,又说,咱知道姑爷姑奶担心啥!那哪能,咱们老荆家的人性,不用咱说,你们也是知道的!华子爹妈听到这儿,就一齐瞅了瞅荆志国妈,半天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华子爹抬头看了看荆志国妈,说,瑞芬,你说的这些个,咱都知道,继富家的人性那没的说,可--那你说,得咋办哪?还能咋办?事儿也就是这么个事儿了,依咱看,咱小姑岁数还小,结婚是有点儿早,但就这么恋恋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先给他们订了婚,等再过个三年两年的,就把事儿办了不就结了!听到荆志国妈一说,华子爹妈脑袋里面嗵地一声,开窍了,荆志国妈这样儿一说,就等于打了包票了!两个人四只眼睛象灯一样亮起来,一股畅快立马涌上了心头,那才叫一个愉作!是呀!两下订了婚,你啥人再说啥那也是瞎说!小心咱撕了你的嘴!那,继富能同意吗?能同意!他不同意他还想咋的?弄得人家孩子不清不白的!荆志国妈说,啥事儿没有!姑爷姑奶就放心吧!听荆志国妈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华子爹妈原本心里的那诸多担心窝囊惊心恐惧怨忧等等不说一扫而空也差不多,原本那种好象自家的啥好东西平白无故地让人给祸祸了的感觉也没了。两下说好,就在秋后,地里的活儿都利索了,就找个好日子给两个孩子定亲。瑞芬,你一手托两家,到时,还得你给张罗啊!华子妈说。嗳嗳!荆志国妈答应。事儿妥了,荆志国妈回头还得到荆志义家去说一声,还得叮嘱一下荆志义,不管是定没定亲,要讲究规矩,人家华子才十五岁,可别整出啥事儿来!

荆志国妈就这样给人家做了主了。

第八十三章 失策

荆志国讲到这里,停了下来,这段往事也算讲完了。这时的陈果,拄着胳膊,支着下巴,意犹未尽。

“咱妈可真是个能人哪!”陈果说。“诶,荆志国,那大爷和大娘真就是同意咱大哥和大嫂的这段婚姻吗?“

荆志国点头。

“同意!大爷和大娘知道了大哥和华子俩儿好,早就悄悄地在一块儿议论过。但一是华子那时还小,二是两下家境差距确实太大,他们就没有出声。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子要娶一个穷人家的丫头,那大户人家还得上门去求亲,咱那大爷觉得脸上不光彩。但这类事儿都是男的上门去求女的,你让人家女的上门去求那男的,一般人家儿是做不来的,更何况两下家境差别又那么大!那不是自个儿埋汰自个儿嘛!大爷和大娘相信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往前走着看吧。从这点上看,咱那大爷大娘还真就是挺讲究,咱不嫌你华子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但咱自个儿脸上也得过得去。从华子和大哥结婚这么多年来看,虽然俩人儿还没有孩子,但从未听说俩人儿在谁家有钱谁家没钱这上面犯过计硌。华子是个懂礼数的人,咱大娘在世的那些个年,同大娘处得那才好哪!俩人就象母女俩儿似的!”

陈果听了,赞同地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啥。

“诶,荆志国,你讲得不太对吧!咱跟你回了几回荆有沟了,华子是读过书的,你咋说她没念过书?”

“啊,华子念书那是后来的事儿了。华子家里穷了一些个,打小没念过书。同咱大哥订婚时,华子岁数还小,乡下孩子上学念书本就上得晚,华子就念了几年书。这个事儿,要说起来,还得感谢咱大爷。”

“咋回事儿?”

“你还有完没完!”

“你就快点儿吧!接着说!”

“嗐!你这人,还没头儿了!”

华子念书是在同荆志义订婚之后。是荆继富给张罗的。

荆继富经商管理田产都大半辈子了。他觉得自个儿这一辈子,最大的缺憾就是书念得少。自个儿在经商和管理田产这些个事儿上就是不打算再有啥长进,自个儿念的书也是少,耽误老鼻子事儿了!当然,自个儿念书少怪不得别人,是自个儿的学习成绩不行,他对念书没兴趣!可荆志义念书少,责任可全在他!荆继富认为,一个做买卖的,是得念点儿书,但也不用念太多,能看明白帐本就行!有念书那功夫,不如琢磨琢磨咋做买卖,把生意做好了,不比啥都强!他让荆志义念了五年书,就辍学跟着他跑买卖做生意。但在长时间的经商过程中,随着年岁的增长,荆继富却对念书这个事儿有了新的看法。他觉得,多念书还是有好处的,有好些个事儿,你不念书,就整不明白,看不透。华子是个好孩子,荆继富和荆志义的妈那是看好了的,但就是觉得,华子大字儿不识,虽说是个女孩子,将来嫁到家里来,也用不着她管事儿,但还是应该认得几个字儿的,那做媳妇儿的,也得帮着点儿当家的。华子同荆志义订了婚,就由荆志义家出钱供华子到玉庄屯小学去念书。说起来也是怪事,华子十五岁才开始念书,跟着一帮子七八岁的孩子在一块儿,那书念得才叫一个好呢!那要是放开了让她念下去,恐怕会念个没完的!一气儿念了五年书,华子二十都过了!可这念书和不念书真就是不一样儿,念了这五年的书,把个华子出落得够呛!本来模样儿就好,这下子可就更有样了,再加上正值青春年少,就更水凌了!在这个事儿上,荆志义特感谢他爹。原先,荆志义对他爹妈说的话,那是不咋当回事儿的,可自打跟华子订了婚,华子又念了书,荆志义对他爹妈不说是言听计从也差不多。在外人看来,荆志义这么些个年真是懂事儿多了,好象念书的不是华子,而且他荆志义!

“得了!不讲了,都要半夜了!这桌子还没收拾哪!”

他们俩儿占着桌子,唠个没完,卢姐也不好过来收拾。

这回,陈果同意了,满意地笑了。

荆志国回到自个儿屋子里,坐到了自个儿的写字台前。多年来,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总是要将一段日子里发生的事儿从头儿捋一捋。

眼下,汪春案子的事儿还没有着落,日本人对这个案子就象没这回事儿似的,这让荆志国非常奇怪,不知道这日本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汪春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既没喝酒也没服毒,身上更没有刀伤之类。在荆志国的心目中,汪春是他杀死亡已成定局。现在,最让荆志国头疼的是汪春的秘书钱忠,这小子到现在也还没有个着落。钱忠的姑姑还关在河山县城的迎宾楼,石垒那边到今儿个也没有个说法儿,一切都在沉默。这五六天以来,太静了。荆志国知道,不会就这么静下去的。他琢磨是不是应该亲自到河山县去一趟,可又一想,不妥,这个时候,他是不能离开奉天的。石垒那边儿连个动静儿都没有,真是怪了事儿了!

这时的河山县城已经成了各方力量搏杀的战场。

田胜左的策略从总体上看,应该是设计得有些个道眼的,外松内紧。他的本意是想让钱忠姑姑做诱饵,从而逮着钱忠,也是为了防备钱忠姑姑被日本人逮去做了人质,从而要挟钱忠。但不知道,他为啥让那迎宾楼的院门前站着两个警察。这样做,那不分明就是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这迎宾楼住进了重要人物吗?钱忠姑姑住进迎宾楼的当天,日本人就知道出了情况了,但还不知道是咋个情况。

满洲国建立后,王娟秀的哥哥王儒从关东洲特务机构负责人任上调任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总揽奉天省内特务。王儒在河山县城设立了一个秘密特务机构,在河山县西城的一所民居里,为首的是个少佐,叫做西田。西田早年到的关东洲,是王儒那个株式会社的雇员。因为在中国多年,西田对中国话,对中国事儿那是相当精通。西田早就让他的手下盯着迎宾楼了。迎宾楼在河山县是最好的宾馆旅店,出入的人可都是河山县本地有头有脸儿的,到河山县差旅办事儿的,再就是本地或外地有俩钱儿的,都不是一般人物。

西田的手下发现迎宾楼以往是没有警察局的人站岗的,这回门前多了两个站岗的警察,知道是有了情况了,但并不知道是咋个情况。报告给西田,西田就安排两个人悄悄地在门前盯着。

钱忠姑姑住进迎宾楼也就那么三两天的时间,迎宾楼的一左一右已经有好几伙子人在那儿候着了!

实际上,在迎宾楼大门前放两个警察站岗,也不能算是田胜左失策。因为县上时常要有一些个公务人员,有一些个重要人物到迎宾楼吃饭哪,办事啊,洽谈呀,时不时地也是需要有警察站岗的。但那每次站岗都是一时半会儿的,不象这回这么一站起来就没个完,一站站了这么多天。这事儿由西田报告到王儒那儿,王儒指示,接着监视,有啥情况立即报告!三天之内,整明白里面住进了啥人!没用三天,整明白了,住进去的是河山县原任县长汪春的秘书钱忠的姑姑。王儒听到这个消息,站在自个儿在奉天的办公室的窗前,抿着嘴偷偷地笑了。

第八十四章 调包计

王儒的这一笑正所谓鬼笑。王儒知道,河山县警察局整这鬼画符的事儿,以为能瞒得住人,这不是自欺欺人吗?钱忠的姑姑早已经不在这河山县迎宾楼了。这王儒不愧是关东军的精英,他早把田胜左的这套把戏看得是透透儿的。

田胜左让人把钱忠姑姑从家里接出来的当天下半晌儿,就安排人把钱忠姑姑送到了自个儿位于德口县的乡下老家,对同乡的人说,这是俺的一个远房姑姑,身边已经没有了亲人,就得由俺这个远房的侄儿来养活了。田胜左是咋样让外面的人,包括迎宾楼的人都以为钱忠的姑姑真就被关在迎宾楼的三楼的呢?田胜左事先就让县警察局的一个女警察化了化妆,打扮成老太太的模样,坐着另一辆车等在路上。等到钱忠姑姑在警察局同田胜左见了面,从警察局出来,两辆车在路上相遇,那个女警察同钱忠姑姑不但换坐了车,俩人儿还换了衣裳。钱忠姑姑坐着那辆本由那个女警察坐着的车,直接就去了火车站上了火车,那女警察坐着原来是由钱忠姑姑坐着的车到了迎宾楼。就是站在迎宾楼大门口的那两个警察,隔着车窗的窗纱,也只是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车里。警察局有公务,早把迎宾楼的楼内过道儿清理干净了,那还能碰到啥人!这时住在为钱忠姑姑准备的房间里的正是那女警察。

田胜左心里是清楚楚儿的。汪春死了,汪春的秘书却没死,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生出许多遐想。县长掉到山沟里摔死了,县长的秘书却还活着,这里面应该是有故事的!田胜左下手快,把钱忠的姑姑弄到了手上。田胜左心里想,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象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寻摸钱忠,寻摸不着钱忠,就得寻摸钱忠的姑姑,以为把钱忠的姑姑弄到了手上就等于把钱忠弄到了手上,因为钱忠不可能就那样置自个儿姑姑的生死于不顾。他弄两个警察在迎宾楼院门前一站,就等于向世人宣布,钱忠的姑姑在咱的手上哪!那些个想得到钱忠却得不到的人,必然要打钱忠姑姑的主意,这样一来,咱倒要看看都是哪些个人在打钱忠的主意,居心何在!按说,那你把钱忠的姑姑弄到了手,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不是更好吗?为啥非要弄得可天下的人都得知道呢?田胜左想,那不行,要是那样的话,那也没有人知道,钱忠姑姑就在咱手上啊!田胜左就是那么个人,特别愿意看饿狗抢食,那得多有意思!其实田胜左真正的算盘打的是通过这出饿狗抢食的游戏,希望能从中弄清汪春到底是咋死的,也能弄清在河山县,到底都有哪些个势力,各方的力量如何。警察局长嘛!连自个儿的地盘儿,自个儿的治下是咋个情况都不知道,那你这警察局长当不当又有啥意思!再说,那也是失职嘛!他心里想,日本人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儿,那不得咋高兴哪!咱这不也是帮他们日本人清查反满抗日力量嘛!不是有些个人想要得到钱忠吗?得不到钱忠,就想得到钱忠的姑姑吗?咱给你们提供一个折腾的地儿,让你们折腾!咱倒要看看,都是哪些个啥人在咱这眼皮子底下折腾。田胜左对自个儿设计出的这个局儿甚是得意,有点儿把那些个想救钱忠姑姑,或者想把钱中姑姑弄到手的人当猴儿耍的意思。这当然也包括日本人啦!在田胜左的心目中,日本人并不是啥好东西!到时,那日本人要是觉得钱忠的姑姑就在咱的手上,问咱,咱就一推六二五,一问三不知。你问钱忠的姑姑在哪儿啊?不知道啊!那日本人要是再问,钱忠的姑姑不是由你们县警察局在迎宾楼关着呢吗?哪有这事!没这事儿!俺还正找她呢!看日本人他能咋!

可在这个事儿上,应该说,田胜左有点儿低估了日本人的智商。他的这套把戏王儒早看得是清楚楚儿的!他的这套把戏也引起了院子外面各路人马的怀疑,有点儿不明白田胜左到底是咋个用意。钱忠那伙子人,石垒那伙子人,都觉得田胜左这么干好像是在向世人宣布着啥。他们都估摸出了,田胜左这么干,无非也就两种可能。一是田胜左在唱空城计,钱忠姑姑早已经不在迎宾楼了。二是田胜左想借机达到某种目的。就唱空城计来说,细琢磨,不可能啊!那厨师不可能撒谎啊!就那厨师,胖头胖脑的,他敢说假话?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不明白。干脆再把那胖厨师按住,再问他一回!那胖厨师有那么一回,就吓得不行不行的了,天天还是按照钱忠那伙子人吩咐的,每天上下班儿,也不管是早是晚,天天走的都是一条道儿。钱忠他们这伙子人就又把那胖厨师给按住了。同上次按住那家伙一样,从头到尾重问了一遍。回答得真真儿的,一点不差。那胖厨师说,你就是给俺多大的胆子,俺也不敢说假话呀!每天都是俺给做饭炒菜,除了钱大姑,还有八个人的饭菜,这还能假!

胖厨师是没说假话。一共九个人的饭菜不假,但吃这饭菜的九个人却不是所说的那九个人。胖厨师没说假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自个儿说的是假话。问题出在田胜左身上。那胖厨师只负责做九个人的饭菜,做好了的饭菜由特务股的人到厨房去取,而不是由厨房的人送。这可就把迎宾楼外面的几伙子人给懵了个七八分,但还没有完全懵住。日本人就不用说了,就是钱忠和石垒,也都还是觉得这个事儿有点儿可疑。可疑归可疑,但也不能放弃。

钱忠那伙子人想出了一套行动方案。他们想,由韩老六和小宝装扮成在县城干零活儿的人,晚上干了一天的活儿,喝醉了酒,走到迎宾楼的门前就醉得走不动了,迷惑那两个站岗的警察,等那两个警察靠近前来,就将其制服,然后,将这两人放在暗处,一伙子人再潜进迎宾楼院子,伺机上到三楼,救出钱忠姑姑。这个事儿,难在不能整出有动静儿。他们三人,就算再有能耐,那两个警察到得跟前,看到两个喝醉了酒的醉汉,一定得大声吵吵着问,这样一来,就要惊动楼内那些个特务股的特务,那些个特务,也不是白吃干饭的!这样一来,要想不弄出啥动静,几乎是没有可能。惊动了警察局的人是小事儿,就怕惊动了日本人!那要是一下子得手还好,要是不得手,日本人再来个全城大搜捕,接下来的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第八十五章 救人

晚上好办事儿,可那也得分啥事儿。日本人来了之后,河山县正街的迎宾楼前那热闹劲儿早没了,白天里人也不是很多,更别说是入夜。街上星嘣儿地有些个人,就是数也数得过来。钱忠一琢磨,不行,这要是一有动作,恐怕早被人听见或者看见了。可救人这个事儿本就是越隐密越好,你大白天的干起来,那还有啥隐密可言!钱忠琢磨来琢磨去,两下相权,这事儿还只能是白天了!白天啥时好?白天正晌午时好。这城里不比乡下,乡下晌午时正值歇晌儿,人都在家猫着。可城里人不同,晌午没有歇晌儿一说。到了晌午,闲着的,睡个小觉儿的,那是少数,个别的,多数人并不闲着。一到晌午,就都出来找地儿吃饭,或是吃了饭,一时手头儿没事儿的,就都到街上来闲逛,一天里,晌午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要想动手,晌午最好。俗话说,趁乱打劫,就是这个理儿!

这一天,初冬的太阳暖暖地照耀着河山县正街。街上人来人往,煞是热闹。正晌午时分,穿着一身便装的石垒象模象样地站在一家店铺的墙边抽烟,刚把烟点着,就见从东边的街上走过来两个人,晃晃当当地有点儿象是喝醉了酒,走得挺慢。那石垒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身上有股子说不清的劲儿,看打扮象是乡下人人,可看那作派神态,又不象乡下人,更不是城里人。走着走着,那个岁数小的脚下就是一闪,险些个跌倒,但却被那岁数大一点儿的搀住了,因为离得远,并没有听清两个人说的是啥,估计也就是那岁数大的和那岁数小的胡诌八扯地说着啥酒话,那岁数大的走路也有些个闪脚了。俩人就这样扭扭歪歪地向迎宾楼院门前走过来了。

石垒激凌了一下子,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向正街的东西看了看。这一看,可让石垒又是激凌了一下子!就在那两个人的身后也就三丈多远的地儿,走着一个人。这人头上扣着一顶褐色小毡帽,戴着一副平板眼镜,穿着一身灰布长袍。看上去有点儿象是店铺的帐房,可走路却浑身是劲儿,倒有点儿象是当过兵的人。远远地看上去,石垒就觉得这个人有点儿面熟,好象在哪儿见过。再细看,石垒想起来了,这个人他确实见过,不过见过的不是真人,而是相片!石垒就觉得喜从天降!好小子,找你找得好苦!终于露脸儿了!石垒认出来了,这个人,正是他们,也别说他们,正是多少人都在琢磨着咋才能逮着的那个汪春的秘书钱忠!

石垒心里叨咕了一句,好戏要开场了!

石垒脑袋里在迅速地转动。眼下这情况,倒是石垒没有想到的。原先他以为,就是钱忠要救他姑姑,他也不一定就能明晃晃地自个儿亲自动手。石垒心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念头儿,既然这钱忠亲自出面了,那也用不着再救他姑姑了,咱何不直接逮着钱忠,这不就万事大吉了嘛!这样想着,他就向离他也就两三步远的一个年青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那年青人跟着他。那年青人正靠着墙角儿,手插在衣兜里也在看着街上的人哪!

就在这时,情况发生了变化。石垒突然发现,从西面街上走过来两个年青人,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穿着立领儿的制服,有点象是县署的公务人员,但那精神头儿可不是县署那些个作文案的人所能有的。石垒欲动又止,再回过头来看东边儿过来的那两个醉汉,这时已经到了迎宾楼的院门前,那个年青的小子一下子仄倒在了地上,嘴里也不知在叨咕着啥。那个岁数大一点儿的就往起捞他,可是干捞也捞不动,那年青人顺势就躺在了地上。再看跟在后面的钱忠,这时右手在上衣兜里摸着啥,站在原地不动了,可眼睛却是看着那迎宾楼门前的动静哪!石垒明白,钱忠跟那两个喝醉了酒的人一定是一伙儿的。石垒再看西面那两个年青人,齐刷刷地一下子就把手按在了腰间!坏了!石垒迅速地做出了判断,这西面街上的那两个年青人同钱忠他们那伙子人可不是一伙儿的了,看相貌和作派,很有可能是县警察局的特务,是日本人也说不定!钱忠这伙子人在这个时候动手,这不是作死吗?石垒再向迎宾楼那门前望过去,那两个醉汉的身边已经围上来几个行人,那两个站岗的警察一看门前有人聚堆儿,有一个赶紧就走上前来,把挡着道儿的人往旁扒拉扒拉,嘴里大声地吆喝:

“唉唉!干啥!别在这儿挺尸!”说着就到了那两个醉汉的跟前。

石垒看得清楚楚儿的。那个正在从地上往起捞着那个年青人的醉汉,这时,抽冷子就一回身,用右胳膊肘儿朝身后上方拐了一下子,这一胳膊肘儿正捣在那警察的腮帮子上,那个警察“唉呀”地大叫一声,朝后仰了一下子,险些个跌倒。再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年青醉汉,一下子就从地上挺了起来,快速扒拉开身边的行人,飞镖一样地冲出去,直奔那站在大门旁的另一个站岗的警察。这时街上乱起来了。西边儿街上过来的那两个年青人,已经从腰里拔了枪!石垒一看,再不动手可就晚了!他迅速地从腰上拔出了枪,扬手就朝天空搂了一家伙!呯!子弹呼啸着冲向了天空。

听到了枪声,街上所有的人都怔了一家伙,接着立马就开始四下逃窜!街上乱了营!

“让门前那两个人快走!”石垒说完,并不瞅自个儿身边那年青人,径直向钱忠奔过去。这时的钱忠,并没有看见是谁开的枪,但知道事儿已泄,无法继续,救自个儿姑姑的事儿,就只好再做打算了。从怀里掏出了枪,拎在手里,就直奔那两个醉汉而去,到了跟前,大喝一声:

“快走!”

喝罢,自个儿就率先向对面铺子间的山墙过道奔了过去,奔了几步,正看见一个大个子手里拎着把枪朝他奔过来,眼神就是一悚,抬手就欲射击,却见对面的那个大个子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让钱忠跟着他。钱忠愣了一下子,这个时候也顾不了许多,就跟着那个大个子冲进了那铺子间的过道。后边那两个醉汉,这时也都冲过来了,再加上石垒手下的那个年青人,一时间,五六个人就唿隆唿隆地都进了过道儿!

没想到,那过道是堵死了的!

第八十六章 正街的枪声

几个人冲进过道儿,打算过到南边儿的二道街,可这时才发现,这过道是堵死了的。那是一堵高有一丈多的砖墙,跟那店铺的一层房檐持平。这个时候,要想往回退,那是不可能了。身后的正街上已经响起了县警察局的警员们时刻带在身上的警哨声。其实,根本不用啥警哨声,就是刚才响起的枪声,也足以吸引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在附近巡逻队,那帮子像蝗虫一样儿的大兵很快就会冲到这条街上来。

一帮子汉子,让过过道里堆放的杂物,几步就冲到了那堵墙跟前。冲在前面的石垒立马蹲在了那墙根下,说了一声:

“来!上!”

跟在石垒身后的钱忠顿了一下子,却没有上,而是侧过身来,对跟着在自个儿身后的韩老六说道:

“上!”

韩老六一把就把跟在自个儿身后的小宝薅过来,同样说了一声:

“上!”

“韩大哥—”

“你倒是上啊!磨叽!”

小宝这才把脚蹬在了石垒的肩上。

冲在最后的万仓一进这过道儿,发现这过道儿是堵死了的,就没有跟着往里跑,而是返身回到了过道入口,他害怕出现意外。这要是一伙子人都被堵在了这过道儿里,那可就惨了!

这时的街上正一片乱糟!

迎宾楼里的那些个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本就是按照田胜左的命令,轮着班儿在三楼的房间里从窗帘留着的缝儿向迎宾楼的院子里和后街瞭望的,这时正街发生的一切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正街出了乱子,还响了枪,估摸着他们等了十来天的好戏要开演了,为首的一个,也就是那天把平明堵在了迎宾楼厨房的那个年青人,就带着他那六七个人从迎宾楼里冲了出来。到得街上,哪还有闹乱子那帮子人的人影儿!生起气来,对着那两个站岗的警察吼道:

“人哪?”

那两个站岗的警察惊惶失措地站在院门口,被醉汉用胳膊肘儿捣了一家伙的那个警察,嘴角已经流出了血。乱糟的时候,也没看见那帮子人跑到哪儿去了,就吱吱唔唔地说道:

“一眨眼就都没影儿了!也没看清都跑到哪儿去了!”

特务股的人鼻子都气歪了!领头儿的照着那警察就踢了过去!

西街口,一支关东军守备队的巡逻队已经端着长枪冲过来了。

要说石垒和万仓都在这街上晃了有十多天了,也应该知道这过道儿是死的呀!这个,不能怪他们,他们是艺高人胆大。对他们来说,这么一堵墙那根本不算回事儿,因而,从最开始,他们就没在意这堵墙的存在。可眼下的事儿不同,这么一帮子人不可能都个个象他们一样。再者说,你要是往远处了跑,等你跑到能出得去的地儿,恐怕黄瓜菜都凉了!这过道虽说有墙堵着,但就近,而且应该说,这伙子人跃过这样一堵墙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那两个站岗的警察刚才可能是一时惊慌,发了懵,这时就突然醒过腔来了,那个腿上挨了一脚的警察就指着斜对过的那店铺过道儿说:

“那!那!”

说着还率先端着枪向那过道儿跑了过去。

这功夫,石垒已经把钱忠拱上了墙头儿,回头向万仓招了招手。接着,石垒向后退了几步,再向那墙冲过去。到了近前,脚一蹬墙,身子就势跃了起来,双手攀住墙头,一下子就上了墙。回身把自个儿的腰搭在墙头儿上,用两手把万仓拽上了墙。

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冲到了过道儿的时候,过道儿里是任啥人影儿也没有,只见到一些个店铺自家的破东烂西堆放在那里。

翻过了墙,石垒钱忠这伙子人就从正街南面的二道街向东跑过去。这时的街上,空荡荡的。刚才正街响起的枪声,那些个附近街道的人都是听到了的,不知道是发生了啥事儿,赶紧就关门闭户,猫在了自家的屋子里。一帮子人唿唿啦啦地跑出去有二里来地,却看见前面的街角儿上闪出一个人来。钱忠一看,高兴了,那人竟是平明!

钱忠原本考虑平明就是河山县署的一个职员,这救人的事儿,平明做不来。再者说,平明一参和,说不定就被啥人看在了眼里,那,平明一家以后在这河山县城可就没法儿呆了。没让平明参和,平明非要参和!平明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钱忠他们头脚出了门,平明跟着也出了门,早早儿地就在正街这一左一右晃着哪!

“这是咱的朋友平明!”

钱忠给大伙儿儿介绍,众人点头。这个时候,还说啥呀!还是赶紧走吧!

“走!跟俺走!到俺家去!”平明说。

“不行!”石垒把平明拦住了。“这位朋友,现在到你家去,恐怕要给你招来麻烦!”

“你放心就是!咱这朋友绝对仗义!”钱忠以为石垒是信不过平明。

“咱不是不放心你这朋友!咱是怕给你这朋友惹麻烦!”

“惹啥麻烦!你就放心吧!”平明说。

“到你家去也行,只是咱们不能就这样一伙子人唿唿隆隆地就去了。咱们得分散了走,远远地跟着,要象没事儿似的。你走在头里,再稍微带着咱们转转圈儿,等觉得稳当了再往你家走。”

石垒钱忠一帮子人正往平明家转弯抹角走着的时候,迎宾楼正街发生的事儿已经由线报传到了田胜左的耳朵里。田胜左一听,高兴了!哈!没想到,在咱这河山县,还有这么些个人窝着哪!好!热闹!这个时候的田胜左完全沉浸在自鸣得意的心境之中。得意归得意,那都响了枪了,关东军的巡逻队也都到了场了,这跟日本人得咋交待呀?田胜左端起了肩膀,用右手手指来回地摩挲自个儿的那刮得发青的腮帮子。这个事儿就得这么办!主意已定,他把手下的特务股股长找了过来。

“蓝野,你考没考虑咋罚罚你那个踢人的家伙?”

蓝野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这个事儿,就是踢人一脚,那还算事儿吗?蓝野站在那儿,琢磨了半天,莫不是没有抓到人,局长要找个人撒撒气?可俺这局长从来也没有过这种事儿呀!这是咋啦?

田胜左也不言语,也不看着蓝野,就那么抻着,让蓝野就站在那儿琢磨。终于,蓝野琢磨明白了。

“局长,那您看--”

“俺看,俺看还用问你吗?就算是枪--”田胜左的话刚说到半截腰儿,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喂?”田胜左刚喂了一声,立时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大佐!”

田胜左听了一会儿,就严肃地说道:

“大佐,俺这正要向您报告呢!情况是这样,这一段,按照大佐的要求,为了能让河山县成为俺满洲国治安的典范,俺在几个方面采取了一些个措施。其中的一项就是要加强对一些个公共场所的治安管理。迎宾楼地处河山县城正街,也是俺河山县的脸儿,那整个乱糟糟的象啥!除了加强内部管治,俺还在迎宾楼院门前安排了两个岗哨。没想到,今儿个那两个站岗的警员有一个的枪走了火,惊扰了皇军和民众。现在,俺正在和人商量,咋进一步加强对俺警察局自个儿家的整治呢!”

站在桌前的蓝野听了田胜左的这一通电话,茅塞顿开!心里话,这电话来的也太是时候了!你还别说,俺这个特务股的股长没白当,那刚才俺要是不抻一抻,当地一声,把俺自个儿的想法说出去,那局长不得扇俺才怪!行!这回,俺是知道了那迎宾楼的正街上是为啥响的枪!

第八十七章 替俺踢他一脚

蓝野正在自顾自地琢磨着呢,田胜左那边的电话已经通得差不多了,正在一个劲儿地对着电话听筒说:

“是!是!立马主办!立马就办!”

田胜左放下电话,没有马上坐下,站在那儿不知在想啥,良久,才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的地板说道:

“蓝野,东树大佐非要俺们把刚才发生在迎宾楼正街的事儿写个报告给他送过去,日本人这是咋个意思呀?”

“嗯?咋?这个事儿本就是咱警察局的事儿,他们守备队让咱给他写啥报告!”

东树大佐是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联队队长。

“诶?蓝野,刚才在迎宾楼正街,除了守备队的巡逻队到了场之外,还有别的日本人吗?”

“没有啊!那伙子巡逻队到场看了看,哇啦哇啦地,咱那些个弟兄也听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啥。咱特务股那些个弟兄说出的事儿经过,无非也就是两个酒鬼走到迎宾楼院门口,就醉倒在了这儿,跟俺警察局站岗的警察发生了肢体碰撞,仅此而已。局长你刚才一说,俺这才想起来,当时,是因为那喝醉了酒的家伙打了俺那弟兄一拳头,俺那弟兄一个趔趄,枪口触在了地上,这枪才走了火儿的!”

“对对!是这么个事儿!俺看你对这整个的事儿是清楚楚儿的,你现在就赶紧回去写报告,一会儿写完了就给俺送过来!”

“是!”蓝野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立马抬腿走人,而是把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田胜左。“局长,俺那个踢人的弟兄--”

“啊,你要不说,俺还真就忘了!等你见到他,你替俺踢他一脚!”田胜左看了一眼蓝野,接着说,“告诉你啊!跟他说,要他记住喽!别动不动就踢人!都是自家的弟兄,哪能动不动就象驴似地踢人家呢!跟他说!要他记住了啊!”说到这儿,田胜左好象又想起了啥,问蓝野,“诶,这按规矩,枪走火儿,得咋个处罚法儿?”

“唉呀局长!还啥处罚法儿!枪走了火,对那责任人,咋地也得让他蹲两天禁闭!要不咋服众啊?”

“是,你说的是!不能便宜了那小子!去!你就说是俺说的,让这小子蹲两天禁闭!诶?是哪个小子走的火啊?”

“应该是那个跟那两个醉鬼发生肢体碰撞的弟兄!”

“妥!就按刚才俺俩儿议定的办!”

看着蓝野离开了自个儿的办公室,田胜左又坐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前琢磨了好久。迎宾楼前发生的这一幕大戏,肯定是有人想硬抢钱忠的姑姑。钱忠姑姑没被他们抢走,俺也没抓到他们的人。当然,这钱忠的姑姑不可能被他们抢走,因为那迎宾楼里住着的已经不是钱忠的姑姑。这场小较量就算打了个平手。他知道,想弄走钱忠姑姑的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会再出招儿的,俺等着就是。只是日本人那边得认真对付。那些个日本人鬼精鬼精的,跟他们打交道得使出俺七八分的脑力,真是累得慌!

田胜左正在这县警察局琢磨得挺累的时候,位于河山县城西城区的日本特务秘密机构的那所民居里,西田少佐也正坐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前琢磨着哪!

根据情报,河山县警察局已经把汪春秘书钱忠的姑姑弄到了县警察局,就藏在迎宾楼。今儿个迎宾楼院门前发生的事儿应该是一些个面目尚不清楚的人想抢走钱忠的姑姑而上演的一出大戏,只是不知道是啥原因,这出戏唱到了一半儿的时候就夭折了。西田判断,应该是那声枪响导致了这出戏只演到了一半儿就停了下来。那么,是谁开的枪呢?是滋事者,还是河山县警察局的人?根据刚才两个到了现场的特工的陈述,今儿个这事儿是由两个喝醉了酒的人引发的,那两个特工远远地看到了迎宾楼门前发生的事儿,可事发突然,而且进展太快,等到那两个特工冲到现场时,那两个喝醉了酒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两个特工一看已经无处插手,就没有现身。事儿奇就奇在,既然那两个人是喝醉了酒的人,那咋能行动得那样迅速?听那两个特工的描述,这一应事儿的整个过程,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看来,刚才到得迎宾楼院门前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整出的事儿也不是一般的事儿,而是一伙子有组织的人,是一件有预谋的事儿。这伙子人都是些个啥人?是滞留的东北军残部?是国民党特工?是中共地下党?根据西田的判断,这伙子人能在大白天采取行动,可谓贼胆包天!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胆子,按照中国人的话说,那一定是伙子有点儿能耐的人,要不然,那是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上,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抢的!

河山县原县长汪春坠崖摔死后,汪春的秘书钱忠失踪。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给西田下达了命令,钱忠的家还在河山县县城,他很有可能会潜回河山县境内。一旦发现钱忠行踪,尽速抓捕。至于为啥要尽速抓捕钱忠,命令上没有说。西田猜测,钱忠是汪春的秘书,钱忠很可能知晓了或者参与了汪春的啥不法事项。据西田掌握的情报,汪春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钱忠是不是知晓掌握了汪春坠崖案的有关情报也说不定,但西田断定,钱忠不可能是制造汪春坠崖案的人。

作为帝国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这样想下来,在迎宾楼正街发生的事儿,会不会是钱忠整的一帮子人干的呢?西田怀疑,很有可能,汪春的秘书钱忠眼下就在河山县城!

西田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把这座本是河山县城老房子的镂花窗子向上推起。一股北方初冬的寒冷气息闯进屋子里。西田向天空望上去,下半晌的天空特别明净,在太阳的映照下,是那种浅灰色。

钱忠,藏在哪儿呢?

第八十八章 相聚就是缘分

石垒和钱忠一行人辗转到了平明的家。几个人按照石垒的说法儿,三三俩俩儿地分作了几拨儿,陆陆续续地到了平明家的附近,看看没啥异常,这才进了平明家的屋子。进得屋里,因为相互之间有的还不认识,先是各自介绍了一番。到了这时,石垒知道,除了钱忠和平明,韩老六和小宝都是农民。石垒也把自个儿和万仓介绍给众人,石垒说,咱俩人儿是从奉天过来做生意的,已经在河山这儿呆了好几天了。

实际说来,这么两伙儿六个人聚到了一块儿,真还就是个缘分,都是因为钱忠的姑姑。要是没有救钱忠姑姑这码子事儿,这两伙子人还真就不一定能够搭上边儿。但到了这时,那每个人的心里想着的也不一定都是一个事儿。这时,石垒心中却为了难。

钱忠那伙子人那就没啥说的了。在迎宾楼院门前,石垒就看出钱忠应该和那两个醉汉是一伙子人,果不其然,他们真就是一伙子人,他们的本意就是要救钱忠的姑姑,钱忠对要救自个儿姑姑这个事儿毫不隐瞒。可石垒和万仓,那就不能说是为要救钱忠的姑姑了,要是那样说,可就露了馅了!人家要是问你,钱大姑跟你们有啥关系,你们也要救钱大姑?那实在是不太好回答。石垒说自个儿和万仓兄弟来河山县城是为了跑单生意,可那头儿的掌柜出了门了,就在这河山县城耽搁了,今儿个碰巧赶上这么个事儿,就出手帮了一把。这说法儿冷不丁听上去还算圆满,但要是细琢磨,也还是有点儿让人起疑。客商做生意还都带着枪!但也不是解释不通,因为日本人来了之后,在江湖上行走,有个防身的家伙也是情有可原。关键是石垒和万仓的那身功夫和行走坐卧的作派,委实不太象生意人,但也没招儿,总不能就说自个儿是奉天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吧!这样说来,不管说起的各自的情况是真是假,那也都是没招儿的事儿,那做胡子的象韩老六和小宝,能说自个儿是胡子吗?但韩老六和小宝说自个儿是农民也不算错,俩人儿眼下还真就是农民。

石垒心想,如果说能有啥人对他和万仓的身份有啥疑心的话,应该就是钱忠了。但不管你有没有啥疑心,事儿也就是这么个事儿,你钱忠已经就在咱的手掌心儿里了。但眼下出了点儿问题,经过今儿个这一天的事儿,石垒觉得,这钱忠还真就有点儿不太象是坏人。当然就是到了这时,也没有谁说钱忠是啥坏人,只是说要逮着钱忠。石垒想,荆志国要逮钱忠,如果不是因为钱忠是坏人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钱忠是个有点儿啥用处的人。但不管是因为钱忠是坏人还是因为钱忠是个有点儿啥用处的人,既然要逮钱忠,那现在就可以说逮钱忠这个事儿已经有了八九成了。今儿个在迎宾楼院门前发生的事儿,虽然没有救了钱忠姑姑,但这些个人也没受啥损失,这也就是万幸了。石垒想,接下来得想个法子,咋样把钱忠带回奉天,照目前的情况看,这个事儿很难。据他看,那个平明,刚才说是河山县署的职员,这一点有点儿象是真的,那韩老六和小宝说他们是农民,也可能真是农民,但又有点儿不太象。眼下,如果动硬的,两下就得动手,弄不好还是得惊动警察局那帮子人,很可能要两败俱伤!不行,就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石垒和万仓到河山来,为的是要救出钱忠的姑姑。荆志国考虑到事儿的复杂,让石垒救出钱忠姑姑之后,不要带回奉天,而要另找地儿安置。可现在钱忠姑姑没有救出来,倒跟钱忠搅和到了一块儿。他忽然心里就是一亮,今儿个在迎宾楼院门前,当他头一眼见到钱忠时,他就有过那么一种想法儿,这要是抓到了钱忠,那还救啥钱忠的姑姑!这时,他觉得这想法儿有点儿不太对路。咱就是逮着了钱忠,县警察局能就放了钱忠的姑姑吗?那咋可能呢?不管钱忠到了谁的手里,钱忠的姑姑都是河山县警察局的钓饵!眼下,跟这伙子人已经搅和到了一块儿了,何不继续在一块儿搅和下去?因为是初识,应该是比较敏感的时候,就这样赖在人家,恐怕不太好,但好不容易找到了钱忠,更不能就这么空着两手离开!眼下,得尽快想办法与荆志国取得联系,把情况报告给荆志国,然后再做打算。

石垒这边儿心里想着事儿,钱忠的心里这时也没闲着。在迎宾楼院门前,那突然响起的枪声,说不定就是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开的枪!半路里突然杀出这么两个人来,这也太寸了!这太寸了,是东北土话,也就是太巧了的意思。钱忠想,真就是路上遇到了,还是那两个人有备而来?钱忠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早就守在那迎宾楼门前的。那石垒和万仓行动迅疾,功夫了得,绝不会就是两个生意人那么简单,但人家毕竟帮了咱一把,只是咱心里要有数就是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提防些个总没啥坏处。今儿个白忙活了一场,姑姑也没救出来,心中一股子郁闷憋着,也就不咋言语,屋子里一阵沉闷。

平明赶紧张罗给大伙儿弄饭,韩老六说,俺去给你打下手。平明借着出去抱柴火的机会,又到屋外远远近近地将自个儿家的周围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啥异常,这才放心地给大伙儿弄饭。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之后,平明对众人说道:

“昨儿个,俺就没上班儿,今儿个咋地也得到班儿上去点个卯儿,应付一下子。班儿上如果没有啥太多的事儿,俺过一会儿就回来。哥儿几个就在俺家里歇着,晌午俺要是不能回来,你们就自个儿鼓捣点儿饭吃,米和菜,外间都有。”

石垒一听,就跟着说道:

“大哥,已经在你家呆了一晚,咱哥俩儿也得走了。这一天,认识了大哥和这几位朋友,真是咱哥儿几个有缘。咱到这生意上的事儿也没啥着落,咱再看看,实在不行,三两天,咱哥俩儿也得回奉天了,哥儿几个啥时到奉天,找咱去啊!咱们后会有期!”

“别介!俺这家里就俺一个人儿,俺那媳妇儿回她妈家去了,咱哥儿几个在这一块儿恋恋几天不是挺好嘛!你要是生意上还有事儿,你就白天去跑你的事儿,晚上回到俺家来住。住店当然要比住俺家强,你哥俩儿也不差那几个住店钱,但你要是不嫌弃,住俺家不把那住店钱都省了嘛,何必去花那冤枉钱呢?俺哥儿几个还可以在一块唠唠嗑儿。一会儿,俺顺带着到街上弄点儿啥,晚上你们哥俩儿回来,俺哥儿几个一块儿喝点儿!”

“那--,那咱可过意不去了!”

“那有啥!都是兄弟,不客气啊!”

“唉呀!走啥走!兄弟,平明大哥那是真心留你们哥俩儿,你们就别走了。再说,这昨儿个咱们哥儿几个在街上闹腾了一阵,县警察局那帮犊子不会就这样消停了的,你们哥俩儿这个时候出去,别再遇到点儿啥事儿,那才是真正让咱们过意不去哪!不走!谁也不许走!要走,也得消停两天再走!”钱忠走上前来,把站着的石垒拽着坐下。“咱哥儿几个凑到了一块儿,那就是个缘分!再说,咱还有事儿求你们二位帮着哪!”

“噢--实在说来,咱哥儿几个相聚,真就是个缘分,咱也不愿意就这样散了。也行!有了这一回,咱哥儿几个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两胁插刀,有啥事儿需要咱帮着办的,尽管吩咐就是!那咱就跟咱这哥儿几个在一起再闹腾几天?”石垒瞅着万仓问道。

“哥,咱听你的。这几个兄弟也真是热心肠!咱就再跟这几个兄弟闹腾几天也行!反正生意上的事儿也就那样了!那么地吧,咱去把那住的店退了,再跟家时打个电话说一声,咱哥俩儿就晚两天回去得了!”

“这才有个兄弟样儿!”韩老六在旁边嘀咕了一句。

第八十九章 葫芦里卖的啥药

“别介!还是咱去。你在家歇一歇,跟各位兄弟在一块儿唠唠。”石垒说。

荆志国在电话里听到石垒万仓已经找到钱忠,并且同钱忠一伙子人搅和到了一块儿,此时正躲一个朋友家里,心里就觉得有了点儿亮儿。荆志国在电话里沉思了一会儿。心里琢磨,如果现在就派人到河山县城暗地里抓捕钱忠,想来应该是没啥问题的,但钱忠要真就是对汪春案一无所知,或者钱忠真就来个死扛,那抓了钱忠等于没抓,还会惹出不少麻烦,得不偿失,且尚不知钱忠到底是个啥人。现在既然石垒已经同钱忠那伙子人搅和到了一块,不如顺水推舟,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突破。这样想来,荆志国指令石垒,要尽可能地同钱忠那伙子人呆在一块儿,伺机从钱忠嘴里获取汪春案有关情报。也可以营救钱忠姑姑为突破口,得到钱忠信任,以得到钱忠知悉的相关情报。

石垒在电话中说,哥,老弟已于昨儿个意外同侄儿见面,现同侄儿和侄儿的几个朋友在一处。只是姑尚未回。如何是好?荆志国在电话里回说,还是要让姑回来为好,侄儿高兴,咱们兄弟俩儿也高兴。对咱们生意上的事能知道得多一些个更好。

平明到县公署转了一圈儿,看看没啥急事儿,还没到晌午就回到了家。石垒到河山县电话局同荆志国通电话却用了挺长的时间,打长途电话得排号。等回到了平明家,众人一看石垒回来了,都起身让座,唿唿啦啦地,石垒突然意识到,这么一大帮子人就这样呆在平明家里,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平明家这块儿虽说不是县城中心,但也是民居密集,这要是真有啥好事之徒看上了眼,事儿就麻烦了!平明正在灶间忙活着,弄了点儿肉,弄了两瓶酒,晚饭打算几个人好好整一顿儿。石垒一边找地儿坐下来一边说道:

“唉呀,等了这么半天,也没见着咱要见的那个掌柜的人影儿!看来,咱哥俩这回到河山来是白来了!这到底是咋个回事啊!”

“没见着啊?没见着那也是正常。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别说做买卖,你就说咱一个种地的,那你能消停停儿地种地吗?”韩老六说。“来来,到炕上来,外边挺冷吧?”

“可不!”

“你就说钱秘书,平白无故地,自个儿的亲姑姑就让警察局那帮子犊子给弄了去关起来!你说这还有个天理没有啊!”

“可也是!钱秘书,那警察局凭啥抓你家大姑啊?”

坐在墙角的钱忠听大伙儿说到了他,也没动窝儿,就有些个愤愤地说:

“凭啥?这事本来就跟咱一点儿瓜葛也没有!咱跟着的那个汪县长自个儿开车摔死了,跟咱有啥关系!真是怪了事了!”

众人一听,都顿住了,半天谁也不说话。

“有这事儿?原来在俺这县上的汪县长都死啦?”韩老六瞪着眼睛看着钱忠说。“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呀?”

“都一个多月了!”

“唉!黄泉路上无老少!汪县长也才四十出头儿吧?”

钱忠点头。

“说说,说说!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啊?这饭还得一会儿才好,钱秘书,你就说说是咋个回事儿!”

“唉!这事儿说起来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这事儿都快把咱气死了!还是不说了!”

“钱秘书,这干坐着也是干坐着,就算是打打牙!你就说说呗,这也没啥外人!”韩老六一口气儿地催促。

钱忠沉吟了半晌儿,把腰挺直了,这才缓了缓说道:

“也行,说说就说说,反正咱这都是自家朋友!”

回忆起钱忠这个时候说起的话,石垒觉得,钱忠是在有意向在场的众人透露着啥。

那一天,汪春对钱忠说,俺在河山县时的几个朋友这两天要过来看看东甸山,朋友来了,俺不能不陪。你到署里再借台车,他们要是自个儿带车更好,要是不带车,光咱这一台怕不够用。钱忠心里想,这回这人得挺多,还要备两辆车!县长说了,照办就是。借好了车,只是不知道汪春的朋友何时来。没想到,第二天,汪春的朋友就到了。

说起来都没人信,从接到了汪春的朋友,到离开汪春,钱忠始终都没有见到汪春的那几个朋友。那一天头晌,钱忠和汪春各自开了一台车早早就到了东甸山的头道门,等在了那儿,很快就看见从南面的路上过来一辆黑色轿车。到了跟前,那车上并没有下来人,而是鸣了鸣笛。汪春会意,上了自个儿的车,在头里向东甸山的二道门开了过去。钱忠让过那辆车,自个儿开着车跟在了后面。到了二道门,上山的路就不能走车了。汪春把车停在了二道门前的右侧平场儿上,从南边过来的那辆车紧挨着停了下来。汪春走下车来,朝那辆车走了过去。那辆车上的人还是没有下车。汪春走到车前,哈下腰,透过摇下来的车窗同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返回身。这时,钱忠已经把自个儿开着的车挨着那辆车停稳了,走下车来。汪春走到他跟前,对他说,这几个朋友俺陪着就行了,你就回去吧!

钱忠愣了一下子。汪春到东甸县当县长也有一年多了,出面接待政界的还是部队上的人那也是多了去了,汪春一个当县长的,身边总得有个人跑跑腿儿啥的,那不是方便嘛!象这回这样,不要人陪着的时候还真就没有过。既然县长说了,行,那就回去吧!钱忠说了一句,县长,那咱就回去了!有啥事儿,你就往县上打电话,咱一准在县上!汪春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钱忠惊奇,就又朝停在了中间的那辆车看了一眼。那辆车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车门紧闭,车窗上的白色窗纱拉得紧紧的,不露一点儿缝隙。钱忠返身上车,把车倒过来,向回开走了。汪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钱忠开走了的车。

钱忠回到了头道门,一种奇怪的感觉冲撞着他的心扉!今儿这个事儿来得实在诡秘。他没有下山往回走,而是把车开进了头道门附近的一处山坳。他要看看,这汪春县长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个啥药!

第九十章 跟踪

钱忠把车停住锁好,就快速向东甸山的二道门走过去。仗着年青岁数好个儿大腿长,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往山上去的山路上走着一伙子人,越撵越近,钱忠看清了,走在前面正是汪春!汪春领着的那伙子人一共是四个人,此时,汪春和一个瘦高个儿的中年人走在了前面。看得出,跟汪春走在前面的那个中年人应该是领头儿的。钱忠不敢靠前,只能远远地跟着,紧紧靠着路边儿。上山的路本就因为窄巴才不能走车,路边的树木枝桠有的已经伸到了路中间儿,直打人的脸。这倒好,用不了多远,前面的人就看不见后面的人。钱忠看得真切,走了这么半天,只有汪春一个人在不停地说着啥,那个走在前面的瘦高个儿只是偶尔地问上那一句半句。走了这么一段儿路,钱忠看清了,汪春领着的那伙子人说是汪春的朋友,可在钱忠看起来,汪春好象只认识那个领头儿的,其余那三个汪春好象并不认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走了这么一大气儿的路,都是那个瘦高个儿与汪春说话,那三个人一句话也不说。钱忠那也是在东北军部队上和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人,从那四个人的神态上看,那伙子人可不是一般人。那个领头儿的中年人高高的个子,体魄硬朗,尤其是在用眼睛看着汪春时,就是离得那么远,钱忠也能感受到那人的那两只眼睛似乎要看透汪春的骨髓似的!钱忠觉得,这眼神儿一定会让汪春感到生冷。随时跟在那瘦高个身边的是个中等身材,体魄健硕的年青人,从走路的姿势不难看出,这人很可能是个军人,或者是以前当过兵的人。剩下的那两个人,有点儿象是文化人。四个人中只有这两个人是背着行囊的。

随着上山时间的延长,越往前走,钱忠的惊奇越重。汪春陪着的那伙子人并不看啥庙宇道观,也不看啥迁人骚客的诗文遗存,而是专拣难行之路走,专挑荒僻之所去。到了一处林深山僻之所,这伙子人停了下来,领头儿的那个瘦高个儿指着对面一处立陡山壁在说着啥,并回过身来向来路望过来,手还比划着啥,嘴里说着啥。因为离得太远,钱忠只能看到他的动作姿势,却听不见他说的是啥。这时,那两个跟在后边的人放下了背囊,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家伙,有个三条腿儿的架子,又拿出一个啥东西,安在了那个架子上面,然后,把脸贴上去,向对面山壁望过去。

到了这时,钱忠明白了,这伙子人根本就不是来游山的,他们是为着啥隐密的事儿来看山的。按照军事上的说法,应该是来侦察的!那这伙子人到底都是些个啥人,鬼鬼祟祟地想干啥呀?钱忠下了狠心,要一直跟着这伙子人,看看这伙子人到底是要干啥!

这一天,那伙子人先后到了几个地儿,到了地儿,就把背囊中的那套东西拿出来,用那东西朝山上望。钱忠想,那伙子人应该来寻摸地儿的。那能到这东甸山来寻摸地儿,还尽是寻摸那些个山势陡峭,林深树密的地儿,钱忠毕竟是在东北军呆过好几年的人,知道只有从事与军事打仗相关的事儿的人才会做出这些个事儿的。明白了这一层,钱忠浑身就是一激凌!中午,那伙子人也不下山,只是吃了一些个那两个人背着的那背囊中带来的食物。傍晚,那伙子人也没有下山,就住宿在了山上的寺庙里。第二天,还是象头一天一样儿,到处地走,到处地寻摸!第二天晚上,那伙子人下山了。到得东甸山头道门那儿,那伙子人同汪春告了别,开着车朝东甸县的方向去了。汪春没有跟着,自个儿把车向东甸山南边儿的龙王岭方向开下去了。

钱忠知道,汪春去了哪儿。

钱忠觉得,他现在跟着那伙子人比跟着汪春要重要得多。

前面那辆黑色的轿车开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钱忠开着车紧紧地而又远远地跟着,不敢靠得太近,又不能离得太远。到了东甸县城,过了东郊,前边那辆车向北边开下去了,最后到达的地儿让钱忠大吃一惊!那地儿正是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队联队部!

钱忠看得准诚!他有些个慌乱起来。待那辆黑色轿车进了关东军守备队的大门,钱忠立即调转车头,没命似地朝来路开了回去!一口气跑到了东甸近郊,这才发现自个儿在慌乱之中,竟然又把车开向了东甸山!钱忠把车停在路边,熄灭了车灯,让黑暗把自个儿包围起来!他的脑海一片混乱。

这汪春到底是要干啥嘛!

钱忠就这样在黑暗中,在车里,坐了足足有一个多钟头。他好象觉得自个儿是睡着了,实际上他并没有睡着!他如何睡得着!记不得过了多久,钱忠清醒了,他忽然想到得看看汪春现在正在干啥!

钱忠坐在车上把身板儿挺直,前后摇了摇脖子,把车启动起来,真就又奔向了东甸山!在那样的黑暗中,在那样的山路上,竟然把车开得要飞起来一样儿!他知道汪春在哪里!

车很快到了东甸山南缘的虎头山,接着就是龙王岭!到了龙王岭脚下,就在要到还没到龙王庙镇的叉路口附近,钱忠让车停下来。他已经恢复了镇定。为防意外,他让车就停在黑黑的路边,自个儿一个人下得车来,徒步向龙王岭脚下运动过去。钱忠知道,那儿有一座院落,他还知道,那院落中养着一条军犬!要是把车开到近前去,势必那院落中的军犬会吠叫起来,弄不好会惹来麻烦!钱忠飞快而又轻轻地向那座院落靠近。

可就在这时,就在距那院落百十米远的树林中,有一道光闪了一下子!

那是一种反光,一种物体光亮的表面在月光下的反光!

钱忠在黑暗中蹲了下来,尽量把头伏下来,向那发出反光的地儿望过去。他看清了,在那树林旁的路边,黑黝黝地林地里,有一个灰朦朦的东西停放在了那儿!

细细地打量,使劲儿地分辨,钱忠辨认出,那应该是一辆灰白色的轿车!那车灰白色的外壳几乎跟远处在月光下泛着白光的稻田混为一体,几乎难以分辨。钱忠再一次感受到难以名状的震惊!他感到自个儿的皮肤有些个发麻,触了电一般,同时自个儿的下体也不争气地一阵痉挛!

第九十一章 独闯龙王岭

钱忠看到树林中隐藏着一辆灰白色的轿车,惊慌之下,并没有失措,伏在原窝儿继续观察,把自个儿的身子伏得更低,几乎就要趴在了草地上。这车肯定不是汪春的车!汪春的车是黑色的,那不远处的院落里不仅有挺大的院子,还有车库,犯不上停在这儿!汪春也绝不会把车扔在这里。这车是啥人的车呢?干嘛深更半夜地把车扔在了这儿?不会是啥人在监视那不远处的院落吧?监视那院落就是监视汪春!这是肯定的!

那车静静地停在树林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好象车里根本没人。钱忠想,车里应该不会没人,或许是自个儿已被车里人发现,车里人正在等待自个儿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不管发现没发现,车里人到了这时还没啥动静儿,已经是自个儿的万幸了!

许久,钱忠慢慢地起身,尽量让自个儿的身体保持着跟周边野草持平的高度,一点儿一点儿往后退,直到估计那车里的人已经看不到自个儿的身影了,这才直起腰来,悄悄地向自个儿的车跑过去。然后小心地打开车门,进到车里,启动了汽车。

钱忠把车开回了东甸县城。进了城,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在城边的山路旁找了个暗处把车隐起来,足足又过了有半个来钟头,这才向城里开过去。他担心,身后会有啥人跟着他。

进到自家的屋子里,他并没有马上开灯,而是先把窗帘拉好,然后,把门开了一道缝儿,朝自个儿家的小院和院前街道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这才放下心来,关好门,开了灯,坐在不大的餐厅里沉思起来。现在看来,汪春已经跟日本人搅和到了一块儿,这是确定无疑的了。这个发现真真让他是叫苦不迭!这得咋办才好?这个发现着实惊人!钱忠现在有点儿弄不明白的是,汪春跟日本人搅和到了一块儿是因为受了日本人的胁迫,还是汪春本就是日本人一伙儿的?

汪春对钱忠不薄。钱忠想,自个儿在东北军的时候就得到了汪春的重用,从一个副班长直接提拔到副排长,汪春到了地方上,又是汪春把自个儿带在了身边。尽管汪春确实需要身边得有这么个人,但汪春能想到自个儿,让自个儿一直跟着他,这也就是对自个儿有知遇之恩了。眼下,需要他做出决断!这两天,汪春陪着的人那肯定就是日本人了,可那龙王岭脚下的林子中隐藏着的又是啥人呢?如果是日本人,那就更奇了!汪春已经同日本人搅和到了一块儿,那日本人还监视汪春,这是为啥呀?钱忠想,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是日本人对汪春已经不够信任,这样一来,弄不好,汪春就要有性命之忧!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汪春真就是同日本人一伙儿,而那林子中隐藏着的又不是日本人,而是一些个啥除奸队之类,那汪春就更要有性命之忧!眼下,汪春可就是凶多吉少了!咋办呢?汪春对咱有知遇之恩,咱又是汪春秘书,咱能眼瞅着不管吗?可是管,咱管得了吗?思虑再三,钱忠觉得,不论管得了管不了,自个儿都不能等闲视之!

第二天头晌儿,钱忠在县署自个儿的办公室给县警察局长任东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儿响了半天,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下半晌儿,钱忠到县警察局去了一趟,直接见了任东。说,汪春县长以前在河山县当县长时的几个朋友过来看东甸山,昨儿个那几个朋友已经送走了。汪县长自个儿回关东洲老家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又说,自个儿随汪县长到东甸来,这都一年多了,也没回家看看,想趁着汪县长不在,县公署也没啥太多的事儿,也回河山县看看自个儿的姑姑。任东倒是挺开通,立马就答应了。说,行啊!钱秘书,这一年多你也没回趟家啊?真是够样儿!行!那你就回去吧!到了家,替咱给老人带个好!

不知道内情的人冷不丁听上去会觉得奇怪,县长的秘书回老家探亲,这咋还得跟县警察局长请假?严格说,钱忠这不叫请假,而是报告行踪。汪春刚到东甸县当县长的时候,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队就下了命令,县警察局局长任东要确保县长汪春的生命安全。任东告诉钱忠,你是县长秘书,不管汪县长到哪儿,你都得及时向县警察局报告情况。

有一点,钱忠只能深深地藏在自个儿的心里,那就监视汪春,要注意汪春的一举一动,这不仅是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队的命令,也是国民党情报组织蓝衣社的指令。钱忠是国民党情报组织蓝衣社的成员。这多重身份在汪春这个事儿上着实让钱忠为难。当然,钱忠那是分得明白的,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现在看来,之所以蓝衣社让他监视汪春的一举一动,说不定组织上层已经知道了汪春同日本人勾搭到了一块儿!

既然任东同意钱忠回河山县探亲,这个事儿就好办了。那还探啥亲!县署的车也不用还了,他要趁着夜色独闯龙王岭!

他把自个儿的行头儿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枪,子弹,短刀,一个黑头套儿。他还想着给汽车加足了油,在自个儿的房门上贴了一张纸条,说明自个儿回家探亲,三五天即回。夜色降临,钱忠也起程了!

这回,他有了经验,一过虎头山,他就让车慢下来,几乎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向龙王岭前进。左道弯儿,右道弯儿,他看到前面路上有一点淡淡的亮光,在那亮光的光晕中,好象是一辆车停在了路边。越来越近,钱忠的车很快就到了跟前。钱忠看清了,是一辆日本关东军的军用卡车,抛锚了。到了近前,钱忠从车窗的纱帘缝隙处向外望出去,看到那卡车的发动机仓盖朝上开着,一个人埋着头一手拿着一只手电筒,一只手正在仓里鼓捣着啥。钱忠有些个警觉,但他并没有停车,慢慢地从那辆抛了锚的卡车旁边儿开了过去。

车很快就到了虎头山与龙王岭之间,他没有把车继续向前开,找了个草木茂密的地儿,把车藏在了里面。然后,他顺着山路徒步向龙王岭脚下的那处院落走过去。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汪春不会在那处院落住两天的,这天夜里,汪春一定会自个儿驾车往东甸赶的。

夜慢慢地深了。

钱忠到了龙王岭脚下,他隐身在既能看到那处院落,又能看到离那处院落不远的那处小树林,还不至于近到被院落里或被那隐藏在车里的人发现的地儿。到了这时,他真就是希望头天晚上藏在树林里的那辆轿车还藏在那里!他伏下身来,细细地向四周张望观察。四周静静的,只有很远处的龙王庙镇偶尔有鸡犬之声隐隐地从西南方向传过来。

昨儿个看见的那辆灰白色的轿车真就还藏在那片树林里!

第九十二章 目击证人

夜深人静,仲秋的山间秋风习习。为了保持头脑的清醒,钱忠并没有在草丛中坐下来,而是一直蹲在隐蔽处,蹲得累了,就趴在草丛中。

这时,他预感到的事儿发生了。

远处那座院落对开的黑漆大门无声地打开了,接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几乎是悄无声息地从里面开了出来,慢慢地,好象是怕动了这世上的任啥事物。车出了大门,很快就加了速,几乎是冲过那院门前的砂石路,上了由西南通向虎头山的山路,从隐伏着的钱忠身后不远处冲了过去。钱忠没有动,扭过头,一直目送那车消失在了暗夜里。待他回过头来,那院落的黑漆大门已经合上了。钱忠仍然没有动,他还在等待。就在这时,他再次等到了他所等待着的事儿。隐藏在远处树林中的灰白色的轿车启动了,接着,那车悄悄地从树林中驶出来,上了山路。几乎与此同时,那远处的院落传来了一声声骇人心魄的犬吠声,那声音在深夜的旷野中是那样低沉而有力,似乎震动了沉睡着的大地。

远处的车在犬吠声中突然加速,飞一样地向前冲去,一晃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钱忠不再等待,迅速地起身,飞快地向自个儿车的隐藏处跑过去,迅速地上车,迅速地启动,尾随而去。

几分种后,钱忠看到了前方一辆车的灯光在轻快地向前移动。为了不引起那辆车上的人的注意,钱忠放慢了车速,关掉了车前大灯,只开着车前灯。钱忠判断,走在他前面的应该就是汪春的车,因为那辆车并没有在黑暗中散发出那种灰白色。他有些个奇怪,那辆灰白色的轿车分明已经不知去向。钱忠想,应该是那辆车超过了汪春的车,跑到前面去了。山路弯弯,左转右转。就在这时,钱忠看到前面的车明显地慢了下来,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虎头山上方那高高地向虎头沟上方悬伸出去的虎头。虎头山到了!汪春的车已经接近了虎头山的空腹处。也就是在这时,钱忠看到了那悬伸出去的虎头下方的虎头崖崖口处,有两辆车在慢慢地向虎头崖上开过去。两辆车一前一后,相隔很近,都亮着微弱的车灯,速度是那样地缓慢,好象是前面的车拽着后面的车。走在前面的是辆小车,浑身泛着灰白的光,走在后面的是辆卡车。钱忠的脑海里蓦然出现了他过来时在路上遇到的那辆日本关东军的卡车,那隐藏在树林中的灰白色的轿车。钱忠吃了一惊,他放慢了车速,远远地跟在汪春的车的后面。这时,走在前面的那两辆车已经进入了虎头崖口。钱忠看到,汪春的车紧跟着也进入了虎头崖。唉呀!钱忠差点儿喊出声儿来!他意识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掣。

钱忠远远地看到,汪春的车就在进入虎头崖的当口,加快了速度,好象是要从他前面的那两辆车旁超过去。可就在他的车到达后面那辆卡车的左侧之时,前面那辆轿车好象扭了一下子,前后两辆车几乎同时开启了车前大灯,一下子就把汪春的车罩在了强烈的灯光里。汪春的车似乎象人一样愣了一下子,刹了车,停住了!可旁边那两辆车却并没有停住,那辆卡车猛地扭了一下车头,向汪春的车拱了过去。在灯光里,钱忠看见那卡车的车头上好象绑着啥东西,鼓鼓囊囊地向汪春已经停住了的车贴上去。旷野里响彻着汽车加大马力发出的轰鸣声。汪春的车不断地在那辆卡车的拱动下向虎头崖的边缘蹭过去,颤抖着,很快,一顿一顿地被推到了崖边,接着就从崖上翻了下去!钱忠仿佛听到了汪春在随着车翻下虎头崖时的一声惊恐无比的叫喊。一会儿,从虎头崖下传来了汽车爆炸发出的巨大声响。

钱忠愣在了那里,仿佛停止了呼吸!他迅速清醒过来,意识到但已顾不上自身的危险,迅速地给车熄火,从车里走出来,沿着山路,慢慢地向虎头崖靠过去。他要看看,那崖上的到底都是些个啥人!

就在距那两辆车三四十米的样子,钱忠停了下来,隐身在一片草丛中。钱忠看到,从那两辆车上走下来四个人,都穿着当地百姓的服装。那四个人站在虎头崖边缘向崖下看了一会儿,哇哩哇啦地交谈了几句,然后上车,把车向东甸县城的方向开走了。

很久,钱忠慢慢地从藏身的地儿站起来,走向了自个儿车。他把车向东甸方向开过去,到了虎头沟的入口处,他把车停在沟口不远处的树林子里,自个儿摸着黑儿,向虎头沟下走了过去。

远远地,钱忠就看见了汪春那还在燃烧着的车。心里明知道,汪春没的活了,但钱忠还是下到了沟底,来到了汪春那从虎头崖上直摔下来的车的残骸不远处。汪春的车从虎头崖上摔下来,翻滚到沟底,右侧前头先着了地儿,接着就整个侧躺在了沟底。这时,轮胎和车里面的一堆东西还在燃烧。本就是黑夜,又是在沟底,除了黑暗就是火光,但钱忠还是看到了车里那正在燃烧着的汪春的尸体。一股刺鼻的气味强烈冲撞着钱忠的鼻腔,钱忠倒退了几步,停了停,反身向虎头沟口走回去。

钱忠的眼里几乎涌出了泪水。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如果汪春真就是同日本人搅和到了一块儿,日本人对他仍痛下杀手,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汪春在啥地儿上与日本人发生了龃龉,或者是知悉了日本人本不想让他知悉的事儿,促使日本人动了杀机。但从日本人杀死汪春的整个过程来看,谋划周密,整个行动操作极其专业,不应该是宪兵所为,而应该是职业特工操手。这一应过程的设计者,也应该是对汪春的行走坐卧非常熟悉。杀害汪春应该不是一时陡起杀心,而应该是酝酿很久的事儿了!

到了这会儿,钱忠忽然意识到,之所以在汪春带着那几个人看山之前,汪春就吩咐他不要跟着了,让他回了东甸,这到底是日本人的主意,还是汪春已经预感到自个儿已经大难临头?杀死汪春跟这两天那几个日本人到东甸来看山有关吗?如果说有,那也绝不会是全部。钱忠想起了河山县火烧胡子的事儿发生前,汪春对他有意无意说出的话,是他听了汪春说出的话,才向那帮子胡子透露了消息,但即便那样,那帮子胡子也没能逃过那一劫。钱忠想到了龙王岭脚下的那个院落。汪春时常光顾那个院落,那个院落可是在汪春到这东甸县来当县长以后才建起来的。钱忠推测,这院子里住着的应该是一个女人。钱忠的脑海里有点儿乱了起来。

钱忠不明白,日本人到这东甸山转了两天,到底是要干啥?钱忠知道,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当然是为了谋得好处。从现在的情况看,不说是得啥抢啥也差不多了。但东甸山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看山观景的地儿,有啥可抢的呢?咋?这山你也能搬走不成!钱忠想到,山搬不走,莫不是日本人以为这山里面埋着啥宝物?眼下这满洲国不都是你们日本人说了算吗?那你要觉得这山里面有啥宝物,你就直截了当地打开来看看不就结了,还用那么偷偷摸摸地吗?何必呢!明抢不就得了!咱奉天南边那些个县,东边那些个县,啥铁呀煤呀,你们不都是得啥拿啥吗?看来,这个事儿不会是那么简单。

那,日本人到底是要干啥呢?

第九十三章 巨大阴谋

钱忠详详细细地把汪春咋样为日本人所杀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当然,他是国民党情报组织蓝衣社的人这事儿,那是不能说的。一屋子人听完,一时竟没有一个说话的。

“这日本人可真是够毒的!这无缘无故地凭啥杀人家汪县长啊?”过了好一阵,韩老六先开了口。

“还啥无缘无故!人家连你的家都占了,那还用啥有缘有故!”

“就别说汪县长了!你就说钱秘书,那他做了啥了?你把人家姑姑整到警察局里去!”

“这他妈的不把日本人整走,谁的日子也别想安生!”

众人七嘴八舌,个个气得够呛。气得够呛又能咋?

因为想好好地整一顿儿,所以这晌午饭和晚饭就合成了一顿儿。下半晌儿也就三点来钟的时候,平明把饭菜做得,酒也烫好了,一屋子的人就喝上了。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八点多钟。

石垒当着众人的面儿对万仓说道:

“仓子,咱哥俩儿和这几个兄弟搅和到了一块儿,这也是有缘。以后,咱再到河山来跑生意,可就有朋友了。咱琢磨,明儿个,就咱一个人儿回去得了,你还是留在这儿,跟这几个兄弟在一块儿闹闹,隔个一天半天的,你就再去看看咱们要见的那掌柜的回来没,盯着点儿。那掌柜的要是回来了,见见,生意上的事儿,你就先跟他谈谈,咱三俩天儿也就回来了。”石垒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看了看众人说,“咱哥俩儿到河山这儿也有些个日子了,得回去跟咱那掌柜的说一声。咱三两天就回来。但有个事儿,咱得给哥儿几个提个醒儿。咱们在这城里一闹,恐怕那警察局不会轻易就放过咱们,况且,这城里日本人扎堆儿,那要是知道咱哥儿几个窝在这儿,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救不出钱大姑不说,咱哥儿几个也会不得安生。咱倒是有个主意,哥儿几个看行还是不行。”

本来就喝得有点儿兴奋,这几个人就全都把耳朵支楞了起来听着。

韩老六说道:

“那还有啥行不行!俺哥儿几个的事儿还不是俺哥儿几个自个儿说了算,你就尽管说!”

“事儿是这样。咱哥儿几个凑到了一块,眼下就说让咱分开,咱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是一。二是咱要是就这样散了,那也不仗义,钱大姑还在警察局手里。”

众人点头。

“咱看,不如咱哥儿几个有点儿长远打算,一块干点儿事儿,做点儿生意啥的,不是挺好嘛!当然这是后话。眼前,咱得先琢磨着咋把钱大姑从警察局那帮子犊子手里整出来!”

几个人又是点头。

“但咱们这六七个人都在这窝着不行。这城里人多眼杂,咱担心天儿一长,会惹来麻烦,不如另找个稳当点儿的地儿,咱哥儿几个也好从长计议。”

石垒的话音刚刚落地儿,那韩老六就说话了:

“嗐!俺还正想说呢!人家平明兄弟是县署的职员,每天还得到县署去点卯,时间一长,恐怕不行。俺这么说,不是说平明兄弟烦俺们。俺看,不如到俺家去。俺家就俺一个人儿,哥儿几个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那可好了!”

这个事儿此前没人说,但没人说的事儿不见得没人想,经石垒这么一说,韩老六这么一烧火儿,几个人可就都是一抹儿地赞成。石垒看几个都是赞成,就看着几个人说道:

“刚才咱说了,将来,咱哥儿几个可以一块整点啥事儿干,但那毕竟得慢慢来。去韩大哥家,咱是一百个赞成。咱呢,明儿个还得回奉天一趟,这也出来有十来天了。去韩大哥家,就算平明兄弟不过去,咱这也五六个人哪!这一帮子人得吃饭!咱这手头儿里正好还有俩现钱儿,韩大哥你先带上。”

“咋?看不起俺是吧!不就是俺哥儿几个吃饭那点儿事嘛!俺韩家屯那儿可叫乡下!乡下不就是产粮食的地儿嘛!”说着就笑起来。

平明看了看几个人说道:

“别介!就在咱这儿呆着!县警察局那帮子犊子和日本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俺哥儿几个小心点儿就是!”

“不行!石垒兄弟说得对!这也五六个人哪!唿唿啦啦地,那要真是让警察局那帮子犊子和日本人知道了,还真就不好玩了!还是走对!”韩老六说道。

听韩老六这样一说,几个人也就无话。

说走就走。天还没亮,一屋子的人,除了平明,就都动身了。还别说,昨儿个晚上的一顿酒真就成了壮行酒!石垒没敢在河山火车站上火车,而是往下一站走过去,其余的几个人就都跟着韩老六向韩家屯走下去了。

当天下午,石垒就走进了奉天省警察厅的大楼。进了荆志国的办公室,荆志国多少有点儿意外,但也还算是在意料之中。

“咱琢磨着该差不多了嘛!咋个情况?”

听了石垒把河山县城的一应事儿说了个仔细,荆志国半天没吭声。

日本人谋杀了汪春,这是板上钉钉儿的事了!眼下,可说是人证物证俱全。人证就是钱忠了,亲眼目睹,物证,就是荆志国在汪春车残骸上找到的那块已经被火烧得凝结在了一起的麻的残片。石垒在重述钱忠述说的汪春案的过程中,曾经说到,把汪春的车推下虎头崖的关东军卡车的车头上绑着鼓鼓囊囊的东西,那已经烧焦了的麻的残片应该就是绑着卡车车前那鼓鼓囊囊的东西所用的麻绳!麻绳贴在汪春车的右门上,在卡车的巨大推力下,汪春车的右车门发生了变形,麻绳挂在了右车门角儿,被刮下了一绺。车摔下了虎头沟底,车的右侧着地,火烧焦了那绺麻绳,但却没能完全烧毁。

问题难在咋样向厅里报告。要想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实地给案子结案,那就要把钱忠逮住,由钱忠出面作证,还要抓住行凶之人以及幕后凶手。即便把真实案情报告给厅里,张昊池支持不支持是一说,张昊池也未必敢向日本人如实报告,退一万步说,张昊池就是同意这样报告了,那日本人也不可能就把凶手交出来,因为那幕后凶手就是他们自个儿。荆志国早就意识到的,日本人和省警察厅把汪春坠崖案交给他,这实际上是给他下达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案子无论查清与否,荆志国都将处于两难境地。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张昊池言语中表达的想法去办,将汪春的死归结为车祸,汪春深夜里自个儿开车,不小心摔下了虎头崖。但这个结果,日本人还不一定能认可哪,他们必定贼喊捉贼,说汪春的死是人为的。汪县长是咱日本关东军的朋友,一定是那些个啥反满抗日的人干的,明睁眼漏的事儿,你们警察厅竟然会视而不见!日本人这么干,荆志国最初怀疑是日本人对自个儿起了疑心,现在看来,可能不仅仅如此。日本人到现在对汪春的案子侦破得进展如何不闻不问,这不是很说明问题嘛!按说,即便他们自个儿就是凶手,那也应该做做样子,也不应该不闻不问哪!琢磨再三,荆志国突然想到,汪春案会不会是日本人使出的一个障眼法儿,会不会是日本人正在忙着更大的事儿,用汪春案吸引省警察厅的眼球儿,坠住省警察厅的手脚,即便省警察厅有抗日力量潜伏,也会因汪春案的侦破而被牵制,从而把日本人正在干着的事儿有可能受到的干扰降低到最低限度?

荆志国的脑海里蓦地出现了在奉天北市场的吉祥洋服店里鲁敬滨说过的话。日本关东军--开山计划--。荆志国想,如果汪春案真就是日本人使出的障眼法儿,那日本人蓄谋实施的开山计划,可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巨大阴谋!

第九十四章 修路

根据中共满洲省委高层获取的情报,在日本人占领东北这短短的两年多一点儿的时间里,日本关东军就从关东州,从蒙东和东三省,就是眼下的满洲国,获得了约两万匹战马。这些个战马对进一步实现关东军的作战能力从单一方面提供了支撑。有情报显示,日本关东军在极其残酷地掠夺占领区资源的同时,进一步加大对民间资本的攫取,通过各种方式不遗余力地实施全方位大规模的无耻掠夺。日本人很明显是在为更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做准备。日本关东军开山计划应该是围绕为未来战争做准备展开的。

那天,荆志国在荆家沟专门去了一趟荆继兴家,详细问了问铁蛋遇袭的前前后后。根据石垒转述的钱忠对汪春案叙述的情况,钱忠所看到的四个日本人和荆家沟荆继兴的儿子铁蛋看到的那四个日本很有可能是同一伙子人。应该是钱忠看到那伙子日本人在先,铁蛋看到那伙子日本人在后。也就是说,日本人到了东甸山区,踅摸了一阵,接着又到荆家沟一带踅摸了一阵。荆志国分析,这四个人应该是为了某项任务而在到处游荡。从这四个日本人的行动特点分析,他们应该不是为了搞啥测绘,而是在为啥事儿选择地点。这个事儿会不会是日本关东军开山计划的一个方面呢?

这样想下来,荆志国就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一股冷气袭上心头。如果汪春是因为知悉了日本关东军实施开山计划的某个细节而招致杀害,那铁蛋无意中撞上了那伙子日本人,那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荆志国分析,应该是那伙子日本人先发现了身后有人跟踪,接着就由一个日本人绕到了铁蛋身后,意欲袭击铁蛋,不想被那个姓白的茨沟人遇到,从旁侧先下了手。日本人被袭,他们会善罢甘休吗?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几天,并没有听到荆家沟方面传过来啥不好的消息。

荆志国想给荆志义家打了个电话,本意是想提醒一下荆志义,这一段要特别注意荆家沟周边的动静,特意要叮嘱荆志义再嘱咐嘱咐铁蛋妈和铁蛋,不要再到山上去。可就在这时,荆志义却从荆家沟打来了电话,说日本人为了让满洲国山区的农民出行方便,要为覃县山区修筑公路,说,主要有两条,一条是从覃县县城,也就是覃庄到荆家沟,另一条是从高台车站到荆家沟。这两条公路在荆家沟汇合。荆志义在电话里说,日本人说了,这是初步,等修好了这两条公路后,还要从荆家沟向东山里面修,说是到了大梨树那边儿,还要再往东,反正,荆家沟并不就是这公路的终点。说是县署已经把各村的保长都召去开了会,要在沿线各村屯召集民工,修路。县署给各村屯的保长开会时说,正是猫冬的时候,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这修路是为咱山区的老百姓好,还给工钱,多好点儿事儿呀!

去了一趟覃庄,把个荆继忠累得够呛,周岁都六十五了,要是按照乡下人对年龄的算法儿,那已经都六十六了,当然这说的是虚岁。到了家,荆继忠一边让荆志义赶紧给荆志国打电话,一边就仄歪在炕上,就觉得是浑身是从来没有过的疲惫。等到荆志义同荆志国的电话要说完还没说完的时候,荆继富就在一边儿喊道:

“说完别挂了,咱再同国子说两句!”

荆继富同荆志国说的事儿,真真让荆志国有些个意外,荆继富在电话里跟荆志国说,他年岁太大了,整个就是一老翁,这眼下,日本人又要征集民工修路,咱这把老骨头实在有点儿抗不住,想跟国子商量商量,看看咱就不干了。荆志国在电话里一听,琢磨了一下子,也是!都六十五周岁了,虚岁都六十六了,这都忙活一辈子了,是该歇歇了!但你自个提出要歇歇,那荆家沟的保长谁来干呢?你要这么一撒手就不干了,县署那边儿还好说,日本人那边恐怕过不了关。这马上就要修路了,在这节骨眼儿上,你想不干!你想歇!歇啥歇!你想咋的就咋的呀?你是谁呀?这日本人真要是这么一问,这还真就不好回答。这样想来,荆志国就在电话里跟荆继富说道:

“大爷,依咱看,这个时候,您还是别提这个事儿。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咱老了老了,犯不上跟他们较这个劲。保长这个事儿,你暂时还当着,有啥需要保长干的事儿,你就让咱大哥帮着跑去呗!你现在要是提出不干了,日本人说不定就会认为您是不拥护他们修路,别再找上您点儿啥事儿,那不就麻烦嘛!”

可能是荆继富觉得荆志国说得有道理,在电话那头儿吭哧了半天也没言语,最后说:

“国子,大爷也不咋啦!这一段儿就觉得特别累得慌,真就是不想干了,也是实在干不动了。你说咱犯得着嘛!这边儿累得够呛,那边儿背地儿还得让咱沟里的人用白眼剜咱,不得咋骂咱哪!”

荆志国想,大爷说的倒是实话。说:

“唉呀!大爷,骂就骂呗!咱不是没干啥缺德事儿嘛!咱对得起咱的祖宗,对得起咱荆家沟,要咱看,这就行了!”

荆继富一琢磨,也是!

放下电话,荆志国心里的第一句话就是,日本人开始行动了。按照一般的推想,日本人在这荆家附近左看右看,左踅摸右踅摸,这会儿又要给荆家沟这一带修路,啊!先前的踅摸为的是要修路哇!那日本人到东甸山的山里踅摸也是为了给东甸山修路吗?东甸山就是个游玩儿观景的地儿,应该说,该有的路已经都有了,那四个日本人到东甸山踅摸可不是为了修啥路。这样说来,那四个日本人到咱荆家沟踅摸,踅摸完了,就给荆家沟修路,那恐怕不是最终目的吧!

荆志义给荆志国打电话的第二天,有一队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开进了荆家沟。

第九十五章 被动局面

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乘着好几辆卡车从覃庄方向开过来,浩浩荡荡地,轰轰隆隆地,个个拄着带着刺刀的长枪站在卡车上。到了荆志义家的门前停下来,从头车的驾驶室里出来两个人,穿着关东军的军服,腰上挂着短枪,为首的一个身上还佩着长长的军刀。两个人直接就进了荆志义家的大门。

荆继富父子俩一听到街上传过来轰轰隆隆汽车马达的声音,就赶紧从屋子里出来。那两个车上下来的日本人已经进了院子。

“你是荆家沟的保长吧?”走在后面的那个佩着短枪的人问道。

荆继富父子俩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何这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找上门来,也有些个奇怪。在他们的心目中,关东军都是日本人,这咋还有中国人哪?荆继富赶紧说道:

“是是,咱就是!皇军--”

那个打头儿的日本人叽哩咕噜说了一通儿。荆继富父子俩对这个日本人印象特别深刻,那人说话时,左嘴角一抽一抽的。

“打今儿个起,大日本关东军对荆家沟东山实施戒严,东山周边老百姓不得上山。荆家沟人无故不得外出,外出须经保长准许,保长要及时报告皇军!再有,把荆家沟所有人的花名册送一份交给皇军!”那个说中国话的人把领头儿的那日本人说过的话翻译了一遍。

荆继富父子俩到了这时,只能面面相觑,哪还敢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个日本人和那个中国人也不多说话,说完就转身出了院子,上了车,一应卡车就又轰轰隆隆地朝着东山开过去了。

荆继富父子俩儿把日本人送到了街上。这时,一些个稍微有点儿胆子的,也有一些个没啥胆子,但有些个不知轻重的荆家沟人就都到街上来张望,看看这些个日本大兵到咱这沟里来干啥。一看那些个卡车都朝东山开下去了,就在街上凑到一块儿议论开了,这帮子日本人到咱这儿要干啥?

荆继富父子俩刚才吓了一跳,这会儿送走了日本人,稍微能喘上口气儿来了。俩人儿回到屋子里,半天谁也没说话。这时也顾不上琢磨日本人到东山到底要干啥了,别的先别琢磨了,赶紧告诉沟里人谁也别上东山啦!这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上了山,那日本人,你没看个个都拄着枪哪!那要是真就搂你一家伙,那你犯得上犯不上!

荆家沟是个大屯子,从东山根儿上排下来,依次是上沟儿,中沟儿,下沟儿,从上沟儿扯到下沟儿,足有三四里地长。荆家沟沟儿长,但姓氏却比较简单,就两大姓,除了荆家就是齐家。荆继富父子俩儿一琢磨,这要是挨家挨户地通知下来,那可得时候了,这要是啥人儿不知道发生的事儿,就在这时上了东山可就麻烦了。荆继富一想,得,先别挨家挨户地通知了,整个儿地搅和一下子吧!就对荆志义说道:

“志义,挨家挨户通知回头再说,你先拿着锣,从上沟往下沟敲下去,喊喊,谁也别上东山啦!回头再找几个年青儿的,挨家挨户地分头告诉各家,不许上山。”

“妥!”荆志义二话没说,把挂在里屋墙上的一面锣和锣棰摘下来,一出院门口就敲了起来。

“各家各户听好喽!从今儿个起,任啥人不许上山!”

十事儿九不周,任啥事儿往往都是百密一疏。日本人告诫不让东山周边的人上山,不许荆家沟人外出,无非也就是怕他们做的事儿被发现,怕走漏消息。但有一件事儿他们忽略了,荆志义家是装有一台电话的。也可能是来的这帮子日本大兵同给荆志义家装电话的部门沟通协调不够,对这码子事儿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但忘记了,总之是没有顾及到荆志义家的电话。荆志义前脚出了家门,荆继富回身就操起了电话。

“这是啥时的事儿?”

电话那头儿,荆志国有些个吃惊。

“就在刚才!”

“大爷,咱知道了!你和志义大哥小心些个就是。日本人让你们做啥,你们照着做就是了。一定要照顾好咱沟里的人!”

荆志国放下电话,又拿起来,接着又放下了。再拿起来,他拨通了石垒办公室的电话。他对石垒说,自个儿头疼得厉害,可能是没睡好觉,想早回去一会儿,有啥事儿就往家里打电话。

回到家里,荆志国对卢姐说,他有点儿想吃鱼了,让卢姐去买条鱼,并把几张纸币交给了卢姐。卢姐说:

“先生,太太放在咱这儿的钱还有呢!”

“拿着拿着!”荆志国说。

“好的,剩下的钱咱再退给先生。”

到了菜市场,卢姐到了卖海鲜的地儿,大海参戴着一顶小毡帽还守着摊哪!

“掌柜的,没收摊哪?”

“啊!没哪!来啦!大姐!以后你可别再管咱叫掌柜的了,都让人笑话死了!咱是啥掌柜的,咱就是一个卖鱼的鱼贩子!就您总抬举咱!弄得咱脸臊得慌!”

“唉呀!小老弟!你这脸皮儿也太薄了!那说不定你这小老弟将来得是多大的掌柜哪!大姐可不是瞎说,你这人一看就是个有福分的人!”

“哈哈!大姐!”说着,俩人儿就都笑起来。

“老弟,前些时咱买的那种鱼,你这儿还有吗?”

“唉呀,今儿个你来得有点儿晚了,都出手了!明儿个早上咱再上!要不您先来点儿别的啥鱼?”

“不啦!明儿个早上咱再过来。那你明儿个早上能一准上吗?”

“那差不了!”

“咱家先生就专爱吃那种鱼!那么的吧!咱先把钱放在你这儿,明儿个早上咱过来拿鱼,你看行不?”

“唉呀!大姐!不用!咱谁跟谁呀!”

“拿着拿着!”

大海参推不过,就收下了卢姐递过来的几张钞票。卢姐到别的菜摊儿上又买了些个青菜就回了家。

荆志国知道,他邀约鲁敬滨的请求已经送出,就放了心,可也不知为啥,他就觉得心里有点儿慌慌地。可能是这一段儿发生的事儿太多,他几乎天天很难睡个安稳觉。一段时间以来,荆志国就觉得自个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象自个儿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施展不开的感觉,有点儿让啥人啥事儿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这种感觉和人有时候有点儿背时的那种感觉不同。荆志国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就是想翻牌都没有机会了。

天儿已经很晚了,陈果还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来。是不是又是学校那摊子滥事儿搅和得耽搁了?以前每逢有这种时候,陈果都是打电话来家的,今儿个这是咋啦?卢姐说:

“咱给太太打电话!”

学校看大门的老刘头说,陈老师早就回家了。荆志国一听卢姐回说的话,心里就是一抖,知道他担心的事儿真就发生了,陈果真就是惹祸上身了!

第九十六章 问询

坐在奉天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里,陈果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陈果是下半晌同校长文昌俊一起被带到宪兵司令部问话的。日本人只是说,奉上峰命令,带陈果和校长到宪兵司令部问话。这宪兵司令部是个啥地儿,陈果心里是清楚楚儿的,进到这里,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陈果是个女人!当时,陈果正在给学生们上课。一辆上面站满了日本宪兵的大卡车直接就开到了学校的院门口。宪兵们从卡车上跳下来,把在车上还拄着的长枪横过来,端着就冲进了院子,正要上前的校工老刘头被搡到了一边儿。院里的操场上,一帮子学生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正在练走步,一看冲进来一帮子端着长枪的日本大兵,立时就乱了秩序。那帮子日本大兵冲进院子,害怕学生反抗滋事,先就朝那帮子学生冲了过去,把那帮子学生围住了,看看那帮子学生并无反抗之意,这才放了心,但也没完全放心,让两个日本大兵端着长枪看着这帮子学生,其余的就都向教学楼里冲了进去,脚上穿着的反毛皮鞋踏在地上呼隆呼隆地响。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些个老师和学生,看到日本大兵冲到了跟前,一时避之不及的,就吓得失了声,尤其是那些个女老师,女学生吓得是吱哇乱叫。领头的军官还带来了个翻译。那翻译穿了身中式的制服,留着小分头儿,挺文静的样子。

文昌俊校长一看,这日本大兵咋冲到咱学校里来了,知道不好,但自个儿是一校之长,总不能一走了之吧!况且,这时想走那哪还走得了!就迎了上去,脸上堆着笑:

“皇军到咱学校有啥事儿吗?”

那个文静的翻译看了看校长,心想,这家伙有点象是个管事儿的,是不是就是校长啊?

“你就是校长吧?文昌俊?”

“咱就是文昌俊!学校正在上课,有啥事儿咱到外面说去!”

还没等那翻译跟那领头儿的日本人翻译文昌俊说的话,那日本人已经看出这人就是文昌俊了。二话没说,立马就咕噜出一句日本话:

“带走!”话音未落,早有两个大兵上来就按住了文昌俊的肩膀。陈果正站在斜对过的教室门口拦着一帮子从教室里涌出来的学生,也有点儿要护着点儿那些个学生的意思,早被那领头儿的宪兵头儿看在了眼里。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了指陈果:

“你!过来!”

陈果是北京大学校出来的,懂一些个日语,再加上日本人占了东北后,她还有意识地努力钻研了日语,没想到在这么个场合还真就用上了!她听明白了。陈果定了定神,毅然就朝那日本人走了过去。

那日本宪兵头儿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陈果,还没等陈果走到近前,就又是吼了一声:

“带走!”

要说,这宪兵头儿咋说带谁就带谁哪?原来这宪兵头儿在来学校抓人之前,已经看过了文昌俊和陈果的相片!这时那相片就在他的军服兜儿里,只是没有拿出来。

这时,那些个站在远处看着的老师的学生,一看这帮子日本宪兵要把校长和陈果带走,全都拥上来,立时这楼道里就乱成了一片。

“凭啥抓咱们?”

文昌俊毕竟是个文化人,到了这时还要讨个说法!那日本人抓人还凭啥?啥也不凭,就抓你了!你能咋?

那领头儿的宪兵就象没听着似的,头也不抬,转身就走,倒是那个翻译回了一句:

“带回去问话!”

把陈果和那文昌俊架上车,按在了车厢板子上坐着,那卡车就轰轰隆隆地开起来了。从那大卡车上下来,陈果看到自个儿和那文昌俊是被带到了日本宪兵司令部。进了宪兵司令部的楼,那些个大兵把陈果和文昌俊分开了。陈果被带到一楼下一层的一个房间里。那是一间墙壁雪白,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桌子上有一个铁皮罩台灯的屋子。因为是在地下,哪还有啥窗户!两个宪兵把陈果往那桌前的凳子上一按,就出去了,哐地一声关上了门。

奉天关东军宪兵司令部这个地儿,陈果知道,但她可从来没有到过近前。今儿个是头一末儿,那种阴森森地可怖感觉直冲陈果的脑门子。陈果感觉到自个儿的脸儿已经是煞白煞白的了。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响了起来,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日本关东军军服的人,看军衔应该是个少佐,刚才那个文静的翻译跟在了后面。那个少佐在陈果的对面凳子上坐下来,让那个翻译坐在了自个儿的旁边。问话开始了,从姓名,性别,干的是个啥活儿,家庭住址,家里都有哪些个人,全都问到了。问完了这些个,那军官瞅了瞅陈果,平静地说道:

“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于十月四日去了一次东甸县城。你是同谁一块儿去的?去东甸县城做什么?”说完,也不看陈果,只是向坐在自个儿旁边儿的翻译摆了一下手。

陈果从上车的时候起,脑海里就在前后地思索,日本人只抓了她和文昌俊,看样子不会是盲目抓人。但日本人抓住了她和文昌俊啥把柄呢?想来,也就是在汪春坠崖案发生后,她和文昌俊去了一趟东甸,别的真就没有啥了。那一次去东甸,她后来多少有点儿后悔,自个儿当时是有点儿冲动。在啥情况也不知道,任啥事儿还清楚的情况下,她和文昌俊跑了那么一趟东甸有啥意义呢?她原以为,日本人滥杀无辜,这汪春坠崖案肯定又是一个铁证!没想到,在东甸听说的情况与她的预想有着巨大差异,汪春在东甸人心目中形象并不好,成天不干正事,尽扯咸淡!那一次东甸去的真就是一点儿意义也没有!荆志国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但那次去,文昌俊和她真就是啥事儿也没做,只是到东甸县署教育股见了个文昌俊的朋友,同那个朋友一块儿吃了个饭,然后就回来了。要说,这也犯着他们日本人了吗?想到这里,陈果心里拿定了主意。

没有想到,这日本人问的还真就是这么个事儿。陈果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咱啥也没干,你能把咱咋?

陈果说道:

“是,有这码事儿。咱是跟文校长一块儿去的,是教学上有点儿问题,想跟一个朋友商量一下,交流交流。不想那朋友并没有在东甸,而是出门了,说是去了关东洲。这样,咱和文校长下晌儿就回了奉天!”

“你们要见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白杨。”

陈果说的是实话,她是认识一个叫白杨的老师,原来也是北京大学校毕业的学生,日本人占了东北后,这白杨就早早地去了关里。

“属实?”

“属实!”

那个日本宪兵少佐瞅了瞅身旁的翻译,又看了看陈果,说道:

“荆桑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也是关东军的朋友。荆太太没有问题!可以送荆太太回去了!”说着就又向身旁的翻译摆了摆手,接着就站起了身。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啥,站住了,回过头来对跟在身后的翻译说,“啊!差点儿忘记了,关东军王儒大佐的妹妹娟秀少佐听说荆桑的太太很漂亮,要见一见荆太太,你陪着荆太太稍候,娟秀少佐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一个女人娇柔而又纯净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

“少佐!我已经到了!”

一个穿着关东军军服的女人走进了这间问询室的门口。

第九十七章 美丽与酷刑

“啊!这位就是荆太太了吧!真是太漂亮了!俺到中国这么多年,还真就是头一抹儿看到这么漂亮的中国女人!”

要不是事先那关东军少佐说过眼前这个女人的事儿,这女人又穿着一身关东军的军服,只听她说话,这分明不就是个关东洲那边儿的人嘛!陈果想。

进来的这女人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美丽!三十出头的年岁,高高的个子,白白的肌肤,眼光闪烁,唇红齿白。尤其是她的皮肤,白里透亮,薄如蚕翼!加上穿着一身军服,愈加光彩照人。还别说,这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陈果在这奉天的大街上时不时地看到过一些个日本女人,但象眼前的这个女人这样漂亮的,陈果还真就是没有见过!但因为刚才那个关东军的少佐已经说过,这个女人是啥日本关东军的少佐,再漂亮也是敌人!陈果的心里已经有了一道防线!陈果那是中国文化浸透出来的人,临大事有静气,微微含了一下头,说道:

“咱是陈果!”

此人正是日本关东军现役军人斋滕美瞳,军衔少佐,中国名字王娟秀。

王娟秀说着话就走过去攀住了陈果的肩膀。

“荆太太--吉本少佐,你和宰翻译可以先回去了,俺在这儿陪着荆太太再说会儿话,一会儿,俺送荆太太回去。”

那个吉本少佐和那个宰翻译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荆太太,荆太太漂亮名声在外,俺就说要见一见您。一看,果然漂亮!名不虚传!走,俺也别呆在这地下室里,阴地乎的!”

说着,两个女人就从那间问询室里走出来,一直向走廊的另一头儿走过去。两人一边走着,王娟秀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

“这地下室可能也不住人,冷不丁一进来冷嗖嗖地。俺原来一直在关东洲那边,到奉天这儿也没几天,这还真就是头一抹到这地下室来。出了前面那道门儿,就可以上到一层了!”

又走过了有十来个房间的样子,真就是一个人也没有,房间个个房门紧闭,没有一点儿声息。很快,两人到了过道门口处,推开门,门口站着两个背着长枪的关东军宾兵。一看王娟秀和陈果从里面出来,立马就来了个立正。这道门的对过就是另一道门,同样有两个宪兵背着枪站在那里。那两个宪兵看见王娟秀和陈果从对面那道门里走出来,同样给这两个女人来了个立正。立正过后,其中的一个大兵一下子就拉开了他们守卫着的那道门。想来,可能是那个大兵以为王娟秀和陈果是要进到那边的走廊里再看一看的。可就在这开门的一瞬间,那道门里面一股又冷又腥的气味儿扑鼻而来,伴随着这气味儿的涌出,从那走廊的里面传出了一声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喊!陈果浑身一抖,惊得倒退了一步!

“关上!谁让你开的!”王娟秀一声断喝!“荆太太,真是对不住,吓着您了吧?”

王娟秀用左手扶住了陈果的胳膊,看了看陈果,顿了一下子,象是自言自语似地说,这帮子人这是干啥呀!突然说道:

“把门打开!俺们进去看看,这是干啥哪!”

陈果到了这时,也不知是咋想的,竟然也想进去看看,这是个啥地儿,这地儿正在干啥!她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喊叫,听上去有点儿象是文昌俊的声音!

门,打开了。陈果随着王娟秀走了进去!这一进去,陈果看到了平生不曾看到的传说中的阎罗殿!

进了门,是一级一级的台阶,下了台阶,是一个个用足有小孩胳膊粗细的铁条焊接到一起的铁栅栏,里面湿漉漉的,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夹杂着一股子血腥气。就在这时,陈果听到了一声好象是一桶水泼在了啥物体上发出的声音。声音是从过道的尽头传过来的。陈果和王娟秀刚从外面亮处走进来,过道两边儿的铁栅栏后面都是些个啥并没有看见。两个人也是受了那过道深处喊声的吸引,就直奔里面的黑暗处走了过去。又过了一个拐角儿,看清了,在最里面的一个铁栅栏前,站着两个手里握着立在地上的长枪的关东军宪兵,陈果和王娟秀走了过去。

陈果和王娟秀都看到了,在那铁栅栏里面的水泥地儿上立着两个足有两米高的铁轨。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双手被一根细细的铁链子绑在那两根铁轨的横梁儿上。尽管昏暗,陈果还是从那人的身高和轮廓认出了,那人正是文昌俊!

文昌俊这时正从昏迷中醒过来,想必是刚才已经昏了过去,被人用一桶水泼在了身上。文昌俊并没有抬起头来。陈果看得到清楚,一下子就抢上前去,抓住那铁栅栏上的铁条就是一声大喊:

“文校长!”

这一声喊出来,陈果的眼前就有些个发黑,腿有点儿发软,可是,她挺住了!她突然回过身来,冲着王娟秀就喊了一嗓子。“你们干吗这样对待文校长?”喊过之后,眼泪一下子就顺着陈果的面颊流了下来!

文昌俊并没有完全清醒,但他还是听到了陈果的喊声,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陈果,啥也没说,只是微微地摆了下头。

王娟秀走上前来,扶住陈果,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栅栏里。

这时,栅栏里的日本宪兵一看文昌俊醒了过来,其中的一个瘦皮拉虾的宪兵就走上前去,用手抓住了文昌俊的头发,并不说话,抡起胳膊照着文昌俊的脸就是一拳。文昌俊的脸甩向了一边儿,头发上的水,脸上的血水,嘴里的血水,还有被这一拳打下来的一颗牙齿,一齐向一边儿飞了出去!那个宪兵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走到了一边儿,从旁边的铁案子上拿起了一把亮闪闪的短刀,再次走到文昌俊的面前,还是不说话,对着文昌俊的右肩就扎了下去!文昌俊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那个日本宪兵并没有因为文昌俊昏过去就停下来,而是从扎进去的刀口处向下划下去,一直划到文昌俊的腋窝处,又朝文昌俊的左侧胸部划过去,到了锁骨的下方,又转而向上,鲜血从那刀口处喷涌而出。站在铁栅栏前看着这一切的陈果几乎就要晕过去,王娟秀扶住了她。这个时候,那日本宪兵的手上已经把从文昌俊身上割下来的方方正正,足有手掌大小的一块皮肉托在了手上。就那样托着,走向了旁边的铁案子,把那块皮肉和那把刀同时丢在了案子上,又从案子上拿起了一把铁锤和一把凿子,再次向文昌俊走过去。

陈果昏了过去!

陈果醒过来时,发现自个儿的头枕在王娟秀的臂弯儿上。陈果觉得,她昏睡过去应该时间不长,因为她和王娟秀还在那铁栅栏旁。陈果是个刚强的人,她一下子就从王娟秀的臂弯里抬起了自个儿的头,同时挺身站了起来。这时,她已经完全清醒了。她没有再朝那铁栅栏里面看,而是抬腿就朝来时的过道走了过去。她的这一举动让王娟秀吃了一惊,就凭陈果在这一瞬间的表现,王娟秀感到,事情恐怕不会象她们所预想的那样顺利地向下推演下去!

“唉呀!这帮大兵!这也太血腥了!”王娟秀抢前一步扶住了陈果的胳膊。

陈果并没有摆脱王娟秀,也没有说话,只是向来时的过道儿走过去。王娟秀感觉得到,陈果此时的身躯已不象刚才向这里走过来时那样柔软,而是一种女人少有的坚硬!王娟秀拽住了陈果,柔声说:

“荆太太,既然来了,何不都看一看!”

陈果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用那双本是非常好看的眼睛看着王娟秀。王娟秀看到,陈果的眼睛不再好看,红红的,正在向外喷火!

第九十八章 沉重黑暗压过来

两个女人从拐角儿处过来,到了那一排铁栅栏的前面。这时陈果看清了,那一排铁栅栏里面是用同样的铁栅栏间壁着的,互相通透的,头一间铁栅栏里面靠里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墙下同样是一个长条的铁案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工具。在案子的旁边还摆放着一些个器物,无非也就是啥老虎凳之类。这要是把这些个工具,这些个器物摆放在大街上,街上的行人会弄不明白,这是一家干着啥样活儿的铺子?

铁栅栏门是虚掩着的。王娟秀伸出手去拉开了那铁栅栏门。铁栅栏门沉重地转动过来,发出的吱嘎声响在这阴暗的牢房里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格外让人惊悚。由不得陈果不同意,两个女人走进了那铁栅栏门。

陈果对自个儿此时的处境是清楚楚儿的。这个时候,必须清醒!必须冷静!陈果努力把刚才看到的文昌俊受刑的场面从脑海中抠出去!陈果听到王娟秀说道:

“荆太太,你说怪不,这些个东西,并不都是俺日本的,有很多都是中国的。也可能中国和日本本来就有很多相通的东西。在这刑具和刑讯上也是一样,你看这些个刀啊,榔头啊,通条啊,中国有,俺日本也有。但有些个确实是中国人的发明。这间牢房是专门为女犯准备的。那边过道里的那些个问询室今儿个俺是头一抹进去,但这边儿的这些个牢房俺却是来过的。你看这个东西,抽象点儿看,大致有点儿象驴,这可纯粹是中国人的发明。这个东西叫木驴。不过,眼前这个东西已经不是木驴了,俺大日本关东军的刑讯专家对这个东西进行了改进,现在应该叫做铁驴,而且已经是电动的了!荆太太是个有学问的人,应该能够知道,木驴这个东西在中国的文化典籍中是多有记载的,《水浒传》里有个叫王婆的,就是坐在了这上面死去的。王婆的死,中国人是拍手称快的,为啥?还不是因为王婆做下了恶事儿,中国人恨她嘛!所以刑具这些个东西本身无所谓对错,关键是看用在啥人身上。这要是用在杀人犯的身上,用在作恶多端的人身上,并不会让人觉得残忍,不管你们满洲国还是俺们日本,这都是一样的。这也正印证了日满一家嘛!日满亲善,让那些个破坏日满亲善的,反满抗日的,杀人放火的人享用这些个刑具,满洲国人看了不知会咋拍手称快呢!”

陈果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一声不吭。她觉得,自个儿已经没有再说啥的必要。跟敌人是无道理可讲的!陈果不断地把对敌人的仇恨吞咽在了肚子里!

这时的王娟秀依然是面色红润,就是在这阴湿的牢房里依然神采飞扬!

王娟秀用一台宪兵司令部的轿车把陈果送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荆志国和卢姐迎了出来,他们一直在焦急地等候。

是荆志国把电话打到了张昊池的家里,张昊池把电话打到了省警察厅副厅长小原那儿。小原接了张昊池的电话,说,请转告荆科长,我让人查一查,有了消息即刻回复张厅长,请厅长稍候。只一会儿的功夫,张昊池接到了小原的电话,小原说,荆太太牵扯到了一桩案子,被奉天关东军宪兵司令部请过去问询,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就会有人送荆太太回家,请荆科长在家等候就是。

这时荆志国眼中的陈果,面色青灰,往日的神采已经全然不见。吃了饭,洗了澡儿,陈果的精气神恢复一些个。说起这一大天发生的事儿,荆志国觉得,这只是日本人要干的事儿的一个开篇,一个序幕。

荆志国坐在沙发上,突然就“咝”了一声。

“诶?不对呀!陈果,你和文昌俊是下半晌儿就让日本宪兵司令部的人给抓去了吗?”

“是。咱还在给学生上课呢!也就两三点钟的样子!”

“那刚才卢姐给你们学校打电话,那个打更的老头儿,那个老头儿姓啥来着?”

“姓刘。”

“啊,那个老刘头儿说你是下班就回家了!咝--怪了!”

“这是咋回事儿?”陈果一听,也是一愣。

“是呀!咱打电话,那个老刘头儿是说太太一下班就回家了!”卢姐证实说。

“宪兵司令部的人把你们带走的时候,老刘头儿在学校吗?”

“在!一个打更看大门儿的,他不在学校到哪儿去呀!”

荆志国不再说话。他想,卢姐和那个老刘头儿通电话时,老刘头儿身边应该还有日本人在身边,是日本人不让老刘头儿说实话。

陈果受了惊吓,回到了家,吃了饭洗了澡,精神就有些个放松,一会儿就困倦起来。卢姐服侍陈果睡下,自个儿也回了屋,剩下荆志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当时,汪春的事儿一出,陈果在他们两口子被张昊池从荆家沟喊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东甸,那晚回来时,陈果累得是满脸青灰,当时的情景,荆志国就是到了现在还历历在目。当时荆志国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陈果是没事儿找事儿,弄不好,是要惹祸上身的。现在,这事儿果然找上来了。多亏陈果到了东甸并没有做啥。荆志国想,陈果没有做啥,文昌俊不一定就没有做啥!陈果和文昌俊去东甸是一时兴起,是个人行为,还是俩人儿同在一个啥组织之内?陈果和文昌俊会是咱们组织里的人吗?从现在的情况看,不太象,他也从来没有在鲁敬滨那儿听说过一点儿消息,说是在他的身边,在他们奉天省警察厅里有咱自个儿组织的人。

坐在沙发上,荆志国脑海里不停出现的还是陈果。日本人把陈果和文昌俊抓进了宪兵司令部的大牢,到了这时,那文昌俊是死是活都已经不能确定,可日本人却放了陈果,而且是毫发无损地把陈果放了回来。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那文昌俊很有可能做了陈果还不知道的事儿,再有一种可能就是日本人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想吓住陈果,从而也是对荆志国的一种警告。咱大日本帝国,咱关东军是无所不能的,任啥破坏日满协和,破坏日满亲善的人都是不能逃脱的!荆志国想到这儿,真真儿是非常担心陈果。原本,荆志国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这就已经让陈果在她们学校的老师学生中处于非常难堪的境地,这如今又出了文昌俊和陈果被捕,陈果被毫发无损地放了回来,而文昌俊却在大牢中受尽了折磨,这会让学校的人产生更多的联想,陈果在学校中会更加难堪。这样想来,荆志国心里真真就有些个对不住陈果的感觉!然而,这个时候,自个儿心爱的人有些个难堪那还算是啥不得了的事儿吗?

眼下,陈果在学校可能遭遇到的难堪确实让荆志国非常难受,但也还没有让荆志国觉得不能承受。与此相比较,荆志国越来越感觉到一种极其沉重,极其黑暗的东西在向他自个儿压过来,他分明感觉到呼吸的困难。这种极其沉重,极其黑暗的东西不但压向了他自个儿,也压向了他所在的组织,压向了他的家庭,压向了他心爱的人。他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似乎要冲撞突破那沉重黑暗的东西,他的四周啥也没有。他重新坐下来。荆志国意识到,自个儿现在需要的是特别地冷静,需要寻找时机。他相信,这样的时机很快就会到来。

早上,荆志国给奉天省警察厅打了电话,向张昊池请了假。因为陈果的事儿,一宿未睡,头痛得厉害。张昊池说道:

“志国,有些个事儿别太较真儿,宽一宽也就过去了。行,你就在家好好地休息休息,在家陪陪太太。没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啊!”

早早地,卢姐就到菜市场去了,很快就把荆志国爱吃的鱼买了回来。荆志国接过卢姐递过来的菜篮子,直接就到厨房去了。他请假在家可就是为了等这条鱼哪!

第九十九章 枪杀平民

位于奉天北郊的清太宗皇太极和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陵墓昭陵早在十五世纪下半叶就已建成。到了大帅在北京的时候,奉天省行署将昭陵建成了公园,因为在奉天的北部,故命名为北陵公园。

初冬的天气有些个阴冷。荆志国驱车到了奉天北郊,并没有把车开到北陵公园近前,而是把车停靠在公园前不是很远的省行署北侧的一片树林中。进了公园,荆志国直奔北陵公园北部那一望无际的松林而去。这片松林,那年头儿可多了去了,有的松树已经有了几百年的树龄。到了那片松林,走进去很远,荆志国远远地就看见鲁敬滨正靠着一棵扭歪着的古松的巨大树干上抽烟。荆志国看了看了四周没人,就走了过去。

鲁敬滨从自个儿深褐色的风衣兜里掏出了烟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支递给荆志国,看着荆志国点着了烟,这才看着远处慢慢说道:

“志国,有啥情况?”

荆志国把钱忠的情况,荆家沟的情况,陈果和文昌俊昨儿个发生的事儿都一样一样地说给鲁敬滨听。他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说到了每个细节,为的是尽可能地让鲁敬滨进行精准的分析和判断。

鲁敬滨听过后,沉默了好一阵子,又点燃了一支烟,这才慢慢地说道:

“志国,眼下,敌人为进一步扩大侵略战争做准备的步伐不断加快。有情报显示,早在二九年日本内阁就有人提出了全面对华侵略战争的构想,他们挑起了炮轰北大营事件,占了东三省,搞起了满洲国,都是为了进一步的对华战争。在关东军上层,每个礼拜都有一帮子人专门研究讨论对华战争,只是现在是不是就已经有了对华全面侵略战争的时间表还不好说。日本人根本不按国际惯例出牌,已经有的协约条约,对他们有利的,他们就死咬着不放,对他们不利的,那就是废纸一张。关东洲租借地,满洲国,在他们的意识中,已经就是他们日本自个儿的领土,胡作非为,愿意干啥就干啥,愿意拿啥就拿啥。日本人根本不把中国人当人看,愿意咋祸祸就咋祸祸,大肆糟蹋残害中国人。他们做的事儿真真儿是令人发指!

“你刚才说到的情况非常重要,咱回头就向满洲省委报告。

“根据掌握的情报,敌人在关东洲,在东蒙等地攫取了大量战马,在关东洲得到的战马,大多出自锦阳蒙古马养殖场,这个养殖场就是在汪春的父亲王宣和原来的养殖场基础上扩建的。现在还不好说,汪春在这个养殖场扩建过程中都做了哪些个事儿,但汪春对这个饲养场的扩建过程应该是非常清楚的。汪春到河山县当县长后发生的火烧胡子的事儿在满洲国影响很大,也很恶劣。从这个事儿上也能看出,日本人做事儿也不是天衣无缝,也不是处处精到。日本人在这个事儿上发生了内部龃龉,他们需要找人替他们挡罪。此外,汪春还很有可能知悉了一些个日本人的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很可能就是这些个事儿为汪春召来了杀身之祸。日本人杀汪春应该是早有预谋,只是到了这时才出现时机而已。另外,据有关情报,几年前,蓝衣社在锦阳的一个情报站被日本人破获,全站人员尽数遇害,这个事儿很可能跟汪春有关,汪春很有可能是国民党情报组织蓝衣社的成员。如果这个事儿得到证实,那汪春很可能早已经就是蓝衣社的叛徒。这样说来,日本人杀汪春,大致是因为汪春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且汪春知道他们的一些个勾当。咱们对汪春案的处理,也要相应改变策略,不要陷入敌人所设的局,更不能因为汪春案的侦破而剿杀了抗日力量,帮了敌人。

“志国,你要密切关注敌人的动向,钱忠的线索,荆家沟发生的事儿,都要密切关注。现在看来,你太太的事儿恐怕还不会完。你的分析是对的。敌人很有可能是通过抓捕文昌俊和你太太来达到震慑你的目的,敲山震虎。他们放了你太太,应该是极其阴险的一个阴谋,应该具有挑拨分化抗日阵营的目的。你要特别照顾好你太太,不要让敌人抓到丝毫把柄。满洲省委的指示,咱会尽快通知你。

“目前,咱们尚不知晓文昌俊的具体情况,如果文昌俊真要是抗日阵营的人,要设法营救。

“志国,还是那句话,担子很重,要保护好自个儿!”

鲁敬滨说完,就朝远处摆了摆手。荆志国看到,就在距他们五六十米处闪出两个年青人。鲁敬滨说道:

“咱先走,你稍后再走。”说着,就抬腿向北面松林的深处走了过去,那两个年青人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荆志国没有到省警察厅去。早上他已经告诉陈果,不要到学校去。他需要把这一段的有关情况再在自个儿的脑袋里从头到尾过一过。

多亏了他没有到班上去。

晌午时分,荆志国和陈果正在吃饭,电话铃响了。卢姐过去接了电话,回头对荆志国说道:

“先生,是你家大哥的电话!说要找先生!”

荆志国一听,心中就是一懔!一定是荆家沟又出事了!

荆志国说得不算错,是出事儿了,可这一回,出事儿的不是荆家沟,而是荆家沟北面的柳条沟。柳条沟地处荆家沟的西北边儿,距东山要远一些个,正因为远,地势也要相对平坦。这一平坦不要紧,柳条沟人家的烧柴却成了问题,不象荆家沟紧靠着东山,烧柴有都是。于是,柳条沟的人就经常到东山去捡柴火,砍柴火,尽管远了一些个。日本人进了东山,知道荆家沟是个大屯子,又紧挨着东山,把东山周边的人不许上山的事儿告知了保长荆继富,荆继富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立马就通知了荆家沟人,上沟中沟下沟搅和了一遍,又专门派人到各家去说,再加上沟里人相互一撺笼,荆家沟的人就都知道了,真就没有人再敢上山。可柳条沟人少,离东山相对又远,日本人本就不拿中国人当回事儿,那谁还特意去通知你哪!再说,那要是都通知到了,日本人进了东山这事儿也就没啥秘密可言了。没曾想,那柳条沟的人不知道日本人进了东山,也不知道这日本人进东山还是保密的,就有人上东山去砍柴,正进入了日本人所说的戒严范围。日本人干的本就是见不得人的诡秘勾当,况且事先也通知了荆家沟,见到有人上了山,以为是故意所为,就开抓。那上了山的柳条沟人没想到在东山上能看到穿着军服,荷枪实弹的日本大兵,吓坏了,掉头就跑,那日本大兵哗啦一声就把子弹推上了膛。那柳条沟人一听身后子弹上膛的声音,更是吓得不行不行的,也顾不上山坡路陡,慌不择路的功夫,腿上一软,一下子就从一处山坡上骨碌下去了。追着的日本大兵一看,二话没说,就停住了追赶的脚步,站在原地瞄准,那个柳条沟人本打算爬起来再跑,可就在这时,他身后远处那日本大兵就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过,那柳条沟人应声倒地,左边半个脑袋都打飞了!

第一百章 神不知鬼不觉

荆志义的声音在电话里极其平静,这在荆志国的印象中倒是少有的!

这是日本人欠下的又一条人命!又一笔血债!日本人对咱中国人远处的不说,就是侵占东三省后所犯下的罪行,所欠下的血债那也是没法儿数的!荆志国接了荆志义的电话,一股热血在胸中沸腾,日本人侵咱领土,杀咱同胞,这笔笔血债迟早是要还的!

这个时候,荆志国本应该是在省警察厅上班的,荆志义咋会将电话打到家里?荆志国曾经告诉过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有啥事儿找他,尽量不要往省警察厅打电话,要打往家里打。但今儿个这个事儿应该是荆志义往厅里打了电话,没人接,这才打到家里来的。

“国子!这到底啥时是个头儿啊?”

“大哥,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神儿!千万不要冲动!”荆志国停了停,接着说道,“你告诉大爷,看样子,东山一前一后那些个屯子里的人不一定都知道日本人进了山,让大爷安排几个人到周边的屯子去说说,这一段儿就不要上山了!”荆志国问,“那死了的人的尸首是咋弄的?”

“日本人让柳条沟的人取回去了。开始时还以为是咱荆家沟的人,让咱上山去认领。咱和爹上山一看,并不是咱沟里人,日本人这才让柳条沟的人上山去认领。已经抬回去了。”

这时,荆志国突然想起上次他回荆家沟时,跟荆继富和荆志义说过的事儿,也就是让他们爷俩儿以他们几个磕头兄弟为主,再整上那么几个岁数好的青壮,维持保护荆家沟的平安。这个事儿,荆志国原来是想暗暗地,不要明面儿上来,现在倒是可以把这个事儿拿到明面儿上来了。他在电话里对荆志义说道:

“大哥,上次咱回去,跟你和大爷说过的,弄几个人维持一下荆家沟的平安这个事儿,你们弄没?”

“没哪!这才几天,这也不匀空儿啊!”

“要抓紧一些个。这个事儿,咱也不图别的,就是保荆家沟平安了,那要是能顾得上,象柳条沟这些个屯子,能帮着看着点儿当然更好。让大爷先去跟日本人说,最好能得到日本人的同意。这个事儿,想来日本人会同意的!”

荆志国的这些个想法,说来还是有渊源的。当年,大帅可就是这样起家的。荆志国给大帅当参谋时,大帅跟荆志国他们这些个下边人说过,那当然也是大帅很是以为自豪的事儿了。

电话那头儿的荆志义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想明白了荆志国心里的道道儿,就说:

“那行,回头咱就跟咱爹说。这事儿也是对日本人好啊!他们在那山里干啥,咱这边让咱沟里人不给他们添乱,这不是挺好点儿事儿嘛!”

荆志国听了荆志义的话,忽地就想到,咱那大爷还真就不是平常人哪!在这么个当口,他还能想着要用那个茨沟姓白的小子!这小子说不定还真会是个有用的人哪!

“大哥,你跟大爷说,咱们爷儿仨要时不时地互相通通气儿!但电话也不要打得太贫。啊!”

“知道了!”荆志义答应了一声,仍然意犹未尽,在电话那头儿嘟囔了一句,“这日本鬼子到底是要干啥呀!”

荆志义的这句话,荆志国在电话那头儿听得是真真儿的。荆志国知道荆志义的脾气!他那本想放下电话的手就停住了,又把电话放回了耳边,急急地说了一声:

“大哥,你可稳当着点儿!”

“啊!你放心吧!”

荆志义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稳当点儿倒是对,但也不能总这么挺着吧!

日本人张罗着要为覃县的山区修路,说得好听,但谁知道他们到底要干啥?荆志义的爹荆继富一边坐在炕桌前为那日本人要的荆家沟人的花名册费劲儿,一边却在琢磨这日本人到咱这东山到底要干啥。修路肯定是修不长的,修完也就拉倒了,可是他们上了山可就不一定是上完了山就拉倒的,那要是在东山上常驻,东山下来就是荆家沟,荆家沟可就遭了怏了,那还能有消停日子吗?咱家那点儿东西--这样想来,荆继富可就在那小炕桌前坐不住了!可坐不住也得坐啊!这花名册日本人正等着哪,说不定啥时就过来拿,你这头儿要是还没整出来,那不又是麻烦事儿嘛!可这麻烦事儿是一个接着一个!荆继富拿起笔,在墨盘上,啊,也就是在砚台上醮了醮墨汁儿,团了团笔尖儿,忽然就又放下了。麻烦又来了!茨沟那个姓白的小子咋整?

别说,这还真是个事儿!姓白的那个小子家是茨沟的,日本人要修的路,有一条是从覃城修过来,正好经过茨沟。荆继富想,日本人让他们荆家沟写沟里人的花名册,势必也得让茨沟写他们屯里人的花名册,咱要是把姓白的那个小子写到咱荆家沟的花名册里面,茨沟也把姓白的那个小子写到他们的花名册里面,这不就重了吗?日本人真要是小心,发现两个沟儿的花名册里面的人有一个是重的,那不麻烦了嘛!那你要是不把姓白的那个小子写到咱这花名册上,日本人真要是哪天到沟里来一看,荆家沟的人比花名册上的人多出一个来,那不也是麻烦嘛!得!荆家沟人花名册的正文不写姓白的那个小子,到了末尾,单独把姓白的那个小子列在下面。妥!就这么办。刚要落笔,荆继富的笔可就又停住了!不行!这样写,日本人看到最后,这咋还单独出来一人儿?那姓白的小子到底是个啥人咱还没整明白哪,别让日本人再看他是回事儿,那可就麻烦了!咱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害人之心也不可有啊!干脆,咱就来个葫芦搅茄子,让他也分不出个谁是谁就得了!他日本人看出来了,咱就给他说明白,他要是看不出来,那就省了事儿了!

这当腰,荆继富也曾想到,要不就让姓白的那个小子回茨沟得了,赶上这么个时候,不用他了,这话也好说。可荆继富又一想,人家先期帮咱荆家沟制服了惊马,后又从日本人手里救下了咱沟里的孩子,是咱提出让人家留下来的,这个时候让人家回去,不仗义。摇了头之后,荆继富又想,这小子有能耐,这个时候正是用人的时候,想找这样的人还找不着哪!哪还能让他回去呢?

荆继富想得一点儿也没差。就在这天夜里,荆志义和那个姓白的小子上了东山,那可真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第一百零一章 夜上东山

荆志义同荆志国通了电话后,心里就琢磨开了,这日本人上了东山,咱荆家沟恐怕再也没有以往的消停日子。你说这日本人,不在自个儿家好好呆着,非得跑到别人家来祸祸,这不明睁眼漏欺负人嘛!上了东山,还打死了人,这到底是要干啥呀!荆志义想,国子跟咱不同,要说弄个啥事儿啥的,他比咱在行,但他毕竟离得远,在奉天省城,远水救不了近火。这荆家沟的事儿还得咱自个儿琢磨。放下电话,他来到了他家的东厢房。

茨沟那个姓白的小子白果正在屋子里编土篮子,地上堆着一地的荆条,地当间儿摆着一个碳火盆儿。编篮子得把那荆条在碳火上烤一烤,待那碳火把荆条烤得软乎了,这才能咋拧咋是。

“白大哥,编土篮子哪?”

“啊!少东家!”白果抬头看了看荆志义,问道,“有事儿?”

“啊!有事儿!”荆志义开门见山。

白果放下手里的活儿,看着荆志义在他对面儿的一把杌子上坐下来。

“白大哥,你说那日本人要在咱这儿修路,这又上了东山,这帮子犊子到底是要干啥呀?”

白果从自个儿的上衣兜儿里掏出了一个烟荷包,又把插在腰上的烟袋抽出来,从烟荷包里捏出一捏儿烟末儿按在黄铜烟锅里,就着碳火点着了,抽上两口,这才说道:

“想必是要干啥!”

荆志义一听,这不废话嘛!有些个着急起来。

“咝--那他们要干啥?”

“那谁知道!”

“啧,那咋才能知道呢?”荆志义把眼睛挪开来,过了一会儿,象是自言自语似地说。

“这事儿简单,上山看看不就结了!”

荆志义瞅了瞅白果,姓白的这小子今儿个这是咋啦?咋尽说废话哪!那日本人刚刚打死了人,那你要是再上山,不还是一个死嘛!咱也不能为了想知道他们在干啥,就眼瞅着去送死啊!

“白大哥,这日本人刚刚打死了一个,那要是再上山,不还是一个死吗?”

“你不让他知道不就结了!”

荆志义明白了,这姓白的小子说的是偷摸儿地上山。他这头还没等说话,白果又说话了。

“少东家,这事儿你就交给咱吧!”

荆志义一听,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脑袋里立马就是他和荆志国还是孩子时,让那些个胡子绑票的事儿,白果在荆家沟街上飞起一脚踹倒惊马的事儿,接着就是前两天白果从东山上领着铁蛋走下来的情景。待这一应事儿在脑袋里过完了,荆志义说道:

“不行,那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

“没事儿,你就交给咱吧!”

荆志义想,这姓白的小子有点儿能耐是肯定的,但就他一个人上山,真要是出点儿啥事儿,将来一说起来,是咱让他去的,毕竟不是个事儿!但要想知道日本人在东山干啥,就得上去看,不看不知道。就说:

“要想知道日本人在东山干啥事儿,还真就得上山!但就你一个人上山不行!咱不能让你冒这个险!要去,咱俩人儿一块儿去!”

白果怔怔地瞅了荆志义半天,说道:

“少东家,你最好是不去。你要是实在要去,咱也不拦你,只是有一样儿,你是咱的少东家,这话咱不好说出口,但咱也还是得说。到时,你可得听咱的!”

荆志义想,这有啥嘛!

“妥!你说了算!”

当下,俩人儿就咋个上山法儿又琢磨了一阵子,呛呛完了,就只等天黑。

为了行动方便,荆志义和白果俩人也不敢穿得太厚,都是穿的短棉袄,把棉裤脚用绑腿绑好,弄一条麻绳儿把腰一系,又用块黑布把头脸儿裹住,只露两只眼睛。夜深人静,俩人就从荆志义家的后院墙翻了出去。

要说,这俩人儿能凑到一块儿,可真就是时运所逼。这俩人儿在任啥上也没有相同的地儿。荆志义往大了说,是个生意人,往小了说就是一财主。可白果就不同了,那经过多年的磨砺演化,他的那身功夫,再加上他走南闯北,还当了那么多年胡子的经历,正邪的事儿都经历过,黑白两道都走过,那世上的啥人要是能有与他再比划比划的,就是有,恐怕也不会太多。

既然这样,白果自个儿上山不就得了,还带着荆志义干啥?这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添麻烦嘛!可白果不这样想。白果想的是,自个儿是刚到荆家沟,新来乍到,也是该着,他在荆家沟的街上制服了惊马,又让他救下了铁蛋,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把他留下来,这正遂了他的意,他得让这父子俩儿真正在内心里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有用的人,要不,人家把你留在身边,这年头,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担惊受怕不说,你也帮不了人家做点儿啥,那不就是个废物嘛!终归不是个事儿!白果多多少少有点儿想让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看看自个儿的本事的意思,也有点儿担心他看到的事儿回来说给这父子俩儿,怕这父子俩儿不信的意思。艺高人胆大,这话那可不是白说的,白果觉得他带着荆志义并不是啥大事儿,到了啥时,那也是会全身而退的。

荆志义和白果从自家院子的后墙翻出去,上了后山,直接奔了北山。

荆志义生在荆家沟,长在荆家沟,对荆家沟一前一后的山形地势那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一段儿,白果在这荆家沟的东山北山也没少转悠。这俩人儿上山,可谓是轻车熟路。只一会儿的功夫,俩人脚下那可就是十几里的山路过去了。转了一大圈儿,最终的目标当然还是东山。

初冬,深山里的寒风吹得人有些个难受。腿脚不闲,再加上心里的事儿,倒也不觉得咋的。跑了一段儿山路,眼睛早就适应了夜里山间的黑暗。

荆家沟往东也就五六里地的样子,就是东山的深处了。树深林密,有些个山头儿之间挨得还挺近。这要是想干点儿啥隐秘的事儿,东山深处可真是上选。

日本人真就是把自个儿想干的事儿选在了这地界儿。

从荆家沟往东山深处去原来是有路的,那还是早期荆继富为了开矿草草铺垫的那么一条山路。山路的好处在于,都是砂石的,底儿硬,无论啥车走上去,也不论是啥天儿,很少会有牾住的时候。

荆家沟的东山,除了山坡就是山头儿,荆志义仗着对山里熟,东一下子西一下子,一晃儿,俩人可就走了有两个来钟头了,可并没见有啥异样的地儿。白果想,这么踅摸下去也不是个法子,那日本关东军大兵是开着车进的山,想来,他们还是应该在有路的地儿。他把这想法儿一说,荆志义觉得有道理。这帮子日本大兵总不会把车向东开出了东山,向梨树沟那边去了吧!如果是那样,那也用不着不让咱荆家沟周边的人上山了!这俩人原来是专奔荒僻的地儿踅摸的,这回那就折回去,到那通向东山深处的山路附近踅摸踅摸吧!这样想来,就有了目标了,但有一样儿,这俩人儿事先那是商量好了的,上山这一趟,最主要的是要保证两人不出啥事儿。这头一趟出来就出了啥事儿,那以后有啥想法也是白扯了!俩人就那么在东山的深夜的寒风中,朝那通向东山深处的山路边儿摸了过去!

那天上山的那几卡车日本关东军的大兵,跟一般的关东军大兵不同,这些个兵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兵,而是人们习惯说的工兵,称为作业队,用的枪都与一般的日本关东军大兵不同,称为三八式卡宾枪,比三八大盖儿要短上一截。这些个日本大兵的主要用途不是打仗而是干活。

这才几天的功夫,东山可就变了样儿了。

第一百零二章 采石场

荆志义和白果在山林间穿行,不是没有山路,而是不敢走,只能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那些个能下脚儿的地儿。从北山绕过来,没等到得由荆家沟往东去的山路附近,走在前面的白果就停了下来。他附在荆志义的耳朵边儿上悄声说道:

“少东家,你就呆在这儿,千万可别弄出啥动静儿,咱到前面去看看,要是遇到了日本人,你可千万不要出来。”

“那你可小心着点儿!”荆志义在黑暗中悄声嘱咐了一句。

白果施展出他那闪辗腾挪的功夫,只闪了几闪就不见了踪影。白果那一身的功夫,别说在初冬的深山里,树枝上的残叶在山风的鼓动下瑟瑟地抖动发声,就是在平常的时候,要想听到他走动的声音,那也是一个难!

白果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在离那山下的山路挺远的地儿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靠在一棵松树的后面。两只眼睛前后左右,山上山下地来回巡视。过了一会儿,看看没啥动静儿,就原路返回,招呼上荆志义,顺着山路的方向,在半山腰儿上不停地向东山深处就这样走下去。再往前,可就是荆志义家原来开石英矿的地界儿了。这个地儿,荆志义别提有多熟悉了,白果前一段儿在这荆家沟一前一后地踅摸时,也是到过这儿的。

就在这时,荆志义发现了不对了。那些个年,因为开矿,由荆家沟通向矿场的山路是粗略修整过的,但矿场废弃以后,就很少有人和车马走动,山路可就荒芜了许多。可这时再看,却是一条崭新的砂石路由荆家沟方向延伸过来。不用说,一定是那些个进山来的日本人重新整修过了。

原来,日本关东军作业队的那些个大兵也都是些个青壮,还都多少受到过一些从事作业的专业训练,有力气,干活儿也得法,这样一来,效率也高。他们修这条路,并不是从荆家沟街里的路修过来,而是留出了一段儿,等着由那些个荆家沟以及附近的屯子里的人来修,作业队先把他们选好做事的地儿一前一后的山路修好。就在山下,白亮亮地挺在那儿。日本人并不需要从山外别处运进啥修路的砂石,全部是就地取材,把荆志义家原来开矿的那些个废弃的砂石,经过筛选,就用来铺路。

荆志义和白果转过一个山腰,已经看得见荆志义家原来的矿场了,那已经豁开了小半面山的矿场原来胡乱堆放的废弃碎石,现在全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白果站在树下,来来回回山上山下地看,啥也没有,放了心,打算再向山下那矿场走近一些个。可就在这时,他的眼睛好象被啥东西发出的光刺了一下子。他立马就止住了脚步,一只手一下子按住了身旁的荆志义。顺着那光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啥也没有。俩人儿谁也没动,就那样站在黑暗里,摒住呼吸。过了一会儿,那远处的亮光又闪了一下子!这回,白果和荆志义都看见了,那亮光是从对面那矿场上方的林子里传过来的!

对面矿场上方的山坡林子里,几棵相互挨近的大树上架着一个窝棚,有人站在那窝棚里,亮光应该是枪上刺刀的反光。

荆志义和白果都明白,想必这就是那些个日本人设下的岗哨了。看到了这一个,俩人儿很快就又在那矿场正南方的山坡上,矿场西边的林子里,挨着山路的边缘,看到了这样架在树上的窝棚!

得!费了大半夜的劲儿,终于逮着你了!

荆志义和白果的胆子那可是大了去了!真就跟个窝瓜似的!就是到了这时,俩人儿也没有一个慌神儿的,心里倒是有些个兴奋!今儿个这大半宿的功夫没白费!看来,日本人想在东山干点儿啥事儿,这是肯定的了,选好的地儿呢,也就是这儿了,这帮犊子到底是要干啥,一时半会儿,还是看不出来。别在这儿糗着了,还是回去再琢磨吧!

俩人儿回荆家沟就不用再走来时走的路了,择了近路,还是那样悄悄地,绕到荆志义家后院墙那儿,翻墙进院儿回屋。

俩人儿先到了白果住着的厢房。进了屋也不敢点灯,听了听外面没啥动静,把一身的行头儿一样一样地解下来。俩人儿摸着黑儿,一边抽着烟,一边喳喳地轻声议论。实际上,也没啥喳喳的了,看到的就是那么些个,没看着的也不知道了,这事儿真还就不是可以胡乱猜的。

荆志义和白果俩人上山的事儿,荆继富是知道的。俩人回来,荆继富并没有听到院子里有啥动静儿,可却是知道这俩人回来了。荆志义和白果俩人在黑屋儿里正叽叽咕咕地唠呢,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荆志义一听,就在屋里说道:

“爹,来啦!”

等荆继富进了屋,荆志义让他爹上炕坐着,说道:

“爹,你咋起来啦?”

“岁数大了,觉少!”说过,并不瞅荆志义,而是冲着白果道,“咋样,看着点儿啥没?”

不用说,这老爷子是知道他们俩儿上山的事儿了。俩人儿怔怔地相互对视一眼,不说也不行了,干脆说吧!

荆继富听俩人儿说完,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瞅着白果问道:

“大侄儿,依你看,这日本人在东山里到底是要做啥?”

“大叔,日本人好象是想在东山里建个啥。看样子还不是想开矿。这个事儿,依咱看,也不用着急。狐狸终归是要露出尾巴的。咱想,他要是真就想干点儿啥,再过几天,那就要露出来的。这日本鬼子--”从白果的嘴里说出了鬼子两个字儿,荆继富和荆志义这父子俩儿明显地怔了一下子。这可就全被白果看在眼里了。

荆继富是荆家沟的保长,好象他还真就把自个儿当保长了!

荆继富说:

“大侄儿,看你和咱家志义今儿个做下的这个事儿,可可得谢谢你了。要说,你俩儿今儿做下的事儿是个危险的事儿,大叔本应该说说你俩儿才是,但大叔觉得,你俩儿今儿个做下的事儿是个好事儿。眼下,日本人又是要在咱这儿修路,又是在咱这东山里忙活。这日本人毕竟是外国人,跟咱们是两回事儿。大叔这个话,轻意还不敢说出口哪!但大叔当你敢说!为啥?大叔信得过你!你在咱荆家沟,可尽是做好事儿了。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日本人明里说,啥日满一家,日满亲善,可暗下里做下的事儿让咱看不出啥一家,啥亲善。这不等咋的,柳条沟就让他们打死一个了,铁蛋要不是遇到了你,那死活也是难料。这样下去,咱这一左一右的还不知得死多少人哪!再说,日本人总在东山这么占着,咱荆家沟人用啥做饭哪!那不得断顿儿吗?这日本人真要是在咱这东山长驻,那还真就是个事儿。大叔今儿个跟你说这个话,就是希望你能帮着点儿荆家沟!大叔知道你有这个能耐!现在就这么个世道,你说你有能耐不为好人做点事儿,出点儿力,你有那能耐又能咋?空有一身的能耐!大叔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大叔想,下一步--”

第一百零三章 保安队事宜

听了荆继富说出这么一席话来,白果就觉得心里一下子热起来。他知道,这老爷子已经把自个儿当成了自个儿的人,心里这样想着,眼睛也就泛出光来,就等着荆继富说出他想干啥了。可荆继富说到这儿,却停了下来,瞅着荆志义说道:

“志义,爹还没跟你商量。爹岁数越来越大了,也干不动啥了,保长这个事儿爹是跑不动了,爹想,下一步这保长这个事儿就得你来干了。但眼下,保长这个名儿爹还得先担着。一是眼下日本人正张罗着在这一左一右修路,在这当口,爹要是提出保长换人,就怕日本人生疑。二来,保长这个事儿在咱荆家沟人眼里并不是啥好差事,你还没看到,这荆家沟人看咱就象看个汉奸似的。咱不是啥汉奸,这咱自个儿心里清楚楚儿的,但人家不一定这么看咱。这说到底,是因为保长这个事儿,弄不好还真就是汉奸。咱要提出把这个保长换作别人,咱说的不是你,那要是换上来一个好人还行,要是真就换上来一个不咋的的人,咱荆家沟人不得跟着遭怏嘛!保长的名儿爹先担着,但事儿就得你来干了。这不,大侄儿在这儿,你们俩儿就得多担点儿事儿!眼下,日本人就在咱的身边,这说不定啥时就出啥事儿,咱得替咱荆家沟人想着,既走到了这步儿,咱不想着那你让谁想着!你日本人也好,你还是啥人也好,你可别象柳条沟似的,说打死个人就打死个人,想让咱荆家沟也那样,有咱们这些个人在,那是肯定不行!”

荆志义和白果都在那儿低着头听着,这时就都抬起头来!荆志义想,咱爹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硬气的话哪!白果想,诶,你还别说,这老爷子这保长没白当,是个爷们!

“咱想,要想保住荆家沟的平安,光凭咱仨人儿不行,还得有那么几个人儿,就这样空着两手也不行,手里得有家伙!”

白果一听这话,脑袋里立时出现了他时常带在身上的那个小包袱,那个小包袱里可是有着一个稀罕物件,那是一把锃明瓦亮的手枪!这把枪别说在当年,就是在眼下,那要是亮出来,也还是照样震人!

荆继富接着说道:

“这个话,眼下,也就是咱爷儿仨儿说说,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你们俩儿从今儿起就张罗这个事儿。咱琢磨,咋的也得有那么十来个人儿,这才好办事。但在人这个事儿上不能强求,宁缺勿滥,等到家伙儿这个事儿,咱们再慢慢地琢磨。”荆继富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人啊,咱琢磨,你们俩儿这就是俩人儿了,二小子,小武儿,这就是四个,还有谁,你们俩儿再琢磨。齐永库就别算了,他那腿脚儿不行--”

“爹,那你把齐永和算上,把齐永库扔下,他不能干吧?”

“他不干咋?就他那腿脚儿,那要是上个山啥的,跟不上趟儿不说,不还得拖累别人!”

“爹,你就算他一个又能咋?就是占着个人儿,也不吃你的,也不喝你的!”

话是这么说,那保安队将来真要是正式成立了,那值个班儿啥的,真还就有个吃喝的事儿!

“跟你爹咋说话哪!这是吃喝的事儿吗?不懂规矩!”

“不是!爹,这眼下,人倒是有都是,但你能谁都用吗?有他一个,在一起商量个事儿啥的,不也是有好处没坏处嘛!”

还别说,这齐永库虽说腿脚不太灵便,但脑袋瓜子好使,灵光,滑腾!荆继富一听,也对。

“那行,算上齐永库,这可就是五个了!”

白果坐在那儿就是吧嗒吧嗒地抽烟,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眼前这爷俩儿说的这些个人,他都是知道谁是谁的,他更知道,这几个人那可都是荆志义的把兄弟!

这样算起来,荆志义的把兄弟除了荆志国不可能是他们啥保安队的人以外,剩下的可就只有华子不是了!这也没招儿,不是不带她,谁让她是个女的呢!结义主要在一个义字,那保安队跟结义兄弟可是两码子事儿!说得不好听点儿的,保安队,保安队,不就是得保荆家沟平安嘛!舞刀弄枪的,华子一个女人,那哪儿成!再说,荆志义已经算在里面了,那一家俩人儿哪能都进保安队,那也不好听啊!这是后来荆志义跟华子说起这个事儿时,荆志义说的话。华子听了这话,虽然没有说啥,可是那嘴却噘得老高。

人这个事儿,眼下,也就只能这么几个人儿了,还真就拿不出更多的人儿。

“爹,那刚才你说的家伙儿的事儿咋整?”

“这个事儿--别着急,咱们再琢磨琢磨!”

荆继富嘴上说琢磨琢磨,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个事儿得找国子!他一个奉天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整点儿象样儿的家伙那还是啥难事!

荆继富是个商人,考虑啥事儿那可是细着哪!谈生意做买卖考虑得不细,出了纰漏,那可是要亏本儿的!三个人商量得差不多了。荆继富告诉荆志义,天都要亮了,你们俩儿也一宿没睡了,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去找刚才咱们爷仨儿说到的人,把事儿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几个天一黑就都到咱家来,悄悄地,别大张旗鼓地!咱们在一块再说一说。荆继富把事儿说完了,好象又想起了啥,看了看白果,说道:

“大侄儿,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你看这么整行不?”

“行!行!大叔,咱就是您亲侄儿!您老有啥吩咐就尽管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咱是任啥说儿也没有!”

天黑不长时间,早有几个人儿一个一个地进了荆继富家的大门。看看人到齐了,荆继富让华子去把大门关好,一屋子人就坐下了。华子虽然没在保安队预定名单之内,但是荆志义的结义兄弟,又是荆志义家的女主人,几个人商量点儿事儿,也没有必要对她保密,如果这算是个会的话,那华子就算列席!

白天里,荆志义在跟这几个人说这个事儿的时候,那几个人乐得不行不行的!这冬天一到,乡下本就没啥事儿,正憋得慌,这有点事儿,大伙儿在一块闹哄闹哄,那真是太好了,更何况,几个人还是把兄弟!自打日本人来了,荆志义的爹当了保长,这几个人虽说不算生分,但也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说起来,还是荆志义的爹荆继富是保长这事儿给闹的。荆继富不会想让咱们也给日本人办事儿吧?不会。就他一个,就已是够一说的了!荆继富荆志义爷儿俩儿也不是那样人,不会干出那样的事儿来。晚上不是让咱上他家去吗?先听听他是咋说!

第一百零四章 保安队见面会

只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可就全是烟雾了。这些个人除了荆继富一家三口儿,剩下的那四个人儿,个个嘴里刁着杆儿烟袋。华子一看,赶紧上了炕,把窗户向上推开,用窗户棍支好,向外放放烟。

一应人先寒喧一阵。这些个人同白果都是在前几天荆志国回荆家沟时在一个桌儿上吃过饭的,但这时一见,多多少少有点儿意外,有些个纳闷儿,知道今儿个这事儿有点儿不同寻常了,打了招呼也不乱问,就找个地儿坐下,闷起声来。荆继富是个商人,在这屋子里,岁数最大,脑袋也是极其活分灵光。他用眼睛扫了扫一屋子的人,看看差不多了,就开口说道:

“这人儿也齐了,咱就有啥说啥了!今儿个咱这屋子里的可都是熟人了,但咱还是要说,咱这些个人能坐在一个屋子里,除了一个屯子的,一大家子的,就一个白大侄儿是茨沟人,这还真就是个缘分。”荆继富说到这儿就不说了,只是笑着看着白果。

荆继富这么一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朝靠墙坐着的白果转过头去。白果一条汉子,这时竟有些个不好意思起来,朝大伙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啊!咱前几天都见过了。咱看,今儿个除了老东家,咱同各位的岁数上差下差,也差不了太多,以后就都是兄弟了!”

众人都笑着点头。

“白果是咱请来的。以后就在一块儿了,大伙儿要相互照应着点儿!”荆继富说。

众人又是点头!

“今儿个把大伙儿喊过来,大伙儿也都知道为啥,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咱呢,还得再嘚咕两句。”荆继富说过这句话,就顿了一下子。“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咱今儿个在这屋子里说过的话,大伙可得给咱搂着点儿!那要是传到日本人那儿,咱恐怕就没的活了!但真就是没的活,今儿个这话咱也不能不说。日本人要在咱这儿修路,马上就要开工。没等开工,先上了东山,这到底是要干啥,人家没跟咱说,咱也不知道。但不管日本人要干啥,总得让咱老百姓活着不是!大伙儿都知道,没咋的,柳条沟就已经死了一个了,荆继兴才走没几天,他家的铁蛋就差点儿让日本人给伤着,这么下去,那咋能行!等到修路一开工,这指不定还得出啥事儿呢!咱琢磨,得有几个人儿,防着点儿,别再出啥事儿。大伙儿如果觉得行,今儿个咱这个事儿就算是定下了!”

这些个在座儿的,别看都是乡下人,这点儿事儿那还是看得清的,荆继富这样问,实际上是让大伙儿表白表白自个儿,也就是表表态!原来,有的还心存疑惑,听了荆继富这一席话,不说是疑惑顿消,那也是消得差不多了!联想到荆继富平时的为人,立时就从嘴里发出了赞许声!

“行!行!这太行了!”

“这些个日本鬼子纯粹就是一帮王八犊子!咋能说杀人就杀人哪!这帮鬼子上了东山,还不定在那儿鼓捣啥害人的事儿哪!再说,你总也不让咱上山,那咱这沟里的人可咋活呀!”

屋子里立时就是七嘴八舌地一片!荆继富赶紧抬起手来摆了摆。

“小点儿声儿!小点儿声儿!”

待大伙儿静下来了,荆继富又接着说道:

“这个事儿是个好事儿,好事得好办。咱琢磨,要保荆家沟平安,都赤手空拳不行,手里得有个家伙儿。这个事儿,咱再琢磨琢磨,大伙儿也得琢磨琢磨,弄点儿啥家伙儿顺手顶楞,看看有啥好招儿!”

荆继富这一说,却没有人接茬儿,这还真是大伙没有想到的,也许是大伙儿根本就没往这上想!是呀!两手空空地,真要是遇上啥事儿,你别说保啥荆家沟平安,就连咱自个儿能不能保平安都不好说!要说啥家伙儿顺手顶楞,那还用说嘛!当然是枪啦!可要是弄枪,这事儿可就不是小事儿了!实际上,这么想本身就是糊涂,这人都死了,那哪还有啥小事儿!

“要弄就得弄枪!”齐永库率先把大伙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那可不!要弄就得弄枪!人家那子弹飞过来,你这边儿再有能耐,那有啥用?要弄就得弄枪!”

说过之后,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静。说说容易做起来难,你说弄枪,你弄他弄?上哪儿弄去呀!

“这个事儿,咱先说到这儿,大伙儿回去再琢磨。眼下,修路马上就要开始了,到时,咱们这些个人恐怕都得去修路。在这当中,大伙儿要留点儿心,相互通着点儿气儿,真要有犯着咱的地儿,咱可不能象柳条沟似的!那可就怪不得咱了!但出手还不能随意出手,冒傻气充愣!遇着啥事儿咱要齐心合力,弄稳妥了再动手!根本是,谁想欺负咱,伤咱,那是绝对不行!”

事儿说完了,大伙儿儿又呛呛了一阵。有人就问荆继忠:

“那日本人说要修路,到底啥时开工啊?”

“咋?为日本人修路,你还着急了是咋?”荆继富还没开口,就有人嗔怪地反问道。

“咱就着急了!咋?”

一屋子的人就都笑起来。

荆继富告诉大伙儿,可能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送走了众人,荆继富把白果和荆志义叫到身边,眼睛看着白果说道:

“大侄儿,你明天回家看看,家里要是没有啥事儿,咱想让你替咱出趟门儿。”

“没啥事儿!不用看!大叔,你说!”

“要真是没啥事儿,咱想让你去趟奉天!”

“行!大叔。你说,啥事儿?”

“你去找一下志义的叔伯弟弟,他叫荆志国,前几天他不回来过一趟嘛,咱在一块儿吃过饭!”

“知道知道!”

“你去找他,没别的事儿,就是把咱荆家沟要弄个保安队的事儿跟他说一说,再让他给弄点儿象样儿的家伙儿!这些个事儿,在电话里没法儿说,只能当面说!”

“咱知道了!咱明儿个就去!那咱得咋找他哪?”

“你到了奉天,不要到省警察厅去找他,等到晚上,到他家去找他。咱一会儿就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就说有个亲戚病了,让他帮着给找个大夫看一看。他就知道了。”

“妥!”

“志义,一会儿,你跟你白大哥说一下国子的家得咋走,再给你白大哥拿俩钱儿!”

“行!爹,你要是没别的事儿,咱就和白大哥到下屋说去。天儿也不早了,你就先歇着吧!”

荆志义说的下屋,就是厢房。

“行,那你俩儿就到下屋说去。志义,给你白大哥多带俩钱儿!”

白果平生头一磨儿去奉天。他没有想到,这奉天一行,却遇到了不少麻烦事儿!

第一百零五章 奉天行

白果乘坐南满铁路的火车到得奉天已是下半晌儿,他记着荆继富跟他交待的话,去见荆志国得是天黑下来以后。白果琢磨,咱头一磨儿来奉天,人生地不熟,就是白天要找哪哪条街那都是个难事儿,更何况夜里!得先找准地儿,再做打算。也顾不上大半天还没吃饭,就先按照荆志义跟他说的哪哪条街,哪哪条胡同地找过去。还好,荆志义跟他说得明白,不到一个钟头儿,就已经找到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街了,他还站在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口远远地朝荆志国家看了看,一栋二层小楼儿,有个小院儿,静静地戳在那儿。没错!就是它了!今儿个是回不去荆家沟了,得先找个地儿住下来!这么琢磨着,这才想起都一大天没吃饭了,找了个小馆子简单吃了点儿饭,为了晚上行事儿方便,就又在近处找了家小旅店住下。

白果在北京是呆过几年的,后来又到过山海关,再后来就是河山县城。北京那就不用说了,那儿曾经是多少代的皇城,但剩下来的这些个城市,能赶上奉天的还真就没有!虽然下了火车才走了几条街,但就是这几条街,那也足以让人大开眼界了。要是按照他的看法排起来,应该是除了北京,就得数奉天了!天时已经入冬,东北这旮哒习惯性的西北风虽然不是很大,但也吹得人浑身发冷,腮帮子冻得冰凉。街上的人都好像有啥急事儿似的,急匆匆地,抱着膀儿,两手相对着往袖口里一操。南满铁路从奉天城中心穿越而过,铁路西边儿地区广袤,都是一个一个的大厂子,大烟囱就那么一个一个地杵着,咕嘟咕嘟地向天上喷烟,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的,在西北风的吹拂下,那烟并不咋向上走,而是不停地向下界倒灌下来。这一天正赶上天儿不好,整个奉天好像都罩在了灰朦朦的烟雾里。白果别的没感觉咋的,就觉得喘气儿有点儿费劲。

终于等到了入夜,又硬挺了有两个来钟头,约摸街上人已经静下来了,白果就出了门。住店黑天出门不比白天,那是有学问的。小旅店的门口墙边立着一块木头牌子,上面写着,晚上十点关门。那你要是晚上十点以后才回来,再想进门,就得另喊人家打更的起来开门,这大冷的天儿,那难免就得听人家打更的抱怨,没有人愿意听别人嘟囔!白果把握好钟点儿,就从那小旅店出来,装作没事儿人一样悠悠哒哒地向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街上的那个胡同遛过去。

这时候的奉天街道上已经没啥人了。天冷不说,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巡逻队时不时地遛过来,赶上你点儿不顺,真让那些个大兵撞上,不说逮你,就是哇啦哇啦地盘问半天儿,那也犯不上啊!真要是赶上你倒霉,把你逮回去,那可就惨了!

白果顺着街道挨着那些个店铺住户的墙根儿走,既要让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也尽量不要让那些个啥巡逻队的大兵撞上。他不敢走得太快,但也不能走得太慢。走得太快让人起疑,走得太慢耽误事儿!因为离得近,只一会儿的功夫,白果就已经到了荆志国家所在的胡同口。

在胡同口停下来,站在墙角的暗影里朝四下里看了看,接着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北风轻轻地吹着,白果把手向裤腰里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黑布头套儿,把自个儿头上的毡帽摘下来塞进裤腰里,回手戴上头套儿。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好象是谁家的门响了一声,他朝荆志国家望过去。是荆志国家的房门开了,虽然有院墙挡着,但白果仍然从打开的房门处泄出来的光线看得出来。有人从门里走出来,应该是个女人。那女人咳嗽了一声,好象是在往墙角的垃圾筒里倒垃圾,接着就又走回到屋子里去,关上了房门。这一应动作,在白果看起来,应该是一种一切正常的表示。白果放了心,他又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就顺着墙根儿朝荆志国家的院子蹭过去。到了荆志国家的院子墙角,他还是站在暗影里,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一会儿,荆志国家的屋子里响起了戏匣子的声音,戏匣子是东北人对收音机的称呼,听不清里面在唱啥。白果站在暗影里,瞅准了高高的墙头儿,浑身向下一蹲,接着猛地向上跃起,两手一伸,攀住了墙头儿,一用力,一下子就翻上了墙,双腿一偏,人就到了院子里。双脚着地,没有丝毫停留,人已经到了荆志国家的西山墙。接着,他溜到旁侧的窗户一边儿,伸出左手在那窗户上敲了敲。屋子里面没有声音,那戏匣子还在吱吱呀呀地唱着。白果顿了顿,接着再敲。屋子里面还是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白果听见有人在屋子里的窗前轻声问道:

“谁呀?”

“老弟,咱过来给亲戚拿药!”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从门里出来一个女人。

“大哥请进!”声音很轻。

白果摘下头套儿,从暗处闪出来,进得屋子,荆志国正坐在客厅里听着戏匣子,见到白果走进来,立时就把音量调得小了一些个。

“大哥,你啥时到的,这咋才过来,大爷病得重吗?”荆志国把白果拉到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又对开门的女人说道,“卢姐,这是咱的一个亲戚,你去喊太太下来见见。”

“不咋重,但就是迟迟不见好。大爷让咱过来,说是已经跟老弟说好了,让老弟帮着给弄点儿药。”

“大哥不用着急,药已经弄到手了。你坐一会儿,喝点儿水。诶,大哥,吃晚饭了吗?”说着,荆志国停下来,看着白果。

“吃了。”

荆志国拿起茶几上的铁皮暖瓶,又拿起茶叶盒儿,给白果倒水。

倒水的功夫,荆志国瞅了瞅白果,又朝楼上瞅了瞅,看陈果和卢姐还在楼上,就放低了声音问道:

“大爷请大哥来,是有事儿吧?”

白果点头,说道:

“是。大叔为保荆家沟平安,整了几个人,成立了保安队,但没有家伙儿,大爷想让你给弄几样象样儿的家伙儿。”

“噢--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就这事儿。”

“行,大哥回去跟大爷和志义大哥说,这事儿咱想办法,让他们不要着急,有信儿咱就告诉他们。日本人不是要修路吗?开始没哪?”

“还没哪!也就这一半天的事儿!昨儿个,志义老弟和咱悄悄地上了趟东山,那些个日本人也不知在山上想干啥,把原来大叔家那矿场一前一后都整得光光溜溜儿的。”

“噢--大哥,这事儿你和志义大哥得盯着点,看着啥了最好能尽快告诉咱一声!但这事儿,安全第一。可千万别整出啥事儿!”

“好的,咱回去告诉大叔和志义老弟。”说到这儿,白果就停下来,顺着客厅旁的楼梯看上去。说道:

“老弟,那要是没别的啥事儿,咱就回去了!”

“回哪去?别走了,这都啥时候了!今儿个就住在咱这儿,明儿早再走!”

“不了,咱已经住了店了!回去太晚还不行哪!”

“噢,也行!下回再到奉天来,可不能这样了啊!陈果,你倒是下来呀!大哥要走啦!卢姐,下来把咱给大爷准备的药拿来。”

陈果正在把下午才买的一块布料拿给卢姐看,听到楼下荆志国的喊声,俩人儿就放下布料,从楼上走下来,卢姐赶紧去到楼下的储藏室里把荆志国下午才买的两包草药拿出来,又找了一个布袋子装起来。

上次荆志国回荆家沟没有带着陈果,在荆家沟吃晌午饭时,白果是见过荆志国的,但同陈果这可是头一回见。白果一看荆志国太太从楼上走下来,就赶忙站起身来。陈果看到站在荆志国身旁的白果,稍微怔了一下子,马上微笑着走上前来,稍稍地向白果弯了一下身子以示恭敬。

“大哥,晚上一下班,就听荆志国说您要来!是凡老家来人,荆志国都特别高兴!今儿个就住在咱这儿吧!”

“不啦!咱已经在旅店住下了!”说着,接过来卢姐手里装了药的那个布袋子,朝卢姐笑了笑,就扭过头来对荆志国说道,“老弟,那咱就回去了,回去晚了还进不了门了哪!”说着就又笑了。

荆志国和陈果也笑起来。荆志国说道:

“进不了门你就回来!下回再来,可不能这样了啊!到家了还住啥店!啊,这是卢姐。”

三个人把白果送出了院门,看着白果走出了胡同口儿,这才回头关好大门,回到了屋子里。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白果一出那胡同口儿,却出了事儿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大路遇袭

白果拎着装着草药的布袋子出了胡同口,照样象过来时那样悠悠哒哒地走着,溜着墙根儿。事儿虽说办得顺溜儿,但并没完,不回到荆家沟,这事儿就不算完,这,白果心里是清楚楚儿的。白果那是啥人!他心里没有丝毫的放松!出了胡同口大约也就走了百步左右的样子,白果忽然就觉得身后好象有人似的,他并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不动声色地还是向前走。一边走着一边倾耳细听,除了自个儿的脚步声,并没有其它声音,但他的感觉那是不会错的,分明是一个人在跟着他!这时,白果正走在一家店铺的门前,店铺已经关了门儿。在远处路灯投射过来的昏黄光束中,白果看到前面丈余就是这家店铺的山墙过道儿。白果看得准诚,待走到那过道儿的当口儿,他抽冷子就向那山墙过道儿里闪了进去!疾回头一看,街上空空的,哪有啥人影!白果知道,人是肯定有的,只是闪到了一边儿,看来自个儿是被啥人跟上了。白果紧贴着山墙,站在过道儿的阴影里琢磨,这人是啥时跟上咱的呢?是从荆志国家出来以后,还是在到荆志国家之前?白果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在他到荆志国家之前就已经跟着他了!他当时就提防着别有啥人跟着他,是那么停了又走,走了又停,但还是没能发现这跟着他的人,想来,这人可就不一般了!想跟咱玩是吧!白果内心冷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从那店铺的山墙过道里走出来,还是那么悠悠哒哒地向前走去。

拐过了街口,就是一条更宽一些个的街了。这条街的当间儿镶着长长的花坛,花坛旁边是一排高高的柳树,那柳树看上去可有了年头儿了,只是已经入冬,枝叶干枯,进入了冬眠期。白果知道,跟着他的人,如果要想动手的话,这块地儿可就是上选的好地儿了。为啥?因为这条街上已经不都是些个店铺,在不远处就是一堵长长的砖墙,用石灰抹着,不高,但也不矮,墙里面围着的全是高低不一的树木,荆志义在告诉他去荆志国的家咋走时曾经说过,这是个不大的公园。在这样的地儿打斗起来,进可攻退可守,就是失了手,逃起来也较比容易。

果不其然,就在他刚刚走到一棵树下的时候,一个长条儿的黑影倏然从路边的左侧斜不楞子向他扑过来,速度极快,直接冲向了他的左肩,一股子冷风随即而至!白果明显感觉到自个儿的头向左摆了一下子!

白果心里猛地一抖,脑海里甚至出现了自个儿已经中招的一闪!这一闪真真就是快如闪电!这一闪并没有影响他在自个儿的头向左摆了那么一下子的当口儿,迅疾地向左后方栽躺下去!就在这一瞬,那个黑影从他的左后方向他的右前方悬空冲了过去!几乎贴着了他的肚皮!白果知道,他要是稍稍晚那么一晚,那黑影张着的两手就已经抓断了他的脖子左侧动脉。

白果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象这样阴狠的招法儿,他还真就是头一磨儿遇到!他在向左后躺倒之时,那右手里拎着的药袋子随着躺倒的身形儿,向上方扬了起来,正被那黑影向前伸张着的两手抓了个正着!就听得哧啦一声,那本就是麻布做成的袋子当即就被拦腰撕开,袋子里的两袋草药有一袋儿立时就被扯碎,草药扬了一地,没被扯碎的那一袋儿也从那破布袋子中甩出去,向空中飞起来!到了这时,白果手中攥着的可就只剩下一个破布袋子了,一点儿草药也没有留下!

白果平生还真就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在这样的情势之下,那还有啥功夫多想!他顺势把自个儿身子蜷成了一团,象滚雪球似地向自个儿的左后方滚过去,化解了后仰的力道,却一下子撞到了旁边儿的一棵柳树上!白果蜷着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展开,袭击他的那个黑影反转身形,弹跳了几步,再次飞身跃起,向他猛扑过来。居然用的还是老招法儿,不曾有丝毫变化!白果那是在武林受过正宗教化的人,他知道,能反复使用同一招法的人,那是并没有把敌手放在眼里,可见今儿个这对手应该是从来没有或者是很少有失手的时候!但这人下手之狠毒着实少见,不太象是武林正宗人所为!白果紧急之中,松开手中还紧攥着的破布袋子,双手从两侧抱住身旁那足有二尺来粗的柳树,用力一搂一扭,把整个身子就悠了起来,那双腿旋即平扫过去。那再次扑过来的黑影已经发力,一看白果的双腿扫过来,欲改变力道方向,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嗵地一声,白果的双脚正扫在右面攻击过来的那个黑影的右膀子上,那黑影当即就被扫出去有一丈多远!要说,那人是何等了得,就是挨了这一脚,也没有伤着他,但想必也是吃惊不小。他不再向白果扑过来,而是在地上迅疾地向前滚翻,到了落在地上的那包草药跟前,抓起那包草药,腾地起身,闪了几闪,就翻进了那公园的围墙里,等白果翻进墙去,黑乎乎的公园里除了树木,哪还有啥人影!

白果靠在一棵树上,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那个窝囊劲儿也别提了!头一磨儿出来替人家办事,就办成了这个熊样儿,回去跟人家可咋交代呀!懊糟!懊糟也没办法!事儿也就这么个事儿了,反正那药也就是个幌子,本就是为了办事儿找的由子,丢了倒也不是啥大事儿!白果想,这个时候如果再回去找荆志国,已经没啥必要,还是等回到荆家沟,把事儿跟老东家说明白了,再做打算。

此时的白果,真还就不敢直接回那小旅店了,他在那前后街上又转悠了一阵子,看看确实没啥事儿了,这才回到那个小旅店。早已经过了点儿,小旅店已经关了门儿。关了门那也不能睡在街上,叫门吧!还好,那打更的老头儿并没有睡觉,只是到了点儿就关门。白果在门前一拍门,那老头就从他呆着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玻璃朝门外看了看,然后把窗户打开了一道缝儿,问道:

“住店?”

“住店!”

“这咋这时还来住店!都几点了!”

“老大哥,咱下午就住下了,这出去办点事儿,耽搁了!”

“就这一回啊!”打更的老头儿有些个不满,但还是开了门。

躺在了炕上,白果就琢磨开了。这刚才袭击自个儿的人是个啥人呢?不会是就为那一副药吧!那副药就是治腿寒风湿的,他要那副药有个啥用处!他如果不是为了那副药,那他是为啥呢?想着想着,就觉得一股子睡意袭了上来,躺在热乎乎儿的炕上,一时间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也不知咋,白果就在睡梦中醒了过来,心里一激凌!突然想起傍晚发生的事儿,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睡意全无!那袭击咱的人会不会是一直就守着荆志国家来的,是在监视荆志国呀!那监视荆志国为啥?监视荆志国的人到底又是个啥人?

第一百零七章 劲敌

荆志国接到荆志义从荆家沟打来的电话,是在第二天的下半晌儿,电话打到了省警察厅荆志国的办公室。荆志义把白果昨儿个在离荆志国家不远处遇袭,现已平安到家的事儿告诉了荆志国,荆志义在电话里说,人没事儿,可你给咱爹买的那副药却让人给抢了去。荆志国说,人没事就行,药被人抢去不是啥大事儿,咱再给大爷买一副就是。

荆志义不知道,他的这个电话打不打已经没啥必要,昨儿个在街上发生的事儿,荆志国都是看见了的。

荆志国送走了白果,回到了屋子里,他让陈果和卢姐回了屋,自个儿贴在房门上听了听,屋外静静的,并没有啥声音。于是,他迅速地走到厅里的橱柜前,从橱柜里拿出了他事先就已经备好的他的那套夜行服,悄悄地打开房门,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知道,白果就那么明晃晃地拎着个袋子,那一直在他家房子外面晃着的人一定会以为那袋子里面装着啥对他们有用的东西,势必要抢夺那袋子,这样一来,白果可就有点儿危险了。

荆志国站在门口,没事儿似地看了看院子各处,好象是出来透透气儿的样子。院里院外都静静的。荆志国走到院子西南角儿的暗影里,迅速地把夹在腋下的夜行服套在了身上,直接就从那墙角翻出了院子。出了自家所在的胡同,荆志国就看见白果正在前面远处悠悠哒哒地走着,便拣暗处远远地跟在了后面。可走了没多远,荆志国就发现,白果的身后有一个瘦长条的黑影在不时地出没。嘿!还别说,真还让咱猜着了!可就在这时,荆志国心中突然就是一懔,那远处的瘦长黑影从那身条和躲闪的姿势,有点象他见过的一个人!很快,前面的白果转过了街。荆志国知道,跟在白果身后的这人不是啥小偷小摸,不会专拣墙角旮旯行事,要是出事儿,这条街是最容易出事儿的地了。荆志国闪过了那条街口,就看见白果还在前面溜着墙根儿悠悠哒哒地走着,可却不见了那条黑影。荆志国没有冒然行进,而是躲在了街角,远远地看着,等着那黑影出现。就在这时,出事儿!荆志国看见白果身后的一棵树下一条黑影凌空跃出,直朝白果扑了过去!荆志国在远处看得真真儿的,差点儿就喊出了声!那黑影儿使出的招式,真真儿就是取人性命!

看到那黑影跃进了公园,白果跟着也跃进了公园,荆志国知道,没事了。刚才,那黑影偷袭未成,剩下的就是面对面地较量了,那黑影已经输了一招儿,再较量下去,白果也是不会吃啥亏的!

荆志国认定,那个偷袭白果的黑影,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黄大宝。

回到家里,荆志国百思不得其解。他现在真真儿不知道,这个黄大宝到底是个啥人!荆志国想,如果黄大宝是任东的人,任东是个啥人就是个疑问!如果黄大宝不是任东的人,那任东身边儿有这么一个人,任东可就危险了!

陈果和校长文昌俊一起被日本人抓到了宪兵司令部,原因就是汪春案发生后,陈果和她们校长文昌俊两个人一块儿去了一趟东甸。荆志国从他在东甸的一个眼线处得到情报,陈果和文昌俊去东甸这个事儿,日本人是从东甸方面得到的消息。这个消息是来自东甸的啥地儿啥人就不得而知了。荆志国曾经想到,这个消息不管日本人是从哪里得到的,向日本宪兵队提供这样消息的人那一定是自个儿的敌人,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荆志国分析,汪春的案子,民间当时还不一定知晓,陈果和校长文昌俊去东甸见的是东甸县教育局的人,理由充分,应该说并无啥不妥之处,两个到东甸的消息来自民间举报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来自日本人自个儿的情报机构或者县警察局,而县警察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个,会不会又是任东那伙子人的哪一个情报点儿干的呢?情报点儿得到了这样的情报,一般说来不会直接报给日本人,这样想来,那就应该是任东了。

想到了任东,荆志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黄大宝。也不知为啥,荆志国见黄大宝也就那么一回,可印象却特别深刻!刚才出现在街上的人必定是黄大宝无疑!从黄大宝出手的招数上看,那招数狠毒无比,只有真正的敌手才会出此狠手!荆志国不相信,黄大宝和白果会在啥时啥地儿结下如此冤仇,唯一的解释就是两个人都是在为不同的阵营拼命!这样说起来,如果白果是咱们这边儿的人,那黄大宝可就是咱们的敌人了!

听任东说,黄大宝的爹妈就是做小买卖的,这样的家庭环境,黄大宝岁数还不大,他的这身武艺是从何而来?荆志国的一身功夫虽不能说是归属咱这个国家的哪门武学流派,但他对这些个武学流派还是知晓的,那黄大宝的招数还真就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功夫!这可就奇了怪了!

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人是万物之精灵。打从见到黄大宝的那一刻起,荆志国就有点儿硌硌楞楞的感觉,也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儿,就是觉得不得劲儿。现如今,看到了黄大宝的一应表现,荆志国预感到,弄不好,这个人很可能会是咱们的劲敌!

眼下,应该说,还没到危险的时候。黄大宝抢去的那包药,就是一包普通的中草药,治风湿腿寒的。想来,那黄大宝把那包药拿回去,打开一看就是包中草药,那不得咋来气呢!荆志国觉得挺好笑。

荆志国想的没有错。

袭击白果的人真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的特务股股长黄大宝,他奉任东之命已经在这奉天城里转了多少天了。任东命令他,一定要把荆志国从汪春车的残骸上抠下去的那块黑黢黢的东西整到手!当然是想法子整到手,软的硬的都行,只是不要让荆志国知道这事儿是他任东这伙子人干的就行!

任东错了,黄大宝并不就真是他这伙子的人!

就在荆志国在自个的家中觉得那黄大宝抢得那包中草药回到自个儿的藏身处,看到那就是一包普普通通的中草药,一定会气得够呛时,黄大宝真就是让那包中草药气得够呛!那包中草药真就是一包普普通通的中草药,除了木头渣子一样儿的中草药外,里面啥也没有!

第一百零八章 成功潜伏者

黄大宝是日本人,名字叫做春田四郎,隶属于日本关东军设在奉天的特务机关。机关长斋滕彦,也就是王娟娥和王娟秀的哥哥王儒是他的长官。

东甸县的东郊有条街,在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些个贫民,这些个贫民也就是东甸县的下层民众了。在这些个民众当中,有一对四十左右岁的两口子,姓黄,俩人儿以做小买卖为生,倒腾个瓜果啥的。俩人儿正值中年,身体也没啥毛病,日子过得也还说得过去,但有一样儿,就是没孩子。不是不想要,而是没有。那一年,已经上冬了,他们这条街上来了个小叫花子,精瘦,浑身那个埋汰劲儿就别提了。天儿冷,冻得大鼻涕长淌,那小叫花子抬起手来,用穿着的破袄袖子一抹,天天也不洗脸,那鼻涕就分别在袄袖子上和脸上厚厚地糊了一层。小叫花子自从出现在这条街上,特爱跟老黄这两口子近乎,就象老黄两口子前世修来的似的,小叫花子每天都在这两口子身边儿转悠。开始,老黄两口子看小叫花子可怜,就给点儿窝头啥的,时间一长,老黄两口子就从那小叫花子嘴里知道,这小叫花子的家原是关里的,家里穷,一家人就到这关外来踅摸活路,可没曾想,出了关,过了奉天,本想到这东边的山区找个地儿落脚,一家人却走散了。这小叫花子只身一人到了东甸,这都有一年多了。老黄两口子一听,就更加可怜这小叫花子。小叫花子嘴儿甜,会说话儿,就象小猫小狗似的,常常站在老黄两口子面前,直勾勾地瞅着这两口子。有一天,这小叫花子忽然对老黄两口子说道,大叔大婶,你们对咱真好,咱以后就给你家干点儿啥活儿不行吗?咱也不要啥工钱,只要有口饭吃就行!大叔,行不行啊?说着就上去摇老黄的胳膊。老黄两口子都到了这个岁数还没有孩子,已经灰了心,就想,也不知是前辈子做了啥孽,到了这时连个孩子都没有,这辈子就得绝户了!初看到这小叫小花子,虽然埋汰点儿,长样儿也不咋的,但这都不是啥大事儿,埋汰洗洗不就干净了嘛!长样儿难看,这是因为小,那要是再往大了长长,还不定是个啥样儿呢!说不定就出落成亮堂堂的大小伙子了,那也是不一定的事儿!只是有一样儿,不知这小叫花子的根底儿,那要是出身在啥不好的人家儿,再有点儿啥不好的脾性,那可就不好整了!有了那么几回,老黄两口子就有些个动心,但心里还是有点儿拿不准,得再瞅瞅,再端详端详!那小叫花子是绝顶聪明,老黄两口子心里有了活动气儿,早被那小叫花子看在了眼里,就天天儿跟这两口子近乎,叔儿婶儿成天地叫,直把老黄两口子叫得有点儿迷糊了。那两口儿商量,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有点儿不知底儿!怕就怕将来,他的爹妈再找过来。老黄说过这话就瞅着自个儿的媳妇儿。老黄媳妇儿说,找啥找!这都一年多了,要找早找了,还用蹭到今儿个!正好咱还没有孩子,就把他留在身边儿得了!如果不放心,暂时先不说是收留他,就是让他在咱这儿帮着看看摊儿啥的,等到心里有了底儿,再正规地认他做咱的儿子不是挺好嘛!老黄一听,这娘们说的是那个理儿,就先这么着!

那小叫花子真就是个好孩子,伶俐乖巧,活分勤快。时间一长,老黄两口子对这小叫花子真是绝顶喜欢!一来二去,这就一年多过去了。老黄两口子从小叫花子的嘴里得知,小叫花子姓庞,在关里老家时,是念过两年书的。老黄两口子一听小叫花子念过书,那个高兴啊!孩子岁数还小,那得接着念书。口挪肚攒,省下俩钱儿供小叫花子念书,小学念完竟然考上了中学!考上了不是吗?念!咱两口儿接着供!中学这眼瞅着就要毕业了,接下来咋整?就咱这样的人家儿,孩子能念到中学,那已经够出息的了!就在这时,好事来了!

做买卖有个好处,尤其是象老黄两口子这样做小买卖的,三道九流,任啥人都能接触上!这个事儿可怪不得老黄两口子,啥人不都得吃点儿瓜果啥的,除非你是个叫花子,但叫花子也不是不想吃,而是没钱,买不起!老黄两口子成天在街上卖瓜果儿,认识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其中有一个是警察,姓崔。崔警察见老黄两口子人儿挺好,他那个孩子也不错,正赶上县警察局招人,他就跟老黄两口子说,你们那孩子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也差不多了。你们两口子也不容易,差不多就行了,这不中学就要毕业了嘛!干脆给你那小子找个活儿干得了!老黄两口子一听,就笑着说,崔警长说的是。这回咱那小子毕业了,说啥也不能再让他念了!咱这公母俩儿起五更爬半夜的,他念那么多书干啥,下来帮着干点儿活儿得了!

小叫花子中学毕业,那可是高文化程度,是知识分子了!县警察局一看,尽管长样儿差点儿,但看上去还算端庄,真就把小叫花子给招了去!到县警察局上班儿的头天晚上,小叫花子跪在了老黄两口子面前,正式改口,就叫老黄两口子爹妈了!小叫花子说,从今儿个往后,咱就是爹妈的儿子。咱原来姓庞,名字叫大宝,大宝咱还叫着,但姓咱要改作姓黄,姓咱爹的姓!老黄两口子听在耳朵里,高兴在心里,欢喜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黄大宝有文化,人也干练,在东甸县警察局干得实在欢实,深受好评,很快就被提拔做了副股长。日本人来了,黄大宝的路子没有受堵,反而更顺畅了,竟然当上了股长,而且是特务股股长!老黄两口子一看自个儿的儿子路走得平整,上升得也快,起初心里非常得意,但当他们听说儿子这个股长是特务股股长,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特务股股长?那不就是特务头儿吗?好人谁干这个!但也没招儿,儿子当官的趋势是上升的,这不就是好事儿嘛!再说,尽管,这黄大宝真就跟亲生儿子一样儿,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也这么大了,咱这做老的,那还能说啥!

是不能说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这个儿子并不就是中国人的特务,而是日本人的特务!

东甸县警察局的人都知道黄大宝的绰号叫拳头。这个绰号是根据他的长样儿叫出来的。实际上,他的这个绰号也是他在日本特务机关里备案的代号。拳头这个绰号,是凡认识黄大宝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可是他在日本特务机关里的拳头代号却只有王儒一个人知道。

黄大宝除了这个代号有些个特殊之外,他还有一样是特殊的,就是他也是一个忍者。黄大宝是同王娟娥和王娟秀同一个批次受到招募的,一前一后到了中国。他们得到的指令是相同的,那就是潜伏,天皇需要的时候,为天皇献上自个儿的一切。黄大宝得到的具体指令是成为中国东部边陲一个城市的一户市民家的儿子。碰巧,东甸县警察局招人,黄大宝得以成为东甸县警察局的一名警察,接着又成为了特务股的股长。黄大宝的潜伏曾经得到关东军特务机构的嘉奖,这个嘉奖,当然,除了关东军军部高层和王儒知道外,再就没有任啥人知道。也没有必要让啥人知道,效忠天皇,效忠大日本帝国,那还需要啥人知道!

第一百零九章 重见救命人

黄大宝面对着一堆中草药发呆,他忽然想到,会不会是那张包药的草纸上有啥说道儿,急把那张草纸拿到手里,左看右看,并不见有啥异样。草药上没啥说道儿,包药的草纸上也没啥说道儿,剩下的也就只有那装药的袋子了。在同那从荆志国家出来的人打斗的时候,曾经扯坏了那人拎着的布袋子,同时也扬了一地的药,那个布袋子里面原来装着的应该是还有一包的!只不过是当时就扯碎了!想到这儿,黄大宝就突地站起身,从自个儿租住的那间民房里出来,再次奔向刚才他与那人打斗的地儿。黑灯瞎火地找,撒了一地的药还在,但却不见了那包装草纸和那破布袋子,再满地找!找着了,就在路边儿,很快,那破布袋子也找着了,一并带回住处。这回可是除了那撒在地上的中草药,所有的物件就都在这儿了!再反来复去地看,不论是布袋子还是包装纸,上面确实是啥也没有。没有也得留着,那万兴上面有啥一时看不出来的呢!包装纸上要是有一时看不见的字儿啥的呢!他把那包装纸和那破布袋子叠好收好,坐下来琢磨。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儿,黄大宝觉得,按照任东的命令,自个儿想要的东西决不会在这袋子里和这两包中草药里。这些个东西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荆志国如果真是把那个从汪春车的残骸上抠下来的东西交给了那个人,东西也应该在那人的身上,那人决不会把那东西就那样放在袋子里或草药里明晃晃地拎着。但黄大宝分析,在这个时候,荆志国肯定不会将那个黑黢黢的东西交给啥人,那东西放在他那儿比放在谁那儿都安全。今儿个晚上发生的一应事儿,虽然在这破布袋子上和这包装纸上没发现啥,但也并不是任啥可疑处也没有。那取药人为啥不正常走门,而是自个儿翻墙跃到荆志国家的院子里?更主要的是,那人身上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功夫,这真要是比划起来,自个儿要胜他也是很难。荆志国是奉天的大特务头子,他结交的人中有这样的人,按理说也不足为怪,但怪在荆志国一家人在送这取药人出来时,三个人啥也不说,只说是,大哥慢走,这样一来,外人听上去很难分辨这来人的身份,以及这人与荆志国一家的关系。这人看上去应该不是奉天本地人。黄大宝判定,这人来取药就是个幌子,药丢与不丢,都不会对这来人产生啥影响,很可能,这人来荆志国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要办的事儿已经办完了。这样想来,黄大宝就觉得,那人既然事儿已经办完了,他就没有必要再在奉天逗留。如果现在就整些个人去奉天火车站等地儿候着行不行呢?黄大宝觉得,也不是不行,但却不一定能收到啥预想的效果。因为刚才,在昏暗的街灯下,他躲在暗处,只是看到了一个瘦瘦的中等偏上身材的人,别的一概没能看清,那你上哪儿抓谁去!再说,你就抓着了又能咋的?人家到亲戚或者朋友家来取药,你能说人啥!想到了这些个,黄大宝就是一阵摇头。别的暂时就别想了,还是把刚才的情况向大佐和任东报告吧,这个事儿对哪一方不报告也不行!咱在这儿呆了也有些个日子了,总不能啥发现也没有吧!但这破布袋子和这包装纸就不能交给任东,只能交给大佐了!

送走了白果,陈果回到楼上自个儿的卧房,坐在床前的沙发上,陷入了沉思。荆志国在白果未到之前,就跟她说过,来的这个人姓白,叫白果,是大爷让他来取药的,大爷两腿的风湿毛病总也不见好。这个人姓白,那就没啥说的了,姓啥,那不是自个儿能选择的,那要是另改自个儿的姓氏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的本家姓氏可还是摆在那儿的!有趣儿的是他的名字,单字一个果字,跟咱的名儿是一个字儿!这不用说,就是巧合而已,但咱确实在哪儿,在啥地儿见过这个人!这是肯定的!陈果对这个事儿确信不疑!睡觉是睡不着了,索性下了楼。荆志国并没在楼下。陈果有些个奇怪,她在楼上时,并没有听到荆志国上楼。她又打开房门,朝院子里撒目了一圈儿,也不见荆志国的踪影。难道这一会儿的功夫,荆志国出去啦?那咋也不说一声呢?陈果知道荆志国干着的那个活儿都是些个诡秘的事儿,见怪不怪,等着吧!她正这样想着,已经听到了荆志国在院子里的声音。回来了!

“你这一天神神叨叨地,都干啥呢!吓人巴啦的!”

“没干啥。咱怕大哥出事儿,出去瞅瞅。”

“没事儿吧?”

“没事儿!”

“你这个大哥是哪儿人?”

“咋?你咋问出这话来了呢?头前不是跟你说过,是大爷让他来的嘛!”荆志国奇怪地看着陈果。

“他不是你们荆家沟人吧!”

“诶?你咋知道?”

“咱咋就不知道?”

荆志国一听陈果说出这话,就愈发惊奇地看着陈果。

“这个人咱见过。”陈果说。

“见过?你在哪儿见过?”

荆志国努力回想,他可是上次回荆家沟才见到的这个白果的,陈果上次并没有跟他一起回去,她不可能在荆家沟见过白果。

“在哪儿见过,咱可是想不起来了。你说说他是哪儿人,或许咱能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个人,咱听大爷和志义大哥他们说,好象是茨沟的。”

“茨沟?”

“啊,茨沟是离咱荆家沟有二十来里地的那么个屯子。”

这回轮到陈果惊奇了。

“诶?那他咋跟你们荆家沟扯上的呢?沾了亲戚?”

“唉呀!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说说,说说!咋回事儿?”陈果一听,来了精神。

“说啥说!都半夜了!”荆志国还是那句老话。

“半夜就半夜!你能睡得着吗?”

也是。接着,荆志国就把自个儿咋样让胡子绑了票儿,以及最近这一段荆家沟发生的事儿一骨脑儿都讲给了陈果听。最后说道:

“前一段儿,咱大爷和志义大哥还怀疑这人是胡子哪!”说到这儿,荆志国就又把刚才发生在大街上的事儿说给陈果听。荆志国说,“从刚才的情况看,这白果可不是一般人哪!”荆志国在那边儿自顾自地讲着,讲着讲着,就发觉陈果怔怔地看着他,那眼神儿着实奇特,就有些个纳闷儿,停了下来。“诶诶!你是不是困了?”荆志国问。

“没有没有!咱都听入迷了”陈果好象从睡梦中刚刚醒来,笑了笑。“接着说,接着说!”

“说完了,没有了!”

“你看你!诶,荆志国,你知不知道,这白果到没到过北京?”

“北京?不会吧!咋?你在北京见过他?”

陈果没有说话,把嘴绷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啥时?”

陈果随荆志国从北京来到奉天,那还是同大帅乘一班火车过来的,就是那回,大帅把命送了!所幸荆志国只受了点儿轻伤,她却安然无恙。从那以后的这几年,世道正是乱糟的时候,陈果是一次也没有回过北京。这样想来,陈果要是在北京见过这个白果,那也应该是在几年以前了。可陈果接下来说出的话,真真儿就是让荆志国大吃一惊!陈果说道:

“这事儿说起来,也得有二十多年了!”

第一百一十章 真就是胡子

“那是咱才十来岁时候的事了。那一回,咱爹一个的同僚过世,正赶上爹那一阵子不在北京,就让咱家的管家周叔去代他为那同僚送葬,咱当时还小,就觉得这个事儿新鲜,能挺有意思,就也要跟着去。咱妈开始时不同意,说给死人送葬你个小孩儿去干啥!禁不住咱闹,妈后来就同意了。告诉咱,你可要听周叔的话,不许乱跑。咱就记得,那天的人可多了去了,那棺材出奇地大。出了北京城的西门儿,刚走出去有二里多地,就有一伙子拿着枪的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开了枪,那子弹嗖嗖地。结果,那同僚并没有真死,一下子就从那棺材里跳了出来,送葬的人当中有好些个人都是他的同伙,也都带着枪,两下就打起来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躺倒了好几个,周叔也被子弹打中,躺倒在地上。咱直愣愣地挺在那儿,一时就有些个懵了,都不知道躲了!这时,从后面追上来的那些个人也不管谁是谁了,看着谁打谁,都红了眼,胡乱向人射击。一个家伙竟把枪对准了咱!想来,那家伙把枪顺过来对着咱时,可能看见咱还是个孩子,就犹疑了一下子,没有开火。那要是开了火,那你可就看不着咱了。正在这时,就见从旁边蹿过一个人来,几步就到了那家伙的旁侧,飞起身来,一脚就把那家伙踹倒了!咱就瞅见,踹他的那个人动作那也太快了,几乎是手脚并用,顺手还把那家伙的枪夺了去。因为咱正站在那要开枪的人的对过,那人和踹倒他的人咱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踹人的人可能也看清咱了,但记不记得咱就不知道了。咱当时因为小,吓得够呛,但咱就是觉得,当时就听得嗵地一声,那踹人的人飞起来,那情景真的是非常壮观!”陈果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瞅了瞅荆志国,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场面,踹人的那个人的相貌,咱到现在也记得真真儿的。刚才一见到白大哥,咱就觉得好象在哪儿见过。为啥当时只觉得是见过,却没有想起来,大概是时间太久了,也是过了这么二十来年,那人相貌多少有些个变化。但尽管有了变化,咱还是认得出来的,他就是当年踹倒那要射击咱的人,是他救了咱。”

荆志国这时候想着的事儿那可真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着的事儿。荆志国想,这可真就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陈果讲着的这些个事儿,这要再跟荆家沟发生的那些个事儿连起来,真就是传奇故事!陈果说的看着的如果属实的话,这事可就真地是有意思了!这白果当时到北京去干啥?那个时候,就他一个普通农民,假如,白果真就是茨沟的一个农民的话,他咋会有那样一身的本事儿?这肯定是不可能的!荆志国听了陈果的一席话,脑海里有一条线把好多故事串到了一起,那就是这好多故事中,都是有个人飞起踹人或者是踹倒牲口的情节。荆志国知道,江湖上一直流传着南拳北腿的说法儿,但那说的是武林流派,那跟这儿也不挨着啊!但不管挨着不挨着,这一应事儿真就可能是一个人所为,这样想来,这白果真就可能是胡子!荆志国想,从刚才的情景看,白果并没有认出陈果来,这大概是由于,陈果当时还是个小姑娘,女大十八变,白果没有认出陈果也是正常的。就陈果讲的当年的那个场合,白果是不是认真看了陈果都不一定,也有可能只是看见一个小姑娘正站在枪口下。

“你没有看错?”荆志国问。

“不会看错。”陈果摇了摇头。

“那要是这样说来,这白大哥真就可能是胡子了。你这一说,咱倒是想起,这白果的肥瘦跟个子高矮真就跟当年绑咱的那个瘦条胡子相近。”荆志国有点儿若有所思似地说。

“听你讲的过去的事儿,你和志义大哥不是在胡子那儿呆了十来天呢嘛,白大哥要是胡子,你也应该见过他呀!他总不能十来天都捂着个脸吧!”

“不是。那十来天,踹倒那驾辕马的那个瘦条胡子根本就没出现过。只是送咱到茨沟那破庙却是那个瘦条胡子送的,刚才在咱这儿,咱同那白大哥近身坐着,咱的感觉,这白果真就可能是当年那胡子!”

荆志国说到这儿,俩人可就都不吱声了。好久,陈果看着荆志国说道:

“这白大哥看上去也不象是坏人。这可咋整?”

“看上去是不大象坏人。但人这个事儿从相貌上看是很难断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

俩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陈果忽然说道:

“荆志国,咱听说,这一两天,教育厅可能要给咱们学校派来一个新校长了。那文昌俊的事儿,就一点儿招儿也没有了吗?这一天这事儿,这都啥时是头儿啊!”

荆志国听到陈果忽然说起这事儿,就抬头瞅了一眼陈果,还是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荆志国说道:

“陈果,在学校要少说话,把你自个儿的事儿做好就行了!这个时候,你还没看着,那日本人就跟疯了似的。你可千万要小心!现在你就是没有事儿,那日本人还要找你的事儿,别说你再有啥事儿!文昌俊的事儿,日本人捂得很严,就是到了今儿个,人家也没跟咱厅里打招呼。日本人不打招呼,咱省厅也不好过问。看样子,文昌俊很难逃过这一劫。”

陈果坐在那儿,不再言语,先是面容上有些个凄憷,接着又有些个愤怒。

“那,听你说的意思,就得在那儿等死了呗!”

荆志国再次抬起头来,瞅了瞅陈果。中共满洲省委的决定,他是不能跟陈果说的。从这几天的情况看,应该是省委那边正在对文昌俊的身份进行甄别。荆志国想,即便文昌俊真就是抗日阵营中的人,那要想营救,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在日本宪兵司令部那样戒备森严的地儿,你要是展开营救,日本人给你留下的机会不会有。要是想硬冲,损失会相当巨大不说,基本也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荆志国在陈果从关东军驻奉天宪兵司令部出来的那天就曾预感到,文昌俊是死是活已经不好说了。他的预感是对的,此时的文昌俊已经死了两天了。

日本抓文昌俊就是想让文昌俊死。围绕着咋样让文昌俊死,那日本人可是费了脑筋了。他们要利用文昌俊的死达到他们的多项目的。他们把文昌俊和陈果一并抓进了关东军驻奉天省宪兵司令部的大牢。他们心里明白儿的,这两个人确实是对他们大日本帝国不太友好,有些个敌意,但严格说,这俩人儿还算不上是反满抗日。但这已经足够了!这文昌俊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你个臭校长,居然还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还有那个荆志国的老婆,紧跟着蹿跶。好,这回让你们知道知道啥叫日本人!你们就都吃点儿亏吧!那哪是吃点儿亏,是亏大了!陈果算轻的,但也弄得在同事和学生们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文昌俊就更不用说了,就是因为这,把命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给足面子

一上班,荆志国就拿起电话,给覃县警察局长罗永打了过去。那头儿的罗永还是象往常一样,永远是那么一种欢快的语气。

“荆科长,挺好的吧?咋?有事儿吗?”

“罗局长,听咱老家的人说,咱县上要为荆家沟那一带修路?”

“是。这都有几天了。县署专门召开了各村屯的保长会儿,这一半天就要开工了!”

“噢,这是个好事儿啊!”

“好事!这个事儿因为是县署那边儿的事儿,原来也没让咱们跟着参和,这还是昨儿个,县署那边给咱这边儿来了个文儿,要咱做好修路的安全保卫。县署的文儿才到,驻咱县上的关东军守备队又给咱打来了电话,说这修路是为了日满亲善,让咱们县警察局协助他们做好修路的安全保卫。这不纯粹是胡整嘛!一个说让咱做好安全保卫,一个说让咱协助做好安全保卫,咱还真就不知道得听谁的了!”

“噢,那这两家说的也不算错,总归都是一个事儿!”

“荆科长,他们两下儿这么说,那好事都是他们的了!出了事儿却是咱的!”

荆志国在电话这头儿笑了笑。

“罗局长,修路是好事儿。但好事也得好办,别出啥纰漏,别再有人借着修路给你们县局找事儿!”

“找事儿?谁敢!日本人对修路这个事儿老重视了!这时候找事儿可真就是找死了!”

“嗯?咋?”

“没事儿!”

“罗局长,咱给你打电话,有个事儿。”

“说!能办不能办的咱都办!”

“谢谢,谢谢!咱大爷不是荆家沟的保长嘛!你也知道,荆家沟是个大屯子,一长条子,村东边就是山,人口也多。咱大爷就害怕这一修路,别再惹出啥事儿来。有你们县警察局在,这事儿可就有了谱儿了,他也用不着担心了。他原想,最好他们荆家沟自个儿整俩人儿,修路的过程中,沟里沟外地看着点儿,这样不就更把握一点儿嘛!”

那罗永是啥人?一听荆志国说的这话,就知道荆志国要说啥了!

“唉呀!你说的不就是上次过大寿的那老爷子吗?那老爷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儿!咱知道,咱荆科长的大爷可是咱覃县富甲一方的人物。看啥事儿那叫一个透!咱看老爷子这个想法好,这不是替咱干活儿嘛!那就拜托荆科长跟老爷子说一声儿,日本人那边咱做不了主,县警察局这块儿咱说了算!那么的,荆家沟这块儿修路上的事儿,咱可就都交给老爷子了。当然这是咱跟您说,您呢,也可以这样跟老爷子说,但这个事儿却不能到外头去说,就算是内部掌握!您看行不?荆大科长?”说着,罗永在电话那头儿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行倒是行,只是咱大爷那帮子人就是些个乡下人,张罗这些个事儿恐怕不一定在行,你们县警察局还得给指导指导!”

“行行!这事儿容易!等他们把人张罗齐了,咱县警察局有个专门培训咱自个儿人的地儿,把他们那些个人整俩弄到那儿去训练训练,整个三天五天的,这事儿不就结了!”

“那好,这个事儿可就劳烦罗局长费心了!啧,还有个事儿。这些个人帮着维持个秩序啥的,那就空着两爪儿,那咋维持?得有个应手的家伙儿。这个事儿呢,咱在奉天这头儿要想整也能整,只是有点儿远,荆家沟是你们县上的地儿,你们县局要是弄起来,好说一些个,也好听一些个。罗局长,这个事儿你得帮着给想想辙!”

“这--”罗永在电话那头儿有些个迟疑。心里划了弧儿!这荆志国不会是让咱替他大爷弄枪吧!这可不是好玩的!到了这会儿,他真有点儿害怕荆志国把那个枪字说出口,真要是说出了口,你是办还是不办!他赶紧说道:

“这事儿也好办。那么地吧,等咱一半天到荆家沟去一趟,见见那老爷子,看看他老人家都是咋想的,都想整点儿啥!”

“这个事儿,咱大爷倒没说啥。咱想,那要是真想帮着做点儿啥事儿,真能保得一方平安,那就得弄枪!”

电话那头的罗永一听荆志国真就把枪这个字说出了口,心中是叫苦不迭!要说这个事儿能不能办?能办!但枪到了啥时那也是管制的,那日本人要是知道了咱在背地儿给一帮子乡下人弄枪,尽管说得好听,是为了帮着咱县警察局维持修路秩序,当然,帮咱县警察局不就是帮日本人嘛!道理上说得通,就怕日本人不认,这是一。再者说,那些个乡下人,谁敢保证他们手里拿着枪去干啥呀!真要是偷点儿啥抢点儿啥还是小事儿,那要是拿着枪跟日本人干上了,那还有咱这个为他们弄枪的人的好嘛!

罗永在电话里害怕荆志国听出他的犹疑,嘴里就一个劲儿地啊啊地答应着。这个事儿,不答应是不行的,电话那头儿的荆志国可是奉天省的特务头子,咱敢不答应吗?他问自个儿。接着就是摇头,不敢,确实不敢!那就只能答应下来再说了!电话那头儿那不等着呢嘛!主意已定,罗永对着电话说道:

“荆科长,你就放心吧!咱早就说过,荆大科长交办的事儿,能办不能办咱都办!要让人家帮着干活儿,没有个应手的家伙儿,那咋干!必须的!”

荆志国刚刚放下电话,省警察厅厅长张昊池就推门进来了。荆志国赶紧站起身来,从自个儿的办公桌后走了出来。张昊天微笑着看着荆志国说道:

“志国,有个好事!汪春的案子有着落了!你太太她们学校的那个校长文昌俊对这个事儿供认不讳,是他组织了一帮子人,在虎头崖拦下了汪春的车,然后一起把汪春的车推下了虎头崖。这帮子人可真是够狠的!”

荆志国一听,立时就呆在了那儿!

“文昌俊招了?”

“招了!你说,谁能想到,那么一个有文化有修养的中学校长,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这个事儿,要不是文昌俊自个儿招了,真还不大好相信哪!昨儿个,小原次长专门到了咱的办公室,把文昌俊咋样谋划,咋样实施的杀害汪春的实施细节都一一地向咱做了说明,还说到了这帮子杀害汪春的作案动机。”

“他们为啥要杀汪春哪?”

“他说他们是除奸!”张昊池说过了这话就停了下来,眼神儿有点儿幽远地看了看荆志国。“你说这个家伙!他是不是连咱们也想杀呀!”说着就笑了一下。“志国,接下来,关东军方面要把文昌俊谋杀汪春案移交给咱们,由咱们起草结案报告。现在的问题是,涉案的还有四个人没有归案。据文昌俊交待,一个是汪春的秘书钱忠,另三个都是钱忠网罗的匪徒,文昌俊并不认识,都是在谋杀实施前即时参与的。只有抓住了钱忠,才能真正知晓这三个人都是些个啥人,也才能逮着这三个人。志国,接下来,可就看你们特务科的了。要不遗余力地追捕钱忠,进而逮住那三个嫌犯,要确保无一漏网!”

到了这时,那哪还容他说话!

“是!”荆志国把身板儿挺直,答应到。

张昊池瞅着荆志国笑了笑说道:

“志国,你看,在这个事儿上,你太太还跟着受了点儿委屈,你是好样儿的!没事儿一样,该干啥还干啥,一点儿也没受啥影响。这一点,就连小原次长都夸奖你哪!说你真正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张昊池说着还拍了拍荆志国的肩膀。顿了一下子,张昊池说道,“回去跟你太太说文昌俊的事儿时稍微委婉点儿。你太太毕竟跟文昌俊在一起工作过那么多年,一下子可能还不好接受哪!”

“厅长请放心!”

“好好!你琢磨琢磨,起草一个咋样为汪春案收尾,咋样结案的实施方案,拿过来给咱看看。这个案子虽然不是破在咱们手上,但日本人最终让咱们来收口,这可是太给咱们面子了,把面子给足了!这个口儿一定要收好,要不然,可就说不过去了!”

“是!”荆志国再一次把自个儿的身板儿挺得溜直。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下作把戏

“抓紧着点儿!”张昊池微笑着看了看荆志国,说着就转身朝门口走去。荆志国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外。

荆志国始终没有把想问一下文昌俊现在是死是活的话说出口。荆志国想,张昊池刚才说,让他回家跟陈果说这个事儿时委婉点儿,这等于告诉他把这个事儿向陈果通报一声。不管张昊池让不让把这事儿跟陈果说,荆志国回家那都是要说的。这是肯定的。现在的问题是,陈果要是问起文昌俊是死是活,这还真就没法儿回答了。

送走了张昊池,荆志国坐下来。张昊池让他起草一个咋样为汪春案收尾和咋样结案的实施方案,现在手里啥材料也没有,咋起草?刚才,张昊池并没有说,这一应相关材料都在哪里,也没说让荆志国找谁去要。以往的惯例是,张昊池在一定的时间里指定个人把这相关的材料啥的送过来。张昊池不说,他也不问。

在没有看到这些个相关材料之前,荆志国很难对日本人破的这个汪春案能有啥自个儿的想法。但荆志国觉得,张昊池所说的汪春案告破,有点儿不太象是真的。如果说文昌俊真就是杀害汪春的真凶,那陈果真的就能逃脱干系吗?陈果跟这个事儿真就一丝瓜葛也没有?如果陈果真跟这个案子有关系,日本人和张昊池决不会因为陈果是他荆志国的夫人就放陈果一马的。日本人把陈果和文昌俊一块儿抓去了宪兵司令部,却只是简单地问了问陈果,就把陈果放了回来,而且据陈果回家后同他说述的情况,陈果为了不牵涉他人,说的并不就是真话,可日本人真就象个傻子一样,居然就把陈果给放了。陈果亲眼看到日本人是咋样对待文昌俊的,只是动刑,一句话也没问。当然这是当着陈果的面儿,陈果只是一走一过。荆志国不解,日本人单单依据文昌俊的供词就说汪春的案子已经告破了吗?文昌俊真就招了吗?文昌俊说出的都是些个啥呢?汪春案的物证他们日本人掌握着的应该说就只有停放在东甸县警察局的汪春那辆车的残骸,人证就是文昌俊了。就这就能说这个案子就已经告破了吗?笑话!石垒从河山县回来的时候,曾经说过钱忠亲眼见到了汪春被害的整个过程,按照钱忠叙述的情况看,这个案子是日本人所为。是钱忠编造了汪春被害案的过程和细节,还是日本人故意找人顶罪,同时嫁祸敌对力量,栽赃陷害?

荆志国在陈果被放回来之后,就预感到,日本人这么做,会使陈果在她们学校的处境非常困难。现在看到,这个事儿还真就不是简单的处境困难的事儿了。在时下这满洲国,人们都知道这日满亲善是咋回事儿,这满洲国是咋回事儿,只是恨在心里,敢恨却不敢言,当然有谁要是敢言了,那也就是死路一条!按理说,假如文昌俊没有其他背景的话,他还真就不一定敢言,顶多也就是在情绪上有些个抵触,难道这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此时,一种想法开始在荆志国的内心升腾。日本人这么做,是经过认真谋划的。从一开始抓文昌俊和陈果就已经安排好了捉和放的整个过程,甚至每个细节。日本人这样做,本意很可能是既对反满抗日力量的一种震慑,也是一种反间计,还很有可能包含着拉拢控制荆志国的意图。日本人把文昌俊折磨得够呛,文昌俊是不是还在人世已然不知,而陈果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人们决不会简单地以为经过日本人审查,文昌俊是反满抗日分子,而陈果没事儿,是抓错了。人们会认为,是陈果出卖了文昌俊,陈果到了日本宪兵司令部是招了才被放出来的。在人们的眼里,荆志国本就是奉天的特务头子,陈果再来这么一下子,那咱这一家儿成了啥啦?这样一来,人们不说对咱们这一家子恨之入骨也差不多了,陈果弄不好会有性命之虞!在这种情势下,陈果要真就有个三长两短,你还真就弄不清是啥人所为,日本人这么做可真是够毒的!

荆志国心里明白白儿的。日本人对外说已经破了汪春的案子,内地里他们决不会放弃对汪春案子的侦破,他们还要省警察厅做好案子的下步侦破抓人的活儿,做好结案的事儿,他们说的钱忠的事儿倒是真的,但他们说的啥还有参与此案的三个人没有归案,这恐怕就是莫须有的事儿吧!日本人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害怕他们省警察厅侦查出案子真相,是对他们自个儿所做下的案子是不是还能保得住秘密产生了怀疑。日本人这样做就为案子的侦破走向和最终结案定出了调子。真凶都已经查出来了,你们就把下面的事儿办好就得了!有点儿象是做贼心虚,恶人先告状那么个意思。这日本人也太下作了!想到这里,把个荆志国恨得是牙痒痒!

就在这同一天的头半晌儿,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王儒指令他们机关驻河山县的特务机构协调驻河山县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突袭搜查了位于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

自打那天发生了一伙子人在河山正街迎宾楼门前开了枪的事儿之后,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知道,一时半会儿,在正街上开枪的那伙子人不会再到这正街上来了。为啥?他咋知道呢?这倒不是他田胜左神通广大,而是根据事理的走向所做出的一种判断。那一天,那枪一响,院子里冲出了一伙子蹲伏的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人跟着就到了,那伙子人那天能够逃得了,已经是万幸了!那伙子人那也不是傻子,知道有了这一回,那正街的戒备肯定是会更进一步加强,他们还会再来吗?这样想来,田胜左觉得,既然一时半会儿那伙子人不会再来,那些个想打钱忠姑姑主意的人,势必也知道了这正街发生的事儿,估计一时会半会儿也不会采取啥招子。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帮子人也没有必要再在那迎宾楼里糗着了!田胜左让特务股把他们自个儿那些个人全部从迎宾楼撤出,但县警察局在迎宾楼门前那两个岗哨还留着,迎宾楼三楼的房间还留着,那胖厨师也不用每天三顿地做八九个人的饭菜了。从外观上看,这迎宾楼正街响枪后和响枪前没啥变化。

王儒本就对田胜左的障眼法看得透透儿的,他一看田胜左在那迎宾楼前放了俩岗哨,知道这钱忠姑姑根本就不在迎宾楼。河山城正街迎宾楼门前响了枪,明明白白是有人要进入那迎宾楼。按说,那迎宾楼并没有停止营业,你就装扮成住店的进去,等进入迎宾楼里再做打算不就结了,那咋会想在正街上动手呢?实际上,钱忠那伙子人是想把楼里的特务们都引出来,再后再用人混进去,趁乱抢出钱忠姑姑。没想到有人开了枪,这一下子就把啥都打乱了!王儒知道,田胜左这些个警察痞子那也不是白给的,河山城正街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事儿就明了。这事儿一明,田胜左反而真就会将钱忠的姑姑弄到这迎宾楼来关着。这样想来,他指令西田立即搜查迎宾楼,发现钱忠姑姑,立即逮捕,但一定要活的!田胜左不是用钱忠的姑姑做鱼饵钓钱忠吗?可惜你那个法子不中用,这回你看看咱是咋用钱忠的姑姑做鱼饵的!

日本关东军那也是日本军中的精华。守备队专门派了一个小队突袭迎宾楼。那些个蝗虫一样的关东军大兵,穿着土黄色的军服,戴着老绿色的钢盔,端着长枪把个迎宾楼围得是水泄不通。那两个站岗的警察局的警察一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关东军大兵,早早就溜了边儿,一伙子日本大兵就在那个小队长的带领冲进了迎宾楼的院子,接着就进了迎宾楼。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到底谁鬼

迎宾楼那些个住店的一见冲进来这么多的日本大兵,早吓得吱哇乱叫,也别分啥楼上楼下的了,一应都被那些个日本大兵用端着的长枪和哇啦哇啦的喊声归拢到了一块儿,都集中在楼下的大堂,哪个还敢动!那个守备队的小队长是个长样儿挺标准的日本男人,长挂脸儿,嘴上唇处留着有两块拇指甲大小的小黑胡儿,挎着军刀,戴着雪白的线手套。军刀并没有拔出来,还留在有点儿弧度的刀鞘里,估计可能是觉得对付这帮子中国人,也用不着拔刀。只一会儿的功夫,那些个日本大兵就唿唿隆隆地把三层楼一层不落地搜了个遍儿。迎宾楼的掌柜一看冲进来一帮子日本大兵,知道是来事了,赶紧满脸堆笑地上前打招呼。

“皇军,这--”

那小队长瞅都不瞅那掌柜一眼,一抬左胳膊就把趋上前来的掌柜挡在了一边儿。那掌柜也是见多识广,一看这日本大兵今儿个来得有点儿不善,也就不再言语,也跟那些个住店的和自家的那些个伙计站在了一堆儿,等着吧!

那小队长并不言语,只是一只手扶着自个儿挎在腰间的长刀的刀把儿,等到那楼上楼下的大兵把各个客房都搜完了,这才来回地扫视了几回那些个聚在大堂里的住店的人和迎宾楼的人。一看那堆人最大的也还不到五十岁,而且大多都是些个男的,并没有要找的老太太。他向站在前面的那个掌柜招了招手。掌柜的一看是喊他,赶紧走上前去,看那小队长有啥吩咐。那小队长看了看走上前来的掌柜,抽冷子就把挎在腰间的军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他这一抽刀不要紧,可把在场的那些个住店的,那些个伙计,还有那掌柜,全吓坏了,所有的人都象听了口令似地向后瑟缩了一下子。那小队长把抽出的军刀用一只手拄在地上,另一只手在那掌柜的面前平铺着上下移动了一下子,说道:

“老太太,嗯?”

那小队长这么一说,那掌柜的明白了,噢,他是想找那个楼上住着的老太太。掌柜的瞅了瞅那个小队长,又回过身来瞅了瞅自个儿身后那一堆儿住店的人和伙计,虽然嘴里干得难受,可还是干咽了一下,这才说道:

“走了,走了有两三天了!”

那小队长一听,立时就翻了脸,把拄在地上的军刀抡起来就架到了掌柜的脖子上。

“哪里去了?”

那掌柜吓得一下子脸就青了,本能地抬起左胳膊想搪一下子,但没有那军刀的速度快,刀已经贴到了脖子上,他的胳膊才抬到自个儿的脑袋旁。

掌柜的身后早有人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呼!

“不,不,不知道啊!这--俺确实不知哪儿去了!”这样说着,那掌柜忽然想起了啥,顿了一下子,就朝楼门外的院大门那边儿指了指,他的意思是,这事儿要问得问他们哪!掌柜指的是门口站岗的那俩警察!这些个天,那县警察局十来个人生拉在这迎宾楼干吃干住,还尽得吃好嚼货,动不动还得喝点儿,一个子儿也不给,都把这掌柜恨坏了。反正警察跟你们日本人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这时你不找你们穿一条裤子的人,找俺干啥!

那小队长中国话说得不咋的,但对中国人的这套事儿却是知道一些个。他的眼光从面前那堆儿人的缝隙中穿越过去,看到了大门旁站岗的那两个警察缩着肩已经站到了一块儿,就杵在大门旁。他明白了掌柜的意思,就把架在掌柜脖子上的军刀抬起来,用刀背儿拍了拍那掌柜的脖子,然后,对站在身后的两个日本大兵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句啥。在场的中国人没有一个人听得明白,但意思还是知道的,是让那两个日本大兵去把那两个警察带进来。那两个日本大兵听到了命令,端着枪就冲了出去。那两个站岗的警察一看有俩日本大兵跑了过来,不知道啥事儿,浑身抖了一下子,怔怔地看着那两个日本大兵。那两个日本大兵也不说话,估计他们明白自个儿说话等于白说,这些个中国人也听不懂,干脆也就不说了。到了跟前,就用那长枪上的枪刺扒拉那两个警察,接着就把那两个警察押进了迎宾楼。

那两个警察仗着自个儿是满洲国警察,起初心里并不十分害怕,但日本人谁整得准是咋个回事儿,心里也是没底,待进到大堂时,两个人的脸同样也都是青的!

那个小队长还象刚才一模一样地瞅了瞅那两个警察,接着就又在那两个警察面前用手上下比划了一下子,问道:

“老太太?嗯?”

那两个警察哪还敢正眼瞅那小队长,但看看自个儿的人还是敢的,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心里话,俺的妈呀,俺哪知道啥老太太!

这两个警察跟那些个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并不就是一回事儿!他们就负责站岗,两个人一班儿,别的一概不知。上面让他们站岗,他们就站岗,上面让他们回家,他们就回家。这时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点儿的,就瞅了一眼那个日本小队长,但也是很快就把那眼神儿闪回了!接着就摇了摇头,说道:

“俺们只是站岗,皇军说的老太太,俺们委实不知道。”

“嗯?不知道?”

“不知道。皇军要是不信,你问掌柜的!”

那个警察说完这话,就把眼光朝那站在一旁的掌柜看过去!那警察看日本人不敢正眼看,看那掌柜却是直愣愣地看过去。那掌柜的这时也不知咋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立马也抬起眼来,同那警察对视起来。心里话,你个臭警察,也想跟日本人一样辖着咱哪?门儿都没有!

“俺说你咋这么说话哪?你们警察局的滥事儿,俺哪知道!”

那日本小队长对那个警察说的话,大致意思明白,是让他问那个掌柜的,可这掌柜又说的这些个话,他就不懂了,但也看出来是两下儿意见不合,有点儿要打起来的意思,就把眼光又朝那警察扫了过去。那警察一听掌柜的说出了这话,多少有些个意外,心里话,我操!还不服天朝管了,敢在日本人面前这么跟老子说话!要说那帮子警察平时欺负个人啥的,那也不算个事儿,那是惯惯儿的!这时竟然忘记了日本人还在跟前,立时就把那手里拎着的长枪倒过来,抡起那长枪就想给那掌柜来一家伙!

那日本小队长一看,高兴了,他就爱看中国人互相打仗!立时就把两腿叉开,把手里的军刀往地上一拄,面容也舒展开来,打算好好地欣赏欣赏这面前的好戏!

那警察抡起*就向那掌柜的头上砸下来!可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眼前站着的日本人,心里又骂了一句,操!这咋忘了日本人这帮子犊子还在跟前哪!一下子就把那已经抡起来的*在半空中收住了!嘴里骂道:

“操!今儿个要不是看在皇军的面儿上,老子砸死你个老王八犊子!”

那小队长愣了一下子,有些个失望,今儿个这出戏是唱不起来了,中国人狡猾狡猾的!他用刀指了指那俩个警察,又朝站在身后的那些个日本大兵摆了一下子。

“带走!”

日本大兵一下子上来好几个,立时就下了那两个警察的枪,架着就走出了迎宾楼的门!

那两个警察没有想到日本人会把他们带走!这是咋个事儿?这时他们俩人儿的心里可能也是乱成了一锅粥。日满亲善,俺可是满洲国的警察,俺站岗是奉命行事,这咋无缘无故说带就把俺给带走!这还有个王法没有!这俩人儿糊涂到啥程度?时下这满洲国,日本人说的话不就是王法嘛!

河山县警察局长田胜左一听日本人抄了迎宾楼,没搜着啥人,倒把两个站岗的警察逮了去,呲着板牙就乐了。这日本鬼子,这回没鬼过俺吧!你以为俺田胜左是省油的灯吗?你日本鬼子是鬼,但你能鬼得过俺吗?接下来俺还得让你再看看,俺到底有多鬼,吓死你个驴日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哪儿都扯皮

田胜左确实不是省油的灯。田胜左不但在江湖混迹多年,又是资深间谍,要说调理人的事儿,那绝对在行!对日本人做下的事儿,在田胜左看来,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戏!日本人抄了迎宾楼,用意是再明显不过了,他们是想逮住钱忠的姑姑,进而抓到钱忠。但这世上哪能啥事儿都遂你们日本人的意!别说你还都是些个害人的把戏!你个弹丸小国--田胜左早就有些个不解,你说日本国本就是个不大点儿的地儿,竟然能把咱中国东北这么大的地儿说占就给占了,看样子还想继续往大了整!这咋可能呢?想得有点儿过吧!这日本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占了东北,这也不知是咋占的呢!还想咋!说点儿实在话,日本人是挺鬼,要不中国人也不能管他们叫日本鬼子,但日本人的鬼,可能跟他们的国家有关系,那么大个小国,弹丸之地,你让他整出啥大的鬼事儿,那不是难为他嘛!田胜左认为,中国人一时没斗过你,那是一时疏忽,要是真正斗起来,那斗你不是一个来一个来的!就是整鬼事儿,你也整不过俺哪!要不你就放马过来试试!

河山城正街迎宾楼这一回,牛刀小试,日本人失了算,田胜左本就瞧不起日本人,这一回就更瞧不起了。瞧不起归瞧不起,田胜左知道,任啥事儿是疏忽不得的,要想在钱忠姑姑这个事儿上取得完胜,还得再开动开动脑筋。

日本人不是把在迎宾楼站岗的那两个警察逮去了吗?行,咱就佯装不知,看你能咋!田胜左估摸着,日本人把那俩儿警察整了去,无非也就是回去好交差,空着两爪儿回去,那也不能好看哪!可抓了那两个警察实在是屁用没有!到时还得放回来。眼下,日本人喊得满天响,要日满一家,日满亲善,你能平白无故地把两个满洲国警察咋?也不是完全不能咋,利用这两个警察整点儿啥事儿倒是有可能的。田胜左心里话,俺就是不搭茬儿,看你下步还有啥招儿!

河山城西边民宅里的西田得到了报告,这次突袭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啥也没弄着,只逮回了县警察局两个站岗的警察,可把西田气得够呛!西田琢磨,这个事儿可是关东军驻奉天省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王儒下达的命令,这事儿整到这个程度,恐怕不太好交待。空着手回来就空着手回来不就结了,你还整俩回来干啥!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眼下,这满洲国成立才一年多,到了现在,整个世界还没有几个国家认帐的,正是敏感的时候,别再因为俩警察影响了日满关系!小心一些个为妙,还是向王儒机关长报告吧!解铃还得系铃人,他咋说咋是!

王儒在电话里听到了报告,多多少少有些个意外。王儒那也是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角儿,多年在中国这地儿的成功给他带来了荣誉,可也使他养成了一种毛病,就是他很少从自个儿的身上去查找问题和失手失算乃至失败的原因。这当然也与他自身的性格有关,那就是自负,换作中国东北这旮哒老百姓的话说,那就是,就凭咱!那咋可能呢!此时的王儒没有认为是自个儿误判了钱忠姑姑是不是再次进入了迎宾楼,而是认为田胜左从来就没有逮到过钱忠的姑姑!王儒想,田胜左还真是个人物!田胜左之所以这样虚张声势,目的在于引诱那些个不知晓内情的人象没头的苍蝇似地向他张好的网上撞!可是,前一段儿,他得到的情报分明是钱忠的姑姑让田胜左他们县警察局给逮了去的!王儒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糊涂!他真有点儿整不明白了!但明白不明白,事儿也就这么个事儿了,驻河山县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去迎宾楼确实是扑了空,这是确定无疑的了。要是抓着了人,这跟田胜左他们河山县警察局好说,可是啥也没抓着,这跟人家得咋说呀?县警察局的那两个警察可还在驻河山县守备队那儿关着哪!

王儒告诉西田,不久前,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省特务机关接到线报,有一个扮做老太太的女*藏匿于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故采取了这次突袭迎宾楼的行动。由于事出紧急,没有来得及跟县警察局沟通情况,实在是不得已而已。把县警察局两位警察带回去是正常问询,问明情况即刻送回!请西田少佐协调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如是答复河山县警察局。

电话那头的西田一听,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这么说倒是蛮好,但问题是,人家到现在也没有人问咱为啥抓了他们两个警察!有问才能答,人家没问,就没有答这一说。他在电话里跟王儒说道:

“报告机关长,县警察局目前尚未来电话或来人询问!”西田这样说的意思是,那答复电话是等县警察局来人或来电询问了再答复,还是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如果是现在就打电话,那还真就不能说是答复了,而应该说是就这么个事儿向县警察局通报一声。

王儒一听,真真儿就有些个意外!这河山县的田胜左还真就不是一般人儿!到现在,田胜左不可能不知道迎宾楼发生的事儿,可是他竟然就能挺得住!王儒在电话那头儿摇了摇头,真是气糊涂了!自个儿这么多年还真就没有过这种情况!

“电话等等再打!等到晚饭前,如果县警察局还没动静儿,再让守备队那边儿给县警察局打电话,让县警察局把人领回去!”

西田这边儿松了一口气,眼下这事儿也就算过了。他知道,河山县警察局那边不会再整出啥说道来。那就等吧!好你个田胜左!算你狠!抻得住!整个一下晌儿,县警察局那边儿是任啥动静也没有,倒是驻河山县守备队那边儿挺不住了!他们有点儿拿不准,这帮子特务到底想啥哪!这两个臭警察在咱这儿都呆了整个儿下半晌了!咋?还想在咱这儿过夜呀?

接着了驻河山县守备队打来的电话,西田把王儒交待的说法儿一字不差地转达了过去。守备队那边就有些个气愤,咱这守备队成了啥啦?这不就是那帮子特务的下属了吗?你们一帮子特务整天尽吃干饭,弄个情报拿五做六的,把咱们给忽悠去扑了个空,这回过头来,擦屁股的活儿还得咱干!放下电话,又一琢磨,反正就这一回,打就打吧,不就是个电话嘛!这事儿完了,也就完了!下回再有这事儿,那可得说道说道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业余眼线

田胜左接到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电话是在刚刚吃过晚饭的时候。守备队那边儿把事儿一说,田胜左呲着牙又乐了!你个小日本子,还想跟俺扯,你能扯得过俺吗?

“俺的老天!还有这事儿?俺这帮子人可真是尽吃干饭了!那俩小子说出点儿啥没?没有?啊!真是两个废物!成天在那迎宾楼的门前站岗,哪能啥也不知道!也罢!那咋整?俺让人过去把那俩小子领回来?好好!这就去!”

放下电话,田胜左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小日本子,编出的瞎话儿还真是挺好听的哪!竟然能把一个乡下老太太说成是啥中共的地下党!你还别说,这钱忠的姑姑要真是让日本人逮了去,还真就得被当成啥中共的女特工给整个好歹,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日本人可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田胜左把蓝野喊过来,吩咐蓝野,马上去关东军守备队,把那俩警察领回来。田胜左说道:

“把那两个小子领回来后,先关他两天禁闭!不给俺长脸!完事儿,你再上俺这儿来一趟!”

田胜左下了决心,一定要在钱忠姑姑这个事儿上取得完胜,不取得完胜,誓不罢休!

自打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前响枪了以后,田胜左一时间为自个儿设的局感到无比自豪和得意。嚯!在俺的眼皮子底下还藏着这么些个人哪!田胜左猜测,到迎宾楼门前的应该不是一伙子人。是一伙子人经过认真谋划,设了局,另一伙子人发现了这个局,开枪把这个局给搅和了。田胜左想,这帮子犊子!这一搅和不要紧,把俺的好事儿也给搅和了。田胜左觉得,不管是设局的还是搅局的,这些个人一定都和钱忠有着某种关系。很有可能,钱忠就搅和在这两伙子人当中。这些个人抢夺钱中姑姑未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还会采取行动,但他们就是到现在,也未必知道钱忠的姑姑是在俺的老家,被俺给藏起来了。眼下,量这些个人一时也不敢冒然行动,这样一来,这出戏恐怕就要耽搁一段时间了。不行!不能让这出戏就这样中场晾着,得让这出戏继续唱下去!咋样才能让这出戏接着唱下去呢?那就得让这些个人知道钱忠姑姑眼下并不在迎宾楼。这些个人一旦知道钱忠姑姑的真实下落,就会故伎重演,这出戏也就能接着唱下去了!

田胜左想,现在该用一用县署那个小职员了!田胜左说的那个小职员是平明,他说的该用一用那个小职员,说的是用一用平明无意中提供的线索。

人总是得有个仨亲俩厚儿的。平明是个清淡的人,除钱忠,再就是县署里一帮子相熟的同事,要说朋友,还真就没有几个。平明清淡,不善交际,但他那媳妇儿活分,跟河山城里那么五六个女人走得很近,这其中有几个是平明在县署上年岁上差下差差不太多的一些个同事的媳妇儿,还有一个是河山县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的媳妇儿。走得近一点儿是好事儿,但走得太近,就没了分寸。跟平明媳妇儿相好的那几个女人,近到隔三差五地不见上一回就想得慌。平明媳妇儿被那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曹长缠上了之后,吓得回了乡下的娘家,这可把跟她相好的那几个女人憋得够呛!平明媳妇儿是个知道里表,知道轻重的人,跟那几个女人相好,那日本曹长缠着她的事儿,她却并没有跟那几个女人说起过。平明媳妇儿突然间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那几个女人就有些个纳闷儿,等了三天五天的也不见回来,就由最初的纳闷转为了奇怪。这娘们该不是受了平明的气,一赌气回了娘家吧?一帮子女人一天也没啥正事儿,在一堆儿难免就扯些个没用的,除了家长里短,就是男女那些个事儿,东北这旮哒叫拉大春,说的都是些个荤嗑儿,要不整天腻在一块儿说啥呢?有一个就说,唉呀!不会是平明整天不闲着,把咱那妹子收拾得受不了了吧?这一说,这一天的嗑可就有的唠了!另一个就说,不能吧?她家那平明,瘦了嘎叽的,不象是个硬手!唉呀?听你说那意思,你家那个壮实,那一定是个硬手了呗!先说话的那一个还没来得及搭腔儿,又一个女人说道,这可说不准,这个事儿可不在壮实不壮实!说这话的那个女人的男人长样儿跟平明差不多,也是那种瘦了嘎叽的。这时,那个被人说到男人壮实的女人就把话接了过去,这么说来,你家那个虽说也是瘦了嘎叽的,但在这事儿上肯定是硬手!这边儿这一个竟然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地答应,嗯!还行!这一说,几个女人可就笑得连房子顶棚都要掀开了!

恭为所长的媳妇儿三十多岁,漂亮!圆圆的脸儿,头发有点儿自来卷儿,名叫白波。一个女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字,想来是那恭为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或者是恭为媳妇儿的爷爷奶奶,再或者是恭为媳妇儿的姥姥姥爷,看到刚生下来的孩子白白胖胖的,很是好玩儿,就给孩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咱这国家太大,那时,东北这旮哒的人想必是不太知道南方话同东北话在发音和语意上存在着的巨大差异,还不知道,这波字要是读走了音,或者赶上有谁舌头大了点儿,弄不好就要出笑话,容易使人产生某种遐想,容易使人想起女人身体的某个部位。

白波是个业余眼线。是眼线就是眼线,这咋还在眼线前面加了业余俩字儿呢?这是因为白波并不知道自个儿是眼线,她也从未在这上面得到过啥报酬。当然,她也并不是啥有污点,有前科的人。

恭为所长是个四十一二岁的中年人,在派出所所长的位子上干了也有六七年了,没当所长时就是这派出所的警察。派出所是警察局的基层单位,对辖区内的事儿,吃喝拉撒,任啥事儿,都得要插上一腿。那你说遇到啥违法违规的事儿,你能不管嘛!那要是看到啥人在街上行凶,你派出所佯做没看见,恐怕不行,因为这与派出所的职责相仵。人这个东西,是有感情的。恭为在河山县正街派出所天长日久,同正街一左一右的那些个铺子,那些个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混得不错,朋友也多,要说眼线那可就不是一个半个的了。混到后来,要是啥人到河山城正街这儿蹓跶,丢了钱包儿,恭为所长就能根据当事人陈述的经过,帮着当事人把丢的钱包儿找回来!你说神不?他就知道,这钱包儿是让谁给拿了去。在这儿,就别说偷了!那当事人要是不报案,不说,自个儿甘愿承受损失,那就没招儿了。这说的都是小偷小摸的事儿。当然,大的案子,就是你自个儿甘愿承受损失,那也是不行的。因为有的案子造成的损失不是啥人能够承受得起的。比如,杀人案。有人被杀了,那就不管有没有人报案,派出所知道了,那也是不能不管的,也是要配合警察局做好侦破的。

恭为所长家不缺钱,但白波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个儿在正街往东的一侧上开了个小铺子,一应居家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这小铺子都经营。可别小看这小铺子,挣不挣钱还是小事儿,最主要的那是个活分的地儿,河山县哪个镇子哪个屯子,河山城哪条街哪条胡同,发生了啥事儿,近期的远期的,新稻旧米,陈芝麻烂谷子都能在这儿听说,都能在这儿知道。白波在这几个女人中,要说家境顶属她家好。白波也不客气,时不时地就把她们那几个相好的女人归拢到一堆儿整一顿儿,日子过得那才叫一个畅快!那娘们间叨咕的事儿,那爷们儿们能不知道嘛!那是必须的!那枕边风吹得是呼呼的!每当这时,爷们儿们一般都先是好奇地听着,紧接着,就说,扯淡!咋可能呢!咋不可能?真事儿!

有一回,这几个相好的女人中有一个说话伤着了白波,为了赔罪,那个女人头一磨做东请这几个女人喝了一顿小酒儿。这事儿说起来,真是有些个意思,竟然是由白波的名字引起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免侦察情报

河山城正街几个商铺的掌柜感谢恭为所长对他们的关照,一起在正街的一家酒馆请恭为喝酒,时间安排在了晌午。恭为身为派出所所长,象这类事儿那是太多了,都习以为常了。领头儿张罗这个事儿的掌柜把事儿跟恭为一说,恭为说,唉呀!这一天总见面儿,喝啥喝,别整了!别介!咱这边可是好几个人哪!俺是代表大伙儿来请恭所长的,这个面子您可一定得给!要不俺回去跟他们几个没法儿交差!恭为琢磨琢磨,笑了一下,说道,行吧!看了看面前的掌柜,忽然问道,你们是想请俺自个儿还是想请派出所?恭为这一问,倒把那掌柜给问住了。那掌柜顿了一下子,心想,恭所长问这话是啥意思?刚才,俺这话说得也挺明白的呀!莫不是这恭所长想让俺们把他们派出所的人都请着吧?请倒是行,可他们派出所在河山县也是个大所,十来号人哪,那要是都请着,就得多出一桌,那得多掏出不少钱哪!可话说到这儿,那咋整?就说,俺是想把大伙儿都请着的,不知道所长您的意思--。那行,既然你们几个掌柜的这么盛情,那俺就让俺所里的人都去!唉呀!不行!得留个值班儿的,要不谁有点儿啥事儿找到所里,这都去喝酒了,连个人儿都找不着!

象这样半正规半不正规的吃饭喝酒的事儿,恭为都把媳妇儿白波带着。

偏巧,那一天真就有了事儿了。白波她们几个相好的女人中,有一个家的院墙倒了,这院墙是同邻居家共同的那么一堵墙。墙倒的原因是邻居家有个乡下的亲戚,赶着个大车到城里拉啥东西,就顺带着到了她家,把车留在院外,怕影响别的车啥的走道,就把大车赶到了院子里。乡下的亲戚来了,晌午那得留下吃点儿饭。可那院子太小,磨车的时候,就把两家共同的那堵墙刮倒了。邻居看是自家亲戚的车把院墙刮倒的,那就得由俺重砌。一看,这墙还是上辈人留下来的,没倒的那一段儿也已破败不堪,索性就都推倒重砌吧!那女人一看,高兴了,别说,俺这邻居还真就是挺讲究,这墙要不也该重砌了!可没曾想,那邻居砌墙却没有在原窝上砌,而是往那女人家这边儿扩了也有半尺多。开始时,那女人家并没在意,墙都砌了有二尺多高了,才发现,两下就吵了起来,接着就动了手。这两天,那女人的男人正赶上外出办事没在家,就那女人一个,人家那边可是俩人儿,那女人吃亏了。憋气!忽地想起自个儿好得象一个人似的姐妹白波的男人就是派出所所长。小样儿,等着!俺还整不了你!

那女人头一天就知道白波的爷们此时正带着白波同一帮子人一家酒馆喝酒哪!直接就找到那酒馆来了。恭为他们喝酒的是套雅间,一帮子警察在外间,恭为他们那一桌在里间。那女人一进那雅间的门,就被外间的一个警察拦住了。那警察一看,这咋闯进来一个疯娘们!这时,那女人确实有点儿不太象样儿,披头散发的,衣服也扯破了!就问,干啥干啥!找谁?找白波!那警察一听,以为自个儿听错了,这咋还有叫这名儿的?其实,就他们所长的媳妇叫啥名字,他咋会不知道?可能是故意逗乐,也可能是喝酒喝得一时懵住了。就又问了一遍,找谁?白波!你耳朵聋啊!正在喝酒的那些个警察,一看闯进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娘们,吵吵巴火儿的,就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都向门口这边儿转过头来,听这俩人儿都说的是啥。拦住那女人的警察脾气特好,听了那女人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他也是喝了酒,这回可是故意逗乐,把头低下来,偏着,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又问,谁?那女人这天也是真疯了,就把嘴凑近那警察的耳朵使足了劲儿喊了一嗓子,白--摸--。

这一声喊出去,可不得了了!那帮子警察怔了一下子,轰地一声全乐了!

那里屋还一帮子人哪!原来,那里屋的人也都听到了外间闹闹哄哄的,一边儿说着酒话,一边儿也都在那支楞着耳朵听着哪!那一声白摸传进来,原本都在那儿听着的面孔,一时就绽开了,但马上就绷住了!觉得这时候笑好象不大合适。白波听得真真儿的,先前,她已经就听出了外间吵吵嚷嚷的是她的一个相好的姐妹,但她考虑,这场合,这犊子吵吵巴火地干啥嘛这是!这一桌子人在河山县可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儿的了,就觉得自个儿脸儿上有点儿挂不住,有点儿不太好看,以为外间那帮子警察把她拦住就得了,没想到,那该死的竟然使足了劲儿在外面喊出那么难听的话来!白波的脸腾地就红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该死的!看俺咋收拾她!恭为听到外间那女人喊出了白摸的话来,先是怔了一下子,紧跟着就大笑起来。一看媳妇儿真地生起气来,就赶紧站起来拽住,说,唉呀!你干啥去?不就是喊错了嘛!喊啥错喊错!她是故意的!白波看了看恭为,想想,也是,你就是出去又能咋!没招儿,站在那儿喘了几口粗气,也笑起来,这个该死的!看俺回头咋收拾她!

这个事儿传到那几个女人耳朵里,可把那几个女人乐坏了,乐得打滚儿!咋办吧?都是相好多年的姐妹,但也不能白喊了,罚顿酒了事儿!

喊错白波名字的那个女人的爷们儿跟平明是一个办公室坐了多少年的同事,两家住得也不太远,俩人儿平素相处得也挺好。河山城正街迎宾楼门前响枪的那天,平明大半天没有上班,下半晌儿只是去点了个卯。这个事儿平明没在意,却被他这个同事看在了眼里。晚上,他跟他的媳妇儿说,班上还有点事白天里没有弄完,得到县署去加加班儿。出了家门,他却去了平明家。平明家一帮子人在喝酒,接着又看到了两个人出来小解,这一应事儿都被猫在平明家外边的他看到和听到,不说清清楚楚也差不多!嚯!好你个平明,平时你装得象个人似的,在这么个时候,倒把你给露出来了!要说那女人的爷们本就不是好人吗?那倒不是,他就是觉得,这人骨子里跟表面上差距太大,心里有些个不平,好象觉得自个儿是被啥人糊弄了,或者是忽悠了似的。

那同事生来性情就有点儿闷,不太爽朗,看到了平明家的事儿,先是吓了一跳,接下来就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天,就有点儿闷声闷气郁郁不欢的样子。他那媳妇儿跟他可是两样儿,主意正,欢实,就跟白波的性情差不多,人以群分嘛!平素把自己个儿的爷们儿看得那是紧紧的,一举一动,休想逃过她的眼睛!你就是多看哪个啥人一眼,要想逃过她的眼神儿,那不知得有多难。那女人发现自己个儿的爷们儿这两天有点儿不大对劲儿,这咋蔫蔫儿的?就问,你咋啦?这整天死不死活不活的!她那爷们儿看了她一眼,没咋。没咋?没咋这咋蔫了巴叽的!咋回事儿,说!那女人的爷们一看媳妇儿生气了,有点儿不愿跟那娘们一般见识,再说,平明家的事儿在心里也憋了好几天了,着实憋得慌,就说,那俺跟你说了,你可不能上外面说去!少费话!快说!这要求也太高了,光说了还不行,还得快说!其实,那女人的要求也不高,是凡性情不太爽朗的人,发闷的人,说起话来也是慢吞吞的,费劲!性子急的人听起来简直就是一种折磨。那女人的爷们就一五一十细枝百芽儿地把他看到的平明家的事儿都说给了他媳妇儿听,末了,一再叮嘱,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现在这是日本人的天下,你可千万不能上外面说去!他媳妇耐着性子听完,答应。瞅你那熊样儿!放心吧!答应完了,却不肯善罢甘休。咝--,那这事儿也不关咱事儿啊!你整天蔫了巴叽地干啥!完蛋!到末了,又用凤眼剜了自己个儿爷们一眼。

说归说,做归做,那女人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般小事儿,说不得的。但要做到知行合一,谈何容易!时间一长,免不了要松懈。大约也就几天的功夫,那女人就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说出去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她多嘴,想害人,而是因为她好奇。她心想,怨不得平明媳妇儿回娘家了呢!平素,你瞅那几个娘们,一个个得瑟的,成天嘚嘚嘚地有都是话儿!俺倒要看看,她们还知道个啥!

几个女人平时就是在一起胡扯胡闹惯惯儿的了,几盅酒下肚,早就都搂不住了,那吵闹声就差把她们喝酒的那家小酒馆的房盖儿揭开。喝着说着,也不知是谁就把话儿扯到了平明媳妇儿身上。

那天,这几个女人一直闹腾到半夜十一二点才散,谁都说了啥,那是一概记不清了。但有一件事儿,恭为所长的媳妇白波是记得清楚楚儿的。早上,恭为所长起来都半天了,也不见屋里的白波有啥动静。白波半夜回家,洗漱了一回,仍然一身的酒气,恭为所长实在受不了,就自己个儿跑到另一个房间看了一会儿书,对付了一宿。恭为所长走过去,扒拉扒拉白波,说,这都喝了多少酒啊!快起来,今儿个咋?不干啦?恭为所长是问白波,你那小店不开门啦?白波睡眼迷离,抬头看了看恭为,又朝窗外看了看。唉呀!喝多了!让这几个家伙把俺给灌了!恭为所长笑了笑,咋?就凭俺家白摸还整不过她们!去!那白波扭过身子还想睡。恭为说,可别睡了,起来吃口饭,俺上班去了啊!那白波忽然醒过神儿来,喊了一声,老恭!你先别走!听声音,甜腻腻的。走到门口的恭为回过头来,看了看白波,快起来吧!俺还得上班哪!有啥事儿晚上的!瞅你那德性!正经事儿!啥正经事儿?白波在床上坐起来,一五一十地把头天晚上听到的那平明家的事儿说给了恭为所长听。恭为所长听罢,那可真是浓眉倒竖!顿了一下子,只说了一句话,你可给俺听好了!你一会儿就去跟你那几个姐妹说,这个事儿就此打住,谁也不许再说!谁要是再说,出了啥事儿都是她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冤家搭档一回

说过之后,恭为又站在白波的床前挺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想了想,接着说道,你那个爷们在县署干活儿的姐妹,你马上就去她家,告诉她,让她和她当家的把嘴闭严喽!任啥人问起,就说不知道,没听说!

白波一听恭为说出了这个话,知道事儿严重,刚才说这事儿时还有点儿混浆浆的脑袋,这时可就是清楚楚儿的了!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来,穿衣,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家门。这时的恭为早就没了影儿了。

恭为直接去了县警察局。

田胜左是河山县警察局的局长,恭为是河山城正街派出所的所长,俩人儿既是上下级,又是不分彼此的朋友。河山县警察局眼下只有局长而没有副局长,副局长的位子一直空着。对这个事儿,田胜左并不是很积极。田胜左是这么想的,自个儿一个脑袋都有整差的时候,别说是两个脑袋了。局长副局长两个脑袋想事儿要是能想到一块儿,那基本是不大可能的。副局长又不同于那些个股长,既然设了副局长,那就得让人家管事儿,可两个脑袋想事都很难想到一块儿去,你再让他管事,那不就得管两叉了嘛!为了更好地把局里的事儿整好,这个副局长设与不设,那得看时机成不成熟。真要到了时机成熟,到了非选择不可的时候,那这个人可得选好喽!田胜左琢磨这个事儿也有一年多了,自打满洲国成立,他被正式任命为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的时候就开始琢磨了,但琢磨来琢磨去,也还是没有琢磨明白。田胜左的脑袋里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蓝野,再一个就是河山县正街派出所的所长恭为。实在说来,在田胜左的心目中,这副局长的人选只有一个,那就恭为。

钱忠的姑姑那天调包后被人送上了火车。送上火车是蓝野他们特务股负责的,送上火车后,一直把钱忠的姑姑送到德口的田胜左的老家的,却是恭为。这样说来,蓝野只知道钱忠的姑姑被田胜左送走了,但去了哪里却是不知道的。知道钱忠姑姑在哪里的只有恭为。

恭为见到了田胜左并没有直接就把媳妇儿白波跟自个儿说的话报给田胜左,而是问田胜左,局长对钱忠姑姑这个事儿是咋考虑的,局长打算让她在您老家就那么呆下去吗?田胜左一看这恭为一大早就跑到局里来,又问出了这话,心里就明白是有了情况了,就说,那咋可能呢!但眼下也是没有啥更好的法子。恭为瞅着田胜左说,局长,眼下,俺倒是有个法子,不知您觉得行不行。田胜左一听,眼睛就亮了一下子,说说看!恭为说,何不把钱忠姑姑给钱忠送回去?田胜左听了,瞅了恭为一眼,说道,你说那玩艺儿说的,俺要是知道钱忠在哪,俺留着他的姑姑干啥!诶?这么说,你是知道钱忠在哪儿啦?恭为没有说话,却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恭为幽幽地说,俺不知道,但俺想,有人知道。田胜左一听,眼睛就又亮了一下子。问道,谁?恭为说,这个人是谁,俺现在还真就不知道,但俺想很快就会知道的!田胜左瞅着眼前的恭为,就觉得恭为今儿个说话咋有点儿吞吞吐吐的,他有点儿明白恭为是个啥意思了!田胜左说道,恭为,你也知道,钱忠这个事儿日本人很是看重,前一段俺们正街那儿还响了枪,想来也是为的钱忠的姑姑。你说得对,钱忠的姑姑老呆在俺老家那儿,毕竟不是长久的法子。原来俺想,俺要是不把钱忠姑姑弄到俺手里,别的啥人就会把钱忠的姑姑整到他们手里,这个事儿不就麻烦嘛!现在看来,这个事儿还真就是个麻烦事儿!要把钱忠姑姑弄到手的人,说到底都是为了得到钱忠。俺想得到钱忠,是怕钱忠一旦被别的啥人弄到手里,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俺担心的是这个,可别的啥人不一定这么想。当然,想逮着钱忠,最终还是为了汪春的事儿!俺想,钱忠给汪春当秘书,就是汪春有啥做得过了点儿,要说汪春是钱忠杀的,这个事儿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俺也不信。但俺信不信不重要,眼下确实有些个人想逮着这钱忠,是不是都想逮着钱忠好知道事儿的真相,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有的是想杀钱忠灭口。所以俺才说这个事儿是个麻烦事儿。但事儿麻烦不麻烦都得办。这个事儿俺打算就交给你。你对钱忠姑姑的事儿比较熟悉,正街响枪的事儿也是发生在你们派出所辖区,这个事儿交给你们派出所正应该!那么的吧,这个事儿你就给俺担起来!有两样儿,一个是找出钱忠的下落,再一个是把钱忠的姑姑交还给钱忠,省得钱忠姑姑在俺的手里迟早是个事儿!

到了这时,恭为再一次瞅了瞅田胜左,接着就把他的媳妇儿白波的几个姐妹咋样一块儿喝酒,得知平明家的那些个人,全都倒给了田胜左。田胜左听到如此重大的情报,立时那精神头儿就不一样了,呲着板牙乐了。这俺以前咋就没想到呢!钱忠本就是河山县署的人,他同县署的那帮子人本就不会断了瓜葛!他的姑姑让俺县警察局给整了来,他要知道点啥情况啥的,尽管县警察局和县署并不是一回事儿,但县署的消息还是应该较比灵通!毕竟钱忠熟人多好办事儿!这回好,老天助俺!一个县署的小职员,竟也有如此贼胆!田胜左感慨。

恭为细细地说完了,静了一会儿,就又接着说道,局长,俺有个想法,你看可不可以这样。接下来,恭为就把自个儿的想法一股脑儿说给了田胜左听。田胜左听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妥!就按你说的办!

是!恭为站起来回答到。田胜左把这个事儿交给了恭为,知道这个事儿有了着落了,他知道恭为是个咋样的人!但他并没有就啥事都大放手。田胜左定定地瞅着恭为,问道,谱儿?到底有没有点儿谱儿?恭为瞅了瞅面前的田胜左,点头。有!局长,您给俺几天时间,俺一准儿把钱忠的事儿给您整明白!回头俺再向您报告!妥!那得几天?田胜左问。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妥!田胜左又说出了一个妥字!

恭为从县警察局出来,直接就去了他媳妇儿白波在正街一侧开的那个小商店。那店的门锁着,估计是白波正按照恭为的要求,跟她那几个姐妹说着恭让她说的话哪!转身要走,这时却见白波从不远处向这小店儿走过来。

白波开了门,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店。恭为看了看小店儿货架子上摆着的各色东西,就问白波,跟她们几个都说了吧!说了。白波,有个事儿你帮帮忙行不?白波自打进了这小店就没正眼儿看恭为,这时瞟了恭为一眼,有些个嗔怪地说道,唉呀!恭大所长还能有事儿求到俺?不会吧?恭为也不瞅白波,也不接茬儿,就权当没听见!这个事儿算是俺求你!白波瞪了恭为一眼,算是?咋叫算是?说吧,啥事儿?你一会儿给县署那个叫平明的打个电话--唉呀!不行!还是等晚上的吧!晚上你到平明家去一趟,看看平明的媳妇回没回来,要是还没回来,你就跟平明说,你们那几个姐妹委托你到家来看看,看看平明能不能把媳妇儿接回来,你们姐妹也有些个日子没见了,想得慌!

第一百一十八章一家女百家求

平明晚上下班后回到家里正在做饭,就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进来,屋里有人吗?平明直起腰来,推开门朝外一看,见是一个漂亮女人走进院子里来。问,你找谁呀?那漂亮女人答道,您是平明大哥吧?俺是你家嫂子的朋友,俺嫂子没在家吧?平明说,唉呀!那你是--俺还真就不认得哪!噢,大哥你不知道!俺和你家嫂子是好朋友,这都多少年了!平明说,噢,她回娘家了!那--平明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自个儿一个大老爷们,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是往屋子里让,还是不让?那女人似乎看出了平明的心思,就说,嫂子不在家,那俺就不进屋了!啊,大哥,你家嫂子和俺,俺们还有几个,都是多年的朋友了,咋?俺嫂子从来就没跟你叨咕过?

平明对自个儿的媳妇儿有几个相好的姐妹这个事儿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他媳妇儿的朋友中还有这么有样儿的女人!不但长得好,还有一身的富贵气,穿着华丽,衣着得体,一瞅就是富贵人家的太太或是夫人。平明赶紧说,说过说过!那你找她是有啥事儿吗?啊,没啥事儿,就是俺姐妹几个这么长时间也没见着俺嫂子,让俺过来看看俺嫂子这是咋啦!噢,回娘家了!回娘家也不能这么多天不回来呀!啊--那漂亮女人一说,平明还真就无法回答了!那咋回答!总不能说是为了躲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曹长吧!那漂亮女人看出平明是想说啥又有点儿说不出口,就说,大哥,俺嫂子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去把俺嫂子接回来不就得了,这干啥回娘家还不回来了!是不是大哥把俺嫂子得罪了?没--没!平明听到这儿就笑了一下,心里话,还得罪?你就是给俺几个胆子,俺也不敢哪!就说,行!俺看这两天哪天有功夫,俺去把她接回来!那漂亮女人一听,高兴了,说,那你要是把嫂子接回来,就让嫂子找俺去,可把俺们几个姐妹想坏了!她要是回来,让她上哪儿找你去呀?上俺那小店!小店?啊!你家嫂子知道!行!那俺就不让你到屋里坐了啊!俺正做饭哪,乌烟瘴气的!

送走了那漂亮女人,平明有些个奇怪。自个儿媳妇还有这样的朋友不说,几个女人相好能好到几天不见就想得受不了了?少见!但一想刚才那个漂亮女人并不象是啥不正道的人。平明转身回屋接着做饭。想来也是,媳妇儿回娘家也有些个日子了,可眼下也不敢让她回来呀!这都啥事呀!这日本鬼子着实可恨!弄得自个儿的媳妇儿有家不敢回!平明想到这儿就有些个气愤,也有点儿埋怨起咱这个国家,到底是咋啦!日本人在俺这儿这咋还真就坐住了是咋的?爱咋咋的!明儿个俺就去她妈家把她接回来,俺看你个小日本子能咋!人是个奇怪的生物,一旦啥事儿在心里有了明确的想法,心里踏实了,反倒是吃得下睡得着!

平明吃了自个儿做的饭,又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到县署点了个卯,请了一天假,就去了乡下媳妇儿的娘家。媳妇儿一看自个儿的爷们来接自个儿回家,自然是高兴,听得平明把那漂亮女人说的话给她复述了一回,更加高兴。高兴归高兴,但她心里有数儿!她问平明,说,俺跟你回家倒是行,可那日本人要是再到俺家来胡闹,那咋整?爱咋咋的!平明说。媳妇儿摇头,那不行吧?你能整过日本人?那帮子人听说就是畜牲,你有那胆,俺可没有!俺不跟你回去!平明毕竟不是个粗人,一听媳妇儿说出这话,觉得也是那么个理儿!平明坐在媳妇的对面呼呼地喘粗气,喘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就想到了钱忠和那天到他家去的那几个朋友。唉呀!俺这是咋啦?俺找他们去!俺就不信整不了你个小日本子啥曹长!

平明呼地站起身。说,那你在这儿呆着吧!俺回去了!平明那媳妇儿一看平明突然起身要走,以为平明是生自个儿的气了,就说,唉呀!你急啥嘛!吃了晌午饭再走!这时他那小丫头也拽着他的手,说,俺要跟爹回家!平明媳妇说道,丫儿,你爹还有事儿,过两天你爹再过来接俺丫啊!说着就把那孩子抱了起来。平明瞅了瞅孩子,又瞅了瞅媳妇儿,心里就更加火烧火燎地了!这他妈的啥世道!他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个满洲国人私下里常说的词儿,亡国奴!

平明赌气,晌午饭也没在老丈人家吃,抬腿就回了河山城,到了城里直接就回了家,到家后也不到班上去,一头倒在炕上,蒙着大被开睡!一气儿睡到了日落西山,正所谓闷上心来瞌睡多!起来洗把脸,又自个儿做了饭,然后就开始打点行装,他要到韩家屯儿去找钱忠和韩老六!可是还没等他起身,看上他媳妇儿的那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曹长来了!

曹长满身的酒气,又是拎着不少的东西。到平明家,也不敲门,推开房门就闯了进去。平明正在收拾东西,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吓了一跳,一看,竟然是那个曹长,一时怒火中烧,一步就跨到那曹长跟前,扯着那曹长的领子就往外拽!倒是把那个曹长也吓了一跳!平明嘴里说的啥,那个曹长也听不明白,但总的感觉得人家并不欢迎自个儿,多亏那曹长喝了酒,要不然,就平明一个县署的小职员,那还真就不是那曹长的个儿!曹长趔趄了一下子,有点不懂,这是给你家送礼来的,你咋朝外推咱呢?你家那女人是你媳妇儿不假,可你们满洲国人不是有这样儿的说法嘛!叫做一家女百家求!咱追求有啥不对?他哇啦哇啦地大吼,平明哪还听他吼的是个啥!一个劲地往外连推带搡再拽,弄得那个日本曹长叽哩骨碌地退到了屋外。平明仗着自个儿有理,又是在气头儿上,根本不管你是日本人还是啥人!啥人也得站在理儿上!平明显然是气昏了头了!媳妇儿没跟着他回家,早就把他气得不行,根儿上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小日本子!俺才到家,这个犊子跟着就来了,你他妈的想整死人不偿命是咋的!

平明毕竟只是个县署的小职员,有些个事儿他是想不到的。自从那个漂亮女人离开他家以后,他的家已经被人全天候监控着了!不管他是干啥,也不管他到哪里去,都是时时有人看着哪!并且会时时地报给河山县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

平明去了媳妇儿的娘家一回,自个儿一个人回到了河山城,媳妇儿却没有跟着回来。这让恭为有些个奇怪!这是为啥呀?按照常理儿,两口子呕气,娘们儿一时生气回了娘家,这爷们去到她的娘家接她,那就已经算是赔了礼了,这因为啥事儿弄得去接也不回家呀?恭为琢磨了一会儿,一时也没琢磨明白,就吩咐手下的人继续监视,盯死喽!晚上,他们监视的人又来报告,说是一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曹长拎着不少东西,大包小裹地到了平明的家,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好象吵了起来,紧跟着,平明家的门就一下子敞开了,那个日本人被平明从屋子里推了出来,再紧跟着,那日本人带去的东西也被平明从屋子里给扔了出来!那日本人为啥到平明家还带着东西,两人为啥吵起来,平明又把那日本人带去的东西扔了出来,监视的人都没弄明白。恭为想,这也许就是县署那小职员媳妇儿不回家的原因了!看来,这小职员的媳妇不回家倒不是因为两口子吵架,而是另有原因,原因竟然在这小日本子身上!

这回轮到恭为呲着牙乐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冤家搭档二回

平明赶走了那个曹长,坐在自家屋里的炕沿儿上又是呼呼地喘气,这去找钱忠和韩老六的想法儿就更加明确了。平明是县署的职员,县署对那些个职员的作息也是有规定的,不能无故旷工,有事得请假。但允许请假,并不就是你请多少天的假都行。任啥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你老请假,那是容易招惹啥是非的!那人家要是问你,你这总请假,干啥哪?那不是个麻烦事儿嘛!平明打算好,半夜出发,也象钱忠韩老六他们几个走时那样,天要亮时就能到韩家屯了。那回他们那几个人议论韩家屯咋走时,平明是在场的。半夜里开走,等到明儿个头晌儿,往多说明儿个下半响儿也就回来了。回来就先到班上,人坐在那儿,干不干活儿,干多少活儿,那可就另说了!

平明这么想着,打算先眯一会儿,但也害怕睡着了耽误事儿,就把他家的一个小闹钟定好了点儿。但就是这样也不躺下,而是靠着灶间那面的炕头儿墙上坐着,眯缝着眼睛。朦朦胧胧中,平明就觉得仿佛听到有人在院外哇哇啦啦地喊了一声,就醒过来了。他摇了摇头,清醒清醒,仄耳细听了听,并没有啥动静。是自个儿睡迷糊了。一看点儿,还没到起程的时候,可也睡不着了!可就在这时,他却又听到院外传过来好象是猪在抢食时发出的声音,咕噜咕噜的,他再细听,再无一点儿声音。他有些个疑惑,但也没太在意,可能是自个儿听错了!反正时候也不早了,睡又睡不着,干脆,这就走吧!

平明没有听错,他听到的声音,先头把他从睡梦中吵醒的声音,后来有点儿象是猪发出的咕噜声,都是来自他家的院外。

说来,也是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曹长该着倒霉。你说你被人家赶了出来,回你那守备队的营房呆着不就得了,他不!回到营房,躺在大通铺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睡不着,脑袋里全是平明媳妇儿的影子。折腾了一阵子,索性从那大通铺上爬起来,再次走出了营房。营房门口站岗的大兵朦朦胧胧地看到从营房里走出一个人来,立时就把背着的枪横了过来,哗啦一声子弹就上了膛!问了一声,那曹长答了一声。无非也就是你是谁,我是谁这类的一问一答。那站岗的大兵一看是守备队的人,就又把那横过来的长枪退了膛,挎在了肩上。正巧,站岗的那个大兵跟这个曹长平时就熟,俩人就唠了几句,东北这旮哒话叫逗了几句焖子。站岗的大兵问那曹长,咋,睡不着觉找乐子去呀?那曹长仗着自个儿是个曹长,就说,滚你个蛋!咋?轮到你站岗啦?好好站着啊!任啥人不能放出去,任啥人也不能放进来,听到没?这些个话当然都是用日本话说的。说着就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营房的大门。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营房在河山城的西北角儿上,那走到平明家所在的河山城的东边儿,那也得半个多种头哪!

就是走在路上,黑灯瞎火的,那曹长脑袋里也全是平明媳妇儿的影子!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到了平明家的附近,没等到得院儿前,却发生了意外。那曹长仿佛看见有两个黑影儿从平明家的院墙处闪了出来。时下,日本人在满洲国这地儿那可是不得了,走道都不咋会走了,得把那两个膀子扎开,基本属于那种习惯说的横着走道。在黑暗处看不清人的情况下,只要看走道就知道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了。那曹长喝了酒,那膀儿扎撒得就更有些个厉害!对面那两条黑影一闪就到了跟前,那曹长已经意识到不好,但大日本关东军那是啥人!那又有谁惹得起!那曹长不相信会有人敢在他的身上下手!他非但没躲,反而还迎了上去!嘴里还哇啦哇啦地吼着啥,可就在这时,那两条黑影中的一个已经在他的面前正对着他的脑门儿芯儿抡起了拳头砸下来!那曹长就觉得自个儿脑袋里轰地一声响,有一种强烈的红黄相间的光在脑袋里闪了一下子,就啥也不知道了。那两条黑影一看这曹长已经不醒人事儿,一身的酒气,俩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刚才抡拳的那个立时哈下腰,拽住那曹长肩膀子,拖起来就走,剩下的一个又闪回了暗处。这中间,那曹长的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还咕噜咕噜地哼叫了两声。

等那曹长醒过来时,发现自个儿躺在离平明家也有半里地多远的一个并不很深的粪坑里。那曹长原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恶心再加上昨儿个酒喝得有点儿多,立时站在那粪坑里就呕出来了!这时酒也醒了,脑袋里平明媳妇儿的影子暂时没了,全是面前他所看到的河山城偏僻街角初冬清晨的景象,灰突突的,有些个破旧。连气再冻,还有后怕加上憎恨,浑身直抖。回到营房,误了早操再加上一夜未归,被罚了两天禁闭。

恭为所长找到了县署那小职员的媳妇儿不回家的原因,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意思!就情不自禁地乐了。乐归乐,原先打算好的事儿却无法继续下去了。原先打算好了的事儿是得那小职员的媳妇儿回家。那小职员的媳妇儿却没有回家!这让恭为着实又费了一通脑筋!但活人岂能让尿憋死!他一边儿让盯着平明家的人继续把平明盯紧喽!一边又再次给自个儿的媳妇儿白波派了活儿,要善始善终,既然开头是白波开的,接下来的活儿还得白波来干。恭为告诉白波,明儿个你再到县署那小职员家里去一趟。

可事儿又出了叉了!天还没亮,那个把那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曹长抡趴下的那个警察回来了,报告说,夜半,那曹长又到县署那小职员家去了,他们按照事先恭所长的安排,把那曹长抡迷糊了,然后又咋咋情况,细细地报告了一遍。最后说,他去安置那个曹长的功夫,也不知出了啥事儿,回来一看,留下盯着那小职员的那个弟兄不见了,再看那小职员家,门已经上了锁!估摸着,是平明离家而去,那个弟兄跟在了后面。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恭为听了那个警察的一番报告,沉吟了一会儿,说,行,俺知道了。这小子去了哪里,你就不用管了,你现在马上还回到那小职员的家门前盯着,把眼睛可给俺瞪圆喽!

说起来,在这个事儿上,恭为考虑得是相当周密。他的这个计划是双保险。派人盯着平明家,又派自个儿的媳妇儿白波再到平明家。应该说,在这个事儿里面,恭为有一个细节没有想到,就是那小职员到他老丈人家去接他媳妇儿,他应该派他手下的人在暗中跟过去。恭为以为,那小职员去接他媳妇儿,他媳妇儿肯定就得跟着回来,没想到,他那媳妇儿竟然没有跟着回来!也罢!没回来就没回来吧!现在也还不算被动!恭为是这样设计的,那小职员动,有那盯着的人跟着,那小职员不动,就由白波动,先到那小职员家问清他老丈人家住在哪儿,然后,白波会率领她的那几个相好的姐妹集体前往那小职员的老丈人家去探望那小职员的媳妇儿!到那时,恭为想,俺安排的事儿就会进展得相当流畅!

第一百二十章 设套儿

现在还不知道县署那个小职员去了哪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身后应该有俺那个弟兄跟着哪!这样一来,白波到那小职员家里去的原定安排就可以缓一缓再说了,那小职员不在家,去也是白去!恭为估计,这小职员很有可能去找他那伙子人去了!

恭为想的真就一点儿没差!那个跟踪平明的警察下半晌儿就回到了派出所,报告说,他跟踪县署的那个小职员去了一趟名叫韩家屯儿的小屯子,去了一个名叫韩老六的人的家,看到小职员在韩老六的家里见了几个人,现在,小职员已经到县署去了。

恭为听了报告,面露喜色,只说了个字儿,好!

这些个事儿,恭为随后报给了田胜左。

田胜左告诉恭为,先不要有啥动作,静观其变,让你手下的人继续监视那个小职员。

田胜左想,这伙子人肯定就是河山城正街开枪的那些个人中的一伙儿,这个时候要是冒然行动,那另一伙儿很有可能就永远也不知道是些个啥人了,那钱忠到底是在这一伙子人中还是在另一伙子人中还不清楚,一旦有了动静,那能不能逮着钱忠就是个事儿!先挺挺!

可就在这先挺挺的过程中,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抄了迎宾楼。田胜左想,不能再挺了,得想辙了!日本人这回没算计过俺,不一定又整出啥幺蛾子,可别扯了,这回得看看俺的了!

钱忠万仓一伙子人在韩家屯儿韩老六家一呆这也是不少日子了,一个个呆得是浑身发紧,无比地难受!可也没招儿!这人世间的事儿,有些个耽搁不得,但也有些个却是急不得的,是挺一挺还是立马就办,全凭事理。除了浑身发紧无比难受,还有着急!钱忠着急,姑姑还在县警察局手里哪!是死是活尚且不知!在钱忠心里,这时的姑姑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万仓着急,石垒说回去个三五天就回来,可这都几天了,咋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

要知道,这伙子人中,那可是啥出身的都有。这么一些个人聚到一处,个个儿也是心知肚明。那要是被日本人还是啥人知道了,这个么个小屯子竟然还聚着这么一伙子人,那还了得!因此个个儿的神经也是那么总绷着哪,不曾有丝毫放松!

万仓是省警察厅的特务,他当然知道自个儿的身份不宜暴露,但有些个事儿想藏是藏不住的。钱忠韩老六那些个人那也不是尽吃干饭的,心里早就琢磨开了,这俩人,你说是做买卖的,谁信哪!那你不信,根据啥呀?很简单,根据他的习性和作派呀!生逢乱世,做买卖的人带着枪,也是说得通的,尤其是做大买卖的人!但总是让人觉得不踏实!唉呀,也别管是啥带枪不带枪啦!聚到了堆儿,这就是个缘分,这个时候那还怕带枪吗?

万仓说,咱这也好几个人哪!现在世道正乱,在韩大哥这儿,可别给韩大哥招惹啥麻烦!咱哥儿几个看这样行不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最好咱都得有个人醒着,这样,有个动静儿啥的,咱哥儿几个也好匀个空儿,不至于措手不及!万仓这么一说,那个个都是一抹儿赞成!几个人排了班儿。

俗话说,有备无患,这事儿还真就照这话儿来了!

这天夜里,赶巧万仓值班。都到了后半夜了,万仓一动不动地坐在炕上,屋里黑黢黢的,外面反而要亮一些个。小北风吹得屋外的一应东西发出呜呜的响声。听着外面的呜呜声和屋子里一帮子老爷们发出呼噜声,万仓从腰里拔出了枪,放在自个儿的身边儿,从怀里掏出一包纸烟,打算抽根烟。掏出了火柴还没等划着,就听到灶间的门板发出了“啪”的一声,有点儿象是啥东西打在了门板上。

万仓正想划火柴的手一下子就改变了路线,甩掉了火柴,按在了放在身边炕上的手枪上,接着就抓了起来,握在了手上。万仓并没有起身,还是在黑暗中坐在炕上。外面除了呜呜的风声,啥声音也没有。刚才确实是有个啥东西打在了门板上,这是不会错的。万仓起身,从炕上下来,悄悄地来了外屋灶间,把脸贴在门板上,从门缝往外看了看,啥也没有,外边的天空十分明净,院子在月亮的映照下泛着白亮亮的光。万仓慢慢地打开手枪保险,悄悄地拉开门栓,顿了顿,哐当一声,抽冷子就把房门打开来!院子里啥也没有。他踅摸了一圈儿,回过眼神儿,却在脚下地上发现了一个东西。这是一骨碌也就二寸来长手指粗细的树棍儿,上面用细线绳缠着一张纸条。

啥也不用说了,刚才分明是有人到了这门前不远处,把这东西打到了门板上。万仓把那树棍往衣服里一塞,几步就蹿到院儿门口,哪还有啥人影儿!万仓回身在院儿门里的一边儿蹲下身来,把拣到的那骨碌树棍儿掏出来,拆开上面的缠线,打开纸条,上面有字儿。月亮地儿,看不清写的是啥。

小宝听到了门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从炕上爬起来,一走到灶间,看到房门开着,却不见有人,觉得有异,刚走到房门口,看见万仓从外面走进来。小宝悄声问道:

“万大哥,有事儿吗?”

“没事儿!”

万仓还有些个拿不准,这送纸条的人到底是个啥人。起先,他还有点儿怀疑,会不会是省警察厅的人,这要是省警察厅送来的纸条,那还真就不能让这伙子人知道哪!但一琢磨,可能性不大。只要这纸条不是省警察厅送过来的,就没有啥得避着炕上躺着的这些个人了。进到屋子里,万仓把纸条再次展开来。屋里比外面还黑,更看不清那字条上写的是个啥啦!但这个事儿是不能耽搁的!

“刚才也不知啥人送来了一张纸条。”

万仓说着就划着了火柴,点着了挂在墙上的煤油灯,展开了纸条,凑到了煤油灯前。纸条上是几个钢笔字,钱忠姑姑在德口田台村田胜左老家。

这时,几个正睡着的人都醒了,呼呼啦啦地凑上前来。大伙儿面面相觑,这是咋个意思?

通过这张纸条,这样两个事儿是确定的,一个是咱哥几个躲着的这地儿,外边已经有人知道了,尽管这人是个啥人尚不得而知。二是平明前几天刚刚来过,平明头脚走,这送字条的人后脚就到了,难不成,这人是平明给引来的?万仓断定,这送字条的人肯定是平明给引来的了,只是现在还很难断定,是平明故意引来的,还是平明到这儿来,被啥人给跟踪了。众人想到了这一层,就个个都觉得后脖颈子冒凉风。冒了一阵子凉风,众人一琢磨,危险已经降临,但还没危险到不能抵御的程度。那要是真正地危险,恐怕人家就不会还给你送啥字条,就直接派人围剿不就得了!众人想到这里,就又有些个不解,那送字条的人到底想干啥呀!

想干啥不是明摆着嘛!告诉你,钱大姑在田胜左老家,至于你们咋办,那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

韩老六说道:

“这不扯吗?这分明是给俺设套儿哪!”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入套儿

钱忠看了纸条,心中波澜迭起!原本以为姑姑是在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这张纸条却说姑姑在田胜左的老家,现在真假难辩,弄不好会是敌人摆的迷魂阵。日本人杀害了汪春,县警察局把姑姑抓了去,无非是要钓自个儿上钩。钱忠心里明白,姑姑在迎宾楼也好,在田胜左老家也罢,这些个消息很有可能是故意撒播的,其本意应该都是对着自个儿来的,都是张着网,等着自个儿往那网里撞哪!把自个儿养育长大的姑姑被警察局抓了去,自个儿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但问题是,咋样才能救出姑姑又不中敌人圈套。这个事儿确实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沉寂!过了好一阵子,钱忠说话了。

“这个事儿,咱同意老六兄弟说的,这就是个圈套。如果这真就是个圈套,那这张纸条可就是敌人给咱送来的了。咱的姑姑在敌人手里,于情于理,咱这个做侄儿的都不能不管。这个事儿。咱想,最好先不要采取啥行动。几个弟兄先在老六兄弟这儿呆着,咱自个儿先去田台村摸摸情况,等咱摸清了情况,回头咱哥儿几个再商量。要想救出咱姑姑,那还得有劳各位兄弟帮忙!”

钱忠说的话,前半截,没啥,说得在理儿,倒是后面说出的那句话,让人觉得有点儿不得劲儿!本就搅和到了一块儿,还说啥帮忙不帮忙!这不是见外了嘛!韩老六和小宝那都是钱忠找来帮着救钱大姑的,那没的说,可万仓却是想抓钱忠的,现在两伙子人搅和到了一块儿,都是想把钱大姑从河山县警察局的手里抢出来。听了钱忠这样说,万仓心里明白,钱忠说这话对着的是自个儿!这个事儿,原先自个儿曾想逮着了钱忠救不救出钱大姑无所谓,倒不是自个不懂人情,而是觉得,钱忠落到了咱的手里,啥人再留着钱大姑也是毫无用处。现在看来,事儿还真就不一定是这种情况,这县警察局即便知道钱忠已经在别的啥人手里,他们也绝不会放了钱大姑的!这钱大姑还是非救不可了!咱们省警察厅想逮着钱忠,那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逮着这钱忠哪,钱大姑在县警察局一天,就不知道会生出啥变故!想到这儿,万仓说道:

“钱秘书,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帮忙的话你就不用说了,你的姑姑就是咱的姑姑,这没的说!但咱觉得,就你一个人到田台村去,恐怕不大把握,还是咱和你一块儿去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别介!别你俩儿去呀!算上俺一个!田台村在俺这儿西南,俺以前去过一回,要说道儿熟,那还得属俺!别的咱不说,带个道儿,一准儿谁也赶不上俺!”韩老六插上一嘴。

这样一来,这伙子人可就剩下个小宝了。

“各位大哥,咋,让俺一个人看家呀?那哪儿成!”

小宝的话一出,屋子里可就又静下来了!倒是韩老六接着说出的法子,让大伙觉得更好一些个。韩老六说道:

“唉呀!俺哥儿几个搅和到了一块儿,要想分开也是难!要不俺就都去得了,省得留下哪一个也是心有不甘!”

说来也是怪事儿,到了这时,也不知为啥,一应人等都把头转向了万仓!万仓正低着头在那儿沉吟,发现一屋子的人都把头朝向了自个儿,就抬起头来,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明白了大伙儿的意思。万仓说道:

“咱看老六兄弟说得在理儿。既然哥儿几个都想去,咱看也不是不行。但这个事儿可得好好合计合计,咱就这么几个人,可别让人家都给一锅端了!一锅端了倒也没啥,只是救不出钱大姑,啥都白扯了!依咱看,这事儿得这么办。咱们分成两伙儿。咱和小宝一伙,钱秘书和老六兄弟一伙儿。从老六兄弟家到田台村咋个走法儿,一会儿由老六兄弟给哥儿几个说一说,咱的意思是,把这整个的道儿分成三段儿来走。出咱这屯子时,咱们几个分开了走,走出三里五里咱就可以合在一块儿走,等到离田台村近一些个的时候,咱哥儿几个再分开了走。由咱和小宝先进村,钱秘书和老六兄弟在村外找个隐蔽点儿的地儿候着,等到咱和小宝把情况摸清了,咱们再一起商量得咋样才能救出钱大姑。这么个走法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尽量避免别人的注意,为的就是安全,别事儿还没办,咱哥儿几个倒先出了事儿!今儿个时候已经不早了,就得等明儿个了。咱估计,给咱送纸条的那帮子犊子肯定会以为,咱这伙子人就是得到了纸条,也不敢贸然行动,会以为咱们得等他们松懈了才行动,咱要整他个措手不及,但这个事儿大白天的肯定不行,只能等到夜里,咱哥儿几个就明儿个行动。那帮子犊子就是不那么想也不怕,咱们只要小心些个就是!”

万仓有一样儿没有说出来,就是他和钱忠是有枪的,而韩老六和小宝没枪,这样分成了两伙儿,每伙中都有一把枪,在紧急时候能就活一些个。万仓说到这儿,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又接着说道:

“这天一会儿就亮了,咱哥儿几个还得象这几天一样,得有一个人精神着点儿,其余的人就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养足精神,咱前半夜就动身。一会儿,咱哥儿几个先把自个儿的家伙收拾收拾,利利索索的,别到时候不听手!”

一天的功夫,转眼就过。一伙子人在韩老六家吃饱喝足,精神头儿也养足了,头半夜就出发了。

田台村在韩家屯儿的西南,大约也就三十来里地的样子,几个放开了脚步,两个多点就到了。因为是在深夜,竟然走了一路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那叫一个顺溜儿!到了田台村近前,四个人按照万仓事先的说法儿,万仓和小宝先进村,钱忠和韩老六找个隐蔽的地儿先藏着。要找到钱大姑,得先知道哪一家是田胜左家。要找到田胜左家说难也不难,只是不能敲门去问。这深更半夜地你敲门去问,当当的,不说可村人都听得到也差不多了!不用咋的就先暴露了!再说,那也不用问。田胜左是河山县警察局长,那还有谁家的房子能比他家的好呢?自然是哪座房子最好,哪座院子最大,那就是田胜左家啦!

田台村是个大村子,冬日的夜里,远远看上去,乌乌泱泱地一片!这一片儿已经出了河山县九河下梢儿的边儿了,所以这地儿人家的房子是平顶儿的和起脊的混杂着,不再是清一水的平房,总地来说,是凡日子过得好一些个的那是都盖起脊的。县警察局长家的房子当然得是起脊的啦!当然,田胜左老家这房子并不就是他当了河山县警察局长后才盖的房子,而是座老院子。从这点上就能看出,田胜左家原来就是有钱人家,并不就是田胜左当了警察局长后才发达的。

万仓可是见过世面的,小宝虽说还是个半大小子,但那可是入过伙儿的!识人辨物,没有那两下子,那算是在伙儿内白呆!这样说来,这俩人儿可就都是知道乡下那房子的事儿了。村子里,有两座房子看上去还可以,但这俩人儿却都摇头,不是!因为啥,那两座房子看上去还不错,但却没有威势!在田台村的东街,就在街脸儿上,有一处院落,万仓小宝一看,得!就是它了!这座院子,大就不用说了,而且青砖青瓦,黑漆大门,那院墙也有一丈来高,威势!

进得街来,俩人儿是溜着墙边的。要想进那院子,院子正面肯定是不行的。虽然是在晚上,但那街面儿上明晃晃的,不是干活儿的地儿!俩人躬起腰,顺着那墙根儿溜到后墙。上那丈八儿的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俩人把身子向上一拔,双手已经攀上了墙,跟着身子就上去了,再接着人就到了院子里。

田胜左老家这后院儿可大了去了。这要是在春夏秋三季,那瓜果菜蔬满眼皆绿,再有个花儿草儿啥的,一定非常好看。但此时已经入冬,那园子里除了一些个果树啥的还立在那儿,地里的其它菜蔬植物都已不见。

俩人儿先背靠着墙,站在暗处把整个后院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遭儿,没发现啥异常,俩人儿在黑暗中相对着点了一下头,就顺着墙根往前院儿蹭过去。

这是一座二进的院子。待他们二人蹭到二进院儿的大山处,就发现大山这一侧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再向前几步,他俩儿看到了那亮灯的房间窗纸上映出了一个老太太的影子。

钱大姑!万仓和小宝的脑袋里几乎同时出现了这一念头儿,只不过小宝脑袋里的这念头迟迟没有褪去,而万仓脑袋里的这念头只闪了一下就模糊了!倒不是万仓认得钱大姑,而是万仓的脑袋里立时出现了一种判断!任啥事儿哪能这么顺溜哪!

果不其然!只一瞬的功夫,万仓就看清了,那出现在房间窗纸上的老太太的影子并不就是一个真人的影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双层套

尽管映现在窗户纸上的影子是非常清晰的,还在灯光中微微地摇晃,但那影子却是平板式的,那跟一个真人的影子是不同的。万仓发现影子是假的,脑袋里立时就是一乍,大事不好!万仓不说身经百战也差不多,到了这时,他并没有仓皇失措,而是就着原窝蹲下来,并用手在跟在身后的小宝的胳膊上摁了一下子,小宝也跟着蹲了下来。

院子里静静的,啥声音也没有。

万仓心里明白,自个儿和小宝已经进入了敌人设下的圈套。要想脱身,已非易事。如果这院子是田胜左的老家没错,自个儿就是不能脱身也无啥大碍,他毕竟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他执行的可是公务,有省警察厅在上面罩着,田胜左不能拿他咋样,但小宝等人一旦落入田胜左那帮子人手里,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是不是还有机会挣脱这圈套已然不知,就看设此圈套的人咋样勒紧这圈套了,是不是还有破绽可以利用。

“啪啪!”

就在这时,村外有两声枪响传过来,就在万仓和小宝过来刚才过来的方向!万仓和小宝大惊!正所谓腹背受敌!但这枪声却给万仓和小宝带来了机会,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

机不可失!万仓那是何等机敏!远处的枪声未落,他已经从原地儿陡地蹿起,顺势拍了一下身边的小宝,一下子就把身子向空中拔去,身子腾起后在半空中拧了方向,双手搭上了身边儿的院墙。小宝那可是入过伙儿的,按照老百姓的说法儿,那就是一飞贼,也是脚尖往地上一点,人已经上了墙头儿!就这功夫,“啪”地一声,他们俩刚才过来的那院子的后园儿却响了一枪,一颗子弹带着呼啸声从他们身边也就一米多远的地儿飞了过去!万仓和小宝,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待俩人儿的双脚着地儿,一前一后撒开了两腿,闪了几闪就消失在院子一侧的树林之中。

这时,早有几条黑影从院子的后园儿闪了出来,紧紧地跟在了后面,紧追而去。要说,万仓和小宝从后园儿过来时那两双眼睛有黑暗中也是踅摸了好几个来回的,咋没有发现有啥异样的地哪?原来,这些个后园儿冲出来的人个个都披了一块跟土坷垃一个颜色的斗篷,一个个摒住声息趴在地上,那在黑夜里,你眼神儿再好,也是辨认不出来的!万仓和小宝冲过了那院子旁侧的小树林,就钻进了旁边儿的胡同里。都是一些个乡下人家的啥院子呀,猪圈哪,还有啥仓房之类,黑灯瞎火地,隔个十丈八丈远,尽管是在月亮地儿,你想把那一应物事和人分得清已是再无可能!万仓和小宝开头还能听得到那子弹在自个儿的身前身后飞过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就渐行渐远了。

万仓小宝七闪八闪,不能再朝刚才进村时的方向跑了,刚才响枪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万仓和小宝此时尚且不知,往哪儿跑也是一样儿,整个田台村已经被围得是水泄不通!

这个套儿并不是田胜左一个人设下的。田胜左家的套儿是田胜左设下的,村外的套儿是西田设下的。

田胜左对自个儿手下的人都是咋个回事儿,那是清楚楚儿的!得到恭为的情报后,田胜左琢磨,接下来的事儿就不能再交给恭为那帮子派出所的人干了,他们那帮子人干这个活儿会非常吃力,弄不好还得把事儿给整砸喽!接下来的活儿得交给蓝野那帮子特务股的人干了!这倒不是不相信恭为那帮子人,而是恭为那帮子人确实干不了!恭为意外地从自个儿的媳妇嘴里得到了县署那小职员一伙子人聚堆儿的情报,田胜左让恭为派人把钱忠姑姑在自个儿老家田台村的情报透露给了韩家屯儿的那伙子人。他知道,一般说来,小职员结识的韩家屯儿的那伙子人不会相信那纸条上写着的情报会是真的,但情报这个事儿不就是真真假假嘛!假亦真来真亦假,那干这个活儿的人都知道,真真假假在这个行当上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弄得太假了反而会让人觉得这是个真事儿!再者说,就凭自个儿对小职员那伙子人的推测来看,那伙子人大白天儿的都敢到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去生抢钱忠的姑姑,那还有啥事儿不敢干哪!他安排特务股的人在田台村的路口和自家的院子里做了埋伏。这些个事儿,人在精不在多,但人太少了也不行,他让特务股的那些个,也有二十来个,全员出动,布好了机关,就等着生擒韩家屯儿那帮子人。

田胜左这个事儿做得诡秘,除了他自个儿和特务股的那些个人,不再有其他的人知道,连恭为他都没告诉。事由密成,语以泄败。凡是秘密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倒不是不相信谁,而是事理如此。

但有些个事儿,你不告诉的人,那人却不一定不知道。田胜左在田台村的一应部署,还有一个人是知道的,那就是关东军驻奉天省特务机关设在河山县的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

要说西田知道这些个事儿纯属偶然。

那天,恭为所长的媳妇儿白波和一帮子相好的姐妹在一家小酒馆喝酒,做东的就是那个在言语上伤了白波的那个女人,事儿本也不是啥大事儿,只是那女人把白波的名字喊作了白摸,是在一大帮子恭为他们派出所的警察在场,又有一些个河山城有头有脸的商铺掌柜在场的情况下,委实有点儿过分。那女人事后也在众姐妹的见证下向白波正式道了歉,并以酒赔罪。几个相好的姐妹遇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那还不得跟着起起哄!就选了这个全河山城最有特色的小酒馆喝赔罪酒。

这个小酒馆不大,但却算得上是全河山城最有特色的小酒馆。啥特色?河蟹。河山县地处九河下梢儿,全是上面长满了芦苇的沼泽,除了盛产稻米芦苇之外,还盛产河蟹。每当秋天,那河蟹成熟了,个儿大肚儿圆,不说是可地爬也差不多!有都是。要是想吃河蟹,现到野地里找都赶趟!可有一样儿,这河蟹秋天里吃不了,冬天里却吃不着!多少年以来,河山这地儿的人就创造出了无数的咋样吃河蟹,咋样保存河蟹的法子,把河蟹用盐卤起来算是其中之一。卤起来的河蟹可以等到冬天时食用,味道尤为独特鲜美。这几个相好的姐妹选的这家小酒馆就是专做这卤河蟹美味招牌菜的小酒馆。本地人不用说了,就是外地来的客人,那到了河山城,不到这小酒馆来尝尝这卤河蟹,就是白来!

白波她们几个相好的姐妹到这小酒馆来喝赔罪酒的那天,正好,西田也同两个手下来吃卤河蟹,刚好还被安排在了隔壁的雅间儿。吃到半腰儿,几个女人喝得高兴,声儿就高了起来。那日本关东军的高级一点儿的军官那也是很讲究的,就有些个奇怪,这隔壁喝酒的这帮子人都些个啥人,说话粗脖大嗓儿,大声小气的,一听还全是女人,就更有些个奇怪了。西田也是出于职业习惯,并没有声张,而是一边儿吃蟹喝酒,一边儿听那些个女人胡诌扒扯,把那些个女人说的话儿,说的事儿基本没落下啥,全都听了去!这当然也包括白波跟她家恭为所长所说过的那些个话啦!隔墙有耳正是这个道理!

这下可把西田乐坏了!这情报是想打探也打探不着的呀!他让手下一打听,隔壁喝酒的这帮子女人最打眼儿的是河山城正街派出所所长的老婆!西田想,这恭为身为河山县正街派出所的所长,知道这样的情报居然一声不吭,良心大大地坏了,这个家伙是不是跟那反满抗日的就是一伙儿也难说。派人盯着,看看他们在派出所在家里在任啥地儿都干些个啥!一举一动都要在咱的掌控之中!包括下一步还想干些个啥!他派人监视了恭为一家子,还监视了平明的家,至于其他那些个女人,按照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破马张飞的,暂时先让她们旱地里的茄子--挂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层皮效果

西田是个典型的日本特务,他想事儿的方法是传统式的,联想还极其丰富。他想,恭为是河山县正街派出所所长,他受谁管辖呢?他受田胜左管辖。恭为这小子良心成了问题,那田胜左说不定良心也是成了问题的。别管那个了,干脆连田胜左也一块儿监视!这样想来,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到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去扑了个空的这个事儿,分明是让田胜左给耍了,他为啥要耍大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哪?西田越琢磨越觉得这田胜左是个事儿!他安排他手下四个人化装成当地的老百姓,两个固定在离村口的不远处,两个在村里流动!当然是在不能被啥人看到的情况下流动!日夜不停地监视田胜左的老家,先监视一段儿,看看情况再说!当然,监视田胜左在河山城的家,那就不用说了!

要说西田的这一套,纯属是瞎猫撞死耗子,撞上算,撞不上拉倒!没想到还真就让他给撞上了!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弄错了。在那吃河蟹的小酒馆,西田不是当了一把隔墙的耳朵吗?那有的时候就是当面还有听错的呢,更何况是隔着墙的!他听到那一群女人说的事儿,当时恭为并不知道,而是恭为的媳妇儿喝完了酒,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才同恭为说起的。但西田以为在那群女人喝酒说这事儿时,恭为已经知道。但不管咋说,西田听到的事儿,基本还算属实。

他手下那四个特务在田台村呆了两天,啥动静也没有。一个个整天挨饿受冻,可也没招儿,那上司的命令谁敢违抗!那日本关东军的军法也是挺严的哪!西田在自个儿呆着的那民居里看看这都两天了也不见有啥动静,好生郁闷,坐在那儿琢磨琢磨,突然就把心一横!怪事!我还整不了你了!我不是搜你那啥迎宾楼啥也没得着吗?这回我再搜搜你的老家,爱咋咋的!反正也这么回事了!搜着了更好,搜不着也无所谓!得罪一回是得罪,得罪两回也是得罪!这西田真还就是个有个性的人!这回还得让那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派兵,还让搜迎宾楼的那个守备小队去搜!我就不信--

西田手下那四个特务早接到了命令,让做好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晚上搜查田台村的接应。那几个小子一听,高兴了,知道这个事儿有盼头儿了。那个守备小队还是由那个小队长率领,趁着夜色出发,那走得是更急,从河山城西到田台村,抄近路,两个钟头才过就到了。

冬天一到,田台村和东北这旮哒别的村屯儿一样也是猫冬,天还没黑,村里的街上就没了人影儿,这是正常,那要是在这时还有啥人影儿,可就不正常了!进入了预定位置,很快就完成了包围。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万仓钱忠他们早已经到了田台村了,只是分成了两伙儿。留在后面村边儿上的钱忠和韩老六只顾瞅着村子里面的动静,并没有太注意身后的村外。这个事儿也怨不得他俩儿,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接到了命令,要悄悄地包围,悄悄地进村!再说还有夜色的掩护!

别说钱忠和韩老六,就是那四个西田手下的特务已经接到了上面下达的接应命令,他们也没发现这一小队守备队已经到了村子跟前。

在村外的那两个特务正在那小北风中瑟缩着,其中的一个就扒拉一下子另一个的胳膊,往远处一家的柴火垛那边指了指。另一个朝那边儿一看,看见了,黑乎乎的俩人儿,也猫在了一个柴火垛的后面,这时候正探头探脑地,小心亦亦地向村子里张望。好家伙,还真就等来了!两个小日本子心里一阵悸动,从腰里把那日本关东军的制式手枪拔出来,扳开了保险,俩人一对眼,就悄悄地向远处那俩儿黑影儿猫着的柴火垛摸了过去。这俩特务就是到了这时也好生奇怪,这俩小子是啥时到的哪?那俩特务也是一时心急,眼看一块肥肉就要到了嘴里,并没有顾及这块肥肉烫不烫。眼看就闪到了那柴火垛的跟前了,却不想被在柴火垛后面猫着的那俩人儿发现了。

实际上,钱忠和韩老六早就看到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向他们移过来,但他们并没有动,一时还想看看这俩人儿想干啥,还有点儿拿不准这俩人儿是个啥人,这一看到了近前,手里还分明拎着家伙!再向村子里看看,估摸着那边万仓和小宝该已经进到了田胜左家的院子里,心想,不好!偷着摸上来的这俩人儿不象是好人,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钱忠一抬手就是一枪,“啪”的一声,先就撂倒了一个!接着就又是一枪,这一枪走偏了,没有打中。

这边儿枪一响,包围村子的那帮子日本大兵却并没有擅动,还在原地儿蹲伏着。因为距离较远,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但响枪的大致位子是知道的。那守备队的小队长一看,是时候了,就把他手里的军刀向前一指,下达了前进的命令!喊出的都是日本话。

奇怪的是,这些个日本大兵端着枪吭哧吭哧地朝前冲,却不开枪!也对,黑灯瞎火地啥也看不着,开枪也是瞎开枪!

这时的村子边儿上可热闹了,没有被打中的那个日本特务也是一个够猛的主儿,就是剩下了一个人也是照样向前冲,一边冲还一边儿开枪射击。钱忠和韩老六边向村子里跑,钱忠还边开枪还击。钱忠知道自个儿的枪是把好枪,是有名儿的勃朗宁!可再好的枪得有子弹,没了子弹,再好的枪也是摆设!他尽量地少开枪不开枪。奔跑的过程中,韩老六就觉得在后边儿追着的不象是人多的样子,就悄声说,钱秘书,您向前跑,不要停下来,让俺来收拾这家伙!韩老六说过这话,人已经仆倒在地。追在后面的那个日本特务也是够专业的,不但威猛,还是个头脑灵活的人,他向前冲着的当口,忽然就觉得前面俩人儿咋剩下一个了!觉得不对,就不追了,也来了个前仆,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前面的韩老六偷眼看到那小日本仆倒了,有些个奇怪,这一忽儿并没见钱忠开枪,估计是那个小日本子耍乍。韩老六说起来那也是一个惯匪,他这时要是站起身来向前跑,或者反过身来向后面这个特务冲过来,恐怕立时命就没了。韩老六想,对面这小日本子还真就是个硬手,行!算你小子今儿个够胆!六爷就跟你小子玩玩!韩老六不起身,但却横下里朝一边来了个大转轮,一下子就骨碌出去有一丈来远!黑灯瞎火地,那小日本子并没有看清韩老六仆倒的准确位子,这韩老六向旁一骨碌,他就是更有点儿摸不准韩老六骨碌到了哪儿,一时缺乏了自信,抬手就搂了一家伙!“啪”地一声枪响,枪口喷出了火苗!就在这时,韩老六瞅准了时机,一个翻身就把手里的短刀甩了出去,寒光一闪,那短刀在空中走了直线,直奔那小日本子正扬着的头,还没容他再次扣动枪机,那短刀已经插入了他的面门!就听得“嚓”的一声,那小日本子一声没吭,头就已经磕在了地上!

韩老六起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却一下子顿住了,他返回身来,抢到那小日本子面前,哈下身去,“哧”地一声拔下了那小日本子面门的短刀,又一把夺过那小日本子还攥在手里的枪,这才飞一样地向钱忠追了过去!

这时的村子里,早已枪声不绝于耳,听得出来,那枪声在不断地向村东头转移。钱忠听罢,脚步没停,心里已是叫苦不迭!他知道,那响枪的地儿一定就是万仓小宝和敌人遭遇的地儿了!钱忠想,现在首要的是几个人要聚到一块儿,然后再择机冲出去!正这样想着,远远地就看到从村里人家儿的小道上冲出来一伙子人,唿唿啦啦地奔村东下去了!这伙子人正是埋伏在田胜左家后园儿的那帮子蓝野的手下。他们追着前面的万仓和小宝,就见这俩人儿在前面一闪就不见了,大方向没错,就唿唿啦啦地跟着追下去了!大约是精神头儿过于集中,并没有发现就在他们一边也就几十步远的韩老六和钱忠!

这时,出现了意外情况!

那帮子人唿唿啦啦地奔村东下去了,可却被另一帮子人给挡住了!这正是一帮子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这些个大兵一看从村子里冲出这么一帮子人,以为正是他们今儿个要包抄的目标,也不用谁下令,那手里的家伙就一齐开了火!尤其是冲在前面的一个日本大兵,手里端着一把那日本大兵很以为自豪的歪把子机枪,早有一梭子子弹从那枪口喷出来!就听得“啪啪啪”的响声一片!

再看他们对面从村子里面冲出来的那帮子人,早倒下了五六个!那真叫一个惨!剩下的也一下子仆倒在地,吓得不敢抬头!这哪是打仗!简直就是屠杀!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这也有快二年没正式打仗了,早憋得心里慌慌地了,有了这么个杀人的机会,那心里才叫一个畅快!只可惜那些个蓝野手下的特务,一帮子人十好几个,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七八个去了西天!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把戏

枪声大作,那机枪啥的喷出来的火舌,早把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穿着的军服闪闪烁烁地在黑乎乎的夜里展现在了那些个趴在地上的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特务眼前了。那些个特务明白了,这他妈的是整错了!日本人打谁也不应该打俺哪!立马就有人喊道:

“皇军!皇军!俺是河山县警察局的警察!”

这喊声夹杂在炒豆般的枪声里,立时就被湮没了!啥人听得见!枪声又响了一阵,停下来了!其实那些个日本大兵是听到了喊声的,只是有些个听不大懂,不知道喊的是些个啥,但也是感觉到了有异,这才稀稀拉拉地停止了射击。

枪声停了,可两边儿的人却谁也不敢近前。静静地挺了一会儿,还是守备队那边儿率先向趴在地上的那些个特务这边儿走了过来,有些个胆突突的,有些个拿不准,手里还平端着枪,准备随时射击!

那些个特务趴在地上,个个浑身颤抖,胳膊肘儿拄着地,两只手是能举多高举多高!一只手里还握着日本人配发的制式手枪!在这点上,那些个特务同日本关东军两下倒是一致!就是到了这时,那些个趴在地上的特务也没有一个敢站起来!那谁敢站起来,那些个日本大兵谁整得准?万兴谁站起来,日本大兵再搂一下子手里的家伙,那可就又往西天去了一个,你上哪儿说理去?

这时,蓝野带着俩特务从村子里面跑过来了!

蓝野为了能够逮到想来抢夺钱忠姑姑的人,尽量减少暴露的可能,只把几个人部署在了田胜左家的一左一右,大部部署在了田胜左家的后园儿,自个儿和两个弟兄藏在屋子里,就是那硬纸壳做成的假钱大姑的屋子里。一旦有人闯入,他们屋里屋外一起发力,就能把闯入的人生擒!田胜左在交待任务的时候可是下了死命令的,只要活的不要死的,还要通过被抓住的人,逮到更多的他们的同党哪!这谁曾想,还没等那外面的人进到屋子里,也不咋整的,村外就响了枪,把这一应事儿全给搅和了!蓝野和手下的两个弟兄从屋子里冲出来,紧随着他那些个弟兄也朝村子东边冲下去了。实际上,他和他那两个手下,距前面他们特务股的那些个人也就五十米不到,但因为是在夜里,又是在村子里住户人家房子啥的过道儿里,等冲到了村东头儿,还没等出村,就听见前面炒豆一样的枪声!蓝野知道,坏了!定睛细看,跑在前面的自个儿的那帮子弟兄一个也不见了,从前面射过来的子弹嗖嗖地在自个儿的头顶上乱飞,他和跟着他的两个弟兄也只好赶紧在一堵墙头后面躲避。就着射击的闪光,他看清了,远处竟然是一帮子日本大兵在向着他这个方向射击,这时他看到了自个儿的那些个刚刚冲出村的弟兄全数趴在了地上!蓝野脑袋里轰轰作响!完了!啥都完了!他想喊,可他离得远不说,在这不绝于耳的枪声里,喊又有何用!

等他从隐蔽处跑出来,到了趴在地上的那些个儿特务股的人的跟前时,那些个还活着的特务都是正脸儿趴在地上,那些个不是正脸趴着的,基本也都归了西了!

蓝野拎着枪,耸着肩,在自个儿那帮子弟兄周围整整地转了一圈儿,恨得他是牙根儿痒痒,气得他是一个劲儿地跺脚!趴在地上的还活着的那帮子特务,这时也陆陆续续地爬了起来,别再趴着了!蓝野看了看,自个儿带出来的这二十来人,一下子就削下去三分之一还多!他瞅了瞅自个儿这帮子弟兄,又看了看对面站着的那帮子日本人,几乎气炸了肺!

这时,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带队的小队长也率领着一帮子日本大兵从远处跑了过来,瞅瞅这边儿,瞅瞅那边儿,明白是咋个回事儿了。他是认得蓝野的,但他却并没有对蓝野作任啥表示,也是象刚才蓝野那样,围着地上躺着的那些个特务转了一圈儿,“叭”一声,军刀入鞘,嘴里骂了一句:

“废物!”

也不知道他这句日本话骂的是谁。

这时候的蓝野,脸都青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儿,那简直就是千古奇谈!

“竟敢跟大日本关东军做对!全部带走!”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小队长骂了一句后,竟然下达了这谁也没有想到的命令。

那些个守备队大兵一听长官下达了命令,唿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把那剩下的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全数围在了中间儿,接着就是一个个地下了枪!那些个特务开始是没有听明白,这会儿明白了,那还有谁敢反抗?一个个地任由摆布!蓝野还有些个不服,蓝野还想申辩,那哪还容他说话!说点实在话,那些个日本大兵还管你服还是不服,也不管你是啥股长,到这时可真就一个待遇了!

那守备队的小队长心里是清楚楚儿的!上次奉命抄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扑了个空,没招儿,把两个站岗的警察带回去好歹算是交了差,这回又奉命来抄这田台村,没曾想误杀了这么多的县警察局的人,这咋啥倒霉的事儿都让我撞上哪!这可得咋整?就在他绕着那些个特务转圈儿的功夫,他的心里就想出办法来了。上回带回去俩警察,这回再带回去俩可就不行了,干脆,全数带回!要不这得咋交差呀!

到了这时,蓝野那帮子人就不用说了,自个儿都成了日本人的俘虏,那还有谁想着原本要抓的那些个人哪!那些个日本人竟然就象没有那事儿似的,小队长一声令下,那些个日本大兵,把那些个县警察局的特务排成一排,两边是端着长枪的日本大兵,这就朝回走了!蓝野一看,那些个死了的弟兄还在地上躺着哪!这,这就走啦?蓝野也是想明白了,把俺们这些个人带走就带走了,可这去了西天的弟兄那也不能不管哪!咋也得带回县里,让家属给领回去,这些个弟兄可都是在执行公务的时候死的,让谁打死的俺就别说了,咋说也是殉职呀!再说,那日本人说打死就打死俺这么多弟兄,这事儿就算完啦?他站在那儿,嘴里不停地叫:

“皇军,皇军--”

这时的屁股早就被一个日本大兵的反毛皮鞋踹了一脚,被粗声呵斥了一声!

“走!”

一队日本大兵再加上一队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特务,就这样,轰轰隆隆地朝河山城而去。到了河山城,离天亮还得一阵子哪!事儿紧急,那也等不到天亮。

这时的田胜左还在县警察局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等着消息哪!圈套是设下了,但这圈套到底是个啥时候才能套着人,那是说不准的,但也是随时都有可能的,只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个局面。

日本人抄了迎宾楼,啥也没抄着,田胜左觉得自个儿小胜了一把,也够自个儿高兴一阵子的了,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日本人很快就又发起了第二轮的较量,派人去了他的老家。在这个事儿上,日本人还真就表现出了少有的韧性。这他妈的小日本子,也没把俺这个警察局长放在眼里!好!算你狠!让田胜左更没想到的是日本人竟然开枪打死了特务股那么多人,而且还象押犯人似地把那些个特务股活着的全数押了回来,真是一点儿脸面也不给俺留啊!田胜左明白了,这日本人是想跟俺死磕呀!

田胜左这边儿正琢磨着,西田在自个儿的办公室也正琢磨着哪!此时的西田多多少少有点儿后悔!悔不该让那守备队的小队长再去执行这次任务!可说起来,自个儿只不过是在协调这个事儿时提了那么一句建议而已!建议!西田心里骂道:

“废物!真真的废物!大日本帝国竟然有这样的废物!”

这个事儿可也不怪西田气愤,甚至有点儿暴跳如雷。上次到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没抄着啥,你就把你那些个大兵带回来就得了,你却把那两个县警察局站岗的警察带了回来,这回到田台村,又是啥也没抄着,没抄着就没抄着,你说你咋还打死了人家那么多的人!这还不算,还把人家那些个活着的全给抓回来了,尽整这些个老把戏--诶?西田想到这里,忽然脑袋里就亮了一下子!你还别说,这小子还算是有点儿头脑!这要不把那些个活着的警察都带回来,那跟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王儒还真就不好交待了哪!

西田张罗的这次袭抄田台村的行动,西田并没有向奉天方面请示,完全是自个儿作的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马枪

西田听了跑回来的那两个手下报告的情况,一下子就跌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事儿无论咋说,西田都难脱干系!

这些个事儿之所以能够发生,说到根子上,还是因为那日本人根本就没拿中国人当回事儿。在日本人眼里,中国人只不过是一群会动会说话的草芥而已。这么说,有件事儿会让人不大好理解,日本人没把中国人当回事儿,那应该拿日本人自个儿当回事儿吧!那袭抄田台村这么大的行动,西田咋自个儿就作了主呢?他不也没拿他的上司当回事儿吗?其实,这恰恰是日本人没拿中国人当回事儿的一种具体表现!抓中国人还是杀中国人那都不是个事儿!也别管是普通老百姓,还是警察局长!这本也不是啥大事,还请示啥长官!

西田以为,派兵到田胜左的老家再抄他一回,能抄着啥当然好,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再上报奉天,那感觉可就得老好了!那要是抄不着啥呢?抄不着啥也无所谓。奉天可是下达过要尽速抓到汪春的秘书钱忠的,抄河山城正街的迎宾楼和抄田胜左的老家田台村从根子上说是一回事儿,只不过,这后一回是前一回的后续动作而已。要是上面追问起来,那也是说得通的,尽管听上去有点儿象是狡辨。

西田认为那个守备队小队长有点儿头脑,就在于他在误杀了那些个特务之后,立马就带着人回了河山城,那个小队长的有头脑表现在将错就错上。那个小队长认定,他们杀的或者抓的那些个人就是原本这一行动的目标!那么一群人呼呼啦啦地从村子里跑出来,那能是好人吗?黑灯瞎火的,个个手里还拎着枪,又是在情急之下,不就是你死我活嘛!况且事后才发现,西田派去的四个手下只回来了两个,那另两个也是当场被人击毙了一个,另一个脑门子上还留着口子,分明是被人用刀所杀。那也没见到别的啥人哪!这样说来,西田觉得,他的那两个手下就说是被那些个特务所杀也是说得通的,不是他们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现在,让西田真真儿感到不解的是,自个儿原来安排的那四个手下,两个在村外盯着,两个在村子里面巡视,虽说都是偷偷摸摸儿的,但那四个大活人,每人一双眼睛就那么盯着,田胜左那二十来号人是咋进的村子哪?竟然谁也没发现!守备队的人半夜进村,在村外的那俩人儿没有发现是说得过去的,可那二十来个人是啥时进的村,咋进的村?难道是化作了鬼魂不成?

其实,事儿也挺简单。蓝野手下的那帮子人那也是正经八百的特务。执行隐秘的任务当然得神不知鬼不觉啦!这二十来个人也是分成了几伙儿的,所谓化整为零,都扮成老百姓的模样,先到了村外,看到远处有人的动静或踪影,就躲闪开,事先田胜左的老爹和老妈已经接到了田胜左打回去的电话,是凡听到或者看到有人进到院子里不要声张,只是让他们进到屋子里就是。蓝野他们二十来人进到村子里,大部又到了田胜左家的后园子,陆陆续续地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那也是下了功夫的!

这二年来,西田对中国人的认识和看法儿发生发巨大变化。中国人并不象他们初到中国时感觉的那样,蠢笨无比,而是恰恰相反,狡猾至极!这些个人要是张罗个啥事儿,张罗好了,你要是想胜他,那可能性基本没有!

到了现在,尽管是个麻烦事儿,但也还不是完全没法儿处理。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在执行军务的过程中受到袭扰,予以还击,咋听也说得过去!这就跟警察局的那些个警察遇到啥事都说办案是一个道理!别的啥也别说了!按说,应该到守备队那边去审审那些个带回来的县警察局的特务!咋也得做做样子!可这西田也是个真正干事儿的人,不扯那没用的!还是到事发现场去看看吧,死的那些个警察还在田台村村边儿上扔着哪!

那要到现场去看,不能自个儿一个人去,还得让警察局的人去,守备队的那帮子废物也得去!

西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正准备往外走,可却忽然就站住了!诶?真他妈的鬼迷心窍了,说了半天,咋没听谁说,原本要抄袭田胜左的老家的,那抄得咋样啊?抄没抄啊!

那两个西田的手下一听西田问起这个事儿,就俩人对视了一下子,吱吱唔唔地说:

“没,没有吧!我们跑过去时,就看见倒了一片!后来,这就朝回走了!”说话的一个说完就朝那没有说话的另一个瞅了瞅,另一个赶紧附和着说道:

“是,好象是没抄!”

“混蛋!”西田气得是咻咻的!

西田在气得咻咻的同时,心里并没有闲着,他突然间又心生一计。

过了约有一个钟头的样子,再次到田台村的人逗齐了!西田和他手下的两个特务,田胜左和特务股剩下的那些个人,这时候就别再扣着啦!守备队刚才出征的那个小队。

要说,这去现场还用那整个守备队一小队的人全去吗?得全去!到了那儿还得干活哪!那么多死人,那不得整回来吗?还有!西田还另有打算!守备队那边为表示重视,特别派了一个中队长前往,实际上是动了心眼儿,将来守备队要是和警察局打起官司来,那不是说话也硬气一些个嘛!

这回用不着偷偷摸摸儿的了!这回需要的是速度!长官各坐各的车,那些个守备队的大兵,那些个县警察局的特务弄了几台卡车,轰轰隆隆地就出发了!折腾这都大半夜了,到了这时,天还没亮哪!

不到一个钟头,田台村就到了。到了村跟前,那个守备队小队长就让他乘坐的头一台车轰轰隆隆地向村子东边那打死了七八个人的地儿开过去。可刚走上往那边去的道儿,就听到后面有人用日本话大喊:

“停止前进!”走在前面的卡车停了下来,看到西田从走在最后他所乘坐的车上下来,走到了那个守备队中队长坐着车旁,同那个中队长说了半天,然后,两个人一并向田胜左乘坐着的车走了过来。到了田胜左的车旁,那个守备队的中队长向坐在车里面的田胜左微微躬了躬身子,客气地说道:

“田局长,您看,这到了您的老家,我们想过去看望一下令尊令堂!”

田胜左刚刚死了七八个特务股的人,那肚子里的气儿正憋着哪!这时就从车上走下来,正色说道:

“那就不必了吧!还是军务要紧!”

“田局长,到了令尊令堂居住的村庄,就是路过,也要表示敬重,还是请前面带路,我们共同前往!”

说着,就回到自个儿的车前,上车,那车就继续向前开了起来。田胜左心里那个气呀,可也没招儿!这时候,你要再说不必去了,那就等于白说。

从上车出发的那一刻起,田胜左心里就已然明白,日本人这是想来个回马枪!对于日本人的这套把戏,田胜左是心知肚明!

第一百二十六章替鬼子打扫战场

坐在车里,田胜左的心里可就是七上八下的了。田胜左明知道这日本人是要来个回马枪,可也没招儿,回马枪就回马枪吧!他心里是有底的!田胜左琢磨,俺可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量他个小日本子也不敢就把俺的老家翻个底儿朝天,稀巴滥!再者说,就是翻,就他们!能翻得着个啥?

这时的钱大姑已经不在田台村田胜左老家的房子里了。这个事儿,连田胜左也并不知道。

西田请田胜左一起到田台村去,是自个儿亲自面见的田胜左。要在平时,西田不会突然到访,这种事儿还真就从来也没有过。按照惯例,西田要见田胜左,或者田胜左要见西田,应该两下儿先通个电话,这是在要见面之前。就西田这次面见田胜左来说,等到两下约好了,西田到的时候,田胜左应该到县警察局门口儿迎一下,以表示尊重和客气,这些个都是官场上的礼数,尽管两下并不是一国人。可这西田把这一应的事儿全省了,直接就到了县警察局的门前!从这点上也可以看出,那日本人是不拿中国人当回事儿的!西田的突然到来,更让田胜左在愤怒憎恨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层厌恶。西田突然到访,田胜左起初还真就没弄明白这小子到底是个啥意思。两个人相见,西田直截了当,说是请田局长和他一块儿去处理田台村事件。西田就是到了这时,也没有说田台村发生的事儿是咋个回事儿,更是连一句表示歉意的话儿也没有。

田胜左明白了,西田亲自前来,并不是表达啥歉意,而是亲自上阵了!西田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盯着他哪!这分明是怕他跟外界有啥联系!这既要他跟着去田台村,又怕他与外界有啥联系,这个外界当然就是他的老家或与此相关的人或事儿啦!田胜左暗暗地撇了撇嘴,朝门外喊了一嗓子:

“来人!”

田胜左办公室的门口永远是有着两个站岗的警察立在那儿的!田胜左瞅也不瞅那两个警察,就说了两个字儿:

“备车!”

人世间奇就奇在有的事儿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也没啥变化,可有的事儿一瞬间就变了!前半夜几伙子人在田台村拼命的时候,钱忠的姑姑还在田胜左老家的房子里呆着哪!可这时不在了!她已经被钱忠等人接走了!

田胜左之所以并不担心钱大姑的安危,心里有底气,并不是因为他知道钱大姑已经不在他老家的房子里,而是因为他老家的房子里是有一处密室的。

田胜左在安排设计咋样才能逮到钱忠和他那些个人的时候,他是充满自信的。他想,来抢钱大姑的人,最终目的是要得到钱忠,一般说来不会伤到钱大姑,所以他让钱大姑和他的老爹老妈都在前院儿呆着,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别的就不用操心啦!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对自个儿的这个有能耐的儿子是言听计从,这些个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今儿个出现了意外,先是听到院子的一侧有了动静儿,接着就在后园了响了枪,紧跟着就是枪声一片!听上去就象炒豆儿似的!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害怕之余,一琢磨,俺老公母俩儿无所谓,这都七十来岁了,本也要活到头了,只是别伤着这钱老太太,这可是儿子交待的。要是打算不让这钱老太太伤着,最好的去处当然就是密室了。所谓密室,那就是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那要是谁都知道,也就不叫啥密室了!可钱老太太不同!既然是儿子特别交待的,那就不是啥外人啦!这么想着,就让钱大姑进到了他家的密室,老两口儿还躺在炕上。听到外面静下来,田胜左的老爹老妈一看没事儿了,也别让钱老太太在那密室里闷着了,就让钱大姑从密室里出来了。三个人里屋外屋,就那么摸黑儿坐着,也不敢点灯。约摸过了半个多钟头的样子,忽地就听到后院儿有了动静,象是有人进到了院子里!因为已经入了冬,田胜左家雇佣的长短工啥的大多回了家,只剩下一个长工和一个做家务的女佣,这俩人儿是两口子,住在前院的左厢房,后院儿是不住人的!

后院儿的动静儿可把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吓得够呛!这咋又来了!敢紧又让钱大姑下到了密室藏好。也就一瞬的功夫,仍然在地上太师椅上坐着的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就看见前面的窗户纸上映出了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儿!这一下把老两口儿吓得几乎叫出声来。这时就听到那黑影轻轻地敲了敲了窗户,悄声喊道:

“大爷大娘,别害怕,咱是钱忠!”

钱忠?田胜左的老爹老妈是知道钱忠这个名字的,那在密室里藏着的钱老太太的侄儿不就叫钱忠嘛!这钱忠可是原来河山县一个县长的秘书!人家钱老太太的侄儿来找自个儿的姑姑了--田胜左的老妈就欲起身开门,却一下子被田胜左的老爹给按住了!田胜左的老爹却朝窗外喊道:

“你找错人家了!俺不是你要找的人家!”

屋外的人真就是钱忠!原本,钱忠等人对有人送到韩老六家的纸条上说的钱大姑在田胜左老家这个事儿,并不完全相信是真的,可是刚才发生的这一串子事儿,钱忠等人倒是觉得钱大姑真就可能是在这田胜左的老家!

他们这伙子人不是都逃出田台村了吗?这咋又回来了?

钱忠和韩老六杀死了西田的两个手下,心里想着得和万仓小宝俩人儿合到一处,就奔着村子东头响枪的地儿冲了过去,可就在这过程中,看到了从村子里冲出来一帮子人,有的身上还披着斗篷,个个手里拎着枪,赶紧闪在一边儿,幸好那帮子人并没有看见他们俩儿。紧接着,他们就亲眼目睹了从东边儿野地里冲过来的一帮子日本大兵一顿扫射,把那帮子从村子里冲出来的人全数拍倒在了地上,可怜那帮子趴在地上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还击!想必是对面过来的人太过突然,这面的人一下子有点儿吓懵了,也可能是这面儿的人一下子就认出了向他们开枪的是一帮子日本人。

这时候的万仓和小宝已经向东蹽出去挺远了,一看后面并不曾有啥人追过来,松了一口气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可就在这当口,就听到田台村那边枪声大作。万仓那也是久经战阵的人,一听里面还夹杂着机枪连射的声音,立马就发觉出现了意外情况。他拉住小宝的胳膊从地上站起来,俩人儿又听了听。枪声停了,田台村那边儿静静的。万仓猛地一拉小宝的胳膊,说了一声:

“走!回去看看!”

小宝有些个不解,这才蹽出来,再回去--?

“万大哥,俺们还--?”

万仓也不言语,调头就朝回跑了过去,可他马上就又停了下来,蹲下,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这才又站起身。就这样,俩人儿看了走,走了看,不停地向田台村蹭过去。他们眼看着那些个县警察局还活着的特务一个个地站起身来,被那些个守备队的日本大兵押走了!那些个死了的就留在地上!是不是还有没死透的,那就不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万仓确认没啥危险了,这才和小宝从隐身处走了出来,可是那边儿早有两个黑影先向那些个躺在地上的死人走了过去,小心亦亦的。万仓和小宝一看,乐了,竟是钱忠和韩老六!四个人竟然在一帮子死人堆儿的旁边见面了!四个人看了看那些个死尸,竟然没有一个活着的!有的子弹打在了身上,有的子弹打在了脑袋上,有的身上中了好几枪,还有的*都打出来了!一股子血腥气直冲人的脑门子!

按说,这县警察局的一帮子特务,对他们这几个人来说,那可就是敌人了,可到了这时,也不知咋的,这四个人心里个个都不是滋味儿!

“这帮子日本鬼子可真够狠的!也好,就算俺哥儿几个帮他们打扫战场了!”韩老六说道。

说来也是怪事!那些个日本大兵并没有把死了的那些个特务们的枪收拾捡起带走,那些个枪竟然还在那些个特务的身边儿,在的甩出去挺远,有的还在那些个特务的手里握着!

小宝眼睛一亮,乐了!

“枪!这回俺可有枪了!”

几个人都高兴起来,那些个枪可都是关东军的制式手枪,锃亮!就是在夜里也闪着蓝光!可钱忠这时却急急地说道:

“小宝!小宝!这枪咱可不能拿!”

钱忠的话一出,不单是小宝,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第一百二十七章逃离险境

几个人一时都杵在了那儿,在黑黑的夜色中仍然把眼光齐齐地投向了钱忠。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也是要产生疑惑的。俺正没有枪,可眼瞅着这地上的枪却不让拿!

“钱大哥--”小宝瞅着钱忠,“这--”小宝的意思是想说,这是为啥呀?

“小宝,你不知道,日本人放倒了这么多人,哪能扔下不管?他就是不管,那县警察局的人也不会不管的,说不定,明儿一早就会来收尸。到时一看枪没了,让啥人给拿走了,那还了得!俺哥儿几个拍屁股走人,没事儿了,可这田台村是走不了的,那这村里人可就麻烦了!你想要枪,大哥帮你弄!今儿个这枪是万万动不得的!”

几个人一听,说得是那么个理儿。几个人琢磨,这地儿也看了一回,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那就别在这儿挺着了,走吧!可钱忠这时却朝几个人拢了拢手,把几个人拢到了跟前,悄声说道:

“走走!咱上一边儿说去!”

走到了一边儿一处枯草茂密的地儿,钱忠让一伙子人蹲下来,又朝四处踅摸踅摸,这才悄声说道:

“咱看敌人是真走了!敌人走了,可咱们的事儿还没完呢!咱想这倒是个机会!咱哥儿几个不如现在就到田胜左的家里去,还得去把咱的事儿办了!”

钱忠说的事儿,当然就是救出钱大姑这个事儿了!可是!这咋把这个茬儿给忘了!对呀!几个人在黑暗中个个点头!商量已定,几个人就再奔村中的田胜左家!

这时候的田台村漆黑一片。你看是漆黑一片,那刚才枪声象炒豆一般,都把村里的人吓坏了,还有啥人家能够睡得着!也不敢出屋,都在黑黢黢的屋子里闷着哪!几个人放轻了脚步,一路奔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家而去。到了院外,四个人还是分作了两伙儿,这回是钱忠韩老六在前,万仓小宝在后。钱忠和韩老六先翻墙进院儿,万仓和小宝在院外墙根儿上蹲守,听着看着,以防不测。

钱忠和韩老六在窗外听到屋子里人说出的话,知道说话的应该就是田胜左的老爹老妈了!刚才在这院子的里里外外,屋前屋后生生地打量了一阵不说,听声音,那屋子里说话的俩人儿,也得有六七十岁,别的事儿可以做假,声音这个事儿不太好做假。还有,这说话的俩人儿尽管说的意思不大一样,但俩人由于长时间在一块儿生活,那说话的声音却是非常和谐的,只有老夫老妻才会达到这种境界,这也是装不来的!

钱忠知道,要是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不利。看样子是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对咱这两个在屋子外头的人不太相信。

“田大爷,咱知道咱姑就在你家,您就让咱见上一面,咱知道咱姑挺好的就行,咱不会为难大爷大娘!”

屋子里田胜左的老爹老妈一听,觉得这屋子外头的人不象是坏人,可这黑灯瞎火的,谁整得准哪!那万一是啥坏人装的,这不是害了人家钱老太太嘛!这样想着,说话的声儿就不象头两句话那么还低着声,声音就有些个不耐烦,也高了。

“不是跟你说了嘛!你找错人家了!快走!要不俺可喊人啦!”

话音刚落,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却听到自家的里屋有了声音,吓了一跳。屋子里漆黑,本就有些个害怕屋子外头的人,这屋子里突然有了声音,田胜左的老爹吓得差点儿从那坐着的太师椅上跳起来,只因为年岁大了,身体的反应已不是十分灵敏,但也是为之一震!就见从里屋出来个人!细看,原来是钱大姑!

钱大姑藏于密室,那密室就在里屋。钱忠和韩老六在外面说话她听不清,可是屋子里的人说话却是听得清楚楚儿的。她听明白了,外面的人是来找人的,听说话的意思,那屋子外头的人并没有想破门而入的意思。钱大姑到了密室的门口,把门儿悄悄地从里面打开来,听了听。这一听不要紧,可把老太太乐坏了,这不是忠儿嘛!就赶紧从那密室里出来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光顾着同屋外的人对话儿,一时忘了里屋的密室里还藏着人哪!钱大姑一出来,倒把这俩人儿吓了一跳!

钱大姑听准了屋外的人确是钱忠,立时就把话儿接了过去!

“屋外的是忠儿啊?姑在这儿哪!”

钱大姑说出了这话,一时间,屋外的人大喜,屋里的人大惊!就是到了这时,田胜左的老爹也还是不放心地问钱大姑:

“真是你侄儿呀?”

钱大姑在黑暗中点头,高兴得声儿都有点儿差了!

“是!是!”

那还说啥了,赶紧开门吧!

屋里屋外的人相见,那高兴激动就不用说了。时间不等人,这说不定啥时就有了变化,那钱忠是知道利害的。就说:

“姑,咱是特意过来接您的。这事儿不能等,咱现在就走吧!”

钱大姑也是知道这事儿说变就变,是等不得的,就说道:

“行行!”

转过头来,对田胜左的老爹老妈说道:

“大哥大嫂,在您这儿这么多天,真是多蒙你们照顾!谢谢啦!咱侄儿来接咱了,也不能再等到天亮了!那咱就跟咱侄儿走啦!回头您可得替咱谢谢您家田局长!”

田胜左的老爹老妈一看这钱大姑要走,一时也没了主意。这事儿来得实在是突然,田胜左并没有交待那要是有人来接田大姑,到底是让走不让走啊!就眼下,你不让人家走,那也说不出为啥呀!这老两口儿想,胜左这小子把这钱老太太放在俺家,还不是为这钱老太太好嘛,现如今,人家的侄儿来接人家回去,那不就是好事嘛!只是,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地就走,连口饭也没吃,总归不太好!就说道:

“这天还没亮,别着急,咱让人做点儿饭,吃了饭再走!”

哪还能等到吃了饭再走!真要是等到那时,说不定,可就走不了了!

谢过,道别。几个人出了田胜左家的院子,与院儿外的万仓和小宝会到一处,悄悄地出了田台村,只走乡野小路,专拣荒僻之所,辗转向东奔过去,他们得先逃出险境后再做打算!

韩家屯儿是不能回了!那纸条都送到了韩老六家,韩家屯儿分明也已是个危险的地儿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再次扑空

田胜左的老爹老妈送走了钱大姑一行,回到屋子里坐下,还是那么摸着黑儿,这时候谁还敢点灯啊!就那么干坐着。坐了一会儿,田胜左的老妈忽地就想起了啥,“唉呀”了一声,说道:

“不对呀!刚才,那钱大姑的侄儿在窗外分明是说,就是想见一见钱大姑,这进到了屋里,咋就说是来接他姑姑,这不是骗俺嘛!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咋一看,那小子还不错,这咋还兴这么骗人!”

田胜左的老爹一听,也“呀”了一声。

“是呀!这刚才闹闹哄哄的,真就让他给懵住了!”

田胜左的老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到了这会儿,黑灯瞎火地,钱老太太已经走了一会儿了,那哪还追得回来!再说,你就是追回来,说点儿实在话,那不也是个麻烦事儿嘛!这胜左让俺这么的,让俺那么的,那到底是要干啥,谁个知道!走就走吧!这不也是省心了嘛!田胜左的老爹和老妈俩人儿一合计,算了,事儿已经就是这么个事儿,爱咋咋的吧!人走心静,俺们也睡觉吧!可那哪还睡得着!两个人无话,就在屋子里摸黑儿坐着,把眼睛眯缝着。

“刚才,俺应该给胜左打个电话。”田胜左的老爹心里那股劲儿还没过,自言自语似地说。

“谁说不是!这可真地老了!干啥也不行了!”田胜左的老妈跟着嘟囔了一句。

田胜左老爹就左来右去地想。一想,没打电话也对!就是打了电话,那边说不能让走,这边儿你能搂得住吗?俺凭啥不让人家走啊?再说,就俺这老公母俩儿,就是俩老骨头架子,那要是真就说得急了,两下一划拉,俺这边儿还不得散了架呀!爱咋咋的!反正人也走了,说啥想啥都是白扯啦!

坐着坐着,这天儿可就快亮了。就在这时,田胜左的老爹忽地就睁开了眼睛,倾耳听了听,仿佛听到有汽车的马达声远远地传过来。再听,真就是汽车的马达声!这声儿还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这时,田胜左的老妈也听到了!俩人儿对视了一眼,就都在太师椅上直起了身子,接着就站起来。田胜左的老爹走到了外屋,又听了听,就悄悄地打开了房门。这时,那汽车的马达声已经到了自家的院子近前,接着,就到了院门口。

院子外面的车停了下来,接着是汽车开门关门的声音,再接着就有人敲院门!

“爹!开门!俺是胜左!”

院子外面,敲门的真就是田胜左。

田胜左的老爹老妈一听真就是自个儿的儿子回来了,开了房门走出去。到了院儿门前,还有些个不放心,田胜左的老爹又问了一声:

“谁?”

“爹!开门!俺是胜左!”

门开了,院子外面站着一群人,穿着关东军军服的,不穿军服的,日本人,中国人!

田胜左的老爹老妈一时就愣在了门口!

田胜左害怕他的老爹老妈害怕,就先笑了笑,说道:

“爹!妈!俺的几位皇军朋友到俺村来执行军务,知道俺爹妈就住在这儿,顺便到家里来看看!”说着就转过身来,向身后的一应人等说了一句:

“请!”

到了这会儿,田胜左的老爹老妈也没话儿了,侧身让院子外面的人进院儿,眼神儿多少有点儿发滞。一帮子人,忽忽啦啦地就进了院子,可进屋的却只有五个人,西田,那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中队长,那个小队长,田胜左,蓝野跟在了最后。进了院子但并没有进屋的那些个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一进院子就四下里站开,端着长枪,有些个直接奔了后院儿。整个院子的气氛顿时就有些个紧张起来!

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先是怔了一下子,但并没有十分害怕。自个儿的儿子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俺也没做啥犯法的事儿,俺怕他个球!但也不知为啥,一时间心里竟然出现了反满抗日这个词儿!俺可没反满抗日,反满抗日这些个事儿跟俺也挨不上边儿,你就是日本人你能拿俺咋!

几个人进了屋子,田胜左的老爹老妈赶紧点灯。这时,天儿虽说都快亮了,可屋子里还黑着哪!

西田是个中国通,到中国年头也多,不但中国话说得好,对中国城市还是乡下的礼仪之类那也是相当精通。众人坐定,西田复又站起身,向坐在正座上的田胜左的老爹老妈躬了一下身子,正色说道:

“田局长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我们个人之间也是好朋友。今天到田台村执行公务,特意过来看望田局长令尊令堂!”

田胜左的老爹才妈赶紧站起身来还礼,朝西田点了点头,说道:

“皇军不必多礼!”

西田巡视了一下屋子四周上下,接着说道:

“田局长整日警务繁忙,恐怕照看不上家里吧?满洲国人是讲究孝道的,田局长想来也应该是个孝子,对二老照看不上,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家里除了你们二老,还有啥人哪?”

田胜左听西田问出这话来,那心里在气愤之余多少也有些个担心。心里骂道,这犊子!这是想在俺老爹老妈的嘴里套出点儿啥呀!田胜左的老爹老妈可是七十来岁的老人啦!

“啊!俺们就胜左这么一个儿子,他在河山城里当局长,家里可就剩下俺老公母俩儿了。那些个长短工啥的都让俺给打发回家了,这下屋就剩下俩人,一个是个长工,还有一个是那长工的媳妇儿,帮俺干点家务活儿啥的。”田胜左的老爹说的下屋就是厢房。

“噢!那行。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两位老人家。那我们就告辞啦!”

“别介!这天儿都亮了,俺让人做点儿饭,吃了饭再走!”

这时,田胜左把话儿就接了过去。

“爹!皇军到俺村上来是有公务的!那俺和皇军就走了啊!”

“这!这!连口水也没喝上!”

那住在厢房的两口子本是听到了院子里来了人,俩人儿就从那炕上起来,刚要推门出来,早有两个日本大兵端着长枪正要进门,立时就把那两口子逼到了屋子的墙角靠墙蹲下,双手从后脑勺那儿抱着头。要是说起来,那日本人没喝着水这事儿,也怪不得田胜左的老爹老妈!

西田那是啥人,那可是多少年的间谍,他进到了田胜左老家的屋子里,看到了田胜左的老爹老妈,说了那么几句话,心里就明白了,这回来,那可是白来了,除了一会儿把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死了的人拉回去之外,别的不要想再有任啥收获!

从田胜左的家出来,那些个日本大兵,把平端着的长枪再次上肩,轰轰隆隆地登上汽车,就朝着田台村的村东头开下去了。

到了那些个死了的特务跟前,特务股的那些个没死的,原来是有些个紧张害怕,都没顾得上愤懑悲伤,这时已不再害怕,悲愤的心情却都难以抑制,到了跟前,一下子就都糊了上去,抱着那些个死了的一个股的兄弟,眼泪可就下来了,有的竟然哭出了声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奉天落脚

钱忠万仓等人一口气蹽出去有二十来里地,那钱大姑又是一双小脚儿,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吃力不说,根本走不快,走了一会儿那脚就已经酸疼难忍,只好由钱忠背着。这时天儿也亮了,这么一群大老爷们背着个老太太,太遭惹人眼,再加上一宿未睡,那也是浑身无力。感觉到危险已经不是那么严重了,一应人的心情就多少有些个放松,疲劳感一下子就涌上了全身。不管咋说,是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

此时到了一处荒草甸子,再向前看,前面就是一个屯子。万仓说道:

“钱秘书,你把钱大姑放下来,咱们歇歇,再商量商量咱们下一步得咋弄。”

钱忠把钱大姑放下来,找了块草厚的地儿让钱大姑坐下,自个儿也在近处坐了下来。

这时候的天时,虽说还没到隆冬,但东北这旮哒那也是寒风刺骨了。跑的时候并不觉得咋的,可这一歇下来,寒风立马就侵袭上身,那浓厚的枯草虽说遮挡了一些个,但这空旷野地儿,又冷又累又饿,这样呆下去终归不是个法子。万仓说道:

“哥儿几个先在这儿歇一歇,咱上前面的屯子看看,弄点儿吃的,回头咱哥儿几个再走!”

韩老六赶忙站起来说道:

“万大哥,万大哥!别别!还是俺去,你们几个坐在这儿等着,咱去去就回!”

说着,人已经就走出去了。

“老六兄弟,你去也行,你把这块大洋带上,咱也别白要人家东西!”

“不用,俺这儿有!”韩老六边走边拍拍自个儿的衣兜儿。

几个人围坐在一块儿,万仓朝远处看了看,一望无际,全是荒草。万仓说道:

“钱秘书,你看,这钱大姑也找着了,下一步你有啥打算?”

钱忠瞅了瞅姑姑,沉吟了半晌,眼睛望着远处。

“啧!这个咱还真就没有想好。河山城是肯定不能回了。咱说这个话,万大哥可不要为难,你不是在奉天给人家当伙计吗?咱几个人就先到奉天落脚,回头要是能找着个啥活儿干,咱就能先维持着,不知道行不行?”

钱忠这么一说,那可是正中万仓下怀了。他这次和石垒到河山城,为的可就是要逮着这钱忠,当然最终是要弄清汪春是咋死的,查清案情。弄了一六十三招儿,眼下,汪春的案子应该说已经是清楚的了。钱忠是目击者,是重要的人证,可从在一起这么一段儿看,这钱忠分明不是啥坏人,这个时候,你要说动硬的,硬把钱忠带回奉天,也是个麻烦事儿!这要是真就动起手来,这几天在一块的感情,真就有点儿不得劲了哪!当然这是小事儿,更主要的,你就是把钱忠抓回去,你能把钱忠咋?送给日本人?那绝无可能!那是人做的事儿吗?送交省警察厅?那省警察厅能让钱忠出来证明这个案子是日本人所为吗?那跟把钱忠送给日本人也没啥区别!那不就是把钱忠往虎口上送嘛!万仓这边正为这事儿发愁呢!没想钱忠自个儿说出了这话!别说,这还真就是个法子,几个人先到奉天,找个地儿住下来,回头看看咱科长咋个打算!

万仓心里一琢磨,这几个人要是都到奉天去也不是不行,据他所知,韩老六和小宝就是俩农民,韩老六肯定是回不了家了,可这小宝咋整?也跟着吗?

人这个东西真真就是怪事!万仓这边儿这么正想着哪,就听钱忠那边对小宝说道:

“小宝老弟,你这也出来一段儿时间了,你爹你妈肯定在家等你都等急了!你帮了大哥大忙,这大哥到啥时也会记着的!眼下,不会有啥危险了,一会儿,老六兄弟回来,你和老六兄弟商量商量,愿意咱们在一块儿,咱们就还在一块儿,如果家里还有啥活儿,回家忙去也行!”

那小宝本就在外跑得惯惯儿的了,在家呆了那么一年多都呆得眼蓝,哪还愿意回家!这大伙儿在一块,闹闹哄哄地多有意思!那小宝也是个不让人的人,一听钱忠说出这话,立时就不高兴了!当地就来了一句:

“不用商量,俺不回去!老六愿意回去他回去!”

钱忠一听,高兴了,说道:

“那行,你要是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去!那你爹你妈该想你啦!”

“想就想呗!等将来啥时候俺再回去看看他们不就结了!”

钱忠赞同。

“也是!”

韩老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的全是苞米面大饼子,还有几个烀熟了的地瓜,一手还拎着一瓦罐水。东西还能对付,只是都是凉的。因为跑了一宿,东西又是凉的,钱忠告诉大伙儿,一定要慢吃慢咽。韩老六笑着说道:

“哈!俺这伙子人还真就是象西游里说的那伙子人似的了!”

这功夫,钱忠又把刚才跟小宝说过的话跟韩老六说了一遍。韩老六肯定是不能回家了,钱忠跟他说这番话的意思,主要是说说小宝的事儿,因为最开始,钱忠是通过韩老六找的小宝。听钱忠说完,韩老六瞅了瞅小宝。小宝这边儿正听着哪!看到韩老六瞅他,就没好气地说:

“瞅啥瞅!俺不回去!”

“对对!俺不回去!俺那个破家,俺回不回去是咋!”韩老六学着小宝的声音说道。

小宝听出韩老六是在逗他,就从地上腾地蹿起来,向韩老六扑了上去,众人看罢,一齐欢笑起来。

晚上,荆志国刚回到家,家里的电话铃就响了。石垒在电话里告诉荆志国,万仓回来了,把钱忠也带回来了,一块儿过来的还有钱忠的姑姑,韩老六和小宝。这些个人,前几天在石垒从河山县回来时是同荆志国说过的。荆志国告诉石垒,先把这几个人安顿下来再做打算!这些个人安顿在旅店肯定是不行的,最好能租个有那么两三间房子的院儿最好,钱忠和钱大姑各住一间,钱忠和钱大姑对外就以母子相称。韩老六和小宝共住一间,俩人儿以兄弟相称。把院子租下来后,韩老六和小宝先住进去,钱忠和钱大姑先住旅店。过个三天五天,钱忠和钱大姑再住到租的房子里面去。这样外人看上去,会以为两下是并不相熟的两家人家儿。几个人住在一个院儿,有个事儿啥的也好应付。

可就在这当口,荆志国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数字,四。荆志国蓦然想起,张昊池在向他转述日本人对汪春案的侦破细节时,曾跟他提到,陈果所在的中学校长文昌俊是汪春案主犯,而还有四个人犯尚未归案。荆志国一算,钱忠,韩老六,小宝,钱大姑正好是四个人。这是两件毫无关系的事儿的巧合吗?还是日本人指的就是这四个人呢?过了一会儿,荆志国觉得是自个儿有点神经过敏了,那日本人再蠢也不至于把钱大姑这样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也算做是杀害汪春的凶手吧!这样想来,倒是自个儿想得不靠谱了!可他刚刚有些个释怀,一下子突然就想到了万仓!张昊池在同他说这个事儿的时候,钱大姑还不知被田胜左藏在了哪儿,可那时,万仓却和钱忠他们几个搅和在了一块儿!那可正好是四个人哪!

第一百三十章 四终究是个事儿

四!这个“四”可真是个事儿!就在荆志国为这个“四”琢磨得脑袋疼的时候,他又突然想到,根据石垒转述的钱忠所提供的线索,汪春在遇害前陪着游览东甸山的日本人那可也是四个人!铁蛋在荆家沟东山遇险碰到的那伙子日本人也是四个人哪!这样说来,张昊池说的“四”很有可能是日本人还在继续玩他们贼喊捉贼的把戏。如果张昊池所说的四个人犯指的是万仓他们那伙子人,这事儿可就危险了,危险在于这消息的源头,是这些个人中出了内奸也说不定!如果指的是看东甸山和看荆家沟东山的那伙子日本人,那这事儿也是个麻烦事儿!张昊池说要让那四个人犯归案,那咋归案?基本就无法实现!就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那日本人真地就能抓他们自个儿的人吗?这听上去有点儿象是天方夜谭!

奇怪的是,这都好几天了,张昊池所说的啥日本人已经破获的汪春案的相关材料,并没有啥人给荆志国他们特务科转过来,而张昊池交待的让那四个人犯归案,以及给汪春案结案,这日本人是咋破的案,都有哪些个相关情况一概不知,那接下来的活儿是没法儿干的!

这几天,陈果明显地憔悴了!陈果每天晚上回到家很少说话,吃过了饭,就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批改学生们的作业,备课。不用问,荆志国也知道,陈果心里还在想着文昌俊的死活,同时,她在学校的处境那得是相当地难!这几天,日本人并未公开文昌俊的啥罪行,但却给陈果所在的学校派来了一位新校长,日本人,家在日本东京。

满洲国建立后,日本人加紧在满洲国推行日式教育,说白了就是奴化教育,在所有学校大力推行日本语教学,美其名曰满洲国语,简称满语。这可真就是日满和协,连国语都是一样的了。长此以往,在满洲国这地儿的中国人恐怕连自个儿的老祖宗都要忘了!陈果那是个祖国意识和民族意识强烈的人,她热爱祖国,热爱中国文化,深受中国文化熏陶,这样的时代增加了她的内心痛苦。荆志国觉得,善良的人都向往和平,但这个世界的人并不都是善良的。陈果应该属于和平年代,但生不逢时,战争本来对善良的人来说,就是不公平的。荆志国现在担心的是陈果不要再出啥事儿,包括她的身体。荆志国担心,陈果这样煎熬下去会生病的。有那么两回,荆志国吃过了饭,去到楼上陈果的房间,坐在陈果的身旁,看着陈果,默默地,许久也不说话。陈果明白荆志国的心意,瞅瞅荆志国,笑笑,对荆志国说,咱没事儿,你就放心吧!

荆志国知道,陈果真心爱着自个儿,而且是全身心地爱。这一点是从日常生活中看得出来的。荆志国是东北人,土生土长,就是一土著,说出的话,一嘴的东北味儿,满嘴的土味。可陈果是北京人,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原本说话是正宗的北京腔,可她随荆志国到了东北后,努力改变说话的腔调,特别在口语的用词上下功夫。现在的陈果说话,冷不丁听上去,跟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没啥两样。那你要是说,陈果因为爱荆志国就在努力说着荆志国的家乡语言,那倒也不是。最初,陈果听东北人说出的话真就觉得挺好玩儿。但这个事儿肯定是有感情的因素在里边儿。

荆志国估计,文昌俊应该已经不在人世。荆志国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日本人需要文昌俊离开这个世界。

陈果好象也预感到了这种情况,这一段以来,荆志国没有听到陈果再提起文昌俊的事儿。

荆志国琢磨,到了这时,汪春的案子已经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这个案子最初是交给荆志国他们特务科的,现在日本人突然说,这个案子已经告破!那既然已经告破,那你省警察厅特务科还查啥查!按照日本人的思路,他们特务科坐等着就行了,啥时日本人把侦破的汪春案的整个卷宗给他们特务科转过来,他们特务科再接着干下面的事儿就算完活儿!荆志国心里明白,这样一来,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就这样一直放下去也说不一定,日本人会让这个案子成为历史迷案吗?要让这个案子就这样永远地尘封吗?荆志国想,从日本人眼下的招数上来看,日本人很有可能是这么想的。但那咋可能呢?

眼下,荆志国手里应该说是掌握着汪春案的人证物证的。只是日本人整出了汪春案已经告破这么个事儿,使这一案件无法再继续查下去了!荆志国心里明白,这个案子真要整个水落石出,那得逮着作案人,否则,这个案子还真就有可能成为永久的迷案!

至关重要的是咋样能让钱忠在抓捕作案人的过程中起到目击证人的作用。荆志国想,最最迫在眉睫的是,得让钱忠认识到,咱们才是最能帮助他的人,也是最想让汪春案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的人。首先得让钱忠愿意跟咱们合作。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儿,石垒和万仓已经与钱忠一伙子人搅和到了一块儿。这些个人中有的是个啥身份还不能确定,需要尽快做出甄别。荆志国想,这些个人说不定还真就是些个有用的人。

眼下,还有一点是荆志国所不能理解的。那就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他为啥把钱忠的姑姑藏在自个儿的老家,按照万仓等人的分析,把这一消息传递给钱忠他们那伙子人的,也应该是田胜左,但田胜左并没有将这个事儿向日本人透露,以至于酿成七八个警察就那样被日本人误杀!这个事儿着实有点儿让人费解。要知道,日本人把钱忠视作汪春案的主要嫌疑人,当然这是自欺欺人的把戏了,但尽管这样,你把这样一个人的姑姑藏在自个儿的老家,那得冒多大的风险!田胜左是为了自个儿要通过钱忠的姑姑进而抓到钱忠,还是有意保护钱忠?假如田胜左真就是有意要保护钱忠,那他为了啥呀?他会是哪方面的人呢?会是咱们组织里的人吗?汪春在河山县当县长的时候,田胜左应该是认识钱忠的,他们会不会原本就是朋友,田胜左完全是从朋友的角度帮着钱忠的呢?

荆志国考虑,应该跟钱忠等人见上一面。这个事儿,还得跟组织上请示后再做决定。眼下,他得先给田胜左打个电话,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可是死了那么多的人哪!荆志国觉得,田胜左如果还承认自个儿是个中国人,他就不会在这个事儿上无动于衷!

第一百三十一章艳遇

荆志国给田胜左打电话的时候,田胜左正自个儿闷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严格地说,是窝在沙发上,他的心里正经历着从来没有过的委顿。

田胜左至今未娶。那要说一个男人,就是长样上差了点儿,但挺大的个子,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的,要说家境,那更是没的说,田胜左的老爹也是远近有名的田台村的财主,田胜左本人也是个有出息的人,先是在东北陆军讲武堂念书,毕业后很快就回到了家乡河山县做了河山县警察局的警察。就这,那咋连个媳妇儿也娶不上吗?当然不是。要说起来,这个事儿还得怨他自个儿。说来这也是个怪事儿。

田胜左是个有个性的人。一般人在青春期,身体发育正常,自然而然地就有了选择配偶的欲望。在这点上,田胜左同其他的年青人没啥不同。但田胜左同其他年青人不同的地儿在于,田胜左左挑右选,都没有看上,愣是看不上眼!实在说来,田胜左也是看上过一个女人的,可他看上的这个女人却是个有丈夫的人,是他在东北陆军讲武堂念书时一个同学的嫂子!

那还是在讲武堂念书的时候。田胜左有个相好的同学,名字叫二魁。那同学的家离讲武堂不远,就在奉天城的小东门附近。他跟二魁是同学又是密友。二魁家离讲武堂近,家里又有钱,二魁就时不时地带田胜左到他家里整点儿啥好吃的嚼货。那同学的哥哥是个买卖人,长年累月地不在家。第一次课下随二魁到他家去玩儿,见到了二魁的嫂子,田胜左就觉得自个儿的身子有点儿不好使了似的。一来二去,这田胜左跟二魁的嫂子就有点儿那个意思了。可人这个东西那是不同于动物的。有的人可能距动物远一些个,有的人可能距动物近一些个。二魁的嫂子也是大家出身,男人经常不在家,自个儿难免有些个寂寞,小叔子时常带着个田胜左来家,她就觉得这田胜左有点儿个性,为人爽快,挺仗义的样子,又是青年学生,从内心里说,真是喜欢。但喜欢归喜欢,自个儿已经是出嫁了的人,喜欢也就只能放在了心里。可有一回,田胜左又随二魁到他家去蹭饭,二魁的嫂子还象往常一样亲自上灶为他们二人做了两个他们喜欢吃的小菜。菜上桌以后,家里的佣人,是个岁数不大的小丫头,就站在旁边侍候着。田胜左和二魁,那都是接触了民主思想啥的较早的,就觉得,你看吃个饭,还有个人在一边儿看着,不得劲儿!二魁就说,嫂子,哥也不在家,你就过来一块儿吃得了,省得一会儿你还得自个儿再吃!接着又对那个小丫头说,你也别在这儿站着啦!自个儿整点儿啥到你屋吃去吧,咱这儿要缺啥,咱自个儿整就行啦!那小丫头看了看桌子上一时也不缺啥了,就对二魁的嫂子说,太太,那你们先慢慢吃着!咱妈病了,咱家就在这儿不远,也就一里地不到,咱回家看看咱妈,一会儿就回来。二魁的嫂子一听,就说,你妈病了你咋也不说一声,赶紧回去吧!看看厨房还有啥,给你妈带回去点儿啊!那丫头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田胜左到二魁家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都熟了!二魁的嫂子也是学生出身,岁数可比二魁的哥哥小得多了,同这个小叔子和这个小叔子的同学说话对撇儿,也没咋客套,就在一个桌儿吃上了。吃着喝着唠着,慢慢地这酒就喝得有点儿差不多了。要说有的事儿发生那真就是个机缘。偏巧吃喝到半道,由于酒喝得有点儿多,不但说话有点舌头不太好使,那手脚也不如平时麻溜儿,二魁一不小心,就把那瓶子酒拨拉地上去了!酒瓶子摔碎了,酒也全洒没了。要说酒没了,就别喝了,反正也喝得不少了!可二魁不干,不行!还没喝透!为啥?二魁今儿个特别高兴,讲武堂的一个啥训练科目,二魁拿了个第一。二魁跟田胜左出身不同,身子骨单薄点儿,讲武堂的那些个训练科目,他还真就是头一磨儿得了个第一!不行!得接着喝!可酒没了咋喝?没酒了咱不是有钱吗?买去!这么大个奉天城,要说别的没有,还能缺了酒吗?二魁嫂子说,二魁,这天儿都黑了,今儿个也没少喝,今儿个就别再喝了!改天,你们再回来,嫂子再给你们做好吃的啊!不行!二魁的嫂子说,那,咱看看,这种酒,家里还真就没有了,要不咱换样酒喝吧!别介!中间换酒容易上头!没有了,咱去买!说着,二魁就站起身朝门外走。二魁嫂子说,二魁,咱去吧?唉呀!这天儿都黑了,你个女的,去啥去!二魁嫂子说,那你实在要去,嫂子给你拿钱!不用!咱有钱!说着就出了门。

这田胜左挺大的个子,在喝酒这个事儿上却不是啥能人,这时已经就有点儿喝多了,在他的眼里,这时的二魁的嫂子可就真是天仙了!二魁的嫂子长得确实是美!白白的脸儿,瘦身条儿,又是个读过书的人,那天正穿着一件类似于青瓷一样图案的旗袍!这田胜左就在二魁嫂子给他夹菜的功夫,一伸手就把二魁嫂子的手摁住了!二魁的嫂子那也是喝了酒的,这时那白里透红的脸儿就更红了,温声说道,胜左弟弟,咱可是你嫂子!说了这话,神情就有些个忸怩!这下坏了,二魁嫂子的这种神态助长了田胜左心里的啥东西,田胜左的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他站起身来,一步跨过去,就把二魁的嫂子揽在了怀里!二魁的嫂子本就是个女人,田胜左正值年少,实在说来,二魁的嫂子也是并没有使出全力反抗,这田胜左就把二魁的嫂子连推再抱,摁在了那客厅里的沙发上!可就在这时,出现了意外。二魁的嫂子浑身瘫软,忽然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嘴里嗫嚅着,不是这样儿的!不是这样儿的。这下可把田胜左吓坏了!田胜左住了手。

也不知是这个事儿在田胜左的心里留下了啥阴影是咋的,从那以后,田胜左遇到过的,见到过的女人可说是不计其数,但就是没有他中意的,他的心里只有他那么一天揽在怀里的二魁的嫂子!就是到了今儿个,田胜左也没弄明白,当时,她,咋哭了呢?

田胜左是处男不要紧,可把他的老爹老妈急坏了!那老公母俩儿可都是七十来岁的人啦!这辈子这咋?连个后人都没有吗?可他们知道,自个儿的这个儿子那是说不得的--说了也等于没说。中国人历来就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田胜左的老爹老妈认为,田胜左还不是不孝,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后罢了!

田胜左毕业后先是在东北军部队上,后来从部队到了河山县警察局做了警察,又做了股长。他那个同学二魁到河山县公出,见到田胜左,两个人免不了唠起了同学时的一些个事儿。田胜左说,唉呀,那时候,你家的饭俺可是没少吃啊!二魁笑了,嗐!吃个饭算啥!说起了吃饭,田胜左忽然问道,诶?你家嫂子还好吗?她炒的菜可真是好吃!那二魁听了田胜左这一问,立时就没了声儿。田胜左一看,觉得有些个不对头,盯着那二魁又问,咋啦?二魁瞅了瞅田胜左,慢慢地说道,嫂子已经走了两年了!二魁说的走是东北这旮哒对人已经过世的一种委婉的说法儿。咋?田胜左大惊。那二魁又瞅了瞅田胜左,说道,也不知是为啥,咱嫂子到后来就是茶饭不思,郁郁寡欢,也查不出是个啥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咱哥长年不在家,一个人孤单造成的。后来,咱看过一本书,是外国人写的,讲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咱想,嫂子得上的很可能是古人所说的相思病,那要是按照现在的说法儿,嫂子应该是为爱情而死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个儿想辙

田胜左窝在沙发上,心里充满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挫败感。自个儿虽贵为局长,在河山县不说呼风唤雨也差不多!可这些个又有屁用!自个儿的弟兄,那可是七八个人哪!就这么让小日本子给突突了!俺他妈的还是个爷们吗?不就是个熊蛋包嘛!一忽儿,他的脑海里可全是那些个七扭八歪地躺在荒地上的弟兄了!俺真真儿没用!想到这儿,田胜左真想给自个儿的脸上来几巴掌!也不知为啥,这时的田胜左竟然想到了自个儿在江湖上也混了有些个年了,时至今日,可还是孤身一人,老哥儿一个!心里的挫败感就愈加浓重起来!就是到了这时,他的脑海里竟又出现了他曾经有那么一回揽到怀里的二魁的嫂子!奇怪的是,二魁嫂子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一出现,眼泪可就一下子就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田胜左那么一个大老爷们,要不是在自个儿的办公室,要不是门外还永远站着的那两个警察,他真就有可能哭出了声!一切都已经不在了,无论是自个儿的那些个特务股的弟兄,还是二魁的嫂子!

电话铃声响了!他接了电话,是西田打过来的。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响了!他又接了电话!是荆志国打来的。接过两次电话,田胜左把自个儿的头摇摇,接着又朝自个儿后脑拍了拍!他觉得自个儿刚才好象睡了一觉儿,现在醒过来了!

到得这时,满洲国建立已经一年多了。这满洲国是咋个回事儿,日本人心里是清楚楚儿的,中国人心里也是清楚楚儿的。日本人心里清楚,中国人心里清楚,可世界上别的啥人却不一定清楚。于是,日本人为了让世界上更多的人想的也得跟他们自个儿想的一样,就使足了劲儿要做出啥日满亲善的样子。在这种情势下,发生了日本关东军杀死了七八个满洲国警察的事儿,那还能对外张扬嘛!关东军方面有个内定的明确说法儿,就俩字儿,安抚!满洲国这面儿,那不得听日本人的嘛!既然是误杀,又不是故意的!态度也明确,不过字儿得多两个,接受安抚!

田胜左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局长没说啥,局长手下的特务股股长却不干了!这他妈的都啥事儿呀!咋?这死了七八个人,说死就死啦?就这么的啦?可不就这么的了嘛!不是已经安抚了吗?田胜左坐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微微含着头,却把眼睛向站在办公桌前的蓝野望上去。真是一物降一物!要说在这个世界上,这蓝野怕谁?除了他的父母,再就是这在他面前坐着的田胜左了!这么说也不够准确,对他的父母,那还不能说是怕,那是孝敬!在这个世界上,他真正怕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这田胜左!蓝野一看田胜左的这个神态,一听田胜左说出了这个话,立时那精神头儿就顿了一下子!口气就有些个变化!蓝野看着田胜左说:

“局长!俺那可是七八个人哪!”

“七八个人咋?要是从皇军到咱这东北来的时候算起,那死这七八个人算啥?”

诶?田胜左这一番话说得让蓝野觉得有点儿迷糊,这局长到底是咋个意思嘛!

“你不就是死了七八个人嘛!过几天,俺给你补上就是了!记着,到你死去的那些个弟兄的家都去看看,多带俩钱儿!”说到这儿,田胜左就不说了,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一本卷宗拿了起来,又象顺手似地往桌子上一扔,看着蓝野接着说道:

“没钱,你就自个儿想辙!”

蓝野跟着田胜左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田胜左的脾气秉性再加习惯那是太了解了!田胜左从自个儿椅子上站起来,那就是告诉他,事儿就说到这儿了,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磨磨叽叽的了!田胜左把那卷宗往桌子上一扔,那就是告诉他,你爱咋办咋办!可今儿个这事儿,那爱咋办咋办恐怕不行吧!没钱,俺咋想辙?难不成让咱行抢?蓝野心里这么嘀咕着,那他敢这么问吗?就是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哪!得,回去自个儿琢磨去吧!

蓝野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琢磨来琢磨去,他就觉得好象田胜左是在向他暗示着啥!自个儿想辙?钱这个东西不象别的啥东西,那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咋想辙?就在蓝野琢磨得脑袋疼的时候,他想出辙来了!要想来钱快,最好的法子真还就是行抢!可要说行抢,那可是强盗干的事儿,俺一帮子警察咋能干行抢的事儿呢?这个事儿要是干下来,那俺还是警察吗?那可真就是警匪一家了!想到这里,这蓝野脑袋上可就有点儿冒汗了!可要是不行抢,局长又说让俺给那些个死了的弟兄家多带俩钱儿去,这钱,上哪儿弄去呀!真还就只得行抢了!匪就匪吧!要不咋整?局长说的话,那可就是命令,让你想辙,你要是不想,那恐怕不行!那局长要是怪罪下来,俺这个特务股股长就别想干了!不干倒也不是啥大事儿,可俺那些个死了的弟兄,那在地下面得咋看俺哪!

真是怪事儿!蓝野想到了这儿,心里就象开了一道缝儿似的,有点儿亮了!

真要是行抢,那得抢谁呢?这个事儿好办。行抢是为了钱,当然那得抢有钱的主儿啦!那穷光蛋你抢他何用!

蓝野可是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对河山县的一些个人和事儿那可是多有了解的,当然也包括谁有钱谁没钱这个事儿了!在河山县啥人有钱?主要有两帮人,一帮是财主,这些个人有地有钱!再就是在河山城开铺子的掌柜,有铺子有钱!要是行抢,应该是抢河山城开铺子的那些个掌柜要比抢那些个财主来钱快!可铺子当中,哪类铺子来钱快呢?当然得是那些个金钱首饰当铺之类!这样顺下来,蓝野差一点给了自个儿一巴掌!还在这琢磨个屁呀!那正街不现成有一家嘛!

河山城正街有一家金银首饰店。眼下,全河山城就这一家经营金银首饰的铺子。原来可不止这一家,可原来的那两家都干黄摊子了,同行竞争嘛!那两家都整不过这家,现在是一家独大!别的没啦!

这家经营金银首饰的铺子是日本人开的。

蓝野刚把自个儿的想法归拢到这家日本人开的金银首饰铺子上来,忽地就骂了自个儿一句,操!真就是傻蛋!自个儿还琢磨这琢磨那,还琢磨个屁呀!蓝野悟出了,田胜左让他自个儿想辙,实际上十有八九就是让他打这家日本人开的金银首饰店的主意。

为啥?蓝野他们特务股早就知道,这家金银首饰店是日本人的一个情报点儿。

蓝野心里那个亮堂!

第一百三十三章 酝酿阶段

蓝野那可是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他知道,这个事儿真要想干,必须采取速战速决,干净彻底的干法儿!所谓速战速决,就是不能等,最好今天就干,今天不行就是明天,但不能拖到后天!这里面是有说道的!为啥?事儿很简单,昨儿个夜里,小日本子刚刚打死了咱七八个弟兄,日本人一定会以为咱还在憋气窝火,不可能这么快就缓过劲儿来,出了事儿,不一定就能往俺身上琢磨。可要是时间长了再出事儿,小日本子很可能就会觉得俺是过了憋气窝火的劲儿了,这是俺采取的报复动作!再就是,干的时候动作要爽利,不能拖泥带水!至于彻底,那就不用说了,要把那个铺子一扫而空!那还能给他留点儿啥不成!

蓝野并不是粗鲁蛮干的人,他知道这个事儿非同小可,自个儿要采取行动,那还是得请示一下子田胜左,起码得让田胜左知道有这码子事儿。蓝野再次来到了田胜左的办公室。

“局长,俺那些个死去的弟兄,说起来,那也是为国捐躯,俺得逐个儿到家去看看。这去看看不能空着俩爪儿!不空着俩爪儿,这钱咱局里一时恐怕也没地儿出。钱这个事儿,咱琢磨着是不是得想点儿啥别的招儿!”

说到这儿,蓝野就不说了,只是看着田胜左。

田胜左头不抬眼不睁,就象没听着一样。蓝野说的这些个话,实际上是在重复田胜左跟他说过的话,但经他这一说,这个事儿可就不是田胜左的意思了,而是他这个特务股股长的意思了。这样一来,这个事儿将来就是出了啥纰漏,那也是俺蓝野的主意,跟别的啥人无关!蓝野一看田胜左并不言语,知道这话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接下来,蓝野就把自个儿的想法一一地跟田胜左叨咕了一遍。田胜左一动不动地听着,可当他话音刚落,田胜左却急闹闹地来了一句:

“蓝野!俺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自个儿想辙!”田胜左顿了一下子,接着说道,“但俺得提醒你小子一句,尽量不要伤人!有一样儿你想过没?弄到了钱,拿出一些个给了那些个弟兄的家,这倒是行,可那些个弟兄的家人再遇到点儿啥事儿,都给你秃噜出去咋整?那日本人是个啥人,你心里也是有数儿的,你可别嫌你那些个弟兄死得少!善后!听明白没!”

这个善后的事儿,蓝野也是想过了的。

其实,这个事儿如果田胜左真就是想让蓝野打河山城正街那家日本人开的金银首饰店的主意的话,那可就不单单是为了钱的事儿了。钱当然也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却不是钱,而是报复!起码,蓝野是这样认为的。原本这个事儿就是个掉脑袋的事儿,那要是报复,这事儿可就更严重了!这可就不是抢几个钱的事儿了!那牵涉到的人是不是还得七八个掉脑袋就不好说了!必须得万无一失!所谓万无一失,当然包括退路。就是事成,那钱也不能立马就送到那些个死去的弟兄们的家里,加上从铺子中掳来的金银首饰啥的,得有个地儿存放!是不是就得放个三年五年也说不定!得有个顺理顺水的道道儿,这还真就是个难事儿!金银铺子被洗劫一空,日本人可能一时找不到干这事儿的人,但日本人却有可能通过这些个金银饰品在市场上社会上的流转,通过这钱的去处逮着干这事儿的人。一个穷人家或者一个本就没啥钱的人家,一下子有钱了,或者一下子出手阔绰起来,那都有可能成为破这案子的线索。蓝野想,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俺的心意也尽了,为稳妥起见,就是先亏着点儿那些个死去的弟兄了!事成,把弄到手的钱物先找个稳当点儿的地儿放着,啥时方便了再说。听了蓝野的这些个想法,田胜左又有些个不耐烦地来了一句:

“啧!俺说蓝野,今儿个你这是咋啦?不是跟你说过自个儿想辙吗?”

田胜左这个话,那在蓝野听来,就等于说,同意啦!你办去吧!

事成在于周密。蓝野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把一应的事儿前前后后地琢磨了几遍。干这个事儿还真就不能用太多的人,人多目标大,够用就行!那时间选在啥时呢?这个事儿不能选在夜里。金银首饰铺子跟其它的啥铺子不同,经营的都是些个金银首饰,到了夜里关板儿了,那些个金银首饰是要放到保险柜里的,要是赶上夜里留守的那些个日本人不知道那保险柜的密码啥的,这事儿就要麻烦,这一麻烦就违背了爽利的原则!干这个事儿,得选在那金银首饰店的顾客相对较少的时候,那当然就是铺子刚开板儿的时候了!还有一样儿,就是得防着点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那些个巡逻队。那些个巡逻队的大兵动不动就在那正街上“哐哐”地走上一圈儿,真要是让他们碰上了,真就不好玩了!要说,就蓝野他们特务股的那些个人那怕过谁呀!真要是碰上了,碰上就碰上呗!大不了鱼死网破!话是这么说,那当然还是尽量不要碰上,鱼死网破,虽然壮烈,但毕竟事儿未成!再说,大话也不能说尽!那在田台村与那些个守备队的大兵碰上的时候,不就是这些个特务股的特务,竟然没有一个开枪还击的!当然,当时事发突然,这些个人可能一时懵住了!尽管可以这样解释,但当时,这些个人确实是吓得不行,那当时还能喊出一声“俺是警察”的那个人已经就是了不起了!

蓝野想,这个事儿,要想做到天衣无缝,还得求助于一个人,谁?恭为呀!那要说正街上的那套事儿,还有谁能有正街派出所那帮犊子熟啊!可这要是跟恭为一说,这个事儿的秘密可就保不齐要出纰漏!蓝野忽地就想,那你恭为是不是中国人吧!是中国人,咋,你就真地眼看俺七八个弟兄就那么死了,真就那么淡定?俺不信!

想到这儿,这蓝野又心生一想法,局长说的善后,这善后还真就是问题哪!你说俺们一帮子人得了势,在那么一个大白天,明晃晃地扛着两个袋子,还真就是个事儿,他们正街派出所不就在正街上嘛!不有一说法儿叫灯下黑嘛!

蓝野知道,那正街派出所的所长恭为跟一个人最为要好,那就是俺局长啊!那是俺的局长,也是他恭为的局长,那要是俺局长跟恭为喊一嗓子,他恭为敢不听?蓝野又到了田胜左的办公室。

这回,田胜左抬了头,看了看蓝野,脸儿有些个暖色,问道:

“又啥事儿?”

听蓝野把事儿一说,田胜左就说了一句话。

“嗯,这个事儿想得贴边儿!”

第一百三十四章 动手

田胜左说过了“贴边儿”的话之后,坐下来,眼睛斜望着办公桌前的地板,半天没吭声儿。这个时候,那时间多宝贵呀!把个蓝野急得仿佛听得到那手腕子上戴着的手表秒针走动发出的咔咔声!

“局长--?”蓝野试探着瞅着田胜左,意思是,那,接下来咋整哪?

“这么整倒是行,可得咋跟恭为说呢?”

实际上,咋说不是啥大事儿,该咋说就咋说呗!就说--

“这会儿,俺这警察局恐怕想进想出,都是有人看着的了,电话是不是也有人啥的在那儿监听也说不定。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日本人心里明镜儿似的,势必担心俺警察局别再采取点儿行动啥的,担心俺整事儿!俺跟皇军还能整啥事儿!多扯!”

蓝野心里话,俺这局长还真就是局长,你看人家想那玩艺儿!说那个话办那个事儿!那叫啥来着?那--艺术!确实艺术!

“局长,按理说,这个事儿,由您同恭为当面交待最好,要是不方便,俺到正街派出所去一趟也行,啥人总不能不让俺出门吧!但就是不知,人家恭为能不能把俺说的事儿当回事儿!”

蓝野说的话确实是回事儿。在这敏感的时候,蓝野过去说那么一通话,空口白牙的,那谁知道是真是假?况且这话可不是听听就拉倒的,是得出人出力的,说不准还是个要命的活儿!恭为脑袋要是一时转不过来个儿,再来电话一印证,电话再被啥人给听了去,这事儿弄不好就要麻烦!但眼前,也就只有这一条道儿可行。田胜左瞅着蓝野正色说道:

“时候也不早了,都晌午了。你们先吃点儿饭,下晌儿,你跟你那些个弟兄都放假,回家睡觉,喘喘!记着,先把事儿安排好,然后,你们那些个人不要一帮轰地出去,一个两个地分头儿走,让你那些个弟兄先走,你自个儿看啥时适合你再走。你到正街派出所去一趟,见见恭为,就说是俺说的。事儿你俩商量着办!明儿个上午行动!有人报警,俺会到场的!这事儿就看你俩儿的了!”

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蓝野把特务股还活着的那么十来个人全数喊过来,说到:

“各位,这也折腾了一天一宿了。下半晌放大伙的假!大伙儿回家睡觉,后天大伙分头到各家参加过世的那些个弟兄出殡!”

说过,蓝野又瞅了瞅这些个人,喊出了三个人的名字,说道:

“你们几个吃过了饭,还到俺这儿来,看看得给过世的那些个弟兄家准备点儿啥!”

位于河山城正街的金银首饰店全称叫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是个铺面挺大的店,就在迎宾楼的东侧,与迎宾楼也就隔了几间铺子。日本人没来之前,这儿是家珠宝首饰店,但店面不是很大,日本人占了河山县之后不久,这儿就易了主了。那原来的掌柜突然间就把店出兑了。接下来,这新开张的金银饰品店很快就把店西侧的一家绸缎庄也兑了下来,对两铺店面作了整合,房子也重新进行了翻盖。两家店原先都是平房,翻盖后成了两层的楼房,两栋房子合为了一栋,中间原来的过道儿翻盖后没有了,一楼是楼梯,二楼是一间库房。东边的铺面经营金银饰物,西边的铺面经营珠宝饰物。这家店的掌柜是从北边过来的,梳着分头,穿着洋服,戴着眼镜,穿着皮鞋。初看,有点儿象东洋人,其实,这掌柜真就是个东洋人,具体说,就是日本人。这个店是日本关东军的一个情报点儿,专事收集各种情报,不单是军事政治的,还包括啥社会思潮,社会动态,甚至包括商业,反正是啥事儿新鲜,那都是要尽其可能地了解掌握。但据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掌握的情况看,这个日本人的情报点儿还从来没有参与过啥军事行动,也没有参与过啥暗杀之类活动。这个情报点有那么十个人,当然除了那个掌柜,就是那些个店员啦,也就是中国人说的伙计啦!这里面真正的日本人应该不会超过五个,剩下的那些个都是中国人,有的还是原来那两家店铺的伙计。但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对外都宣称是中国人,那眼下就只能说是满洲国人啦!那些个本是日本人的掌柜和伙计初开张时都是说的中国话,时间一长,就难免从嘴里嘣出一句半句的日本话。到了这时,在河山城,是凡河山城的老人儿,那也差不多都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了。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其实也无所谓!反正,这东北都成了满洲国了,那都是由日本人说了算的,你就说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那又能咋?但有一样儿,那些个日本人可是身负特殊使命的。

这家店每天头晌十点开板儿,也就是开始营业。主营业务当然就是那些个金银珠宝,但这家店同时还经营收购业务,收购民间的古董。一些个家境不行了的人家,过不下去了,但家里的上辈儿留下来的啥珠宝首饰,啥这个瓶儿那个罐儿的,可以拿到这家店里来卖钱。但这家店不是当铺,卖了之后,不能朝回赎。原来,这河山城地处东北与靠近关里这么个地界儿,商旅较多,金银珠宝饰品卖得还可以,顾客光顾得也较比多,可日本人来了之后,尤其是这店易了主以后,生意已远不如从前。掌柜的也不咋在乎,那店面还是那样光明耀眼,一到晚上,还有洋式的一闪一闪的牌子晃得人脑袋直发晕。

这一天,开板儿后不长时间,东边儿的店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乍一看,这两个人应该是乡下人。一个穿着长袍,铁锈色,穿着一双礼服呢圆口鞋,脸儿黑黢黢的,还一脸的胡子,另一个同样也是黑黢黢的脸,但脸上没多少胡子,肩上背着一条褡裢,那褡裢前后都鼓鼓囊囊地,象是装着啥器物,这俩人儿到了店里也不说话,走到那些个摆放着的金银饰品的柜子前,左看右看。

店里的伙计一看这俩人儿,有点不知得咋称呼。店里的伙计,那也是经过训练的,看啥人说啥话,看你是个城里人,就喊先生或是太太,年轻一点儿的女性,当然那得喊小姐啦!看不准的就一律喊声“这位爷”!正在琢磨的功夫,从门外又进来俩人儿,这俩人一瞅可就是乡下人!比较明朗。土头土脑地,穿着短袄。那你个乡下人,一看也不象是有钱人样儿,那你上这金银首饰店来干啥?可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怀里抱着一个麻布袋儿,袋口露出了一个灰了巴叽的瓷瓶的圆口。后进来的那一个,一看店里已经有了几个人,看到伙计就俩人儿,可能觉得一时也说不上话,就瞅了瞅,没有往里走,而是站在了门口。这时原本先进来的有两个太太,花枝招展地,在柜台边儿上转了一圈儿,可能是没看到啥可意的东西,两个就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这时,那个店员,还没有想出得咋称呼这两个有点儿叫不准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的人,就笑了笑说道:

“两位爷!看选点儿啥?”

那俩人儿中穿长袍的那一个听了这话,也没答腔,却在原地转了一圈,把整个店面扫视了一遍,还没容那伙计弄明白咋回事儿,只见后进来的那两个乡下人,一个突然冲向了店里通往那西间珠宝饰品店的门口,另一个一下子就用自个儿的背抵住了刚进来的门。这时候,转圈的人还有身边那个背着褡裢的人一伸手就从腰里抻出了两把锃亮的手枪,枪口早顶住了那两个伙计的额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行抢

日本人在满洲国这地儿那哪还能出现这么个情况!更别说是俩儿日本关东军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能碰上这事儿,实在让那两个日本人大吃一惊!关东军勇敢顽强不怕死,为天皇效忠,要是怕死,那成啥事儿了!可不怕死不等于愿意死!枪顶在脑门子上,那两个日本人哪还敢动!再说那也是真就动不了!真要敢动,对面拿着枪顶着他们的那两个人就是不开枪,就那架式,那两个日本人能不能活着也是个事儿了!那两个日本人自身也是有两下子的,本就瞧不起中国人,没想到今儿个竟然一下子就让人家给降住了,实在砢碜!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蛋”!眼睛在眼窝里一骨碌,就琢磨着得咋样破了这头被人顶着的局面。

用枪顶着他们头的那两个人,那哪是一般人哪!一看眼前这俩日本人被降住了,丝毫也没停留,立时就把手里的枪抡了起来,用枪把子照着那两个日本人的脑门子就砸了下去!下手又黑又狠,分明是带着气带着恨哪!那两个日本人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就栽倒在了地上,血顺着耳朵根子就流下来了。砸倒了日本人,那两个人一步蹿上柜台,跃到了里边,把那两个日本人的手背过去,从褡裢里掏出绳子,用捆猪的死扣儿牢牢地捆住,再从褡裢里掏出两块抹布,把那两个日本人的嘴塞上,拖到了柜台墙角。

这时,那个用背抵着门的汉子一看事成,把店里戳在一边儿的一块上面写着盘点两个字的牌子拿起来,放在了门外,回身又把门从里面反锁上,接着几步就抢到通往西边儿珠宝饰品店的门口处,守在了那儿。另一个汉子早把抱在怀里的麻布袋子放下,从袋子里掏出两条粗布袋子,把其中的一条扔给了抡枪把子的那俩人儿,自个儿几步抢到那些个装着金银饰品的柜子前,从腰里掏出枪来,不由分说,用枪把子把那些个柜子上的锁咔咔地逐个凿开。三个人把胳膊伸进去一划拉,那柜子里面金银饰品可就全都进到了袋子里。接着就是翻箱倒柜,是凡值钱的是一样不留!因为是刚才开张,那装钱的柜子并没几个钱。

事毕,那两个被砸晕的日本人还迷糊着哪!抡枪把子的那两个人有点儿后悔,这手下得重了点儿,这两个小日本要真是迷糊过去,这不要误事儿嘛!那保险柜在哪?咋能打开?可都指望这两个小日本子说话哪!那穿长袍的人抢到一个小日本子跟前,蹲下来,把那小日本子嘴里塞着的抹布拽出来,朝那小日本子青灰的脸上“拍拍”就是两个嘴巴!还别说,这小日本子还真就醒了!那小子一睁眼,见面前蹲着俩人儿,吓了一跳。

“保险柜!”那穿长袍的人问。

“保险柜?”那小日本子可能是真被枪把子抡迷糊了,眨了眨眼,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句日本话。那穿长袍的人并不匀空,抡起手来又给了那小日本子一巴掌!

“楼上!掌柜!”那小日本子说中国话了!

“保险柜在掌柜的屋里吗?”

“是,是!”那小日本子点头。

“哪一间?”

那小日本子眯缝着眼睛,朝楼上指了指。

“最,最里间!”

看来,不上楼是不行了!

实际上,日本人搞商铺经营,那还是较比内行的,更何况是一帮子特务!对商业这套事儿,那也是认真研究琢磨了的。这家金银首饰店,一楼是铺面,也就是卖东西的地儿了,二楼是掌柜的办公室,谈生意的地儿,当然也是谋划点儿啥事儿的地儿了,那要是有个情报啥的,不得有个地儿研究研究嘛!还有就是这些个人吃住的地儿了。那要是上到楼上,说不定就会碰到这铺子其他的啥人,就可能生出啥额外的事儿来。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就这么半截儿收工吧!原来,可说是要干净彻底的!半截儿那不叫彻底!

穿长袍的人用手一比划,自个就率先进了那通往西间珠宝饰品店面的门。进了门的地就是原来两家铺面的过道儿,现在是楼梯。上到二楼,正对着的是仓库,最里边的才是掌柜的办公室。日本人凶狠狡诈,可有时也蠢笨,本来上楼就是仓库,你们自个儿的人知道就得了,他不,在那仓库的门上还写了字,库。

二楼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响。两个人悄悄地上了楼。这楼上不象楼下,就是一大通条走廊。面南是房间,北侧就一堵墙。看到了,最里间房门前的墙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了俩字儿,掌柜。

两个人到得那门前,把眼睛靠近门缝儿处朝里看,啥也看不着,又侧过脸儿去,把耳朵贴在门缝儿处听了听,里面是啥动静儿也没有。奇怪!是有人还是没人?两个人交换了一直眼神儿,穿长袍的人抬手在那门上轻轻地敲了敲。

里面并没有人说话,但却传来了有人朝门口走过来的声音。门从里面打开了。那个穿洋服的掌柜站在了门口。怪事!这日本人跟中国人就是不同!这事儿要是放在中国人身上,听到有人敲门,那得从里面问一声,是谁,或者找谁,再或者喊一声请进之类,可不知咋的,这日本人也不说话,却直接走过来开了门!

其实,刚才这帮子人在楼下铺面砸锁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楼上,可楼上的那些个房间可能是没人,也可能是有人,但是睡觉还是干啥呢,反正是没啥反应!那掌柜也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儿的,但那掌柜想,是不是楼下那些个人在倒腾柜子啥的,要是有啥事儿,他们早报告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较比顺畅了。那个穿长袍的人用枪顶住了那个掌柜的头,那掌柜也是个老牌儿间谍了,有些个意外,但也并不惊慌,只是顺着那用枪顶住他额头的人的意愿向后退去。然后,被捆住,嘴被塞上。再然后,先是不肯说出保险柜的密码,额头上挨了一家伙,还是不肯说出保险柜密码,右手食指被掰断了,还想不说,那穿长袍的人从腰里扽出一把刀来,要在他的脸上划下去。他这张脸那可是金贵得很!在这一瞬间,他看到的并不是刀,而是一个个漂亮的女人。他说出了保险柜的密码。

几个人还象刚才进到店里时那样从店门走出去,最先出去的是那个穿着长袍的人,最后出去的是那个最后进到店里的人。第一个走出门去的那个穿长袍的人,走出门去,并没有马上离开,先是朝东西的街上踅摸了一圈儿,然后慢慢幽幽地拍了拍自个儿穿着的长袍儿前襟,这才悠悠哒哒地向西边的街上走了下去。最后一个走出门去的那个人,走出去后,还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那个上面写着盘点字样的牌子。

河山县正街派出所接到报案已经是半个钟头以后了。等到恭为带着一帮子派出所的警察赶过去时,关东军驻河山县的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再接下来,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到场了,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和治安警察。

经询问,那个掌柜一口咬定,那个用枪顶着他的额头的人是原河山县县长汪春的秘书钱忠。为啥?他的柜子里是有着钱忠的相片儿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迷案

汪春坠崖案发生后,日本人一方面把侦破汪春案交给了奉天省警察厅,另一方面又下达了抓捕汪春秘书钱忠的指令,实际上相当于对钱忠进行了内部通缉。当时,这个金银饰品店的掌柜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也没有问是谁,就开了门,一看门外站着钱忠,立马就愣在了那儿,心想,这不是我们费尽心机正在抓捕的钱忠吗?在这个掌柜的心目中,钱忠就是个吃里爬外的白眼儿狼,能连自个儿的上司都杀的人那得是个啥人哪!他这么想着,并很快就得到了验证!那钱忠还真就是个下手又黑又狠的角色!自个儿的命是保下来了,自个儿的脸也保下来了,并没有破相,但接下来的事儿,恐怕就不太好交待了。楼下的铺面已经被横扫一空,保险柜里的所有金条和银元也都被一扫而空,还好,保险柜里除了金条银元还有一些个往来汇票之类,并不曾有啥机密文件。

对于这金银饰品店掌柜所说的整个抢劫案的发生过程,西田认为应该是属实的,对于这劫案的主犯是钱忠的说法儿,而且那掌柜说的又是那么言之凿凿,西田认为,这个案子还真就有可能是钱忠一伙所为。

西田是这么想的。前儿个夜里,在田台村,他们关东军守备队打死了县警察局的七八个人,这是误杀。原因在于,县警察局采取行动并没有告知他们关东军守备队,而关东军守备采取行动也没有告知县警察局。这个事儿并不能说就是错。那要是啥都跟别的啥人去说,那还有啥军事秘密可言?两下撞到了一起,纯属偶然,这个事儿怪不得谁。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可也是有两个人在这次行动中为天皇玉碎了,一个头部中枪,一个脑门子挨了一刀,死得都十分壮烈,这两个人是死于何人之手?总不能说是田台村的村民所为吧!从那杀人的手法上看,那可不是一般人所为,可以称得上专业,不说专业那也是训练有素!那些个没死的警察当时是由守备队带回了河山县,回到县里后,并没有马上就放他们回县警察局,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可能有串供的机会。经询问,这些个人说的话基本是一致的,如果他们说的话属实,那死得壮烈的那两个日本人就不是他们县警察局的人所杀,应该是还有另一伙子人当时也曾出现在田台村。这样推测起来的话,出现在田台村的那另一伙子人很有可能就是钱忠他们那伙子人。如果这种推测不错的话,钱忠那伙子人去田台村干啥?这样想来,西田觉得,钱忠那伙子人应该是奔田胜左的老家去的。这就是说,钱忠很有可能怀疑他的姑姑已经被田胜左他们县警察局隐藏于田胜左的老家。这样想下来,西田觉得,是我们自个儿错过了逮着钱忠姑姑,进而逮着钱忠的最佳时机!开始时,守备队如果能够直达田胜左家,就可能逮着钱忠的姑姑,可是钱忠那一伙子人先到了一步,并发现了田胜左的家里已经有人设伏,转而逃跑,县警察局的人跟着就追,追到村口,正与包围村子的守备队的人相遇,发生了误会。如果误会停止后,守备队直扑田胜左家,那恐怕也会一下子逮住钱忠的姑姑。可守备队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为了逃避责任,采取了将错就错的策略,硬是把县警察局的那些个人当成敌人抓了回来。也许就是在这功夫,或者比这稍晚一些个,钱忠等人返回了田台村,接走了钱忠姑姑。考虑到这伙子人那也是要吃饭的,空着手没钱不行,于是临时起事,回身到这河山城正街的金银饰品店捞了一家伙。这伙子人得了势,一定不会再在这河山城逗留,这功夫恐怕早就逃得没了影了!这么想着,真真就把个西田气得不行!

西田认为,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这伙子人肯定就是奔着钱来的,因为那伙子人并不曾向金银饰品店的掌柜和伙计问啥东西,听店里掌柜和伙计说出的情况,那些个人所问的有数的那么几句话,就是保险柜在哪和保险柜密码,除了钱还是钱!这样想来,西田心里倒并没有轻松,光这丢失的金银饰品,那可就老了钱了,就这河山城,不说顶个半拉个儿,可也差不多了!关东军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不能给我们关东军增加荣耀,可也不能败扯自个儿的军威呀!西田是越琢磨越恨!他真恨不得上去踹那个掌柜一脚!可是,不能!为啥?县警察局田胜左那帮子人还在那看着哪!不能让他们看咱大日本关东军的笑话!

西田环顾了一下站了一铺子的人,严肃地走到田胜左面前,瞅了瞅田胜左,又逐个地看了看站在田胜左身后的那些个县警察局的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田局长,这两天辛苦你们了!”说着向田胜左鞠了一躬!“你们统统地回去休息!请,请吧!”

田胜左一下子倒愣住了,诶,这小日本子想鼓捣啥?好,让俺回俺就回吧,不回这不也不好嘛!

“那,少佐,俺就回去了啊!本想为俺那些个死去的弟兄们去出殡哪,听到俺这店儿出了事儿,俺就都上这儿来了!那俺就先回了啊!”说着,就转身走出了店门!

看着田胜左一伙子人都出了铺子,西田那脸可就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走到那穿着洋服的掌柜面前,不由分说,就是两个嘴巴,打得那已经断了根食指的掌柜,嘴角立时就流出了血来!

“混蛋!”

那掌柜被西田打得倒退了两步,哪还敢言语,只是用日本话一个劲地答应。

“是!是!”

打过了,也骂过了,西田看都不看那掌柜,就一转身,当地一脚踹开了店门,头也不抬地走了出去,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一台轿车,轿车轰地一声开走了。

那掌柜一看西田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感觉到自个儿的手是那么地疼,疼得有点儿钻心,那可是断了一根手指哪!控制不住,一下子就跌坐在了一把椅子上。那两个伙计,赶紧跑到铺子门前,要了一辆人力车,就近找个诊所看看吧!估计,这时间可能有点儿长了,那手指的骨头是不是还能接得上就不好说了!

还不错,那只手指没废,不过得用吊带就那么吊着。从诊所整治回来。暂时那疼痛劲儿是差了一些个。那个掌柜就琢磨,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了结,行!爱咋咋的吧!要不,咋整?挺着吧!突然,那掌柜就激愣了一下子!咝,那个端着枪顶着自个儿的人真是钱忠嘛?要说,都到了这时,他自个儿能问自个儿,问出这话来,那不是很可笑嘛!可当时,也不知咋了,他就觉得那个人就是钱忠,可这一会儿,他又觉得在哪地儿上有点儿不太象。这样想着,他就站起身来,把放在自个儿柜子里的钱忠的相片用一只手拿出来,反复地看,反复地与存在自个儿脑袋里的那个拿枪顶着自个脑门子的人相比较。这时候,他发现,是自个儿错了!那个人有点儿象钱忠,从脸盘儿上,发型上,肤色上,但相片上的钱忠,眼睛又大又亮,可那个人的眼睛虽然也不小,但那眼神儿却好象要剜人似的!想到这儿,那掌柜的浑身可就冒汗了!

到了这时,自个儿还能推翻自个儿说过的话吗?自个儿还敢推翻自个儿说过的话吗?一忽儿,他就拿定了主意,那是绝无可能!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事先把功夫做足

主意拿定,那掌柜心里倒安稳起来了!他的心情又在快活中徜徉起来!昨儿个晚上,两位同行,也就是两位店铺的掌柜,请他到离他这个店不远的一个馆子吃了顿饭,喝了点儿酒,接着,又给他安排了一个逍遥快活的地儿!

实在说来,在河山城,他们这家金银饰品店是日本人开的,不说是都知道也差不多。知道这家店是日本人开的,那就知道了这家店的腰有多粗了!河山城的人看他们的眼神儿都不同于看常人,那掌柜感觉特别受用。他们明里对外的身份并不就是日本人,可他却感觉做日本人真好!有了这么一种感觉,那整天飘飘乎乎地,整来整去,就都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了。日本人是谁?不是满洲国的主子吗?在满洲国这地儿,连这个再不知道,那可真就是傻子了!酒喝得尽兴,逍遥快活更不用说,从头天晚上天刚朦朦黑就开整,一气就整到后半夜去了!那两个请客的掌柜特体谅人,怕他放不开,喝酒时那是热情洋溢,待逍遥快活时,人家俩人儿安排好,就托口还有事儿要办离开了。当时,那掌柜的就想--他也不是这时才这么想,啧!这中国人,不,这满洲国人真是不得了!你看人家这事儿给你办的!

日本人办事是认真的。那掌柜的回到店里已经都是下半夜了,睡了一会儿,天儿就亮了。天亮就是一天的开始,那还得该干啥干啥!店还得照常营业,自个儿还得硬挺着继续履行掌柜的职责。可是困得厉害!还好,店里的那些个伙计也都是老人儿了,并不是啥新手儿,自个儿该干啥都知道,平素也不用他这个掌柜去告诉谁该干啥,得!自个儿就先在办公室里眯一会儿,反正那办公室就他一个人儿!等到他听到办公室门外有人敲门,迷迷糊糊中就愣了巴怔儿地走过去开了门!

俗话说,喝酒误事儿,玩--更误事儿!上阵的头一天是不能玩--但问题是,谁知道这第二天要上阵哪!到了这时,店铺被洗劫一空,自个儿的手指也让人家给掰断了,看来,自个儿这掌柜是别想再当下去了,就连还能不能活着回自个儿的日本老家都是个事儿了!他多多少少有些个后悔,可后悔有个屁用!挺着吧!可奇怪的是,就是到了这时,他的脑海里却又出现了那个用枪抵住自个儿脑门子的人,这回,他认定,那个人确实不是钱忠!

那个人真不是钱忠,那个人是蓝野。

有时,要想成事儿,还真需要谋划。

头天,蓝野在征得田胜左同意后,按照田胜左的安排,先让特务股的那些个弟兄一个两个地分头回了家,睡觉!自个儿最后走出了县警察局的大院儿。出了院儿,他并没有直接就往河山城正街走过去,而是回了家。到了家,进了院儿,他不进屋,呆在院子里,从已经关上了的大门的门缝儿往外看。看到了,就在他家斜对过的一家墙角,那儿露出了半拉儿脑袋!到了这时,他就更加佩服起田胜左了!简直神仙一样!算得那是太准了!真就有人跟着他!好!那你跟着就跟着吧,俺可得走了!他来到自个儿家的后墙角儿,趴在墙角儿朝后街上左看右看,确信这后街并没有啥人在监视他,这才从那墙角儿翻出去,顺着后街再次返回到正街的西边儿,到了河山县正街派出所。他把来意一说,特意加重了语气,看着恭为的眼睛说道,这可是俺局长让俺过来同你说的!到了这时,恭为还并不知道这特务股有七八个弟兄都归了西,听到蓝野说出这档子事儿,那脸可就有些变了色,但并没有说出啥来!只是喘气儿有些个粗了起来。听蓝野说出“是俺局长让俺过来同你说的”这话,就明显有些个不高兴起来,但也还是没有说啥!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瞅了瞅蓝野,有些个嗔怪地说,噢!你不说俺也知道,就你,那有啥事儿还能想着俺!说吧,想让俺干点儿啥?两个人就在恭为那办公室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恭为说,这个事儿,最好让那日本人以为是别的啥人干的!那日本人你瞅着长得象土豆儿似的,贼鬼!他就是一时想不到是俺警察局干的,过了那么一段儿,他就有可能回过味儿来,到时还是个麻烦事儿!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他往那叉道上想,省去俺以后的麻烦!蓝野一听,是哈!如果有啥法子能把小日本人引到啥叉道儿上去,那当然是好!

原先,蓝野想的法子是,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几个特务化妆成平民,等到了那金银饰品店附近,找个背静点儿的地儿换上夜行服,就是一身的黑衣黑裤,戴着面罩儿,闯进店里去,把那店里的伙计用枪逼住,待事毕,冲出来,还是找个没人的地儿,换下夜行服,直奔事先由正街派出所给踅摸好的地儿,放下劫来的东西,就可以象平时的特务那样再到出事儿的现场上去。这个计划如果执行得法,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只是动静儿可能要大一些个。恭为听后摇头,说,这个法子也不是不行,动静可能要大,这是一。那你一帮子人穿着黑衣黑裤,蒙着脸,势必要吓着人,人一害怕就可能要喊叫,万一,碰巧,让那守备队的巡逻队碰上,事儿就要麻烦!还是应该想一个动静更小一点儿的法子!

恭为说,钱忠他们那伙子人,现在看来,已经没了影了,日本人一时半会儿也逮不着他们,何不就把这个事儿弄成是钱忠他们那伙子人干的呢?日本人反正也是要逮钱忠,就让钱忠再多干一件事儿,俺看也没啥不可!蓝野听罢不解,好倒是好,弄成是钱忠他们那伙子人干的?咋弄?恭为笑了笑,说道,唉呀!你不就是钱忠嘛!蓝野愣了一下子,接着也就笑了,还别说,他和钱忠还真就有几分相象!个头,肤色,脸型,再化化妆,打扮打扮,真就有可能把没见过钱忠的人蒙过去!两个人如此这般地谋划了半天,设想到了每一个细节。

还有一个事儿,那劫下来的钱财放在哪儿呢?恭为瞅了瞅蓝野,半天没吭声儿。蓝野说,咋?不好弄吗?恭为摇了摇头。倒不是咋不好弄!那咋?那你信得着俺吗?啧!这啥话!要是信不着,俺还上你这儿来干啥!那好!就放在俺派出所!

原来,这河山正街派出所为了吓唬人,是养着两条警犬的。日本人占了河山城后,说是为了啥日满和协,别再整啥吓人的玩艺儿啦!反正是一大堆的借口,就把那两条警犬给收了去,至今还在那关东军的守备队里养着哪!警犬被收了去,可那装警犬的铁笼子还在,上面挂着一把足有拳头大的黄铜锁。恭为说,俺呢,今儿个就让人到市场上去买些个硬木的厚木头板子,在那铁笼子的里边镶上,然后,俺就把那个铁笼子放到俺这办公室,说俺有点儿东西要用这笼子。俺这边再找两个可靠的弟兄装扮成蹬三轮的力工,就在那金银饰品店旁边右侧的过道里等着,等到你们那头儿东西到了手,出了那金银饰品店就直接奔那过道,把东西装上三轮车,事儿就成了!你们可以就地卸了妆,化整为零,也可以再有个弟兄跟着那三轮车到咱这派出所来,同俺派出所的人一起把那东西放进铁笼子里。有个事儿就是,那锁头得换一换,原先那锁头的钥匙是在俺所里一个弟兄的手里,再用那锁头恐怕就不太好了!

周密!实在是周密!蓝野听罢,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换锁头不是啥大事儿,但这整个河山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金银饰品店几乎全部的钱财都放在这个铁笼子里,那关键倒不是换不换锁的事儿,当然锁还是要换的,关键是人得可靠!蓝野知道自个儿可靠,他相信田胜左最信任的人也应该可靠,可是--蓝野问恭为,那么个大铁笼子,你就明晃晃地放在你这办公室?这事儿让谁听起来,也是匪夷所思。恭为听罢摇头,不是,俺这办公室是有一间地下室的。恭为说,铁笼子的钥匙你拿走,铁笼子由俺负责保管!

第一百三十八章战略思维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蓝野知道,是眼下这么个事儿把恭为和自个儿拴在了一起,要不然,自个儿办公室有地下室,这地下室又是个秘密的地儿,那是绝然不会告诉他人的。

两个人商定,明儿个头晌儿行动。

蓝野走了以后,恭为让自个儿手下一个得力的警察到河山城正街的两家铺子去了一趟,说,你们两家店和正街的金银饰品店对俺正街派出所多有支持,恭所长为感谢各位,邀请三位掌柜今晚在一块儿吃顿饭,喝点儿酒,然后,再找个地儿乐一乐。说好了啊!由恭所长做东!那两个掌柜一听是恭所长请客,心里那叫一个高兴,派出所那是啥地儿!忙说,别介,做东呢还是由恭所长做东,只是钱由俺出!这点事儿那哪还能让恭所长破费!说好了啊,俺出钱!那地儿在哪?恭为派去的那警察说,恭所长说了,地儿由你们两位老板选,觉得哪地儿可心就去哪儿!那两个掌柜一听,得!弄了半天,不还是这么回事儿!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两个掌柜和正街金银饰品店的掌柜都到齐了,可恭为没来,却在门口站着那办事儿的警察。那警察说,几位掌柜,实在对不住,恭所长临时有了警务,得晚到一会儿,让几位掌柜先整着!三位掌柜忙说,别呀!俺们几个先在这儿唠唠嗑儿,不着急!那警察说,可别!他这一忙起来,还不知得忙到啥时,来是肯定要来的,只是不知啥时来!你们几位掌柜先整着!既然这样,那就一边儿整着一边儿等吧!半当腰儿,那办事的警察又来了,说道,几位掌柜,实在对不住,今儿个这事儿有点儿缠手,俺恭所长来不了了!说着,那警察就把其中的一个掌柜拽到了一边儿,贴耳说,恭所长特意让俺跟您说,一会喝完了酒,一定要找个地儿乐一乐,你们要是实在店里的事儿多,那也一定要给那位金银饰品店的掌柜安排安排,让他乐一乐,他家也不在咱这河山城,一个人呆着也是呆着,啊!那掌柜听罢,点点头,说,你回去跟恭所长说,让恭所长放心吧,这儿的事儿就交给俺了!那掌柜也是在生意场上跑了多少年的了,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这里头这是有事儿呀!他想的没错,事儿确实是有事儿,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喝这一乐却把那金银饰品店掌柜的命整没了!当然这是后话。

西田从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回到自个儿那隐于河山城西民居里的办公室,把金银饰品店被劫一案通过电台用密电向奉天关东军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做了报告。王儒回电:

消息不得外泄,速速查清此案。店照常营业,店主羁押。另,密切注意县警察局动向。

看了奉天传过来的电文,西田虽然脸上没啥变化,心里可是有些个惭愧!这机关长确实高出自个儿一块!河山县警察局跟这起案子有没有啥瓜葛暂先不说,起码是应该想到这一层的!前一天,出了关东军守备队误杀县警察局七八个人的事儿,这紧跟着就出了这起劫案,你能说,这两个事就没有关系吗?确实谁也不敢说这个话!

实在说来,从田台村回到河山城,西田就已经下令让有关方面密切注意县警察局的动静儿,那时,他是担心县警察局的人对一下子被日本人打死了七八个人心里不平,会整出啥事儿来。他还真就没有把这起金银饰品店被劫案与县警察局扯到一块儿!是哈!西田回过头来一琢磨,还别说,从眼下对这起劫案的初步了解,这起案子做得可谓是天衣无缝,那也是太顺畅了!

蓝野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对这整个案子的前前后后进行了认真反复的思考。他认为,之所以能够发生这个案子,行抢进行得如此顺畅,这跟日本关东军这两年来旗开得胜的局面有关。这西田虽说只是一个军衔并不高的关东军少佐,但他却是一个文武兼具的军官,他的一个特点就是在大局上的思考能力要优于在具体事务上思考的能力,换个专业一点儿的说法,就是他的战略思维能力要强于他的战术思维能力。在这个案子上,他没能往河山县警察局是否与这个案子有关上想,但他却想到了,这个案子之所以出现以及如此顺畅与他们大日本关东军所处的优势局面有关!

西田想,这个案子的出现,显然是与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从上到下出现的胜利情绪有关。大日本关东军确实是一支了不起的军队,说他是大日本陆军之花也好,是王牌也罢,并不是誉美之辞。大日本关东军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占领了中国的东北全境,运作得法,满洲国也如期而生,但随之而来的胜利的情绪,自满的情绪也越来越浓。我们大日本帝国是无往而不胜的,胜利终将是属于我们大日本帝国的,但这种时候出现胜利的情绪有些为时过早,这种情绪会无限期地延迟我们的最后胜利。想到这里,西田就有些个忧患意识在脑海里出现。

西田接着想到,这些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再有,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据他所知,也并不个个都是如狼似虎的战士。这个案子明显暴露出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在用人上存在的问题。在关东军,要说效忠天皇,那没的说,任何一个关东军将士,在需要为天皇玉碎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这是一种硬碰硬的,问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并不都是硬碰硬的,在一些软的东西面前,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将士有时候的表现真是让人大跌眼镜!我们这个民族崇尚性,这实际上蕴涵着我们大和民族对自身繁衍生息乃至强大的一种精神寄托,这大概是同我们这个民族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对生殖的崇拜有关,但在效忠天皇这个事儿上,性,又算得了什么呢?西田认为,实际上,这是一个生与死的问题。人生需要快乐,没有快乐就没有人类的繁衍生息。但作为大日本关东军的将士,在天皇需要我们舍弃快乐而面对死亡的时候,我们需要勇敢地面对死亡,尽管我们渴望活下去!不能勇敢地面对死亡的,等待着他的就是死亡!大日本关东军的将士,死可以大致分为四种,勇敢地战死,寿终正寝而死,剖腹,不得好死!这样想来,西田觉得,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掌柜并不能代表大日本关东军的精神,严格说,他并不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战士,滥竽充数而已。从河山正街金银品店掌柜的表现来看,当天皇需要他勇敢地去面对死亡的时候,他没能做到,那么等待着他的必然就是死亡,他不具备剖腹的资格,而只能是不得好死!

西田想,大日本关东军的特工间谍,虽然经过严格的训练和筛选,但由于选拔渠道等因素,也是同世界上一些其他军队一样,良莠不齐,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掌柜这样原本就是商人的人在天皇需要的时候加入了军队,这本身不能算错。天皇需要他的时候,他来了!但他的身体和灵魂已经被女人软化了,已经丧失了斗志!即便没有这次劫案的发生,这个人迟早也会给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带来耻辱,只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西田想了很多,说点儿实在话,西田有些个学问,他是王儒的手下,他佩服的人是不多的,王儒是其中一个。

西田端端正正地坐着,再次把王儒的电文拿起来看了一遍。电文上面列出的几件事儿应该说都并不难办,只有一样儿有些个难度,就是那金银饰品店照常营业。还好,金银饰品店由那帮作案人放在门前的盘点的牌子还在那儿戳着哪!照常营业,那金银饰品啥的全都没了,搁啥照常营业?现置货,那采购进货,那得多少钱哪!那保险柜里可是除了一些个往来汇票,钱已经让人家掏个溜空,拿啥进货呀!西田的思绪漫天飞舞,忽然心里就是一亮!唉呀!人家电文上只是说要照常营业,并没有说要你还卖金银饰品哪!金银饰品没了,不是还有珠宝饰品嘛!得!这回就都卖珠宝饰品,等到把那些个被劫走的金银饰品追回来后,再经营金银饰品吧!

事儿得一样一样地办,上级的指令那也得一个一个地执行!火烧眉毛的事儿解决了,别的都好办了!接下来,秘密地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掌柜羁押,是不是需要交军事法庭审判,那就要看情况了!不用了吧!还用那么费事儿吗?反正也是一个死,剖腹不适用于他这样的人!到时拣个简便易行的法子处理了得了!安排人监视县警察局的一举一动,监听往来电话!剩下的就是破案了!

一切按照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命令办了,也可以说,是按照王儒的命令办了。西田让手下给奉天特务机关发电,报告情况。

奉天很快就回了电,请西田少佐明日到奉天特务机关报告情况,押金银饰品店掌柜同时抵达。

王儒真不愧是日本关东军的老牌间谍。王儒人在奉天,了解到的河山县这边儿发生的事儿凭的都是电话和电报,他就觉得有点儿象是浮在空中似的,没着没落的,他要亲自询问案情,看看能不能找出点儿啥蛛丝马迹!河山城发生的这起案子,他断定,决不会只是一起简单的抢劫案。

第一百三十九章 需要

坐在汽车上,被夹在两个特务中间的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掌柜透过眼镜看着前方北方冬天的满眼荒原,心中一片凄凉。家乡这时也应该是冬天了吧!家乡的冬天也荒凉,寒风刺骨,海浪在寒风的裹挟下撞击着海岸,溅起高高的雪白浪花!

奉天一行,凶多吉少,这河山城恐怕是回不来了!到了这时,他觉得,横竖也是一个死,既然是一名关东军军人,就要象一名真正的关东军军人那样去死!实在说来,自己并没有为大日本关东军做出啥惊天动地的事儿来,但自己也并没有做出啥对不住大日本关东军的事儿!自己经营着一个大日本关东军的情报站,这对于一个商人出身的他来说,那是多么地不易!在筹办这个情报站的过程中,在这个情报站的发展过程中,具体说,就是咋样兑下了原先那家珠宝首饰店,后又逼迫旁侧的那家绸缎庄把店出了手,自己是运作得法,整个过程完全可以说是一个杰作!这可不单单是商业运作,而是巧妙地把整个运作置于大日本关东军在东三省所取得的辉煌战绩的大背景下,因此才轻而易举,因此才马到成功!在这过程中自己并不曾谋得一点儿好处,甚至想都没想!因为自己是大日本关东军军人!自己为能由一个商人转而成为一名大日本关东军的军人而自豪!想到这里,这金银饰品店掌柜就有点儿被自己曾经的辉煌所感动!当然,自己在这一应事儿的过程中,也是得到了一些个好处的,那就是自己同一些个女人的缘分,可那是自己应得的!那并不算个事儿!眼下出了这么个事儿,实在说来,真就是自己有些大意了!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一举拿下整个东北,这样伟大的军队,谁还敢对大日本关东军有啥不良企图!那不是中国的成语所说的飞蛾扑火吗?我们已经胜了!赢了!没想到,在我们大日本关东军胜了赢了这也没几天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儿!混蛋!他在自己的心里大骂了一句。可反过来说,就是自己不大意又能咋?满洲国这地儿不是有句俗语嘛!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意思说得不是很明白嘛!你要是有了啥好东西,让啥贼人惦记上了,虽然这东西现在还是你的东西,但将来--那不早晚是个事儿!啥都晚了!事儿也就这么个事儿了!自己是帝国军人,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出个样儿来,不能整的砢碜巴啦的!金银饰品店掌柜这么想着,就好象自己已经就是个为大日本帝国做出了啥贡献的英雄了!他在心里提醒自己,还要保持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克尽职守的形象!啥喝酒玩--这一应的事儿都不存在,也没啥人请我喝酒玩--啥人就是请,我也不去!这样想来,那有人敲自己办公室的门时,自己正在睡觉的这个事儿那也是不存在的,自己当时正在算帐!保险柜的密码确实是自己告诉人家的!可告诉不告诉,那有啥区别吗?我没看出来!你没想一想,我就是不告诉人家,人家就打不开那保险柜吗?那敢来抢劫的人没有两下子敢行抢吗?开个破保险柜那还费事儿吗?这样想来,他就觉得,在这整个的抢劫案中,自已的责任尽管不能说没有,但责任也不是很大!谁曾想,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那帮子人竟然行抢,竟然还掰断了咱的手指头!混蛋!他这样想着,一时恨上心来,居然骂出了声来!

他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的那两个特务,一听这臭掌柜咋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就一齐把脸向他这面儿转过来,看了看,估计他眯眯瞪瞪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由于过度紧张,已经开始出现了某种程度的不协调,也就并不理会。

坐在车前部副驾驶位子上的西田,听到坐在后排坐位上那金银饰品店掌柜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急回头,看到那掌柜面容清癯,脸色灰白,两眼茫然,看上去空落落地。西田知道,这金银饰品店掌柜是病了!病了正好,奉天有全奉天省最好的大夫,到了奉天,啥病也都治好了--王儒大佐可在奉天那儿等着哪!

“带走!”

王儒和西田看着那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掌柜被两个穿着便装的特务押出了问询室,两个人都默默地呆坐着,就那样呆坐了许久。

看着那走出门去的金银饰品店掌柜,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耻辱感在撕扯着王儒的心!耻辱!真真儿的耻辱!那掌柜用纱布吊着胳膊,端肩缩背,没有一丝一毫帝国军人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谍报人员?这不是怪事儿吗?紧跟着,王儒的心就被自责填塞得满满的了。

一段时间以来,自己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开山计划的实施之中,只忙于开疆破土,却忽略了对已开垦疆域的耕种和保墒。当然这只是一种形象一点儿的说法儿。检点起来,还是自己对已经取得了的成果有些个陶醉。大日本关东军从上到下,雄心勃勃,那目标是何其远大!现在只是一个中国的东北,只是一个满洲,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我们要放眼整个世界,在这么个时候,尽管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局,可这才哪到哪!早哪!可我们--王儒看了看西田,说道:

“这个人在案子没查清之前,交由宪兵队关押!案子查清后再做处理!”

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出了问询室。他回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他要对这一阶段的事儿进行一下回顾和反思,他觉得在哪些个地儿上好象出了啥毛病。

旨在为全面侵华战争所做军事,经费及物质准备的开山计划,是经他提出,并经关东军军部同意实施的一项重大计划。这是一项绝密计划。实际上,王儒在日本关东军还没有向东北军北大营开炮的那天之前,就已经在准备并小部分地实施了。因此,开山计划就是到了今儿个,也只是一个只有大的框架,并在不断充实完善的那么一个计划。这个计划的要害,在于对现有与这一计划相关的要素进行整合,成为更加明确,更强调其目的性,更能进一步推动大日本关东军战术行动的伟大构想。

那时,王儒虽然早就是关东军现役军人,但他的身份还是一家株式会社的社长,他的那家株式会社在关东洲,那可是做了不少的事儿哪!当然,要说起来,那家株式会社并不就是他王儒的,而是日本关东军的,严格意义上应该这样说。因为从他王儒的脑袋里装着的所有的东西来看,一切都是大日本关东军的,他心里时刻存在着的是天皇,是大日本关东军,是大日本帝国!为了这些个,他王儒可以啥也不要,任啥都可以舍弃!他不但自己为天皇而战,为大日本关东军而战,为大日本帝国而战,他们全家都会这样不遗余力地为之而奉献牺牲!他到这战场上来了,他的两个妹妹也来了!只要天皇需要,只要大日本关东军需要,只要大日本帝国需要!

第一百四十章 杀他是必须的

大日本帝国是无往而不胜的!这一点,王儒有深刻体会。在中国事务上,历史上的暂且不说,就是从日俄战争开始,你啥俄罗斯,你啥--噢,现在叫啥苏联了!这么些年,大日本帝国真就是所向披靡,你啥关东洲,你啥东三省!时间飞快流逝,世界变化风起云涌!大日本帝国尚未搏取的利益要继续搏取,已经搏取的利益要巩固加强!想到这里,王儒真真儿就是为自己能是个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而自豪!哼!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中国东北全境,接着又鼓捣出一个满洲国!今年早些时候还占领了山海关,进攻了中国的热河省!这一切真好!一切都是我的,一切都要为我所用!中国人不是骂我们大日本帝国是啥强盗吗?我们就强盗了,怎么的!别说你们中国不能拿我们大日本帝国怎么的,就是那啥国际组织,啥国际协调,啥啥联盟,扯你的去吧!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所作所为,那才叫俩大字儿,少扯!那啥国际联盟还搞啥调查,啥表决,这不扯嘛!想到这里,王儒嘴角儿撇了一撇,接着就流露出了一丝喜色!你说你啥国际组织整这整那,那又有何用?公平正义是一方面,那各个国家的利益不也是一方面嘛!各揣心腹事,按照满洲国这地儿的说法,那能叫得齐套吗?别的牲口你就是叫齐了,我们大日本帝国这头--我们就占了你中国的这东北,你又能咋?让王儒甚是不解的倒是中国这老百姓!你说,你们国家的军队都撤走了,你们还啥这个团,那个军地折腾,折腾个啥嘛!你就老老实实地当个顺民不就得了!真是他妈--这王儒想到这儿,就要骂出口来,可就是在这身边没人的时候,那不还得是个讲究人嘛!这类粗话,我们哪能骂得出口!骂他没有用,有用的是征服!王儒想到这里,再一次面露喜色。我们大日本帝国,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不但在武力上绝对强盛,在智谋上那也是中国这样的愚笨国家所难以启及的!你看看中国的那些个人,一个个长袍马褂,吱吱哟哟的!愚不可及!

王儒,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就是在大日本关东军占领中国东三省两年后的冬天里的某一天,在自己驻奉天的办公室里,就这样发了足足有二三十分钟的神经!

这二三十分钟过后,王儒好象有些个清醒了。

实在说来,王儒深深地为由自己提出,并经日本关东军军部批准实施的开山计划而感到自豪!这个计划,几乎囊括了南满地区所有相关要素!王儒知道,大日本关东军依靠强硬,依靠血腥,正逐步地在中国的东北站稳脚跟。一旦扩大对华战争规模,这满洲国就是一个能够不断提供未来战争各种所需物资及人力资源的基地。大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地区的北部为了同北方那只熊作战,正在谋划和已经正在修建军事要塞群,这是在相应的大日本关东军的作战书中已经明确了的。在南满地区,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大量屯积物资,增强作战能力,以备未来战争之需。几年来,经由关东洲和蒙东地区,出产了几万匹战马,充实了军队给养,提高了关东军单方面作战能力。荆家沟及附近地区,正在修筑道路和山体挖掘,要把那一带建成战略物资储备基地和大日本关东军中高级军官培训场。未来的战争,需要人,需要物资,需要金钱!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河山县金银饰品店被刼一案,这金银饰品店恰恰又是我们辖下的一个情报点儿!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

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与汪春案有关系吗?王儒觉得,应该是有关系的!汪春曾经是这个河山县的县长,他的秘书钱忠,至今尚未到案,下落不明。有了汪春案,才有了汪春秘书钱忠的事儿,有了钱忠的事儿,才有了--想到这里,王儒的脑袋里一下子就豁亮了,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他找到了毛病所在!

汪春案是他王儒一手策划并亲自组织实施的。

王儒想,最开始,就应该把钱忠连同汪春一块儿杀掉!

那最开始为啥没把钱忠连同汪春一块儿杀掉呢?原因是,当时可是连汪春也没想杀的。那么,杀死汪春是个错误吗?肯定不是。杀汪春是必须的!

汪春是在东北军时开始效忠大日本关东军的。汪春当时说,俺愿意效忠大日本关东军!汪春为啥只说是效忠大日本关东军,而不说效忠大日本帝国或大日本天皇?这个事儿让王儒琢磨了许久。王儒觉得,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皇,可能会是一回事儿。汪春这么说,可能只是想讨好大日本关东军而已。汪春死了,带着他的效忠死了!可王儒在同汪春相识的几年里,总有一种感觉,觉得汪春并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具体表现就是他嘴上答应的事儿,有可能,他并没有按照答应的那样去做。

在汪春身上,王儒可是下了大本钱的。亲妹妹王娟秀就不用说了,当然这是为了大日本关东军的利益,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为了天皇!是他把汪春从东北军弄到了地方上,又从副县长弄到了县长的位子上!要知道,就是到了这会儿,整个奉天省也是不设市的。关东洲有市,但不归奉天省管辖,那是大日本帝国的租借地。

大日本关东军希望满洲国的官员能够尽心竭力地为大日本关东军效忠出力,可汪春整天不务正业,成天鼓捣他那个啥书法,还美其名曰,雅好!对女人简直上了瘾!让人感到他是已到暮年,是在混活等死!那你要是永远这么消极怠工,我们也认了,可有两件事儿让王儒觉察这汪春不是老实人。当然,大日本帝国用人那是从来就不会相信啥人的,更何况你是个中国人,现在得说是满洲国人!头一件事儿让王儒真正生了疑,第二件事儿给汪春招来了杀身之祸。

头一件事儿,就是河山县火烧胡子那一回。大日本关东军接到了举报,说是有一家客货栈就是胡子窝儿。驻河山县守备队的人到那家客货栈去抓人时,扑了空。后又经那举报人点拨,这才蹭到上了冬,放火烧了那帮子胡子藏身的芦苇甸子,胡子是烧死了,可却留下了一个疑问,那天守备队去抓那帮子胡子时,那帮子胡子是咋知道的讯息,跑得一个儿也不剩?一问方知,原来,汪春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也是那驻河山县守备队队长的朋友!那守备队长得到过汪春的字画!俩人儿在一块儿喝酒,也不是有点儿喝多了还是那守备队长一时心善,反正就是把那家客货栈是胡子窝儿的事儿说了出去。消息肯定是走露了,要不,那帮子胡子也不会跑得那么干净。河山县守备队那队长煞是脑火。这事儿,除了举报人--河山城正街仙客来旅店的那俩儿掌柜,再就是汪春知道,再无他人,这事儿是不是还有啥能够泄密的渠道,也未可知。事后是把那两个举报人都杀了,一应的事儿都推到了那两个举报人身上。事儿过去了,可这事儿却在王儒的心里留下了阴影。王儒觉得,汪春这小子良心是大大地坏了,我把自己那么漂亮的亲妹妹都--心中的恨意可就有了!

第二件事儿,就是让汪春陪着他们四个日本人看东甸山那回。

实在说来,王儒对汪春是寄以厚望的。按照他对开山计划的最初构想,他是要把计划的一个重要部分放置在东甸山区来实施的,之所以把汪春从河山县县长的位子上调到东甸县当县长,那可是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推测正确

王儒可说是日本关东军的谍报专家,又是出身于忍者世家,身为大忍,善于运筹。他把汪春运筹到了东甸县当县长,还把王娟秀和王娟娥运筹到了东甸县辖区内的龙王庙镇,就在那龙王庙镇东北角的龙王岭脚下新建了一所院落,表面上是一个尚未开张的货栈,实际上是日本关东军的一个情报点儿,直接归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调遣,性质同位于河山县正街的金银饰品店一样儿,但却是归王儒直管。除此之外,还有一样儿与那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不同,就是王娟秀和她姐姐王娟娥的军衔要比那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掌柜的军衔高一些个,是少佐,而那掌柜的军衔只是一个大尉。无论调汪春到东甸县当县长,还是在龙王岭脚下建立货栈,也就是情报点儿,都是在开山计划总体指导下的布局。那将来,东甸山区建成了大日本关东军的战略物资储备基地和中高级军官培训基地,在东甸山区与南满各地的交通咽喉处设一处货栈,设一个情报点儿,既可以刺探情报,维护基地安全,又可以消化吸收甚至洗白相关经费,这个设计那还是挺有说道儿的。

前期进展相当顺畅。汪春到任了,龙王岭脚下的院落建成了,王娟秀和王娟娥也到位了。王儒还亲自协调日本关东军有关方面从日本本土调来了两位专家。这个事儿也是一个时不我待的事儿。

严格说,汪春是个文化人,从东北军到了地方上当了一个县长,总地来说,应该是对路的。中国这个国家,从古至今,总体来说,当官儿那得是文化人。到了民国以后,这文化人当地方官的事儿就有了些个变化,但变化归变化,也还算是贴乎。但汪春与一般的文化人不同,他这个文化人有些个偏执,不好当官儿执政的那一套文治文化,而专好诗词书法这些个东西。在这些个东西中间,又尤好啥婉约一类。王儒虽说是个中国通,对中国的一些个事儿那是相当地了解和知晓,但对于中国在文化上的这些个细致的区分他也还是整得不是太明白。他知道,汪春原是中国国民党情报组织蓝衣社的成员,但他对汪春作为中国这地儿的文化人却对政治不是那么太热心有些个奇怪,他觉得既然是文化人,干出点儿啥光宗耀祖的事儿来,恐怕要比你写出点儿啥诗词文章来得重要,或者来得更有成就感。既然汪春是这样一个人,而东甸山又是古已有之的名胜,汪春到这地儿当县官儿,那应该是对了汪春的脾性!对了汪春的脾性,也正好为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所用。

那一天,王儒亲自给汪春打电话,说,东甸山是满洲国名胜,我的两个朋友从日本来,特意提出要看看东甸山,请汪桑给予安排。汪春一听,自己个儿实际上的大舅子竟然还有求到自己个儿的时候,再说,自己个儿现在的这一切,他自己个儿心里是清楚楚儿的,没有这个大舅子,那是绝无可能!这些个都还是次要,最主要的是,这大舅子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现役军人!汪春这个时候还并不知道,他自从口头上同意为大日本关东军效忠,就已经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在册的谍报人员了!那他这大舅子早已经成为了他实际上的长官!

汪春来东甸县也就一年多,除了东甸山二道门两侧的楹联是他撰文并书写的之外,他对东甸山的历史典故和文化,以及任一处景点的由来,不说是了如指掌也差不多,就是那东甸县啥东甸山文化研究会的白胡子会长知道的也不一定比他多,为王儒一行四人当向导的差事儿那还用得着别的啥人,自己个儿就当仁不让了!在电话里,汪春自告奋勇,并尽其所能地表达了欢迎之意。

可汪春也是个有心之人。头天晚上,他在龙王岭脚下的那处院落里见到了王儒带来的那三个人。一个是王儒株式会社的雇员,那个雇员就不用说了,一打眼就知道是个军人,尽管穿着便装。另两个人并不象是军界人士,从面相上,从作派上都是看得出来的。汪春问,不知社长和几位朋友都想看哪些个景点,东甸山的几条沟儿是不是都想看看?王儒回答,景点著名的我们看一看,中国的这类名山,我的这两位朋友也是看过一些个了,也不一定都看,他们两位更愿意到一些个树深林密,游人不常去的地儿观光!汪春是个明白人,这么说来,那这伙子人就不是来观光了,而应该属于探险一类。汪春那也是干谍报多年的人了,一听,就明白了,这几个人来,肯定是另有所图!

第二天,汪春怕车不够用,让秘书钱忠从县里又整了一辆车跟着。这个举动让王儒大吃一惊。按照约好的山门前见,王儒和他那几个人并没有下车,而是等到汪春走到了车跟前,打开车窗同汪春说了几句。一问方知,跟着来的是汪春的秘书钱忠。

这钱忠,王儒是知道的。钱忠是汪春从东北军到了地方上,从东北军带出来的。王儒安置汪春到地方上是要汪春跟王娟秀保持一种特殊的关系,也就是形成一种情报输送渠道,当然应该不为其他人所知。在这一点上,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在汪春的身边再安排一个啥人暗中监视着汪春。这样一来,秘书这个事儿,他就并没有着意安排。当然,王儒不想在汪春身边再安排啥人监视汪春,并不等于没有监视汪春的人。汪春到东甸县任职后,驻东甸县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却替王儒安排了,着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随时掌握汪春的所有活动,并要及时向有关方面报告。任东把这个事儿派给了汪春的秘书钱忠。当然这些个事儿,王儒是不知道的。

汪春把自己个儿在东北军部队上的手下钱忠从东北军部队带了出来,做了自己个儿的秘书,还从河山县带到了东甸县。王儒想,汪春身为县长,有个秘书也是正常的。没想到,今儿个,这汪春倒把他这个秘书带到这儿来了!王儒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钱忠,这钱忠跟那照片上的钱忠没啥两样!一看倒不是啥调皮捣蛋的人。他对汪春说道,汪桑,有你一个人就行了,让你那秘书回去吧!

莽莽东甸山!出发!汪春亲自驾车在前,王儒他们四个人坐着的车在后。到了车上不去的地儿,两台车就都扔在了那山路边儿。一下车,汪春看到,那两个王儒的朋友每人背着一个跟关东军军服一个颜色的大帆布背囊,里面装得鼓鼓儿的。王儒一行让汪春带路专拣游人不去的荒僻地儿走,到了一些个荒僻之所,又是勉强能够走车的地儿,王儒就让一行人停下来,那两个朋友就把背着的背囊从肩上放下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三角架支撑的仪器,安置起来,这望望那望望。汪春知道,这是测量仪器。看来,他对这些个人并不是来观光的,而是来探险的推测是正确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杀机

事儿出在了晚上。

傍晚,太阳的余晖涂亮了群山,汪春张罗着到山下找个地儿吃点儿饭。早上,王儒提出让钱忠回去,这让汪春有些个意外,准备的啥嚼货都在钱忠的车上,一时间谁也没想起来,到了晌午饭时,汪春才想起这个事儿来,可也晚了,就只好几个人一起吃了点儿那两个人背着的背包里带着的嚼货了。这晚饭再这么对付,汪春觉得有些个过意不去!可王儒说,不必啦!就随便找个地儿对付对付算啦!汪春说,您看,您这几位已经跑了一大天了,这--王儒瞅了瞅汪春说,没关系!

一伙子人住在了山腰的一座佛寺中。这是座古寺,相传是唐朝时的建筑。佛寺的住持年岁不是很大,但已阅人无数,虽然没有说啥,但想必也是知道这是伙子不一般的人,遂按照佛家招呼客人的礼数,安排了上好的斋饭,安排了上好的寮房供他们歇息。王儒一间,汪春一间,另外那三个人共用一间。

汪春是军人出身,身体是有底气的,但就是这样,爬了一大天的山,也是有些个累了,用过了斋饭,就回寮房歇下了。人回到了住处,心里却并没有安生,也不咋的,睡到半夜,竟然就醒来了。在黑暗中坐起来,迷迷瞪瞪地朝窗外看了看,就见寮房外的树木在山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摇摆,把那婆娑的树影映照在了窗纸上。倏然,一条黑影从窗前一晃而过!汪春一惊,顺手就把放于枕头底下的手枪抻了出来,接着就腾地从坐着的铺上蹿起身来,直扑寮房门前!到了门前,倾耳朝门外听了听,外面除了山风吹拂的呜呜声,再无其它。汪春悄悄地打开门,挪到门外,哪还有啥人影儿?靠着门喘了喘,这时就见另一侧的寮房里还没有熄灯,汪春就顺着墙根摸了过去。到得跟前,前后左右地踅摸了一圈儿,当时也不知是咋想的,忽然就想知道这里面的人咋不睡觉,还点着灯干些个啥哪,莫不是出去解手?听了听,也不见有啥动静儿。因为窗子上糊着窗纸,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干啥,但还是听得见里面的人在悄声交谈,只是听不清说的是啥。汪春尽量缩小身形,把自己紧贴在门与窗的稍低一点儿的凹处,用手指粘了唾沫把窗纸润湿,弄出一个小孔儿,偏着头向里面望进去。他看见屋子里有三个人,谁?王儒和那两个不象是军人的人,几个人商议着啥,就着灯光,边看着面前的几张地图。汪春有些个奇怪,这几个人大半夜地不睡觉,说着啥哪?正想着,他的心里突然就是一惊!这屋本是睡着那个雇员和这两个不象是军人的人,那个雇员这时却不在这屋子里!汪春预感不好,急回过头来。刚刚看了点着灯的屋子的明处,这时再回过头来看着漆黑的夜里,任啥景物那是看不清的。汪春并没有蹲下来,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那你要是蹲下来,等你发现了啥,再站起来的功夫,可能就来不及应对了!他就那样紧贴着墙,让自己个儿的眼睛适应这面前的黑暗。

好在啥事儿也没有发生!

汪春回到了自己个儿住着的寮房,心中惊诧不已。那从自己个儿的窗前晃过去的是那个雇员吗?应该是,他住着的房间里确实没有他的人影儿!那这雇员干啥去了呢?他会不会是在监视自己个儿?那王儒同那两个人在商量着啥呢?他们这几个人到这东甸山到底是干啥来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汪春陪着王儒等四人山上山下地又跑了一整天,晚上下山了。在东甸山头道门那儿,汪春与王儒等四个人道别。汪春说,社长,您看,这跑了两大天,给您和您这几位朋友也累得够呛,在这山上,吃不好睡不好的,招待更是谈不上,就请社长和您这几位朋友见谅。回东甸的道儿,您也知道了,俺老家那边还有点儿事儿,就不能陪着社长和您这几位朋友了!转过头来,又对那三个人抱了抱拳,说道,招待不周,请多包涵!那雇员和那两个人这时已把背着的背囊放到了车的后备箱里,也赶紧点头说道,汪县长请不要客气,真是非常感谢了!说罢上车。汪春看着王儒等人的汽车朝东甸县城的方向开下去了,松了一口气。

王儒让人一气儿把车开进了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联队的驻地。他要大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联队的青木大佐帮他做一件事儿。啥事儿?杀人!咋个杀法,他已经想清楚了!

王儒要杀了汪春!

这个事儿的起因是夜间山上发生的事儿。

汪春在东甸山上那佛寺的寮房里睡到半夜,忽然就醒了过来,发现有人在他的房子窗户前一闪就过去了。他出了自己住着房间,到了那雇员和那两个不太象是军人的人住着的房间,从弄出了洞儿的窗户纸看到了王儒和那两个人正在商量着啥,却没有看到那雇员。奇怪之时,回到了自己个儿住着的寮房。汪春以为事儿就结束了,可这个事儿并没有结束。他的这一应所作所为都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谁?就是那个雇员。那个雇员名义上是王儒他们株式会社的雇员,实际上就是王儒手下的一个间谍,同时兼着王儒的保镖。王儒同那两个人在寮房里商量事儿的时候,那雇员正在那寮房外一左一右地巡视。汪春看到有人在他的窗前闪了过去,那人还真就不是那雇员,而是钱忠。钱忠并没有回东甸县城,而是一直在这伙子人身后跟着哪!那雇员躲在暗处,眼睛瞪得溜圆,没招儿,那身上是执行着任务哪!那要是寮房里的人出现了啥闪失,那他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疲惫困顿在所难免,那也得硬挺着!这时,他发现有一条黑影在寮房前一闪就消失了,那雇员抖擞精神,悄悄地尾随而去,树深林密,又是在漆黑的夜里,那人影早就没了。那雇员一琢磨,不行,得赶紧回去,别再是啥人使出的调虎离山之计。可他转回来时,却发现那人正在他们几个人住着的寮房房门和窗子之间的暗影里,此时已把窗户纸润湿捅破,正在朝房里窥探!那雇员没有采取行动,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想干啥。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那人缩回身,朝另一侧的寮房走了过去,进了寮房。他知道,那人就是汪春了!

这么重大的情况,那他一个雇员是不敢保留的。他旋即向王儒作了报告。王儒告诉他,继续盯住汪春住着的那寮房,不要声张,有啥情况即时报告!从这一忽儿起,王儒对汪春已经起了杀心!

要说就因为这么个事儿,那就要杀人吗?错!完全不是那码子事儿!王儒要杀汪春,这汪春窥探之事其实只是一个导火索,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杀汪春,有三条理由。汪春窥探只是其中一条,就是汪春看到了他不应该看到的事儿。按说,这汪春只是看到他们到这东甸山来踅摸,知道他们是要在这东甸山干点儿啥,但也并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啥,也不能就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招来杀身之祸呀!这是当然。只是,此时的王儒已然认为汪春是个不可靠的人,是一个不可信赖的人。汪春本就是反满抗日阵营中人,效忠大日本关东军之后,又出了河山县火烧胡子泄密之事,今儿个又出了这等事儿,王儒不认为汪春是一时好奇,他认为汪春是在有意刺探。王儒也有些个不解,这汪春,难不成还在为他们啥蓝衣社干活儿?那蓝衣社还会信他吗?这是一。

再一条,王儒发现,自己的亲妹妹王娟秀对这个汪春,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有了感情。这个事儿是干他们这一行绝对不能允许的!更主要的是,大和民族的精英,那咋能同这中国,这满洲国这样的人有啥感情?真是怪事儿!让自己的亲妹妹同汪春有了那事儿,那可完全是自己对日本关东军,对天皇,对大日本帝国的一片忠心!那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呀!

除了这两条,再有一条,这也是要杀汪春的决定性的一条,就是汪春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天皇,对大日本帝国已经是个没有用的废物了。经过这两天的实地考察,王儒和那两个不是军界人士的人形成了统一意见,就是东甸山这儿不适合做啥战略物资储备和啥中上级军官培训的地儿。这个意见的形成,让王儒非常痛苦!要知道,这么个用途的地儿选在哪儿,那可是费了王儒老了精力了!当然这也不能算啥重大失误,但起码也是对中国,啊,对满洲国这地儿不是太了解所致!自己是中国通,那将来,还想在中国这地儿能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天皇,为大日本帝国再干出点儿啥大名堂,这咋会出现这等失误呢?要说,为啥经过这么两天山上山下地跑,就认为东甸山不合适了呢?原因在于,这东甸山是个古已有之的名胜,山高林密,山石嶙峋不说,那游客不说是络绎不绝也差不多。尽管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之后,这地儿清静了,但也还是时不时地有人来看山。那啥战略物资的地儿,那啥军官培训的地儿,那可都是为未来战争做准备的,那得是绝密的!再则,这山怪石嶙峋,交通委实不便,将来,人员物资调集,那来回可全靠车马运输,走车困难,这是绝对不行!东甸山这儿不合适!原来,考虑的是这东甸山山高林密,较比易于隐藏,倒是忽略了上述因素。看来,只好另做打算了!可这一另做打算,汪春可就成了一个没有啥用的人了!要是原来的考虑能成,汪春多少还是有些个用处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从河山县调到东甸县来当啥县长!现在可倒好,原先的考虑不成,汪春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废物了!汪春成天也不干啥正事儿不说,还有着那么些个让人劳心费神的事儿,留他何用!杀机遂成。

第一百四十三章 捋清

汪春死了,可钱忠却还活着!现在又发生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被劫一案。那店掌柜--那废物又一口咬定,抢劫案就是钱忠一伙子人干的,就是那钱忠用枪顶住了他的头!

事情发展到今儿个,已经有点儿嘈杂纷乱,真有点儿象满洲国这地儿的人习惯说的那句话,成了一团乱麻,当务之急是得捋出个头绪!但这捋头绪可是个硬活儿,一旦有一个环节捋错了,那势必就要跑偏,最后的结论就只能是错的了!等你发现错了,再从头捋起来,那有时候可就是任啥机会都错过了!这些个逻辑上的事儿,王儒心里可是清楚楚儿的!

好在这些个事儿的主干钱都是王儒亲自设计的,那由铺钱人来捋线,王儒相信,跑偏的可能性不大!

首先,汪春坠崖案的真相是不是已经泄露?王儒摇头!不可能。可以肯定地说,就是到了今儿个,除了他和大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队的几个人之外,汪春坠崖案真相无人知晓。汪春的死,按照一般的思维逻辑,一定是反满抗日阵营所为。

大日本关东军占领河山县没费一枪一弹。就是这个汪春带领着河山县的一帮子人手里举着大日本小国旗,就是那种象块白布上贴着一片圆膏药似的日本国旗把大日本关东军引进了河山城。过了一年的冬天,就发生了火烧胡子的事儿。尽管在此之前,驻河山县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到那帮子胡子的老窝儿逮人时扑了空。但这个事儿,那守备队连河山县警察局都没有告诉,却告诉了河山县行署的汪春县长,可见这汪春同大日本关东军的关系。在河山县老百姓心目中,汪春早就是个汉奸了,出了火烧胡子的事儿,河山县老百姓背地里都骂汪春是屠夫县长!汪春被人谋杀,那谋杀他的人必定是那些个恨他的人,他是日本关东军的朋友,那必然就是反满抗日阵营的敌人,这是非常简单的事儿!只要这案子真相一天不得披露,反满抗日阵营就得背一天这谋杀汪春的黑锅!至于谁恨谁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那么,那回河山县欲剿灭那帮子胡子的事儿事先是何人走露的风声呢?即便这个事儿真就是从汪春的嘴里说出去的,汪春作为一县之长,他是不可能逢人便说的,不论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也只能是跟与他平时走得近的人说。据王儒所知,与他走得近的当然得属王娟秀啦!可当时,王娟秀还在关东洲,汪春不可能通过电话把这样绝密的消息告诉王娟秀,况且也没那必要。从王娟秀本人说来,王娟秀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天皇,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那是不容怀疑的。不存在可能性。除了王娟秀,跟汪春走得近的就数钱忠了。钱忠是汪春的秘书,一般说来,钱忠时刻跟在汪舂身边!王儒猜测,那一天的晚上,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队长同汪春县长在一起吃了饭,喝了酒,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抑或是一时高兴,或者是话赶话儿,就把河山城东街客货栈是胡子窝,已接到举报,守备队想剿了它的事儿说了出来。汪春由于喝多了酒,头脑已经不是很清醒,有意或是无意之间就把这么个事儿说给了秘书钱忠。王儒相信,汪春应该是无意的。但有意还是无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儿被说出去了。钱忠听在了耳朵里,用一种旁人无法猜测的方式把这一讯息传递了河山东街客货栈。

那么,汪春是国民党情报组织蓝衣社的成员,钱忠也是吗?完全有可能!王儒琢磨,假设钱忠也是这一情报组织的成员,那也应该是钱忠随着汪春从东北军到了河山县以后。这样,钱忠成为国民党蓝衣社成员应该是汪春发展的,而且,汪春也应该就是钱忠的直接领导者。

在汪春坠崖案中,汪春死了,可钱忠没死,他们的组织必然要有所怀疑。这样一来,他们的组织必然要对钱忠进行审查。根据一般情报组织干事儿的原则,那可都是单线联系,汪春是钱忠的直接领导者,汪春一死,钱忠就与他的组织断了联系。王儒断定,钱忠现在应该是在跑单帮。

根据情报,在东甸山那天,汪春把他们这伙子人送走之后,就以回关东洲老家名义去了位于龙王岭脚下的那所院落,去会王娟秀了,钱忠也回了河山县的老家。从那以后,钱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紧跟着,他的姑姑也消失了。最初情报显示,钱忠姑姑被县警察局藏匿于河山城正街迎宾楼,可搜查却扑了空,现仍不知身在何处。据此判断,钱忠应该是对汪春的死有所觉察,但要说钱忠知道了汪春坠崖案的真相那倒未必。王儒认为,往多了说,钱忠的失踪是他意识到了危险而采取的应对措施罢了。

关东军内部下达了指令,要逮住钱忠。县长死了,县长秘书失踪了,要逮钱忠,那是说得通的。王儒认为,这是我们较好地利用了人们习惯性的思维方式,那就是畏罪潜逃,你要是没做啥事儿,你跑啥呀?那么,王儒想到,大日本关东军占了中国的这东北,接着又鼓捣出了这满洲国,满洲国人仇视大日本关东军那是肯定的,汪春死得不明不白,大曰本关东军又抓他的秘书,会不会认为大日本关东军是在迫害这两个家伙呢?应该不会。汪春在满洲国人心目中就是一个汉奸!汪春是汉奸,那他的秘书会是好人吗?但大日本关东军也考虑到了万一。万一出现了这种恶性宣传,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天皇,对大日本帝国那是大大地不利!正是由于这种考虑,大日本关东军才没有对钱忠公开通缉。

王儒感到奇怪,大日本关东军没有进行公开通缉,可这个案子那可是交给奉天省警察厅负责侦破的。对钱忠这样一个有着重大作案嫌疑的人,他们为啥也不进行通缉呢?难不成,他们是帮着大曰本关东军考虑问题,替大曰本关东军着想?县长死了,县长秘书没死,起码那也应该找到他问询的呀!这咋就这么抻着呢?王儒知道,奉天省警察厅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厅的特务科,特务科的科长叫荆志国。

这个荆志国可是有些个来头的,王儒看过荆志国的档案。荊志国是东北陆军讲武堂毕业,在东北军时可是东北王的参谋,后在东北王回东北途中受了伤,到了奉天省警察厅。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但也是一个多多少少有些个让人不太放心的人。荆志国档案中记载,有一回破获一个中共满洲省委的情报站,那个情报站的站长当场被一枪打死。这个事儿,王儒是知道的。也不知荆志国他们特务科是咋得到的情报,但却把大日本关东军已经布好的局给搅和了。打死的那个人是大曰本关东军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是一个中共的叛徒,本打算到中共地下组织中做卧底的。先期说是这个荆志国开枪打死的,后经核查,是他的一个手下打死的。但不管是谁打死的,这个损失可是太大了。

这个事儿,当时着实让关东军方面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那个被打死的人露出了啥马脚?总之是结果有点儿出乎意料。通过这个事儿,也可以看出,这奉天省警察厅真还就是一个不能小觑的地儿,他们居然能发现中共的地下情报站!问题是,那人被杀是荆志国他们特务科的失误还是故意所为?

想到这里,王儒就是蓦然一惊!荆志国的老家可是这满洲国覃县荆家沟!荆家沟是个啥地儿?那不正是大日本关东军刚刚确定没几天,现在已经开始施工的开山计划的一个重要的地儿嘛!王儒的出身,王儒所从事儿的行当,王儒所有的经历,决定了王儒不说已经就是个冷血动物那也差不多!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想到荆志国,想到荆家沟,心里也是不能抑制地泛起波澜!他想起了那一回,在荆家沟的东山上,他的那个身手不凡的手下,那也是个日本武士,那也跟随他多年,就那么被一个啥人,连个啥样儿也没有看见,就被踹到山坡下面去了!

王儒沉浸了一回,那种多多少少有点儿狂妄的劲儿有点儿往上涌!王儒可不是一般人!他的不一般就在于他能够比较正确地看待自个儿。他知道自个儿是个能人,强人,但他也知道自个儿有啥毛病,他的毛病就是有的时候有点儿狂妄!但他有时也有点儿弄不清,朦胧中,他觉得他的这种狂妄应该跟啥民族自豪感有点儿关系。日本国本就是个不大的地儿,可偏偏这王儒对他们日本一应的事儿,也不管是啥,都想在前面加个大字。日本得说大日本,和族得说大和民族,关东军得说大日本关东军,日本帝国得说大日本帝国,唯独天皇,那前面没法儿再加大字了!这些个里头,除了大和民族的说法儿还有点儿由头之外,其余--是不是就是一种民族自卑心理的折射也说一定!

一忽儿,也不咋的,他就把荆志国同荆家沟整到一起去了。这确实不能算错,荆家沟是荆志国老家。王儒觉得,荆家沟也好,荆志国也罢,都没啥了不得的!就荆志国来说,大日本关东军已经逮了你太太一回!那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如果再逮一回,事儿可就不会那么简单了!其实,那也不用大日本关东军再逮你太太,你太太学校的那帮子人不整死她也就算她命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并案处理

起初,王儒之所以要逮钱忠,是因为钱忠是汪春的秘书,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汪春死了,钱忠没死,钱忠就是并不做啥,真就销声匿迹,那也难免要留有后患,钱忠很有可能知晓汪春的一些个啥事儿,那会对大日本关东军不利。现在看来,要逮着钱忠还不仅仅如此。

眼下,钱忠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到处逃窜。他和他的姑姑需要活命,可没有钱就没法儿活命,这样看来,抢劫金银饰品店是说得通的。可仅仅为了两个人的生计,就去抢劫金银饰品店,而且还把那金银饰品店一扫而空,这,好象有点儿动静儿太大。据初步掌握的案情,当时,行抢的案犯是四个人,这些个人动作爽利干练,绝不会是乌合之众。假如,这抢劫案真就是钱忠所为,这钱忠上哪儿弄了这么几个帮手?会是啥情报组织的人吗?如果是那样,这个抢劫案可就不单单是为了钱的事儿了!

据王儒所知,自打关东洲锦阳市那个蓝莓咖啡馆出了血案之后,汪春所在的情报组织国民党蓝衣社就已经中断了与汪春的联系。他的组织不可能再信任他了。王儒觉得,这么说好象并不是太准确。在王儒的印象中,国民党蓝衣社好象始终就没有完全信任过汪春,这从蓝衣社从来就没有给他派过啥重要的任务上看得出来。当然,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始终也没有出现啥可以交给他办的重要的事儿,需要等待,或者暂时还不想把啥重要的事儿交给他办,这就不得而知了。蓝莓咖啡馆发生了血案,不知为啥,蓝衣社一直没有动静,对汪春也是不闻不问,是不是蓝衣社那边儿还没有整清楚这起血案到底是咋发生的?王儒推测,汪春可能已经被冰封。最初,大日本关东军端掉蓝莓咖啡馆,是因为这个咖啡馆活动太猖獗,不能再留着了,再不动它,就有点儿打大日本关东军的脸了!端掉这个咖啡馆,当然也掺杂了要通过这个事儿断汪春后路,从而策反汪春的因素在里面。当时,那也是经过了权衡的。马上就端掉这咖啡馆,还是等到把汪春策反后,让汪春通过这条渠道为大日本关东军获取情报?考虑到蓝衣社对汪春本就不很在意,不很信任的实际情况,就是留着这咖啡馆,汪春也效忠了大日本关东军,要想通过汪春走蓝莓咖啡馆这条线得到啥有用的东西,那可能性也不大。实际情况表明,最终选择除掉蓝莓咖啡馆以图尽快策反汪春这条路是有利的。汪春效忠了大日本关东军,打击了中国人的反日气焰,壮大了大日本关东军的军威。但实际说来,汪春并没有发挥大日本关东军策反他所预想的效果。汪春看上去有点儿象是沉迷在混活等死的过程中不能自拔,除了在他的老爹,也就是关东洲锦阳市那个王家铺村的村长大黑子,在那个大黑子的那个蒙古马养殖场的事儿上,汪春为大日本关东军做了一点儿贡献之外,别的可说是啥也没做!可大日本关东军这边儿为了这个汪春,那可是下了挺大的功夫的,王儒想,就连我自个儿的亲妹--

现在,汪春已死,钱忠很可能已经处于落单儿的境地,与他的组织断了联系。那么,钱忠有没有可能通过某种渠道与他的组织重新取得了联系呢?王儒认为,绝无可能。因为在这种时候,原本对钱忠的上级汪春就不是很信任的蓝衣社,在汪春的死因尚不清楚的情况下,那咋会轻意与他取得联系呢?这样推测下来,跟钱忠一起犯案的那几个人从何而来,还真就不太好解释。

那么,有没有那种可能,就是钱忠找到了一些个原东北军部队上的人呢?这种可能倒是有的。东北军已经成建制地撤出了东北,但满洲国这边儿仍然还有不少的原东北军人员,一些个曾在东北军的退役人员,一些个转到地方上的人员,还有一些个已经效忠了大日本关东军的人。在这些个人中,划拉几个抢劫的帮手倒是有可能的。

奇怪的是,这伙子抢劫的人居然是四个!按理说,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参与抢劫的案犯是四个人还是三个人,或者是五个人,在参与人数上多一个少一个应该是没有啥特殊规定的!这个事儿要说奇怪,只有王儒心里明白!因为大日本关东军方面声称已经侦破的汪春谋杀案,除了那个文昌俊之外,还有四个案犯没有归案,在大日本关东军这边儿,那是把钱忠划在这四个人里面的,已经在内部下达了抓捕的指令!汪春案除了文昌俊之外还有四个案犯没有归案的说法儿,要说别的啥人说不清,王儒心里可是清楚楚儿的,那是大日本关东军故意散布出去的。起源在于,王儒在选择战略物资基地和培训基地时,他们先后到了东甸山和荆家沟的东山,他们可就是四个人!在东甸山时,见到这四个人的汪春已经死了,钱忠并没有看到过这四个人。王儒认真回想,在东甸山时,他们见到汪春带了个人来,有些个意外,他们四个人谁也没有下车,当时就让钱忠回去了,钱忠应该是没有看到过他们四个人的。但钱忠却是知道,是汪春几个河山县的朋友要看看东甸山,仅此而已。可在荆家沟的东山,起码应该有两个人看到过王儒他们这四个人的,就是那个小孩儿和那个踹倒王儒保镖的人,但是不是就能看清他们的面部,这就不好说了。至于知不知道他们四个人都是日本人,想来,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说汪春案还有四个案犯没有归案,这只是大日本关东军使出的贼喊捉贼的招数而已。河山县的朋友,四个人,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汪春在河山县时的所作所为,容易让人想到汪春的死很可能是一些个人的报复行动!可这时,在抢劫河山金银饰品店的作案现场又出现了四个人,这是偶合,还是钱忠一伙子人故意为之?如果是故意为之,这个事儿可就复杂了!

大日本关东军散布汪春案还有四个案犯没有归案,是通过奉天省警察厅散布的,所谓散布也是内部掌控,这样的消息,省警察厅会轻意往外部泄露吗?省警察厅那帮子蠢蛋不会是想贪天之功,把大日本关东军所说的根本没有的事儿当了真,想把侦破汪春坠崖案的功劳归到他们自个儿的名下吧!如果是那样,那可就太可笑了!

根据情报,荆志国确实在侦破汪春案上下了大功夫,亲自到了汪春坠崖案案发现场,据称手里还掌握了一样物证,通过这个物主,能够证明汪春坠崖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畏有人蓄意谋杀。但这些个东西,对大日本关东军来说,又有何用!大日本关东军始终也没说汪春是自杀!倒是张昊池那个老滑头有点儿要把这个案子说成是汪春自杀那么个意思。奇怪的是,那个荆志国,已经知道这个案子就是谋杀案,却还在那儿捂着,他到底要干啥?中国人有句俗语,叫做无利不起早,按照这句话的意思推演开去,捂着这个案子想必是对荆志国有利。难道,荆志国已经知道这个案子是大日本关东军所为,就是查清了也没有好果子吃?这样说来,这个荆志国还真就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啥叫危险!但你这么捂着,那捂到啥时是个头啊?想来,荆志国应该是觉得还不到揭开盖子的时候,荆志国在等待!

王儒想,如果这个荆志国真是一个聪明人的话,大日本关东军已经把汪春案告破的消息通知了奉天省警察厅,并说了还有四个案犯在逃,荆志国手里还握有汪春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物证,这回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案犯又是四个人!两案完全可以并案处理。那金银饰品店的掌柜不是说了嘛!用枪顶着他的头的那个人就是钱忠!在大日本关东军已经侦破汪春坠崖案的基础上,把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一举侦破,如果真就是这样,那结局可就皆大欢喜了!钱忠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王儒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第一百四十五章枪

东北的冬天,那叫一个冷!东北的乡下人之所以有猫冬的习惯,除了跟农时有关,那也是跟这天气有关的。有钱人那就不用说了,一般的乡下百姓,嚼货上本就不是很充足,肚子里面油水少,抗寒能力就弱,冬天里,都是戴着个棉帽子,光身儿穿着棉袄棉裤,那要是里面穿着件内衣,那得是啥样的人家!那寒风顺着裤角衣襟往上冲!正所谓透心凉!那时乡下人穿的都是那种挽裆棉裤,挽字在这里读免字的音,裤脚儿用布条子绑起来,宽宽的裤腰一挽,所谓裤腰带也是一布条子。为了少灌风,那空心穿着的棉袄,外面也用一布条子在腰上一扎。这棉裤脚儿和棉袄上扎着的布条子千万不能用草绳或麻绳代替,这是有讲究的,只有死了的人才可以代替。等到生活更困难一些个的,上身穿着件棉袍,把屁股盖住,下身穿着一件夏日里穿着的单裤,外面罩着一条只有两条腿儿的棉套裤。就这样的一身防寒的家什儿,咋能吃得住那呼呼吹着的老北风!不容你不抱着夹,不抄着手!所谓抱夹就是缩着肩,所谓抄手,就是两只手相对着往棉袄袖子中一插,既能免去不少风寒,又能暖身暖手。多少年多少代,中国东北的冬天,天寒地冻,那乡下人大多时间都是在炕头儿上萎过去的,炕头儿是热的!

可这一年的冬天,荆家沟这一带乡下人一时半会儿是猫不了冬了,是凡能干动活儿的男人都被集中起来修路,女人得给修路的男人做饭送饭。

日本人也真是能整,把要修的路分成若干段儿,沿途各个屯子分担,荆家沟几里的路,柳条沟几里的路,茨沟几里的路,都包到屯儿。荆家沟屯子本身就是狭长,再加上人口多户数多,那当然分到的路段儿也长。不光如此,荆家沟东边儿就是东山,再无别的屯子,一直到那东山的深处,西边儿出了荆家沟又抻出去六七里地。县上办这个事儿并不是按照你屯子的人口多寡,而是赶上驴骑驴,赶上马骑马。这下,那荆家沟人可就是比别的啥屯子的人要多干出去不少的活儿。

多干点儿活倒没啥,乡下人本就是干活儿的,只是,这干活和不干活在吃饭这个事儿上差别可就大了!本来嚼货就不多,那你要是成天在炕上趴着和你成天在地上蹦高儿,那吃的东西,好坏不说,都是那些个玩艺儿,可吃下去的数量就不一样了。象往年猫冬那样,一天吃两顿儿,头晌儿那顿,喝点儿苞米面糊儿,再吃两个苞米面大饼子,就着咸菜条,对付到下半晌儿,那是没问题的,可你要是干活,尤其是象修路这样的活儿,那得吃三顿饭,就象农忙时那样,而且还得吃饱喽!要不,谁干得动活儿呀!修路算役工,县上每天给两个大子儿,那农民一年到头能看到俩现钱儿,个个眼睛就放出了光来,那哪还舍得花!不舍得花,那就免不了得挨点儿饿。

这是没招儿的事!这活儿,谁都知道,说是为咱们这一带山区修路,其实是为日本人修路!但不管咋说,这原本就有的路,经过这么集中修整还真就光溜了许多,宽了一些个,平整了一些个,不实的地儿也都夯实了,上面全都铺了一层光溜溜儿的细砂。乡下人朴实,看到修好的路从远处伸过来,走过自个儿的脚下,又向东山里面延伸远去,心里觉得挺顺溜儿!

刚刚过了十点,狗剩儿就觉得肚子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这咋刚吃完头晌饭,就又饿了!挺一会儿吧!可也就一会儿的功夫,狗剩儿就觉得浑身无力,实在是干不动了。站在路边,胳肢窝拄着铁锹,从怀里掏出烟袋,从烟荷包里拈出点烟末儿,摁进烟袋窝儿,点燃了抽起来。

齐永库从远处一跩一跩地走过来,看这狗剩一天也不干活,总是踅摸由子呆着,有点儿看不过,就抽冷子来了一嗓子。

“狗剩子!你还能干点活儿不?”

狗剩儿站在那路边儿,正一边抽着烟,一边琢磨着啥美事儿呢!被齐永库突然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拄着的铁锹一下子就从他胳肢窝下滑了出来,狗剩儿被闪了一下子,脸腾地一下子胀得通红,有点结结巴巴地说:

“那,那累了还不兴喘,一喘嘛!”

“这才干了多一会儿的活儿!你喘啥喘!”

狗剩儿趁着哈下腰扶起铁锹的功夫,抬起了头仄楞着身子抬头看了看齐永库,看齐永库阴着个脸,就嘻皮笑脸地说道:

“唉呀!大爷,咱就歇了会,那能咋?”

按辈分,狗剩儿得管齐永库叫爷。东北话中有些个词儿是靠发音来区分的,对父亲的哥哥,叫大爷,这里的这个爷字,是读轻声的,可是对爷爷辈儿,排行又是老大的,也叫大爷,只是这里的这个爷字在读音上是不能读作轻声的。狗剩儿这边说着,那边就凑到了齐永库的跟前,伸出手向齐永库的腰部摸了过去!

“大爷!把你那好烟拿出来给咱抽一袋!”

齐永库本来腿就有点儿瘸,一个躲闪不及,正被那狗剩儿抓在了腰上!

“狗剩子!干啥你!”齐永库先就是一惊!这时他的腰是摸不得的!可已经晚了!

狗剩儿本就是去摸齐永库的烟荷包,这时摸到腰上,却摸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狗剩儿吃了一惊,立马就松了手,嘴里的舌头一时也有些个不听使唤!

狗剩儿大车赶了多少年,也算是个跑了多少年江湖的人,对江湖上的事儿那也是知晓一些个的。他知道,眼下,虽说是日本人的天下,但也有一些不听邪的人,那腰里都是别着家伙哪!至于是防身还是有啥别的用途,那可就说不清了!但在齐永库的腰上别着这硬梆梆的啥家伙,实在有些个出人意外,不会是枪吧!就这么个瘸了巴叽的家伙,腰里也别着枪?不会吧!

要说跑江湖的人跑得时间长了,那也并不就都是一回事儿了,那也是分着不同的档次和层次的。有的人跑来跑去,跑出了本事,变得练达,成了气候。可有的人跑来跑去,跑成了江湖混子,痞子。但不管是跑成了气候,还是跑成了痞子,心眼儿可是都见长的!狗剩儿属于没有跑出来的那种人。狗剩儿想着的事儿都是一些个鬼鬼祟祟的事儿。就是在这慌乱之中,狗剩儿也还是瞅准空当儿,瞄了齐永库一眼,只见齐永库的脸儿陡然变了色!狗剩儿知道,这个事儿准了!

这老小子从哪儿整来的枪呢?狗剩儿想。

齐永库腰里的枪是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给淘弄来的,一共是四把,都是崭新的驳壳枪!那可是花了荆继富四根金条哪!

世上有些个事儿实属碰巧,偶然。但碰巧偶然发生的事儿,那也是有一定事理的。狗剩儿不经意间碰到了齐永库腰上带着的枪,这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可就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了。对这种碰巧偶然的事儿,有的看上去不太好理解,以为是啥命运捉弄人,或者是命里该着,从而相信了天命,实则细细究来,如果人为地在这一应的事儿的发展过程中,能够按照事儿的常理处理,可能事儿的最终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狗剩儿那天碰巧碰到了齐永库腰里带着的枪,他要是个老实人,就当没那回事儿,这个事儿到此也就算完了。可狗剩儿那是啥人?那是个见到啥好事儿都想跟着沾点儿光的人。发现了齐永库的腰里带着枪,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狗剩儿琢磨,好事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碰巧成乱

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还真就把荆志国的委托当回事儿了,三两天的功夫就到荆家沟去了一趟。正赶上修路,荆家沟又是进东山的最后一站。这可是个要害的地儿!

见到了荆继富,罗永抱了抱了拳,哈哈笑着说道:

“老东家,还认得咱不?咱是荆科长的朋友啊!上次您过六十五大寿时,咱还过来来着。”荆继富一看,忙抱拳还礼。

“唉呀!这不是罗局长吗?今儿个是啥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快请!”

“老东家,咱是特意过来看您的!您看,荆科长在省里,您老的家在咱这县上,咱这当警察局长的照顾有点儿不周啊!您老还得多包涵!”

“罗局长这说的哪里话!没的说!”

华子见县上的警察局长来了,赶紧上茶!

荆继富和罗永两下儿落座。寒喧了几句,罗永也就不再多说,瞅着荆继富。荆继富立马就明白了。他对罗永说道:

“志义在修路工地哪!”说过之后,又对前来沏茶的华子说道:

“华子,你到沟里的小卖店去看看,还有啥洋烟,买一盒回来,罗局长会抽烟,家里还真就没有洋烟。”

华子是个明白人,知道接下来这两个人说的话可能不适合她一个女人听,就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就凭这一个事儿,罗永断定荆继富还没老。

罗永看着荆继富说道:

“老东家,荆科长让咱过来一趟,有个事儿得和您老商量!”

荆继富明知道他说的是个啥事儿,但佯作不知。

“唉呀!这个国子,有啥事儿,直接跟咱说不就得了,这咋还麻烦罗局长亲自跑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将来这个事儿要是成了,那老东家的一伙子人可就是帮着咱县警察局干活儿了,因此,这个事儿咱还真就得帮着给办好!老东家,听说咱这沟里已经备了几个人,要成立一个保安队,弄点啥顺手的家伙好呢?”

荆继富知道罗永说的是个啥事儿,但他没想到,这罗永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他的眼光闪烁了两回,看到罗永直勾勾地瞅着他,估计想躲是躲不过了。干脆也实话实说!

“那要是能行,咱想最好都是短枪!带着方便!”

罗永不再说话,这回是直勾勾地瞅着的地面儿。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荆继富说道:

“老东家,那枪您是想用来防身呢,还是象部队一样,不仅仅是防身?杀伤力大一些个的?”罗永怕自个儿这话听上去有点儿太专业,又加了一句,“就是劲儿大一点儿的”

这个事儿,荆继富还真就没想到,最好,当然,还是来些个劲儿大一点儿的。

罗永听罢,那心里可就是扑嗵一声!

“那是!那修起路来,不一定会遇到啥事儿,得有个应手的家伙儿!”罗永又抬起头来看了看荆继富,接着说道,“荆科长说,让老东家这边出俩人儿到咱县警察局培训的地儿去培训培训,也就是请咱局里的教官给说一说,这维持治安啥的得咋维持,这枪得咋使!”

荆继富听罢,高兴起来,连连说道:

“那可就给罗局长添麻烦了!”

"老东家不必客气,容咱回去安排安排,到时咱给您打电话!"

第二天,罗永给荆继富打来了电话,说那两个到他们县局培训的人明儿个可以到县上来了。

荆继富和荆志义一商量,白果不能去,这小子虽说能干,但他身上还有些个事儿没整明白哪!他要是真就有事儿,咱们要是让他去了,万一让啥人给认出来,那可就是个麻烦事儿,可就把他给害了!这可万万使不得!齐永库腿脚儿不好,华子是个女人,这都是肯定不行的。那你说到了县警察局培训的地儿,一个腿脚儿不好,一个是个女人,那不得让人笑掉大牙!这样一来,可就只剩下齐永和小武儿俩人儿了,他们也是这些个人中岁数最小的。荆志义不能去,荆家沟还有不少的事儿等着他去帮他爹办哪!

说好了,齐永和小武儿培训回来之后,要负责把他这几个把兄弟也培训一遍!

齐永和小武儿回到荆家沟时,这边修路的事儿已经开始了。

齐永和小武儿回到荆家沟那天,是罗永亲自开车把他们送回来的,实际是怕他们两个在途中出事儿,他们的腰上可是都插着一把崭新的驳壳枪哪!此外还有两把,都在罗永拎着的皮包里。

到了荆志义家的门楼前面,吉普车停下,齐永和小武儿从车上下来,那感觉可真就是好极了!这俩人儿还是头一磨儿出远门,尽管这一趟的远门并没有出县!而且是坐着县警察局长的吉普车!这个时候,虽说才几天的功夫,荆家沟中街这一片的路已经修完了,还好,荆志义家门前,并没有修路的人。

罗永进院儿,同正迎出来的荆继富和荆志义在院里相见,完成了荆志国委托之事,也算有个交待了!

荆家沟建立保安队的事儿不胫而走,荆家沟人很快就知道了,紧接着,附近这一左一右的地儿也都知道了!但保安队的人有枪,除了荆继富,荆志义和他那些个把兄弟,却是再没有人知道。

罗永在向荆继富告别时,荆继富从自家的炕柜里拿出了一个小红布包,一下子塞给了罗永。罗永把那布包在手里攥了一下子,知道了是啥,不受。荆继富死活不干。罗永推不过,就说,那咱就收两根得了!荆继富说,不行!都拿着!于是,罗永不再坚持。

四把枪已经有两把插在了齐永和小武儿的腰上,再就是荆志义一把。另一把要给白果。白果把那枪拿在了手里,颠来倒去地看,却推辞了。白果说:

“还是你们谁拿着吧!”

这把枪到了齐永库的手里。

这驳壳枪可是个好东西!一下子能打出二十发子弹。这种驳壳枪要是跟日本人关东军用的制式手枪比起来,那可漂亮多了!杀伤力也大。

荆家沟成立保安队是公开的,但配枪却是保密的。

象狗剩儿这样的人,荆家沟有啥新闻甭想瞒得住他!他这种人的耳朵不论啥时都是扎撒着的。齐永和小武儿到县警察局那儿培训,狗剩儿是知道的,他们几个有了枪的这个事儿他却是不知道的。

碰巧之间,狗剩儿发现齐永库腰里带着枪。这个事儿对他来说,那可就是重大发现!

狗剩儿知道,眼下这满洲国谁说了算!你一个瘸了巴叽的家伙,你这枪是从哪儿来的?是日本人给配的吗?保安队的人都配了枪吗?要说,这狗剩儿脑袋里想着的为啥会是这枪同日本人有啥关系呢?枪本身就是个要命的事儿!在这个世道里,有枪比有啥都厉害!在狗剩儿的心目中,无论啥事儿,只有日本人同意的事儿那才是合规合法的!还别说。真还就是那么回事儿!日本人不同意的事儿,那你还是挺着脑袋要干,那就等于你是不想要命了!

狗剩儿想,如果这枪不是日本人给配的,而是你自个儿踅摸来的,那可就得说道说道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宁可让你打死,不能让你吓死!这回,就是不打死你,也得吓死你!你要是不想被吓死,那你就自个儿想辙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咱也想进保安队

晚上,狗剩儿躺在炕上睡不着觉,心里想着的全是白天里齐永库腰里别着的枪。这么些个年来,狗剩儿知道,齐永库齐永和哥俩儿跟荆志义一家弄得挺好。为这个事儿,狗剩儿暗地里也不知骂了齐永库多少回。这小子真他妈的怪事儿!他的腿就是在荆志义家开的石英矿场炸石头时炸断了的,可这小子,跟荆志义家还走得挺近,你说怪不?这小子是真心的吗?成天象跟屁虫似的跟在荆志义的屁股后头!你还别说,真还就没白跟,就他那个瘸了巴叽的样儿,还整了个保安队,跟着没白混!原来,这小子是有枪啊!他这枪是从哪儿弄来的呢?狗剩儿眼下有点儿弄不明白,是因为他有枪才进的保安队,还是因为进了保安队才有的枪。想来,应该是进了保安队才有的枪!要不,就他那个熊样儿,上哪儿弄枪去!想到这里,狗剩儿心里就觉得有点儿不咋公平!当年,咱可是给荆志义家赶了那么些个年的大车哪!咱虽然岁数也不算小了,便咱身子骨儿可是利利索索儿的!那要说当个保安队员,就是咱够格,那齐永库也不能够格呀!这不胡整吗?那当个保安队员,腰里再别着一把枪,可真就挺神!

狗剩儿想,咱要是能进保安队就好了!可咋能进这保安队呢?

突然,狗剩儿一下子就从炕上坐了起来,他想到了白果!那小子可是个胡子!这时候跟个好人一样儿,成天呆在荆志义家的院子里,人模儿狗样儿的,跟咱走个对头儿碰,看到咱连句话都不说!你是胡子,就是你现在不干了,那你也是胡子!这是变不了的了!他想起上秋的时候,白果初到荆家沟时去他的家找过他,就说是过来看看他这个老朋友,后来因为遇到了惊马的事儿,话还没有说完,就冲了出去!现在,他是荆志义家的长工。当年,就是这帮子胡子绑了荆志义和荆志国的票儿!想到这里,狗剩儿就穿鞋下地,要去找白果,可走出了房门口儿,他却站住了。这黑灯瞎火的,你要是到荆志义家说要找茨沟来的那小子,弄不好要坏事儿!不行,这事儿是个眼前就得办的事儿,但也不能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二天,早早地,狗剩儿挎着个粪筐沿着荆家沟的街上,从上沟往下走下去。他的眼睛在不停地踅摸,他希望能看到茨沟姓白的那小子,还真就如了愿。

白果因为是外屯子的人,因此并没有参加修路。只是还在荆志义家屋里屋外地忙活。正逢这时出来要到村里的小卖店去买点儿东西,一眼就看见狗剩儿挎着粪筐在不远处,他愣了一下,转身就想往回走,那边的狗剩儿早就看到他了。狗剩儿喊道:

“白大哥白大哥!你等等!”

白果没有停下来,而是朝着狗剩儿的方向走了过去。到了近前,低声说道:

“狗剩儿老弟,过去的事儿就算过去了。念在咱们相识一回的份儿上,现在咱又在这荆家沟做长工捞忙。咱就做个朋友,把过去的事儿就忘了吧!”

狗剩下儿一听,咋?是想把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啊!那哪成啊!就是咱不记着了,那人家荆继富一家,荆继忠一家能忘吗?狗剩儿说道:

“白大哥,过去的事儿,咱能忘,但人家不一定就能忘!那啥时不还是个麻烦事儿。白大哥,你也知道咱这个人,咱并不想咋地,就是想风光风光,别的真就没啥了!”

白果一听狗剩儿说出了这话,心中就是一懔!他知道,这狗剩儿一家跟荆志义家有仇,早年,狗剩儿的爹在炸石头时被哑炮炸死了。可这么些个年都过去了,你还想咋?白果有些个恼怒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狗剩儿,他猛地想起,这狗剩儿以前可是个赶大车的!

“那你说吧!你想咋的?”

“白大哥,刚才你不也说了嘛,咱们就是个朋友。大哥,咱不求你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咱就是想为咱荆家沟出力!咱想请大哥帮咱跟荆志义和他爹说说话儿,咱想进保安队!”

“进保安队?这个事儿,咱一个外乡人,谁会拿一个外乡人的话当回事儿!再说,咱没法说这个话呀!诶?你不也是老荆家人吗?咱记得,以前你不是还给老东家他们家赶过车吗?你就自个儿去找老东家一说,那有多好,省得咱这个外乡人去说,隔山跨海地,还没法儿说这个话!”

“那白大哥真是不想帮老弟这个忙喽?”

“不是不想,是真帮不上!”

“好,那就算了!”

狗剩儿说着,挎着个粪筐转身就走。

白果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狗剩儿,他觉得,这狗剩儿后面的表现,有点儿象是威胁他的意思。这白果哪会吃这一套!狗剩儿如果好说好商量地求白果去跟荆继忠说,白果还有点儿可能帮他去说,可狗剩儿耍起了这一套,白果哪是吃这一套的人!

要说狗剩儿那也是瞎了眼!多少年以前,那胡子绑了荆志义和荆志国的票,在月亮地儿上,那胡子踹倒那花轱辘车驾辕马的时候,他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只是他并没有看见那人的脸,他当时也是有点儿吓懵了,他并没有看出那人就是这白果。所以,在狗剩儿的心中,这白果就是胡子窝里几个掌柜中的一个,并不是啥厉害角色,他也并没有太把这白果当回事儿!

白果哪会把一个狗剩儿当回事儿!但白果那可是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的胡子,对人世间的一些个事儿那可是看得透透儿的。他觉得这个事儿得跟老东家说一说。至于狗剩儿这样的人能不能进保安队,那就得听老东家的了。

回到院子里,白果就到了上房,把狗剩儿想进保安队的事儿跟荆继富说了一遍。

荆继富听后,皱了皱眉。

“咝,你们现有的这几个人都没有太多的事儿,成天都是这一趟那一趟的,再整进来一个一一狗剩子想进保安队,他并不是要给谁保安,而是为了显摆,为了不干活儿。就在这会儿,他也是能不干就不干,能混就混,那要是再进了保安队,那可就更啥也不用干了!只管成天地扯东扯西!”

说到这儿,荆继富撇了撇嘴,只是摇头。

狗剩儿在白果这儿没说通,就直接去找齐永库。

自从昨儿个腰里的枪被狗剩儿摸了个正着,齐永库就好生后悔,不应该管狗剩儿的那些个滥事儿。他估计,狗剩儿一定是知道了他腰里的物件是把枪,虽然隔了一层棉袄。齐永库想,他知道就知道,量他个狗剩子也不敢咋地!心里这样想着,但也多少有了些个戒心!远远地看见狗剩儿走过来,他就有些个提防了。

狗剩儿朝齐永库这边走过来,到了跟前,又嘻嘻笑着,再次伸出手去朝齐永库的腰上摸了过去!齐永库这回有了防备,等到狗剩下儿的手到了近前,一拳就朝狗剩儿伸过来的手上砸了下去!正捣在狗剩儿的手上!狗剩儿“唉呀”一声缩回手去!

“大爷,你干啥还打人!”

“咱打死你个犊子!”

“大爷,你干啥呀?咱不就是想抽你一袋烟嘛!行!你不让抽也行,但你得答应咱一件事儿!那么地吧,咱也不抽你烟了,但你得帮咱一个忙!”

“啥忙?你说!”

“咱想让你帮咱说个话儿,让咱也进保安队!咱特希望能为荆家沟做点儿啥事儿!”

“那你不找你家大爷说去,你还是老荆家人!你跟咱说顶个屁用!”

“大爷,咱也想有枪!”

“枪?啥枪?谁有枪”

“大爷!装,接着装!你腰里别着的不就枪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挖地三尺

“你这个犊子!胡说个啥哪!”

齐永库真地生起气来!狗剩儿看到,齐永库这会儿的眼睛都是红的了。狗剩儿顿了一下子,把心一横,爱咋咋的!

“咱可没胡说!你敢说你腰上别着的不是枪?”

“你他妈的真是疯了!咱腰上啥时别着枪了?”

“诶?大爷,咱可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啊!是咱自个儿做下的事儿,咱就不惧!你要说你的腰里没别着枪,那你就让咱摸一摸!”

狗剩儿耍上了无赖,一下子就伸出手朝齐永库的腰上摸了过去。齐永库虽说是个瘸腿儿,但动作倒挺麻利。他向前一躲,同时把手向自个儿的身后捞了一下子,正顺了狗剩儿向前扑来的劲头儿。那狗剩儿一下子扑了个空儿,向前闪跌下去,两只手着了地儿,向前搔了几搔,差点儿扑倒。

齐永库躲过了狗剩儿的这一扑,就不再躲闪,而是挺在了那儿,看着从地上直起身来的狗剩儿,觉得有点儿可笑。狗剩儿可不管那个!返身到了齐永库的跟前,伸手就在齐永库的腰上摸了个遍儿!那腰上除了插着的旱烟袋之外,真就是啥也没有!哪还有啥枪!

狗剩儿有点儿出乎意料。前儿个,齐永库的腰上分明是有着一把枪的!狗剩儿多少有点不太得劲儿!嘻嘻笑着说道:

“大爷,咱就是跟你随便闹闹!逗着玩儿的!”

狗剩儿琢磨,这老家伙一定是把枪藏在了啥地儿,上这儿装好人来了!好!你就装吧,让咱陪着你这老家伙多玩一会儿!嘴上就说道:

“现在这是啥时候,可是日本人的天下,在这么个时候,想做个清清白白普通人都不容易,说不定啥时就摊上点儿啥事儿,更别说你腰里还别着一把枪哪!”狗剩儿说过了这话,就不怀好意地瞅着齐永库笑了笑。

“滚犊子!”

一些个正在修路干活儿的荆家沟人,原先远远地看到齐永库和狗剩儿好象是要打起来的样子,就想走到跟前来看看是咋个回事儿。要是真打起来了,看看是因个啥事儿,都是一个沟里的人,亲戚里道儿的,那不得拉拉仗啥的!再一看,没咋地,两下平缓下来了,也就又磨回头继续干着自个儿的事儿去了。

看着气哼哼的齐永库走远了,狗剩儿冲着齐永库远去的背影恶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

“装!人模狗样儿的!”

狗剩儿想进荆家沟保安队,是想神气神气,也有想转转运的意思在里面。家里穷不说,这都四十多岁了,连个媳妇儿也没娶上,自个儿身上的事儿自个儿难受,还遭人笑话!那要是能整上个保安队员,神气了,或许,还能糊弄个媳妇儿啥的也说不定!狗剩儿琢磨自个儿之所以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归到根儿上是因为自个儿家穷!一想到这个事儿,他可就更恨荆志义家了!要不是自个儿的爹给荆志义他们家那石英矿采矿放炮,炸死了,那咱这个家也不至于穷成现在这个熊样儿!那自个儿的媳妇早就娶上了,说不定儿子都得多大了!狗剩儿想,自个儿娶不上媳妇儿,是因为自个儿家穷,那咋样才能改变这个穷样儿呢?狗剩儿想来想去,俗话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得想招儿!

狗剩儿琢磨,在咱荆家沟,要说有钱,还得是人家荆继富和荆继忠哥俩儿,那可真是有钱!要说别人不一定知道,咱可是知道!咱是谁呀?咱是狗剩儿啊!咱可是给荆继富家赶过多少年的车哪!诶?那荆继忠家里着了两回大火,真就烧得那么干净,啥值钱的玩艺儿也没有留下?狗剩儿觉得不大可能!那咋可能呢?瘦死的骆驼比牛大!但现在,荆继忠全家都搬到柳城去了,后盖的这么几间房子倒是让咱给看着,咱也算是对得起他,直接到他这房子里来住着给他看着!他这房子真就是光剩下一个房架子,啥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啥都搬到柳城去啦?这样想着,狗剩儿可就在人家让他帮着看着的房子上下了功夫了!先是里里外外地看,踅摸,等到看完了踅摸完了,看到哪儿不顺眼,看到哪儿可疑,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抡开镐头开刨!挖地三尺!用了足有一年的时间,把荆志国家无法搬走的那几间房子里里外外地刨了个遍!等到这一应的事儿都干完了,狗剩儿有点儿灰心了!这家人家儿真是啊!真就啥也没有留下,除了那空房架子!

碰到了齐永库腰里的硬梆梆的家伙儿,狗剩儿已经死了的心又跳动起来了!

不对呀!那荆志义的爹荆继富是全村最有钱的主了!那在咱这荆家沟一前一后,十里八屯那也是头一号!他家那铺子,那地,三两年以前那可是老了去了!这咋说没就没了?他就败落了也不至于败落得这么快呀!这荆继富可真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家刚败,日本人就来了,紧跟着,满洲国又被日本人鼓捣起来了!荆继富家不会是把铺子和地都变卖了吧!这样想来,狗剩儿的心脏可就跳得照平素快了许多!他觉得,自个儿琢磨的这个事儿说不定还真就是这么个事儿哪!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真就是这么个事儿,不管咋说,咱也得比划比划!

好事儿找好人,坏事儿找坏人!眼下可是有个现成的人在那儿等着哪!谁?茨沟姓白的那小子。

用人真就是门学问!就连狗剩儿这样的人也知道在用人的时候啥人合适啥人不合适!他觉得,他想着的这个事儿,白果再合适不过了!为啥?因为白果是胡子。这个事儿,虽然,严格说来,他并没有真正认出多少年以前,绑了荆志义和荆志国的就是这个白果,但在那两个小子被绑票之前,他同这个白果可是在一起喝过酒的,接着就发生了胡子绑票的事儿!当时,那可是多亏了咱,咱可是拼了死命赶着那车跑,虽说最终还是没能跑了,但自个儿也算尽力了!踹倒咱车的那个胡子看上去真就有点儿象是这个白果!不管是与不是,眼下,咱就把他当成那胡子了!昨儿个,咱同姓白的小子说那几句话时,从那小子当时的样子来看,这事儿还真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姓白的那小子如果真就是胡子,这个事儿可就有戏了!胡子对钱财的事儿那可是上瘾的!咱把咱的想法一说,那姓白的小子必定感兴趣,这只是一。再有,那小子肯定也知道得咋干!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各行有各行的一番能耐!要说赶车,那姓白的小子一定赶不过咱,可要是论起谋财的事儿,那他一定比咱在行得多!想到这,狗剩儿心里可就一下子敞亮起来了!

这个事儿弄好了可是个发财的事儿,参和的人是越少越好。这个事儿咱要是一个人能干,就不用再找第二个!实在不行了,咱再找姓白那小子不迟!

狗剩儿平素不爱干活儿,可在这个事儿上,那积极性可是老高了!一连多少天,他都是前半夜睡觉,后半夜起身,在那荆志义家的那大院子周围前前后后地转,踅摸,就象那盗墓贼看风水找墓穴一样,只是他踅摸的是活人的院子。一连三四天地踅摸,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真就有了发现!

第一百四十九章有贼心有贼胆

狗剩儿可是个既有贼心又有贼胆的人!他干过的那些个事儿,一般人是干不来的。实在说来,到得这时,狗剩儿已经就是个惯犯了!偷偷摸摸,坑蒙拐骗,放火杀--,差不多都比划过了,现在可就差个杀人了!

大晚上的,狗剩儿就自个儿一个人儿,在荆家沟中街荆继富家的那院子四周,偷偷摸摸地这晃一下子那晃一下子地转悠!他也真有这个胆!他也不怕被啥人撞见!

这个时候的荆家沟人,并不象往年那样都在猫冬,即便是在晚上,也说不定就有啥人因为啥事儿从家里出来,在街上走动。怕修路期间出啥纰漏,荆家沟成立了保安队。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说不定啥时也不知从哪儿就可能冒出来,背着长枪,列着队,“哐哐”地就走过来了!除此之外,时不时地还有一些个也不知道是干些个啥的日本关东军的大卡车轰轰隆隆地从已经修完和还没有修完的路上开过去!深更半夜,月黑风高,狗剩儿象个鬼似地游荡。那要是让荆家沟的啥人遇上了,或是让荆家沟保安队的人遇上了,那还都是小事儿,没啥大不了的,不会咋的。可要是该着倒霉,让那日本关东军大兵遇上了,那能会是咋样的一个后果,谁人知道!狗剩儿围着荆志义家的房子转圈儿,不单转圈儿,还先后几次跳进了荆志义家的墙里院内!几天下来,有了收获。

狗剩儿发现,荆志义家的房子跟荆家沟人家的房子有点儿不同。荆家沟这一带山区,房子都是起脊的。一般人家儿苫房子用的都是山草。正是因为苫房子用的是山草,所以这旮哒每家每户的烟囱不是放在房顶儿,而是立在房子山墙旁边儿,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防火。可有钱人家不一样,有钱人家的房顶用的是瓦,这瓦房就用不着再把烟囱立在山墙一边儿了,烟囱是立在房顶儿上的。荆志义家的房子是瓦房,可烟囱却是放在山墙边儿上。狗剩儿发现了这是个奇怪的事儿,就琢磨,荆志义家的房子是不是最开始也是盖的草房啊?就是最初并不就是房顶铺瓦,而是苫的草呢?经认真回忆,觉得应该不是那么回事儿。据他所知,荆志义家那也是多少代的财主了!想来,他家这房子的烟囱原来也应该是在房顶儿上的,是后来才把这烟囱扯到地面上来的,于是,这烟囱就立在了山墙边儿上了。那么,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呢?狗剩想得脑袋疼也想不起来。按理说,他给荆志义家赶了多少年的大车,那荆志义家的大院儿那些个年不说是成天进进出出也差不多,咋会不知道呢?都怪他这个马大哈的性子!那些个年,狗剩儿年青,走南闯北的,各种奇怪的想法把他的脑袋装得是满满的,那眼睛看着的大概都是些个鲜亮的颜色,象这院子旮旯的地儿他可能是没有能注意到!狗剩儿想不明白!狗剩儿想,如果荆志义家真在啥地儿藏着啥钱财,这烟囱应该是个破绽!

这个事儿,狗剩儿就是给荆志义家赶了那么些个年的车也没有在意。可这时候,狗剩儿在意了!

狗剩儿注意到,那房山墙旁边儿的烟囱就是直接把山墙里面的烟道抻出来一块,接着相距也就三尺来远的烟囱,那烟囱也有房檐儿那么高,这一应的事儿都是用跟整座房子一样儿的青砖垒就。狗剩儿经认真细看,真就看出毛病出在哪儿了!砌这烟囱和连接房山墙那一段的烟道用的青砖是新砖。新砖棱角分明,而房子山墙上的旧砖由于年代久远,表面都风蚀了!

狗剩想,这里面的说道可大了去了!那从山墙里抻出那么一截,就是一个不太高的墙垛子,除了里面留有两块青砖宽窄的烟道之外,其余应该全是用土填塞,他这土是从哪儿取的呢?一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可就透亮了!他猜想,很有可能是荆继中荆志义他们爷俩儿在啥地儿挖了洞,挖出的土放在明处怕人起疑,这才想出这么一个招法儿,把原本在房顶儿上的烟囱挪到了大山墙旁边!狗剩儿虽说平素不爱干活,但毕竟是乡下人,对乡下山林草木一类的事儿那还是知道的。那地表的熟土和地表下的生土是不一样儿的。地表的熟土可以生长植物,可地表下的生土却是不能生长植物的,就是拿到地表上来,也是三年五年不能长啥东西的。狗剩儿想,当时,办这个事儿的人还真就是鬼!这么粗这么高的一个墙垛子,那里面可得放了老了土了!狗剩儿估摸着,这新土被从啥地儿刨出来,那刨出这些个土的地儿咋说也足以放得下一个小缸了!

刨出土的地儿在哪儿呢?狗剩觉得,自个儿要整这个事儿委实有些个吃力!将来,就是找到了那藏匿钱财的地儿,靠自个儿一个人恐怕也很难如愿以偿。狗剩儿想,这个事儿还是得按照最开始设想的那样,得找个帮手!原先,狗剩儿可是给自个儿定好了的,要是自个儿能整明白就不找第二个人!现在看来,这种想法难以坚持!

这些个天以来,白果沉浸在无比喜悦之中。他那个小媳妇经过千辛万苦的十个月,分了娩,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可把白果乐坏了!自个儿奔波了大半辈子,这上天造化,让咱有了儿子!这还不单单是他自个儿乐坏了,这一段儿,媳妇他们全家都乐坏了!他丈母娘,也就是他媳妇的妈,早他媳妇几个月,也生了孩子了,是个女孩!虽说没能如愿生男孩,但那也是双喜临门了!

荆继富那是个讲究人,和荆志义商量,白果在咱这儿捞忙,那孩子满月时,咱得随点儿礼!告诉白果,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儿子,你就在家照看着吧!等你媳妇满了月,你愿意过来再过来。

白果在家呆了没几天就回来了。跟荆继忠和荆志义爷俩儿说道:

“咱在家也帮不上啥忙,都是些个女人孩子的事儿,咱一个大老爷们也伸不上手,咱就回来了!”

“那茨沟庙不是还得个人照看嘛!”

“啊!那有咱媳妇儿的爹就行了!他们那个村修的路不象咱们村的长,都快完工了!咱媳妇儿她爹有功夫过去看看就行!”

狗剩儿找到白果的时候还是利用的早上的空隙,天儿才朦朦亮,又是挎着粪筐,手里拎着个粪叉。这回两个人见着面儿离荆志义家的门楼更远了一些个。

早上刚起炕儿,白果就拿起一把大扫帚打扫院子,先里面后外面!再然后就是打扫街道儿边儿上的那葡萄架下的地儿。狗剩儿挎着个粪筐走过来了,远远地就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嗓子!

“白大哥!白大哥!”

白果抬起头看见狗剩儿在喊他,低着头琢磨了一回,便拎着扫帚向狗剩儿走过去。

“白大哥!来来,咱有话跟你说!”

“啥话?就在这儿说吧!”

“这天都亮了,来来,别站在街上,走走!”说着就把白果引到了一家的墙角。

“啥事儿呀?”

“白大哥,咱哥俩可是老朋友了!要说起来,荆家沟人没有啥人能和咱哥俩儿比。当年,咱们可是在一块儿喝过酒的!你和那位大哥当时还给了咱一堆的银元!你对咱的好,咱可是都记着哪!自打上次见到你,咱就琢磨得找个机会回报白大哥!”

“老弟,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老弟,你有啥事儿?”

“有事儿!刚才,咱不是说了嘛,咱要找机会回报大哥你的好。眼下还真就有个回报的机会!这个事儿,可就只有你和咱两个人知道啊!你现在在志义家捞忙,咱有个事儿有点儿想不明白,想让大哥帮着给看看是咋个回事儿!”

“啥事儿?快说吧!”

“咱想让大哥你帮着看看荆志义家的那烟囱!”

“烟囱?烟囱有啥好看的?”白果有些个吃惊,愣愣地瞅着面前的这个狗剩儿,一丝不安涌上了心头。

第一百五十章 血债

要说白果,也别说白果,就是狗剩儿这样儿的人,那也不是寻常百姓了。所谓百姓应该就是那些个干活吃饭的人。但即便就是寻常百姓,那脑袋也并不就是榆木疙瘩,更何况那些个不是寻常百姓的人了!

白果听了狗剩儿的一习话,知道这狗剩儿肯定是想鼓捣点儿啥事儿,心中涌出了一丝不安。这不安源于非常久远的往事。那一回,他和伙内的二掌柜董刚在覃庄街上的一个小酒馆就是同这个狗剩儿,还有一个外号叫做小泥鳅的人在一块儿喝过一顿酒,就是在那顿酒之后,他们一伙子人在中秋节的那一天劫掠了荆继富和荆继忠两家的财物,还把人家的两个儿子荆志义和荆志国绑了票儿,干得了赎金两千大洋。着实说来,白果在伙内那么多年,要说最得实惠的就属那一回。现如今,自个儿之所以到这荆家沟来,是不是还是奔着荆家的钱财而来,就连自个儿也说不清!你干啥来了,你自个儿还说不清,这不扯淡嘛!扯淡归扯淡,自个儿真就是说不清!当年,就是这个狗剩儿为咱们提供了荆家的一应情况,这才发生了咱伙内弟兄劫了荆家财物,绑了人家儿子的事儿。眼前的这狗剩儿按说应该跟白果是一条道儿上的人了!可也不知为啥,白果就是觉得,这个人跟自个儿并不就是一路!看着狗剩儿,白果一时就有些个后悔。前一段儿,自个儿到这荆家沟来,不应该去找这么个人,现在--这得咋整呢?现在,自个儿已经是个有家的人了,不同于当年,说点儿实在话,他也有点儿厌倦在伙儿时那样的日子了,这也过了这么些个年了,有了媳妇儿,有了家,那伙儿也散了,自个还要去走那条老路吗?

狗剩儿看到白果杵在那儿琢磨,以为白果是对自个儿说的话上了心,既然他上了心,那就让他再琢磨琢磨!可过了一会儿,白果说出的话让他有些个意外。

“啊,你说的那烟囱咋啦?是不是说它是后砌的,跟房子有点儿不太合体?”

白果这一问,真还就把狗剩儿问住了,咋?这姓白的小子知道啊!一忽儿,心里就有些个失意,那种内心的神秘感顿失。

“啊,这点儿事儿你还不明白!本来,他们家那东边就是两间大房子,炕洞子就长,那烟囱又立在房顶儿,那抽风的劲儿得多大呀!做饭时费柴火不说,那也拢不住火,火旺得快,着得也快,一会儿就把那火抽没了!你没想,这大冬天儿的,那炕洞不得抽得拔凉拔凉的!”

狗剩儿瞅着白果的脸,那脸上平和,看不出啥来。狗剩儿摇头。

“咋?那烟囱上有啥不对劲儿吗?”

狗剩儿点头。

“咝,有啥不对劲儿?”白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行!那你想让咱帮你干啥吧?”

“这事儿,说来话长,一句半句也说不清。那么的吧!晚上大哥抽空儿到咱家来一趟,咱哥儿俩好好唠唠,你看行不?”

白果瞅了瞅狗剩儿,顿了一下子,点头。

“行,只是不知道老东家那边有没有啥事儿!”

“能有啥事儿!白天儿,咱哥儿俩都没功夫,你这边儿也有活儿,咱还得去修路,就得晚上!”

俩人说着,就散了。可这俩人谁也没有想到,没等到得晚上,白果一家却发生了重大变故。

白果家住茨沟屯子东边,把头儿,离从屯子中间穿过去新修的路也就二三十丈远。这条路是从荆家沟东山方向到覃县县城覃庄的必经之路。茨沟屯子小,人家儿少,人口也少,三十四户人家儿一百几十口人。县上派下来修路的活儿,茨沟路段基本完工,就等着县上派人来验收了。

就在晌午头儿上,从覃庄方向走过来一队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大兵,五六个人,都是一律的大头儿鞋,大棉帽子,一身的土黄色的棉服,背着长枪,那枪刺在冬天的太阳照耀下直闪光。

所谓巡逻队,任务就是巡逻。从覃庄方向过来,沿着新修的路不停地向前走,主要是看周边有没有啥不安全的事儿,维持治安。这巡逻队在时间上并没有啥硬性的要求,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并不是啥大事儿。当然,那要是在巡逻的过程中发现了啥,那就要根据情况采取啥措施应对了。

那队日本巡逻队大兵从茨沟屯子的西头走到了东头儿,就要出屯子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有点儿口渴,想喝水。那巡逻队大兵中有人一说,其他的一些个人也顿时都觉得有点儿口渴,实际上他们是配有军用水壶的,但那水壶里是凉水。他们想整点儿热水喝,也想借机休息休息,歇一会儿。早上从覃庄出来,已经走了两个来钟头了。这伙子大兵中有一个头儿,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伍长,实际上就是个再一般不过的日本关东军大兵。手下人有了这要求,一看时候还早,那伍长就下了命令,稍息,找水!一伙子大兵往茨沟屯子里一看,把屯子边儿,有一户人家儿,独门独院儿,柴门紧闭,在冬日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静宓。一伙子大兵也不用那伍长再下啥命令,就好象约好了似地向那户人家儿走过去!那户人家正是白果的老丈人家。

一伙子日本关东军大兵到得白果老丈人家的柴门前,那还打啥招呼,喊啥门!那伍长带头儿,把那柴门一推,一伙子大兵就进了院子!说来也是怪事儿,那你到人家讨水喝,本来也是个不大的事儿,可这些个大兵没等进院就都把那背着的长枪从肩上捯下来,是端着长枪进的院子。这时的院子里,白果老丈人一家正巧都在家。大田早就收拾利索了,派到头上修路的活儿也完了工,这忙了一大年,也该歇歇了。一家人本想恢复猫冬的习惯,一天只吃两屯饭,这时白果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正在灶间忙着做饭,白果的媳妇儿凤芝一边奶着自个儿的儿子,一边还得哄着妈生下才几个月的小妹妹。冬天了,屋外寒冷,灶间的门是关着的,一家人并没有看见院子里已经进来了一帮子大兵,但白果的丈母娘听到院子里有点儿啥动静,就走到灶间门前,推开门朝外看,这一看,当时就吓得呆在那儿!

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看见屋子的门一下子打开来,那门开启处站着一个女人,一下子也都愣住了!

白果这丈母娘虽说年龄跟白果不相上下,但人长得漂亮,那要说一个乡下女人能长得象白果的丈母娘这么漂亮的还真就是少见!那伙子日本大兵如临大敌似地端着长枪进了院子,这时一看见白果这丈母娘,一下子就都松懈下来。那领头儿的伍长冷不丁没缓过劲儿来,把长枪往肩上一甩,背上,走上前来,用手往自个儿的嘴上比划着兜了一下子,涎着脸。

“水--。”

白果的老丈人正在锅台上忙着,看自个儿的媳妇呆在了门口,不知是咋个回事儿,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走到门前来,一看也是吓了一跳!看那伍长比划的手势,知道是要喝水,赶紧朝着那伍长点头,嘴里说道:

“好好!水,这就来啦!”

回身就到灶间的水缸里水,就这功夫,那领头儿的伍长就一下了把白果的丈母娘拨拉到了一边儿,径直走进了灶间。

那伍长畜牲的邪念已经冲上了脑门子!但这小子也是个军人,也别说他,就是他手下的那几个大兵,那还是有着当大兵的警觉的,所以进院子是端着枪进来的!那伍长害怕屋子里再藏着啥人,碍事不说,那说不定也是有着危险的哪!他进了灶间,直奔西间的门,一下子就拉开来。这西间是白果老丈人和丈母娘公母俩住着的地儿,俩人都在灶间,屋里没人。那伍长转身又直奔东间屋门,同样又是一下子拉开来!

白果那老丈人就是一农民,种大田的,看到这伙子大兵闯进屋子里来,心里害怕,但也是向前跨了一步,去拦那伍长,那哪还拦得住,早被那伍长拨拉到了一边儿!

那伍长一看屋子里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那可就啥也顾不上了,把已经背上肩的枪往一边一甩,就朝凤芝奔了过去!凤芝正在喂孩子吃奶,一看门开处闯进来一个日本大兵,那脑袋里面嗡地一声,下意识地扯了扯自个儿的衣襟。那孩子正吃得起劲,一下子被母亲断了奶,哇地一声哭出声儿来!

那日本关东军的伍长就是一个畜牲,哪还管得了许多!到得凤芝跟前,一下子就把凤芝怀中的孩子夺过去甩到了一边儿,直接就来了个饿虎扑食,向凤芝扑过去!凤芝知道今儿个这劫数是逃不过去了!那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子,她并没有躲闪,而是快速地伸出两手,迎面就朝那伍长的两眼抓了上去!那伍长一时躲闪不及,早被凤芝抓了个正着,眼角立时就涌出了血来!那伍长大叫一声,顿了一下子。就在这时,白果的老丈人见那伍长朝自个儿的女儿扑了上去,立时就从那伍长的身后向那伍长扑过去,可还没等近前,他已跌倒在地!他的身后,一个日本大兵抡起长枪的*在他的后腰上砸了一下子!白果老丈人从地上爬起来,回过身来还想与砸他的那个日本大兵再搏,那日本大兵这时已经把枪横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刺刀刺进了白果老丈人的肚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那日本关东军伍长竟然没有罢手!再次向靠着炕柜坐在炕上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凤芝扑了上去!白果的丈母娘从灶间冲进来,早被那几个恶魔一样的日本大兵摁住,接着就被扒去了衣裳!

这伙子日本关东军大兵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头以后了。白果的老丈人丈母娘公母俩儿全数倒在了血泊中。两个婴儿,一个只有几个月大,另一个才生下来七八天,都被这伙子日本大兵活活摔死在了地上!

凤芝当时还活着。她爬到了离她家最近的一户人家,凤芝跟那户人家儿当家的说:

“大叔,麻烦你快去荆家沟找咱家白果,让他给咱一家儿报仇!”

那户人家儿一看凤芝浑身是血,衣衫不整,那还问啥!那被凤芝叫作大叔的人答应一声,撒腿就朝荆家沟方向蹽了下去。这头儿,凤芝趁着那户人家的媳妇儿给她烧水出去抱柴火的功夫,连趔趄再爬地出了那户人家,回到了自个儿的家,给妈把衣服穿上,把爹妈的尸首勉强归拢到一起,又把自个儿才几个月大的小妹妹的尸首放在了爹妈的中间,抱着来到这个世界才几天的儿子的尸首,用剪刀抹了脖子。

白果老丈人一家,白果的媳妇儿子,就在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里,尽数命赴黄泉!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仇恨的种子

那邻居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荆家沟的方向跑过去,跑得实在是跑不动了,就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到得离荆家沟还有几里地远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的一帮子人在修路。他挪到跟前一问,是荆家沟人!到得这时,也顾不了许多了,他对着那帮子人说道:

“咱是茨沟的。你们谁知道,咱们茨沟的那个白果在哪?”

出来时由于着急,忘了戴帽子,就是这样,也是满脸的汗!荆家沟修路的那帮子人一看,知道是出了急事儿了。这一段儿,荆家沟人大多都已知道,荆志义家用了一个长工,姓白,是茨沟的,但这时在哪,还真就说不准,就说道:

“啊!你是说那个荆继忠家的长工吧?那你到荆继忠家看看!”

从这地儿到荆家沟中街的荆志义家,那可还有四五里地哪!那人实在是走不动了,就看着众人说道:

“各位大哥,咱实在是跑不动了!看看谁能不能替咱跑一趟,找找白果,他家出了大事儿了,让他赶紧回家!”

正巧,荆志义的把兄弟小武儿正在不远处的路边东看西看,还在那儿找零儿,就是看还有啥地修得还有欠缺的地儿。一看这边一帮子人都停了下来,同一个人在说话,就走过来,边走边问道:

“啥事儿?”

那人看小武儿问,就又重复说道:

“咱是茨沟的,白果家出大事儿了,得让白果赶紧回家!”

小武儿问:

“出啥大事儿了?”

那人说道:

“咱也说不清,兄弟,就劳烦你跑一趟吧,找找那白果,让他赶紧回家!咱实在是走不动了!”

小武儿一听,再看那人一脸的汗水,知道是真出了啥急事儿,答应一声,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想起自个儿的手里还拎着铁锹,就一甩手扔在了一边儿。

修路的这帮子人看着面前的这茨沟人,有些个奇怪,有脑袋瓜子快的,就悄声说道:

“唉呀!不会是刚才过去的那伙子日本兵干啥造孽的事儿了吧?刚才那伙子日本兵,好几个身上可全是血哪!”

这人一说,众人面面相觑,无语。

那茨沟人一听,就赶忙问道:

“刚才过去了一帮子日本兵?有多大一会儿了?他们身上有血?”

众人点头。

就在几分钟之前,一队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巡逻队大兵刚刚从这帮子修路的人跟前走过去,这个时候,估计也已经能进了荆家沟了!那有两三个身上可都是血!这帮子修路人当中有人胆大,看见了,走在头里的那个大兵,脸上还有被搔出了的指甲印,往外渗着血哪!

小武儿跑到荆家沟的村口时,正撵上了刚刚从他们那帮子修路的人身边走过去的那几个日本大兵,他怕惹麻烦,没有再跑,而是蹲在路边,等着。这一片儿都是大田,冬天里,地上光秃秃的,一览无余。等到那帮子日本大兵进了荆家沟,有了房子的遮挡,小武儿就抄了近路,从那些个荆家沟人家的后院儿小道儿赶到了那帮子日本大兵的前面,直奔荆志义家。

荆志义家门楼儿下的门虚掩着,小武儿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白果正在院子的西厢房前,蹲在地上修理驾辕马用的笼套。

小武儿是个细心的人,他并没有进院儿就喊,而是到了白果跟前。

“白大哥,你家出事儿,快回去看看吧!”

白果见小武儿进了门,正想问,你咋来了,还没等说出口,冷不丁听小武儿说出这话,立马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出啥事儿了?”

“不知道啊!你快回去看看吧!”

“那你是听谁说的?”

“茨沟来人了,就在下沟那边儿呢!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咱听着就先跑过来了!”

白果听罢,顿了一下子,二话没说,噌地一下子就蹿了出去,两步就到了他住着的东厢房门前,推门进屋,出来时,身上已经斜系着他的那个粗布小包袱!

他出荆志义家的院门时,那帮子巡逻队的日本大兵刚刚从这院门前过去,白果和小武儿都看到了那几个日本大兵的背影儿。小武儿扯了扯白果的袄袖儿,指了指那帮子日本大兵,悄声说道:

“白大哥,那帮子日本兵有好几个身上全是血哪!”

白果一听,定定地看了小武儿一眼,一时无语,一种不祥的念头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这时的白果也顾不了许多了,施展了他的那身独门武学功夫,转眼之间,十几丈的距离就出去了!小武儿从未看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一时就傻在那儿!小武儿醒过神儿来,返身又进了荆志义的家,他要把这一应突然的事儿告诉荆继富和荆志义,咱们得帮帮白果!

白果到得茨沟自个儿的家里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到荆家沟给白果报信儿的那个人的媳妇儿正跪在凤芝尸首跟前,已经哭得没了样子。她后悔,她应该一直守着凤芝的,那凤芝就抹不了脖子,就不会死!就在出去抱柴火烧水的功夫!她先期一直搂着浑身颤抖的凤芝,问凤芝到底是咋回事,凤芝只是断断续续地叨咕,日本人,曰本人!等她把水烧开了进得屋时,凤芝早就没了影儿。追到凤芝家,看到凤芝家发生了这等祸事,立时就吓傻了!想起再看凤芝,凤芝已经不行了。

那邻居家的媳妇儿告诉白果,凤芝说是日本人!

白果在出荆家沟时见到了那个给他报信儿的茨沟人。那人真就是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他跟白果说,咱一看你家凤芝的样子,也没顾得上细问,就跑出来找你来了!

白果看着这躺在地上的大大小小五口人,一时间肝胆俱裂!一下子跪倒在凤芝和自个儿的儿子尸首前,朝地上磕了几个头,又在自个儿的老丈人丈母娘的尸首前磕了几个头。满脸泪水却默默无语!

满院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大大小小五口人究竟是为何如此惨死!

白果到得这时,脑袋里面嗡嗡作响,热血不停上涌,脑袋里不断出现的就是两个字,报仇!

这时,给他报信的那个茨沟人回来了,那是个善良的人。进了院子,看到如此惨象,同白果的老丈人家那也是几代人多少年的乡邻,眼泪立时就下来了!他把白果拉到了一边儿,有些个哽咽地悄声说道:

“白老弟,凤芝活着那会儿,让咱告诉你哪,让你给他们一家儿报仇!凤芝他们家,都是些个多好的人哪!这咋会出这样儿的事哪!”那邻居忽然想起了啥,接着说道,“刚才,咱去给你报信儿,听荆家沟那些个修路的人说,有一队日本兵刚刚从他们那儿过去,说那些个人的身上可都是血!”

蓦然,白果想起了小武儿在刚出门时说过的话,说的也是那帮子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身上都是血这个事儿!

白果的脑海里翻腾起来!一帮子日本大兵,冲进了院子,接着进了屋儿,叫喊声,杀戮,搏斗与反抗!

曰本人!

白果没有说话。这一会儿,他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那是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平静。他要为自个儿的老丈人一家,为自个儿的一家报仇!

从这一带修路开始,驻覃县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就在每天不同时间分别派出几个小队的巡逻兵,沿线巡逻。一般说来,早上出来的那个小队,从覃庄直到荆家沟的东山。在东山同那在东山鼓捣着啥事儿的关东军大兵一块儿吃晌午饭,吃过了饭,再接着朝回走,每天一个来回。这样算起来,走到荆家沟东边的东山,再走回来,应该是在下半晌儿的两三点钟的样子。白果心里有了主意。

白果请诸位乡亲帮忙,立时就在茨沟的槐树林中挖坑,就把白果的老丈人一家和自个儿的媳妇儿子葬在槐树林中,让他们年年都能闻得到槐花儿的芬芳!白果还告诉众乡亲,坑要深挖,人要深埋,埋后不起坟头,埋葬的地儿要用草皮照原样盖好,要跟原来的地面儿一样!任啥人也不为凤芝一家守灵戴孝。白果还告诉各位乡邻,这个事儿就当没有发生,有啥人问起,就说这一家人走亲戚去啦!

白果和众位乡邻安葬了大大小小的五口亲人,回到了自个儿的家中,把家里仔仔细细地加以整理,弄干净了血迹。这里,就是个普通乡下人家儿,任啥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白果的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并已经生根发芽长叶开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复仇

白果抬头看看天时,估摸着还不到时候。他把自个儿身上背着的包袱解下打开,那包袱里可是他这辈子最为珍重的几样东西。一套平纹黑棉布夜行衣,一些个大洋,一块金壳西洋怀表,一把用油纸包裹着的锃明瓦亮的手枪!白果把油纸打开,把那把枪拿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地看。这是一支二十响驳壳枪!白果把弹夹卸下来,把里面的子弹一颗一颗地弹出来,又装进去,里面还有十六颗子弹!枪机,保险,全数比划扳动一遍!这把枪可是他得到后从未用过的!他把夜行衣穿在身上,把那枪插在腰间,其它的一应物件照样放回到包袱里,斜系在身上。走到灶间,伸手在那灶坑里把柴灰摸了一把,往自个儿的脸上抹了抹。又掀开锅盖,锅里是他老丈人丈母娘做好的大白菜炖土豆,还有贴到锅边儿上的苞米面大饼子。他揭下一个,几口就吞到了肚子里,接着,又是一个!再接下来,他把锅边儿上的大饼子又揭下来几个,重又把背着的包袱解下来,把那几个大饼子塞进了包袱里。然后,他出了门,反身把房门锁上,出了院门,把柴门关好。

冬日的旷野,除了不停吹拂着的北风偶尔刮动着干枯的宽大桑树叶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之外,啥声音也没有。大自然的一应生物仿佛都能感觉到天与地的时令变化,全都蜷缩着,终究让天地之间归于寂静。

白果在桑树林中潜伏着,他并没有趴在地上,那样时间长了,会失去身体的热量。就是在这冬日的山风中,他也并没有放下戴着的棉帽子的帽耳,怕影响对声音的敏感,好在天时尚未隆冬。他没有离那新修的路更远一些个,桑树的宽大叶子影响人的视线,会让人错失时机。白果靠在一棵粗壮的桑树树干上,让那树干遮挡着自个儿的身形。他的两眼不停地在那从东边过来,又向茨沟村中伸延过去的路上巡视。

时间不长,从东边的路上过来了三个人,身影熟悉!白果看清了,竟然是荆家沟的荆志义和小武儿,还有一个是齐永和!一种亲情的感觉袭上白果的心头!白果知道,这三个人是奔自个儿来的!白果迟疑了一下子,他想走出去,同这三个人相见。可他顿住了,没有动,就那么眼睁睁儿地看着这三个人急急忙忙地从他藏身的地儿不远处走了过去!他们奔茨沟走下去了!又过了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这三个人又原路返回了!但走的步伐明显要慢了一些个。白果还是就那么眼睁睁儿地看着这三个人从自个儿的不远处一点儿一点儿地走远了。

太阳已经转过了中天,在慢慢地不停地向西走过去,天空已不象刚才那么耀眼。旷野里的风有点儿加快了奔跑的脚步,吹得桑树林中片片巨大的树叶不断的抖动,发出一些个让人不想听到的声响,这声响容易让人想到孤寂。

这时,从茨沟的西边,有一队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巡逻队大兵进入了茨沟,那也是一队由覃庄出来的巡逻队。这队巡逻队进入了茨沟,从茨沟穿过来,出现在茨沟东村口。

这队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大兵步伐整齐地向东边走过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在这时,白果分明感觉到一种内心的悸动!他意识到,他等待的机会来了!白果放眼向东方望过去,就在那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儿,紧接着,那黑点就变成了一条并不是很直的黑线,那黑线一点儿一点儿粗起来,慢慢地变成了若干个排成了一排的黑点儿!白果苦苦等待着的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巡逻队出现了!

白果一动不动地盯视着这些个日本大兵,随着这些个大兵的临近不断地调整着紧靠在桑树干上的身形位置。越来越近了!慢慢地,黑色变成了黄色,原来的一长条的关东军大兵,这时看得出高矮胖瘦了,再接下来,看得清眉眼,再再接下来,白果看清了打头的那一个关东军大兵土黄色军大衣上大大小小的血点子了,紧接着,白果又看到了紧跟着他的那个大兵,身上倒是没啥血污,可再看第三个,个子不高,竟满身是血!再接下来--够了!就是这帮子日本关东军大兵了!

太阳已经移到了西面儿的天边,天地之间变得灰暗起来!

白果仍然站在树后,一动不动。可这时的白果,眼神儿变得格外犀利,浑身的筋肉都在往一块儿凝聚!他的整个身体,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为即将开始的拼搏调集能量!

进了桑树林大约有五六十米的样子,走在前面的那个关东军守备队伍长好象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响,有点儿象是啥人“呼”地喘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那五个部下。

他发现,他的身后只有四个人!

这咋少了一个哪那伍长停住脚步,刚要发问,一条黑影儿已经从他的左上方倏然而至,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只听得“哐”地一声,眼前一黑,脑袋里面红光一闪,就啥也不知道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大个子,那大个子看到一个黑影儿把他们的伍长打倒,伸手就去拽背在肩上的枪,可还没等把枪捯过来,他的脸就“嗵”地一声被那黑影儿蜷着腿儿悠了一膝盖!那可不是寻常啥人踢谁一脚那么简单,他的下巴立时就脱了臼,那么大的个子,整个人向一旁甩过去,只发出了“啊”的一声喊,腰撞在一棵树干上,枪顺手甩了出去!再想爬起来已不可能!在这大个子后面的是个小个子,是这几个大兵中岁数最小的,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单眼皮,不大的脸儿棱角分明,动作麻利,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白果的老丈人就是被这个人一刺刀捅进了肚子里!白果快速出手击倒了两个大兵,那是一气呵成,用的是一套连贯的招法。他的右脚刚一着地,整个身子就立马向这个满身血污的家伙弹射过去,那小子的枪还没等横过来端在手里,咽喉已被一只钳子一样的手抠住,只听得“咔“地一声响,他连喊叫一声都没来得及,两腿一软,整个身子立时跪在了地上,接着就瘫倒了!后边的那两个大兵,这时已经吓懵了,有一个竟然忘记了从背上往下捯枪,背着长枪就往东边的路上跑下去,那哪还跑得了!白果施展了他那腿上功夫,向前冲了几步,一下子整个身子跃起,向那大兵的后背踹去,只听得“嗵”地一声,那小子早被踹得向前仆倒!在新修的砂石路面上向前蹭出去足有一丈来远!剩下的一个,算是这帮子大兵中最有样儿的了,这时已经把那长枪平端起来,拉开了架势,向白果来了个突刺!白果并不躲闪,而是等到那刀尖到得近前,把身子向旁一让,让那刀尖走了空,就势抓住那小子的长枪,横着飞出一脚,正踢中那小子的裆部,那小子“啊呀”一声松了手,疼得立时脸就青了!想搏搏不了,想跑跑不动,那也就只有一个死!

白果到得这时,并不松懈。他把这六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拽到了一处,逐个看了脉象,确认均已死亡,这才远了近了地看了一遍周遭,仰面朝天空望上去。

天儿已经暗下来了。

白果拽住两个大兵的衣领子,拖起来就向北走,他要把这几个日本大兵,埋在那桑树林后边儿一直由他和他的老丈人照料的那庙的后墙根儿,他要让这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的鬼魂永远被镇锁在这佛庙之下,让这些个歹毒下作之人永不得再世为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事成于密

白果先后走了三趟,把那六个日本关东大兵的尸首拽到了桑树林后面的庙后墙根儿,到庙里找出了他初到庙时用过的锹镐,就地挖坑,把那些个大兵连同他们的长枪,尽数埋在了里面。回填土用脚踏实了,再用原地儿的草皮盖好,弄了些个枯树枝叶盖在上面。多出来的土,运到庙里,充填到佛象座台底下。活儿干得那叫一个细致精到!

这一应事儿干完,白果把那庙的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又到刚才与那些个日本大兵搏斗的地儿查看了一遍。一切完好如初,并无破绽,这才再次来到茨沟西南的那槐树林,重又跪下,朝着那葬着他的亲人的地儿磕头!站起身来的白果,又把那块地儿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遍,他已经把这地儿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天黑下来了。

白果到了那新修好的路边儿,把包袱里面的苞米面大饼子拿出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两个,然后,脱下那套在身上的夜行衣,折好放在包袱里,把腰上插着的枪抽出来,原样放回到包袱里,把那包袱包好,斜系在身上,迈开大步,向荆家沟的方向走了下去!

荆继富一家和荆志义的那几个把兄弟都在荆继富家的屋子里坐着哪!白果一大天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儿,一帮子人听了小武儿说过的事儿经过,又听了荆志义,小武儿和齐永和说了到茨沟去找白果的经过,都觉得这个事儿有些个蹊跷。荆志义仨人儿说,白果的家是找到了,就在茨沟的屯子边儿上,可是并没有找到白果,他家房子的门是锁着的。就近问了邻居,也都是一概不知,说是好象到啥亲戚家串门去了,究竟去了哪里,那就不知道了!

众人坐在那儿空想,白果一家一定是遇到了啥事儿,要不,那茨沟人也不会急叨叨地过来找白果回去。白果一回去却没了影儿,不知去了哪儿!这找又没地儿可找,只能坐着干着急!一伙子人头晌儿就没吃饭,下晌简单糊弄了一口,就齐齐地坐那儿干等,没招儿!

这时,荆志义忽地就站了起来,他听到了院儿门响。急忙走了出去一看,竟是白果!这当间儿,众人全都把身子直了起来,眼睛看着门口。人没看着,却听到了荆志义和白果说话的声音。众人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下了!全都站起来,走到了屋门口。一天不见,这白果好象一下子瘦了许多,一脸的疲惫,脸的一侧还有明显的一道黑印子。

“唉呀!白大侄儿!可把你盼回来了!咋?没啥事儿吧!”

“啊!没事儿!”白果瞅了瞅一屋子的人,知道,这是都在等着自个儿哪!一时就有些个动容。

“让老东家和各位兄弟担心了!唉呀,咱那个老丈人和丈母娘要到关内的一个亲戚家去串门儿,说是那个啥亲戚对他们一家的上一辈子有恩,这个时候听说病重,不过去看看不好,早上听说的,抬腿就要走。咱那家邻居跟咱那老丈人家都是多少年的乡邻了,早上刚过,也不啥事儿到咱那老丈人家去,一看,这咋锁了门儿了哪?从没有过这种时候,也不知发生了啥事儿,就着急起来,争三忙四地过来找咱!咱这一着急,就一气儿跑了回去,那邻居也不知道,这一大家子人都去了哪儿,说是清早还远远地看着咱那老丈人在自家的院子外面忙着啥哪!咱一听,这也走不太远,要是出远门儿,得到覃庄坐火车,咱生拉地追到覃庄,到了火车站!这一家子人还真就都在火车站哪!咱一问才知道,他们本不打算告诉咱的,说是三五天就回来,反正这几天咱也不一定能回家。你说咱那老丈人这一家子想的那个事儿,真是两路!”末了,白果还埋怨了一句。

众人一听,都纷纷说道:

“没事就好!唉呀,还没吃饭吧?咱这些个人也没吃哪!都等着你哪!”

众人这样说着,也别都杵着啦!就都伸手准备吃饭的相应物事。无话。

吃过了饭,众人散去。白果把荆志义拽出了屋子,说道:

“少东家,咱还得出去一趟。”

“出去?咋?有啥事儿吗?”

“没啥事儿,咱得到狗剩儿家去一趟,他找咱有点儿事儿。”

“噢,用不用咱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狗剩儿早上跟咱说的,可能也没啥大事儿。当时说好了,咱要是不去,不好!”

“行。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到得狗剩儿家,狗剩儿正自个儿一个人仄歪在炕上抽烟,也不开门放放烟儿,冷不丁进到屋子里,那烟味儿都呛鼻子。

“来啦!白大哥!咱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上炕坐着!”

“不了不了!兄弟,有啥话,你就快说吧,这也不早了!”

狗剩儿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看了看白果,说道:

“白大哥,也没啥大事儿,嗯,就是想让大哥帮咱看看荆志义家那房子烟囱是咋个回事儿!”

“兄弟,别怪大哥嘴直!这个事儿,你要是不跟咱说实话,咱没法儿帮你!你说,咱一个人家的长工,回过头来再整出啥不好的事儿来,那咱还是人嘛!”

狗剩儿听白果说出了这话,有些个意外,意识到这个事儿不会象他最初想象的那么顺手,可事儿已经说到这儿了,如果缩回去,以后恐怕就更不好往外说了。狗剩儿想,事儿反正也是这么个事儿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狗剩儿说道:

“白大哥,事儿不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没啥大事!这个事呢,咱所以想到了白大哥,是咱信得着白大哥!就是这个事儿将来不能遂了咱狗剩儿的愿,白大哥也不会害咱的!”

白果听狗剩儿说出了这话,知道这个事儿一定不会是啥好事了!就顺口说道:

“狗剩儿兄弟,这个你放心!不管啥事儿,咱哥儿俩毕竟朋友一场!大哥就是不能帮你,也绝不会害你!”

狗剩儿一听这话,胆子壮了起来,瞅了瞅白果,说道:

“白大哥,话说到了这地界儿,老弟也就跟大哥实话实说了!你知道,荆志义家原来那可是咱这覃县地面儿上有号的财主,他家那铺子,那地,那可老了去了!可就在日本人来之前的两三年间,他家就败了,败得不剩啥了!这咋可能呢?咱想,荆志义家那一老一少,鬼精鬼精的,是不是把那地和铺子都变卖了,兑成大洋了呢?这可不是没有那种可能!那要真是兑成了大洋,那能藏在哪儿?那还是得藏在他们自个儿家的房子里!这个事儿,咱琢磨了老长时间了--”

狗剩儿说到这就不往下说了,他忽然就觉得,自个儿说得有点儿太露骨。可是已经说到这儿了,你不接着往下说,那你这个事儿到底是办还是不办?还是得接着说!狗剩儿把心横了一横。

“这人吧,有了啥好东西,他是不会放心交给别人,或放在别处,只相信自个儿家!只相信自个儿家的人!咱琢磨,他这钱财很可能就藏在他家房子里面的啥地儿!要说,这个事儿,人家的钱财,咱不应该琢磨,可他家那钱财是好来的吗?要不是他,咱爹的命能说没就没吗?坑蒙拐骗,他们那爷俩儿啥事儿不干哪!--”

“那你是想让咱干啥?”白果打断了狗剩儿的话头儿。

“咱怀疑,那新改道儿的烟囱里面有猫腻儿!”

“不会。谁家有钱财就是想藏在个啥地儿,不藏在屋子里还藏在外面!你这个想法儿有点儿逗乐!”

“不是不是!咱不是说他家的钱财,他家的大洋--假如他家真有大洋的话,那他当然不会把大洋藏在屋子外面,但他却有可能把藏钱财地儿的土--挖出来的土,填在了烟道里!咱说这个话,只是想说,那荆志义家很有可能真就有一大堆的大洋啥的藏在了他家的啥地儿!”

白果愣在那儿。这狗剩儿说的这玩艺儿,尽管有点儿象是西游,但细琢磨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事成于密败于泄。为了提防泄密,那就要想招子啦!那最好的招子还是要合乎常理!白果这边儿一琢磨,那边儿狗剩儿可是看得清楚楚儿的!

“白大哥--”

“啊!兄弟,你说的这个事儿,咱觉得基本没那可能!但兄弟你说了,咱倒也可以帮你踅摸踅摸!只是,这个事儿可不是着急的事儿,你得让咱匀匀空儿!有了机会,咱会帮你的!”

“多谢大哥!”狗剩儿从炕上下来,站到了炕沿儿前,冲着白果一抱拳。

“别别!兄弟,千万别!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其实,狗剩儿是弄错了!白果说出的那些个话实际上只是一些个搪塞的话,狗剩儿以为是白果答应了。这对一些个话的理解上的对与错,那引出来的结果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谋事

白果从狗剩儿家出来朝荆志义家走,荆志义的家里,荆继富和荆志义俩人儿也才散。

荆志义看着白果出了院子,就来到了他爹荆继富的屋子。荆继富正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眯缝着眼睛,在那儿正琢磨着事儿哪!

荆继富把这一大天发生的事儿前前后后地琢磨了一阵子,觉得啥地儿似乎有点儿不太合牙。那白果的老丈人家,啊,也就是白果的家啦!那要是没发生啥事儿,那他老丈人家的邻居会急三火四地跑那么远的道儿来找他?这是一。再有,他那老丈人家就是办事再两路,那也不会听到个啥信儿,就一大家子人举家进关哪!况且,白果的丈母娘生孩子才三四个月,白果的媳妇生孩子还不到十天!这咋可能呢?最开始,听小武儿说,有一队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从咱荆家沟这街上走过去,可有好几个大兵浑身都是血哪!这关东军巡逻队大兵,天天沿着这条道儿走一个来回儿,那也是要经过茨沟的,这些大兵身上的血会不会跟白果的老丈人家有啥牵扯呀?这样想起来,荆继富就觉得浑身有些个燥热。荆继富想,要说白果,还真就不象有啥事儿,虽然一大天下来好象瘦了不少,但在外跑了一大天,不累瘦了才怪呢!至于脸上有那么一条黑道子,那倒算不上啥事儿,说不定在哪儿就蹭上了锅灰啥的,这都是没准儿的事儿!

正这样想着,荆志义进屋来了。荆继富看见荆志义进了屋,并没有说话,而是有些个疑惑地看着自个儿的儿子。

“爹,你说,这白大哥不会真就有啥事儿吧?”

荆继富点头,并不看着自个儿的儿子,而还是若有所思地朝面前毫无目标的看着啥。

“这白大哥要是真有啥事儿,那可咋整?”

“那能咋整?该咋整咋整!到哪河脱哪鞋!你没看,这个时候,话已经说到那份儿上了,那也不好再问了。啧,这个事儿,经过这么一段儿,咱觉着,这个白果真也不象啥坏人!但人这个东西,谁能保证谁是咋个回事儿呀!刚才爹坐这儿想了半天了,这白果以前是个啥人咱不管,咱也管不了,只要他现在不祸祸人那就行了!但话是这么说,咱也得多个心眼儿,你跟你那些个兄弟都说一声,提防着点儿,一旦有啥事儿,立马互相通个气,这个时候得小心,大意不得!你现在就去!眼下,这哪儿也不太平,可得小心喽!”说到这儿,荆继富又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让他们几个晚上把枪就放在身边儿,白天枪不离身!”

“妥!爹!”荆志义答应一声就要出去,可又折回身来。“爹,刚才,白大哥跟咱说,他到狗剩子家去一趟,说狗剩子早上跟他说好了的,不去不好!”

“诶?有这事儿?狗剩子找他有啥事儿?”

荆志义摇头。

“白大哥说,他也不知道狗剩子找他有啥事儿,说是早上定下的。”

“噢,爹知道了!你快去吧!”

荆志义前脚出了院子,后脚儿,白果就回来了。

白果进了院子,朝上房看了看,看到上房的灯还点着,心想,这老东家咋还没睡哪!就径自进了东厢房,点上了灯,在水缸里舀了瓢水,喝了两口水,又倒在脸盆里洗了把脸,也许是这一天太累了,倒在炕上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白果睡着睡着,就觉得自个儿站起身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走进了自个儿家的院子,到了自个儿家的房子门前。家里灯光明亮,老丈人和丈母娘一看白果回来了,就笑和和儿地跟他说话。白果进了他和媳妇儿凤芝的屋子,凤芝正抱着儿子,脸儿贴着脸儿笑盈盈地看着他。白果高兴,这才几天哪,这小子脖儿都能挺住了!真硬实!他高兴地走过去要抱这娘儿俩,却没有抱着,再抱,还是没有抱着,他高兴地笑,媳妇儿也笑,儿子也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时,凤芝就抱着儿子抢上前来,一把揽住了他的头,不停地摇!还笑着大声喊,白果!白果!

白果醒过来了,泪水湿透了枕头!

“白大哥,白大哥!”

是荆继富和荆志义一左一右正坐在白果头上的炕沿儿上!

白果泪眼迷蒙,一看是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赶忙起身,有点不得劲儿地说道:

“唉呀!睡魇着了!”

荆志义赶紧说道:

“白大哥,你不用起来了,这也跑了一大天了!咱爹不放心,特意让咱陪他过来看看你。白大哥,你家里真地没啥事呀?有事儿你可不要憋着,你既然到了咱们家,咱可就是一家人了,千万不要外道!”

白果坐在炕上,披着棉袄,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一连声地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真没事儿!老东家少东家,你们就放心吧!”这么长时间了,白果还是习惯称呼荆继富和荆志义老东家少东家。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相互对视了一眼,荆继富说道:

“大侄儿,眼下,这日本人当道,干啥事儿可得小心着点儿!咱就是再有能耐,好铁能打几根钉!有啥事儿说一声,咱们是一家人,也好互相照应着点儿!啊!”

“嗯!咱记下了!老东家你快请回吧,这天儿挺凉的,可别受了凉!”

“行,那咱们就回去了,你也好好地睡一觉儿!”

他们这院儿里熄了灯,可在这荆家沟的东街还有一家儿人家没有熄灯,谁家?狗剩儿家!

狗剩儿送走了白果,回到屋子里并没有睡觉,他还在心里琢磨着这一应的事儿。刚才看到白果来到了他家,他还真就有些个意外!头晌儿,茨沟白果那老丈人家的邻居急三火四地来找白果的时候,他也在荆家沟那堆子人当中哪!那茨沟人说的话,他可是听到了,荆家沟那帮子人说的话,他也是听到了,而且,那帮子日本巡逻队大兵就是在他们这帮子人面前走过去的,他也都是看见了,那帮子日本巡逻队大兵有好几个身上可全是血哪!这白果简直飞一样地从他们那帮子人身边儿一掠而过,那啥人也都是看见了的!这姓白的小子家真就没事儿?他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

刚才,白果没来他家之前,他的心里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白果答应了还好,要是不答应,他可是有都是法子让这个姓白的小子放老实喽!那过去的事儿就是说给谁听,那也是够吓人的,更别说荆继富和荆志义爷那俩儿了!那可是当事人!眼下,狗剩儿觉着,他现在肩上的担子有些个重了起来,原来只想知道,荆继富家的烟囱里面的猫腻儿,现在不同了,还得弄明白,白果这一大天回茨沟干了些个啥?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这一大天,白果真就会啥也没干!在这么一大天里,姓白的这小子要是干点儿啥,尤其是在日本人身上干点儿啥,那事儿可就好办了!眼下,还有啥事儿比祸祸日本人事儿大?没有!任啥也没有!

狗剩儿正这样在自个儿的家里琢磨着哪!就听见汽车的马达声和屁驴子,啊,就是摩托车的马达声轰轰隆隆地从不远处传过来,越来越近,接着就有的从那街上开了过去,震得整个荆家沟都直抖!狗剩儿吓得赶紧起身,一口吹熄了灯,悄悄地下地,把后门打开一道儿缝儿,向荆家沟的街上看过去。只见曰本关东军的军用卡车一辆一辆地从街上碾过,车上站满了手持着长枪的日本关东军大兵!那些个大兵戴着的钢盔就是在这漆黑的夜里也是一闪一闪的!狗剩儿凭着他多年经历过的事儿断定,这是出了事儿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刮着谁碰着谁

入夜,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发现早上派出去的一支自覃庄至荆家沟一线的巡逻队没有回驻地。按照通常情况,应该是在下半晌的四五点钟回到覃庄的守备队驻地,可这都晚上七八点钟了,还没见这支巡逻队的影儿。知道这是出了事了!守备大队把电话打到了下属的一个守备中队的队部。这个中队正在荆家沟东山执行警戒任务,就是为那帮子干着啥秘密事儿的日本关东军作业队警戒。守备中队答复,那支巡逻队在这儿吃的晌午饭,稍事休息后,就按照原路返回了。这个中队的答复忽略了一个细节,就是那支巡逻队到东山时照平素晚了一会儿,其中几个大兵身上是沾了血的!之所以没有说到这个细节,可能是一时疏忽,没有想起来说,也可能是接电话说事儿的那个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因为这每天由覃县守备大队派出的巡逻队都是到他们这儿吃晌午饭的,赶上了就吃饭,吃了饭,歇一会儿就走。有的时候可能到得早一些个,有的时候可能晚一些个。伙夫侍候几个大兵吃上了饭,就算完活儿,也没有人注意谁身上有个啥东西!

既然应该回来却没回来,那就派部队出去找吧!驻覃县守备大队对自个儿的这些个大兵是咋个回事儿,那心里是清楚楚儿的!这些个大兵正值青壮年,整天在兵营里进进出出,生活单调枯燥,异国他乡,再加上一些个日本大兵的本性离动物的本性本来就比较近,说白了,有的本就是畜牲,在这上面出事儿的时不时的就能接到报告,一般说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啥事儿也没有发生!但象这样整个一支巡逻队五六个人一下子就都没了的,还真就是头一磨儿!如果这支巡逻队真就一下子没了,那肯定不会是因为在这事儿上出的事儿,而应该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那可是五六个人哪!

日本关东军各兵种部队在应对紧急情况上面,那也是有着一套所谓机制的。问题是,机制归机制,那构成这机制的各个相互联系的部分是不是都能正常运转协调。日本关东军驻覃县这守备大队的队长是个虚荣心挺强的家伙。他想,这个事儿还没整准是咋个回事儿,万一是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在啥地儿兴奋得过了头儿,再加上喝了酒,睡在了啥地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还是要尽可能地找一找,实在找不着了,再向有关方面报告,也不能算晚。这样想来,这个守备队大队长一边儿派出守备部队沿覃庄荆家沟一线搜索寻找,一边儿给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打电话,通报大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一支巡逻队失踪一事,并责令县警察局立即派出警力沿线搜索寻找。

这深更半夜的,从覃庄到荆家沟东山,那可是四十来里地哪!县警察局比不得关东军守备队!关东军守备队那军用卡车有都是,让那些大兵拎着枪往上一站,轰轰隆隆地就开走了!这条路经过这一段儿的施工,也都修得差不多了,那卡车加满了油,一会儿就跑个来回!可县警察局就有两台警车和局长的一台日式军用吉普车。那吉普车是局长罗永的宝贝,罗永对那吉普车比对他自个儿的媳妇还好哪!任啥人不准碰,你更别说用了,除了每天给他擦车的那个警察!那警察也只能碰不能开!那两台警车用处可大了去了!抓人拉人,警察局食堂买米买菜,赶上哪个局里的弟兄家里有了啥急事儿,那都得用上一回!可那也没招儿!谁让局里车少呢?这四十来里地,走上一个来回可就是七八十里地哪!那要是靠腿量,放在谁身上也是够呛!但守备队发话了,五六个日本大兵没了,那你要是不出人去找一找,那也委实没法儿交待!县警察局在修路这个事儿上,可是有任务的,尽管县署和守备队两下说得有点儿不一样,但总体出入不大!罗永下达了命令,出警车一台,行动队全员出动,沿途搜索!特务股在局待命,注意收集有关情报!

世上的事儿都是互相连带的,有些个事儿也不知就能刮着谁碰着谁!

罗永安排妥当,放下电话,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两条腿自然而然地就抬起来架到了办公桌儿上!这要是一般人摆出了这姿势,应该是心里比较悠然的一种表现,可在罗永这儿,那可就不同了!罗永心里这时可是有点儿打鼓了!

罗永想到了荆家沟,想到了荆家沟新近成立的保安队,想到了保安队那些个土头土脑的乡下人腰里插着的枪!这要真是这帮子土鳖整的事儿,那可毁了!

想到这里,他有点儿埋怨起荆志国来了!你说你一个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就算你是爱家乡,不忘祖宗,可你也别扯这事儿呀!成立啥保安队!弄啥枪!这要是弄不好,不但把你们家调理了,还把咱给搭进去了!咱呢,又是给弄枪,又是安排他们那两个犊子参加啥培训--这是何苦呢!这个事儿也是错在咱!当时,咱要是不答应他就好了,管他啥科长不科长!可是,自个儿总觉得,人家是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跟咱关系又不错,有点抹不开脸儿!自作自受!到了这时,再想这些个又有何用?赶紧想招儿吧!

咋整呢?憋得脑袋直胀,招儿也没想出来。招儿没想出来,罗永心里的念头却又转了回来。这个事儿,也是咱一时犯贪,心里想着,那些个枪放着也是放着,到时还是个麻烦事儿!眼下,这日本人在东北这块算是坐住了,又整出了个满洲国,一时半会儿动不了。那些个枪就那么放着,万一啥时出了纰漏,那可就够咱喝一壶的了!有了这么个出手的机会,卖了人情不说,弄好了还能糊弄俩钱儿!那荆志国的大爷可是全覃县有名的财主,就是眼下不行了,那也不差这俩钱儿,他咋好白拿咱的枪!要说这个枪,咱来得还真就是不易!想到这里,罗永的脑海里不能不出现一个穿着东北军军服的白白胖胖的男人,这人是东北军某部队的军需官。搞军需的嘛!必须得有权有钱!那经这小子手里过的钱,那大洋,那都没个数儿了!整天看着刺眼的钱,大洋,可那钱,大洋,都是人家的!心中郁闷,就得想法子,把那些个不是自个儿的钱,大洋,中的一部分,或者说一小部分变成自个儿的!时间一长,一来二去,这军需官摸着门道了,而且这门道还不止一条。其中一条是用这军需上的钱,大洋,为自个儿倒腾大烟!可有一回,这小子倒腾的这好东西从关东洲地界儿进来,要走覃县这条道儿,被罗永他们这伙子人知道了,当时就把这好东西全数扣下!那军需官是啥人?那可是手里有都是钱,大洋的人!到了这时,这钱,大洋,是东北军的还是他自个儿的已然有点儿分不清了!那军需官知道好东西被罗永这犊子给扣住了,辗转找到了罗永。说,兄弟,说吧,想咋整?是要钱还是要好东西,抑或是还想要点儿别的啥?罗永瞅都不瞅那军需官,说,都想要!那军需官一听,没太听明白罗永说出的话,以为这罗永是个不开面儿的家伙,真是想把好东西全数扣下?到得今日,他还从没有碰到此等人物!说话时,舌头就不象刚才那么顺溜儿。兄弟,那您--其实,罗永说那个话的意思,是想那两样东西他都想要一些个,此外,他还想要一样儿东西,那就是枪!那时的罗永也不知是咋回事儿,就觉得,手里要是有枪,比有钱,大洋,要好,那枪是比啥好东西都要好的东西!

罗永提出的要求,那可是太好满足了!妥!咱新从国外进了二百条二十响的驳壳枪,拿给兄弟二十条!另每条枪配二百发子弹!罗永听了,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那军需官一看,知道这个数是有点儿过不了关。不含糊,立马就长数,五十!五十条枪!每条枪配二百发子弹!罗永心里话,嗯,这还差不多!

这一回,他一下子拿给了荆家沟保安队四条枪,每条枪还给搭了五十发子弹!这可真跟孝敬亲爹差不多了!还好,荆志国那大爷还算是个知礼数的人,一下子塞给他四根金条!他要是知道荆志国这大爷能这么大度,出手阔绰,那他一下子给他拿去十条枪就得了!那回来的可就是十根金条啊!枪给了人家了,金条也入了帐了,按说,谁也没亏着谁,而且还有点儿赚了!但从眼下的情况看,事儿有点儿不妙!现在看,能不赔就算烧高香了!不行!不能这么干挺着!荆家沟那帮子土鳖别整天把枪挂在腰上嘚瑟,别再把命嘚瑟没了!咱得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土鳖与两下子

罗永是个敢作敢为的人。你说你要到荆家沟儿去,这黑灯瞎火的,是不是得带上个人啥的?他不!神龙见首不见尾,带啥人,独来独往,落得个自在!就自个儿一个人儿,开着他那辆擦得锃亮的日式吉普车,到了覃庄城门。那些个站岗的关东军守备队大兵都认识这个开着个吉普车成天这一趟那一趟的满洲国警察,估计这会儿是跟刚才出城的那些个警察局的人是干着一样儿的活儿,也没二话,立马放行。这罗永可就奔荆家沟方向下去了。

新修的路,一会的功夫就到了荆家沟了。冬天里,夜长昼短,要不然,这时天都该亮了。还好,走了一路,并没有碰到啥人,一个人影儿也没见到。罗永心想,这帮子犊子蹽得够快的!这咋跑了一路,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也别说罗永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就是那些个搜寻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站在几辆卡车上从覃庄出发,一个劲儿地往荆家沟方向下去了,把车开到了东山,到了那在东山负责警戒的守备中队那儿,也是一路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从覃庄出来到得荆家沟的东山,沿途有十几个屯子,个个漆黑一片,连家点灯的都没有!除了能听到一些个猪鸡猫狗啥的声音之外,一点儿人声儿也没有!

那能看着个啥?黑灯瞎火地不说,那好几辆卡车轰轰隆隆地在大路上一走,震得地都直抖,那要真就是有个啥人,啥人不躲?等到县警察局行动队的那帮子人坐着县警察局的警车,早跑到了荆家沟的东山根儿,更是啥也没看着!一帮子人扯了几句咸淡,怨天怨地,这会儿,把车熄了火,都在那车里眯着呢!

罗永把车开到荆志义家的大院儿门前,走上前去就要拍门,手都伸出去了,可又缩了回来。不妥!这个时候,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人也不知在哪儿呢,这啪啪地一拍,别再把他们给招来了,麻烦!

要说,罗永怕谁呀!他一个覃县警察局的局长,按照当时政警并列的体制,他跟那覃县的县长可是一般大的官儿,在某些方面,可是比县长还硬实哪!说点儿实在话,在眼下这覃县,要说有点儿打怵的,除了日本人,真还就没有啥人!日本人,罗永心想,日本人咱也不怵他,只是咱不愿意惹那麻烦而已!

罗永把手收回来,咋样才能让院子里的人出来开门哪?翻墙跳进去,咱倒不是跳不进去,但咱可是县警察局的局长,有失体面。罗永接着就满地找,在挨着葡萄架的地儿找到了一块足有砖头大小的土坷垃,罗永把这块土坷垃甩进了院子里。

那块土坷垃“嗵”地一声在院子中碎裂开来。罗永并不声张,而是站在那院外的门楼下,朝东西街上扫视了一眼,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荆家沟人家养着的鸡已经叫了几遍了。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有了动静,有人轻声问道:

“谁呀?”

这一宿!那还能睡觉嘛!实际上,罗永的吉普车在院外一停,院子里的人就知道了,但谁也没动。这要是平时,白果早就起来开了门了,可这回,白果没有动,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最好不要露面。

上屋,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早就听到了汽车的声响。到了这时,那也免不了要把这一大天发生的事儿与现在这街上发生的事往一块儿想。荆继富虽说都六十五岁了,虚岁都六十六了,可眼不花耳不聋,披上衣服就在炕上坐了起来。听到院子里有了啥东西掉进来,知道是有人故意扔进来的,但看那架势,不象是有啥恶意。这时,荆志义摸着黑儿,手里拎着刚刚到手没几天的崭新的驳壳枪,悄悄地过到他爹这屋子里来了,悄声说道:

“爹,外面有人!”

荆继富并不言语,俩人就在那屋子里摸黑儿挺着。过了一会儿,荆继富套上棉裤,穿上棉鞋,下炕。荆志义看出他爹是想出去,就想拦住,他想,要出去也得咱出去!可他爹却把他推到了一边儿。

“咱是县上的罗永!开门吧老东家!”院外的罗永悄声说道。

一听门里问话的人的声音,罗永知道就是荆志国的大爷了!那年青人的声音和岁数大的人的声音是不同的!且这个人的声音还有点儿熟悉!要说在这个院子里,那可就只能是荆志国的大爷了!

“噢,罗局长!您等着,咱这就给您开门!”

罗永进了院儿,回身关门。进了屋子,荆继富一边张罗着让座,一边却有些个疑疑迟迟的样子,罗永那是啥人,知道这荆继富是拿不准点灯还是不点灯!罗永就在黑暗里看了一眼荆继富,对荆志义说道:

“兄弟,把灯点上!老东家,您坐!”

将来真就是有啥外人说起今儿个这事儿,说咱这几个人摸黑儿坐着,那不也是说不清的事儿嘛!亮亮堂堂儿的,那谁就是想说啥,那也是费劲儿!

“老东家,咱来就是有几句话说。老东家,都有谁知道咱这荆家沟保安队有枪?”

“嗯?没人知道。就志义他们这几个带着枪的人知道!”

“那就好。老东家,这个事儿可不是小事儿,到了啥时这个事儿不能漏!老东家,您是咱荆家沟的保长,今儿个咱到您这儿来,就是想问一下咱荆家沟这一段儿有没有啥可疑的人,可疑的事儿,再无其他!”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那心里是清楚楚儿的,这咋能再无其他?只是人家没有说出来而已!一琢磨,也对。可疑的人和可疑的事儿那基本也啥都包括了!

荆继富和荆志义摇头。

“那就好。这一段儿较比乱糟,老东家还有咱这兄弟可得多掌点儿眼!”

“那没的说!”荆继富说。“罗局长,这一宿街上闹闹哄哄地,出了啥事儿?”

“唉呀!老东家,您看既然您问到了,跟你们爷俩儿咱又不能不实话实说,但您爷俩儿可是知道就行了!也不知咋回事儿,今儿个,咱县上关东军守备队的一支巡逻队五六个人一下子就没了!”

“没了?”

“啊,就是失踪了,找不着了,也不知道都哪儿去了!”

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一听,那可真就是如雷贯耳,震得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俩人坐在那儿一下子全都没了声!

罗永到了这时,感觉到面前坐着这爷俩儿有些个异样儿。罗永瞅着他们,眼光动也不动,又是悄声地问了一句:

“老东家,咱,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今儿个都没出门儿吧?”

“没,没有。咱们沟里修路的活还没完事儿,这整天都在修路哪!反也快了,再过个十天八天的,也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老东家,这些个日子,您得和您那些个保安队的人说一说,小心些个!那些个枪就不要带在身上了,就权当没有!等过了这一阵儿,咱再想法子给你们保安队正式配几把长枪!”

“那赶是好!”

听了这话,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的眼睛就是在这时,也还是放出了光来!

从荆志义家出来,罗永并没有朝回走,而是继续把车向东山的方向开过去了。刚到了东山根儿,就见那些个满载着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的卡车轰轰隆隆地从东边顺着山路开过来了,这是到了东山的那个守备中队稍微喘了一喘,就要往来路儿上搜回去了。罗永把自儿的吉普车往边儿上靠了靠,从车上下来,等在那里,他看到自个儿的属下,县警察局的那辆警车也跟在那些个卡车的后面,他的心一下子就往下放了放。嗯,你看,咱县警察局在这个事儿上,那可是主动认真,积极配合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一看前面路边停着辆日式吉普车,车的旁边站着个穿着警察官服的人,知道不应该是啥盘查的对象,也就轰轰隆隆地把车从罗永的身边开过去了。可跟在后边的县警察局行动队的那些个人,借着车的灯光一看,这不是罗局长的车嘛!再一看旁边站着的人,真就是罗永,赶紧停车,那行动队的队长就想下车。那看到自个儿的局长在路边,你还不下车,那弄不好,说不定,啥时,你就得下岗了!罗永一看那警车停下来,知道,这些个人是要下车,就朝那车摆了摆手,示意让那警车跟上前面守备队的那些个卡车接着向前走。警车的司机一看局长是让继续向前走,那就走吧!局长说啥,示意个啥,那可都是命令哪!这车停了一下子,就接着往前开走了!

罗永看着渐渐远去的那些个卡车警车,心里琢磨,今儿个这算是糊弄过去了,还能遇到个啥,可就得走一步看一步了。罗永上了车,并没有马上启动开走,他还在琢磨。按说,这个事儿,跟自个儿也没啥太大关系,只是这荆家沟的保安队--啧!罗永琢磨,就是几把枪!也不是啥大事儿,只要荆家沟这边儿不泄出去就没事儿!就是泄出去了,事儿不是他们干的,也没啥大事儿,人家为了协助咱日本关东军和县警察局保得一方安全,养几条枪也属正常,也是说得过去的!按现在的情势看,那五六个人说没就没了,这可不是一般人所为,就荆家沟这些个土鳖,量他们也不会有这两下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趁乱打劫

狗剩儿透过自个儿家的后门门缝儿向荆家沟的街上看了半天,一直把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卡车看得没了影儿,这才收回眼神儿。眼神儿收回来了,但人并没动,站在那后门前低着头琢磨。他知道,今儿个发生的这一应的事儿相互应该是有着瓜葛的。如果把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儿再往一起串一串,这事儿,你还真就别说,说不定还能挺有趣儿的哪!狗剩儿觉得,这前前后后的事儿是不是就为自个儿送来了一个发财的好机会也说不定!这样想来,狗剩儿断定,今儿个这一应的事儿,应该是和茨沟过来的那个姓白的小子,那个白果,有瓜葛的!当然,眼下还不能就说准,那白果真就是做了啥,但狗剩儿此时已断定白果是做了啥!白果要是做了啥,这会儿,外面日本关东军那卡车呼呼地来回跑,一车一车的日本大兵,就是吓也得把白果那小子吓尿裤子了!白果吓尿了,荆继富和荆志义那爷俩儿能不害怕?人一害怕,那胆子就要小,严重一些个就会发懵,他们都发了懵,这事儿就好办了!狗剩儿就在这站在后门前的这一会儿功夫,陡地心生一计,他要浑水摸鱼,趁乱打劫!

狗剩儿在这个时候,已经就是鬼迷心窍了!他琢磨的那些个事儿对还是不对?也对,也不对!对的是,人一到害怕得发了懵的时候,是会出现一些个意想不到的症状。比如,有的人一害怕,动作就要迟缓,严重一些个的,干脆腿脚儿就不听自个儿使唤了。可也有那么一种情况,就是人一害怕,就会紧张,一紧张,那注意力就格外集中,平时大大咧咧的人,不太注意细节的人就有可能变得小心翼翼。当然,这是在人还没有害怕到发懵的情况下。这样说来,人要是害怕到发了懵,或者虽然害怕,但还没有发懵,那表现就会皆然两样儿。狗剩儿想,前几天,咱一个人儿在荆志义家那院子前后左右地转悠,还跳到了院墙里,也没啥人发现,这回,这荆家沟一团乱糟,咱再进去,就是弄出点儿啥动静,他们那一帮子懵蛋,也不一定就能发现,咱不如趁这乱糟的时候,就进到他那院子里,看哪儿不顺眼,就先刨他一家伙,说不定,就能发现点儿啥!这个时候,是日本人当道,那爷俩儿蠢蛋,就是发现咱了,量他也不敢声张!

人们常说,贼胆包天。狗剩儿在这个事儿上,那可真就是应了这句话。

白天里,荆家沟一应能干动活儿的男人,都还是跟这一段儿时间一样,到那没完工的路段儿修路。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还嘴不闲着扯东扯西,免不了要说起昨儿个的事,昨儿个夜里的事!荆志义是这伙子人干活打头的,一听这些个人扯东扯西,立马就来了一嗓子:

“干活儿!哪有那么些个废话!告诉你呀,昨儿个啥也没有发生,咱就知道干活,啥也没看见!”

他这一嗓子还真就管用,没有人再胡诌扒扯了!都埋下头干活。狗剩儿心里不服,哼!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你叫唤个啥!等着!有你好看!

这一大天,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卡车呼呼地沿着覃城到荆家沟东山一线跑了好几趟不说,那些个平时就动不动来一趟的巡逻队好象也增加了密度,往来比平素频了许多。但到了这伙子修路的人跟前,却是瞅也不瞅,停也不停,就从这些个人的身边过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接着就入了夜了。狗剩儿还象往常一样回到家吃了饭,就上炕睡觉。他哪是睡觉,他是在捱时间,只是把站着捱时间变成了躺着捱时间。好不容易捱到了要到半夜还没到半夜的时候,狗剩儿起炕了!这会儿,他的老妈该睡着了,荆家沟的人该睡着了,尤其是荆继富和荆志义这爷俩儿也该睡着了!

狗剩儿在自个儿的腰上缠了一条麻绳,是用细麻细股拧成的,又细又结实又光溜儿的那种,足能有两丈来长,又往腰上别了一把砍柴用的柴刀,拎着一把铁锹,在后门那儿透过门缝朝荆家沟的街上看了看,没啥动静,就走到前门,把门儿打开,悄悄地,回身再把门儿从外面关好,自个儿一个人儿就出了前院儿门,顺着前门外的道儿就往西下去了!

这所房子本是荆志国家的。荆志国家的房子先后着了两场大火,大火把荆志国家的房子烧趴了架,也把荆志国一家烧趴了架,一家人虽然盖了这所房子,那也就是凑合着有个住着的地儿就是了!荆志国的爹不服输,举家迁到了柳城,想在柳城东山再起,这倒成全了狗剩儿一家儿!狗剩儿就和他老妈一边替荆志国家看着房子,一边儿就住着了。那两场大火,把荆志国家任啥都烧了,唯独没把荆志国的爹爱听的那花轱辘车轮子走上去当当响的那一溜儿倒扣着的大缸烧没了,那溜儿大缸还扣在那院儿门口往外几丈远的地儿。只是这时已经少了两口,一口被狗剩儿刨出来做了渍菜缸,一口做了咸菜缸。当时,狗剩儿搬到荆志国家这房子里来的时候,荆志义可是跟他说好了的,咱叔一家不定啥时就兴回来,这房子你住可是住着,房子里面外头的东西任啥不能动,这是一,再有,人家要是啥时回来,你就得立时给人家倒房子!这一点狗剩儿那是认的,只是,狗剩儿觉得,好象荆继忠一家能回这荆家沟的可能性不大,在他的心目中,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好马不吃回头草!他们一家子就那么挺胸叠肚,象个啥英雄似地走了,那要是个爷们,还能低头弯腰地回来吗?狗剩儿只想着这么一句话,他却忘记了还有一句话,叫做叶落归根!反正,在狗剩儿的心目中,这荆继忠一家走了是不能再回来了!

狗剩儿并没有直接到荆志义家的院子外面,他绕了挺大一个圈儿,在荆志义家的周边转悠了一大会儿,这才向荆志义家的北墙靠过去。狗剩儿蹲在墙根儿看了看,听了听,没啥动静,放了心,从那地儿上站起来,又转到东墙,又蹲下来听了听,还是安静如初!这回狗剩儿是彻底放了心。他直起腰来,先用那铁锹头儿把铁锹挂在墙头儿上,接着就一猫腰,伸手攀上了荆志义家的院墙。墙下面的院子里,可就是那根让他起疑的烟囱了!狗剩儿象个鬼似地进到了荆志义家的院子里。到了院子里,他又候了一会儿,院子里黑黢黢地一片,啥动静也没有。狗剩儿哈下腰,抡起了他手里的铁锹开挖,小心亦亦地,悄悄地,可千万别整出啥动静来!

狗剩儿赶了那么些个年的大车,走南闯北,那见识也是有一些个的,最主要的是这狗剩儿的感觉不比常人,那是相当地敏锐!狗剩儿就觉得,荆志义家的这旮旯的地儿,这烟囱,好象有点儿不大对!还真就让他给蒙着了!

这个事儿,得说是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有点儿弄巧成拙了。这爷俩儿在琢磨那些个钱财置于何处时,是想把那装着钱财的将军罐儿埋在一个既能从里面拿出来,也能够从外面掏出去的那么个地儿,也是以防不测。那要是从外边把墙刨开,到了屋子里再把钱财拿出去,那就不叫从外面掏出去了,那就等于是从屋子里面拿出去的了!这爷俩儿想来想去,这地儿得选择一个靠近山墙的地儿,在炕洞里面的地下挖坑,把那将军罐就窝要里头,这样里外都就活了!当时,这爷俩儿也担心别再有个啥人从外面轻意就能把那罐子掏出去,因此才想出了把原在房顶儿的烟囱挪到地面上来的主意,炕洞地下掏出的土都填到从炕洞往外抻出来连接烟囱的那个墙垛子里,堵在山墙外面。他们爷俩儿想,这样一来,就是真有啥人想从外边儿掏出那罐子,有这么一个大墙垛子堵在那儿,那也就相当于多了一道屏障。按理说,这爷俩儿想得也不算错,但这个事儿却让狗剩儿给胡诌扒扯地猜着了!

狗剩儿本想,这个时候的荆家沟,啥人可是都睡着了!可他忽略了一个人,谁?就是住在荆志义家东厢房的长工白果!

第一百五十八章聪明误

白果这两天真就是跟到那阎罗殿走了一遭儿没啥两样儿。这样重大的变故让白果简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头天夜里,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到他住着的东厢房看了看他。这爷俩儿回了上房,白果躺在炕上刚半睡不睡地过了一会儿,那罗永就来了。听到院子里有了土坷垃落地摔出的碎裂声,白果立马就从炕上起了身,但他却止住了自个儿。这土坷垃落地的碎裂声后再无动静,白果知道,这是啥人到这院子里来有点儿啥事儿,应该并没有啥恶意,并不就是对着自个儿来的。他在炕上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知道是县警察局的那个罗局长来了。这个时候,县警察局的局长来,不用问,一定是跟那几个日本巡逻队大兵的失踪有关了!白果知道,那些个日本大兵躺在那茨沟庙的北山墙根儿,无论是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还是这县警察局,就是发现了线索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这个时候来,那肯定是冒蒙儿来的,也就是打听打听消息,问一问而已。果不其然,那罗永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说起来,白果这一天又惊又恨又怒,那要是把他忙活的这一天的事儿都说成是干活儿的话,那他这一天可是干了老了活儿了!那对精神上灵魂上的震荡,放在别的啥人身上,那能不能活着可都是两说着了!他愤而杀了那么些个日本大兵!就算他武功绝群,可那也是重体力,精力高度消耗的事儿哪!白果在荆志义家的东厢房睡着了,这一觉一气儿睡到这一天的晚上。

荆继富不放心白果,先后到东厢房去了两三趟。每回去,都看到白果在那儿呼呼地大睡。荆继富想,也难怪,跑了那么远的路,从咱这荆家沟跑到茨沟,又从茨沟跑到覃庄火车站,再从那火车站跑回咱这荆家沟,那放在谁的身上也是够呛!让他睡吧,好好地睡一觉,睡够了也就好了!这么想着,那在荆继富的心里,疑惑并不是就一点儿也没有了!

白果睡到傍晚,醒了!他爬起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炕桌儿摆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海碗高粱米饭,一花碗炒豆腐,一小碟咸菜。他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睡了多久,但知道,一定是过了饭时了。

白果首先想到的是他背着的那个包袱,他的全部家当可都在那包袱里哪!还好,那包袱就在他的被窝里。

他到荆志义家做长工,荆志义家给他准备了一个小木箱子,供他放一些个随身用着的东西。箱子上面有把小锁,两把钥匙全都给了白果。荆志义家那是个讲究人家,那么个小箱子既然交给白果使用,那是从来不看也不碰的。但实在说来,白果并不因为荆继富和荆志义不看也不碰就对这个事儿完全放了心,也是留着心眼儿的。但这一段儿看,荆继富和荆志义这爷俩儿真还就是表里如一,这着实让白果对这爷俩儿高看一眼,这人家可真是正经人家!昨儿个,自个儿头昏脑胀,到了荆志义家,硬挺着同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还有荆志义那几个把兄弟吃了饭,回到东厢房,就一头栽倒在炕上,还好,他并没有忘了自个儿的这个小包袱!实在说来,他当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这小包袱要是被啥人给捞了去--还好,当时,他就是那样儿,也还是没有忘了把这个小包袱拽到了自个儿的被窝里!就那么搂着睡着了!

白果打开那个小包袱,他记得包袱里有他从自家的锅里揭下来的大饼子,那些个大饼子他已经吃了几个,应该还有。炕桌上的饭菜那可都是好嚼货了!但此时的白果也不咋的,一时竟特别想吃那包袱里的大饼子!看到包袱里的大饼子,白果的眼泪可就又是一下子涌出了眼窝儿!那大饼子已不象刚出锅时那样金黄,颜色有些个发暗,可那锅贴着的一面儿却仍然是那种焦黄!他拿起那大饼子,咬了一口,和着眼泪咽下去,再咬一口,再和着眼泪咽下去,再--他实在是无法再咬下去,也无法再咽下去了!他到外间水缸里了点儿水喝了两口,复又上炕,熄灭了灯,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炕上。

白果想起了自个儿的父母,想起了自个儿在少林寺时的那些个师兄弟,想起了河山城的那伙子弟兄,一切都是那么久远,一切又是那么近在眼前!他想起了凤芝,想起了自个儿才出生十来天的儿子,想起了自个儿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他在黑暗里用手捂住了自个儿的眼睛,让泪水尽情流淌!

这时,白果仿佛听到了一种嚓--嚓--的声音,很轻,但似乎并不很远!白果一下子在炕上坐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最初,他怀疑是自个儿听错了。凝神静听,那声音断了一忽儿,又响了起来!白果知道,这声音是真的,就来自这个院子上房的东侧大山!一忽儿,他想起了狗剩儿说过的话!这声音应该就来自上房东大山一侧的烟囱那儿!

白果轻轻地下了炕,轻轻地打开了房门,可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上屋的门开了,从那门开处,出来一个人。白果从那人的身量就知道,那出来的人是荆志义,矮墩墩的个子,除了荆志义没有别人!在荆志义的身后,紧跟着又出来了一个人,那也不用问,就是荆继富了!

约摸到了半夜的时候,睡在上房东屋的荆继富也不知咋的就醒了,想起夜。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种象是有人用铁锹挖地的声音,嚓!嚓!很轻,但很近。荆继富听了一会儿,听清了,那声音就来自他住着的上房东房山!最初那一忽儿,他还以为是他的儿子荆志义,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呢!可忽然间,他觉得不对,那声音有些个陌生。人的灵性对不是相亲相近的人或陌生人的声音那是能够一下子就听得出来的。他的心狂跳起来,觉得身上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他悄悄地起身穿上衣服,蹬上鞋,来到西屋喊荆志义。这时,也顾不得深更半夜地来到儿子儿媳妇儿的房间有失身份的事儿了,他怕敲门声会惊动那正在外面挖地的人,就悄悄推门摸了进去!刚好那门虚掩着,自家人用不着锁门!黑暗里,他寻呼噜声而去,找着了自个儿的儿子,扒拉扒拉那睡得正香的荆志义的头,悄声喊道:

“志义,志义!快起来!”

荆志义也是累了一天了,睡得死沉,哪那么轻意醒得过来!那华子也是家里外头地忙了一天,同样是睡得呼呼的,照样啥也听不见!荆继富一看,喊是喊不醒了,就使劲儿在荆志义的脸上拧了一把。这回,荆志义哼了一声,醒了,懵懵懂懂地猛一扭头,见地上黑乎乎地站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

“志义,快起来!有贼!”

荆志义一骨碌从炕上翻身坐起,嘴里嚷了一句。

“哪有贼?”

“快穿上衣裳!”荆继富悄声说道。

哪还用穿啥衣裳,本就是没脱衣裳睡下的。爷俩儿就一并来到东屋,把脸贴在东山墙上细听,那外面嚓嚓的挖地声还在。

“走!”

荆继富一辈子经历的事儿那也老鼻子了,跟胡子都打过交道,更别说这是在自个儿家的一亩三分地儿!爷俩儿转身回到灶间,荆继富顺手拎起了灶间的一把铁锹,荆志义转身回了西屋,他想起了放在枕头底下的那二十响驳壳枪!这个时候那可是用得着枪的时候!爷俩儿轻轻地打开了灶间房门,猫着腰走了出去!

赶巧是个假阴天,一点亮光也没有,冬天的寒风迎面扑来。绕过东房山墙角,爷俩看见了东山墙那烟囱根上,黑乎乎的一个人正用手里的家什用力而又小心翼翼地挖着。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发出了嚓嚓的响声!静静的夜里,那声音听上去格外刺耳。看不清那人是谁。那人大概是害怕被屋里人或者别的啥人发现,佝偻着身子,一边挖着地一边还时不时地四下里观望。就在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出现在墙角的一刹那,那人又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了那正贴上前来的爷俩儿,立时愣了一下子,接着扭头就跑。房子后面是一片园子,后院墙是背靠着北山的,院墙外是一片朝阳的山坡地,山势缓缓向上。那人穿过荆志义家的后园子,一下子就翻过了后院墙,顺着房子后山地西侧的山路一溜烟向山上跑去,也不知是因为对地势非常熟悉还是事先做了侦察,反正给人的感觉是轻车熟路。荆志义拎着枪也想翻过墙去再追!可这时,这两三个人跑动的声音已经惊动了附近人家养着的狗,那狗就抻着长声嚎一样地叫起来。追在后边的荆继富一看,不能再追了,再追下去,那不知道得追出个啥样儿的麻烦!荆继富在后边儿悄声喊道:

“志义!志义!别追了!别追了!”

荆志义气喘嘘嘘地停下来。

“爹!咋?”

“你没看清那是谁吧?”

“没啊!咋?”

“爹看好象是狗剩子!”

荆志义一听,立时就愣在了那儿。一琢磨,那人的动作姿势,还有那身影,确实就是狗剩儿。

爷俩儿默默地相对无话,到了这时,那还说个啥!那狗剩儿想干个啥,那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时这爷俩儿只是不明白,那狗剩儿咋会知道,那只有他们爷俩儿和华子知道的秘密哪?

爷俩儿正在那儿面面相觑的时候,却在他们家后墙外的山坡上发生了任啥人也想不到的事儿!

第一百五十九章蚀命

荆继富和荆志义认准那逃走的人就是狗剩儿,就不追了,荆继富心里有了主意。

“志义,走!咱上他家等他去!”

荆继富心里已经盘算好,这狗剩儿一看事儿未成,他不可能马上回家,但他却又不能不回家,过一会儿,他看没有了动静,势必就得回家!他不回家他能去哪儿?因此,荆继富才说出到他家等他的话来。荆继富看了看荆志义手里拎着的枪,说道:

“枪你就别拎着了,一个狗剩子还用啥枪!”

荆志义顿了一下子,一想,也是!对付一个狗剩子还用啥枪!实在说来,这爷俩儿就是到了这会儿,从自个儿的心里说来,也没想把狗剩儿咋样!可这爷俩儿回过身来,就在荆志义回屋送枪,再返到院子里这么个功夫,却从北山方向传来了一声枪响!

这一回,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可是一下子都愣在了自个儿家的院子里。

狗剩儿翻出了荆志义家的后院墙,他哪里知道,这道后院墙竟成了他阴阳两隔的奈何桥!

狗剩儿翻过了后院墙,慌不择路,也顾不上啥野草荆棘,也顾不上啥路不路的了,直奔北山而去。一忽儿,已经钻入了荒草丛莽之中。狗剩儿本想,先逃脱了荆家那爷俩儿的追撵,找个安全避风的地儿躲一躲,过了这会儿再转回家去。可世上的事儿哪有那么事事如愿的!他逃上了北山,看看后面并没有追撵的人,舒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把气喘匀了,却听见距他也就三四丈远的地儿,有了声响!狗剩儿这一惊非同小可!

狗剩儿定睛看去,但见他的正前方草丛中,刚刚噌地一下站起一个人来!看样子,那人应该是一直蹲伏在那儿的!狗剩儿一看不好!转身就斜不楞子朝山下跑过去。象狗剩儿这样的荆家沟人,那都是山沟里长大,你要说跑平路不一定行,可跑山路,那一准行!奇怪的是那人并不追赶!“咔”地一声,扳开了保险机!人要是急了,那跑起来可就真跟那兔子差不多了,一眨眼的的功夫,狗剩儿已经蹽出去有二三十丈远了。后面草丛中的那个人举起了手中的枪!

“啪!”

一声脆响!

狗剩儿应声向前仆倒,接着又朝左侧的坡下滚了两滚,身子就被枯乱的草丛挡住了。后面开枪的那个人急抢几步到得近前,中了枪的狗剩儿哪还有一点儿气息!

狗剩儿仆伏着趴在乱草丛中,那人把狗剩儿的尸体翻转过来,看了看。那一枪,子弹从狗剩儿的后心射入,并没有从身前穿出来,留在了狗剩儿的身体里。那人也不吭声,又在狗剩儿跟前蹲下来,凑近看了看狗剩儿多少有些个扭曲的脸。狗剩儿因为是一枪毙命,死前并没有经历啥痛苦,但那种恐惧还是留在了脸上。

那人在狗剩儿尸体旁站起身来,转身就朝北面的山上走了过去。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听到北山上响了枪,本想到狗剩儿家去等着狗剩儿哪!出现了这种情况,还不清楚是咋个回事儿,那狗剩儿家就先别去了!俩人儿转身到了自个儿家的后院儿。他家这后院儿在西北角的院墙上是留有一道院门的,只是为了出入方便。平时也不上锁,弄个木头楞子在里面拴着。爷俩儿开门儿出来,往北山上望过去,这时天儿还是黑的,那能看到个啥!也不知这响枪的地儿到底是个啥地儿,黑灯瞎火的,这可咋整?

到了这会儿,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已经想到狗剩儿可能要凶多吉少,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人或尸都没有见着,还真就不能说就是狗剩儿出了事儿。爷俩儿琢磨,不管是不是狗剩儿,总不能就这样回屋睡觉吧!况且,荆继富可是荆家沟的保长哪!荆志义又是荆家沟保安队的队长!这都响了枪了,不论从哪面儿说起来,那也不能不闻不问哪!

爷俩儿一琢磨,得张罗人!上山!

其实,哪还用他们爷俩儿张罗啥人,那人已经就奔他们家的院子来了!谁?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那几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啦!

荆继富和荆志义过了许久才知道,这开枪打死狗剩儿的是个日本人。这个日本人还真就不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人,而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名特务,而且是个女的!

白果看到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从上房出来的时候,就多了心眼儿,他没有近前,而是隐在了暗处看着这爷俩儿,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白果都是看在了眼里的。当北山上响起了枪声,白果心里也是陡然一惊,知道这事儿坏了,说不定,这狗剩儿要凶多吉少。等到这爷俩儿回到了前院儿,正在院子里面犹疑之间,白果从暗处走了出来。

“老东家,出了啥事儿?”

那爷俩儿一看白果出来了,就都把脸转向了白果,还是荆继富把话说了出来。

“唉呀!这刚才好象是狗剩子跑到咱家院子来了,看见了咱爷俩儿,就害了怕,转身就跑,从后院墙就跳出去了!他刚出去一会儿,北山上就响了枪,也不知道是遇上了啥事儿!那狗剩子可别出啥事儿呀!这一大天!”

白果瞅了瞅眼前这爷俩儿,又抬头看了看天时,这时照天亮还得一会儿,那北山野茫茫一片,上哪儿找谁去?白果说道:

“老东家,现在也不知到底出了啥事儿,为啥响枪。您老,就在家呆着,让咱和少东家悄悄地到北山上去看看!咱想,这个事儿,如果是日本人开的枪,那狗剩子凶多吉少,但咱也还是要想法子把狗剩子救回来。咱这边儿还得防着点儿日本人,咱们这个时候上山,日本人虽说只是不让上东山,可这北山同东山是连着的,日本人说话那也没个准儿,别再把咱们也捎带上,那可就划不来了。咱和少东家悄悄地上山,先看看情况再说!”

正这样说着,院外就有了人走动的声音,听那声音毫无忌讳,知道是那几个保安队的小子来了,也就是荆志义的那几个把兄弟了。接着就有人拍门。开门吧!这时华子也醒了过来,穿了衣服走到了院子里来。人也齐了,咋办吧?众人一合计,还是得上北山,那要真就是狗剩儿出了事儿,万兴他只是受了伤,早弄回来,说不定还有救!

荆志义说道:

“咱们这些个人都上山,怕遇上了日本人不好办。那么的,还是咱跟白果兄弟上山,你们几个在家呆着,有啥事儿再说!”众人一听,不太情愿,但也还是尽皆点头。

可这头荆志义和白果还没等动窝儿,就听得东山方向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众人一听,个个面面相觑。不用说,一定是刚才北山响枪,那在东山驻防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出动了!

第一百六十章把死人说活

从东山上下来的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下属的那个中队的大兵。那个中队长一想,那荆家沟北山就响了一枪,也不知是咋个回事儿,人去多了也没有用,先去那么十个八个的,搜搜!看看是咋个回事儿,完了再说!一个分队,十几号人,一辆大卡车!也就是十几号人拄着长枪,站在一辆卡车上,轰轰隆隆地就出发了。

负责为荆家沟东山日本关东军秘密工程警戒的驻覃县守备大队那个中队的人一听到荆家沟的北山上响了枪,立马就报到了他们那个守备中队的队长那儿。报告的大兵也只是听到那北山的方向响了枪,具体位置不甚明了。那中队长也两天没正经睡觉了,正睡得迷迷糊糊,人喊起来,脑袋还没完全清醒,但也还是意识到,这是又有了啥事儿了。一琢磨,北山也没有咱们的部队呀,也没有咱们的工程啥的,那儿响枪是咋个回事儿?有点儿没想明白!这可是军情!延误不得!想明白没想明白,那也得赶紧处置,要不然,将来一旦有人责问,不好交待!

一个分队的日本大兵乘着一辆卡车轰轰隆隆地就从东山上下来了。按说,是北山响了枪,那倒是上北山哪!可这伙子日本大兵却把车开到了荆家沟的中街,把车就停在了荆家沟的中街。车上的日本大兵下车,端着枪,一个紧跟一个,顺着荆家沟的民居院落过道儿鱼贯向北山进发!

刚好,那大卡车就停在了离荆志义家还不到十丈远的地儿。

荆继富家的院子里,一帮子人还没动窝儿哪,人家日本人可就到了!荆志义悄声骂了一句:

“真他妈够快的!”

众人琢磨,这要真就是狗剩儿出了事儿,说点儿不好听的,死活都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深更半夜地上北山,活着说不清,死了也说不清。但现在,就是想上山把不管是死还是活着的狗剩儿弄回来,那也是一个难!

那一伙子日本大兵到了北山,就一下子散开来,隔个一两丈远就是一个大兵,横着向前推!天儿实在不好,整个北山漆黑一片!那伙子日本大兵那也是受过训练的,知道搜索得是咋个搜法儿!搜了一六十三招儿,啥也没搜着!

说来也是怪事!

这伙子日本大兵前面搜了过去,后面,荆志义和白果就上去了!他们悄悄地,远远地,跟在那些个日本大兵的身后。这会儿,眼睛可就有点儿不够用了!既要看着前面的那些个日本大兵,还得周围不停地踅摸,得找那狗剩儿!走着走着,白果就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个不对味儿,有点儿血腥气,他立时拽了荆志义一把,把手伸到脸前摆了摆,示意荆志义不要出声。荆志义一看,知道白果是发现了啥,俩人儿就立马在原地蹲了下来,眼睛还在四下里踅摸。几乎同时,俩人儿都看见了,就在他们左下方一处凹下去的乱草丛中,朦朦胧胧地露出了一个人的半截身子!说点儿实在话,这时的荆志义,头发根儿都炸开了,头皮直发麻!好在还有个白果在身边!两个人摸到近前,俯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狗剩儿!

前面那么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硬是没看到这个狗剩儿,倒是后边儿的这俩人儿发现了!你说奇也不奇!事后,有人说,狗剩儿这名字虽说是个小名儿,但也没白起!只是这狗剩儿命短,剩下的只是一个尸首了!

俩人伸手一摸,狗剩儿早就没了气儿了,但尸首还没凉透哪!趁着那伙子日本大兵还没磨回来,赶紧往回整吧!荆志义把狗剩儿的膀子往上一拎,一下子就把狗剩儿背了起来!白果说道:

“少东家!少东家!还是让咱来吧!”

荆志义也不言语,抬腿就走!

此时的荆志义,心里恨得是眼泪都有点儿要下来了!他有点儿恨这个狗剩儿,也有点儿恨自个儿!你说你个狗剩子,黑灯瞎火地不在自个儿家里睡觉,扯那些个王八犊子,到了把自个儿的命扯没了!到了这时,连叫谁杀的都不知道!啧!这个事儿也是怨咱,咱要是不撵他,他也不能往这北山上跑,他要不往这北山上跑,他也不会在这儿送命!嗐!啥也别说了!

两个人把狗剩儿的尸首背到了荆志义家的后院儿,放在了后院门的一侧,白果守着那狗剩儿的尸体,荆志义回屋里去跟等在屋子里的那帮子人说事儿。听得荆志义一说,屋子里的人个个是一脸的惊异!前些时,柳条沟的人就因为上山送了命,今儿个,咱荆家沟的人也因为上山,送--诶?不对呀,狗剩儿上的也不是东山哪,这咋也送了命?荆志义说道:

“眼下,这个事儿还真就说不清!那日本人搜山,狗剩子要是让他们这帮子犊子给杀的,那他们还搜啥山哪?这个事儿还真就是有些个奇怪!”

“奇啥怪?那日本人啥缺德的事儿不干哪!这边杀了人,那边又去装啥好人,那不是太正常了!咱算看透了,咱这荆家沟算是没好了!”

啥也别说了,看这狗剩儿的尸体咋办吧!到了这时,一屋子的人都一齐想到了狗剩儿的老妈!这狗剩儿一家,就他和他老妈,他这一死,他老妈可咋整?这不就等于要老太太的命嘛!

眼下,首要的是狗剩儿的尸体咋整?一会儿天可就要亮了!

这荆家沟死了人而且并非正常死亡,这要是让东山上的日本人知道了,那帮子犊子再来一查,事儿可就麻烦了!可死了人,那也不能说没死呀!想到这一层,真就把荆志义家这一屋子的人恨得是个个牙痒痒!咱这中国人让人家小日本子给欺负成啥样了!连死了人都不敢说,咱这还是个人嘛!到得这时,再说这些个又有何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荆志义说道:

“咱去让白大哥回屋,大伙儿一块儿商量商量!"

小武儿一听,立马就站起身。

“大哥你坐着,咱去!”说着就出了门。

说话的功失,白果就进了屋。听得一伙子人的议论,白果说道:

“眼下这么个情势,还真就不能说荆家沟死了人了!狗剩子死了,咱就当他没死!只有这样,咱荆家沟才能免去麻烦。但咱要说狗剩子没死,那他老妈问起,咱得咋说呀?人哪?人在哪儿?这个事儿,咱想,狗剩子不一直嚷嚷要加入咱保安队吗?咱就让他加入咱保安队!跟他老妈就这么说!说这几天咱保安队派他受训去了!先把眼前这一关糊弄过去,回头咱再一起想法子。这可不是咱故意骗狗剩子的老妈!要不咋整啊?这天儿就要亮了!”

众人一听,眨眨眼。还别说,这个主意倒还说得过去,做起来也简单一些个!要不,还真就没有啥更好的法子!就这么着!

主意已定,那就得赶紧行动了,要不可就来不及了!先找个隐蔽点儿的荒地儿把狗剩儿葬了,要不留痕迹!众人商定,荆志义是荆家沟保安队队长,去狗剩儿家同狗剩儿老妈说事的活儿就得交给他了。

荆继富瞅了瞅荆志义,叮嘱道:

“志义,你到狗剩子家去,带点儿钱!”

第一百六十一章威慑

世上的事儿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有些个并不容易。一应众人就要起身向外走,却想起个事儿来,那狗剩儿葬在哪?

狗剩儿是荆家沟荆姓人。荆姓人家多少年多少代以来,祖坟的坟场越来越大,需要往外分一分了。也不知始于何时,族内大支就单独起了祖坟了。狗剩儿家这一支的祖坟在东山里,这个时候,那东山还进得去吗?显然那是不可能了。在荆家沟的周边选一个埋人的地儿,按理说不是啥难事儿,可这时候不同。一伙子日本大兵在北山上搜山,运送搜山这伙子大兵的大卡车可就停在离荆志义家也就十来丈远的地儿,那车上是不是还有人也说不上。这些个要是稍有差驰,那可都是不得了的事儿!齐永库说道:

“到了这会儿,那也讲究不得了,从志义你们家这后院墙出去往下不就是条顺下去的沟嘛!咱就把狗剩子埋在那条沟贴近北山那面的沟坎儿上得了。那地儿等到春儿上,地儿转绿的时候,往西能看出去好远,花花绿绿的,是个挺眼亮儿的地儿,那地儿挺好!”

“行行!那地儿行!”荆继富立时就说了话了。这屋子的人除了白果对荆家沟一些个地儿还不是太熟之外,剩下的人,那可是说到哪儿没有不知道的。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荆志义瞅了瞅他爹,又瞅了瞅齐永库,说道:

“小爷,你就别去了,你和咱爹还有华子在家等着吧,咱一会儿就回!爹,那咱们几个去了啊!”

齐永库明白,自个儿腿脚儿不好,去啥去!

说着话,一帮子人可就出了门了。到了后院的半腰儿,荆志义忽然想起,那狗剩儿是后心挨了枪的,那棉袄都穿了窟窿了!荆志义折回屋,让华子把为他新做的一件棉袄找了出来,他自个儿还没舍得穿哪!又到了他家西边儿紧里间的屋子,把那炕上的席子扯起来卷上,一并抱出了屋子。

驻在东山为那个啥日本关东军秘密工程负责警戒的关东军驻覃县守备中队的队长,因为这两天事儿太多,听到了北山上响枪的报告,睡得有些个迷噔,一时没有想起来,就在柳条沟与荆家沟接壤的地儿,还驻扎着一个作业队。这个作业队几乎是与修路施工同时进驻的。这个作业队的任务是在柳条沟上架桥。这桥的工程可大了!日本人把柳条沟两面的山梁向下豁去了半截,把一座钢铁路桥架在了上面。原先从荆家沟走到柳条沟,或者从柳条沟那边过来,得下到沟底,再爬到对面的山上去,现在不用了,从这边山上通过路桥就可以到达那边山上。别说车开上去,就是人走上去,脚踩着那桥的钢板,都能听见那桥的钢板发出嘭嘭儿的响声,清亮悦耳!车开上足有两排车道宽窄,两边镶着护栏的路桥上,那声音又是不同,发出的是有点儿低沉的轰隆轰隆的声音。

作业队施工得保证质量要求,上面给派来一个工程监理,是个女的,个子不是很高,白净脸儿,细眉细眼,好看!好看可是好看,眼神儿却冰冷,谁看了也不免心中一懔!女监理穿着军服,还有着军衔哪!少佐!这女少佐监理是自个儿一个人来的,开着辆军用吉普车,就跟那个覃县警察局的局长罗永开的那辆车相仿。那个作业队的日本大兵一看来了个女少佐监理,长得又漂亮,远远看上去,觉得那心里真是一个舒坦!可等那女少佐监理到了近前,与那女少佐监理的眼神儿一碰,心里立马就是一惊!那眼神儿真就跟把刀一样!那些个日本大兵看这个女人漂亮,却只能吧嗒嘴儿,心里都明白,这样儿的女人,那是任啥歪主意也打不得的!

这女少佐监理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的亲妹妹王娟娥。

王娟娥这次接到他哥哥王儒的命令是,以工程监理的身份入驻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以得力手段威慑荆家沟东山工程周边环境,确保荆家沟东山工程顺利施工!

王娟娥到柳条沟这么些天,那些个工程上的事儿,那她还监理个啥!她明白,那就是给她一个明里的身份而已。她偶尔在那筑桥的工地上转上那么一圈儿,更多的时间里,她都在自个儿住着的那帐篷里面琢磨,得咋样能把荆家沟周边的人都给他镇住!威慑嘛!威慑就是镇住!王娟娥是个忍者,在忍者这个行当里,她是个下忍,她更善于执行。她哥哥王儒交给她的任务让她觉得有点儿虚,不象那些个杀个人啥的,或者搞点儿啥破坏那类事儿那么直接。这相应也就增加了执行的难度。王娟娥曾经琢磨过大日本关东军在中国的东北顺利取胜的原因。她觉得,主要是两条。一条是计谋,一条是武力,后一条也可以说是暴力!暴力要更好地为计谋服务,这才能使计谋得以更好地实施,进而得以实现。那就她哥哥王儒下达给她的命令来说,咋样才能实现对荆家沟周边的威慑?那还得倚仗暴力,具体说,就是杀人!没有比杀人产生的威慑力更大的了!因为死对任啥人来说都是人这一辈子最为可怕的事儿了!王娟娥想,能象咱们忍者这样勇敢地面对死亡的人,不能说没有,但那可是太少了,毕竟人生在世只能是这一回!王娟娥认定,那些个说法儿,啥,啥人在这儿死了,说不定明儿个,或者晚一些个就会在另外的啥地儿出生了的说法儿,纯属扯淡!即便你在这儿死了,啥时又在另外的啥地儿出生了,那出生的是不是你那可就两说着了!因此,有些个人说得好听,就象中国这块儿的那种说法儿,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归说,你让他去死,他恐怕不愿意,尽管你让他去做二十年后的好汉,他却宁可做现在也不是啥好汉的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她已经有了那么几次,站在北山的最高处,从那高处向南面的荆家沟望过去。荆家沟除了西部有那么一部分被起伏的丘陵遮挡住了以外,几乎尽收眼底。她的眼光落到了荆家沟的中街,那儿有一座非常周正的宽大院子。她知道,那儿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大爷家。日本和中国的民间都对风水感兴趣,作为一个忍者,王娟娥对风水这类事儿那也是通晓的。在这荆家沟的周边气象中,王娟娥朦朦胧胧地感到有一种淡淡的氤氲之气!她慨叹,不怪是世家,这地儿选得好!

稍微留神一点儿荆志国的老家!这是她的哥哥王儒在交待完任务后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说完这句话,王儒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到柳条沟筑桥工地当监理这么些个日子,王娟娥基本是白天睡觉,晚上在荆家沟这前前后后一左一右地转悠。这天夜里,她正在荆家沟的北面山上转悠,忽然就听得在这北山的正南面有人跑动的声音,听起来,人还不是一个。紧接着,一个人,王娟娥看到了,是一个人!慌慌张张地从山坡下向山上跑了过来!那人实在是太慌张了,并不看着脚下的路,也不向周边看,只是一个劲儿地跑,磕磕碰碰也全然不顾。这深更半夜的,就这么一个已经被啥人或者啥东西吓懵了的家伙!看这家伙的样子,应该是身后还有着啥人在追他,可王娟娥定睛细看,并没有啥人,他的身后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刚才,王娟娥好象听到不止一个人在奔跑,现在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其他的人,就这一个人!是自个儿听错了!王娟娥想。可恨!那个奔跑着的人发现了自个儿,转而向旁侧的山下跑去!王娟娥眼瞅着这个人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没有挪动脚步,但却举起了手中的枪!紧接着,她用她那只非常好看的,白白的右手上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六十二章整不死你

王娟娥有些个奇怪。她射杀的那个人当时正在向右侧山下跑去,从当时射击的角度看,子弹应该从那人右膀子进入他的身体。可当那人倒地后,她冲到那人跟前,看到的却是子弹正中那人的后心。想来,可能是那人逃跑时是在朝山下跑,有点儿一蹿一蹿的,正赶上那人右腿着地的时候,身体左侧自然往回扭了一下子所致。至于那颗子弹并没有从那人的前胸穿透出来,可能是子弹受到了那人穿着的棉袄的阻挡,减慢了速度,穿透力量打了折扣。王娟娥这样的人,那对武器的了解和使用绝对称得上专家。

王娟娥认为,自个儿在深夜里射杀了一个中国人,没有必要向奉天方面报告。自个儿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有这个权限。

这一天下半晌发生的事儿,让王娟娥感觉到一股子凉意!

王娟娥接到了一份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发给她的密电。就在前天,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一支巡逻队全员失踪,计六人。密电命王娟娥继续原定任务,同时协助寻找失踪人员,侦破此案!

接到了这份电文,王娟娥心里抖了一下子,分明感觉到一股子凉意从她的后脖颈子慢慢地向上升腾!六个人,全员失踪,这都两天了,就在离她所在的这地儿的不远的某个地儿!在这电文到达之前,她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由这份电文,王娟娥想到了,在夜里,在荆家沟北山,被她射杀的那个人!到了这时,荆家沟方面也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王娟娥已在中国呆了多年,可谓是货真价实的中国通!对中国人,对中国的一些个事儿,那可是相当地了解!中国人特别注重传统的那些个礼仪,尤其是在中国的农村!中国人特别看重生老病死这些个事儿,谁家生了孩子,谁家死了人,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儿了!不说哄哄得路人皆知也差不多!可这荆家沟死了人--那被自个儿射杀的人,已经死了有一整天了,却任啥动静也没有!要说,王娟娥想的这个事儿靠谱吗?她在柳条沟筑桥工地当监理,那工地距荆家沟也好几里地哪,人家那边有啥动静,她这边就一定能知道?王娟娥觉得她应该知道。

早上,她穿着日本关东军的军服是又一次上了荆家沟的北山的。不为别的,就是想看一看荆家沟方面的反应。啥动静也没有!当时,她想,可能是荆家沟人并没有发现谁家里少了人,或者是时候太早,这冬天里,这地儿老百姓可是都有着猫冬的习惯的。现在看来,这事儿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了。那个被自个儿射杀的人是荆家沟人应该没有啥太大的疑问,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从荆家沟方向的山下跑上山来的!

看了奉天特务机关的电文,王娟娥想,这失踪了六个大日本关东军的士兵,是一点声息也没有,自个儿射杀了一个人,这也是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嗯?这事儿放在啥人身上,那啥人不得后脖颈子冒凉气!这么诡秘怪异的事儿,她王娟娥到中国来这么多年,遇到的还真就是头一磨儿!

王娟娥感到,这有点儿象是一个人在摒声敛气,接下来就会是拼死一搏!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巡逻队失踪一事,那个守备大队长原来还指望能寻找到这些个失踪的大兵。这两天,那日本关东军的大兵,那县警察局的警察,呼呼地在自覃庄至荆家沟一线跑了也不知多少个来回了,啥也没发现!就连一点儿可疑之处都没发现!接着这个大队长又接到了派驻东山执行警戒任务的那个守备中队的报告,说是这一天的夜里,荆家沟的北山莫名其妙地响了一枪!经过搜山,啥也没发现!又是啥也没发现!那大队长一听,这个事儿再压着可能不行了,得赶紧报告了!再不报告,这事儿别再通过啥别的渠道捅上去,那可就够自个儿喝一壶的了!他这边儿一报,关东军司令部可就知道了,军部一知道了,关东军的各师团,各兵种可就都知道了!关东军驻奉天的特务机关那哪能例外!也知道了!必须的!那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王儒一听就是一惊!这事儿,那可是特务机关职责范围之内哪!就算不在职责范围之内,那王儒也是知道,那覃县,那荆家沟是个啥地儿!那可是自个提出建议,经关东军军部批准实施的开山计划的一个重要的地儿哪!这条线儿上那可出不得事儿!这可关系到大日本关东军的未来发展,关系到满洲国的一应部署,关系到未来对中国的整个战事!

在开山计划这个事儿上,王儒可是下了大本钱的,那可真是全力以赴!王儒认为这个开山计划关系到大日本关东军,关系到大日本帝国的前途命运,关系到他王儒的前途命运,关系到他两个妹妹的前途命运,说得更确切一些个,关系到他的家族的荣誉和辉煌!尽管,军部的一些个人满嘴跑火车,说啥计划是本来就有的一些个事儿,硬拼到一块儿,有贪天之功之嫌!但王儒不这么认为!王儒想,咱是帝国军人,为的是大日本关东军,为的是大日本帝国,为的是天皇,你谁爱咋说咋说,咱就权当耳边风!咱这可是经军部批准的!想当年,咱祖上!咱家族--总之,咱是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爱咋咋的!

经过了这一段儿,王儒看到战略物资储备基地和关东军中上级军官培训场项目的实施已经取得了初步进展,心情比较愉快!照这样下去,用不上明年春天,这个工程就可以竣工了!王儒那可是个日本忍者世家的大忍,他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关键的时候,按照中国东北,啊,也就是满洲国这地儿老百姓对这种情况的表述法儿,也就是说法儿,正是肯劲儿的时候!马虎不得,疏忽不得!

可在这时,却发生了关东军守备队巡逻队六人全员失踪这等事儿!这个事儿倒让他想起了当初他和他的一个手下,还有那另两个工程专家踅摸着走到荆家沟东山时发生的一件事儿。那一次,是一个小孩儿发现了他们四个人,跟在了后面。他们发现了那个小孩儿后,就由他的那个手下去处理那个小孩儿,可不知道是个啥人袭击了他的那个手下,把他那个手下一脚踢到了山坡下!那个袭击了他的手下的人和那个小孩却逃走了!这个事儿,对大日本关东军来说,是个耻辱,尽管不是啥太大的耻辱。当时,他们急于完成踅摸地儿的重要任务,这个事儿就放下了!这个事儿是放下了,但从这个事儿上,王儒还是觉得,这荆家沟一带是有着一股子潜在的力量的!他知道,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就是这荆家沟人!这地儿能出荆志国这样的人,有点儿啥力量,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儿,接了点儿啥地气,那也是正常。只是,这力量,这地气不要成为与大日本关东军,与大日本帝国,与天皇作对的力量和地气!

想到了这儿,王儒不自觉地就把自个儿的嘴角儿抿了抿。话说回来,就算你是与大日本关东军,与大日本帝国,与天皇作对的力量和地气,那又能咋?任啥在大日本关东军面前,在大日本帝国面前,在天皇面前,那又算得了个啥!

王儒想到这儿,心里那种狂傲的劲儿就腾腾地往上冲!王儒想,想跟咱大日本关东军掰腕子是吧?想跟咱大日本帝国角力是吧?想跟咱天皇相扑是吧?来吧!王儒此时心里想说的话,那要是换成东北这地儿的话,就应该是,小样儿,整不死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奇谭

在王儒的心目中,关东军上层的一些个人,能够代表大日本帝国利益,军部主要构成人员效忠天皇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不是都能象他一样,把自个儿的全部身心乃至整个家庭都投入到大日本关东军,都投入到大日本帝国的辉煌事业中,都愿意为天皇玉碎,那倒未必!现在,关东军上层的一些个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想到这些个,王儒怒火中烧!混蛋!我王儒到中国这么多年,关东洲时期,东北时期,眼下的满洲国时期,我!斋滕彦--王儒,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军部的一些个人对开山计划有些个微词,这是那些个人不了解开山计划,也不了解我斋滕彦!开山计划的每一步,我!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儿!

王儒出身于忍者世家。正是由于家族战功卓绝,才得以成为武士家族。作为一个大忍,王儒自认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文韬武略需要的是头脑,头脑!需要的是有头脑的人,不是猪脑!一帮子蠢材!中国兵法上有句话,叫不战而屈人之兵。王儒认为,不战咋可能让敌人屈服?战还是要战的,但要讲谋略。大日本关东军占领中国东北之后,乃至满洲国建立之后,一些个猪脑竟然在中国东北这儿,在满洲国这儿,干出了屠村屠镇的事儿,引起了中国社会,满洲国社会乃至世界众多国家的抨击。纯粹就是一帮子蠢材!不是军人!不懂战术!这些个人应该剖腹向天皇谢罪!事实证明,大规模的屠杀只能泄一时之恨,根本达不到征服的目的!屠杀的结果只能加速中国人的觉醒,加速打破中国人不战而和的幻想,激发中国人的反抗!

作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斋滕彦--王儒,他要大日本关东军从中国的东北走向中国的全境,从在中国东北的初步胜利走向在中国全境的胜利。攫取占领中国的东北只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天皇的开山之作!

以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词儿命名的开山计划会为大日本关东军,会为大日本帝国,会为天皇带来无尽的荣耀!同时也会为他,为他的家族,带来无尽的荣耀!

王儒为这一切呕心沥血。王儒心里清楚楚儿的,实施开山计划,大日本关东军与满洲国老百姓不可能搅和到一块儿,反满抗日的根子在老百姓!不战而屈人之兵!要屈就得先屈满洲国这老百姓!咋屈呢?那就要威慑!在这一点上,他的妹妹王娟娥恰到好处地揣摩了他的良苦用心,最大的威慑力来自杀人!这时,他的妹妹王娟娥刚到筑桥工地就杀人的事儿他可是还不知道哪!他要是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训斥王娟娥,眼下需要的是威慑,不是杀人!王娟娥听了他的训斥,会不解地睁大两只细细的眼睛!虽然,王娟娥不一定有勇气敢问,那,依靠啥威慑呢?

可惜,作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这一部署稍稍有些个迟缓!还没等实施威慑,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一个巡逻队的六名大兵一下子就失踪了!没了!而且就是在覃庄到荆家沟一线!那地界儿可是开山计划中一个重要的环节哪!

到了这时,王儒一边给他的妹妹王娟娥发去了密电,命令他的妹妹王娟娥在继续威慑任务的同时,尽速侦破大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失踪案。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那个大队长纯粹就是个混蛋!这事儿都两天了,他才报告,早就晚了三春了!已经失去了侦破此案的最佳时机!

王儒认为,从巡逻队失踪案的诸多方面分析,这起案子不应该是当地人所为。王儒想,前些时,他和他的一名手下,还有两名工程专家到荆家沟东山去踅摸施工地点,受到了一个小孩儿和一个人的袭扰,先是那个小孩发现了他们四个人,接着,他的那个手下去处理那个小孩,这才引来了那个没有看清是咋样一个人的袭击,那个人袭击他的手下是因为要救那个小孩儿。可这回情况应该不同。大略考虑,不会是这六个巡逻队大兵去袭扰啥人,而被袭扰的啥人杀了那六个巡逻队大兵!那可是六个全副武装的大日本关东军的六个大兵啊!王儒在中国呆了这么多年,他知道,中国民间是有能人的,但那得是啥样的能人,一下子就把那六个大兵全杀了,而且还毁尸灭迹,这恐怕不会是那些个乡下人吧?那天为救那个小孩出手的那个人?就他一个?那咋可能呢?如果荆家沟一带真就有啥人能一下子把那六个关东军大兵都杀了,而且还一点儿痕迹也不留,那要是想逮住这个人,或者这些个人,那可就是个难事儿了!

据他推测,满洲国这老百姓都是不愿意惹事儿的,没有啥人会在自个儿的家门口杀人,更何况那可是六个人哪!不会!这时,也不知是咋个回事儿,王儒一下子就想到了汪春,想到了汪春的秘书钱忠,还有跟钱忠在一起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人在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实施抢劫后,会不会由西向南逃窜,到了覃庄与荆家沟一带,与那个巡逻队狭路相逢,结果巡逻队吃了亏呢?

这个事儿,这要是在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没有发生之前,打死王儒,王儒也不会这么想。因为在王儒的心目中,大日本关东军是战无不胜的军队,大日本关东军的大兵是战无不胜的大兵。可自打出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王儒对大日本关东军大兵的忠诚度和战斗状态,以及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有点儿打了折扣。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那些个人都是啥人?那可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大日本关东军特工啊!就一般意义上来说,可是要远远胜于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的!出了那样的事儿,王儒一方面对大日本关东军的这种现状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耻,另一方面对此也是深深理解。任啥军队也不可能都那么纯粹!大日本关东军的每一次战役,大日本关东军部队的每一次战斗,也不可能都是回回胜,回回赢!正是基于这种对大日本关东军自我认识上的飞跃,才使得王儒能够产生那个失踪的巡逻队与钱忠那帮子人相遇,吃了亏,尽数遇害的推测!

对于一个老牌间谍来说,这可真就得算是奇谭!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正在一会儿这么的,一会儿那么的地琢磨着的时候,荆家沟荆志义家的长工白果受荆家沟保长荆继富指派,已经登上了由关东洲方向开往奉天的火车。他要到奉天再见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

第一百六十四章想辙

荆继富从年轻时候起,就坐下了一种毛病,一着急上火,眼睛的眼白部分就全部充血,变得血红,民间俗称爆发火眼。这两天,荆继富两只眼睛的眼白又是血红血红的了。荆志义一看就知道,咱爹这是又上火了!那啥人能不上火?只是没有人会象荆继富这样表现得过于明显罢了。

前儿个一大天,先是茨沟的那个人跑过来找白果,说是白果家出事儿了!接着,白果就一直在外面跑,都快到半夜了才回来,说是家里没啥事儿,只是老丈人一家到关内看望上辈子有恩的亲戚,走得急,没想告诉白果。后半夜,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就来了,说是有六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失踪了。接下来的一天,白果生拉睡了一大天的觉,夜里,狗剩子就被不知道的啥人开枪打死了,这又忙着葬狗剩子!这一应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不得了的事儿!搁到啥人身上能不上火?

此时的荆继富,不单单是上火的事儿了,他感到有点儿招架不过来了。

“爹!白大哥家肯定是出了事儿了!”

“小声小声!”荆继富瞅了瞅了自个儿家的东厢房。

说这个话的时候,狗剩儿还没出事儿。

荆志义说道:

“爹,咱听小武儿讲,他从筑路工地跑回来找白大哥的时候,他和白大哥一出咱家的院儿,正看到一伙子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从咱家这院门前走过去。那帮子大兵有好几个身上可全是血哪!他们刚好是六个!小武后来进屋来找咱爷俩儿,正好咱爷俩儿那会儿都没在屋。爹,他们这些个巡逻队,都是从覃庄出来,一个劲儿地走到咱荆家沟的。您想,那他们可是得经过茨沟的呀!他们这帮子日本大兵刚走到咱这儿,白大哥他老丈人家的那个邻居就跑过来找白大哥了。说是白大哥家出事了!那也不能看到人家锁了门,就急三忙四地跑来找人哪!白大哥家肯定是出事儿了!爹!白大哥家出事儿,能不能跟那帮子日本大兵有瓜葛哪?那些个日本大兵上半晌到了东山,下半晌,他们还得原路返回,那可是还要经过茨沟的呀!失踪的那帮子日本大兵,会不会就是小武儿和白大哥看到的那帮子大兵啊?”

听了荆志义的一番话,荆继富基本是跌坐在了太师椅上。荆继富想,老天!这个事儿说不定还真就是这白果干的哪!可毁了!这样想着,荆继富心里却突然奇怪地生出一丝快意!真就是一条汉子!日本人这帮子犊子!该杀!但这种快意,在他的心里也就存在了那么一忽儿,很快就转为了担忧。

荆继富想,如果这个事儿真就是白果干的,那白果老丈人一家人可能就已经祸事上身了!要不,白果,经过这么一段儿,荆继富认定,白果是不会干出这种事儿来的!

日本人的歹毒,那是尽人皆知!那柳条沟人就因为上山去拣点儿柴火,半拉脑袋就被打飞了,那荆继兴家的小宝要不是命大,让白果给遇着了,从那些个日本人手里给救下了,说不定也就没了命啦!日本人这是咋个回事儿?尽祸祸人,就恨咱这中国人没都死绝!

荆继富想到,日本人一下子没了六个大兵,会善罢甘休吗?绝对不会!接下来,会不会大肆屠杀都不好说!日本人那可是任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找不着那六个日本大兵,说不定就会拿咱中国人撒气,这样想来,咱们这些个屯子说不定啥时可就要遭怏了!不行,不能再这么蹭下去了!得赶紧想辙!

辙还没等想出来,狗剩儿就没命了!

找国子!还得让白果到奉天去一趟!这些个事儿,电话是说不得的!

白果一个人,后半夜就出了荆家沟了,当然那得是悄悄的啦!日本人已经明令,荆家沟这一带人不许外出!白果既不能在覃庄上火车,也不能在高台上火车,他是走到了高台的下一站谢屯,从谢屯上的火车。谢屯车站距荆志国小时候同他妈一起回荆家沟时上火车的王堡车站只隔一站地。

到了奉天,白果轻车熟路,还是住在上次到奉天时住过的那个小旅店,还是那个老头儿打更。那老头记性好,还记着白果哪!笑呵呵地招呼道;

“小哥,咋?又来了?”

“啊?老哥一向可好?”

“托您的福,还行!这回打算住几天?”

“一半天!”

“来一回不容易!干啥不多住些个日子?这回可别再大半夜地不回店了啊!”

“不会不会!”白果答应着,心里却有点儿奇怪,这老哥儿记性可真好!

白果同荆志国见面,一共说了四件事。荆家沟保安队配了枪的事儿,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巡逻队六个人失踪的事儿,狗剩儿被不知何人枪杀的事儿,还有就是柳条沟和荆家沟交界处日本人筑桥的事儿。荆志国听到狗剩儿被枪杀的事儿,有些个惊愕。

“唉呀!狗剩儿大哥!这是咋个回事白大哥,你细说说!"

听了白果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的细细述说,荆志国有些个不解。

“那他是要干啥呀”

白果摇头。

“啊,白大哥可能不知逍,狗剩儿大哥以前是咱大爷家的车把式。”说着,脸上就有些个戚然。“咋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哪!”

白果对自个儿家发生的变故只字未提。

荆志国嘱咐白果:

“白大哥,你回去跟大爷和咱大哥说,这一段可一定要小心着点儿!日本人在荆家沟那一带山区修路,肯定是有啥事儿要干,只是现在还不清楚。这一段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一定是和日本人想在覃县山区要干的事儿有关。”说到这儿,荆志国瞅了瞅白果,接着说道,“白大哥,咱知道,你是个能人,咱想咱大爷之所以请你到他家帮忙,也是因为这。白大哥,你就得多费心了!”

白果本是低着头听荆志国说话,一听荆志国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个惊讶,但也不好说啥,只是抬头看了看荆志国,摇了摇头。

“白大哥,”荆志国接着说道,“大爷让你来的意思咱已经明白了。回去你跟大爷和咱大哥说,就说你把该说的话儿都跟咱说了,咱已经知道了,让他们放心吧!白大哥,你呢,明儿个到奉天的啥大一点儿的商店去转转,再到药店去抓点儿药,回去要是有人问起,也好应付,你来奉天得有个由头儿。”

白果从荆志国家出来的时候,荆志国和陈果送到了门外。陈果看着渐渐走远,消失在胡同口的白果,轻轻说道:

“荆志国,你注没注意到,白大哥这回来,好象比上次来更瘦了,看上去十分疲惫。”

荆志国在路边的灯光下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荆志国心里想,那日本人的巡逻队一下子失踪了六个人,而且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如果这六个人已经不在人世的话,能干得了这个事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这个白果!

此时的白果,已经走到了他第一次到荆家国家时,在路上遭袭的那个公园的旁边了。看到了那个公园的那垛矮墙,白果朝公园里已经干枯的树林望过去,那天袭击自个儿的人也不知是个啥人,那回自个儿也是拎着几包中草药的,不知道那个人把那包中草药抢回去做了啥用?

白果有些个不解,咋?荆志国就这样让咱回荆家沟?那咱回去跟老东家和少东家得咋交待呀?

荆志国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第一百六十五章轮班

虽然还没到隆冬,但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因为没有了阳光,大山里的气温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在荆家沟的下街,荆志义带领着一帮子荆家沟人正在为修路工程的荆家沟路段儿收尾。这些个人干了一天的活儿,再加上吃货不足,穿的又都是些个四下里透风的棉袄棉裤,身上已经有点儿顶不住了。荆志义朝天上瞅了瞅,又看了看这伙子干活儿的人,就说了一声:

“今儿个就收了吧,明儿个早上早点儿来啊!”

干活儿的那些个人到得这时,就等着荆志义的这句话哪!立时就收拾起家什,不说是一哄而散也差不多!你瞅早上来时,半天也凑不齐,可到了收工时,那才痛快哪!

在朦朦胧胧的暮色中,荆志义又东了西了地看上一回,心想,这活儿再有个一两天也就差不多了!

荆家沟是个大屯子,户数多人口多,分担的施工路段儿也长。那些个沿线的小屯子早几天就已经完工了。

荆志义家是财主,地多,在春夏秋三季因为有长工短工得供饭,因此是专门招了一个厨子的。所谓厨子,做的也就是些个家常饭菜,一些个时令菜蔬,往好了说,弄一回大豆腐,那可就是上好的吃货了!到了冬天,长短工都回了家,那也用不着啥厨子了。荆志义的妈已经过世十来年了,荆志义夫妇俩儿还没有孩子,荆志义家就仨人儿,这做饭做菜的事儿就华子揽下来了。这个事儿可是华子自告奋勇。

对华子为一家人做饭这个事儿,荆志义倒没觉得咋的,可荆继富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太得劲儿。荆继富想得多了一些个。华子家不宽裕,嫁到了咱家,那可不能屈了人家。那要是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那可是大少奶奶哪,那哪能下厨房,到灶间?炒菜做饭那可都是下人干的活儿!可别让华子觉得在咱这家里受气!荆志义说,唉呀!爹,没事儿,她愿意干就让她干吧!反正就咱仨人儿,她整天闲着也闲得难受!正好有点儿事儿干!

白果到荆志义家当了长工,家里多了一个人儿。白果对荆志义说,少东家,做饭这个活儿就交给咱吧!荆志义瞅了瞅他说,白大哥,咱家请你来可是让你来帮忙的!再说,你会做饭吗?白果说,唉呀!家常的还行!贴个大饼子,炖个土豆儿啥的那有啥呀?荆志义说,行了,你那点本事儿你就留着吧,还是让你兄弟媳妇儿做吧,她闲着也是闲着!荆志义说的兄弟媳妇儿,就是华子。就四个人吃饭,荆继富说,大侄儿,到这儿了,就一家人,可别分啥里外的,就一桌儿吃吧!白果说,不用不用,咱到下屋吃去!端着盛好的饭菜就走。白果说的下屋就是他住着的那东厢房。

吃过了饭,华子把桌子收拾过去,荆继富瞅了瞅荆志义,问了一句:

“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荆志义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爹,白大哥也该回来了!”

“嗯。估摸着,这会儿兴许就在道儿上哪!”

爷俩儿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人在敲院门。

荆继富抬头习惯性地往窗外瞅了瞅,那能瞅着个啥!这冬儿上,家家都关着窗户,那窗户上糊的是窗纸!荆志义赶紧站起身,走出去开门。

来的是齐永库和齐永和哥儿俩。按辈份,荆志义得管这哥俩儿叫爷,但荆志义和他们哥俩儿又是把兄弟,因此说起话来,也就把称呼省了!

“白大哥哪?”自打白果到荆志义家做了长工,象这种开门的事儿都是白果。他是长工,住在东厢房,离这院门近。

“啊!来啦!快进屋!”荆志义招呼道。

齐永库齐永和哥俩儿看荆志义不往他们问的事儿上说,也就不再问,只是把两双眼睛往那东厢房扫了一眼。

仨人儿还没等走进上房,就听那院门又当当地响了起来,又有人来了!荆志义回身再去开门,嘴里嘟囔了一句:

“准是小武儿!”

没错!门外站着的正是小武儿。

这两天发生的事儿,把这几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整得有点儿心慌慌的,闹得哄的,在家里呆不住,吃了饭就往荆志义家里来了。

真是个怪事儿!人这个东西,你要是给他安个啥角儿,他心里还真有了那码子事儿!吃饭睡觉都得想着!这几个人都觉得自个儿是这荆家沟保安队的人,荆家沟出了狗剩子的事儿,虽然还不清楚这狗剩子的事儿到底是咋个回事儿,但却都觉得这是他们这些个人应该管着的事儿!眼下,他们觉得,说咱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可那也没看出有啥不一样啊!保安队,那得干点儿啥保安的事儿啊!这样混下去,这不是空有其名嘛!再说,人家县警察局可是给咱配了枪的!到了这时,这几个人还没弄明白,他们腰上插着的枪虽说是县警察局交到他们手上的,但却并不是县警察局给他们配的,这里的事儿,他们哪儿整得清!反正人家给咱了,咱就在腰上插着就是了!小武儿和齐永和还行,那可是受过正宗培训的,到了荆志义和齐永库这儿,也就是没人的时候把枪拿出来比划比划,熟悉熟悉,知道知道哪儿是扳机,哪儿是保险!

进屋坐下,小武儿先说了话。

“大哥,也不知咋的,这几天,咱就觉得心里慌慌的!这柳条沟那边儿死了一个,咱这边儿狗剩子也没了,到了眼下,连个啥人杀的都不知道!咱这保安队也不能总就这么干呆着啊!那赶明个,再有啥人说不定又死了,那你说咱们这是干啥哪!”

“志义,这不你爹也在这儿,小武说的还真就是那么个事儿。咱们明里成立了保安队,人家县警察局也给咱配了枪,咱就这么干呆着恐怕说不过去!要是依咱看,咱不如从今儿个起,就轮班值宿,真要是再发生个啥事儿上也能应付得痛快一些个!现在看,这还真就说不准啥时就又出个啥事儿哪!”

“要是轮班,咱头一个儿!”一直没说话的齐永和在墙角那儿接了一句。

“志义,咱小叔他们几个说得在理!夜里是得有个人儿啥的,那要是真就再有啥事儿,那不也不至于到时现抓人!”荆继富瞅着荆志义说。

荆继富说的现抓人,也是东北这块的习惯说法,就是现找人的意思。

荆志义何尝不愿意有几个人在家里!出了狗剩子到他们家来刨烟囱的事儿,那会不会还有啥人来刨啥,谁能说得准?那要是有几个人在院子里,那就是镇也把人镇住了!这还没等咱说,他们倒是先说了出来!轮班值宿倒是好,可,这几个大老爷们,又都是干活人,饭量大,那早饭夜宵的钱可就得咱家出啦!是不是还得管烟抽啊?可一听他爹都说话了,想来,咱爹也不会想不到花销这码子事儿!花就花吧!

“行,这个事儿,大伙儿要是不说,咱还真就不好说哪!咱想,这大伙儿白天还得干活修路,晚上再值班,心里真就有些个过意不去!咱都想好了,咱家这东厢房除了白大哥住了一间,还有两三间房子空着哪!咱就轮班!要有一个人保证睁着眼睛,其余的人睡觉,这也不至于耽误了白天里的活儿!”

众人一听,那眼睛立时可就亮了!

“妥!”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排班儿吧!

上半宿一班,下半宿一班,挨着排!安排就绪,小武儿头一班儿,其他的人睡觉!

一帮子唿唿啦啦地从荆志义家的上房出来,还没等走到院子里,却听到荆继富在屋子里喊道:

“志义!你让他们几个再进来一趟!”

原来,荆继富突然想到,前儿个夜里,覃县警察局的局长罗永到家来的时候,曾经跟他特意说过的话,要他们这帮子保安队的人不要把枪带在身上!

几个回到了屋,可倒好,除了一个荆志义,那三条枪全数都在这几个人的腰上哪!说来也是怪事儿,到了这时,荆继富忽然就觉得,眼下这个枪就是放到哪儿也是个不准的事儿!荆继富瞅了瞅荆志义说道:

“志义,去,把你那把枪也拿来!”

荆志义瞅了瞅他爹,转身出了屋,回到自个儿和华子住着的西屋,把他那把枪拿了过来。荆继富说道:

“志义,你领着他们几个到东房山的烟囱根儿上,把枪埋在那儿,弄好喽!”

这时,荆志义也想起了罗永来他家时说过的话,答应了一声就和那几个人出去了!那几个人有些个奇怪,这是唱的哪一出!可也不好说啥,既然保长说了,那咱这些个保安队的人还能说啥!

一帮子人把枪用破布简单地裹了裹,在东房山烟囱那儿埋好了,弄利索了,就都进了东厢房。

白果没在家,东厢房没人住,那炕也没烧,这可得拔死个人!烧炕这事儿简单,在荆家沟这儿,缺啥也不缺柴火!日本人不让上东山,眼前这还真就不是啥大事儿,各家存下的柴火那也够烧个一年半年的!

一帮子人烧了炕,留下个小武儿在炕当腰儿靠墙坐着,剩下的一律合衣躺在热乎乎儿炕上,刚把眼睛合上,却一下子几乎是同时从炕上骨碌起来,他们都听见了,就在北山方向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

“啪!啪啪!”

第一百六十六章 搜查

这枪声一响,荆家沟人家养着的狗可就一齐叫了起来,远的近的,好不热闹!

听上去,枪声离荆志义家并不远。几个人也不用谁说啥,一扑棱就都从炕上爬起来,来到了院子里,再听,却是啥声音也没有。

众人听不到北山再有声音,也就站在院子里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再朝北边的天上看过去。一时拿不准得咋整。这时,上房的门开了,荆志义和华子走出门来,紧跟着,荆继富也来到了院子里。小武儿转身就朝上房的东大山那儿走过去。倒是荆志义低声地问了一句:

“小武儿!干啥去!”

“拿枪!”

“你回来!”

这个时候,究竟是哪儿响枪尚且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个啥也是不知,拿啥枪拿枪!正犹疑间,就听北山方向传来有人跑动的声音,径直就朝荆志义家的院子这边儿过来了!可是听着听着,那声音却又没了!几个人都想动,荆志义也有了想到烟囱后去取枪的意思,可刚挪了两步,就被荆继富拦住了!荆继富说道:

“谁也别动!”

一帮子人,就那样在院子里杵着!

齐永和说道:

“听刚才北山那边跑下来的声音,好象就在后园子墙外!”

众人点头。

正说着,就听得荆志义家那后园子里有了声音,扑腾扑腾地,那可绝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是一帮子人!荆继富一听,赶紧说道:

“快!都回屋!”

几个人急步朝各自住着的屋子走过去,还没等到得屋门前,那后园子的声音又没了。众人欲停下脚步,却看到已经到了上房门前的荆继富朝他们这边摆手,让他们进屋!众人进了屋子,悄悄地关上门,摸黑儿在屋地儿站了一会儿,听不着啥动静,就坐在了炕沿儿上。这时,却又听到了扑扑腾腾一些个人走道儿的声音,很重,但却不是在荆志义家那后园子里,而是在荆志义家的前街。紧跟着,就听到有人在敲荆志义家的院门!

荆志义害怕下屋的那几个人出来,急匆匆地从上屋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离老远就问:

“找谁?啥事儿?”

“开门!搜查!”

荆志义一听是中国人,心里稍微缓了缓。

“搜查?搜啥查?”

“快开门!别磨叽!有人跑到你家这院子里来了!”

“那你们是谁呀?”

“皇军!”

一听门外的人说出了皇军两个字儿,荆志义刚放下的心立时又提了起来。不开门也不行啊!那就开吧!只是还有些个奇怪,说是皇军,那咋还说中国话哪?

门一打开,门外的人一下子就拥了进来,足有五六个,先头儿的是个穿着关东军军服的军官,个子不高,手里拎着一把枪!身边儿确实有个中国人,穿着便装!就是在这黑古隆咚的院子里也能分得清!就是在这当口中,荆志义心里也还是一闪,这才是汉奸哪!跟在后边儿的还有三四个端着长枪的日本关东军大兵!

门外的那些个人一下子拥进来,容不得荆志义不退后两步。

“皇--”

“看没看到有个人跑到你们家院子里来了?”

“没有啊!刚才听到了北山响了枪,这黑灯瞎火的,谁敢出屋!有人跑到咱家这院子里来了?就刚才?”

“少废话!搜!”一直说着中国话的那个中国人发出了命令,同时还把手里拎着的枪挥了一下子。后进门的那几个关东军大兵,立马就分散开来,上房去了两个,东西厢房各去一个,他们也知道,这些个屋子,主要该搜哪些个!

“站住!”

打头的那个日本军官说话了,说的竟然也是中国话!让荆志义大为惊异的是,听这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是个女人!诶?这个人也是中国人?这咋还是个女的?那她咋穿着关东军的军服哪?

荆志义有些个担心起来,这要是真搜起来,咱这一家子人那没啥说的,只是那东厢房可窝着一帮子人哪!不过也没啥,那可都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说到根子上,咱那可是帮着你们日本人干事哪!保安保安,保一方平安,你们日本人不需要平安吗?

那打头的女人把戴着白手套的手抬到胸前摆了摆,又习惯性地摸了一下下巴,对荆志义说道:

“你是这里的主人?”

荆志义点头。

“咱爹睡觉哪!”

“把你们家所有的人都请到院子里来!”

诶?这家伙说的是咱家的所有人,东厢房的那几个人那也不是咱家的人哪,那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到这院子里来啦?

那女军官好象看到了荆志义心里正在想着的事儿,瞅着荆志义补充了一句:

“所有人!”

黑灯瞎火的,荆志义朝那女军官的脸上看了看,看不太清楚,但还是看出了,这个日本女人脸儿很白,长样儿很漂亮。说话声音很平静,或者说很冷静,没有一点儿火气。

“咱爹还--”

荆志义还想说,咱爹还在睡觉,没等他把一句话说囫囵,那个穿便装的中国人喊了一嗓子。

“痛快儿的!”

一会儿的功夫,上房的,厢房的,所有的人都被喊到了院子里。屋子里的灯也点起来了,把个黑古隆咚的院子照得多少有点儿亮了。荆志义看清了,那个军官确实是个女人,确实也很漂亮!细眉细眼儿的!但那眼神儿,就是在这黑乎乎的院子里也能看出象要剜人似的!

那个女人看到荆继富从上屋里走出来,竟迎了上去。

“老先生,这深更半夜地打扰您,真是有点儿对不住,还请多多包涵!”

荆继富从上屋的门走出来,并没有正眼看这些个眼前的人,听这个关东军的军官说出这么一些个话来,多少有些个惊奇!诶?这是个女子哪!是日本人吗?他对这女军官能说出这么好听的中国话来大感意外!你还真就别说,这小日本子还真就有能人哪!

荆继富瞅了瞅眼前这个女人,把自个儿披着的棉袄往肩上拽了拽,说道:

“不用客气!到寒舍来,不知有何贵干?”

荆继富虽说书念得不多,但念的可都是国学的那些个典籍,平素说话就那么的了,可要是到了一些个场合,说话那得讲究点儿,不能认人家小瞧了咱!

“老先生,您是--?”

“咱爹是咱这荆家沟的保长!”荆志义在一旁说道。

“噢!老先生,真是打扰了!”那女军官说这话时竟然还象个中国人似地双手一抱拳!

“唉呀!我听说,我们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荆科长的老家就是这荆家沟,荆科长的大爷是荆家沟的保长,那一定就是您老人家啦!”

“国子是咱叔伯弟弟!”

荆志义的语气里有些个自豪。

“真是多有不敬!我们关东军刚才发现了一个可疑分子,跟踪到了您这院子的后边,却不见了。没想到这就是您老先生的家。老先生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我们绝对放心!那,我们就不再呆了,到别处再看一看!”说着,那女军官就扬起了戴着白手套的手,想要挥一下子,想表达一下撤的意思,可手扬起来了,却没有挥出去,而是慢慢地放下了。

“诶?你,老先生的公子,你,老先生的儿媳,那,你们几位都是--?”

荆志义一看,不好!想上前说话,却被他爹拦住了。荆继富笑着说道:

“这几个是咱荆家沟保安队的人!为了保证县上修路施工的顺利进行,我们荆家沟成立了保安队,几个人都在这儿哪!为了咱这地面儿上的安全,这一段儿时间可把这几个小子累坏了!唉,都为了咱这地面儿上的安宁啊!”

就是在这黑乎乎的院子里,荆继富也看见了面前的这女军官的那双亮亮的眼珠儿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儿!

“噢?保安队,保安--有枪吗?”

这女军官一问,站在她身边儿的那个中国人立马就挥了下手,那几个关东军的大兵一下子就朝齐永库齐永和小武儿他们三个围了上去!

“大胆!退下!”

那女军官一声断喝!声音着实突然,也着实洪亮!连荆继富都不自觉地浑身抖了一下子!刚才还是那么一个温文而雅的女子这会儿竟然能发生这么震人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荆老先生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不必了。”那女军官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的语调。

那女军官恢复了说话的平静语调,可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吓出的一身冷汗还没消哪!他们爷俩儿的一身冷汗倒不是因为那女军官刚才那一嗓子,而是因为那些个关东军大兵要搜齐永库他们这些个人!

“荆老先生,什么时候荆科长回乡来,请代我向他问好!”

“一定!”

那女军官说过了这话,就转过身来,朝大门口走了过去。可还没等到得大门口,却又来了事儿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偷袭

那女军官还没等走到大门口,就从荆家沟的西北方向传来了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枪声!

“啪!“

“啪啪!嗵嗵嗵嗵!”

那枪声远远地传过来,开头儿的那几枪疏淡了一些个,紧接着,有那么一阵子就真跟那炒豆儿的声音差不多!哗哗的!听上去,那枪声响得还不太一样。有的听上去轻了一些个,有的重了一些个,有的听上去竟然是“嗵嗵嗵”的声音。枪声的不同来源于射出子弹的枪的种类的不同。有的是手枪,有的是长枪,有的是机关枪。

那女军官听到枪声,立马就顿住了脚步,但并不惊慌,而是回过身来瞅了瞅院子里的人,这才下了一声命令:

“走!”

说着,率先出了院门,带着一帮子人就奔西下去了。

要去西北方向的柳条沟,得先从荆志义家院门前的中街直到下街,也就是下沟的沟口,那儿有一条奔西北的道儿,可以到达柳条沟。

院子里的人一看那女军官已经领着她那帮子人走了,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个,但随即就又悬了起来!这柳条沟又遇上事儿了!原地儿站在院子里,有院墙和山啥的挡着,要往西北看那也看不着啥,只能仄楞着耳朵听着西北方向的枪声。这功夫,那枪声稀落了起来,听上去好象有点儿向着正北的方向移动!小武儿就张罗着要到后山去看看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倒是齐永库给挡住了。齐永库说道:

“还是别去了,去了也看不着不说,等咱们到了跟前,那边恐怕也打完了!再说,别再该着倒霉,那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这时候,荆继富和荆志义心里想着的,可就跟别的人想的不太一样了。这爷俩儿想,不会是白果从奉天回来,在道上遇到事儿了吧?刚才那帮子人来搜查时,荆继富和荆志义就曾想到,会不会是白果回来的路上被日本人发现了但马上就打消了这种疑虑。就凭白果,就是被曰本人发现了,也不会笨到把日本人引到家里来的!咝,这会儿想来也不会!白果回来是不走柳条沟那条道儿的。

白果从荆家沟出发时为了避免遇上日本人,徒步走到高台车站北面的下一站谢屯车站,从那儿上的火车。从奉天回来呢,也是走着这条道儿。

白果确实是遇到事儿了。

下了火车,天就黑了。白果迈开他那两条腿,朝荆家沟这边儿赶过来。从谢屯往荆家沟走,下了火车得向东,从谢屯的街里穿过去,走个三四里地,就进入了起伏不大的丘陵山地,转而向南直走,就能直到荆家沟北面的玉庄,也就是荆志国的爹荆继忠曾经在那里的小学校当过校长的那个玉庄。过了玉庄再向东南走,就是柳条沟了。白果不能走柳条沟,那儿有日本关东军的筑桥工地。白果从玉庄向东,从那儿进入北山,从北山上的小道儿穿过来,回到荆家沟。

走了约摸也有两个来钟头了,就凭白果的那两条腿,那可就蹽出去有四十来里地了,这说的还是没有用上他的功夫的话。这时候,可就进到北山了。

乡下山里,大白天都没有啥人,更何况是夜间!走着走着,这白果忽然发现在他的前面还有一伙子人在急三忙四地向前走。这几个人从那走路的架势上就能看出来,并不是这一左一右的乡下人,走起路来呼呼地生风,每个人并没有太多的行李,都只是斜背着一个布包袱,跟他一样!白果知道,这黑灯瞎火的,在这大山里边,这几个应该是远道儿的人,不会是这近处人。白果认真回想,下火车时,并没有看到这几个人下火车!如果这几个人真就是远道来的人,坐的火车也应该同他坐的火车并不是一帮,很有可能是早就到了这一左一右,等在了哪儿的暗处,一直等到了天黑,这才闪了出来!那这样想来,这几个人应该是有着想要干点儿啥的目的的了!这样想着,白果就跟在了这几个人的身后。这几个人匆匆地走着,大概也是觉得这大半夜的,又是在荒山野林之中,没有想到还会有人,白果跟在他们身后,他们竟全然不知!

这几个人一气儿走到了柳条沟的沟东头,再往前走,那可就是日本关东军正在筑桥的工地了!

这几个人走到了柳条沟的东头儿就不走了。走在头里的一个粗壮的汉子把手向后压了压,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都住了脚,蹲在了那儿。那粗壮的汉子,自个儿猫着腰走上了柳条沟的沟头儿,趴在草窠子中朝前望了一会儿,又起身退了回来,几个人交头接耳悄声喳咕了几句,接着几个人就都朝那沟头儿上爬了过去。可这一回,还没等这几个人到达那沟头,却从他们的后面冲出来两个端着长枪的日本关东军的大兵!

原来,自打覃庄至荆家沟一线的巡逻队失踪了整整一队六个人之后,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那个大队长长了见识了,他不但为东山和这柳条沟筑桥工地增加了警戒的兵力,还在部署上做了调整。东山的那个中队就不用说了,柳条沟这筑桥工地在增加警戒兵力的同时,在外围又增加了两道夜间流动哨,两个日本大兵一组,在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部署了若干组这样的流动哨。白果看到的这几个人在前面呼呼啦啦地走,刚靠近柳条沟的东沟口就被一组流动哨给盯上了,白果远远地跟在了那伙子人的后面,竟然没有被发现!但白果也觉得奇怪,那组流动哨到底是在哪儿盯上了前面的这几个人的呢?

估计是发现了前面这几个人的那一组流动哨开始并没有弄明白这几个人这深入更半夜地在这深山老林里到底想要干啥,还想看个究竟,然后再想法子抓这几个人,这时看到这几个人真就是图谋不轨,为首的两个人已经把怀里的枪抻出来攥在了手里。两个人一琢磨,人家那边可是四五个人哪,咱这儿才俩人儿,能整得动人家吗?但一想,咱可是大日本关东军,再说,咱们俩人突然发力,镇也把他们这些个人镇住了,俩人稍微交流了一下子眼神,就从暗处突然冲了出来,把长枪放在眼前瞄准儿,大喝一声:

“都别动!”

前头那几个人正趴在地上朝柳条沟筑桥工地上张望观察,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喊出了日本话,没听明白喊的是啥,但意思还是懂得的,就是叫他们不要动啦!几个人回过头来向上一看,见几步远的地儿站着两个端着长枪正在瞄准儿的日本关东军大兵,虽说是在黑灯瞎火的夜里,从那大兵的身形上也是不难看得出来的。被人用枪逼住了,那还动啥!两个日本大兵见趴着的几个人都不敢动了,一边瞄着准儿,一边就凑上前来。比划着,让他们几个人站起来,又示意让他们从来路往回走,想押着他们往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在柳条沟的驻地走。看着眼前这几个中国人被他们俩人用枪给逼住了,心里可能有些个得意,是不是还想到了这是一大功劳,应该有点儿奖赏啥的也说不定!

这两个大兵想错了。这几个被他们用枪逼住的人并没有真正让他们逼住,而是觉得一旦反抗,那两个日本大兵一开枪,弄不好会影响到这儿来的任务,因此才没有反抗。但也不是就认栽了,这几个人还在寻找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几个人慢慢地从趴着的地儿上站起身来,按照那两个日本大兵比划的意思,朝来路上走了过来,可刚走了两步,就听得“当”的一声,好象是石头砸在铁锅还是啥的上面发出的声音!两个日本大兵中就有一个一下子向前面栽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那另一个大兵一看不好,反应还真就挺快,愣了一下子就要开枪,可这几个人中早有一个大个子噌地一下子就蹿到了那日本大兵跟前,一把就抓住了那日本大兵的枪猛地向上一推,这时,那枪可就响了!

“啪!”

枪口朝了天,子弹呼啸着向天空蹿了上去。

几乎与此同时,那日本大兵脖子的一侧已经被对面的那个大个子立起来的手掌砍了个正着!就听得“嘭”的一声,整个身子就象一个破布口袋一样堆了下去!

近身肉搏全在力量和速度!

头一个戴着钢盔的日本大兵脑袋被啥砸了一下子,向前踉跄了两步,很快就恢复了平衡,再想把那手里的长枪端在眼前已来不及了,平端着就向面前的一个人刺了过去!那人闪过那长长的枪刺,一下子就甩开了他手里握着一种中国古代就已经闻名的冷兵器--三节铜鞭,鞭的节链正缠在了那日本大兵的长枪上,握鞭的人只一拽,那个日本大兵就一下子随着自个握着的长枪向前耸了一下子,那个握鞭的人立时扬起右脚狠命地向那日本大兵下部踢了过去!那日本大兵一看不好,手里握着枪,下身却向后翘了一下子,竟然让他躲过了!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没容他缓过劲儿来,他的一侧已经响了枪!

这个时候,那柳条沟筑桥工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种枪械一齐开火,就赶上过年放鞭炮了!一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开始向柳条沟的东头这边儿冲过来!

这种情势,哪还能恋战!几个人中的一个大个子吼了一声:

“快走!”

几个人捡起那两个日本大兵的枪,早就奔北山的东北方向蹿下去了!

这一场搏斗,白果是尽数看在了眼里,心里是既解气又解恨!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也就一溜烟儿向荆家沟方向奔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惯成瘾

白果心里畅快,不光是亲眼看见那几个人撂倒了日本大兵,还在肯劲儿的时候,烧了一把火儿。这烧火儿的意思就是帮忙,帮了那几个人一把。那个日本大兵的钢盔上挨了那么一石头,就是他白果甩出去的!

白果正以几天来还没有过的轻松一些个的心情向前蹽着,却发现前方的树林子中有了动静,有人在疾走中刮碰着树枝荒草的声音哗啦哗啦传过来,有些个零乱!白果忙闪进草丛中躲避,只见几个人急匆匆地迎面奔过来,从他的身旁奔了过去!有一个小子的大头鞋几乎刮着了他蹲着的膝盖。白果先是有些个纳闷儿,这时山上咋还有人哪?待那些个人从他身旁掠过,他看清了,这是一伙子日本关东军的大兵,其中有一个还是个军官,另有一个是中国人的打扮儿!

白果那是啥人?他一看这些个人急匆匆地奔北面下去了,心里就画了魂儿。这伙子人这是从荆家沟来?到荆家沟干啥去了?看他们一个个急匆匆的样子,应该是奔柳条沟去的,可奔柳条沟应该走从荆家沟下沟沟口奔柳条沟的那条道儿啊,这咋从山上走呢?不好走不说,那也耽误事儿呀!白果心中疑惑,猛然间却明白了,这伙子人是奔着枪声走的!一忽儿就拿定了主意,跟在这帮子身后,看看他们到底要干啥!

刚从白果身边过去的这伙子人,就是从荆志义家才出来的那伙子人。打头的,正是新近到柳条沟筑桥工地做监理的王娟娥!

从荆志义家出来,王娟娥带领着这伙子人直奔柳条沟。出了荆家沟的中街口,再往西走,就是荆家沟的下街了。她们从那中街口转而北上,直奔柳条沟方向。可这时,王娟娥就觉得柳条沟方向的枪声稀落下来了,同时还逐渐地向正北的方向移动。王娟娥那可是受过正规训练的资深间谍,她一听就明白了。从这一前一后的情况判断,今儿个应该是有人袭击了柳条沟筑桥工地,两下交了火,然后,袭击关东军的这伙子人有点儿顶不住了,就开始往柳条沟的东边儿跑,柳条沟的东边儿就是荆家沟的北山了!这样想来,王娟娥把自个儿手里的枪挥了一下子,命令道:

“走!上山!”

带着一伙子人就下了道,上了山。王娟娥一边儿听着柳条沟方向的枪声,一边儿循着那枪声向东北的方向奔下去了。

就是在这紧紧张张的时候,王娟娥心里也还是装着老多的事儿了!到了这会儿,王娟娥多多少少有点儿后悔!今儿个要是不到荆家沟来这一趟就好了!

今儿个到荆家沟来可纯粹就是她王娟娥演出的一场戏!

王娟娥来到柳条沟筑桥工地这两天,对驻覃城关东军守备队巡逻队六个日本大兵一下子就没了的这个事儿那是左琢磨右琢磨。王娟娥想,覃县守备队每天派出若干个巡逻队,隔着那么一会儿就派出一队,可别的巡逻队都没事儿,偏偏这个巡逻队全员失踪了!王娟娥想,这东北,这满洲国人对这些个日本大兵肯定是恨之入骨的,但尽管恨之入骨,也不会凭白无故地把一个巡逻队整整六个日本大兵一下子全都整没了,而且还整得连个尸首都看不着,这不是怪事儿嘛!

王娟娥是个女人,她对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大兵都是咋个一回事儿,那也是相当地了解。就那些个关东军大兵时不时地干出来的那些个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那也是恨不能一下子就整死那些个大兵!问题在于,尽管你想整死那些个大兵,但你有那个能力吗?就是那六个日本大兵没干人事儿,那你那些个满洲国人有能力把那六个大兵一下子都杀了,而且任啥痕迹也没有留下?这咋可能呢?

接受了她哥哥王儒交给的任务,王娟娥利用整整一个晚上系统研究了这个覃县,研究了这次日本关东军下令施工的山区公路,对覃庄到荆家沟一线的沿途村屯也都进行了大致的了解。这条线儿上,有那么十来个村屯,大多都是一些个不算很大的村屯,最大的就属荆家沟了。王娟娥那也是一个中国通,她对中国人说的啥浅水难养大鱼,啥浅处无妨有卧龙的说法进行了权衡,她觉得,还是浅水难养大鱼这个说法儿较比合情合理!她觉得,假如,那六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现在已经不在人世,要说有干这事儿可能性的还得是那些个大一点儿的屯子,要是在这覃庄到荆家沟一线,那可就得属荆家沟了!

这样分析下来,王娟娥就觉得他哥哥王儒在派给她任务时说的那句话,稍微留神一点儿荆志国的老家!还真就不是白说的,哥哥说的有道理!就在这时,她又想起了头天夜里她射杀的那个中国人,好象就是从荆志国大爷家的后园子向北山跑过去的!开始,她听到的有人在跑动的声音,那可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几个人的声音!但为啥到后来就变成了一个人的声音,而且她看到的还真就是一个人?这有些个让她不解!她觉得,她有必要亲自到荆志国的大爷家去走一趟。那得咋个走法儿呢?于是,她设计出了到荆家沟荆志国的大爷家去走那么一趟的所有细节。这一趟走得基本成功,但有一得就有一失,她错过了一次抓捕反满抗日分子的重大时机!

她要是一直就呆在柳条沟那筑桥工地,说不定,刚才开枪的那些个人现在已经落入到她的手掌之中了!

不!现在还不能说就完全失去了这次机会!虽然确实是有些个晚了!

她们这一伙子人到得北山与柳条沟一东一西基本在一个水平线上的时候,负责柳条沟筑桥工程警戒的那些个覃县守备队的大兵还在呼呼啦啦地从西向东追着,但已经只是星嘣儿地放上那么一枪,射击已经毫无目标。那些个大兵,经过重新组织,平端着长枪,还是习惯性地平铺着从柳条沟方向,向荆家沟的东山方向推进。追击已经变成了搜山。

与那些个搜山的关东军大兵汇合,王娟娥已经无话可说!

这天夜里稍晚时候,柳条沟筑桥工地被偷袭的情报送到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省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的手里。王儒看了一下情报电文,皱了一下眉,眼睛却亮了起来。

如果说,那六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已经被啥人所害的话,那一个或一帮害人的人,应该是外地人,不是覃庄到荆家沟一线的本地人,也不是高台到柳条沟一线的本地人,应该是流窜作案!这一回偷袭,证实了他王儒的这一推测。这几个偷袭柳条沟筑桥工地的人分明就是外地人!混蛋!还惯成瘾了!又来了!

这一回,还真就让王儒给说着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把事儿揽过来

荆志国送走了白果,心里琢磨,驻覃县的日本守备队一下子失踪了六个人,而且一点儿踪迹也没有。狗剩儿深更半夜地到大爷家去,刨这刨那地,他是找啥?跑上了北山却被也不知的个啥人枪杀了。这一应事儿的发生应该说并不是偶然的,应该是同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的秘密工程有着直接的关系!显然,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的秘密工程就是日本人这条狗嘴里叼着的一块肉,这块肉,任啥人是碰不得的!一下子失踪了六个大兵,日本人咋会善罢甘休!这两天之所以还没有采取啥报复手段,是因为他们对能否找到那六个大兵还没有完全死心,也就是说,他们觉得还有找着那六个大兵的可能。随着时间的向前推移,日本人会逐步失去信心,没了耐心,一旦失去信心,没了耐心,他们必定要进行报复。到得那时,那可就不是杀个把人或者几个人的事儿了,日本人采取的报复手段很有可能要比这残酷血腥得多!

日本人占领东北这两三年来,犯下的罪行可老了去了,日本人残害杀死的中国人可老了去了,任啥手段可是都用上了!枪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屠村屠镇的事儿可是都干了。这接下来,日本人还会干出个啥来,那可都是不好说的事!为尽可能地避免覃庄到荆家沟一线的老百姓遭怏,唯一的法子就是要让日本人觉得那六个日本大兵的失踪跟覃庄荆家沟一线的老百姓无关,这或许能让那一带的老百姓躲过一劫。

这个事儿是拖延不得的!

荆志国想到了钱忠。

钱忠几个人到了奉天之后,在石垒和万仓的安排下,先找了个小旅店住了两天,接着就在奉天城西北一个人居密集的地儿租了个小院儿住了下来。

现在看来,钱忠所说的汪春为日本人所杀的整个事发过程应该是真实的。钱忠跟随汪春多年,对汪春是有感情的。眼下,日本人现在正在抓他,在这满洲国军警宪特系统内部也是进行了通缉的。钱忠之所以到了今儿个的地界儿,说到根子上,全为日本人所害。此时的钱忠如果还是条汉子的话,那必定得把日本人恨得是牙痒痒。从那个叫韩老六和小宝的人来看,说他们就是个农民,恐怕不会是那么简单。这几个人能够凑到一块儿,绝不会是萍水相逢。

荆志国想,让钱忠这几个人出手,也可以顺带着看一看这些个人的真正态度和意愿。

第二天头晌儿,荆志国把石垒找到了办公室。

荆志国对石垒说,荆家沟那一带出了这么个事儿,情况不明,但不要为了这么个事儿让那一带的老百姓吃挂落儿。吃挂落是东北土话,就是受牵连。你和万仓到钱秘书他们那儿去一趟,把这个事儿跟他们几个说一说,看看他们有啥好的法子没有。

晌午,石垒和万仓到钱忠他们那几个人住着的小院儿去看了看他们。留下来在一起吃了个饭。

吃饭时,石垒有意无意地说道,哎呀,真是对不住,本来,咱们掌柜也是要过来的,想过来看望一下钱大姑和各位兄弟,但这两天正闹心哪!他老家前两天出了点儿事儿,就没来上。唉哟!出啥事儿了啊?钱忠问道。他--唉呀!不说他那个事儿,说起来,咱哥儿几个都得跟着闹心!喝酒!那几个人一听也就不好再问,一众人等接着喝酒。倒是钱大姑说了句话,把话头儿又给挑起来了。钱大姑说,石掌柜,咱家忠儿你们几个聚到了一块儿,这可就是个缘分。你们几个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把咱一个老太太救出来,大姑还没谢谢你们哪!大姑这岁数也干不了啥了,但忠儿还年轻,你们要是有啥事儿那不就得互相帮衬着点儿嘛!你刚才说你们掌柜遇到了啥事,啥事呀?忠儿他们几个能不能帮上忙啊?石垒瞅了瞅钱大姑,又瞅了瞅大伙儿,有点儿不好说出口的样子。钱忠说道,石大哥,你们掌柜要是有啥事咱能帮得上忙,尽管说就是。咱哥儿几个聚到了一块,就是个缘分。咱姑说得好,你们帮了咱们大忙,那你们要是有个啥事儿,咱们不也得帮一帮你们嘛!这叫啥来的?这叫礼尚往来!石大哥真要是有啥事咱能帮得上忙,别人咱不敢说,老弟咱肯定没说的!

韩老六一听这话,觉得说的不太对路。韩老六说道,钱秘书,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啊!你没说的,咱就有说的吗?哎呀!老六兄弟,咱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个啥意思?哎呀,这话咋说呢?咱的意思是,石大哥他们掌柜的事儿不就是他的事嘛,那他要是有事儿,咱不得帮他嘛!那你们几个,咱想那肯定也是一定要帮的,但这个事儿,咱也不好替你们做主啊不是!韩老六说,噢,这就对了!石大哥,说,你们掌柜的遇到啥事儿了?

听了众人这样一说,石垒就站了起来,把酒杯端了起来,举得高高的,对坐在身边的万仓说道,来,万仓兄弟,咱哥俩儿替咱掌柜敬几个兄弟一杯!韩老六嚷嚷着说,不行!你先说事儿,不说事儿,这酒不能喝!石垒笑着瞅了瞅韩老六,无奈地说道,哎呀!老六兄弟--好,那咱就说,但这个事儿咱哥儿几个可不一定能帮上忙!

接下来,石垒就把荆志国的老家是荆家沟的,日本人在荆家沟的东山修路,整啥秘密工程,前几天,也不知为啥,一个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突然就全员失踪了,一共是六个人。石垒说,这个事儿可把咱掌柜愁坏了!咱哥儿几个屋里说话,那日本人可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那要是过两天还找不到那失踪的六个大兵,势必要硬污是他们修路的那些人干的,那可别再来个屠村啥的!众人一听,皆目瞪口呆!你那六个人失踪了,跟人家那些个乡下人有啥关系!话是那么说,可那日本人--石垒刚说了一半,坐在桌子下手的小宝问了一句,倒是让几个人又沉默了起来。小宝问,石大哥,你说的荆家沟在啥地儿?啊,就在覃庄往东走,也就四十来里地的样子。噢!你说的覃庄就是覃县县城了吧?对呀!那从覃庄到荆家沟当腰儿是不是有个叫茨沟的屯子?这个--这个,咱还真就说不上了!咋,你去过那地儿吗?噢,没有!咱就是顺便问问。从覃庄出来到荆家沟是不是要经过茨沟,这些个人中真还没就人知道。石垒跟荆志国去过几回荆家沟,走的都是从高台到荆家沟那条道儿,从覃庄到荆家沟那条道儿,他还真就没走过。

钱大姑说,石掌柜,这个事儿还真就得赶紧想法子哪,要不然,那日本人真就发起狠来,杀你个几十口子,那也就跟玩儿一样!韩老六说道,这个事儿,石掌柜,你得替你们掌柜想点儿法子。咱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你们掌柜能不能同意。啥法子,你说说!回头咱再跟咱掌柜说!行,说可是说,你们掌柜要是觉得不行,就算咱没说!妥!你说吧!要是觉得不行,就算咱没说啊!这个事儿,咱想,他日本人反正也是丢了六个了,再丢个几个也不算啥!咱哥儿几个过去一趟,让他们再丢几个,把事儿揽过来不就得了!事儿是咱干的,跟那一片儿的啥人不相干!韩老六一说,一屋子的人全都不吱声了!这是要跟日本人兑命啊!兑命咱倒是没说的,可咱一个对他一个,有点儿亏!小宝说,老六哥,你是想让咱们哥几个跟那些个日本大兵兑命啊?兑命能咋?杀一个够本儿,杀俩儿赚一个!不过,咱不是让咱哥几个跟那些个日本人兑命,咱还想好好活着哪!就凭咱哥几个,撂倒他几个日本大兵,那不是啥难事儿吧!

这倒是!众人点头。

第一百七十章还算顺溜儿

这个事儿还真就是奇特,韩老六的一席话倒象是同荆志国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方式不太一样罢了。

石垒回到省警察厅把晌午饭时大家伙儿议论着的事儿同荆志国一报告,荆志国倒是感到有些个惊奇,心里话,这些个人还真就不是一般般的人哪!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法子可行,但具体操作起来还是有些个难处。一是得选一个目标,显然,不能去了就等在大道旁边儿,看见有日本人过来了就扑上去弄死,行动之前,要目标明确。二是去和回的问题。这两个问题,头一个问题相对简单一些个,荆志国心里已经有了目标,就是柳条沟那筑桥工程。这个工程不象荆家沟东山那么诡秘,就是大道儿上建那么一座桥,但这座桥显然也是日本人很在意的一项工程。那把一座大铁桥架在两座山的半山腰儿上,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不说,那将来对荆家沟东山秘密工程也一定是具有重要作用的哪!袭扰他一下子,影响应该较比大。说到咋样往那柳条沟筑桥工地去,以及袭扰完成后咋样回的问题,这个事儿要复杂一些个。当然,要是荆志国能亲自出马,这一应的事儿可就简单多了,可这事儿,荆志国偏偏是不能亲自出马的。一个是钱忠那些个人谁也没有见过荆志国,他们也压根儿不知道石垒和万仓到底是个啥人。荆志国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那万一在这一应的过程中出现啥纰漏,他这个科长的身份暴露还是小事儿一桩,他在他自个儿的组织这块事儿上,那损失可就大了。中共满洲省委在他的这个事儿上那可是下了老了功夫了。荆志国左想右想,他要参加这样的行动,按照他自身担着的任务来说,那得经过中共满洲省委同意,如果报告省委,省委肯定是不会同意!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他想自个儿直接到中共满洲省委的交通站去,或者直接给那交通站打电话,那都是组织纪律所不允许的。他要把这个事儿向中共满洲省委请示,那得经过严格的程序。倒是石垒说出的点子让荆志国觉得眼前亮了一下子。石垒说,科长,你看那样行不行,柳条沟那条道儿咱们不是走过多少回了嘛,问题在于咱们这次到那儿去不能那么明晃晃地走大道。咱想,这次咱们几个人去,每人身上的家伙儿是得带着的,但要是坐火车,那家伙儿带在身上,危险可就增加了不少,万一让日本人给盯上了,泄露了咱们的好事不说,关键是耽误了行动。不如咱们开你那车去,一气儿开到谢屯,从谢屯那儿上山,从山上找路往柳条沟那儿走,这样,一个是抄了近路,再一个是日本人也不容易发现。荆志国一听,嗯,这还真就是条道儿!车的事儿好办,车本来就是特务科的,说是给特务科配的,实际上就是给荆志国配的。特务科办案需要,那还有啥说的!但问题是,那车开到了谢屯,他们这些个人下了车,从谢屯上了山,那车咋整?没招儿,就得把那车放在一处山地儿隐着,等到他们这边儿干完了活儿,再回到这隐着车的地儿开车往回走。

现在,还有一个事儿不好办,就是从谢屯下了车,这些个人并没有一个知道从谢屯往柳条沟去的山路得咋走,那山上到底有没有路都是两说!那一伙子人要是到时迷了路,那可如何是好?荆志国琢磨了一会儿,对石垒说道,这事儿好办,到了谢屯,你就随便找个人家儿问路,就说,你老家是荆家沟的,这也出来多少年了,前儿个听到家里托人给捎的信儿,说是家里的老人快不行了,这就急三忙四地赶了回来。想快点儿到家,可从来也没走过这条道儿,再晚就怕老人捱不到时候,看不着了,请人家给指指道儿。那人家要是问,那你咋不从高台下车哪?你就说,听说日本人正在柳条沟那儿架桥,怕惹上事儿,就没敢从高台下车!

事儿说完,荆志义瞅着石垒说道,这个事儿并不是咱哥儿几个有意同日本人作对,只是为了咱老家的那些个人不要出啥意外,别无缘无故地惹上啥事儿!你们几个把事儿办妥就行了,达到了目的,不要恋战,事成就赶紧往回走,不要耽搁!石垒瞅了瞅荆志国的眼睛,本是上半身趴在荆志国的桌子上的,这时就直起身来,说道,科长,你就放心吧!

说走就走。万仓开着荆志国的车到钱忠那几个人住着的院子接上人,这就开拔了!这事儿的前面还真就是挺顺溜儿,出奉天时,万仓开车,石垒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两个人都穿着警察的制服,那些个出城设了关卡的地儿,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和那些个红袖头儿,也就是满洲国军,一看是省警察厅的车,又见两个人五人六的警察坐在车上,那也就一概放行。出了城,万仓就差把车开得飞了起来!一路无话,到了谢屯,就近找了个地儿藏好车,石垒和万仓换上了便装,一应人等都猫了起来,就石垒一个人儿急三火四地找了一家乡下人家儿,问路。那乡下人家儿的当家的也是个热心人,一听石垒说出的话儿,知道是个急事儿,细枝百芽儿地给石垒讲得咋走咋走。一行人这就进了山了!

那谢屯人给指的道儿一点儿也没差。这条道儿因为是条山间小道儿,平时只是一些个人图个道儿近,再就是乡下人,能省一些个就省一些个,有的故意就少坐那么一站半站地,宁可用自个儿的腿量这一两站的地儿!省钱!走了一阵子,就在这小道儿的旁边儿,也就十丈八丈远的地儿就是柳条沟的东沟口,爬上柳条沟的东沟口,那柳条沟的筑桥工地可就尽收眼底了!要说,石垒钱忠这些个人没有一个来过这柳条沟的东沟口,这咋就知道哪个地儿是柳条沟的东沟口儿呢?原来,那谢屯人在给石垒指道儿的时候就跟石垒说过,就在那小道儿边儿的不远处,边走边瞅着点儿,看到右首上有个象是一堵厚厚的墙一样的山砬子,那就是柳条沟的东沟口儿了,上了东沟口,顺着那沟口下到沟底--啊!你不敢走那柳条沟啊!那你就一直往南走就行了,一会就到了荆家沟了!

到了那地儿,韩老六自个儿不由分说,就上了那柳条沟的东沟口儿了,接着,一应人也就都跟着上去了。可这时,身后却出现了两个日本关东军的流动哨!

说点儿实在话,那么一帮子人,那咋会怕两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压根儿也没把那两个大兵当回事儿!说起来,那也是天助!就在这危急关头,也不知是从哪儿飞来了一块足有砖头大小的石头,正砸在一个日本大兵的钢盔上,就听得“当”地一声,那日本大兵就向前抢了过来!踉跄了两下子,差一点儿就趴在了地上!就这一忽儿,石垒钱忠等人一下子就从那石砬子的边缘上翻身跃起!

第一百七十一章民不和官斗

时间耽搁不得。石垒牢记着荆志国说过的话,一看事儿已成,几个人也不用说话,趁着夜色,一气儿就蹽到了隐着车的山坳处。还好,那车就那么黑黢黢地静静地呆着哪!车“轰”地一声启动起来,猛地一下子从那山坳处蹿了出来,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旷野之中。

这个时候,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还在拉着大网搜山哪!等到把那两个倒在柳条沟东沟口山砬子处的日本大兵的尸体抬回到驻地的时候,天都朦朦亮了。

见到妹妹王娟娥发来的电文,王儒气得是咬牙切齿!这才几天的功夫,咱这大日本关东军可就没了八个了!尽管,那个巡逻队的六个大兵还不能说就是为天皇玉碎了,但到得这时,活着的可能性那还有吗?王儒作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多少有点儿失职的感觉!尽管,这些个失踪的也好,玉碎了的也好,并不就是他王儒的手下,但作为特务机构,专事缉拿清剿反满抗日分子的特殊机构的负责人,那能说自个是没有责任的吗?当然不能!就是到得这时,王儒在恨得不知骂了多少次混蛋的同时,心里还是涌出了一些个自豪!为自个儿高超的判断能力感到自豪,为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娥能够正确领会自个儿的战略战术意图感到自豪。事实证明,在这么个时候,把自个儿的亲妹妹派到柳条沟筑桥工地,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正是时候!

王儒从王娟娥发给他的电文中得知,荆家沟成立了保安队,在这么个时候成立了这么一个保安队!王儒吃了一惊!荆志国的大爷,也就是荆家沟村的保长荆继富真就是在替咱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替天皇着想吗?真就是为日满亲善着想吗?尽管冷不丁看上去,这个事儿有点儿可疑,但据王娟娥电文报告的情况看,发生柳条沟遭袭案时,王娟娥正在荆志国大爷家的院子里,也就是荆继富家的院子里,袭扰柳条沟的事儿确实不是荆志国的大爷所为,而且据王娟娥观察判断,荆继富以及当时在场的人,对柳条沟发生这样的事儿也是颇为吃惊。这样看来,这覃庄和荆家沟一线这些个天发生的这些个事儿,还真就跟荆志国的大爷家没啥瓜葛啦?

荆家沟保安队配备武器了吗?他问王娟娥。

没有。王娟娥回答。电文简洁,如果用一般的话儿说出来的话,王娟娥在电文中说道,荆家沟保安队就是几个农民,保安队形同虚设。电文上说的这些个话儿,倒让王儒觉得可疑起来。

成立了保安队,也并没有配备武器,那还保啥安呢?咋保安?这不是闹着玩吗?在王儒的心目中,荆家沟成立了一支保安队,意味着荆家沟拥有了一支武装,可这支武装却又没有武器!也许是刚刚成立,还没来得及配备武器?

王儒觉得既然是一支武装,那就不会没有武器!他责令王娟娥速速查清荆家沟保安队武器事宜!

正在王儒和王娟娥,哥哥和妹妹,为这荆家沟保安队是否配有武器的事儿来回频发电报的时候,荆家沟的保长荆继富接到了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的电话。

“荆保长,覃县眼下正担负着大日本关东军下达的重要任务。眼下,为咱覃县山区老百姓修路的事儿已经告一段落,但接下来,还有很多好事儿在等着咱哪!这一段儿,咱荆家沟保安队做了很多事儿,为覃庄荆家沟一线修路出了大力。大日本关东军对咱荆家沟这一带的治安还是较比满意的。咱想,咱荆家沟保安队在以后还要继续为大日本关东军做事儿,为咱覃庄荆家沟这一带的老百姓做事儿。咱和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进行了沟通,决定为荆家沟保安队配发武器!今儿个下半晌儿就送达荆家沟,一共是十支长枪,两支短枪。枪呢,虽说算不得新枪,但也还是顶楞顺手儿的!每支枪再配发五十发子弹!希望你们荆家沟保安队为大日本关东军多干事儿,为咱覃庄荆家沟这一带山区的安宁多干事儿!”

电话里,罗永哇啦哇啦地说了半天,荆继富先是抿了抿嘴儿,这又是日本关东军巡逻队丢人,又是柳条沟筑桥工地遭袭,日本关东军还为咱这一带的治安满意哪?说到为荆家沟保安队配枪,那当然是高兴啦!但多少也有点儿发愁,这一下子就给了十二条枪,原来荆家沟已经得了四条枪,这么多的枪,尽管,原来那四条枪是暗地里,这回是明了的,但--这个时候,别的也先别说了,先表示感谢吧!

荆继富想起一个事儿来,遂问了一嘴:

“那,枪送到时,为表达郑重,咱沟里是不是得整个授枪仪式啥的?”

“那--不用了吧!”

说点儿实在话,这个事儿,啥授枪仪式,罗永还真就没想到。听到荆继富问出这个话来,罗永在电话里愣了一下子,接着就想到,咱这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荆大科长的大爷真就是不同常人!就他们荆家沟那俩人儿,咱这边再给送过去几条破枪,找个空场儿,几个人儿往那儿一站,可得让人笑掉大牙!想着,自个儿就有些个绷不住,“噗“地一声,先偷偷地笑了一回!

这为荆家沟保安队正式配枪一事,还真就是罗永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法子!原先为荆家沟整去的那四条枪,那可是应荆志国的要求,又是看在荆志国的面子上!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丢了六个人,可把罗永吓得个够呛!他是半夜里专门去了一趟荆志国的大爷家,千叮咛万嘱咐,可别把那些个枪插在腰上瞎嘚瑟呀!就那些个农民,那谁整得准哪!嘚瑟来嘚瑟去,别再把命嘚瑟没了!罗永把这个事儿视作了一场危机!这回好!丢了六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不算,柳条沟筑桥工地又遭了也不知个啥人的袭击,解除危机的时刻到了!

为荆家沟保安队正式配枪!这个时候,可正是绝好时机!扶持民间力量靖国安民,对付反满抗日力量!日本人对这个事儿那可得乐坏了!你荆家沟保安队不是需要枪吗?你荆志国,荆大科长不是嘱咐咱,为你家大爷当保长的荆家沟保安队弄几条枪吗?这回,咱把你供足了,一下子给你十二条,你看咋样!省得那些个破枪在咱县警察局的枪库里放着还得咱的人劳心费神地看着!

罗永是个聪明人,正在那儿为自个儿整出的这鬼事儿得意呢!忽地就想道,哎呀!不对呀!这老家伙要整啥授枪仪式,这不是要把咱县警察局给荆家沟保安队配枪这个事捅得满天下都知道嘛!知道了咱也不怕,本来这个事儿就是为了前面那四条枪挡灾的!但这样一来,这十二条枪可就真是咱县警察局给人家荆家沟保安队配的枪了!这可就都是官样文章了!没有一点儿私下里的事儿了,那枪可真就得白送了!罗永一忽儿就觉得自个儿混江湖这么多年,竟然让这个荆志国的大爷给调理了!呀呀!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可过了一会儿,就又觉得,还是自个儿聪明绝顶!咱可是没同意他整啥授枪仪式!这些个把戏!跟咱扯!能扯得过咱吗?

罗永觉得,这么个小事儿,这么个小回合,你还想跟咱整事儿!俗话说得好,跟谁斗别和官斗!你咋整不明白你是谁咱是谁呢!你是谁?你是民哪!咱是谁?咱是官哪!你说你一个民想跟咱一个官斗,你能占着香儿嘛!

第一百七十二章算仪式 不算仪式

占着香儿,这话是东北土话,就是占着便宜。

到底能不能占着香儿,那得看最终结果。这个事儿,罗永没占着香儿,但也没吃着亏。

下半晌儿,罗永还是自个儿驾车,开着他那辆擦得锃亮,黄了巴叽的日式吉普车,飞快,车屁股后面远远地荡起一大团子一大团子的尘土。

按照罗永和荆继富俩人儿在电话里商量好的,没有搞啥授枪仪式。但罗永觉得,荆继富和荆志义这爷俩儿整的事儿跟那个啥授枪仪式也没啥太大区别。

罗永自个儿开着车,一溜烟儿地跑到荆家沟,进了西街也就是下沟儿,接着就是中街也就是中沟,还没等到得荆继富家那门楼前,远远地就看见那门楼前的道儿边儿上站着一溜儿的人,溜直的一排,个个挺胸叠肚,靠东头儿的排边儿上,居然还站着一个女的!等到那围观的人,离得并不是很近,可老了去了!一帮子人就站在道儿当间儿,把往东街去的道儿都堵死了,都在那儿看热闹!

这个场面委实让罗永有些个意外!这是干啥?是欢迎咱?不是说好了嘛,不整啥授枪仪式!啧!少说了一句话!不整啥授枪仪式,别的任啥仪式也就别整啦!这--这时候,车瞬间就到了跟前,那总不能调转车头往回开吧!

罗永下得车来,满脸都是笑。

“这,这是干啥哪?”罗永看着迎上前来的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问道。

“啊!罗局长到了!这不都在迎着您哪!”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都是满脸的笑,其他的一应众人也都是弯弯的笑眼儿!

“唉呀!荆保长,这,这哪好!快!快!都散了吧!”

说着,这罗永还把两支胳膊张开,把两只手手心儿朝上,向上一托一托地从下往上摆了摆。荆志义后来跟他爹荆继富说,爹,你看那么大的一个局长,也有慌神儿的时候,那咋把轰鸡的架式都拿出来了!

荆继富一看,那哪儿行!忙迎上前去,扯住罗永的一支胳膊,笑呵呵地说道:

“罗局长,罗局长!趁着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咱这些个保安队员等着这枪等得都快要急疯了!回头咱再进院儿!酒咱都备好了,一会儿咱一块进去喝一盅!现在就先把您带来的枪给大家伙了发下去,省得他们都在这儿杵着!”

“这咋还--”

罗永一听,就觉得脑袋都大了,可也没招儿,那么些个人,那么热切的眼神儿,就得这么的了!那你还能咋?你说这会儿不能发枪?那这么多人的面子--那你得伤多少人哪!

罗永那也不愧是个县一级的局长。心里主意已定,一瞬间以前脸上的那种多少有点儿尴尬的神情立马就不见了,转身瞅了瞅站在道路儿边儿上那一排挺胸叠肚的人,大声喊道:

“听好了!覃县警察局支持荆家沟成立保安队,现在,就把枪发给你们!”

说到这儿,这罗永就不说了,转过头来,看着荆继富说道:

“荆保长,走,咱先进去吧!”又对站在旁边儿的荆志义说道,“老弟,枪都在车上,都交给你们了啊!”说着头也不回地就朝院子里走了过去!

得!啥也别说了,进院儿吧!

进得屋子里,那地上的八仙桌儿早摆上了一桌酒菜。罗永对这些个乡下的事儿那也是整得个透透儿的,到了这时,那还客气个啥?把那戴着的棉帽子摘下来,把帽耳朵往下折了折,往炕上一扔,就坐在了桌子旁,喝吧!不能多喝!不能多喝你还不能少喝?多少也得喝点儿,是那么个意思!

没等到酒酣耳热,罗永就起身了,嘴上说道:

“不行不行!咱得回去了!”

转身就找他扔到炕上的棉帽子。就这功夫,荆志义把一块红布包着的两根金条塞进了罗永的上衣口袋。罗永也不是真没察觉还是假没察觉,并没有啥反应,这边儿嘴里嚷嚷着:

“喝多了喝多了!”

真是喝多了的样子,身子有些个不太听使唤!

“罗局长,要不,明儿个早上再回吧,这天儿都黑啦!”

“没事儿没事儿!这点酒不当个事儿!”

说着,人已经出了院子上了车。

回城的路上,罗永一边儿悠悠哒哒地开着车,一边儿心里叨咕了一句,这个老东西!今儿个可让他把咱这个局长给涮了!

罗永并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县警察局。自从修路这个事儿开始,这罗永就没回过家。他知道,一会儿,说不定又是啥人的电话就得打到他的办公室!就是不打到办公室,也得打到县警察局值班室,那是肯定的!

进了办公室,他把电话拿起来,给县警察局值班室打电话,一个是想问一问有没有啥事儿,再就是想让那值班儿的警察过来给他沏壶茶。值班室那边儿值班的警察一听是局长来电话,坐着立时就变成了站着。

“有啥事儿吗?”罗永问道。

“报告局长!没--刚才,日本关东军驻咱县守备队的板本大佐来电话找您,请您帮助调查荆家沟保安队成立于何时,是否配枪!”

“噢,知道了!你过来,沏壶水!”

“是!”

放下电话,罗永想起来了,他从荆志义家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荆志义往他的上衣口袋里塞了啥东西!把那东西从上衣口服里掏出来,瞅了一眼,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哐”地一声扔了进去,又“乓”地一声关上了抽屉。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大队长坂本是大佐军衔。日本关东军守备队一般说来,都是由前线作战部队转换而来,对咋个守备并不是十分在行。主要依靠的是铁腕儿,对策略技术层面上的东西知晓得不是很多。这坂本到任这么两三年来,干得有些个吃力!这个事儿,光靠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对天皇的忠诚可能还有点儿不够。

王娟娥接到她哥哥的命令,她把这个事儿交给了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具体说就是坂本了。按说,王娟娥一个少佐,她咋可能搬得动坂本一个大佐呢?问题在于,那坂本和她王娟娥干的活儿,大行当是一个,小行当还是有些个不同。那特务机关要想知道个啥情报,啥消息,啥--各有关方面那是必须支持的,用钱给钱,用物给物,用人给人,反正,都是为了大日本关东军的利益,都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都是为了天皇的利--都是为了效忠天皇!那还有啥说的!再说,这时的王娟娥要这些个情况,显然是为了他们守备队那六个失踪大兵的事儿,还有柳条沟受到袭扰的事儿,那是替咱守备队干活儿,那不更得支持嘛!

坂本知道,最近,关东军上层给柳条沟筑桥工程派来了一个监理,是个女少佐。听说,这女少佐长得,漂亮!坂本是个正规军人,这漂亮女少佐监理他还没有见过。接到了王娟娥的电话,坂本可是心中一震,这家伙!声音清亮,表达清晰,只是,这长样儿还没有看着!坂本他们守备队只负责警戒,至于人家筑桥工地来个啥监理,啥女少佐,也用不着跟他说!坂本估计到,这女少佐监理可能是啥干着特殊事儿的人!王娟娥的电话证实了坂本的这一推测。

罗永听到那值班儿警察一说,心里早就有了数儿了,还是再喝一会儿茶!不要着急!

快半夜了,罗永拿起了电话。

罗永要连夜给坂本大队长打电话,详细报告荆家沟保安队枪械配备情况!

第一百七十三章线索

“坂本大佐,听下面的人说,坂本大佐想了解一下咱这县里荆家沟成立保安队的事儿,现在,罗永向您报告!”

罗永为了使自个儿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更庄重一些个,在自个儿的办公桌旁站着说道。

“噢?罗局长!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还在操劳!真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噢,是这样,我想了解一下,荆家沟保安队成立于何时,保安队长是谁,一共有多少人,保安队配备武器没有,这么一共,一二三,噢,四个问题!就是了解一下!”

“噢!那没问题!咱现在就向坂本大佐报告!”罗永在电话里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荆家沟在大日本关东军为覃县山区修路之初成立的保安队,具体日期咱可就说不清了。队长是荆家沟村保长荆继富的儿子荆志义。最开始,他们是一二三四,五个人,现在已经发展到十二个人!最开始,荆家沟保安队没有配备武器,现在已经配备了武器!一共是十条长枪,两支短枪!”

“噢,这么说来,荆家沟保安队是人强马壮喽!”

“唉呀!大佐!荆家沟保安队在修路期间为确保他们那个屯子一前一后的治安,可是出了不少力哪!跟坂本大佐说实在话,最开始,咱还有点儿顾虑哪!一个乡下屯子,成立啥保安队!经过这么一段儿,还别说!真就挺管用!啥调皮捣蛋的,啥不正经玩活儿的,那一看着这帮子保安队的人,可就都溜溜儿的了!管用!好使!咱一看,这个事儿是个好事儿啊!那得鼓励鼓励,这才给他们正式配发了武器!”

“武器是何时配发的?”

“就刚才!”

“刚才?”

“啊!就今儿个下晌!噢,现在还就得说是今儿个了,还没到半夜。就今儿个下晌儿,咱亲自给他们发的枪!”

“枪是什么枪,每支枪配发了多少发子弹?”

“哎呀,枪可不是啥好枪,都是前些个年,咱们县警察局用的那些个老式枪,就是东北军兵工厂里出来的那些个仿造枪,但也还能用!那两只短枪还行,但也不是啥好枪,都是前清末年那时用的枪了,也有二十多年了!每支枪配五十发子弹!”

“噢!”

“大佐,报告完毕!”

放下电话,坂本松了一口气!这王娟娥少佐监理想获得的情报可就都在这儿了,人家头一回要咱给予支持,那必须得办好喽!坂本知道事关重大,哪敢怠慢,刚在这边儿放下电话,就在那边儿拿起了电话--给王娟娥打电话。要说,坂本就一点儿也没匀空儿,刚放下这边儿的电话,就拿起了那边儿的电话?那倒也不是,坂本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子的。坂本想,这个时候,王娟娥少佐监理会不会正在睡觉?这深更半夜地打电话,会不会影响王娟娥少佐监理休息,王娟娥少佐监理会不会不高兴?又一琢磨,不行,这个事儿可耽搁不得,这个电话还是立马就打为好!

按说,就那么一些个事儿那也算啥情报?可在王娟娥干的这一行里,这些个事儿,也别说这些个事儿,任啥事儿,到了她们那儿,那可就都是情报了。坂本从罗永那儿要来的这些个情报,冷不丁一听,这算啥情报!可到了王娟娥那儿,那可就不一样了,那可太重大了!

王娟娥根据坂本向她复述的这一应情况,心里琢磨,嗯,这荆志国的大爷,那个荆家沟的保长,没说假话!他们保安队前天夜里的时候确实还没有配发武器,没有配枪!

根据情报分析,驻覃县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六个大兵失踪,同袭扰柳条沟筑桥工地的那帮子人应该是有着密切的关系的,说不定,这两个案子就是一帮子人所为。这样一来,这事儿可就复杂了。这两起案子涉及到的人,具体说,也就是那八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六个根本就没了影儿,两个已经玉碎!犯下这两个案子的人是多少人,是男的是女的,一概不知,啥痕迹也没有留下,这案子上哪儿破去!

可有一个情况倒是让王儒和王娟娥这哥哥和妹妹的眼睛亮了那么一下子!为柳条沟筑桥工程警戒的那个日本关东军守备中队搜山时,在北山靠近谢屯的一侧发现了一道汽车的轮胎印。

这可是重要线索!

汽车这个东西可是稀少物品,在这柳条沟一前一后能有汽车的也就是那些个县城。说起来,每个县城的汽车那还真就不一定有多少!关东军部队上的,县上地方上的。那要是根据这轮胎印去查这案子,虽说车不一定很多,那也可以用大海捞针来形容了!可这个事儿到了王儒那儿,就简单了!王儒说,这事儿好办!那犯案的人如果真就是坐着这车过来的,或者说,真就是这车把那帮子人运到这儿来的,那就好办了!通知周围各县城上报大前天晚上到前天早上进出县城的轿车!根据发现的轮胎印,那应该是一台轿车。

这道指令一下,那可就跟通缉令差不到哪儿去了!柳条沟一左一右的县城可就都搅和开了!这一左一右有多少个县城?那可不少哪!往南,有覃县,德口县,往东,尽管远了点儿,有东甸县,往西有铁山县,河山县,往北,有柳城县,常弓县,再往北,那可就是奉天了!一个不落,都要查到!

说是车多,是因为这些个县多,那要是具体到每个县,也摊不上几台。这大冬天儿的,黑灯瞎火地,谁开个车出去干啥?所以一查下来,那头一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进出县城的还真就没有!

陆续接到各县报告,王儒脑袋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扯蛋!那咋可能呢?咋?案犯犯案后也失踪了?他把那各个县的报告从头儿到尾又捋了一遍,发现不对的地儿了!嗯?这些个报告都是各个县的报告,没有奉天的!一问,这咋没有奉天的哪?下面的人回答说,奉天的还没有报上来。打电话问!咋回事儿!一问,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回应了,说是,那天把守奉天各个出城路口的大兵都调查过了,头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没有出城的轿车。但有一个情况,就是那天晚上守奉天城南路口的那些个大兵的头儿,也是一个曹长,也不知这两天得了啥病,高烧不退,已经烧迷糊了,得等他稍好一些个才能再向他问明情况!

王儒急了,在电话里也不管啥渠道和程序了,也不管啥隶属关系了,就说,我是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王儒,请向里奈联队长报告,请他派车派人到那曹长住的医院去!那个曹长是住院呢吧!不管用啥法子,今天务必叫他开口说话!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联队长是少将军衔。里奈少将一听下面的人说是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来电话说了上面的一番话,心里多少有点儿不顺,但在大日本关东军的利益面前,在大日本帝国的利益面前,看在都是为天皇效忠的份儿上,棱了一下子眼睛,也还是照办了。

医院方面也不知用了啥法子,那个曹长还真就开口说话了。

那个曹长从迷糊中醒来,认真仔细地回忆。前天,大前天的傍晚,是有一台轿车出了城,是啥时回来的,可就没啥印象了!问,看没看清是哪儿的车?回答,好象是奉天省警察厅的车,再问,记不记得车牌号,回答,没有印象了!

但这已经足够了!

王儒听到这样的报告,乐得差一点儿就蹦起来,那他要不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他还真就有可能蹦起来!这个情况尽管眼前还说明不了啥,但对王儒说来,好久以来,他好象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时刻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来自学校的情报

显然,山坳处的轮胎印说明有一辆车到过这儿,严格说,是藏匿在这儿!平白无故,好好的道儿不走,却要把车开到山坳处藏匿,这分明就是干着啥并非光明正大的事儿来着!如果这车上的人就是袭扰柳条沟筑桥工程的那伙子人,那应该说这伙子人并不就是覃县这一带的人,因为柳条沟就在覃县,根本用不着乍乍呼呼地还要弄台车。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六人失踪案,王儒曾经推测并非覃庄荆家沟这一带人所为,现在,柳条沟筑桥工程袭扰案作案人也非覃庄荆家沟这一带人,两个案子的作案人都不是覃庄荆家沟这一带人。看来,判断基本正确,虽然出现了一点儿小偏差。原来,他推断是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作案人,也就是钱忠那伙子人又做下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六个大兵失踪案,是他们那伙子人从河山城到了覃庄荆家沟这一带。现在,又做下了袭扰柳条沟筑桥工程的事儿。轮胎印的出现,说明这个判断可能不是太准确。据他所知,钱忠那伙子人是没有车的,是钱忠他们那伙子人从哪儿又弄了辆车吗,偷的?抢的?迄今为止,没有得到相关情报!

现在不同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省守备联队报来的情况,省警察厅可是有一辆车在大前天的晚上出了奉天城的!那,王儒获悉了这一情报,能不乐得要蹦高儿吗?

让王儒乐得要蹦高儿的事儿还在后面!偏偏就在这时,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接到了一份情报,说,就在大前天的傍晚,省警察厅的一辆轿车,上面坐着两个警察,出城去了!按说,省警察厅的警察坐着轿车出城去了,尽管是在傍黑儿的时候,那也不至于还要报到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来吧?可确实是报来了,而且,这份情报的来源渠道还有点儿特殊,这份情报来自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太太陈果所在的那个学校。

陈果所在的那所中学是建在奉天老城偏西一点儿的一条大街上,在大街的西侧,把道边儿。那要是从奉天的南线出城,这条大街是必由之路。学校一共有三个门儿,朝东的校门儿就临着这条大街。

冬天里,日头儿落得早,还没到五点钟哪,天就已经朦朦黑了。虽然这一天刮的是西北风,奉天铁路西侧地区的那些个工厂的大烟囱并没有把咕嘟咕嘟冒着各种颜色的烟飘撒得漫奉天城都是,但整个奉天也是冬日里的景象,灰突突的了。陈果由于手头儿上有需要批改的学生作业,第二天还要在课堂上为学生们讲解,就在教师办公室里多呆了一会儿。等到教师办公室和教学楼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她才醒过神儿来,抬起头来朝窗外看了看,天已经黑下来了,该回家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楼,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打更的老刘头儿看到陈果从教学楼门口走出来,就从传达室里出来,迎了陈果几步,招呼道,陈老师,又是给学生批改作业了吧?哎呀!你们这些个老师可真是不容易!白天讲了一大天的课,下课了,学生们回了家,你们老师可还得忙,有的可能回到家也闲不着是吧!陈果笑了笑,招呼道,刘师傅,吃饭了吗?噢!还没哪!说着,就把陈果送出了校门口。

就在这时,那刘师傅忽然扒拉了一下陈果的胳膊,轻声说道,诶?陈老师,那车是你家荆科长他们警察厅的车吧?这急三忙四地去干啥?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北向南“唰”地一下子就过去了!陈果定睛看时,那车已经跑过去有好几丈远了,就是这好几丈远,还是在这灰蒙蒙的傍黑儿,陈果也看得是清楚楚儿的,那是荆志国的车!陈果有些个疑惑,这么晚了,荆志国这是到哪儿去?

荆志国干的那个活儿,陈果是知道的。那也说不定啥时候就来了事儿了,有的事儿,那还不能跟家里说。陈果知道荆志国干的那个活儿的特殊性,一般情况下,陈果对荆志国干着活儿也不问。陈果想,可能是又出了啥案子了,心里也没咋当回事儿,就同刘师傅打了一声招呼,转身朝回家的方向走过去。陈果每天都是走着回家的。边朝家走着,陈果心里倒是有些个奇怪,那刘师傅咋会一眼就看出,那辆车是省警察厅的车呢?想来,也可能是荆志国去她们学校接过她回家,那刘师傅见到过。

可让陈果意外的是,她回到了家,荆志国已经坐在了家里客厅的沙发上。诶?荆志国!你,没出门儿啊?出门儿?没有啊?荆志国那是啥人!陈果这样突然地一问,他就知道,出了情况了!荆志国接着说道,啊,有点儿情况,不是啥大事儿,咱让石垒他们处理处理得了!咋,你给咱办公室打电话啦?没有,咱看见你的车了!嗯?啥时候?就刚才!在哪儿?你说在哪?你把你的人派到哪儿去了你不知道啊?啊啊!你看,这些个天,咱这脑袋忙得也有点儿不转个儿了!是在你们学校门口吧?荆志国心里想,坏了!这俩小子咋走陈果她们学校门前那条道儿呢!十事九不周,百密一疏!陈果本是正在前厅脱鞋,脱了鞋就想到卫生间去洗手。这时荆志国却追着追着地问,就你一个人看见了还是还有别人哪?咱和老刘师傅!谁?咱们学校打更的那个老刘师傅!

这时的陈果没有注意到,荆志国一听她说到老刘师傅,当时就愣在了那儿!

吃饭的时候,荆志国问陈果,你刚才说的老刘师傅,是不是那次你让日本宪兵队带去问询时,把事儿给说叉皮的那个人?

那一回,陈果和她们校长文昌俊本来是让日本人带去问询,到了挺晚也没回家,家里把电话打到了学校传达室,就是这个老刘师傅回答说,陈果一放学就回家了。

陈果一听,停下了筷子,瞅了瞅荆志国,回答到,是。咋啦?荆志国眉头皱了起来。陈果,你们这个老刘师傅是啥时到的你们学校?陈果定定地瞅着荆志国,回答道,是今年春上的时候。他怎么能到你们学校干上这么个活儿呢?噢!他是咱们学校一个老师--徐老师的叔叔。叔叔?啊!听说不是亲的,好象是亲叔伯那么个亲戚吧!那个徐老师是教啥的?教语文。有多大岁数?好象也就不到五十岁,已经不在了。听到陈果说出不在了的话来,荆志国就觉得脑袋里面“嗡”地一声!嗯?过世了?陈果点头。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大概也就在老刘师傅到咱学校打更之后两个来月的样子吧!得了一种病,也不知道是个啥病,很快就不行了!那徐老师的家--徐老师的家在徐老师病故后也就一个来星期,全家就搬走了!搬到哪儿去了?陈果摇头。

情况复杂起来了!荆志国觉得是自个儿在这个事儿上疏忽了!陈果学校打更的这个老刘师傅,他早就应该纳入自个儿的视野之内!现在,荆志国分明感到一种危险正在向他逼近,他需要即刻决断!

第一百七十五章顺遂天意

有些个事儿急不得,可也有些个事儿耽搁不得。如果知道这个事儿就是个急事儿,那还有啥人愿意耽搁!在发现轮胎印这个事儿上,还真就是一次意外的耽搁。那个轮胎印从发现到报告,中间隔了两天。这是为啥?

日本关东军为柳条沟筑桥工程警戒的那个覃县守备中队搜了一六十三招儿的山,啥也没搜着,就抬着那两个已经为天皇玉碎的大兵尸体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柳条沟筑桥工程驻地。这时天儿都朦朦亮了。

停止搜山撤回柳条沟驻地的命令下达后,除了一些个还得继续执行警戒任务的大兵之外,那些个搜山的大兵都开始往回走。搜了一宿的山,把那些个大兵累得是东倒西歪。可这时,偏偏有个小个子大兵要解手。人这个东西有些个时候真真就是怪事儿!你说解个手,管他是大解还是小解,荒山野地,上哪找茅房去?就地儿就解呗!这种情况,人这一辈子恐怕都会遇到。哪儿也找不着茅房,可任啥地儿又都是茅房,哪地儿都行,东北人管这种情况叫满地欢,满地欢!本是在荒山上,又都是些个大兵,除了王娟娥--这个大兵这整个一晚上根本就没见着王娟娥--那你还顾忌个啥嘛!你就蹲下或者站着就解呗!他不。他左看看右看看,就象突然遇袭,急忙之中寻找掩体一样。看到近处北山边缘有个山坳,急三忙四地奔过去。这时天已经就朦朦亮了。蹲着蹲着,忽然发现,就在他蹲着的地儿前面不远处,有一道挺深的车轱辘印子,看样子是由一辆突然发力并转向的车的后轮辗出来的。显然那是一道汽车轮胎新辗出来的辙印。当时,他没在意。可能,在这大兵的感觉中,搜山主要是搜人,也可能,是有些个累了,反应有些个迟滞,反正是没在意。第二天晌午饭后,轮到这小子和另一个大兵俩人儿一组放流动哨。俩人儿注意着周边的情况,这踅摸那踅摸,看了一阵子,没有异常,就坐在背风的地儿抽起烟来,边抽烟边唠了几句嗑儿。一个说,我们放这个流动哨还真是大意不得哪!你说前儿个,我们那两个弟兄,说没就没了!另一个点头。诶?你说,那袭击我们这儿的是些个啥人哪?那还用说,肯定是这满洲国的人。这满洲国人真是混蛋,咱们到这儿--那不是为他们好嘛!这么老远地来到这鬼地儿,说不定啥时命就没了,人家还不领情,这是何苦!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诶,你说,袭击咱这地儿的那帮子人是这一左一右的吗?应该不会。咝,但也不一定太远,谁大老远的扯这干啥!另一个摇头,不对,那些个人可能真就不是这一左一右的。前儿早上搜完山的时候,我去解手,就在那解手的地儿有一道汽车印子,一看就是新的!扯淡!天这么冷,地都冻上了,就是有车走,那还能留下印子?真的!那地可能平时就比较松软,挺深的一道印子哪!两个日本大兵值完了班儿,回到驻地,一会儿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这些个在外执行警戒任务的大兵这时也不象在覃庄原营房驻地那么讲究,纪律啥的也不是那么严格了。吃饭的时候,那个听到了轮胎印的事儿的小子就把这事儿说给另一个大兵听。他想说的意思是,那袭击我们这儿的不是当地人,一犯事儿早就没影了,现在放哨站岗安全。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另一个当时听了没说啥,回头就把这个事儿说给了一个曹长,接着这个事儿就报到了他们中队长那儿。那个中队长一听,这个事儿都哄哄成这样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真就有那么一道车辙印,轮胎印,那还真就是个事儿。只是这个事儿得整准了。可天儿都黑了,明儿个的吧!又一天天亮,那个中队长带着搜山时解手的那个大兵,又找了两个大兵,弄了辆卡车,绕道去到了那个大兵解手的那个山坳!那要是用腿爬山到那山坳去,那得多累人,再说也浪费时间!一看,那道轮胎印还在。得,上报吧!遂报到了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

得到了这个情报,把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乐得够呛,乐得差一点儿蹦高儿,就差上房顶了!那晚报总比不报强,况且,这个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晚报的责任可以暂且不予追究!

王儒高兴之际,又接到了陈果所在的那所学校传送出来的情报,这可让王儒觉得有点儿象是天助了!说起来,啥山坳里的轮胎印,啥省警察厅傍晚出城的轿车,这些个事儿都是偶然之间发现的,并不是啥人刻意为之。此时的王儒竟然觉得,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天皇,有可能在夺得中国的东北,在建立满洲国政权上是遂了天意的!

但王儒还是有些个奇怪!从那所中学送出来的情报说,省警察厅的一辆轿车傍晚出了奉天城,车上坐着两个人五人六的警察。那,这份情报为啥当时不报,也是过了两天才送出来呢?难道送出这样一份看似毫无用处的情报还困难么?其实,就这份情报说来,困难不在往外送,而在咋样判断价值,也就是要送出的这份情报到底是有用还是无用。

陈果她们学校往外送出这份情报的人,当时发现了省警察厅的一台轿车出了城,具体说,发现了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轿车出了奉天城,并没有看见荆志国坐在车上,而是看见两个警察坐在了车上。当时感觉到有些个奇怪,但奇怪的事儿并不一定就是具有情报价值的。这人就想,咱可是真正的间谍,那得专业!那送出去的情报大小至说,多少得有点儿用处,要是屁用没有,那有点儿砢碜!这一犹豫的功夫,就过了一天,再一犹豫的功夫,就过了两天。这人差一点就放弃了。可过了两天,有那么一忽儿,这人忽然想到,那个车可是荆志国的车!跟荆志国有关,就是跟荆志国的太太有关,咱可是担负着重点监视荆志国太太陈果的任务哪!对反满抗日分子来说,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在情报这个事儿上,那是宁可错报不能漏过!还是赶紧报吧!

这么个时候收到这么一份情报,对王儒来说,真就可以用喜上加喜来形容!

王儒拿起了电话,电话打给了省警察厅副厅长小原藏。

根据有关协议,根据需要,日本人可以在满洲国军警宪特各界各个层面任职。这小原藏就是在满洲国任职的日本人之一。王儒请小原藏具体了解一下汪春案经由日本宪兵司令部侦破后,交由奉天省警察厅做好善后处理,并予结案的情况。如已结案,请将结案报告送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一份副本。

过了一天,小原藏亲自到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拜会了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

第一百七十六章对策

荆志国是在辗转反侧中过了一宿的。听到陈果说到,她和她们学校打更的老刘师傅一块儿看到了他的车从陈果他们学校的东门口由北向南开过去了,感到了一种危险正在临近。意识到了危险,那也没招儿,一切都得等到石垒和万仓明儿个早上回到奉天之后。

石垒和万仓到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出发时,荆志国交待得是再清楚不过了,一定要在明儿个早上回到省警察厅,不管事成与否。这个安排,荆志国已经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危险。

几乎是个不眠之夜。荆志国想到了前一段儿,陈果被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带去问询,想到了陈果她们学校的校长文昌俊,想到了就是陈果学校的这个老刘师傅,把陈果让日本宪兵司令部带去问询说成是陈果下课就回了家。荆志国又想到了晚饭时,陈果说起的她们学校的徐老师,徐老师的死,徐老师一家人的离去。这一切,凭着职业的敏感,荆志国知道,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一些个惊人心魄不为人知的事儿!

早上一上班,荆志国在自个儿的办公室还没有坐稳,石垒和万仓就风尘仆仆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知道整个行动还算顺溜儿,几个人都安安全全地回来了,荆志国对他们说道,详细情况明儿个再听你们报告。眼下需要的是你们俩儿回去休息睡觉。晚上你们还有任务!石垒万仓一听还有任务,立时就又来了精神。科长,啥事儿?荆志国笑了笑说道,你们俩儿还开着那辆车,到初家屯去一趟。荆志国停了下来,瞅着石垒和万仓说道,这个事儿只能你们俩人儿知道。初家屯南街上有一家汽车配件行,你们晚上到那儿去一趟。时间呢,还是昨儿个晚上你们出城的时间,还从昨儿个你们走的道儿走,不能有丝毫变化!到了那个配件行,你们找个隐蔽点儿的地儿,蹲守!明儿个早上,你们再回到城里来,还是今儿个的这个时候!你们俩儿记着,这个行动是从昨儿个就开始了,每天都要去,持续到哪一天,看情况再说!石垒瞅着荆志国,有些个不太明白,问道,科长,不用咱们在那一左一右地租个房子吗?不用!那具体任务是?蹲守!是凡啥可疑的人或事儿都要及时报告!石垒和万仓一看科长态度严肃,立马就站直了身子,答应了一声,是!

荆志国琢磨,从钱忠讲述的情况看,汪春是为日本人所杀,具体细节也都清楚了。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一些个。但这个案子不比寻常,现在看来,要想全数获得那些个人证物证,恐怕是不可能了,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参与作案的那两台日本人使用的汽车,杀害汪春的那些个日本人!这个案子如果不再进一步为日本人迫害剿杀抗日力量所用就已经是难得的了。从钱忠讲述的案情看,案发时,那作案的汽车上有可能捆绑着啥东西。因为离得远,钱忠只是看到了那卡车前面捆绑着向前鼓着的东西,并没有看清是个啥东西。从整个案子分析看,那车上捆着的东西应该是不会给汪春的车上留下啥硬伤的东西,也应该是不会给那作案车辆留下啥硬伤痕迹的东西。为了这么一个事儿,恐怕日本人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还去专门研究设计出啥作案的工具,而只能是利用一些身边儿常见的物品。荆志国想到了轮胎,会不会是汽车的轮胎呢?在整个奉天省,由于汽车车辆有限,修理汽车的车行厂子并不多,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初家屯的那家配件厂了,据掌握的情况看,日本关东军除了有自个儿的汽车修理厂之外,一些个汽车出了故障,也是时不时地到那家汽车配件行去修理的。

说点儿实在话,荆志国并没有对这家汽车配件行抱多大的希望,最主要的是,把省警察厅已经瞄上了这家汽车配件行的事儿张扬出去,说不定会收到敲山震虎的效果也说不定!而且,在那么一个傍晚,他的汽车上坐着两个省警察厅的警察出了奉天城!

陈果几乎也是一夜未眠。

荆志国对她回家后说起的事儿的那种敏感,荆志国问起的那些个话,让她的心里有点儿惴惴不安。应该说,她已经看出了荆志国对她们学校的那个老刘师傅有了疑心。可也是,那天,她和校长文昌俊被日本宪兵司令部的那些个大兵带走问询,她分明看到那个老刘师傅就在现场,可在卢姐打电话到学校时,就是这个老刘师傅却在电话里对卢姐说,说咱学生放了学就回家了,这是为啥?她有点儿想不明白。正这么琢磨着,陈果猛然想到,自个儿和荆志国被省警察厅厅长张昊池从荆家沟招回奉天后的第二天,就同文昌俊去了一趟东甸。那天早上,因为事发突然,她害怕荆志国阻拦,也怕荆志国起啥疑心,没有敢在家给文昌俊打电话,而是早上直接到文昌俊家去找的文昌俊。当时文昌俊没在家。文昌俊的夫人说,文昌俊每天早早就起来了,有的时候出去蹓跶蹓跶,有的时候去学校。今儿个是不是又去了学校就不知道了。陈果觉得很奇怪,跟文昌俊共事也有些个年了,真还就没听说他有这么个习惯。好在文昌俊的家距学校并不是很远,陈果本想向学校走过去,但时间宝贵,她是想着去东甸的。于是,她要了一辆人力车。那一天,也真是说不清,陈果也不清楚自个儿咋就突然有了去东甸的想法。东甸她并不认识谁,去了东甸她也是啥也干不了。她想到了文昌俊。文昌俊果然在学校,正在学校的传达室里跟老刘师傅说着啥。从传达室里看到了陈果,文昌俊从传达室里走了出来,那个老刘师傅跟在了后面。陈果把文昌俊拽到了一边儿,跟文昌俊说了想去东甸的想法,看文昌俊有没有能说上话的县政府的朋友啥的给介绍一个,她过去一趟有点儿事儿。文昌俊平素里是个愿意帮助别人的人,一看陈果想去东甸,正好,这两天,学校也没有啥太多的事儿,就说,要不,咱跟你一块儿去吧!陈果一听,心里动了一下子,那文昌俊要是同去,这想了解一下汪春的事儿可就保不住密了!文昌俊是个好人,这一点差不了,但是好人,也不一定啥事儿都得让他知道啊!可一起去,那事儿还不想让他知道--那咋可能呢!好在文昌俊还真就没问。那还用问吗?俩人儿在一块,那事儿咋说?一说,人家不就听到了嘛!不让人家听,那恐怕不好,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儿嘛!

文昌俊说,要是今儿个就去东甸,那最好现在就走!正好,咱在奉天邮局认识个人,他们每天都有车往东甸送邮件,咱们就跟他们的车借借光儿!陈果和文昌俊走出学校门儿的时候,老刘师傅问了一嘴,说,文校长,要出门啊?文昌俊回答说,啊,到东甸去一趟,有点儿事儿!陈果当时听了,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文校长说话可是挺痛快的哪!后来琢磨,可能还是因为文昌俊并不知道自个儿去东甸是为了个啥事儿,要是知道自个儿是为了出事儿的汪春的事儿,他也许不会这么痛快。

第一百七十七章给太太派活儿

荆志国交给陈果一个任务。

荆志国对陈果说,陈果,你替咱办个事儿,给你们学校的那个老刘师傅拍张照片,任啥人不能知道,头象,一定要清晰!

陈果答应了一声,好的。

也不知为啥,陈果心里陡然生出一丝非常奇妙的感觉,荆志国对陈果的眼睛里突然出现的那么一种眼神儿甚至吃了一惊,那眼神中充满了温暖!实在说来,陈果知道荆志国交给她这么个活儿意味着啥,就是从这一刻起,一种久违了的东西重新在她的心里升腾起来。

陈果在北平的时候可是当过新闻记者的!陈果把自个儿的一台相机找出来,装上了胶卷,放在自个儿的小包里带到了学校。

陈果是在学生放学后做的这个事儿。

放学后的教学楼空荡起来。陈果没有走出教室,她在等待老刘师傅走上楼来。每天学生放学后,老刘师傅都要逐间教室走一遍,看看教室的门锁没锁,还有没有没走的学生,还有没有啥安全隐患。就在老刘师傅走到陈果上课的这间教室窗前的一刹那,窗帘后端着相机的陈果按下了快门!因为是冬天,窗门紧闭,相机又是委在陈果的小包儿里的,只有带着镜头的一端露在了外面,相机拍照发出的声音并没能传到走廊上去。那位老刘师傅推了推这间教室那上了暗锁的门,又趴在遮了窗帘的窗子上朝黑黢黢的教室里瞅了瞅,继续朝前走了过去。陈果趁着老刘师傅还在楼里巡视的功夫,走出了校门。

回到家里,陈果把照片冲洗出来,交给了荆志国。荆志国把照片拿在手里,蹙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看着陈果说道,陈果,你跟咱说,老刘师傅是徐老师的叔伯叔叔,好象不大对吧!老刘师傅姓刘,他跟徐老师如果是叔伯叔侄,他们俩人儿应该都姓刘或者都姓徐呀,这咋还出来俩姓儿了呢?陈果愣了一下子,哎呀!是咱没说明白!听徐老师说过,老刘师傅是徐老师的太太的叔叔。但咱们一些个老师说,老刘师傅和徐老师的太太的关系好象不是很近的那种亲叔伯,到底是咋论的咱就说不清了!噢!荆志国应了一声,拿着老刘师傅的照片回自个儿的屋儿去了。

长期以来,由于职业的特殊性,除了睡觉,荆志国很少有躺在床上的时候。这一会儿,他却一反常态,仰壳儿躺在床上,把老刘师傅的照片拿到眼前看一会儿,放下自个儿的胳膊,过一会儿又把老刘师傅的照片举起来,放在自个儿的面前挺远的地儿再看!反复者三。都说,人不可貌相,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能凭长样儿看人,评判人。但荆志国干的这一行,偏偏要从长样儿上看人,评判人。荆志国就这样远了近了地看,最后断定,这个老刘师傅决非善类!

照片上的这个人刀条儿脸儿,鬓角儿已经花白,单眼皮,鼻头儿有点儿阔,嘴角两侧的凹兜有点儿深,嘴唇儿有点儿厚。眼神儿并不是很明亮,有些个混浊。

第二天的头晌儿,那张老刘师傅的照片已经摆在了中共满洲省委秘密交通站负责人鲁敬滨的桌子上。荆志国再次来到了这个位于奉天北市场的中共满洲省委秘密交通站,向中共满洲省委报告了这一段儿的工作,请求省委对老刘师傅的情况进行调查。交通站转达了中共满洲省委对荆志国这一段儿工作的肯定。鲁敬滨说道,志国,省委对你的工作予以口头表扬!对老刘师傅这个人,省委会在近期内给出答复。请荆志国不要等待,积极开展工作,努力完成省委交给的了解关东军开山计划主要内容的工作,要注意有关方面的动向,同时要特别注意自己及其家人的安全。最后,鲁敬滨还特别提到,关于文昌俊这个人,虽然根据情报,这个人已经死于日本宪兵队的大牢之中,但省委对这个人的调查和甄别并没有放弃。下一步,省委将会同对老刘师傅这个人的调查,一并处理文昌俊的甄别问题。

每回接到省委的指示,荆志国心情都特别激动,他特别珍惜到这个吉祥洋服店来的那种回家的感觉,当然这种回家的感觉同回到他和陈果的家的感觉是不同的。这种感觉是阳光的和温暖的。对荆志国来说,简直就是奢侈的享受。可这一次,荆志国却并没有感觉到自个儿内心的激动!他感觉到的是肩上担子的沉重!党的关怀给以力量,同时也让他更加感觉到责任的重大!

刚回到厅里不一会儿,桌上的电话就响起了铃声。荆志国拿起了听筒。

志国吗?听筒里,厅长张昊池不紧不慢地声音。阿!厅长!咱是志国!志国啊!过来一下!

荆志国走到张昊池办公室的门前,立正站好,喊了一声,报告!张昊池在屋子里说了一句,志国呀!进来吧!进到张昊池宽大的办公室里的时候,荆志国有些个意外,面部表情平静的副厅长小原藏坐在张昊池办公室正对着门的沙发上,沙发前的茶几上,一只青瓷杯子里的茶水正往外冒着热气儿。

志国,来!坐这儿!小原藏说道。

小原藏中国话说得非常好,如果不看人,光听他说话,你几乎听不出他是日本人。但他的长样儿却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个子有点儿小,又白又细的一张脸,唇髭只是拇指甲般大小的一块儿,眼睛不大但却贼亮。小原藏穿着一身便装。

荆志国微笑着向小原藏点儿点头,招呼道,啊,小原厅长也在这儿!

张昊池告诉荆志国,小原厅长过来想听一听汪春案的进展情况。张昊池说道,刚才,我已经把汪春案的基本情况简要地向小原厅长介绍了一下。日本关东军方面已经侦破了汪春案,做好这个案子的后续工作交给了我们,要求我们,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要起草结案报告。志国,这个案子时间也不短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张昊池是地道的东北人,平时说话土味十足,可一到正式场合,那种土腥味可就少了许多,用词啥的还是比较讲究的。

今儿个这么个场合,厅里的两位厅长一块儿听案子情况,按说应该在厅里小会议室较比合适。也可能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这样也更显得信任和亲密。

荆志国开始报告。在这么个时候,那你能说,日本关东军说是已经侦破了汪春的案子,可就是到了今儿个,咱可是啥有关的材料也没看着!这样的话,你就是有胆,那也不能说!这可不是有胆没胆的事儿,而是你是个聪明人或者你是个傻瓜的事儿!那没有人愿意做傻瓜!

荆志国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谁说了算

荆志国说道,在日本关东军侦破了东甸县县长汪春坠崖案之后,日本关东军把这一案件侦破后的工作和结案工作交给了奉天省警察厅,厅里又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咱们特务科。特务科深感责任重大!为进一步做好这一案件侦破后的工作,使结案工作证据确凿,把这一案件办成铁案,特务科先后到案发现场去了两次,进一步对案发现场进行了勘验,并到涉案车辆存放地,对涉案车辆进行了勘验,并从车辆残骸上发现了一件证物。以这一证物为依据,在深入细致调查的基础上,特务科对案发过程进行了大胆推测。案发当天,东甸县县长汪春于午夜十一时至十二时之间,孤身一人开着一辆--

志国啊!这个案子大日本关东军不是已经侦破了嘛!你就报告一下你们特务科承担的案件侦破后的工作,以及打算咋样结案,啥时结案就可以啦!荆志国正说着的话被张昊池打断了!噢,厅长,根据咱科里前一段工作的情况看,虽然案件已经大日本关东军侦破,但要结案还需要进一步的工作!喔?这是为什么呢?小原藏不解地看着荆志国问道。因为,因为,我们在涉案车辆残骸的右前门上角儿上发现了一块儿已经烧焦,但并未烧成灰烬的东西,经鉴定,这是一块儿烧焦了的麻绳的残片--这样一来--眼下,咱特务科进一步增加警力,这几天,正在初家屯的一家汽车配件行蹲守--你说的那块麻绳的残片和汽车配件行有啥关系呢?这回是小原藏打断了荆志国的话。可还没等荆志国说话,张昊池又一次插了进来。张昊池说道,志国啊!你还是简短一些个!这个汪春也真是!你说一个大半夜的,你干啥去了不说,有啥急事儿非得黑灯瞎火地往回跑哪!志国!小原藏这个时候突然插了一嘴,这么说,那你们特务科认为汪春案不是车祸,而是人为的啦?说这话时,荆志国明显感觉到,小原藏说话的口气里含有一种高兴的成分。荆志国回答到,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张昊池说道,志国啊,咱看你也不用说得太细,你就说说,你们认为是人为的还是车祸!你们倾向于咋样为这起案子定性?这,荆志国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按照咱们科的看法,现在就为这个案子定性还为时过早!荆志国瞅了瞅张昊池,又瞅了瞅小原藏。小原藏瞅了瞅张昊池,又瞅了瞅荆志国,似乎有些个明白是咋回事儿了。小原藏说道,志国,我看,这个事儿你们也不要过分着急,还是要把案情真正弄清楚。根据当时出现场的大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联队和东甸县警察局的人的看法,这应该是一起反满抗日分子所制造的杀人案,而且,经过大日本关东军的辛苦工作,已经将案件主犯,奉天中学的原校长文昌俊捉拿归案。文昌俊对作案动机及案件细节也已供认不讳。因为文昌俊已经畏罪自杀,他说的那些个细节,要逐步还原,结案报告要有说服力。明天,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斋滕君还要同我具体就这个案子的结案事宜作以交流。届时,我要把咱们省警察厅对这个案子所做工作向斋滕君作以报告。今儿个,是不是就到这儿吧,有什么情况,咱们再进一步商量!

小原藏说着就站起了身,拽了一下衣服下摆,昂着头就走出了张昊池的办公室。心里却在暗暗地骂道,这帮子满洲国人良心大大地不好!混蛋!

张昊池和荆志国赶紧站起身来,一直目送着小原藏在门外消失。

送走了小原藏,张昊池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坐了好一会儿,这才瞅了瞅荆志国说道,志国,这一段儿你们科里的人也是累得个够呛!也别弄得太紧张了,适当地休息休息。有劳有逸嘛!汪春这个案子的事儿,还是要抓紧办。就按照小原次长交待的,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这个案子,啧,咱咋看咋就是一场车祸!啊,不是人为的车祸!这个汪春!

小原藏是小原名字的全称,次长是副厅长的又一种说法儿。张昊池习惯在小原藏不在场的时候,称小原藏为小原次长。

小原藏气呼呼地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省警察厅办公楼三层,也就是顶层的最西边儿。他的办公室同张昊池的办公室一西一东。一进到办公室,小原藏的气愤劲儿可是全都过去了。这个汪春案的整个交办过程,他可是清楚楚儿的。要是说起来,这个事儿还真就怪不得张昊池和荆志国这些个满洲国人。但这些个满洲国人真是可恨!大日本关东军那话儿说得是再明白不过了,汪春的案子是反满抗日分子所为,那个中学校长文昌俊供认不讳,你说你还啥这个那个的,猪脑!白白浪费了一上午时间!时间浪费了事儿小,这可跟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那边儿咋交待呀!得!亲自去一趟吧!这要是光打个电话,恐怕这个事儿就更不好交待了!

第二天,小原藏亲自到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的办公室,把头一天在省警察厅厅长张昊池和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处了解到的汪春案子的后续工作和结案情况向王儒作了详尽的报告。当然,再详尽,也就是那么些个话儿啦!这次拜访王儒,让这个小原藏对汪春案有了新的了解和认识。他的这些个新的了解和认识,还不是啥人跟他说了啥,而纯粹是他个人的一时感悟。小原藏觉得,这个汪春案好象并不是一起案件,而是一场血腥的政治游戏。

小原藏是从他对王儒的观察中得出这样的感悟的。在说到省警察厅在汪春案的涉案车辆上发现了一小块儿并没有烧成灰烬的麻绳残片时,小原藏明显感觉到王儒的炯炯目光抖动了一下子。在说到,张昊池和荆志国置大日本关东军已经侦破汪春案这一事实于不顾,两个人仍然对案件持不同看法时,王儒的眼光再一次抖动了一下子。在说到省警察厅特务科正在初家屯的一家汽车配件行进行侦查蹲守时,王儒的眼光又一次抖动了一下子!

小原藏仿佛听到了王儒心里的骂声!混蛋!

小原藏辞行时,王儒表示非常感谢奉天省警察厅对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支持,王儒在深深感谢的同时,请求省警察厅能让厅特务科向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报告侦查手段和细节,并能把侦查结果报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儒说,我们将不胜感谢!

送走了小原藏,王儒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准确地说,王儒是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之中。眼下,王儒根本无暇听啥汪春案子,啥汪春案的侦破后期工作,啥结案报告,他真正想听的是省警察厅特务科都在忙些个啥,那两个人五人六的警察天都要黑了出了奉天城去了哪里,干啥去了。现在,知道荆志国他们特务科都在忙些个啥了,那两个人五人六的警察出了奉天城去了哪里,干啥去了。可这非但没有遂了王儒的愿,还无异于迎头浇了他一盆冷水!他在心里骂了多少次“混蛋”之后,还是硬装出笑脸,还得请求那个小原藏副厅长安排他的那些个奉天省警察厅的人去帮着咱大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办这办那!混蛋!这中国的东北,不,这满洲国到底儿是谁说了算哪!

第一百七十九章等待与追寻

当然,王儒嘴上说,请省警察厅,请省警察厅特务科帮着干点儿啥,或者有啥事儿通个气儿啥的,这些个说到底,那都是些个表面文章。要说在这满洲国,说了算的还得是日本人。咱让他干啥,他敢不干吗?汪春坠崖案,咱大日本关东军说他是个啥性质的案子,那就是个啥性质的案子,这点事儿要是整不了,那还是大日本关东军吗?王儒坚信,你别看啥奉天省警察厅又啥张昊池,又啥荆志国的,到归齐,还得回到咱这大日本关东军的道儿上来!你不是这个那个的吗?好!咱倒要看看,你能这个那个的到啥时!

小原藏在日本关东军,在警界,那也是供职多年,看啥事那是有准头儿的!他在向王儒报告有关情况的时候,观察到或者说感觉到王儒的目光先后抖动了三次,那是相当地准确!这三次目光抖动都是王儒心理活动的一种外在表现。

王儒觉得,这么多年来,自个儿对这中国,对这中国东北,这两三年来,对这满洲国人,还真就是有些个小瞧了。张昊池和荆志国对汪春案各有各的看法,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人竟然在大日本关东军对这个案子态度如此明确的情况下,仍然还死抱着自个儿的那一套不放。王儒感到,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在满洲国这儿那也是任啥手段都用上了!到了这时,这两个满洲国人竟然不把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的事儿当回事儿,把大日本帝国说过的话当作耳边风,真是混蛋!心里想都不行,别说这俩人儿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坚持自个儿的啥观点!着实可恨!这两个人这是想干啥?

那个荆志国居然还拿出啥证物来说事儿,一块已经烧焦了的破麻绳残片,派了几个人到啥汽车配件行蹲守!你能蹲出个啥!诶,还别说,这个荆志国琢磨的那个事儿还真就是贴边儿,这小子还真就是有两下子。有那么一忽儿,王儒就有点儿往肚子里倒吸冷气,那荆志国咋象汪春坠崖时就在那案发现场似的哪?这咋可能?绝无可能!

大日本关东军要是连这点儿事儿还整不明白那不是说笑嘛!象这类事儿,咋个处理,咋个应对,王儒心里的道道儿有都是。省警察厅不是有几个人在那初家屯的汽车配件行蹲守吗?咱特务机关也派俩人儿去那汽车配件行蹲守!一旦发现啥人可疑,即刻缉拿!这时的王儒,心里可是憋着一股子气儿哪!

正在这时,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又收到了一份情报。几天以来,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一台轿车每天傍黑儿出奉天城,早上进奉天城。情报还是由奉天那所中学送出来的。王儒当然知道这情报出自何人之手。这份情报与前几日送达的情报在内容上基本相同,这个时候再次被摆放在王儒的面前,不但没让王儒高兴,反而增加了王儒的懊恼。王儒内心甚至出现了想一把撕了这份情报的冲动!

陈果把她们学校打更的老刘师傅的照片交给了荆志国之后,心里那个顺畅劲儿就别提了。这个事儿表明,在荆志国的心目中,咱还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要不,他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咱。陈果想。这个事儿确实重要,陈果想到了这张照片可能的用途。要知道,这个事儿要是被那老刘师傅知道,老刘师傅倘若真就不是啥正经人,陈果可就是冒着风险哪!是不是会危及生命那可也说不定!要说,荆志国那么一个大特务,难道就一点儿也没想到这一层?那咋可能呢?

荆志国相信,陈果有能力应付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实事求是地说,多年以来,荆志国对陈果始终也不曾有过丝毫的不信任。这俩人儿之间,要说起了疑心的应该是陈果,而不是荆志国。陈果对荆志国起疑,缘于荆志国他们特务科在破获了一起中共在奉天的秘密交通站之后,荆志国由副科长晋升到了科长。陈果听说,在袭击那个中共交通站的当场,荆志国还打死了一个人。当时的报纸上,并没有说,这个人是谁打死的。这个事儿,陈果始终也没有问过荆志国,荆志国也没有说过。可这个事儿却一直存在了陈果的心里。陈果对荆志国起了疑,她就觉得荆志国也不相信她陈果了,总之,俩人儿之间的那种相互信任没有了。这一次,荆志国把悄悄地为老刘师傅拍照的事儿交给了她,当然,就眼下的情境来说,这个事儿交给她,那是再合适不过了。陈果对这个事儿交给她合适不合适,倒没咋在意,她看重的是荆志国对她的信任。荆志国还是信任咱的!陈果想。信任这个东西,有的时候有的人宁愿为这么一个信任失去生命!

有了这个信任,那可就啥都不同了!陈果沿着自个儿这么些个年来的生活轨迹进行了回顾和反思!她觉得,自个儿有的事儿做得是不太合乎常理,冷不丁让人不太好理解。陈果觉得,这个事儿怪不得别人,也怪不得自个儿。到了今儿个,自个儿有些个事儿,荆志国虽然和自个儿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没问,她也没说。现在,陈果有了一股子想把自个儿的一些个经历告诉或者向荆志国述说的念头儿,她只是有些个犹豫,不知道,这么个时候是不是说这些个事儿的时机。

陈果出身大清朝汉军八旗世家,受到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熏陶。十来岁时,她父亲的一个同僚的啥家人就因为是革命党而在逃命的时候惨遭枪杀。就是在那一回,陈果险些就倒在了那些个缉拿革命党的人的枪口下。陈果在北京大学校读书的时候曾经差一点儿就加入了中共的一个外围组织。这些个事儿已经非常久远了,但久远并不等于就没了。在北京大学校念书那时的陈果,青春靓丽,经常到北京大学校不远处的一家书店去买书看书,时间一长,就跟那家书店的掌柜熟悉了,那掌柜也是东北人。接下来,又跟那个掌柜的太太熟悉了。这两个人,陈果后来想到,应该就是共产党了!这两口子经常介绍陈果看一些个有点儿进步意义的书籍,也就是当时那些个进步学生都在偷偷摸摸地看着的那些个书籍。后来,经大帅介绍,陈果同荆志国相识了,恋爱了,过了一年就毕业了,那家书店去得也少了。那掌柜和他太太都很喜欢陈果。曾经提出想介绍陈果加入一个啥演艺社,后来,就问她是不是已经有了对象了,说,如果还没有,他们认识一个小伙子,很不错的,想介绍给陈果。陈果说,已经有了对象了!那两个人又问,那一定是很不错的啦!不知在哪儿高就?陈果说,在奉军,是个参谋!那时东北军还叫奉军。那两个人一听就不说话了。从那儿以后,陈果觉得,那两个人对她好象就不象以前那样亲热了,当然态度还是蛮热情的,只是不再提加入演艺社的事。等到陈果要随荆志国回东北,陈果去那家书店去那掌柜和他的太太道别,那两个人非要请陈果留下来吃顿饭。陈果当时有事儿要办,饭没有吃。那两个人在陈果走时,从里屋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圆头圆脑的小伙子,眼睛挺大挺亮。那掌柜对陈果说,这是咱东北老家的一个亲戚,他也在奉军当差,啊,现在叫东北军,他叫钱忠。你到了东北,遇到啥事儿可以去找他。那天,咱俩儿不是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嘛!就是这个人,当时他就在里屋坐着哪!你进门的时候,他是看着了你的。看你来了,他非要进到里屋,咱俩儿说,这是为啥呀?就是说亲不成,认识个熟人不也是挺好的嘛!他说,那就不用了!你看,就是这么个实诚人!你那时要是还没对象,那说不定--唉呀,这都是个缘分!陈果把那张照片拿在手里看了看,退还给那夫妻俩儿,那两个人说,你就拿着吧!陈果说,不用了,我记着了,真要是有啥事儿,我一准去找他!

眼下,就是这么个乱世,这要是赶上好的世道,这本不算个啥。可在这个世道,那可就不同了。陈果觉得,自个儿嫁给荆志国,无怨无悔,自个儿是深爱着荆志国的,她相信荆志国也是深爱着她的。但也不知咋的,她就是觉得自个儿现在的生活有些个郁闷。她觉得,是命运捉弄得她错过了她一生中的一些个重要的东西,她应该象她的祖上一样,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干点儿啥事儿,那样活着,才真正是个人样儿!这样想来,有些个东西在她的心中就明朗了起来。其实,她可能一直都是在苦苦地等待着哪!只是她没有觉察罢了!

第一百八十章为公为私

陈果具有女性少有的自信。

陈果十来岁时稀里糊涂参与的那一次为革命党人送葬的事儿对她的一生产生了重大影响。那一次,她拣了一条命,吓得病了一场,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经常在睡梦中惊醒,但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那个人却永驻在了她的心里!在她的心目中,那是真正的英雄!

随着慢慢长大,陈果对那一次经历的惊恐后怕慢慢地消退,却对那一次的经历有了自个儿的想法儿。陈果觉得,自个儿之所以在那么个场合被吓得手足无措,年龄小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自个儿不具备那种场合所需要的应对能力。这中间大约过了有两年左右的时间。陈果向自个儿的爹提出了一个要求,要爹为她找一位武术教师。要说,陈果本就出身大清朝汉军八旗世家,那还请啥武术教师,她的爹行军打仗那也是一辈子了!但细究起来,行军打仗和武术还是有些个差异。她爹有些个惊奇地看着自个儿的女儿,瞅了半天,朗朗地笑了起来,哈,我们家的姑娘要当花木兰哪!果啊!你是个姑娘家,将来长大了要嫁人家儿的!你说你学得了一身的武艺,那啥人家小子还敢娶你呀!陈果说,爹,他要是好人,他就敢娶我,他要不是好人,他就不敢娶我!我不愿意受人欺负!她爹听她说出了这个话,那笑着的脸就绷住了,定定地瞅着陈果好一阵子,猛地一拍桌子!果!这才是我的姑娘!妥,爹立马就办!陈果爹妈就陈果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真就为陈果找了一个武术教师。谁?大清朝的一位禁卫军教头,当时大清皇帝已经辞位,这禁卫军已经归到了中华民国的陆军部。到得陈果上了北京大学校,这已经就十多年过去了,陈果业已学成!陈果一边儿学习中华典籍,接触新文化,一边学习中华武术,那这些个可不单单是陶冶性情的事儿了,这十多年又正逢是陈果长身体的时期,那把陈果出落得是亭亭玉立,骨骼清奇。等到陈果经大帅介绍认识了荆志国,陈果的老爹就对陈果提出一项要求,得能莫忘!但在公婆家,在自个儿的男人面前,不能露得一丝一毫,切记!

陈果把她老爹对她的嘱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荆志国娶了陈果,荆志国那是啥人!他早就怀疑陈果是个在行动技能上出众的人!荆志国只是有些个不解,陈果为啥从不提及,这么多年,荆志国也从未看到陈果在啥时啥地儿显露过自个儿这方面的技能。那还用显露嘛,都是练家儿,有没有,一看便知!更何况他们是夫妻!

为老刘师傅拍照,秘密地拍照,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交给了自个儿,这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在陈果看来,这无异于是一次重大转折!现在,陈果只是还有点儿整不明白,荆志国在老刘师傅身上下力气,是出于私还是出于公?陈果分析,出于私的可能性不大。以陈果对荆志国的了解,荆志国绝不会为了一次把话说叉皮了就对这么个为学校打更的老头儿动啥干戈!但陈果觉得,这个事儿可能比较复杂。因为那回老刘师傅把话说叉皮了,荆志国知道后,并没有做出啥反应。荆志国这会儿做出这等反应是在她跟荆志国说出,是她和老刘师傅一块儿看到了他的车出了奉天城!这就奇了!从这块事儿上看,荆志国也是不会为私!如果不为私,那就是为公了,那这个公是谁呢?是日本关东军?是满洲国?时下的满洲国跟关东军不说是一回事儿也差不多!是为反满抗日阵营?想到这里,陈果怦然心动。荆志国原来在东北军,那可是国民党的地儿,荆志国是为国民党?陈果又觉得不太象!蓦然,陈果心里出现了一个她可从来也没有往上想的词儿,共产党!荆志国不会是共产党吧?从她对荆志国和对共产党的了解,如果荆志国真就是隶属于中国的哪个党派的话,他就只能是共产党!但是,共产党可是老百姓的党,说白了,是穷人的党,共产党会要荆志国这样的人吗?再说,远的不说,荆志国可是破获过中共的地下交通站的!想到了这些个,陈果觉得自个儿心里又开始糊涂起来了。这个事儿,看样子,不是靠想就能想明白的!可已经想到了这儿,心里那种久违的心神激荡平静不下来!她想到了北京大学校不远处的那个书店,想到了那个书店的掌柜夫妇,她真心希望荆志国能是那样的人!

那,老刘师傅又是个啥人呢?那一次,陈果和文昌俊一块儿被日本宪兵司令部的人带去问询,就是这个老刘师傅说自个儿已经回了家。陈果认为,老刘师傅不应该是说差了,而应该是故意的。他为啥要这样说,还真就是个迷。当时,他的身边有日本人吗?是有啥人逼着他这样说的吗?奇怪!就在这时,她竟然想到了文昌俊。她想到了她和文昌俊要去东甸的那天早上,老刘师傅问文昌俊,要出门吗?文昌俊爽快地回答,去东甸!文昌俊当时的爽快真是让人吃惊!陈果觉得,当时,文昌俊好象是故意想让老刘师傅知道这么个事儿似的!陈果想,文昌俊应该是个好人,他在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大牢里,受了那么重的酷刑,至今死活不知,他如果不是好人,日本人不会那样残忍地折磨他,也不会就那样放过自个儿,文昌俊应该是把去东甸的所有责任,如果说是责任的话,都揽到了自个儿身上!这时的陈果还不知道文昌俊命已归西多时了,如果要是知道,她会更加确信,文昌俊就是个好人!

这时的陈果曾经一度产生了一种想法,不管荆志国是个啥人,只要他还认为自个儿是个中国人,还吃中国人的饭,干中国人的事儿,她就会永远跟荆志国站在一起!此时的陈果,还有一个情况是她不知道的。就在她和文昌俊一块儿被带到日本宪兵司令部的那一天,他和文昌俊找的那个教育局的人,晌午还一块儿吃了顿饭的那个人,也被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守备队抓进了大牢,至今也是死活不知!

陈果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的典型特点是善解人意。善解人意这个词儿好多人都会从两个方面来理解,那就是从好的方面理解人意,或者善于理解人意。善良的人往往都是从好的方面去理解人意,也不光是人意,也有很多时候,遇到了啥事儿愿意或者容易从好的方面去想。可人世间的事儿并不是啥人咋想就咋是的,你从好的方面去想,可事儿却与你所想的大相径庭。

陈果和文昌俊被日本宪兵司令部带去问询后,由王娟秀领着到了刑讯文昌俊的那间牢房。当时,文昌俊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看到了陈果,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接下来,就被那刑讯的日本宪兵在胸口上割下来一块肉,文昌俊接着又昏了过去。陈果当时痛恨之余只是有些个奇怪,那日本人根本一句话也不问,完全就是惨无人道地残害!其实,日本人从把文昌俊抓进去的时候起,就不需要文昌俊说话。文昌俊进了大牢后,被绑在那用于刑讯的铁轨焊成的架子上割去了舌头。

第一百八十一章较量

奉天南三十里有一个人居密集的地儿,这就是初家屯了。这个地儿那可是奉天城的衍生品,南满铁路在这儿设了一个货运场,你是调个车皮啊,你是装载个货物啥的,有相当一部分都在初家屯儿这地儿。初家屯并不是一个屯子,而是一个挺大的镇子。在初家屯的当腰儿,也就是正当街,有那么一个挺大的厂子,占地也有两个篮球场大小,这就是初家屯车辆配件行了。

这也有那么好几天了,天刚黑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奉天儿那边儿悠悠哒哒地开过来,有的时候就在这配件行的北边儿,有的时候再往前开一段儿,然后再磨回来,停在那配件行的南边儿。不管是南是北,那车可是都要隐在或是哪家住户的房山处,或是啥废弃厂房的阴影里。然后,从那车上走下两个人来,也看不清脸儿,那俩人儿一般都是先踅摸踅摸,让自个儿的眼睛先适应了那周边的黑暗,然后,就向那配件行靠过去,找个合适的地儿,既能看到那配件行的大门,又尽可能地看得到配件行里面的情况,当然,这是在那配件行大门不关的情况下。天实在太晚了,那配件行的大门就得关上了,这俩人儿一看再在外面就那么候着,也是啥也看不着了,有的时候就趴在那配件行围墙啥不招惹人眼的地儿,往院子里面看看。有的时候,干脆就坐在那墙头儿上朝院子里面看上一阵。几天下来,并没有发现啥异常。

这一天,天黑下来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轿车又从北边儿悠悠哒哒地开过来了。这一回,那辆轿车一直开到了配件行的北墙,隐在了那北墙的阴影里,那车上下来的俩人儿瞅了瞅四下里没人,就都爬上了车顶儿,站在车顶儿上往配件行院子里瞅了瞅,看看没啥动静儿,俩人儿就在那车顶儿坐下来。北风吹过来,扫得腮帮子疼。就是这样,那俩人儿也不敢把戴着的棉帽耳朵放下来,怕耽误了听声音。那你说,天儿刮的是北风,那你要是到南边儿墙下面去蹲着不好一些个吗?不行,这时,月亮刚升到天上,南边儿的墙下面还是月亮地儿哪,不象这北墙下有阴影儿。

“这也有好几天了!咱这科长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啊!让咱们天天儿在这儿冻着!”

另一个人不吭声,就象没听着似的。

俩人儿在车顶儿上坐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从怀里掏出烟来,一人一根儿,点燃了抽了起来。可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好象从南墙根儿有人走道儿刮着了啥的声音传过来。那车顶儿上的俩人儿就有一个按住了另一个的胳膊,把坐着的身板儿挺直了,张着耳朵细听。这俩人儿听见了,在车辆配件行南墙那边儿确实是有人在走动,声音极其轻微!这俩人儿那也顾不上摁灭手上的香烟,往车下一甩,悄悄地溜下车来,悄悄地朝院墙大门儿那边运动,到了墙拐角儿,就把头探出去向南墙角那边儿张望!

坏了!那边正好也有一个脑袋探出来向他们这边儿望过来!接着两边儿的人又都迅速地把自个儿的脑袋缩了回去!这个时候,这边儿两个人手里可都握着枪哪!那保险机早就都张开了。两个人中年龄稍大一些个的,回过身来,对那个年青人用手比划了一下子,朝下摁了摁,然后又朝自个儿比划了一下子,伸出手去朝那院墙上方周遭画了一圈儿。那年青人点头。

这俩人儿正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石垒和万仓。

石垒一看万仓明白了自个儿的意思,立时回转身,顺着配件行的院墙蹭过去,他要从后边儿绕到南边儿院墙那儿去。

此时,南边儿院墙那儿也是两个人。那打头的一个本想伸头朝院门儿这边看看,观察观察情况,没想到刚一露头儿,就看见了北墙这儿也站着人哪!这一惊非同小可!

南边墙下的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行动队的特务。这俩人儿得到了这个任务,以为就是一趟闲差,多多少少有些个精神准备不足。没想到,刚到这墙下就遇到了意外!既然遇到了意外,那没招儿,只能抖擞精神应对!

这两个特务,那在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也是得力的了,年青力壮,有些个技能,反应也快,最主要的是,有较多的实战经验。上峰可说了,遇到啥可疑人,即刻缉拿!这样的命令,在他们听来,那就等于听到了如有反抗,格杀勿论的命令一样!他们最愿意听到这样的命令。痛快,有了这样的命令,那一开场就可以开枪杀人了!

石垒绕到南边的东墙根儿,朝西墙根儿那边儿一看,就知道,今儿个遇到的这两个可不是一般人!紧靠着墙西南角儿的那个人站着,把自个儿的身板儿贴在墙上,可脑袋却是歪着的,偶尔地从墙这边往北边看一下,马上就缩回来。另一个人离那一个人有一步多远,也是平贴在墙上,头却不停地看着东边的墙根儿和南边的一应物事。

两下就这样僵持着!哪一方也不敢率先行动!

石垒一琢磨,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法子。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那边儿墙角的那两个人到底是个啥人,如果就是个偷盗强抢之人,吓唬走了也就得了,不一定为这样的一些个人还要大动干戈。可要是咱们正在等着的人,那可绝不能放过。但看对面那两个人的动作啥的,那可不是一般的偷盗强抢之人!

石垒琢磨了一会儿,看出那边儿那两个人的破绽了!那两个人都是背靠着墙,他们一时没有顾及到他们的身后!他们的身后是墙啊!他们背靠着墙,以为有了靠山。眼下最好的法子是从他们身后的墙上袭击他们!也就在那么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石垒想清楚了。这么一个状况,那两个人势必不敢轻意分开,他们怕被各个击破,有北墙角那边万仓在叼着他们,这可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石垒把手里的枪往腰上一插,两支胳膊向上一伸,身子一晃,两腿一蹬,就向墙上蹿了上去,借势就翻进了院子里。

那边的那两个人确实不是白给的人。就是石垒落进院子里两脚着地发出的并不很重的“嗵”的一声,已经被那边儿负责断后的那个人听得个清清楚楚!那小子仅仅稍微顿了一下子,原地就来了个旱地拔葱,身子一拧,双手一搂,就上了墙了!

石垒刚落到院子里,就看见那边儿的墙头儿上闪上了一个人来,这时可是含糊不得!就那人的这一下子,那这人是个干啥的可就被石垒看得个一清二楚!偷盗强抢之人那是绝不会有此等身手的!换句话说,反应如此神速的人,那可就只能是专业人士了!石垒心一横,一甩手,“啪”的一声枪响,那人刚刚上墙,还没等他朝院子里翻下来,已是“啊”的一声从墙头儿上一个跟斗摔到了院子里!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打没打中!石垒平端着枪,靠墙摒息,谨防那人有诈。

就在这院子里面已经打起来的当口,那院子外面对峙的两个人也还是在各自的位置上对峙着!这靠的可全是智慧和经验了!

院儿里院儿外陷入了寂静,可周边却热闹了起来。周边人家养着的猪狗都跟着起哄!一时间,车辆配件行这一左一右热闹非凡。这车辆配件行本是有上夜班的工人的,吃了晚饭,干了一会儿活,就想眯缝着歇着了!还没等睡着,却听到了院子里响了枪!本来车间里是点着灯的,枪一响,赶紧闭灯!院子里原本有的地儿还是有点儿亮的,这一闭灯可是黑乎乎地一片了!

倒地的那个小子只伤了个皮肉,但他从墙上栽下去和大叫了一声,倒也不是装的,他刚蹬上墙头儿,还没有站稳,确实也是中了枪。但他掉在了院子里之后,可就是装的了,他并没有动。那要是稍不留神,以为人已经击中,冲到近前去,那最后谁先走可就不好说了!

石垒一看那边儿没了动静,他不敢近前,但也不能就这么耗着,他挺了一会儿,手里握着枪,让自个儿身体靠着墙,开始悄悄地向那人掉下去的地儿移过去。院子里实在太黑了,即使是月亮地儿,那院墙的周边也是黢黑黢黑地。石垒挺了那么一会儿,观察观察对面那人的动静儿,让自个儿能更适应院子里的黑暗。石垒害怕受到突然袭击,他在向前移动的时候,并没有让自个儿贴墙贴得太紧。就在这时,他的这一预防措施发挥作用了!那倒地的人借着月光,看到了挨着墙有一团子东西向他这边儿移了过来。这个机会对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来说,那可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时机。他把枪口慢慢对准那团子黑影开了枪!“啪!”石垒在慢慢移动中感觉到那边儿的那个黑影儿有了动作,知道不妙,就在那子弹射出火光一闪的同时,一下子把已经迈向前面的右脚向后蹬了一下子,向侧旁倒了下去!

那边儿的那个人以为击中了,但也弄不准是死是活,腾地一下子就从地上跳跃起来,径直向石垒扑了过去!石垒没有动,就在那人从上方向他的身子压上来,抡起手中的枪砸向他面部的时候,他突然向一旁闪了过去,那人扑了个空,抡起的枪把子砸在地上,那人复起身再欲扑向石垒,已经来不及了,石垒的枪口抵住了那人的头。那人不敢再动,只得把枪交给了人家。枪都交出去了,心里却还是不服,还想寻找机会反扑,那哪还有啥机会!石垒扬起他那穿着大头皮鞋的脚对着那人的小腿的下半截,俗称迎面骨的部位就是一脚!那小子也真是硬气,就是这样也没有叫出一声,只是腿已支持不住,一条腿就跪在了地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放人

院子里的战斗是解决了,可院儿外,西南角儿和西北角儿的那俩人儿还在那对峙着哪!院外的那俩人儿听到院子里没了声,知道是出了结果了,但并不知道谁输谁赢。就都有些个心慌。这个时候,可就看谁能挺得住了!院墙西南角儿的那个人挺不住了,率先朝躲在西北墙角儿的万仓开了火。万仓一看,咱也别闲着啦!这一南一北你一下子我一下子就打起来了。这个事儿,也是难怪。不管哪一方胜了,那接下来的局面就不是一个儿盯一个儿了,而是两个儿盯一个儿了,胜败立见,啥人能够不急!

院子里的两个人胜负已定。石垒毫不迟疑,把手里的枪抡起来,用枪把子朝面前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子就砸了下去!这回,那小子没挺住,“啊”地大叫了一声,向一边歪倒在地。石垒伸手从腰上拽出一副手铐,将那小子拽到院门处,铐在了院门的铁条上。接下来,石垒顺着南墙向东走了也有两三丈远,一下子蹿上了院墙。

本是与院墙西北角儿的万仓对峙的那个小子,那也是个见过战阵的人,害怕遭到两个人的夹击。一琢磨,那要是人家两个人一块儿对付咱,那咱还能有命嘛!这样想着,放了几枪,就打算向南撤,但还并不想跑,只是想踅摸个进退得宜的地儿,离那汽车配件行的院墙远一些个,应对起来还能有点儿把握。

这个汽车配件行的南边儿是一些个镇上的住户,沿着街,一溜儿向南顺过去。沿街的头一排房子的后面,有的人家有个小园子啥的,有的也没啥园子,就是前后街,估计的时候也没有个规划啥的,谁家先到谁家就建了房子了,到得这时,那可就是平铺着黑鸦鸦地一片。向南撤下去的那个小子想,要是进了这些个民房之中,那可就得了手了,起码,命是可以保住的!

石垒这时和万仓已经汇到了一处,万仓拎着枪还要往前追出去,被石垒拦住。在这一片儿那也逛了好几天了,已是了然于心。石垒站在墙角的暗处向那一片的民房瞅了瞅,悄声说道:

“算了,跑就跑了吧!”

两个人复又上墙,进到了院子里。那被砸晕了的小子还没醒哪!万仓打开了院儿大门。那大门平素也不上锁,只是用一条铁链子拴着。把手铐打开,两个人连拖再拽,把那个小子弄上了车。两个人开着车,一溜烟儿地向奉天城的方向就开下去了。

到了半道儿,石垒让万仓停下车来,自个儿下了车,四下里瞅瞅,到处都是漆黑一片,东边也有二里来远的地儿有一片树林子。石垒对万仓说道:

“这个小子好象是日本人,听他那叫声跟咱这边儿的人的声音不大一样儿。你把灯打开,咱俩儿看看这是个啥人!”

万仓把车里的照明灯打开,俩人儿一看,可能是因为受了伤,那小子紧闭着双眼,脸色青灰。伤在左肩膀处。

日本人跟咱中国人虽说都是东方民族,长样儿有些个相近,但还是有些个不同,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俩人儿借着灯光一看,还真就是日本人!石垒恨恨地说道:

“想来就是这帮子王八蛋!”

石垒有些个不明白了。他想,科长让咱们在这儿蹲着这也好几天了,不会就是让咱们等着这两个王八蛋吧?这事儿可咋整?这日本人,眼下在咱这满洲国是个咋回事儿,那咱可是都明白,咱警察厅是个咋回事儿,当然咱也是都明白,科长让咱们在这儿蹲了好几天,咱要是就抓了个日本人回去,咱科长恐怕跟日本人,跟咱厅里都不好交待!咱科长也是,你是让咱们在这儿等谁那你倒是说明白呀!这抓了个日本人,这得咋整?

“这个人真就是日本人,这差不了!咱俩儿在这儿冻了好几天,弄了一六十三招儿,咱就抓回去一个日本人。一瞅这小子的身手,保不齐就是个特务!这要是真把这小子带回去,弄不好要惹麻烦。依咱看,日本人本也不是啥好东西,也没有人看到是咱们抓了他,不如就在这没人的地儿把他收拾了得了!”万仓说道。

石垒摇头。石垒这几天一边儿在这儿蹲着,一边儿可没少琢磨。科长这回派给咱的这个活儿有些个奇怪,也不说要咱到这儿来到底是抓谁,或是干点儿啥事儿!还要咱们把到这儿蹲着的日期提前一天,提前到咱们几个人到覃县柳条沟去的那一天。这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呀!眼下的这个活儿不会就是个虚招儿吧?如果要是虚招儿,那咱们干呆着就行了,任啥事儿不要干,啥也不干就是对,干了啥就是错!今儿个出了这么个事儿,来了这么两个小子,居然还是身手不错的日本人。今儿个这个事儿弄不好要是个麻烦事儿。不如--

这样想着,石垒悄声对万仓说道:

“万仓,咱俩儿这回这个活儿,科长既没说让咱们做点儿啥,也没说让咱们抓个啥人。今儿个这两个小子撞上了,该着这两个小子倒霉。但这个事儿,咱想,不论是把这两个小子在这儿就收拾了,还是带回厅里,都是个麻烦事儿。咱看,咱俩儿还是把这小子放了吧!”

“啥?放了!”万仓有些个意外,大惑不解。

“对,还是放了的好!要不然,恐怕要麻烦!”

万仓瞅了瞅石垒,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啥。

“万仓,这个事儿,不单咱们得把这个人放了,咱俩还不能现在就回奉天,还得等天亮时再往回走,跟往天一样儿。”

“那你的意思,今儿个这个事儿就算没有发生过了?”

“那倒不是。这个事儿,回去咱们就得向科长报告。但除了咱科长,任啥人,咱可就不能说了!”

万仓点头。说道:

“石大哥,这个事儿,咱听你的!那,咋弄?咱现在就把这小子扔下车?”

“别。你现在就掉头,把车向南开,过了初家屯,咱们再找个地儿把这个小子扔下去!”

逃到了汽车配件行南边儿那块儿民居之中的那另一个小子,一看那两个也不知是哪儿的人真就没有追上来,松了一口气。心里是又气又恨。人家也是俩人儿,咱也是俩人儿,硬是没整过人家,这回去得咋跟上峰交待呀!那另一个是死是活尚且不知,这得咋整!那小子躲在一户人家的房山后,琢磨来琢磨去,不能就这样回去!回去后,那上峰要是问,咱一问三不知,人是啥人,长得啥样,咱一概不知,上峰别再一时生气,让咱来个剖腹啥的,咱犯不上!这小子想得挺美,剖腹轮得上他吗

这小子这样想着,就偷偷地又回到了那汽车配件行,他想看看他那个伙伴是死是活,那要是没死,会不会还有救。

到得那汽车配件行院门附近,远远地就看见那大门敞开着。石垒万仓走了都有一阵子了,那汽车配件行上夜班的人到了也没敢走出那车间!院子里漆黑一片,哪有啥人影儿!

第一百八十三章失火案

撤到初家屯汽车配件行南端的那个小子回到汽车配件行的大门外,踅摸踅摸,一看周遭也没啥动静儿,估摸着人已经离开了,就蹿到配件行大门的旁侧,挨着墙,乍着胆子朝配件行的院子里看,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是黑黢黢地一片。到得这时,一时竟没了主意。就自个儿一个人儿,要是蹿到配件行的车间里去问,害怕再吃亏。得,先在这儿找个避风的地儿眯一会儿,等到天儿亮了再说吧!这个时候就这么回去,那肯定不行!说自个儿的那个同伴也不知被个啥人给掳了去,那上峰抽咱嘴巴是轻的,真要是责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也是该着这小子福大,就在配件行车间与院墙之间的过道儿有一大垛烧柴,这小子也就悄悄地钻进那垛柴火里眯着去了。

被石垒和万仓两个人扔在初家屯南二三里地远荒地儿里的那个小子,在荒地里躺了一会儿,就被嗖嗖吹着的小北风给吹醒了。那小子睁开眼睛一看,四周寂静无声,一片黢黑,也不知这是个啥地。勉强站起来,顿觉眼冒金星,左脑门子上刀割一样地疼!伸手一摸,一手的血,顺着脸往下摸,脸上硬梆梆地,那血从脑门子上流下来,已经凝住了。再四周瞅瞅,到处漆黑。风一吹,头脑就有些个清醒了,想起了这之前发生的事儿,想来,自个儿是被也不知个啥人给打昏后扔在这荒郊野地了!别在这儿挺着了!估计这一左一右的也能有个人家儿啥的。这样想着,那小子就冒蒙儿朝北走下去了,还好,居然还能知道哪儿是北!别说,还真让那小子给蒙对了,走了也就不到一里来地儿,就看见前面有了灯光。实际上,他到的这儿,已经是初家屯儿的周边了。那灯光处,确实是一所房子,是户人家儿,也是一户豆腐坊。全家就一口人儿,以做豆腐卖豆腐为生。做豆腐得有好水,这地儿水好,这人就拣了这地儿开起了豆腐坊。做豆腐卖豆腐得起早,刚巧,这豆腐坊主人刚起炕,正在往那磨盘上拴驴拉磨。驴这种畜牲脾气有点儿倔,使唤驴得顺着驴的脾性。这豆腐坊的主人一边往那驴眼上蒙块黑布,一边儿还时不时地呵斥两声,软硬兼施。给驴眼上戴蒙子一来防那驴偷吃磨盘上的豆子,二来也是害怕那驴一圈儿一圈儿地转,别转迷糊了。这个时候的豆腐坊主人就分不出心来照看外面了。

豆腐坊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豆腐坊主人一回头,被吓了个半死。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满脸是血,血都淌到脖子上去了!这一宿,跟人家拼了半天的命,接下来又咋了?自个儿这时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口渴得厉害!那小子可是日本人!日本人在满洲国这块地儿那也是耍横耍惯了!那小子并不说话,可能他也知道,就是说话,人家也听不懂,干脆就不说了!进了屋,先把那屋里用眼睛扫了一遍,看到了放在一边的一口水缸。到了这时,也用不着啥家什了,把带着的棉帽子一摘,血葫芦一样的脑袋一下子就扎进了缸里,在那缸里晃了几晃,既是洗了脸了,也喝了水了!可惜满满的一缸好水,可就全给祸祸了!那进来的人脸也洗了水也喝了,这才从那缸里把头抬了起来。这一抬不要紧,又把那个豆腐坊主人吓了一跳!这一回吓得比刚才还厉害!刚才是一脸的血,看不清是个啥人,这回一抬起头来,那脸上的血也在那水缸里涮得差不多了,露出了真面目!那豆腐坊的主人一看,血水顺着那人的脸往下淌,一边儿的脑门子上还一个窟窿!脸儿煞白,分明是个日本人!那豆腐坊主人吓得“啊呀”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身后的那个日本人,这时候那人的本性基本也没多少了,几乎全是畜牲的本性了!在那豆腐坊主人的身后就吼了一声,大概是站住,或者是,混蛋!你还敢跑!那豆腐坊主人没有停住脚步,已经出了门。这时,他身后的那日本人顺手就从烧火熬豆浆的大铁锅旁的灶台上捞起一个长把儿的铁笊篱,照着那豆腐坊主人的后脑就甩了出去!那笊篱打头儿一端的外圈儿是粗铁筋拧成的,跟木柄相接的地儿是用熟铁打成的,那笊篱的木头手柄也有三尺多长,一经甩出,就走了直线,那笊篱的头儿正击中豆腐坊主人的后脑,那人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向前仆倒了,仆倒时,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在后的那只脚离门槛也就不到三尺!要说一个笊篱,尽管是铁筋铁丝编造,那还能要人命吗?这,可就得看是啥人使了!那日本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正经八百的特务,那甩出去的笊篱的飞行速度,那力道已非寻常可比!

初家屯南端住着的一些个人家儿,有的看到了那家豆腐坊着起了大火的时候已是鸡叫三遍。这上半夜儿镇子上就响了一顿枪,这个时候南边儿的豆腐坊又着起了大火!漫天的大火,如何救得!远远地看着那豆腐坊烧趴了架,直到烧成了灰烬!

石垒和万仓把那个小子扔到野地儿之后,就又回到了他们先期到过的那个初家屯北边儿的林子里。那地儿四不靠儿,就是荒郊野外,相对安全,俩人儿一直靠到了天要朦朦亮的时候,这才趋车上路,奔了奉天。

第三天的头晌儿,奉天省警察厅接到初家屯派出所报来一宗失火案,说的是初家屯南一里半地的一家豆腐坊失火,豆腐坊主人被烧死。听到这个案子,石垒和万仓惊得是一时动弹不得!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那两个特务回到了特务机关,两个人那可是一个口径!按照上峰的命令在初家屯汽车配件行附近蹲守,发现了两个可疑人,发生了接触。枪战中,有过一段儿近身肉搏,敌方利用地利占了点儿便宜,但也没占太大便宜,我方一人头部受创,敌方逃逸!

王儒听了这个战报,高兴了!这一段日子以来的心中的阴霾散了一些个,但还没有全散!这才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战士,这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战士,这才是天皇的战士!虽然敌方是些个啥人报告没有提及,只说是可疑人,但王儒心里可是清楚楚儿的!那还用说嘛!不就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那些个熊人儿嘛!你们占着地利得点儿便宜,但你们想的那些个滥事儿,也让咱给搅和了!咱就是想搅和你!咋?你没想想,就咱大日本关东军想用点啥,那不是想上哪儿拿就上哪儿拿!用两个破车轱辘还用到啥配件厂?咱就是从那好车上卸下两只轮胎,你能咋?真有意思!其蠢无比!

高兴过后,王儒心里那股子郁闷劲儿又有点儿要上来!省警察厅特务科的那些个熊人儿,竟然敢同咱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相搏!这胆子也太大了!这要不是到得今日,这个事儿还得是秘密地进行,看咱使出啥招子收拾你们这些个熊人儿!

冷静下来之后,王儒心里就有些个不安起来,他咋想咋觉得近些个日子以来发生的这些个事儿,跟大日本关东军的开山计划有关系!这开山计划可是绝密级别!大日本关东军在中国想尽办法掠夺,领土就不说啦!具体说,就是这满洲国,还有那关东洲的财富,还想尽办法攫取满洲国这儿的民间财富,必要时,大日本关东军可以付诸武力!战略物资储备基地,大日本关东军中上级军官培训场工程,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觑觎和侵扰!此时的王儒真就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同大日本关东军掰腕子,在同大日本帝国角力,在同天皇相扑!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绝对不能允许!王儒的心里此时有一种极其粗野的声音在嚎叫!

第一百八十四章练兵

早上一上班,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就接到了荆家沟保长荆继富打来的电话。

“罗局长吗?咱是荆家沟荆继富啊!有个事儿得请罗局长帮忙。”

“哎呀!荆保长啊!您不要客气,有啥事儿,但凡帮得上的,那没说儿!”

开始的时候,罗永一直称呼荆继富为老东家,因为荆继富是荆家沟的头号财主,在整个覃县也有号。可自打荆家沟成立了保安队,虽然保安队的队长并不是荆继富,而是荆继富的儿子荆志义,可也不知为啥,罗永对荆继富的称呼就变了,称了荆继富的官衔。实在说来,保长也不算啥官衔,但不管咋说,总是一个地儿管点儿事儿的吧!尽管这地儿就是个屯子。对保长这么个称呼,荆继富不太受用。保长在人们的心目中那就是汉奸,是帮日本人办事儿的,寻常人不认为保长是替老百姓办事儿的。那你说,日本人在一个屯子里还找了个人专门替自个儿那一伙子人办事儿吗?真就是这码子事儿。在满洲国这儿,哪一层的官员基本也都是替日本人办事。那在人们的心目中,是凡在满洲国各个层级有点儿衔儿的,那就都是汉奸!都是!

“罗局长,咱荆家沟保安队有了人,有了枪,那可就算是有了这码子事儿了。但咱想,这个事儿可是在罗局长你们县警察局帮助下才有的,不是咱荆家沟蔫捅。既然是光明正大的事儿,咱就得办得亮亮堂堂儿的。咱想得有个仪式,请罗局长赏光到那仪式上给咱讲几句。”

荆继富说的蔫捅,就是暗下里干事儿,有点儿暗箱操作的意思,都是东北这旮哒土话。

嘿!这个荆志国的大爷还真就不是一般人儿!罗永再次发出了感叹!原来,咱以为他们荆家沟要搞啥保安队,就是个民间的,他们自个儿的事儿,愿意鼓捣就鼓捣吧,反正要是说起来,也是为地面上的安宁,对日本人也有好处。没想到,这咋还越整越大扯了!看样子,有点儿要朝官办上使劲儿!哎呀!那保安队的枪可是咱县警察局给人家的,尽管不是啥好枪,但也是打得响的!接下来,是不是还得咱县上给荆家沟保安队开饷啊?咋?给咱那几根金条,还想变着法儿磨回去是咋的?心里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可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大爷!

“哎呀,老东--荆保长,咱荆家沟成立了保安队,对咱覃县民间保安这一块儿那贡献可大了!这个事儿,荆家沟这个头儿带得好!老百姓自个儿管好自个家门口儿的事儿,咱县警察局可省老了事儿了!您就放心吧!咱荆家沟保安队为的是保咱荆家沟一方平安,错不了!仪式讲话--是不是就别讲了,这一段儿,咱手头上的事儿可老鼻子了!”

“不是,罗局长。您看,咱保安队的枪是咱县警察局给配的,那咱也不能总是那么窝着藏着不是,那咱要是把枪背出去,或者遇到点儿啥事儿把那枪亮出来,日本人知道喽,不会有啥事儿吧?”

“噢,你说的是这么个事儿啊!咝,这还真就是个事儿。那么的吧,这个事儿呢,咱以县警察局的名义给日本关东军驻县守备队去个函件,说一下子这个情况。这事儿好说!”

“那您得让他们守备队的人都知道啊!可别光上面知道下面不知道,到时不还是事儿嘛!”

“您就放心吧!荆保长!”

“那,咱举办仪式的事儿--”

“荆保长,您就听咱一句劝。你们荆家沟保安队已经成立了,已经配了枪,还整啥仪式!要咱说,这仪式就别整了!还得花钱不说,张张罗罗地还挺费事儿,拉倒吧!”

“这--”

“荆保长,您要是实在愿意整,您就整,但咱觉得整不整用处不大!”

“好!咱就听罗局长的!那罗局长啥时有空儿,到咱荆家沟串串门儿啊!”

“妥!荆保长,有空儿,咱一准儿过去!不能少去!”

时令已经隆冬,路也修完了,这到明年开春,还好几个月哪!这也不能真就那么整天在家里猫着啊!

荆继富琢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也不能等到用时再养。他想让那些个保安队的人练兵,别号称保安队,其实啥也不是!就让白果做教头,教那些个人学点儿本事,让小武儿和齐永和教教大伙儿练枪,人家那俩人儿可是到县警察局专门受过培训的。但这么一帮子人就在咱这院子舞刀弄枪地,别再惹出啥事儿来。荆家沟有了保安队,县警察局不用说是知道了,可日本人,那天晚上来的那帮子日本人,就是那个女军官带来的那帮子人是知道了,但日本人不一定都知道,别再产生啥误会,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儿让县警察局去跟那驻县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知会一声,让他们知道,荆家沟有保安队这码子事儿。

罗永那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当天就以县警察局的名义给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发了函,说明了这些个事儿。信函拿到坂本大佐手里,已经快到了晚饭饭时。坂本一琢磨,荆家沟成立保安队倒不是不行,只是这保安队可是要配枪的。荆家沟是个啥地儿,坂本是再清楚不过了。覃县守备队的一个中队可是在荆家沟那东山里为啥秘密工程警戒着哪!这满洲国人真能为咱大日本关东军分忧吗?如果要是真能分忧,那赶是好,可万一这帮子人配了枪,却跟咱大日本关东军有啥贰心,那岂不是要麻烦?想到这里,这坂本就又把手里的函件拿到眼前看了看,上面盖着覃县警察局的大印,还有局长罗永的签名。

函件是啥?函件只是相互商量的公文。可一看这函件上面又是县警察局的公章,又是局长罗永的签名,这就不同了。事儿是你们县警察局鼓捣出来的,这又是公章又是签名的,将来真就是有啥说道,也有县警察局在那儿顶着!咱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就把这公文在这儿凉着!县警察局真要是问起,就说是一时忙乱,忘记了!这坂本是个较比正规的军人,可在机关公文这套事儿上那也是行家里手,知道咋个推诿,咋个扯皮!

荆家沟那边儿可不管那个!有了覃县警察局局长的口头应允与承诺,那咱还怕谁呀!由暗捅变成了明捅。那些个保安队员早上九点,大冬天儿的,也别整太早,就都到荆志义家的院子里来练兵,头半晌儿由白果教习那些个马步蹲裆啥的,慢慢地再练些个胳膊腿儿的动作。下半晌儿,由齐永和还有小武儿教习枪法。先熟悉熟悉那啥枪的结构,啥是扳机,啥是保险,再教咋样装子弹退子弹。白果倒没觉得咋的,倒是那下半晌教习的齐永和还有小武儿,俩人儿神采飞扬!居然能当上啥枪法教师!再看那些个保安队员,个个摒息敛气,兴奋也得绷着,一脸的认真!

有的时候,正练着哪!院儿外的街上就有日本关东军的大卡车轰轰隆隆地开过去了。开始,这帮子人还有点儿怵,就都把手里的活儿停下来,站在原地儿看着院儿门口,等到那卡车开过去了,这才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是继续蹲马步啊,还是往下卸子弹!

一晃儿,这也就十来天过去了。

这一天,天儿黑下来的时候,荆继富让荆志义把白果喊到了上屋。

第一百八十五章商议

每天,荆继富一家吃过了晚饭,荆志义都要在他爹的屋儿里多坐一会儿,陪他爹唠会儿嗑。荆志义妈过世这也有年头儿了,差不多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些个日子天天舞刀弄枪的,荆志义还得前前后后地张罗,一天下来,累得够呛,吃过了饭,就想回屋歇着了,刚走到门口,却被荆继富叫住了。

“志义啊,来,爹跟你商量个事儿。”

“爹,您说。”

荆志义回身坐在了他爹坐着的太师椅旁边的凳子上。

“这一段儿,咱看大伙儿还挺上心。功夫是练出来的,这个事儿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咋样,但起码活络活络筋骨。最主要的是得给外人看看,咱这个保安队可不是干吃饭的!”

荆继富说的干吃饭和东北人常说的吃干饭,都是东北土话,说在不同的语境中,意思可是完全不同。说干吃饭,意思就是光吃饭不干活儿,也有点儿饭桶的意思。

“志义,这也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失踪了的日本巡逻队,咋?就那么的了?不会是找着了吧?”

“啧,不象!要是找着了,罗局长能跟咱们说。这个事儿,估计日本人不会就此罢手,是不是还没找着啥茬口儿,要不他们不会就这么干挺着。”

“志义,你说,那天晚上柳条沟那边儿不是响了一阵子枪嘛!会不会是那边儿的事儿把那六个失踪大兵的事儿给引过去了?”

“这倒有可能!不是这出事儿就是那出事儿,那日本人也得发毛!这一段儿可也是,这咋尽是事儿哪!爹,咱这一段儿可得小心着个,要不,那日本人也不知啥时就发起疯来,别再整咱们一下子!出的这些个事儿虽说跟咱荆家沟没啥干系,但那日本人要是发起疯来,还管你谁是谁!”

“小心些个倒是应该!志义,咱们有了这个保安队那可是太好了,这个事儿还得感谢国子哪!这个时候兵慌马乱的,有啥能赶上有枪啊!这保了咱这一片儿的平安,不也是对他们日本人好嘛,那要是真有啥歹人,他轻意也不敢到咱这荆家沟来,咱这也是十多条枪哪!”

“爹,日本人尽干些个害人的事儿,他不害咱沟儿就不错了,他好不好地咱不管他那些个!啥歹人别祸祸咱,他日本人也别想在咱这儿打啥主意!这个事儿,不管咋说,咱得长个心眼儿!”

“那是。志义,你说,那日本人到底在咱这东山要干啥呀?”

“谁知道呢!这日本人要是赖在咱东山不走了,那可毁了!”

荆志义说到这时,忽然就挺了一下身子。

“爹,这本来都是咱们的地儿,这日本人到这儿来又是杀人,又是在东山上也不知都鼓捣个啥,这帮子犊子真是个事儿!啧,咱就是没那能耐,真应该去把这帮子犊子都杀了!都他妈让他失踪!”

“志义,小声!”

说到这,荆志义忽然就说了一句:

“国子也不知咋回事儿!白大哥特意去了趟省城,他也不说个话儿,就说知道了,知道了是咋个意思?到了今儿个,连个动静儿也没有,这到底是咋整啊?”

“国子可能也有他的难处,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也别光指着国子了,他在奉天,你能让他咋?”

“那终归也得有个话儿呀!诶,爹,那柳条沟的事儿能不能就是国子让人干的?咱琢磨,国子也不能就一句知道了就完事儿了呀!”

荆继富听得儿子说出了这话,一下子就顿住了,直愣愣地看了儿子好一会儿,这才收回眼神儿,正色说道:

“志义,这个话你可不能乱说!”

“唉呀!爹,咱这不就是跟您说说嘛!跟谁咱能说这个话!”

“柳条沟那天响了半天枪,也不知道伤着人没。”

荆志义摇头。

“志义啊,你说,国子真就是给日本人干事儿吗?”

“爹,您咋问出这糊涂话!他那个活儿您也不是不知道,国子可是咱这省上的特务头子,他要是不给日本人干事儿,日本人能留着他!”

荆继富听儿子说的也有些个道理。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国子是咱自个儿家的孩子,按说,国子不会。”

“唉呀!爹,还啥会不会的!国子对咱们,那是因为咱是一家人,可那要是对着别的啥人,可就不一定能象对咱们这样了!这个理儿不是明摆着嘛!”

“那是!理儿是那么个理儿,但咱咋瞅国子也不象是那样的人!”

这会儿,倒是荆志义点了点头。

“志义,你去看看白果你大哥干啥呢,他要是没事儿,让他到上屋来坐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唠唠嗑儿!”

一会儿的功夫,白果就过来了,东扯西扯地唠了一会儿,荆继富忽然就看着白果问道:

“大侄儿,你说日本人在东山到底要干啥呀?”

“咝,这个,还真就不好说。这日本人到咱这儿来,就是来祸祸咱来了,想来不会是啥好事儿。”

白果说着就站起了身,把披着的衣服往肩上拽了拽,走出门去,到院子里各处转了转,又到后园子看了看,这才又回到上屋里来。

“老东家,少东家,现在正是乱糟的时候,得小心着点儿!这几天,咱还正琢磨呢!这日本人整天在咱这东山上也不知鼓捣个啥,咱这荆家沟就在东山下,这日本人真要是干啥不是人干的事儿,咱荆家沟可是打头就得受害!咱正想,啥时,咱跟少东家再上一趟东山,看看这日本人到底在东山要干点儿啥!”

“咝,这个事儿--”

“上次咱和少东家上去了一趟,可也没看出个啥来,这也有些个日子了,那东山也不知让这帮日本人祸祸成啥样了。咱们再去看看,不也心里有个数儿嘛!再者说,他们日本人要真是打的祸祸咱荆家沟的主意,也别说祸祸咱荆家沟,就是想在咱这儿祸祸个啥人,咱也不能就这么挺着!老东家少东家,不知咱这话说得对还是不对?”

白果说着话明显的那身子就挺了起来,有些个豪气袭上了身来。

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好一会儿,荆志义说道:

“爹,咱看白大哥说得在理儿!那日本人真要是想在东山干啥祸祸人的事儿,咱还不知道,还在这儿帮着他们整啥保安,那将来得让人骂死!当然咱这保安也不是为他们保安,可人家外人不知道你是为谁保安!既然咱要保安了,那有啥不对劲儿的地儿咱还不知道,那叫啥保安!爹,白大哥说得对,咱和白大哥今儿夜里就去。稍过一会儿,等人再静一静。咱们看看这些个日本人到底在东山干啥!”

荆继富端坐在椅子上,眼睛不停地眨动,看得出来,对白果说的这个事儿有些个动心,也有些个不放心。过了好一会儿,荆继富说道:

“你们俩儿去倒是行,只是千万要小心!把家伙儿都带上,事先看一看,别到时出麻烦!”说到这,荆继富就对荆志义说道,“唉呀,你白大哥还没有枪呢吧?让你白大哥看看,罗局长给咱新拿来的那两把短枪,哪把好使,拿一把,有个应手的家伙儿!要去,最好等到后半夜再去!”

白果和荆志义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六章再上东山

白果和荆志义两个人从荆继富屋子里出来,白果对荆志义说道:

“少东家,你先眯一会儿,咱觉少,咱在下屋看着点儿!”

白果说的看着点儿,就是看着钟点儿。

荆志义知道,白果是害怕俩人儿都睡着了,别睡过了头儿,耽误了事儿。荆志义说道:

“白大哥,你睡一会儿吧,咱那屋儿有钟,咱现在也不困。”

白果瞅了瞅荆志义,没说话。到了灶间门口,白果忽然回过头来说道:

“少东家,你真要是不困,那咱俩儿就谁也别睡了!回去准备准备,时候也差不多了!”

白果经历的事儿那是太多了。他知道,人一旦睡着了,等再醒过来,那脑袋里是一时半会儿都处于不是太清醒的状态。有的人那要是恢复到正常状态得相当一段儿时间。

荆志义没往这上想,但他真就不困。那还困啥,上东山这个事儿一定,他早兴奋起来了,恨不能抬腿就走,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到了后半夜,整个荆家沟都静下来了,只能听得到北风在呼呼地吹着。

白果和荆志义俩人儿在狗皮帽子外面用一块深色的包袱皮儿把头脸儿整个儿一围,把梭子里装着满满子弹的枪往腰上系着的绳子上一插,就从荆志义家的后院墙翻出去了。同荆志义一块出去,白果自个儿的那套行头,啥夜行衣,啥短枪那可就都省了,既不能戴也不能用,那要是都比划上,荆志义一看,嗯?那不是麻烦嘛!

白果在先,荆志义在后,两人就奔北山下去了。这次,他们还是踩着头一次上东山时的线儿走,只是更小心了一些个。这一段出了这么多的事儿,他们知道,这北山也并不安全,别再走到哪儿,当地挨上一枪!走的时候尽可能地拣荒僻隐蔽的地儿走。还好,一路还算顺溜儿,并没出现啥异常情况。大体方向还是奔荆志义家那已经废弃多时的矿场。上次就是在那儿发现的那些个暗哨!目标明确,走起来可顺脚儿多了。走着走着,走在前边儿的白果却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蹲了下来,他听到了就在前面,有一种的奇怪的声音传过来,非常遥远。白果侧过耳朵听了听,冬日里的山间,格外清静,那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地,有点儿象是汽车马达的声音!荆志义说道:

“白大哥,听上去好象是汽车的声音,但又不太象!”

白果在黑暗中点头。俩人儿都听清了,那声音是在前面这个山头的后面山坳里传过来的,那可就是荆志义家原先的矿场那儿了!两个人复站起身,更加小心地向前挪动,听到的那声音可是越来越大了!还没等翻过前面的山头,白果和荆志义俩人儿都发现,山头儿那边儿的天空有些个发亮!荆志义家原先的矿场那儿,不,这个山头后面的山坳,应该是非常明亮!地面上的明亮投射到了天空上,把天空都映亮了!

两个人不敢走山下的新修路,那条路可就在他们所在的这山坡脚下!上次来,荆家沟一段儿还没有修好,这时已经修好了,在冬日里的天空下,在黑黢黢的山林中白亮亮的。两个人翻过了面前的山头儿,面前的一切明亮起来!

这一段儿时间过去,东山发生了巨大变化。荆志义家原先的矿场被灯光照得通亮!在那灯光的照耀下,远远地,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半圆儿山体闪烁着灰白的光。远远地立在了那儿,受了山上密密的树木的遮挡,冷不丁看上去有些个瘮人。白果在荆志义的肩头上按了按,两个人就地儿蹲了下来。看明白了,荆志义家原来开矿的那座山,就在那半山坡儿上往下,整个半面山都被削了去,就象是一个圆圆的西瓜被切去了半边!西瓜没熟,白茬儿!就在那被切去的半面山体上,中间被剖开了一个的洞,洞里洞外,还有那山体前面的宽阔平场,全用电灯照明。白果和荆志义有些个不解,这电灯的电是从哪儿来的呢,也没看着有从山外扯来的电线哪!

就在那山前的平场儿上,靠着洞口,停放着一台轰轰隆隆地响着的机器,那机器不停地往上喷着黑烟。旁边不远处就是好几个大铁桶。再远一点儿,停着好几辆关东军的大卡车,有的带着顶篷,有的上面还装着也不知道是个干啥用的机械,好象应该是些个开山挖山用的。白果荆志义俩人到了这时,那哪还敢再向前,尽管离得远,那电灯也是把山体前那一应的所有照得是通亮!平场前面的树林边缘,搭着一溜儿帆布帐篷,想必是那些个干活的作业队的大兵们住着的地儿了。估摸着这些个大兵,黑晚上是不干活儿的了。

看到了这一切,今儿个晚上就算没有白来!荆志义还想再往前凑凑,却被白果拦住了。

“少东家,该看的咱都看着了。这个时候要是让那些个日本人发现,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咱们还是回去跟老东家商量一下,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看看咋办吧!”

荆志义一琢磨,可也是,就是到跟前,能看到的也就这么多了!就在这时,白果却拽了一下子荆志义的胳膊!荆志义听到了,山下新修的路上有人走动的声音!是一帮子人走路的声音!那声音还越来越大!一队日本关东军巡逻队从荆家沟方向走上东山来了!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除了有一个中队在东山秘密工程负责警戒之外,还在不同的时间里派出若干个巡逻队沿覃庄到荆家沟一线巡逻。每个巡逻队一般六七个人,不分白天夜晚,每个巡逻队巡逻两天休息一天,每天一个来回。每队之间一两个小时不等。前一段时间失踪的那一队巡逻队就是这些个巡逻队中的一队。

巡逻队从山脚下的路上走过,到了山前的平场,鱼贯进入了靠近山洞门口的一个帐篷,休息一段后再往回返。

白果荆志义回到荆家沟时,沟里的鸡已经叫了头遍了。两个人还是没走正门,仍然是翻墙进的院子。荆继富在自个儿的屋子里还倚着炕头儿的墙上坐着哪!听到是荆志义和白果俩人儿回来了,忙穿鞋下地儿给他们俩儿开了房门。听了俩人说了看到的情况,心里那滋味就可想而知了!这日本真是要在咱这东山长驻啊!这可咋整!荆继富问白果和荆志义道:

“那你们看那日本人是要在东山挖山洞吗?”

“是。爹,日本人这工程可大了去了,看那山洞的洞口足有咱家的鸿--,足有咱这间房子的两个那么宽,两个那么高,您说那洞里面得多大!”

荆志义刚想说,咱家的鸿滨楼那么宽,那么高,突然就意识到,白果还坐在跟前,就把话止住了。

荆继富瞅了瞅荆志义,又瞅了瞅白果,说道:

“大侄儿,你和志义这趟东山没白去,这日本人真就是要在咱这荆家沟长呆啊!这可糟了心了!大侄儿,咱想请你再去趟奉天,把这个事儿得跟咱家国子再说一声儿。这个事儿得让他心里有数!”

第一百八十七章老刘师傅

陈果坐在自个儿卧室里的小沙发上,又把手上的照片往眼前拿了拿。照片上的人,眼睛往一旁看着,面目表情有些个漠然。

陈果拍得老刘师傅的照片后,一共冲洗了两张,一张交给了荆志国,一张自个儿留了下来。荆志国担心陈果会留后手,在陈果把冲洗好的照片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就说得非常清楚,要把底片销毁,不能留下与这张照片有关的任何痕迹。可陈果并没有按照荆志国说的那样去做,只是把底片销毁了,却留下了一张老刘师傅的照片在自个儿的手里。

省警察厅又有了案子,荆志国没有回家吃晚饭。陈果自个儿吃了饭,就上楼回到了自个儿的卧室,把屋门关好,开了灯,从靠在门边儿那张不大的办公桌上的抽屉里,把一个小本子拿出来,翻开,把夹着的老刘师傅的照片拿出来。看着照片上的老刘师傅,到得这时,陈果意识到,这个老刘师傅很有可能真就不是一个寻常人!就在刚才--

放学铃声响了!学校上下课和放学用的都是一个黄铜铃铛,由老刘师傅到点儿就摇起来。那铃铛声儿清脆,一响起来,全学校楼上楼下都能听到。摇这个铃铛那还是有说道的,上下课的铃声和放学的铃声并不一样儿,上下课的铃声短一些个,放学的铃声长一些个。因此,只要听老刘师傅摇出的这铃声,就知道是上下课还是放学。听到放学的铃声响了,陈果就给学生们放了学,自个儿回到了教师办公室,收拾收拾东西,也准备回家了。可就在这时,忽然发现自个儿总是带在身上的一支钢笔不见了。找了桌子上,包里,身上,都不见,想来,可能是落在教室了,就又回到了刚才给学生们上课的教室。长时期以来,陈果有一个习惯,就是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偶尔一时有了感悟啥的,就会用钢笔记在一个小本子上,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积累。要不,等下了课,说不定就忘干净了,再也想不起来了。找来找去,哪儿也没有,等到她无意间往黑板下边儿放粉笔的小木槽儿上看过去时,却见那支钢笔就在那小木槽儿里。想来,可能是一边儿讲着课,一边儿往自个儿的小本子上写字,顺手就把钢笔丢在了那儿。陈果拿起钢笔回到了教师办公室,可就在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却见老刘师傅从她办公桌靠近门口的地儿正朝门外走出来。陈果愣了一下儿,马上就堆下了笑脸,招呼道,老刘师傅!老刘师傅很平静,看到陈查,招呼道,哎!这不每天放学后都得楼上楼下地转一圈儿嘛!你们老师都是些个忙人,有的时候,下了课就走了,咱这楼上楼下地看一看,没锁门儿的咱就帮着给锁上。说实在话,就咱这学校,锁不锁门也没啥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就是了!是!刘师傅,那你就下楼啦!是!那你忙吧,家里家外的,也别忙得太晚了,差不多就回去吧,啊!嗳!到得自个儿的办公桌前,陈果不经意地朝自个儿的办公桌扫了一眼,却发现有点儿不对路。办公桌左侧从上到下一共有四个抽屉,最上面的一个没有安锁,下面的三个都是安了锁的。最上面的一个并没有关严。那个抽屉本也没装啥重要的东西,关不关严又能咋?一个老师成天上课备课,能有啥重要的东西,也就是那些个备课笔记啥的。陈果觉得自个儿刚才找钢笔的时候打开过这个抽屉,但一看没有,当时就一下子关上了。陈果心里抖了一下子,拉开抽屉,里面没有动过的痕迹。陈果想,可能是自个儿刚才拉开后没有关严,心思全在那支钢笔上。出校门的时候,天儿已经有点儿朦朦黑了,校门口门卫室里面的灯已经打开,白炽灯发出的那种黄黄的光,看上去很温暖。大门已经上了锁,大门旁边儿只能走人的小门儿却开着。老刘师傅在点着灯的屋子里也还是看到了陈果从教学楼里走出来,隔着玻璃边缘已经结了霜的窗子向外面的陈果摆了摆手,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陈果走在路上,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儿,忽然就觉得有点儿奇怪。她在心里把刚才的事儿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自个儿的桌子抽屉确实应该是有人动过了。按说,一个学校打更的老头儿,那能咋的?可话不能这么说,这是个啥时候?正乱糟的时候!一忽儿,陈果的脑袋里就一下子涌上来了好多跟这个老刘师傅有关的事儿。

说点儿实在话,这个老刘师傅对陈果非常好,也别说对陈果非常好,对陈果她们学校的老师学生都非常好。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热乎乎儿的!脸总是那么笑呵呵的!你要是冷不丁说打更的老刘师傅不是好人,恐怕都没人信!但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让陈果在内心里产生了疑问,忽然就有一种猜测涌上了陈果的心头!咱和文校长去东甸的那一回说不定就是这个老刘师傅给捅出去的!陈果回想,那天早上,她到学校找文昌俊,两个人商量好要去东甸,当时除了她和文昌俊,就这个老刘师傅知道这么个事儿。当然,她和文昌俊是借了邮电局的光,坐了人家的车,可那邮电局的人事先并不知道他们要去东甸,是文昌俊临时找的邮电局的人。

心里有了疑问,那啥事儿想起来可就都要有关系了!陈果想到,原先文昌俊当校长时,这个老刘师傅对文昌俊简直好得不得了。学校是个啥地儿?学校是个文化人儿成堆的地儿!那些个文化人儿,那些个老师,不说个个清高也差不多。你瞅着走道儿稳稳当当儿的,拎着个包儿,或者用膈肢窝夹着个本夹子,看着个啥人总是笑模笑样儿的,挺温顺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那才硬气哪!能被瞧得起的人少之又少!那咱识字,你们有几个识字的?咱会算术,还知道几何,你们有几个会的?有几个知道的?这个倒是确实。这满洲国人确实没有几个识字的,没有几个会算术的,那要进一步说到几何,那知道的可真就是更少了!那老刘师傅在校长面前的作派让人看上去不太舒服。那老刘师傅对文昌俊有点儿逢迎的意思,对这新来的日本校长不但也是那样儿,还有过之无不及!但你说,这也是个怪事儿,那新来的校长好象也是个日本倔驴,骨子里是不是也是清高那可就不好说了,总地说,也是对人挺温和,但任啥事儿任啥人能看上眼儿的不多!那你说,一个打更的,看到学校的校长,那就是学校的主要领导,表现得恭敬一些个,那应该也是情理之中!万一校长不高兴了,把咱辞了,让咱回家,咱丢了饭碗,那不是惨了嘛!心里有点儿发怵也属正常。可这时候的陈果看来,好象不是那么回事儿!更让陈果奇怪的是,那原先的校长文昌俊对老刘师傅,虽然文昌俊是一校之长,老刘师傅是一打更的,可那文昌俟对老刘师傅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好象还有点怕这个老刘师傅似的。这种情况,陈果碰到过一回。陈果当时想,文校长可真是好人,你看人家,就是对一个校工,也是一样儿地给予尊重。

第一百八十八章消息走露渠道

陈果看着眼前这张照片,对过去的一些个事儿,出现了新的想法儿。文昌俊对老刘师傅的尊重,细细品味,那会不会并不是一种尊重,而且一种惧怕!

那一回,大约是在一年前的一天,陈果因为家里有了啥事儿,利用上下课的间隙,到文昌俊的办公室去跟文昌俊请假。敲了敲文昌俊办公室的门,屋子里传出了文昌俊的声音。文昌俊说了一声,请进!声音听上去有点儿不同往常。

当时陈果因为心里有事儿,并没有在意文昌俊声音上的异常,一下子拉开了门,几乎与此同时,陈果听到了屋子里传出椅子挪动刮擦地板发出的嘎的一声。一瞬间,陈果以为是文昌俊听到了有人来,以示尊重,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带动了椅子。可门开处看到的情景让陈果有些个意外。陈果看到,文昌俊站在自个儿办公桌对面的墙边儿,脸有些个灰白,表情有些个木讷。倒是老刘师傅站在文昌俊办公桌的里面,腿弯儿还抵着文昌俊的椅子前边,看样子是刚刚从那椅子上站起来。顺情顺理儿分析,应该是听到了陈果的敲门声,文昌俊喊了一声请进,老刘师傅这才从坐着的那张椅子上站起来。

这一场景由于较为奇特,存在了陈果的脑子里。为啥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让陈果百思不得其解。首先,老刘师傅是打更的人,那上下课的铃铛都是由老刘师傅摇响的。陈果是听到了下课的铃声才给上课的同学下了课,然后向文昌俊的办公室走过来的,这中间的时间那得是多么短暂!可这个时候,老刘师傅已经就在文昌俊的办公室了!文昌俊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二楼的东侧最里间,就在陈果他们那几间教师办公室的东侧。教学区和教师办公区中间是用大块儿玻璃的间壁墙隔断的。陈果吃惊不在老刘师傅在文昌俊的办公室,而在老刘师傅出现在文昌俊办公室的时间,有些个突然。其次,让陈果感到不好理解的是当时文昌俊和老刘师傅的神态。文昌俊是校长,老刘师傅是校工,这种上下级的关系差距太大,文昌俊站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前,而老刘师傅却坐在文昌俊的椅子上,这种场景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一直以来,陈果认为文昌俊是个好人,老刘师傅也是个好人,这种判断似乎已经固定,有了这种判断,那发生与这两个人相关的任啥事儿,陈果必然都是会往好的一面想的。陈果当时面对着这两个好人,并没有时间多想。说过了请假的事儿,得到了文昌俊的准许,就出了校长办公室,那一情景却还在陈果的脑海里盘桓。陈果当时想,文昌俊和老刘师傅这一幕的发生,可能是文昌俊校长的那种平和胸怀,也可能是两个人的关系非常融洽,非常要好,已经好到不分彼此,不分上下的分儿上了。

可现在的陈果,对这个事儿有了新的看法儿,陈果觉得,这个事儿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陈果拿定了主意,要把今儿个发生的事儿跟荆志国说。陈果想,这或许对荆志国有用。

荆志国挺晚才回家。荆志国看到陈果一边儿批改着学生的作业,一边儿坐在客厅里等着他,并不十分意外。如果不是等荆志国,陈果都是在自个儿楼上的卧室批改学生作业的。荆志国经常晚回家,就是一宿不回家,甚至几宿不回家都是常事儿。但除非情况极为特殊,荆志国一般不回家是要打电话到家里来说一声儿的。陈果总是要等着荆志国的,除非荆志国回来得太晚,或者干脆不回来了。

陈果一边儿看着荆志国吃饭,一边儿跟荆志国说起了她白天里遇到的事儿。荆志国先是没太在意地听着,听陈果讲完了,就停住了手里的筷子,真愣愣毫无目标地看着面前的桌子,陈果知道,她说的话引起了荆志国的注意。沉默了好一会儿,荆志国这才放下了筷子,瞅着陈果说道:

“陈果,这个事儿,也可能是你自个儿上次打开没有关严,也别太放在心里,但小心一些个倒是应该的。现在是个啥情况你也知道。一些没啥用的东西就不要留着了,尤其在你们学校,除了你教书用的一些个东西外,任啥东西不要往学校拿,更不能往学校放。”荆志国告诉陈果说,“你要特别提防老刘师傅这个人。当然这个话咱就是跟你说说,你知道就行了。学校里有啥弄不明白的事儿,你就回家跟咱叨咕叨咕,咱们俩儿商量着看得咋办,俩人儿总比一个人强。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小事儿,出事儿就是大事儿,你可要心里有数儿!”

陈果点头。接下来荆志国说出的话真真就是让陈果吃了一惊。荆志国说道:

“文昌俊这个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当然,咱说的也只是可能。你思想上要有个准备。现在,这日本人为啥要抓文昌俊,还真就是说不清。但这个事儿很有可能跟汪春的案子有关系。日本人把你和文昌俊一块儿抓到了宪兵司令部,却把你放回来了,把文昌俊留下了。你们到东甸确实也没干啥过格的事儿,就是顺便打听了一下子汪春这个人。应该说,当时,汪春坠崖的事儿,你们接触的那些个人应该还不知道。这说明你们那天接触的人中有人把你们到东甸了解汪春的事儿透露给了日本人,但他们并不知道你们为啥要了解汪春这个人。但日本人知道,这个时候你们到东甸去,而且是了解与汪春有关的事儿,那日本人一定认为你们到东甸就是为汪春的事儿去的。日本人会进一步想,你们两个人是咋知道汪春出了事儿了呢?那必然会想到你的男人就是咱了,那你知道这个事儿,那可就一定是通过咱知道的。这样一来,日本人很可能会认为,你和文昌俊到东甸去是受了咱的指使。在还弄不清咱的意图的情况下,他们有点儿害怕咱进一步采取啥措施,抓了你和文昌俊,接下来再杀了文昌俊,应该是一种杀鸡震猴的把戏。头一天把咱从荆家沟喊回来,第二天就出了你和文昌俊到东甸去了解汪春的事儿。而最主要的是日本人及时得到了你和文昌俊到东甸去的情报。现在看来,日本人很可能是想让汪春坠崖这个案子自消自灭。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咱在侦破这个案子上并没有按照他们的设想去走,他们觉得,不采取点儿啥措施震一震咱不行了,因此就采取了杀掉文昌俊,并通知省警察厅,说是汪春的案子他们日本关东军已经侦破,回过头来,又把一应缠手的事儿又都交给了咱们省警察厅来处理。现在,整个满洲国危机四伏,不是这儿出事儿就是那儿出事儿,日本人也是心神不宁。越是在这么个时候,咱可就得越加小心谨慎!至于到底是谁把你和文昌俊到东甸去的事儿透露给日本人的,现在还不清楚。咱说了,你别多心啊,很有可能是文昌俊把事儿给透露出去的。但文昌俊是咋透露出去的,这个一时半会儿还真就不好说哪!”

听了荆志国说了这话,陈果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和文昌俊俩人儿去东甸的那天早上,她和文昌俊,还有老刘师傅在学校传达室门外的事儿,心里陡然一惊!

荆志国接着说道:

“现在不好理解的是,假如你们到东甸去的这个事儿是文昌俊透露出去的,那他为啥把这么个事儿向外透露,是直接透露给了日本人,还是间接透露的?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就因为这么个事儿,日本人就动了杀机要杀他吗?如果是无意透露的,日本要要杀他还好理解,如果是故意透露的,那日本人还要杀他,这个事儿可就有点儿奇了!”

这时的陈果,心里已经有一个声音在说:

是间接,但也是故意!这是因为,他是故意透露给了老刘师傅,很有可能是那个老刘师傅直接透露给了日本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无迹可寻

这样想来,陈果真真儿就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弄了半天,说不定自个儿真就是成天和一些个魔鬼打交道!想到这里,把个陈果恨得是牙痒痒。荆志国告诉陈果,每天上班,还是要同以往一样对待那个老刘师傅,千万不要露出任啥破绽。陈果瞅着荆志国说道:

“那接下来咱们咋办哪?总不能就这么老挺着吧!”

荆志国并不瞅着陈果,说了一句:

“不要着急,会有头儿的!”

荆志国话音未落,忽地就听到院子前面的胡同里有了啥动静,噼呖扑噜的声音,好象是有人在打架,都是些个肢体碰撞的声音和脚下着地发出的蹬地的声音。荆志国腾地站起身,一下子就蹿到了房门口,伸手朝电灯开关按上去,整座房子立时漆黑一片。荆志国并未等自个儿的眼睛适应屋子里的黑暗,回身扑到了前厅的衣挂前,一下子就把自个儿同衣服挂在一块儿的枪套摘下来,把枪扽在了手上。急回门前,再听那外面,可是任啥声音也没有了。荆志国和陈果站在门口处的黑暗里,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荆志国悄悄地上楼,站在自个儿卧室里的窗前,向院子里,向院儿前的胡同口望过去,任啥人也没有。荆志国在窗前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确认不会再有啥动静了之后,下了楼。陈果还在门前的黑暗里站着哪!把一面儿的脸颊贴在了门缝儿处,仍然在努力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儿。屋外,除了北方冬天寒冷的北风的吹拂声音,那种尖锐而又有些个瘮人的声音外,任啥声音也没有。荆志国伸出手去,把挂在门边儿墙上的大门钥匙摘下来,揣在了上衣兜儿里,悄悄地打开了门,侧着身子闪到了门外,真就是任啥异常的地儿也没有。荆志国拎着枪,靠着门边的外墙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挺了一会儿,开始靠着房子的外墙一点儿一点儿地向院墙移过去,又顺着院墙到了院门处,听了听,仍然是任啥声音也没有。荆志国站在门口处悄悄地把兜儿里的大门钥匙掏出来,打开了院门上的锁。之后,他停了停,接下来,他突然拉开院门上横着的铁条门栓,一下子就拽开院门,闪出了院子。

幽暗的胡同里,静静的,哪有啥人影儿!荆志国背靠着院墙,向不远处的胡同口望过去,除了街上的黄黄的路灯灯光,还是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荆志国返回身,进到院子里,关上大门,复又把院子各处巡视了一遍,然后给大门上了锁,回到了屋子里。荆志国知道,刚才打斗的声音不会听错,就在刚才,院子外面一定发生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只是两个人中的一个可能是有些个气力不支,放弃了,也可能是担心打斗时间长了,对自个儿不利,放弃了。总之,是以一方的放弃,结束了这场肉搏的!

荆志国知道,这肉搏的一方很有可能是荆家沟荆志义家的长工白果,另一方,很有可能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黄大宝。

头晌儿,荆志国接到了荆志义的电话,说,上一次到奉天给爹抓的药已经喝完了,爹觉得挺不错,还想再抓三副,这一半天还得到奉天去一趟。荆志国回答说,那好,只要大爷喝了觉得有效就好,定准啥时来,告诉咱一声儿,咱给准备好。电话里这样说着,荆志国知道,那来取药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那个人很有可能还是荆志义家的那个长工白果。听得院外发生的一场打斗,都是谁在打斗,没看着人,但如果一方是白果的话,那另一方就一定是黄大宝了!在荆志国的心目中,除了那个黄大宝,能同白果比划两下子的,恐怕真就没有第二个人!起码,荆志国是这样认为的。

荆志国推断的一点儿没错。刚才,在荆志国家院外打斗的真就是白果和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黄大宝。

白果受荆继富的委托,又赴奉天城。白果已经来了两回奉天了,这回再来,那可就更是轻车熟路了。但白果这回来没有再住那家小旅店。白果想,这相隔不长时间就一连来了三趟奉天。前两回都是住的那家小旅店,上次来的时候,那个打更的老头儿就认出白果来了。那个老头儿看上去倒不象是啥坏人,但有点儿招人膈应,他居然能认出白果来!你说每天住店的人那得有多少!白果就住那么一宿,他竟然能记着,你说怪不怪?实际上,也不咋怪!这个事儿就跟那赶大车的车把式是一回事儿。正经的车把式只要把那道儿走上那么一回,就能把那道儿记得个八九不离十,啥时再走,他就能知道咋个走法儿!要不,咋有那么一句俗语哪!车船店脚牙--!这是一种职业技能,也是一种长时间干一个活儿养成了或者说训练成了那么一种习惯,一种技能。这倒不是说这开店的,赶大车的人,在身体零件上有啥不同于常人的地儿。

白果心里膈应那小旅店打更看门的老头儿,就不愿住那个小旅店了,另找了一家儿,这一家儿离荆志国家所住的地儿远了一些个。但心神安稳比少走几步道儿那可是要强得多了。白果知道哪轻哪重,这个时候那可出不得事儿!可越这么想着,就越出事儿,你不找事儿,偏偏事儿找你!一路朝荆志国家这边儿走过来,都到了胡同口了,远远地都看见荆志国家那院门了!那院门就在路灯下静静地闭合着。白果忽然觉得有啥地儿不对劲儿!

这要是换上一个人,恐怕不会有这种不对劲儿的感觉。白果不同常人,他身上的功夫已经达到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么一种境界。不是行中人,听起这个话来,可能不太相信,以为这个话,那就是行中人自个儿吹呼自个儿,或者是别的啥人帮着吹呼而已。说点儿实在话,不论是个啥人,之所以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儿或者看法儿,是因为他是行外人,他不懂!各行中都有一些个大师级的人物,比如修火车的,那火车修到了精绝处,光凭听那火车的走动运行就知道这火车有啥毛病,病在啥地儿!这可是一点儿也不假的!说点儿玄乎的话,任何行当要是锤炼到精绝处,都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都能达到人与自然的合一。这个话说的也不光是武术。

白果觉得有些个不对劲儿,但要是让他说出哪儿不对劲儿,他还真就是说不出来,因为那不对劲儿的地儿并不是通过啥人啥事儿展露的,这就是武术与其他行当不同的地儿了!这种情况可以借用古人所说的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第一百九十章一等一

白果本象个无事人一样悠悠哒哒地走着,感觉到有些个不对劲儿,就没有走进荆志国家那胡同口儿,而是一直向前走去。走了约半里来地儿,白果靠在一棵街边的树干上,隐在阴影儿里。寒风扑面而来,冬日的夜间,奉天大街上一片萧瑟。白果感觉到的那股子不对劲儿不再存在。

白果瞅了瞅四下,并无异常,便回过头来,接着向荆志国家那胡同口走过去。到了那个胡同口,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又再一次袭上身来。白果知道,这一前一后肯定是有个人躲在暗处,但这个人到底是在啥地儿却不得而知。白果沉了沉心,打定主意,就那么悠悠哒哒地向荆志国家所在的那个胡同里走了进去!就在白果走到距离荆志国家那黑漆大门也就两三丈远的地儿。白果知道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的源头在哪儿了,就在荆志国家左侧院墙外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老榆树上。那老榆树粗细也有三尺,存活的年头儿那可得老了去了。白果想,如果那老榆树上真要是有人,自个儿是早已经被那树上的人看得清楚楚儿的了。想来,那人咋会选那棵老榆树做了隐身的地儿呢?因为这条胡同只有那棵老榆树离荆志国家最近,离胡同里的路灯较远,而荆志国家院内房门前的灯也只能照着树的顶端。尽管是在冬季,那棵老榆树树叶已经落尽,但远远望过去,那棵老榆树的树冠还是巨大的一团。

这个时候的白果脑海里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树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头回到荆志国家时在路上袭击他的那个人。白果想来,这个人应该并不就是对着自个儿来的,而应该是对着荆志国来的,这样,估计,那人并不会就对他开枪,当然是那人得在有枪的情况下。

白果也并没有大意地直接就走到荆志国家的院墙近前。他要进到荆志国家的院子里,还得象上两次一样翻墙进去。这么个时候,当然不能就径直翻墙进到荆志国家的院子里去啦!白果忽然就心里有些个气愤,上一次,你就偷袭了咱,药也让你抢去了,你到底是要干啥!这样想着,白果就象是个没事儿溜弯儿的人似地继续悠悠哒哒地顺着胡同向那棵榆树走了过去!到了那棵榆树下,白果并没有向树上看,而是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象是要活动活动筋骨的样子。这个时候,不用看,他已经确定,那树上确实有个人。

树上确实蹲着一个人,而且还真就是上次袭击白果的那个人。此时,那人已然知道树下的人就是上次自个儿曾经交过手的人。为啥?就凭白果那瘦瘦的身形儿,再加上白果走路的姿态!那人想,这个人肯定是跟荆志国家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就凭他进荆志国家不走门这一条!

此时,树上人知道树下的那个人已经发现了自个儿。他想,那既然已经知道树上有了人,树下的那个人还并不离去,想来这人的胆气可是不小。上一次他们交手,对树下的这个人的身手也是多有了解,不用说,确实是有两下子!这样想来,树上的那个人就格外多加了几分小心。树上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蹲在那树上,只是两只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树下的人,身上的筋肉可是紧绷着哪!

白果站在树下,摒息敛气,就凭树上那人的呼吸,他知道那人就在自个儿的正头顶儿!显然,这种局面对他那是相当地不利!以上击下,那可真就是天时地利!可不知为啥树上的那人还不动!既然已经知道树下的人发现了自个儿,又分明占了天时地利,那为啥不动手哪?实际上,树上人对树下的人有了判断,就没有即刻下手,他怕变有利为不利。他要是一下子从树上向树下的人袭击,万一一招儿不成,立马就会变有利为不利!这个时候,无论是树下的人还是树上的人都在等待,都在等待出击的机会!

终于,机会出现了!

白果也不知是咋想的,竟然有点儿象是一个夜间一时睡不着觉的人那样,走到了树下,在树下抻胳膊抻腿儿地活动起筋骨来,还向前伸出了一条腿,来了个前弓步。这个前弓步只是武术的基本步法儿。那武术的步法可多了去了,啥仆步,歇步,不一而足。树上人一看树下的这人整上了这前弓步,知道这是虚招儿,但这个时候可是出击的最佳时机,他不想错过。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就是这个理儿。

树上人出手了!他出的这一手儿,如果不用武术的行话来说,应该叫作目中无人式!那树上人直接就从树上蹿下来,使出了千斤坠的招法儿,径直朝树下的白果踩踏下去!一个顶尖高手,再加上用了狠力,又是自上而下,那速度,那力道,到底有多大?这时候哪还有人顾得上计算这些个事儿!

速度,力道,那在运行的过程中是要产生风的。树下的人那是啥人!白果已然就是武术行当里大师级的人物了!如果说武术可以算做是一个行当的话。那树上人一动,白果就已经知道了!等到那树上人坠下来,白果竟然猛地就势来了个后翻,把前弓步向前伸着的一条腿迅速收回,双腿并拢收缩,接着就迅速弹出!那要是按照树上人下坠的速度,白果双腿弹出,应该正踹中树上人的小腿或者膝盖的前后部位,那就看树上人坠下来是面对着白果还是背对着白果了。那要是真地踹中,不说骨断筋折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功力深厚,也必然是要两腿后移或者前移,整个身子仆倒或者仰倒,白果再来个双掌前推,那树上人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树上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在那样的昏暗中,就是在那样的情势之下,他也同样感觉得到白果意欲何为!就在那风驰电掣般的一瞬间,他竟改变了身形,两条腿向前荡了一下子!整个身子面对着白果向前悠了过去!他是要让过白果的双腿,用自个儿的双脚直踹白果躺倒于地的上盘!这一招儿那可是狠毒无比!那要是让他朝向地面的双脚踹中,白果的脑袋不碎也得扁了!可是,树上人还是低估了白果的能力。躺倒在地的白果,却突然整个下半身向上翻起,两条腿向树上人的腰部上端反踹了过去!这一招儿,树上人没能避过,他的后背上方挨着了那踹过来的两只迅疾的铁脚,他的身子被踹得飞出去有一丈多远!就是这样,那树上人仍然能够翻身跃起,但整个身子已然不是十分灵活,只能立时闪人为上了!

白果并不追赶,他停了下来。他有些个整不太准,他需要对刚才出现的这么一种情况重新在头脑里过一过,他需要稍微缓一缓。

刚才同自个儿打斗的这主儿,分明就是上次在半路上袭击自个儿的那个小子,这错不了。但白果不知道,这小子干啥三番五次地袭击他。白果到荆志国家来了三次,这中间也是隔了挺长的时间哪,咋?这小子天天都在这儿守着吗?这功夫可是下大了!这样想来,这小子一定是受了啥人的指派,是带着令儿的。白果知道,荆志国是奉天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那奉天省警察厅可是跟日本人没啥两样儿,那成天在这儿盯着荆志国的人,那得是个啥人,是反满抗日的人?

通过这么一段时间在荆志义家做长工,对荆志义的这个叔伯弟弟的了解,这荆志国好象跟那些个日本人还不是一回事儿。这荆志国不会是心在曹营心在汉吧?不管咋说,白果认定,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那可是好人!而荆继富和荆志义这爷俩儿跟这个荆志国不但是一家人儿,而且还极其对撇儿,那要是按照俗话来说,那就是穿一条裤子!想到这,白果有些个放心了,荆志国应该也是个好人!荆继富,荆志义,还有这荆志国都是好人,那总袭击咱的必定就是坏人啦!到得这时,白果甚至有些个后悔,刚才应该一鼓作气杀了那小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不能干挺着

荆志国和陈果回到了屋子里,两个人好象约好了似的,没人说话,也不开灯。俩人儿就那么摸黑儿坐着。

刚才明明听到了院墙外有人打斗的声音,这咋说没就没了?陈果想,既然是打斗,那打斗的双方必定是敌对的。一方的人也有打起来的,但那样的时候还是少。起初她有点儿怀疑是不是有人一直在她们家外面偷听,或者是监视着她们家的一举一动。既然打起来了,那应该是偷听的或者监视的一方被另一方发现了,两下就打起来了。可这咋双方都没影儿了呢?那,哪一方是好哪一方是坏?还好,刚才,她和荆志国说过的话,那都是用非常小的声音说的,一般说来,那屋子外面的人是听不到的。

这个事儿对荆志国来说,那就要简单得多了。实际上,荆志国心里明镜儿似的。他知道自从汪春坠崖案发生以后,夜里时常有人光顾他们家这一左一右,他都有些个习以为常了。据他猜测,到他们家这一左一右来过的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是黄大宝,一个是钱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啥人到他家这一左一右逛过,那就不好说了。黄大宝到他们家这一左一右来逛,那目的,荆志国应该说是知道个大概其的,倒是钱忠到他们家这一左一右来逛,就有些个匪夷所思。钱忠到这儿来逛到底是为啥呀?汪春案发生之初,钱忠应该就到这儿来逛过,等到钱忠回到河山县发生的那些个事儿以后,眼下和石垒万仓他们归到了一堆儿,也还是有可能到这儿来逛过。钱忠到他们家这一左一右来逛为的啥,还真就是个迷。这个事儿复杂就复杂在,就是眼下,钱忠就跟石垒万仓他们已经整到一块儿去了,可这么个事儿也还是没法儿问。那要是让石垒和万仓问钱忠,钱忠,你在咱们荆科长家一左一右地转悠,转悠个啥哪?那不是笑话嘛!

荆志国和陈果正摸黑儿在客厅里坐着哪!就听到房子门前有人在轻轻地敲门。当当当,声音很轻。荆志国知道,这是刚才院子外面打斗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转回来了,这人必是白果无疑!

荆志国到了门前,低声问道:

“谁呀?”

“兄弟,咱是白果呀!”

没错!正是白果!荆志国没有开灯,摸黑儿打开了房门,让白果进了屋子,把门关好,这才让陈果把灯打开!

陈果知道白果来肯定是有事儿要同荆志国说,就想到楼上避一避,招呼了一声,问了一句:

“白大哥吃晚饭了吗?”

白果说道:

“吃了吃了!”

陈果说道:

“白大哥,那你和荆志国你们唠着。”又转过头去对荆志国说道,“让白大哥晚上就在家住吧,啊!”

荆志国瞅了陈果一眼,说道:

“白大哥好不容易来一回,你过一会儿再上楼,咱们一块儿跟白大哥唠唠嗑儿!”

听到荆志国说出这话,陈果微微笑了一下。

“啊!咱怕影响你跟白大哥说话。”说着,遂回过身来在荆志国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来。

没有太多的寒喧,白果把这一段儿荆家沟保安队咋得了县警察局的枪,咋开始的训练,他和荆志义咋再次上了东山,以及在东山看到那一应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说给了荆志国听。

白果说完了,却并没有说刚才在荆志国家院子外面发生的事儿。荆志国等白果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立马就问了一句:

“白大哥,刚才,咱们在屋子里听到院子外面好象是有人打架的声音,等咱们出去时,却没有看见人。白大哥是不是遇到啥事儿?”

“哎呀!可别说了,咱先头儿都到你家这院外了,可是也不知是个啥人却躲在你家院儿外的大榆树上。咱听到了动静,就没有直接到你家这院子里来。那人从树上蹿下来,直接就向咱扑了过来,咱们俩人儿比划了几下子,那人就蹽了,到了也不知道是个啥人!这事儿也是个怪事儿!上回咱到你家来,从你家这儿出去没多远儿,就遇到了一个打劫的,把你给老东家的药都打散搂了,还抢走了一包。今儿个这人咱看跟上回抢咱那个人好象是一个人!”

“嗯?有这事儿?你看没看清那人长得是个啥模样?”荆志国问道。

“没有。这两回都是时间特短。上次在大街上,灯光太暗,今儿个你家这胡同里又实在太黑,都没看清那人是个啥模样!”

“那他看着你了吗?”

“看着应该是能看着,但黑灯瞎火地也看不清!兄弟,这个事儿,咱还想得提醒提醒你哪,这个时候,哪儿也不太平,你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可千万得小心哪!咱觉得,那人好象是专门守着你们家的。兄弟,那是个啥人哪?

荆志国瞅了瞅白果,心里话,啥人?那咱现在还不知道是个啥人哪!人咱倒是知道是谁,但你要问咱那是个啥人,咱还真就说不清哪!

同白果肉搏败了一个回合的那树上人气急败坏地回到了自个儿的住处。连憋气再窝火,都后半夜了,也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憋气窝火也难怪,这人那就是在日本本土,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更何况这满洲国!就是到了这会儿,这人也不明白,就那么个瘦长条竟然能胜咱!这不是怪事儿吗?就凭咱!那咋可能输呢?咱可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工,就是因为咱能够成功地在东甸那块儿潜伏,还得到了关东军特务机构的嘉奖!咱可是拳头!你听听,拳头!拳头那可是要擂人的,咱咋可能败给一个满洲国人呢?

这人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代号拳头,还是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名字叫做黄大宝。

到了这会儿,黄大宝虽然心里恨得不行不行的,但也不知咋回事儿,就觉得,今儿个和那回在大街上遇到的这个人,就是自个儿的克星!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心里对今儿个遇到的这个人那可就是恨得入骨了!你等着!早晚咱要杀了你!但实在说来,自个儿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只是觉得那个人挺瘦,跟自个儿这个瘦劲儿有点儿想象,但应该没有自个儿的个子高,两下也得差有小一拳头!黄大宝认定,那个人决不是一个普通人。这人三番两次地到荆志国家去,有了这一条,这事儿就好办了!他到荆志国家去,还不走门,正经人谁有门不走!黄大宝突然就想,一般老百姓咋会有这两下子,那小子不会是啥贼匪之类吧?这样想过,黄大宝自个儿就摇头,贼匪之类恐怕难有此等人才,这样想来,黄大定一时心中大惊,这小子不会是中国的国民党和共产党的特工吧,那要是那样的话,咱这个事儿可就干正了!他是国民党或者是共产党,那荆志国跟他必然是一路,这可就有好戏看了!

接下来,黄大宝就琢磨这个事儿得咋办好呢?黄大宝觉得,这个时候要是向上峰报告,咱发现了重要线索,对咱当然应该是个好事儿,可咱要是挺一挺,等把事儿整得差不多了再向上峰报告,到时说不定还能抓着大鱼,那咱!可就不是咱了!

这样想着,黄大宝决定把今儿个这个事儿忍隐不报,等到时机成熟了,一并向上峰报告!

黄大宝确实是个人物。他打算暂不上报今儿个这事儿的一忽儿,忽然就想到,自个儿从东甸出来到这奉天来也有些个日子了,老这么呆着终归不是个法子。得想出个招子来,把这事儿往前推一推,别老这么干挺着!

黄大宝一宿未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还真就想出了把这事儿往前推一推的招法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人挪活

一大早,卢姐就挎着个竹篮子走出了院儿门。这一时段儿正是市民们从炕上爬起来,准备早饭的时间。等吃过了早饭,有班可上的就去上班了,有点儿啥营生的也就都忙着自个儿的营生去了。

卢姐每天都早早起床。为了能吃上新鲜的菜蔬,卢姐差不多隔个一两天就去一趟菜市场。奉天的冬季不同于春夏秋季,这时的青菜品种少,数量也少,相对就要贵一些个,大多还都是些个隔季的。商家想尽办法,想把那新鲜菜蔬储藏好,为的是在不产青菜的时节拿出来,尽可能卖个好价钱。但这个时令,咋说,青菜那都是少到不能再少了。

卢姐是荆志国家雇佣的女佣,她是变着法儿得让荆志国和陈果吃得好一点儿,饭菜可口一点儿。陈果在饭菜上没啥偏好,可荆志国就不同了。荆志国在饭菜上,嘴有点儿刁,爱吃鱼虾之类。爱吃,也不能天天吃,但还是要经常吃。卢姐每回到菜市场去,都要到卖鱼虾的那些个小摊前去转一转。这一天,刚刚走到那些个卖鱼虾的摊位前面,那个绰号叫做大海参的人离老远就朝卢姐招手,还喊了一嗓子:

“大姐!这边儿!新到的!快!”

卢姐朝大海参那边儿瞄了一眼,回了一句:

“好!咱这就过去啊!”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哈下腰看着面前的一个摊儿上的冰冻的海虾,问了问价码,就朝大海参那边走了过去。大海参看卢姐走了过来,笑了,粗脖大嗓地说道:

“大姐,你看,新到的!这不正是你家先生爱吃的鳜鱼嘛!来一条来两条?”

“多儿钱一斤?”卢姐问。

“哎呀大姐!你这都是老主顾了,兄弟还能跟你多要是咋的?来吧!一条还是两条?”

卢姐瞅了瞅旁边的另一个摊位上卖着的海鲜,也都是些个鱼虾之类,就说道:

“那就挑个大点儿的来一条吧!咱家先生也不咋,就爱吃这种鱼!这鱼真是好鱼,尤其是红烧,味道确实不错!”

“你看咱这大姐,隔个一天两天地就到咱这摊儿上买条鱼,真是这个!”

大海参一边儿忙着秤鱼,一边儿嘴不闲着。嘴上说着,还急三忙四地伸出手来,把大拇指在面前挺了挺。做个小买卖也真是不容易,大冬天儿的,那大海参戴着一副红砖色的胶皮手套,身上在棉衣外套着一条灰了巴叽的大围裙,都已经湿了小半截儿,有的地儿都冻了冰茬儿了。旁边那个卖海鲜的人看了看大海参,又看了看卢姐,也不知是咋想的,跟着就来了一句:

“吃茬儿!”

卢姐倒没觉得咋地,那大海参可能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嘲讽人家的意思,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子,紧跟着就又笑了,说道:

“有钱!真是吃茬儿!”

在时下的满洲国,象奉天这种内陆地区,能隔三差五地吃鱼,那得是啥样儿的人家!卢姐瞅了瞅大海参,又瞅了瞅那个摊主,不再言语,付了钱,用右手的食指伸进那穿过鱼头的马莲,把鱼拎着,又到别的青菜摊子转了转,就回了家。

东北地域广袤。那要是从最南端的关东洲那边儿一直向北,到达黑龙江的北部边缘,那可远了去了!黑龙江的西南部分就是松嫩平原了。松嫩平原的西北有个地儿叫做江仑县,江仑县有个屯子叫姚屯,姚屯有个私塾先生,姓徐。徐先生的儿子长到了时候,先是在徐先生自个儿办的私塾里学习啥百家姓三字经,也就是那些个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啥人之初性本善,对四书五经这些个经典也偶有学习。再往上长,徐先生就觉得自个儿的学问教自个儿的儿子有些个吃力,就把自个儿的儿子送到了县上的一家学堂往高深了学。长到足够大的时候,这小徐就在县城里的一家杂货店里当了个伙计。这个店里的掌柜姓刘,刘掌柜的太太早就故去了。刘掌柜和太太生有一女,正值芳龄,待字闺中。刘掌柜一看小徐聪明伶俐,心眼儿也好,觉得把自个儿的女儿托付给小徐让人放心,就托人做媒,想把独生女儿嫁给这个小徐做媳妇儿。小徐那哪有不愿意的理儿,这事儿可就成了。婚后,小徐跟自个儿的媳妇恩恩爱爱,辛勤持家,一家三口靠着个杂货店,日子过得也还有滋有味。可人有旦夕祸福,也说不定啥时,那祸就临头了!那小徐的老丈人有一回赶着一挂大车去乡下上货,走在一个山梁子上没坐稳,一下子就从那车檐板子上滚了下去。等折腾到家,人已经不行了。老丈人故去,就剩下了小徐和小徐媳妇儿。按说,小徐勤快,人又好,还读了不少的书,老丈人不在了,自个儿领着媳妇挑门过日子也应该没啥问题,可也不知是咋回事儿,偏偏这小徐不是块做买卖的料!那杂货店到了小徐手上,眼见着不行,不到三年,那就亏得不剩啥了!不剩啥那也没招儿,得过日子得吃饭,那就硬撑着,又过了不到一年,就有点儿撑不下去了!可就在这时,有了转机。有一天,店里来了个有模有样儿的人,长相有样儿,穿戴打扮也有样儿,在店里买了几捆儿香和一些个烧纸,还有啥金角儿银角儿之类祭奠用品。从买的那些个物品上就看得出来,这可是个有钱的主儿,专拣头等的买。再看,那店门外一挂车可等着哪!一边儿挑选购买的物品,一边儿就唠了几句嗑儿。一唠,这人原来就是小徐老家姚屯相距二里地远的坎儿岭的人,这是特意回来给老爹送终的。家中老爹刚刚过世,买这些个物品是为老爹出殡所用。再唠,这人现在南边儿的奉天做事儿。奉天,小徐没有去过,但他却是知道的,知道那可是个大地场儿。听到那人说自个儿在奉天做事,小徐的眼睛就瞪大了,闪出了光来。接着唠下去,那人可就把小徐咋从姚屯到的这江仑县城,咋成了杂货店的掌柜都听了去。再接着唠下去,还知道,小徐这个杂货店已经亏空,是强撑着还没有倒闭。听到这里,那人就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待再抬起头来,那人看着小徐的眼睛说道,老弟,你是个买卖人,想来,书你也一定是念过一些个的吧?小徐那也是个伶俐之人,要不他媳妇儿的爹咋会把自个儿的闺女嫁给他哪!一听,知道是面前出现了机会,遂把自个儿都读了哪些个书,都在哪儿读的这些个书,统统说给了那个人听。那人听罢,脸上放出光来,说道,哎呀!老弟,不知道你还是个读书人哪!那念了这么多年的书,那整天整这么个杂货店--啊,那要是整好了也行,只是,你这店里现在这么个状况,再这么磨叽下去,恐怕也很难转桓。咱现在在奉天的一所学校里干事儿,如果你要是愿意,咱倒是可以帮你在咱那个学校安排着做点儿啥!小徐一听,郁闷了这也有二年的心情,一下子就开朗了!但这个人说出的这么个提议着实有点儿突然,就愣怔了一下子。那人看在了眼里,说道,老弟,这个事儿,你也不用着急,咱过几天把给咱老爹出殡的事儿弄完,走的时候还得从江仑这儿走。你呢,这两天琢磨琢磨,要是觉着行,你就准备好,咱走的时候你就跟着咱一块儿走。你先过去看看,看好了,定下来了,再回头把咱兄弟媳妇接过去,你看成不?到得这时,小徐心里已然就是跟着那人走了,只是,这事儿实在不是小事,和媳妇儿俩人儿都去了奉天,这杂货店恐怕就不能再留着了,可这杂货店还是人家媳妇儿家的产业。还有,更主要的,媳妇儿愿不愿意去还是回事儿哪!就嘴上答应着说,妥!多谢大哥抬爱!这可是太好了!咱正愁没有出路呢!这回妥了!回头咱就跟咱家里的说,等大哥走的时候咱再定!

小徐说的家里的就是他媳妇儿,东北土话。

小徐琢磨,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这要是能去到奉天,管是干点儿啥,总比窝在这江仑强百套。自个儿年青,又念过那么多年的书,说不定真还就能绝处逢生!

第一百九十三章福兮祸所伏

小徐的媳妇儿是个很讲妇道的人,眼看自个儿爹留下这么点儿活命的家当就要败在小徐的手上,急得那是吃饭吃不香睡觉睡不实,可又帮不上忙。这么个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在眼前,那是乐得个不行,那哪还有不同意的理儿。一门心思地为自个儿男人准备好了行李,就等着那个人发送完自个儿的老爹后路过这江仑县城。大约过了也有七八天的样子,那个有模有样儿的人还真就说话算话,上门了。小徐跟着那人直奔奉天而去。小徐一走,家里这杂货店可就得关门儿了!一个妇道人家,在那么一个县城,那要支撑一家杂货店,那得是啥样的人!小徐的媳妇可能是小的时候让她爹管得太厉害,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支撑不了杂货店,那杂货店就得关门儿了。关门儿倒不是不行,可以后咋整?那要是小徐去了奉天,真就在那人说的那个学校找到了活儿干,那还好,要是找不到活儿,不还得回这江仑嘛!杂货店关了门,要是想再开张,那可就难了!小徐临走和媳妇儿商量好,得留个后手,不能关门,就说是盘点,暂不营业,啥时盘点完了,再说!这小徐的媳妇天天等夜夜盼,约摸过了也有二十来天,小徐从奉天城回来了。领小徐到奉天的那个人不但给小徐找了活儿,还是一份正经八百的活儿!在奉天那所中学当了教师!这可是个做梦也没想到的事儿!小徐跟小徐媳妇儿乐得不行,那还说啥了!小徐媳妇儿高兴之余,就说,那人还真就是说话算话,这不但给咱找了个活儿,还给咱找了个好活儿,那咱回头可得谢谢人家!小徐点头,那是必须的!小徐媳妇儿有些个奇怪,这么说来,那人可是能人哪!小徐说,那可不!人家是那所中学的校长!小徐这么一说,可把他那媳妇儿惊得是动弹不得!小徐媳妇儿惊过之后,说道,说了半天,那人姓啥叫啥呀?小徐说,他姓文,名昌俊。

小徐两口子害怕这个事儿不牢靠,到奉天去肯定是得去啦,但还不能把自个儿的道儿堵死喽,还得留条后路。那杂货店的招牌还得留着,反正也亏得只剩下个空壳了,还有一些个存货啥的也都抖搂抖搂,能卖的就卖了,实在不能卖的,也不值俩钱儿的,能送人就送人。等到往奉天去启程的那天,那杂货店里不说是溜空也不差啥了。俩人儿走出那杂货店,回头看看那杂货店和杂货店门脸儿上的招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啥叫背井离乡?小徐这还算不得逃难,但那种心酸也是够受的了!

文校长跟小徐一家那可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是有感情的!文校长对小徐一家那可真就是够样儿!不但帮小徐安排了活儿,小徐的家到了奉天,这又是帮着租房子弄景儿的。在几年的时间里,这小徐不但从一个杂货店的徐掌柜变成了徐老师,还变成了孩子的爹。徐老师两口子有了孩子了,是个小小子!把徐老师两口子乐得是不行不行的了!

时光似流水,转眼又过了几年,日本人来了。日本人一来,那可就任啥都变了。

这个时候说话,大约也就一年多以前的一天,文昌俊把徐老师找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跟徐老师说,老弟!这么些个年,文昌俊是凡单独和徐老师在一堆儿时,都是以兄弟相称的!文昌俊说,老弟,大哥有个事儿得求老弟帮忙!徐老师一听,就说,大哥,你说啥哪!咱哥俩儿还啥帮忙不帮忙啊!有啥事儿,大哥,你说!文昌俊说,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咱老家那边儿有个亲戚,在那边也有点儿混不下去了,家里还一堆张着嘴的哪!文昌俊说的这个话,是一种形象的说法儿,就是一家儿有好多人都在那儿等着吃饭哪!说的是日子过得有点儿难的意思。这个话,徐老师能体会得到。文昌俊接着说道,咱那亲戚找到了咱,让咱帮着给找个活儿干。这事儿,咱想来想去,你说你大哥咱也没啥能耐,就在这学校是这么个校长,那要说借力也就是这儿借力!啊,咱跟老弟说话那说的可都是实在话!徐老师点头。咱想让咱那亲戚到咱这学校当个校工!咱学校现在只一个校工,有点儿忙不过来。那校门虽说并不都开,但也得照应着点儿!啧,咱那亲戚不象你老弟,要是象你老弟念那么多年的书,这事儿就好办了。这可把咱愁坏了!可亲戚里道儿的,咱又不能不管!但这个事儿有点儿麻烦。你说,咱安排了你,咱兄弟俩儿的关系,现在学校里恐怕也都知道了,咱要是再把咱的一个亲戚整到学校,那恐怕有人要背后嚼舌头。咱想让老弟帮个忙,就说咱这亲戚是你家的亲戚。实际说来,是你家的亲戚不就是咱的亲戚嘛!但这样转一下子,多少差一些个。咱那亲戚姓刘,咱想正好,就说是你家咱弟媳妇儿的叔伯叔叔,都姓刘,这样既近乎,又贴乎,事儿也圆得过去,不知老弟看这样行不?那有啥不行?人家在咱作难的时候那样地帮着咱,这个时候人家求咱帮着点儿事儿,那咱能说不行吗?再说,这也不算啥事儿,就是担着个名儿,把文校长的亲戚说成是咱的亲戚,如此而已!行!徐老师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文校长这亲戚来了之后,还特意到徐老师家认了亲。当然,要是按礼数说起来,应该是徐老师一家看望人家才对,人家咋说也是长辈!可这事儿有点儿特殊,就得这么的了!

学校的老师们都管徐老师的这个亲戚叫老刘师傅,无论是徐老师还是文昌俊校长,在学校,也是这样称呼的。徐老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刘师傅的到来,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把他的一家搅和得是家破人亡!

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第二年的冬天,还没过春节的时候。一天晚上,奉天的天空上正下着鹅毛大雪,那雪片儿在北风的吹动下,打着旋儿落下来。一个自称是从江仑县坎儿岭过来的人找到了文昌俊的家。一打眼,文昌俊对这个人就没啥好印象。文昌俊那也是个有文化的人,成天打交道的也都是些个文化人,冷不丁见到这么个人,就觉得这人有些个粗野。因为雪下得大,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门朝外开都得使劲儿推,要不门都开不开。这个人站在门外,看到文昌俊在用力朝外推门,你说你站在门口,你倒是帮着往外拽一下呀,他不,就站在那外面的雪地上左一下右一下地跺脚,两只手不停地放在嘴边儿哈气儿!文昌俊觉得这应该是个极其没有教养的人!但让文昌俊感到奇怪的是,那人说话倒是挺讲究。文昌俊问,你找谁呀?那人说,咱找文校长!文昌俊说,咱是文昌俊,你有啥事儿?那人说,啊,您就是文校长!可把咱找得好苦!文校长,咱是江仑坎儿岭的,咱姓刘。文校长,您可能记不得咱了,咱离开坎儿岭也有二十来年了,那您上哪儿还记得咱去!咱是刘森!半大的时候,咱们还在一块儿打过雪仗哪!哎呀!这年头儿可太多了!门外的这个刘森,个子不算太高,头上戴着顶大狗皮帽子,那帽子上长长的狗毛几乎把他的眼睛都遮上了。看上去也能有十天八天没剃过的胡须上,露出的眼睫毛上,那棉帽子前脸儿的狗毛上,全是白白的霜。一身的雪,抖搂下去又落上去。文昌俊有些个拿不定主意,是让这个人进屋还是不让进屋,看样子,不让进屋是不可能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劝降

那一天,刘森在文昌俊家吃了晚饭,还喝了点儿酒。文昌俊和刘森边吃边唠,弄到了挺晚。外面下着大雪,都小半夜了,那还咋走,刘森就住在了文昌俊家。俩人儿一唠,文昌俊才知道,刘森这么多年一直在牡丹江一带做木材生意。开始时还说得过去,可后来就不行了,就是这样,也被一个山头儿的胡子给盯上了。想来,还是在生意场上得罪了啥人,那得罪的人从中给使了坏,结果所有的家当都被胡子一扫而空。文昌俊问道,这么多年,你咋还一个人啊?听了这话,刘森就低了头,半天没言语。待抬起头来,已是满脸的凄憷。唉,兄弟,你有所不知,刘森说。都说,人走时气马走膘,在你大哥身上那可就真真是这码事儿!咱顺溜儿那会儿,那可是啥啥都顺,等到咱不顺了,那可是任啥也不顺了!你嫂子跟着咱那也是大半辈子了,可让胡子抢了那回,那胡子可是任啥也没给咱留下!刚才咱说的一扫而空,就包括你嫂子!也一并被那该杀的胡子给掳了去,至今还在那山头儿上哪!这几年,咱可是费尽了心思琢磨,钱财就那么回事儿了,可你嫂子还在那帮子胡子手里,你说,兄弟,咱一个爷们,那能咽下这口气吗?说到这里,刘森就有点儿欷歔的样子。

文昌俊在自个儿的脑袋里拼命搜刮儿时的记忆。小时候,坎儿岭是有这么个人,那时因为小,平时在一块儿玩儿的时候也不多,没啥太多的印象。当时,因为文昌俊家有钱,屯子里的那些个小孩儿都不咋愿跟他在一块玩儿。刘森说的啥在一块儿打雪仗的事儿,文昌俊还真就不记得了。这打雪仗也不是啥大事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啥了不得的,但这个刘森在这么个时候找到了他这儿,这喝起酒来屁股还挺沉,这都半夜了也不提走的事儿,让文昌俊觉得不咋好整!多少年不见的老乡大老远地来家,这都半夜了,你撵人家走?这要是传出去,那咱是个啥人啦!文昌俊看着窗外,故意不把自个儿的眼神儿拉回来,过了一会儿,就看着刘森说道,刘大哥,这次到奉天来,是想长住还是只过来蹓跶蹓跶?刘森说,兄弟,咱还正想跟你说哪!看看兄弟能不能在奉天这儿给大哥找个活儿干?听到刘森说出了这话,文昌俊就觉得脑袋里面嗡地一声!找活儿?找啥活儿?这么多年没见,咱也整不准你到底适合干点儿啥呀!文昌俊没有直接回答刘森,而是问了一句,大哥,那你住下没哪?刘森回答,住下了住下了!咱这都到奉天好几天了,这家伙把你找的!还算不错,总算是找着了!说到这,好象突然想起了啥似的,朝窗外瞅了瞅,唉呀,这光顾着唠嗑了,都忘了看点儿了!咱得回去了!文昌俊说道,要不--文昌俊本想说,要不就别走了,就住咱家吧!可话都到了嘴边儿,却没有说出来!实在说来,他是真不想让这刘森住在他家!

文昌俊并没有问刘森住了个啥地儿。

过了大约也有一个多月,刘森并没有再找文昌俊。可突然有一天,大概是春节刚过没几天,刘森来了。这回这刘森可同上次到文昌俊家完全是俩人儿了!穿了一身儿崭新的青布棉袄棉裤,只是那狗皮帽子还是上次戴的那顶,穿了一双新的千层底儿圆口青布棉鞋,胡子也剃了,脸上光溜溜儿的。手里拎着一大堆的东西,有的包儿上还挂着块方方正正的红纸。这是送礼的样子。那大过年的,人家又拿了这么多的东西,当然得留下吃口饭啦!等到饭菜上了桌儿,刘森就笑呵呵地看着文昌俊的太太说道,弟妹,一块儿上桌吃吧!那哪儿行!东北这旮哒讲究这个。有客人来,那女人是不能上桌的,得等那家里的男主人同客人吃完了,才能把饭菜端到厨房,也就是灶间吃去,实在时间上不允许,那也不能一桌吃,得端到一边儿吃去,反正是不能同桌吃饭。文昌俊的太太不上桌儿,刘森就对文昌俊说道,兄弟,那也别让弟妹等着咱俩儿了,不到桌上吃,就到厨房还是哪儿先吃着吧,别等着了!文昌俊就对太太说,那你就到厨房先吃点儿吧!咱跟咱大哥好好喝两盅!看着文昌俊的太太到厨房去了,刘森就压低了声音,小声儿说道,大哥,咱们是老乡,还是一个屯子的,那啥还能有咱一个屯子的亲!这一个来月,咱没到你这儿来,大哥可是摊上好事儿了!说着,刘森就不说了,把身子向一边儿歪了歪,伸出一只手去,在自个儿的棉袄兜里掏出了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块儿来,展开,拿给文昌俊看。文昌俊不看则已,一看,立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一张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印发的授衔文书,授予刘森大日本关东军陆军中尉军衔。

刘森看到面前的这个文校长一时惊得是呆若木鸡,知道自个儿所要的效果出现了,呲着牙,把脸上的横肉往上堆了堆,瞪着眼睛看着文昌俊说道,兄弟,你是个校长,在大哥的心目中,校长那都是明白人,不是明白人那也当不上校长!现在,眼下,在这满洲国,谁说了算?那得说是人家日本人哪!那要说谁腰粗?那也得是人家日本人哪!小胳膊能拧过大腿吗?就咱那俩人儿,那些个枪炮,整得过人家吗?原来,东北军,谁不说是人强马壮!可到归齐,这东三省,人家也没放几枪就全数拿下,整了一六十三招儿,咱这东三省就这么就给了人家了!兄弟,不是大哥今儿个喝点儿酒说醉话,咱整不过人家!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拧不过咋整?那就服软呗!做人不能认死理儿,明明知道就是死路,你还去走,图个啥呀!咱放着大腿不抱,咱去搂着个小胳膊?兄弟,你看大哥咱现在,之所以能有今儿个,那还不都是人家日本人--真这个!说着就伸出一只手去,挺起了大拇指!也别说咱,就说你,挺大的一个校长,那不也--咱也别说这些个了!要说有文化,认得的字儿多,大哥咱照比兄弟你那可是差得多了,可是咱现在,不说是要啥有啥,那也差不了多少!大哥眼下可不比从前了,这要是上回咱到你家来,大哥还不敢说这个话!大哥现在就琢磨得找个啥机会把咱那木材生意夺回来,你嫂子还在人家--说到这儿,这刘森就顿住不说了!端起酒盅,说道,兄弟,咱俩人儿能在这奉天相聚,那可是个缘分!来!喝酒!你说也是,大哥在你这儿都喝了两回了,过几天,大哥请你,请你和弟妹一块儿,咱找个好地儿!别在家整了,费事巴啦的。咱哥俩儿岁数也不小了,但也不算大,趁着这好时候,咱可得干点事儿,别亏着咱自个儿!说到这儿,刘森就把酒盅放下了,把脑袋向文昌俊这边凑过来,悄声说道,诶,兄弟,咱哥俩儿合着干点啥事儿行不?

听了刘森说了这么半天,文昌俊可是听明白了。刘森说的这些个话,在东三省,那可是有不少人这么说的。这些个话,文昌俊不爱听!当然他文昌俊听到的这些个话,那都是间接地听说,象今儿个这人,就坐在自个儿家里,就坐在自个儿对面儿,这还真就是头一磨儿!也许是喝了酒的原故,也是怪事儿,今儿个听得这话,啧,文昌俊觉得说的也在理儿,尽管听上去不太好听。文昌俊是文化人,就觉得这话听上去有点儿象是劝降似的!自个儿是个校长,他一个--啊,现在人家可是日本关东军的中尉!想到了这一层,文昌俊的心里可就又是陡然一惊!这老小子这不就是个汉奸了嘛!咋?他自个儿成了汉奸,还想让咱也成汉奸?到了这会儿,文昌俊就觉得这刘森真就是来劝降的了!说来也是,现在看来,这日本人恐怕在这东三省真就是坐住了!你说咱那东北军,几十万人哪!人家日本人来了,也没放几枪,就几个月的功夫,这东三省就全让人家给占了!这上面的事儿咱也说不清,但笨理儿想来,那几十万的军队,那要是能打过人家,那能说蹽就蹽嘛!那咋可能呢?那要是日本人真就在这东三省坐住了,懒着不走,那还真就是个事儿。你说咱一个校长,既不是啥政界人士,也不是啥军界人士,咱犯得着跟人家较那个劲嘛!心里这样想着,那眼神儿可就有些个游移。得!刘森看得真真儿的,这小子开窍了!刘森想,今儿个咱就来个趁热打铁,把这小子拿下就得了!可又一想,别,还是稳当一些个较比好。这样想着,刘森就又端起了面前的酒盅儿,刚要敬酒,却发现那酒盅里面是空的,这就又放下,把那酒壶拿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上山

刘森刚把酒壶拿到手里,却被文昌俊一下子接了过去。来来,咱给大哥倒酒!文昌俊把酒壶拿到了手里,晃了晃,说道,哎呀,这壶里还有不少哪!大哥今儿个也没咋喝呀!来,大哥,倒上!诶?大哥,你说,咱哥俩儿要一块干点啥事儿,啥事儿啊?刘森瞅了瞅文昌俊说道,兄弟,就从咱这儿你也看得出来,人家日本人不亏待人!你只要真心给日本人干事儿,人家日本人那也真是够意思!实在说来,兄弟你现在已经就是在给日本人干事儿!文昌俊一听,心里多少有些个不服,咱当咱的校长,跟日本人不挨着!咝,咱这校长当得也实在有些个窝囊,你啥玩艺儿不听人家日本人的那能行!这日本人来了也就不到半年,那对咱这学校那可是管得溜直,你要是想打点儿弯儿,那是绝对地不行!那将来,日本人在这儿一坐住,那可不就是给人家日本人干事儿嘛!人家说,学校这么的,咱就得这么的,人家说,学校得那么的,咱可不就昨那么的!这样想着,文昌俊点头。刘森接着说道,咱既然已经在给人家日本人干事儿,那就别挂羊头卖狗肉了!反正也这么回事儿了,不如咱就再给人家日本人干点儿啥,这也不是啥砢碜事儿!文昌俊到得这时,对刘森说出的那啥挂羊头卖狗肉,觉得有些个刺耳,但也得听着了!那得干点儿啥好?这个事儿,是个再容易不过的事儿!那你还没看明白么,将来,这东三省就是人家日本人的地了,那学校啥的都是些个老师,日本人并不十分看重,但也是留了心的。咱那上峰特意跟咱说,要咱特别注意学校这块事儿,是凡对日本人不利的,咱都要注意,别再有个啥人利用学校进行反日宣传!你是校长,那不是正管儿!只要这个事儿整明白了,日本人是绝不会亏待咱的。文昌俊一听,明白是咋回事儿了,心里那股子难受的劲儿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咱是校长,真要是这么整起来,这成啥事了!这不就是内奸嘛!这样想着,脸上就有些个难看,那刘森看得可是清楚楚儿的,瞅了瞅文昌俊,啥也没说,就又朝一旁仄歪了一下身子,伸手就从腰上抻出一把巴掌大的簇新手枪,“啪”地一声就拍在了桌子上!嘴上说道,兄弟,这个事儿大哥可是考虑到咱哥俩儿是一个屯子的份儿上!兄弟,你先给大哥在你们学校找个活儿干,回过头来,咱哥俩再商量干点儿啥!日本人可说了,这个事儿弄好了,咱哥俩儿那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那要弄不好,那可就不好说了。兄弟,约摸你也能知道,那日本人要是想整死个把人,也别说个把人,就是一家子人,那不就跟碾死几个蚂蚁似的,轻飘飘儿的!刘森那可是一个奉天中学的校长,多少年的锤炼,脑袋里运转个啥事儿那也是相当爽利!刘森掏出枪来往桌子上一拍,文昌俊就先是一惊,刘森又说出了这话,心里那可就不单是一惊的事儿了,一丝恐惧就涌上心头!刘森说的这个话,他信!日本人杀个人就跟玩儿一样,这倒没说假话!文昌俊明白了,刘森到他家来了这么两趟,那是早就安排计划好了的!这还不光是劝降,要是不从就胁迫,胁迫再不成,那会不会就杀了他和他全家,那可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文昌俊知道,这个事儿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文昌俊看了看面前坐着的这个刘森,眼神儿有些个闪烁!对面的刘森把两手操在盘坐在炕上的两腿中间儿,就那么瞪着大眼盯着他!文昌俊意识到,自个儿面前坐着的这个人不但是个粗野的人,还是个坏人!

这时的文昌俊还不知道,他面前坐着的岂止是个坏人,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刘森早年跟他爹出外做生意,在牡丹江一带混了些个年。说是做生意,实际上就是在一家做木材生意的铺子里当伙计。在生意场上混得时间长了,刘森对江湖上的三道九流也就慢慢地摸出了路数了,也接触到了一些个不太地道的人,染上了一些个不好的习气,后来就跟牡丹江的一个富户有了冲突。冲突发生在当地一家妓院的一个窑姐儿身上。

那窑姐儿是牡丹江街上翠楼的头牌,名曰兰儿。那头牌自然得是姿色俱佳的上品。一个窑姐起了这么个艺名,如果是人家本人刻意取的名字,应该是那窑姐虽然坠入烟花柳巷,很可能是身不由己。就是这个兰儿,让牡丹江的商贾富甲趋之若鹜。刘森只是一个并不是很大的那么个木材货栈的小伙计,那动兰儿的心思,也只能是个心思而已。可有了这个心思,那是煎熬得相当难受。刘森日日想夜夜琢磨,咋能占着这兰儿呢?哪怕就一回!那也算没白活!要想占着兰儿也不是啥难事儿,得有钱!可刘森没钱。没钱就得攒钱。这刘森那可真是矢志不渝,背着他爹攒钱,约摸着攒得差不多了,就到那翠楼去见了兰儿。这一见可毁了,那真真儿就是刻骨铭心!刘森真就是个人物,他看好的人,也别说是看好的人,就是看好的东西,那也得想方设法把这东西整到手,要是一时没整到手,那是完全可以用寝食难安,如坐针毡来形容!

刘森和他爹做伙计的那家木材货栈的掌柜有个外甥,是东北军驻牡丹江的一个连长。按说,部队上的一个连长,那也不是咋不得了的官儿,可在一般老百姓眼里,那可就是个不得了的官儿了,而且是部队上的官儿,玩儿枪的!这年头儿,玩儿枪的比玩儿啥的都邪乎!那掌柜仗着自个儿有这么个玩儿枪的外甥,腰板儿格外挺得直!

牡丹江周边都是些个深山老林,山头林立。那牡丹江周边的胡子有如那周边的山头,多了去了!再多也是有规矩的,那到了啥时,坏了啥不能坏了规矩!牡丹江的商户啥的不论有钱没钱,跟那些个胡子没啥瓜葛,但这都是表面上。暗地里,时不时地对那些个胡子得有些个表示,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要不那些个胡子靠啥活着啊!啥绑人明抢,那得是在没了活路的情况下!名曰胡子,那也并不都是胡来的。那有的时候犯横了,胡来了,那也没招儿!要是谁家胆敢坏了规矩,那你可就别怪人家胡子胡来!

刘森和他爹所在的这个木材货栈的掌柜,自打他外甥当了连长,居然敢坏了规矩,明面儿上不跟那些个胡子来往,暗地里也有要不跟那些个胡子来往的意思,到胡子那儿表示的次数见少,也不象以前那么丰厚。那些个胡子有些个气恼,派人到货栈来问。货栈掌柜答复说,眼下生意不顺,待挺一挺,蹭过了这不顺,咱该咋整咋整!胡子的头儿将信将疑,也整不准生意上的这些个事儿,但刘森整得准生意上的这些个事儿。胡子的人前脚走,刘森第二天找个由子就上了山。

到得那山上,但见山势险峻,树密林深,并不见胡子踪影。刘森陪着他们货栈的帐房以前是到这山上来过的。上次到这山上来,不用走到半腰儿,就有人出现在这狭窄而崎岖的山路上,可今儿个,这咋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哪!有些个奇怪,知道就是这座山头儿,不会有错。顺着山路往上爬,刚又拐过一个山垭,猛地传来一声断喝!站住!声儿未落,早有两个蒙着脸的人到了跟前,一个手里拎着把短枪,另一个两手端着一把长枪。刘森上得山来,那在心里是打好了主意的,到了这时,虽说有些个害怕,但还承受得住。那两个蒙着脸的人看了看刘森,说道,小子这是要上山哪?刘森点头。知道这是啥山不?刘森又点头。知道就好,掏钱吧!刘林说,咱没钱。没钱?没钱你上啥山?上山也行,把一只手留下!那胡子上来就抓刘森的胳膊!刘森往旁闪了闪,说道,干啥?咱有重要的事儿得跟你们当家的说哪!那两个胡子住了手,瞅了瞅刘森,其中的一个就附在另一个的耳边悄声说道,这小子以前到咱这山上来过!另一个小子就瞅了瞅跟他说话的那个小子,又瞅了瞅刘森。有啥事儿跟咱说就行!刘森说,这个事儿跟你们说,等于白说!赶紧的!带咱去见你们当家的!

那两个蒙面的小子一看,诶?这小子也是个贼胆!跟咱们还敢这么说话!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拎着短枪的那个就说道,你要想见咱当家的也行,那咱哥俩儿--刘森明白这俩小子是个啥意思,遂在自个儿的身上摸出了两块大洋,一人一块儿分给了那俩小子。大洋到手,说话的那个蒙面人就对另一个说道,四儿,你在这儿守着,咱带他到山上去!又瞅了瞅刘森,说道,走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差之千里

刘森记得,上次他陪着他家那货栈帐房上山,是被人蒙上了眼睛的,这次咋?不用蒙着啦?

到得山上,刘森告诉那山上大当家,咱就是山下那木材货栈的伙计,今儿个咱上山来有个事儿想跟大当家的面议。那大当家当了多少年的胡子也说不清了,江湖是个咋回事儿那看得是明明白白。听到刘森说出这话,看了看刘森,对手下的人用手朝里比划了一下子,嗯!又对刘森比划了一下子。他的意思是告诉他那些个弟兄,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有话要同他单独说,没说之前,先搜搜他!他手下的那些个人都明白老大是个啥意思,立时就上来两个小子把那刘森夹在中间儿,把刘森的两只胳膊抬起来,让他向上举着,然后就身上身下,身前身后地摸,搜身。啥也没有。那大当家的又朝他那些个弟兄比划了一下子,又朝外比划了一下子,嗯!意思是让他那些个手下全数退下。刘森环顾左右,看着那些个弟兄都出了他们这个议事儿的地儿。这是山寨背靠着一面山崖建的一所房子,大当家坐着的那把粗木大椅的背后,也就一丈来远的地儿就是那山崖。大当家朝刘森努了努嘴,说吧,啥事儿。刘森说,昨儿个,你们山寨上的一个弟兄到咱那货栈里去了。咱知道他是干啥去了!咱那个货栈前些时刚出手了几车木材,货栈是有钱的。无奈咱那个掌柜的是个黑脸儿,他不愿意往外拿。倒不是他瞧不起大当家的,而是--他就是这么个人。这事儿也怪不得咱们那掌柜,谁让人家有个好外甥呢!不知大当家的知不知道,咱那掌柜的外甥是在东北军的部队上,还是个连长。有了这么个外甥,咱那掌柜的才硬气,腰板儿才挺得直!

那大当家一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了,心里话,怨不得他家掌柜那老小子往外拿点儿钱象割自个儿身上的肉似的,到归齐是这么回事儿!以前也知道他有个啥亲戚是东北军,但没往这上想!诶,这小子到咱这山上来,不是要吃里爬外吧?这样想着,就瞅了瞅刘森,朝一边儿几把粗木钉成的凳子指了指,让刘森坐下。这爬了半天的山,真也是累得慌!那你,老弟,有啥好主意吗?那大当家心里的文韬武略也是够惊人的了,一看便知,这小子是给咱出谋划策来了,倒是听听他有些个啥样儿的招法儿!

刘森告诉那个大当家,说,你看咱那个货栈铺面儿不大,可生意做得委实不小。那掌柜的是根油条,他知道树大招风这么个理儿!他之所以生意做是那么大,靠的可是他这个外甥。那靠也不是白靠的,哪笔生意他都得拿出一些个给他那个外甥的。但他那个外甥确实也是帮了他的大忙。一旦有啥过不去的地儿,沟儿坎儿啥的,他的外甥就出面。那东北军!好使!他的那个外甥还时不时地在生意上参和。有时,价格啥的,硬哈着人家同他的舅舅做买卖,期行霸市的事儿没少干--刘森说得是唾沫星子横飞,早把那大当家听得不耐烦了。那大当家把身子往他坐着的大粗木椅子上一靠,把一只腿往那椅子扶手上一架,就“咝”了一声。诶,你说了半天,那你到底是想干啥呀?刘森那可真就是贼胆,到了这时,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爱咋咋的!这当的一声可就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刘森说,咱想当咱那个货栈的掌柜!嗯?那倚坐在大粗木椅子上的大当家一听,一下子就抬起了自个儿的身子,把腿也从那椅子扶手上挪下来了!你想当掌柜?嗯!刘森点头。那大当家眼盯盯儿地瞅着刘森,瞅了半天,咝,那得咋当呢?

刘森接着说出来的话,让那大当家的对刘森可真真儿的是刮目相看!刘森说,这个事儿得这么办!当然,这个事儿,得大当家的助咱!回头,刘森定当肝脑涂地报答大当家的!刘森说道,咱那掌柜的外甥干了不少缺德的事儿,咱呢,就再让他干上一回,也不冤枉他。啥事儿呢?咱想,大当家的这山上干着的事儿,那要是有枪当然是最好!哪儿有枪?东北军有枪啊!那让他给整出几把来,想来也不会是啥难事儿!就在交货的当口,咱让东北军的人来抓他,他这可是通一一,他想说通匪,忽然意识到,这话可说不得!就改了口了,说道,那就得军法处置!这就把他这个外甥给收拾了。回过头来,咱这些个弟兄就下山抢他,把他弄上山来,让他把全部家当拿出来赎,这样就把咱那掌柜的干废了!接下来的事儿,就得大掌柜帮着咱了!让他当场画押,把那货栈转到咱的名下。他要是不同意,那就得请大掌柜出点儿狠招儿。一旦咱当了那货栈的掌柜,那货栈就是大当家您的了,咱只不过是替大掌柜在那货栈里掌着,一来可以得到个信儿啥的,有利于咱大掌柜行事,二来,也给咱大掌柜攒两个钱儿,咱山上的这些个弟兄到啥时也得有口饭吃!

刘森把这一大套说完,把个大当家听得眼睛都蓝了!咱的妈呀!你说咱在这山上时不时地哈人家点儿啥,抢人家点儿啥,就觉得咱自个儿够黑够狠的了!那要是跟眼前这个小子比起来,这才哪到哪儿,差之千里呀!差得远了去了!立时表态,妥!就按兄弟你说的做。两个人又细枝百芽儿地详细地计划了一番不提。

过了两天,头晌儿,刘森对他家那货栈掌柜说,咱有个亲戚从老家那边儿过来了,晌午咱得出去跟人家在一块儿吃点饭。回头又跟他爹说了一嘴。到了下半晌,刘森回来了,看样子酒是没少喝,直接就到了掌柜那屋子。掌柜说,啊,回来啦!咋,你那亲戚回去啦?啊,没哪!谁知道干啥来了,他也没说,咱也没问。接着,刘森就凑到掌柜跟前,悄声说道,掌柜,有个事儿咱得跟您说一说。掌柜瞅了瞅他,说道,你说!刚才,咱和咱那亲戚喝酒时,也没注意那酒馆里都有些个啥人。正喝着,就有一个人走到了咱的面前,跟咱说道,哎呀!你上次到咱们那儿去过吧!咱一瞅,咱哪认识那人是谁呀!那个头儿,咱的脑门儿只能到他的膈肢窝!咱说,哎呀,这还真就一时牾住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是--掌柜,你说这人是谁?这人是上次咱同帐房一块儿去的那个山上的人。他把咱拉到了一边儿,悄声跟咱说,他们山上新上山了好几个人,这人一多事儿就多,你说,多了几张嘴还是小事儿,可这帮子人都上了山了,也不能就那么总空着俩爪儿吧!咱那大当家的让咱和几个弟兄下山来,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再整几条枪!现在,咱这山上,要说吃喝这些个事儿,一时半会儿还不算个啥事儿,倒是这手里的家伙是个事儿!手里没家伙,那腰板儿也不硬啊!诶?听说,你家掌柜的一个啥亲戚是在军队上,他不能有啥法子弄到枪吗?要是能弄着的话,咱跟咱大当家的说一声,两年以内你家啥事儿没有!你看行不?咱问那大个子,那得弄几把呀?那小子说,能整多当然更好,实在不行,就整个三把五把的也是那么回事儿啊!掌柜的您看?那货栈掌柜一听,立时就翻了脸了!你小子咋说的?咱,咱没咋说,咱就说,这事儿咱得回去问问掌柜。掌柜的瞪着眼睛看着刘森说,你小子可给咱听好喽,你要是敢在外面给咱招事儿,别怨咱让你爷俩儿都他妈滚蛋!这个结果倒是刘森没有想到的!本来进去的时候喝酒喝得满脸通红,这回从那掌柜的屋子里出来,那脸可就是红一回白一回了!回到了他住着屋子,恨得他是站在那地儿上跺脚!挨了掌柜的一顿叱儿还是小事儿,最主要的是,原来设计好的计划没法往下进行了!

刘森这边儿正郁闷着哪!事儿却有了进展。刘森在郁闷之中煎熬了两天,一大早,货栈的帐房到刘森的屋子里来了。跟刘森说道,森子,走,掌柜的让咱们出去一趟!上哪儿?你就跟着走就是了!两个人出了牡丹江,一直向西北走了下去。越走,这刘森的心是越亮堂起来!这不是往前几天他去的那山上走的路嘛!不但确实是往那帮子胡子呆着山头走了过去,而且还是为了他在两天前跟掌柜说起过的那个事儿!

第一百九十七章正愁没机会

到得山上,见了那山上大当家,货栈的帐房说道,前几天,咱山上的一个弟兄下山,正赶上咱家手头儿紧。咱那个弟兄走了以后,咱家掌柜的十分过意不去,回头跟他的外甥商量,大当家的一向对咱家很是照顾,咱这山上弟兄下山,让空着两手回来,终觉不好,看看有没有啥法子给咱大当家的这边儿帮衬帮衬。咱那掌柜的外甥,想来,大当家的也能耳闻,是东北军的一个军官。咱那掌柜的外甥一听,把他舅舅好一顿埋怨,就觉得这个事儿确实有些个对不住大当家的。可是正赶上不顺,那也没招儿!咱那掌柜的外甥,琢磨了半天,就说,舅,咱就一行伍,除身上穿着的这身皮,也没别的--哎呀,对,还有这枪!咝,可这枪--咱那掌柜的外甥就说,舅,实在不行,您问问那山上的大掌柜,看看,把咱这枪给他弄几把行不,要不咱也确实没啥别的东西!那大掌柜一听,立时就象打了吗啡似的精神头儿就上来了,眼睛也亮了,在那大粗木椅子上坐着的身子向上拔了拔。但马上就又朝下堆了下去,说道,这个,你那掌柜的是咋个回事儿?咱这山上现在是人强马壮,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咋?咱听你那意思,是想拿几把破枪来糊弄咱是吧?

那帐房本就是货栈掌柜的心腹,要不人家掌柜也不会用他做啥帐房,更不会把每回到这山上来的重任交给他。帐房同掌柜那就是穿一条裤子。人家俩人儿早就商量好了,把每个环节那可是都算计到了,知道这大当家到了这时肯定是要端端架儿,拿一把的。你没看,那帐房一开口就把他家那掌柜的外甥抬了出来!也有点儿要震一震那大当家的意思。这时看到那大当家果然端出了架儿,要拿一拿,那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并不着急,只是一脸平静地瞅着那大当家。顿了顿,笑着说道,咱那掌柜的那哪儿敢!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咱那掌柜的也是一时觉得咱这山上应该是需要用枪的。大当家的如果觉得行,咱们两下再商量,看看得弄几把枪,都得啥枪,要是觉得不行,那就算咱没说!

这时站在一边听着的刘森,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儿!心里话,这回可他妈上道儿了!

那大当家瞅了瞅帐房,说道,按说,枪倒是个好东西,只是--你家掌柜的要是诚心,那得给咱弄几把好枪,可别把他外甥那部队上不用的破枪给咱山上整来!那肯定不会!那得整几把呢?那帐房问道。咱也不多要,十把镜面!这大当家说的镜面,就是那二十响的驳壳枪,也叫镜面匣子。那帐房一听,心里想,这犊子也太狠了!这十把镜面,在行市上那得多少钱哪!就瞅着那大当家的说道,哎呀!大当家的,您也知道,部队上,那枪都是有数儿的,咱是不懂,听说,那都是编了号儿的。要是偷摸儿地弄出个三把两把,那倒是有可能,可要一下子整出十把来,这事儿绝无可能!那大当家一听,立时就从那粗木大椅子上翻身坐起,吼了一声,不行你就给咱滚蛋!说着,就往那大粗木椅子上一躺,再不瞅那帐房。那帐房挺了挺,说道,大当家的,你看那样行不行,少几把--,他那话还没有说完,早被那大当家一口喝住!少废话!少一把也不行,说到这儿,就象演戏似地哼了一声,用常人很难听到的声音说道,把这两个小子给咱轰出去!那些个站在下面的胡子并没有听清他们大当家哼哼叽叽地说的是啥,但那帐房听到了。那帐房乍着胆子说道,大当家的,您咋不让咱说话哪!那么的吧,十把就十把,但都要镜面那不可能,就五把镜面五条长枪,这总归行了吧!就算咱掌柜的这两年给您大当家的送礼了!那大当家听得真切,复又翻身坐起,瞪着眼睛看着那帐房,也不说话。那帐房一时闹不明白这大当家是个啥意思,僵在了那里,眼睛里面多多少少有了些个胆怯!他的这个样子早被那大当家看在了眼里,那大当家心里痛快,就有些个绷不住,突然就笑了起来,说道,这还差不多!你回去跟你家掌柜的说,这事儿就这么的了,两年之内,咱确保你家安生!那,你那枪啥时给咱送来?那帐房说道,大当家的,这个事儿得匀个空儿。咱家掌柜的回头得跟他外甥说,他那外甥还得想招子弄枪,等弄到了枪,也得几天,反正您这山上也不急着用枪--那帐户说到这,那大当家心里倒是觉得好笑,这犊子还真行,还能把咱说过的话儿叼住!那就后天,时间长了别再整出啥事儿来!那帐房一听,也是,就答应道,行!那就听大当家的,就后天的晚上,咱就着人把那枪送到大当家您这山下。那大当家翻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行!就这么的!他心里明白白儿的,那枪恐怕早就在他家那掌柜的手上了。那交货的地儿—就在你们上山来的时候路过的那山垭口儿吧!那儿隐蔽一些个!说着,那大当家又象想起了啥似地说道,啊,那山垭口已经接近半山腰儿了,远了点哈,要不就刚上山那儿,那儿有棵老松树,就在道边儿,那儿还隐密。帐房还有些个担心,看了看那大当家,有些个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当家,这个事儿,可就是咱们两家儿知道,可别--,那你就放心吧,咱的这些个弟兄那都跟着咱多少年了!

就在当天的夜里,东北军驻牡丹江的一个团长和副团长的家里,也不知是个啥人送的,都接到了一封密信,上面说这个团下面的一个连长咋咋坏事做绝不算,还通匪多年,资助胡子军火,就在后天还要给胡子送枪!啥啥时候,啥啥地儿,都说得是一清二楚!

该着也是那掌柜的外甥倒霉!这个团长是个老团长,在这个团长的位子上干了也有些个年头了,可就是不见升迁,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儿!俗话说,升官发财,升不上官就发不了财!这个团长就琢磨,那不给咱升官,就是不让咱发财。既然你不让咱发财,咱就得自个儿琢磨发财!官儿当得时间长了,他对他下面那些个人都在拼命地往自个衣兜里划拉,那心里是清楚楚儿的。有些个手下,明白的,自个儿发了财,并不忘他这个团长,可有的就不是那么明白,以为自个儿发了财是自个儿能耐,就把他这个团长不说忘得个一干二净也差不多!团长来气,那哪个明白哪个不明白,团长心里是有数儿的!那货栈掌柜的外甥,属于那种不太明白的人,自个儿财没少发,但基本把团长给忘了!团长正愁没有机会收拾收拾这个连长哪!看了也不知啥人送来的这封密信,立马嘴角儿就咧开了!既然连长忘了上面还有团长,那可就别怪咱没忘下面还有连长!团长精选了几个自个儿的心腹,那当然也得是身手好的!团长知道,这类事儿用不着去太多的人,一切安排妥当,就等着后天晚上要生擒那连长!当然连长倒不一定亲自前往!那就不管他亲自不亲自前往啦!有这码子事儿就逮人,那要是有啥人当场拒捕,格杀勿论!咱这可是为地方上铲除祸患!

那副团长是个新上任的人,接到了这封密信,觉得这个事儿不太好办!自个儿新任的这么个官儿,那要是说起来,还是自个儿的一个亲戚在军部是个有头有脸儿的官儿。这新到团上来,还没有整准这团里是咋个回事儿,还是眯着为妙!他把那封密信锁在了自个儿的柜子里,就权当没有这回事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跑了一个

时间过得可是真快!转眼这就第三天的傍晚了。团长亲自出马,带着精选的几个大兵,都化装成当地百姓的模样!反正大白天走道儿,就是走了对头碰儿,那啥人能盯着盯着瞅着别人看!说这个话,是因为那团长!团长较长期地吃香喝辣,让人一打眼儿就能看出,这并不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团长想,不管他那些个事儿,这回咱必须亲自出马,那将来,这可是大功一件!这事儿跟胡子有关,那就是跟地方上的治安有关,还跟整肃部队的军纪有关!自个儿现在才是个团长,有点儿小,还得再往上上一上,整个师长啥的,机会是不能错过的!

五六个人进入了预定位置,猫好,就等着抓那连长和山上那些个匪类的现行了!可是等到都快小半夜了,还不见有啥动静儿。团长开始有些个狐疑起来,莫不是那密信有诈?想来不会,还是再耐心一些个,再等等!半路儿撤回去,那算咋个事儿!正这么琢磨着,就听得山下远处传来了声音,是人走路的声音,是刮碰到啥路边草丛树叶之类发出的声音。团长心里窃喜,知道正在等着的事儿来了!说来,那可叫一个顺!这一天,竟然一点儿风儿也没有,虽然还未入秋,天气闷热,但夏末秋初的那啥蚊虫小咬之类并没有到全体出动的时候。团长和一应人等早已是浑身大汗淋漓,可也没招儿,挺着吧!团长本就是行伍出身,这点事儿那算个啥!好在山下传上来了人的动静儿,事成就在眼前!

可让这团长没有想到的是,那连长并不就是个吃干饭的主儿!他之所以同意跟他舅,也就是那木材货栈的掌柜做下这个事儿,说到根儿上还是为了他自个儿。那他每年从他舅这货栈那可是大洋没少得呀!每回看着那用红纸包好的白花花的大洋,着实有些个晃眼!这货栈简直就是他的摇钱树!货栈掌柜又是自个儿的亲舅舅,牢靠!弄几条枪给那些个胡子,等于把那些个枪卖给那些个胡子!要不,这些个枪还真就没地儿送哪!都是东北军那自个儿的兵工厂的仿造货,当然,那要是杀个人啥的也足足够用!今儿个这个事儿,连长想来,别再弄出啥叉皮事儿,那这边儿倒是行了,这是咱舅,没的说!那另一边可是胡子!胡子嘴上喊得满天响,义气!那义不义气谁知道!连长跟他舅说好,这枪呢,给人家就给人家了,咱答应人家的事儿,那咱就得办!但这送枪的事儿要是让咱手下的那些个丘八送过去,那都是些个臭当兵的,一身的毛病,别再给咱惹出啥事儿来!不如下半晌,咱让咱那些个人把枪都拿到您那货栈去。都用麻袋啥的包裹好,等到晚上,您就还让您家那帐房和那个小子,那小子叫啥来着?啊,就让那个刘森赶着一挂车,给那帮子犊子送过去得了!反正到了山下不能走车的地儿,也到了那事先约好的地儿了,这事不就结了!那掌柜一听外甥说出这么个道道儿,有些个意外。低着头想了想,这么办也行,不是不行,但只怕那要是中间碰着啥歹人,或者就是那山上的胡子把枪给劫了去,回头就说没收着,那你找谁说理去?再说,牡丹江这一带,那胡子不说多如牛毛也差不多,真要是出了事儿,那可就亏大了!那连长一听他的舅舅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立马就说道,哎呀!舅,外甥能那么办事吗?咱这么说,只是让您货栈的人出头,这不是对谁都好看嘛!咱额外安排人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儿,一旦出现了啥异常,咱那些个人也不是尽吃干饭的!

那连长不是吃干饭的,那团长就更不是吃干饭的啦!黑黢黢的看到山下走上来三个人,两个在后面走着的人肩上还扛着啥东西,知道就是这几个小子了!但这团长也是个兵油子了,他并没有就下令让他那些个精兵冲出去,而是让那三个人慢慢腾腾地从他们隐蔽的地儿走过去,都走出去挺远了,他这边儿还是未动。他手下一个挨着他藏着的小子就悄声说道,团长,咋还不动手啊!那团长悄声说道,谁也不许动啊!听咱的命令!

走过去的那三个人慢慢地向前走,一边儿走还一边儿踅摸,这黑乎乎的,心里也直打鼓!那扛着一个麻袋的刘森,那一双并不明亮,但却转得挺欢的贼眼,在这黑夜里直闪光。这三个人先是赶车到了山下,到了不能走车的地儿,就扛着枪徒步走上山来,这时都走到半山腰儿的山垭那儿了,却还不见山上的人影儿。那帐房脑袋瓜子一转,觉得今儿个这事儿要麻烦!这可能跟他总算帐有关,脑袋瓜子活分!他悄悄地在后面说道,别走了!这都到了山腰了,山上咋连个人影儿也看不着!放下放下!咱也歇一会儿。看看要是实在没人,咱就回走!刘森一听,心里急了起来,那咋能回走呢!这要是回走,这不白扯了嘛!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哎呀,懒驴上磨屎尿多!哎呀哎呀,不行,咱得上趟茅房!这大野地,黑灯瞎火的,那要上茅房,那就去呗!满地欢!刘森站起身来朝一侧的乱草丛中走了过去,一进了草丛,他就悄悄地向远处溜开去。刘森知道,这谋划好的事儿马上就要发生了,那要是整得不顺溜儿,真放起枪来,子弹可是不长眼睛,别刮着咱!他并不走远,而是躲在不远不近的草丛中朝这边盯着,看动静儿,要是真就啥事儿也没发生,他再回来!正这样想着,他就看见他刚才蹲着的地儿,也不咋地就人影闪烁,同时发出了手足啥的落在人的身上发出的击打声!也只一瞬间的功夫,那边儿就没了动静,人影儿也不再闪烁!想必是同自个儿一齐上山的那个帐房和那个年青伙计是被人制住了!虽说天黑,但刘森也是看得真切,站起身就想跑。可他还是挺住了!可就在这时,刚才那人影儿闪烁的地儿就有一个人噌噌地向他藏身的这边儿蹿过来!刘森想,这个人分明是来抓咱的!这要是站起来跑,咱能跑得过人家吗?估计是那些个人问了帐房和那年青伙计,知道咱是往这边儿来上茅房了。但黑灯瞎火的,他要想逮着咱,那也是一个难,咱不动,就在这儿猫着,谅他也找不着咱!果不其然,黑乎乎地大野地儿,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那人踅摸了两圈儿,没找着,也就只好作罢。

奔过来抓刘森的这人,还有制住帐房和那个年青伙计的两个人正是团长手下的三个精兵。团长把带来的五个人分作了两伙儿,一伙儿就是这三个人了,负责制住木材货栈送枪的这三个人,不能让他们发出声音,他和另两个精兵,直扑连长安排在后接应的那些个大兵。那些个大兵象这类事儿以前都没少干,一帮子大兵,肩上还扛着家伙儿,到了啥地儿,一出面儿,不用费啥事儿,事儿就摆平了。由于以前这类事儿干得多了,都习以为常了,今儿个想来也是一回事儿,都没咋在意!正走着,就听到旁边的草丛里有了点儿啥动静儿,动作快的就想把背着的长枪捯到前面来,可这时却听见右前方有一种低沉的声音喝道,都别动!团长在这儿哪!黑灯瞎火的,那也不知道那草丛里到底是不是团长,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有多少人!紧接着,就听到那草丛中的声音又低沉地喝道,都把枪放下!谁要是敢动,格杀勿论!那十来个大兵真就没有一个人敢动!

到得这时,前面后面的可就都被制住了!团长从草丛中出来,那伙子大兵一看真就是团长,知道今儿个这事儿要麻烦!让人家儿押着往回走吧!到了山脚,把那挂大车捎上,一帮子人,呼呼啦啦地就朝牡丹江走下去了!有押着别人的,也有被别人押着的!可惜,跑了一个!

第一百九十九章夜劫货栈

刘森看着那些个人下了山,放心了,磨回头就上了山。那山上大当家知道,东北军一定不会放过这么个机会,一定会来抓捕给他们山上送枪的人。想到了这一层,压根儿就没派人到山下去接枪,而是派了几个弟兄就在那山腰儿上树深林密的地儿候着!告诉那些个弟兄,不论出现啥情况,不能露头儿!看准了,不论哪方胜了,就赶紧回山上报告!那些个候在山腰儿上的弟兄黑灯瞎火地也看不太真切,但见先是有几个人上了山,好象比划了几下子,过了一会儿又听到有人喊了几嗓子,到最后,一应人等就都轰轰隆隆地朝山下走回去了。知道这是东北军胜了,要不然不会这么消停!急忙回到山上那山崖前的房子里,同大当家正说得起劲儿,刘森就到了。大当家先听手下弟兄已经说了个大概其,再听刘森一说,知道事成,立时就在那大粗木椅子上腾地起身,把那置于大木头桌子上的枪拎起来,插在腰间,只说了一个字,走!又对杵在眼前的刘森比划了一下子,把手往前兜了兜,意思是让刘森在前面带路。大当家对刘森他们这个木材货栈在牡丹江的哪条街上,是个啥地儿那是知道的,以前去过,但要说走得顺溜儿,当然还得是刘森在前边儿要顺溜儿。

一帮子人,也不多,也就那么四五个,就这么就下了山了。尽量别整出啥动静儿!不能骑马,就只能靠腿走了。

刘森给人家当伙计的这家木材货栈前门脸儿临街,几间房子,房子后面是挺大的一个货场,堆着的全是各种类的木材,大多都是些个原木。这掌柜是个活络的人,做掌柜那是必须的!在做木材生意的同时,还做着收购山珍的生意,是凡山上的出产,好的东西,他都根据情况收购,因此,除了货场,还有两间库房,就在货场的旁边儿,当然那库房也并不是放啥上好东西的地儿。上好的东西,啥人参鹿茸之类,那都是要收在自个儿的屋子里的,好好收着!那些个东西可值了钱了!

掌柜的心里有事儿,那哪还睡得着觉!就坐在自个儿的屋子里抽烟。这时的货栈除了掌柜就剩两个伙计,其中一个就是刘森的老爹。刘森的老爹和另一个伙计知道货栈今儿个晚上出货,但都是些个啥货并不清楚,跟自个儿也没啥瓜葛,也就睡下了。掌柜刚抽过了一锅儿烟,又把烟荷包里面的烟末捻出一些个往烟锅里摁下去的时候,就听到后面的货场里有点儿啥动静,刚要起身,又听得前门儿有人敲门。掌柜心里一惊!那要是送枪的人回来,应该有车马的声音,可这悄悄地来人应该不是咱自家的那伙子人。就急忙来到了门前,向外问了一声,谁呀?门外的人说,开门吧!咱是山上的!这时正值夏末,天气闷热,因为是货栈,不好深夜里四门大敞,窗户已经开着了,房门并没有开,而是从里面拴着的。掌柜觉得有异,是枪没有送到还是咋的?那不开门也不行啊!开吧!他这边儿门栓一拉开,早有两个粗汉撞了进来!一下子就用枪顶住了那掌柜,还没容他问出话来,嘴已经就被人家给捂住了!掌柜的一看,这两个人全都蒙着脸,就是在这夏日里,也能感觉得到那身上的寒气!接下来,刘森的老爹和另一个伙计也让那伙子人在睡梦中给绑了起来,塞上了嘴!再接下来,就是翻箱倒柜,那货栈里是凡值俩钱儿的都被那些个人一并掠走,还包括那掌柜。一应人等出了门,那伙子人领头儿的却返身回到了屋子里,把刘森的老爹和另一个伙计松了绑,拿去了嘴上塞着的破布,告诉他们,天亮以后,赶紧到掌柜的家里去,告诉掌柜家里的,带上货栈所有的一应文书和货栈房契三天之内到山上取人,过了三天,领回来的就只能是掌柜的尸首了。此事不得声张,走露了风声,杀掌柜全家,还包括你俩儿!刘森的老爹和另一个伙计早已吓得瑟缩,只能跪着点头。

那掌柜的太太本是大家出身,遇到个事儿啥的,并不象一般的妇人失了主意。天儿刚亮就听到自家的货栈被胡子劫了的消息,当家的也被人家弄到山上去了。惊惧归惊惧,但还没有乱了方寸。这个时候,那要想说话硬实的,还是得找掌柜的外甥!那可是东北军哪!可等再找,哪还找得着!早被那团长给拘了去!这时已被那团长着手下的人给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连长开头儿还嘴硬,不肯承认,但人赃俱获,哪还容他不认!团长一看,这事儿基本就成了半拉架儿了,赶紧着人去逮那货栈掌柜,那哪还有啥货栈掌柜!连个伙计也没逮着!掌柜让那山上大当家的给绑了去,刘森的老爹和另一个伙计都奔掌柜的家里去了,就剩下那货栈的空房子架在那儿,任啥也没有了!那后院儿货场上的木材倒是有一些个,可那还有啥用!

那东北军的十来号人只是知道连长让他们不远不近地随着前面的那几个人到那山脚下,到了山脚下就算完活儿,任务就是这一路要保证那几个人的安全,并不知道那几个人要干啥。

团长并不糊涂,知道这个事儿跟这些个臭当兵的没啥关系,全都蹲两天禁闭!禁闭室放不下,就在营房禁闭!可让他不明白的是,那货栈,听去逮那掌柜的大兵回来说,那货栈就象是被洗劫过了似的,这是咋个回事儿?

一夜之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到东北军去找自个儿男人的外甥,连个影儿也没见着,好象也是遇到了啥事儿,这可让那掌柜的太太有些个吃不住劲儿了!三天的期限一晃就到,也不知自个儿的男人在那山上遭了多大的罪!那胡子可是任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真要是--掌柜的太太是想也不敢再想!得先把当家的从那些个胡子手里整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掌柜的太太咬咬牙,任可那货栈不要了,保命要紧!到得这时,那掌柜的太太知道,整出这么些个事儿来,最终是想要咱那货栈哪!这得是个啥人能干出这等事来!左思右想想不出个眉目,心里发狠道,等日后让咱知道,咱宁可不要咱这条命也整死你个犊子!

掌柜的太太有个远房的表哥,好象是个警长。不管是个啥了,反正是在牡丹江县警察局,要是说起来,出了这类事儿,那可是正管儿!可多少年不走动了,是不是还在那儿也说不准了。管咋的,找找,万一能找着,或许表哥还有法子也说不定。去到牡丹江县警察局,到大门口向那站岗的警察打听。太太说道,兄弟,咱想找一个人。找啥人?咱找咱表哥。表哥?表哥,表妹,咝--那站岗的警察眼珠儿在眼眶里转了转。那表哥姓啥叫啥?咱表哥姓杨,名叫大柱。大柱?没这么个人!不会呀!他就在你们这警察局!没有,确实没有!另一侧的那个警察问,她找谁她找她表哥!找表哥上咱这儿找啥!快走吧!不是,咱表哥就是你们警察局的人,他姓杨,叫大柱!那边儿那个警察一听,就愣了一下子,又大声小气地问了一句,叫啥?叫大柱!哎呀,她是不是找咱局长啊!咝,不过,咱局长不叫杨大柱,而是叫杨天柱!对对!就是杨天柱!他小名叫大柱!那俩警察一听,脸色一时就变了!一个赶紧就急急地说道,哎呀!你咋不往清楚了说哪!等着!咱这就给你找!转身就进了身后的岗亭,操起了里面的电话。

第二百章未能如愿

那局长还真就是掌柜太太的表哥。表妹见了表哥,多年不见,难免嘘寒问暖了几句,但因事出紧急,哪有闲心扯闲篇儿!杨天柱一看表妹多少年也不来见自个儿,今儿个突然来到,定是有事儿,就直言问道,妹子到来一定是有啥事儿吧?掌柜的太太瞅了瞅表哥,眼圈儿就红了,说道,大哥,咱今儿个过来找你是有个事儿请大哥相帮!遂把这两天家里发生的变故一样一样地向表哥述说,请表哥无论如何也得把妹夫解救回来。那掌柜太太的表哥一听,沉吟了半晌,说道,妹啊,这个事儿听起来,好象就是想要你家那货栈,按理说,你家只要把那货栈给了他,那咱妹夫必然就得以回家。但这个事儿,那山上的胡子之所以能这么干,咱想可能是咱妹夫在生意上得罪了啥人,那人唆使那帮子胡子干下了这个事儿,这很有可能是生意场上的通吃。妹要是听哥的话,不如就先咽下这口气,把那货栈就给了那帮子胡子!那帮子胡子他哪明白做生意那套事儿,要你家那货栈肯定是另有其人,等到胡子得到了你家那货栈,估摸着想得到你家那货栈的人也该露出来了,到了那时,咱们再想辙!

掌柜的太太一听,真还是人家这当官儿的,你看人家想的那个事儿,那可真就是给你看到骨头里去了,不怪人家当局长,还是警察局的局长!杨天柱一看他说的那些个话,表妹是听进去了,就接着说道,妹子你不用怕,你就照他们说的去做。那房契啥的都是你家咱妹夫的名字,让你们签名你们就签,只要咱妹夫能活着回来,那就行了,别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说。

掌柜的太太那也算得上女中豪杰了,自个儿拿了那一应的文书房契,就让货栈剩下来的那个岁数小一点儿的伙计陪着,上了山。到了山上,先要求看了看自个儿的男人,接着就把带的那些个文书房契啥的都交给了人家。一看还好,那掌柜并没有受啥皮肉之苦。把手里的东西给了人家了,人也见着了,掌柜的太太就想领着掌柜下山。那大当家的此前一句话也没说,这时候却说话了!那个,啥,你急啥!说着就朝他手下的那帮子弟兄摆了摆手,手是朝外闪的。他手下的那些个人明白,立时就有人走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转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儿,里面是笔墨啥的。那大当家的又瞪着眼睛朝门口看了看,说道,咱那个兄弟哪?让他进来!货栈掌柜公母俩儿朝门口一看,俩人儿立时就都傻在了那儿,门口走进一个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家的伙计刘森!到了这时,掌柜公母俩儿才知道,整了半天,是这个畜牲整的事儿!俩人恨不能冲上去咬那刘森两口!那刘森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到归齐,掌柜给人家写了赠予文书,把那木材货栈连同房产一并赠予给刘森,再无二话。两下都签了字画了押。一应事儿完毕,那大当家还真就说话算话,放了掌柜公母俩儿。

那要是按照刘森的法子,是想在得了货栈之后,就灭了掌柜两口子以绝后患!可大当家不干。大当家的说,不可,这么干,江湖上得说咱不仁义,这是一,再者,现在还不知道他那外甥是死是活,要是死了,赶是好,就怕他没死!那你要是要了他舅和他舅母的命,等他返过梢儿来,就会要了咱的命,还是要等一等再做打算!这返梢儿的说法儿是东北土话,就是反过劲儿来,是用那春天树梢发绿来打的比喻。

山上大当家放了那货栈掌柜,这并不等于说那掌柜就可以回家,因为事儿还没完哪!他家那帐房,还有一个伙计,都在东北军团长的手上哪!掌柜身上犯着事儿哪,回家说不定还没坐稳,就得被人家给逮了去,那帐房和那伙计是掌柜安排去山上送的枪,那要说主犯得是那掌柜!到了这时,掌柜明白了这个事儿是被刘森给耍了,但到底是咋耍的,还真就是说不清楚。眼下,自个儿不回家,不露面,青山是留得住的,就看烧柴的事儿了!这边儿,太太的远房表哥也答应将来要从中帮忙,这个事儿要是想翻盘儿也不是没有可能。掌柜想,眼下就可以到警察局告刘森通匪,耍出这么一套害人的把戏。警察局这边儿有太太的表哥,应该问题不大,可东北军那边儿那团长能罢手吗?那团长真要把咱外甥按军法从事喽,那可就是一个死!掌柜经商这么多年,风里雨里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是凡遇到啥事儿,只要你肯于从自个儿腰包里往外掏钱,那事儿就好办了!掌柜的一想,得!还是破财免灾吧!

掌柜的太太有些个气不过,咱把那木材货栈都舍出去了,还得往外掏钱?这啥世道啊?不掏!不掏?那这个事儿啥时能完可就是两说着了!太太想再去找她表哥!可这个表哥那也是多少年没走动了,这才接上捻儿,话也不好说得太深!真真是要急死个人!

刘森得了木材货栈,如愿当上了掌柜。可那山上大当家那也是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了,并不是省油的灯。这货栈名义上是刘森的,但当初两下可是说好了的,这货栈就是咱大当家的。刘森当上了掌柜,那帐房和一个伙计还在东北军的啥地儿关着哪!是不是也是个大牢啥的那也说不清。眼下,货栈还剩两个伙计,其中一个是刘森的老爹。按照大当家的意思,把这俩人儿都打发了,另外找人!刘森在这个事儿上,该说不说,那可真就是拉下了脸儿,那另一个伙计打发了就打发了,可他老爹必须得留下来!不但得留下来,还得做这货栈的帐房!那大当家一琢磨,这事儿可不行!你说把你老爹留下来,留就留了,但还要做帐房,那可是绝对地不行!那掌柜和帐房整一家儿去了,那帐目还能清嘛!新任掌柜说了,咱给你这个面子,你老爹留下就留下了,但帐房得由咱另派山上的弟兄!这里的套头事儿,山上大当家还没整明白,刘森从一开始打这个货栈的主意,为的是那翠楼的兰儿,那要是想跟兰儿时不时地见一见,没有钱那是万万不行!那帐房是别的啥人,那要是用个钱儿啥的可就费了事儿!但小胳膊扭不过大腿,眼下,也就只能这样了,但刘森为了这个事儿,可就在心里把那大当家骂了也不知多少个来回了!

过了也有一年多,事儿可就出现转机了。刘森喜欢的那个兰儿是牡丹江翠楼的头牌,喜欢兰儿的可多了去了!但一般的客人都是一走一过,兰儿真正看得上眼儿的还真就不多,等到真正成了兰儿知己的还真就有一个,不过不是刘森,而是牡丹江的一位富商,那富商想把兰儿整出翠楼,已琢磨多时了。奇怪的是,刘森对这个事儿却一点儿也没有听说。刘森呕心沥血地对那兰儿奔着奔着的,可那兰儿对刘森却是逢场作戏!这类事儿,结局都有一些个共同性,那就是得把那男方伤到不能再伤的地界儿了!

刘森知道兰儿有个知己的事儿,是在日本人占了东北那一年的春上。

第二百零一章胖揍

那天,刘森又到翠楼去见兰儿,可进了翠楼的前厅,却被翠楼的大茶壶拦住了。大茶壶既做窑子的各种杂活儿,又负责窑子的保安事项。翠楼因为生意做得大,这大茶壶下面还有几个小茶壶。说,兰儿屋里有客!按说,兰儿是干啥活儿的,刘森是再清楚不过了!兰儿成天见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就他刘森一个,人家兰儿是接待他还是接待别的啥人,那就得有个先来后到了!可人这个东西怪就怪在,那要是没有撞见,也就那么的了,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那回事儿,可一旦撞见,心里是格外地难受!自个儿心爱的兰儿此时正跟别的男人在--刘森的脸,就是那么皮糙肉厚的一张脸,也腾地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接着就一下子把那大茶壶搡到了一边儿,几步就上了楼,到得兰儿的房前,也不说话,一脚就把门踹开!刘森粗野,但他粗野得有点儿霸王气,就是不但粗野还专横!刘森并不是一下子就撞进兰儿的屋里去,而是站在了门外!那他为啥不闯进去哪?门都踹开了!这刘森粗野专横,但也并不是啥也不惧,活人死人他都不惧,这些个都能看得着,刘森惧那些个看不见的东西!东北这旮哒民间普遍认为,撞见了男女之事不吉利!到底为啥不吉利,刘森倒是没琢磨过,但在他的意识中,觉得这个事儿还是不撞见为好。门都已经踹开了,你站在门口看那不也是看嘛,门里门外还有啥区别吗?大概,这时的刘森还是认为两下是有区别的。可让这刘森意外的是,屋子里的那俩人儿都在屋子正中的一张茶几边儿上坐着哪!兰儿手里正端着茶碗儿。门被突然踹开,吓得那兰儿一下子就从坐着的凳子上站起来,手里的茶碗儿也掉到了地板上,茶水洒了一地不说,茶碗也摔了个粉碎。那富商也被吓了一跳,腾地站起,一边儿把手里的茶碗放在了茶几上,一边儿向门外踹门的人瞅了过去。一看是条壮汉立在门前,立时就怒火中烧,朝门外就抢了出来!

刘森从翠楼大门外进来时,并没有朝前厅的一左一右看一看,那前厅的一侧是坐着两个人的,刘森强行上楼被那两个人看得是真真儿的!那两个人是谁?那富商的随从,直白点儿说,就是保镖了!刘森从大门外进来,那俩人儿以为就是一般的客人,没太在意,见刘森拨拉开大茶壶强行上楼,这俩人儿也没想到这刘森是奔他家掌柜呆着的兰儿的屋子去的,但害怕出事,就把手中的茶碗儿一放,紧随着刘森抢上楼来,待看到刘森一脚踹开了兰儿的房门,就在门前顿那么一下子的功夫,那两个随从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刘森的后面,一边儿一个抓住了刘森的肩膀!这时的刘森一个抵俩儿不说,人家那两个随从可都是练过的,一个对付一个都绰绰有余,别说俩儿对付一个啦!早有一个脚下一划拉,就把刘森扫倒在地,接下来的那顿打可想而知。东北土话管这种情况叫胖揍!直打得刘森可鼻口往外蹿血,头倒没有破,可也都是包了,那身上是不是都青一块紫一块的了,那就说不清了,反正有衣服盖着!

刘森粗野,无论到哪儿都是一身的野气,寻常人各走各的路,平时没人搭理他,可到了这时,楼上楼下就在那楼梯周边,早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上来劝说拉架的!那大茶壶和老鸨子,还有一帮子小茶壶,平时对刘森的粗野专横就强忍着,再加上瞧不起,才当了两天掌柜,也没多少钱,生装!这回看到刘森挨了这顿胖揍,心里那叫一个痛快!看了一会儿热闹,看那刘森已经动都不咋动了,害怕出人命,这才赶忙上前。

刘森浑身的外伤不说,那内伤,肋骨也断了两根!足足在货栈的炕上躺了也有一个多月,这才能下地出门了。可这刘森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身子刚刚好了一些个,就又到那翠楼去见兰儿。可这回,刘森没有见上兰儿。那富商已经把兰儿包下了,放出话儿来,过些个日子,还要赎兰儿从良!翠楼的大茶壶鬼扯扯地看着刘森说道,刘掌柜,认了吧,谁让你没人家有钱呢!到得这时,刘森对兰儿还没死心,一想起兰儿那--刘森就觉得脑袋疼得厉害!操!咱就不信咱整不了你!这里的这个你,说的并不是兰儿,而是那富商!

这时的刘森想到了山上大当家!

这时的刘森实际上已经是入了伙的人了。他头上顶着的掌柜名头儿,那按照当时两下商议定下的,那可是替人家山上大当家顶着的,木材货栈是山上大当家的,尽管,那原掌柜在文书中说明了是把这货栈赠送给刘森的。货栈是大当家的,刘森是这货栈的顶名掌柜,刘森到山上去那可就象是走平道一样儿了!刘森想,就凭咱!你富商是有钱,但你有钱不一定有咱这么硬实!

刘森想故伎重演,他想撺掇山上的大当家再去抢那富商!大当家对刘森这么个提议琢磨了很久,想来想去觉得不妥。牡丹江周边的胡子虽多,但那也是讲规矩的。牡丹江街上的那些个商户,不管大的小的,都是按照各个山头的势力范围划分的。那富商因为个头儿太大,有财力,跟周边这些个胡子都有些个来往,每年对大当家这边儿那也是该照顾的都照顾了。这要是啥由子也没有就抢人家,传出去不好听不说,那些个从这富商那儿经常得到好处的山头儿,弄不好会对他们这个山头有所不利,能不能还生出些啥变故都不好说。再者,刘森这小子是不是又打啥鬼主意也说不定。到了这时,大当家对刘森有些个膈应起来,这小子也没有个消停时候,别再给咱山上的弟兄惹出啥事儿来!刘森本就是江仑县的一个农民,到了那木材货栈也不正经玩活儿,对生意上的那套事儿也不咋感兴趣,成天只是屋里外头地干点杂活儿。让他当那么个掌柜,着实是为难他了!自打他当了木材货栈的掌柜,那货栈净赔钱了,不但没有给山上交来大洋啥的,还得山上给他倒搭钱!正在这么个时候,这刘森又拿出了这么个提议,确实有些个不是时候。大当家心中有些个恼怒起来,不再给那木材货栈搭钱,也不说货栈黄摊儿,就让刘森在那儿支应着,蹭到啥时是啥时!可这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儿,让那山上的大当家觉得撑不下去了!

木材货栈原掌柜的外甥早已从团长的手里脱逃出来。当然,他能够出来,全靠原掌柜太太的表哥杨天柱!那可是一个县的警察局长啊!团长是东北军,杨天柱是警察局,军警宪特,虽说并不就是一家,但说话的时候容易往一块儿了说。东北军连长差人往山上的胡子处送枪,那可就是死罪,但团长不想让连长死,他始终也没把这事儿上报。连长一死,倒是对那些个眼里没有团长的人能起到点儿震慑作用,但没啥太大意思!团长还想通过连长弄着点儿啥。只要人在咱手里,这事儿就好办!你家里咱就不信不着急!你要是不着急,咱也不着急,看谁能挺得过谁!几天过去,连长的家里并无啥动静,倒是县警察局的局长又是请他吃饭,又是给他送鱼,让团长觉得好生奇怪。吃饭倒不算啥,可这送鱼说道可大了!

团长有个小嗜好,就爱吃黑龙江里的大马哈鱼。那大马哈鱼的鱼肉有些个发红,特别适合腌渍。鱼得是那新出水的,细心地用盐卤好了,然后放在滚开的大豆油中生煎,等到那鱼的表面变得黄黄的了,放在一边晾着。吃的时候,就着晾凉的用慢火熬出来的黑土地儿长出来的大米粥。杨局长给团长送的鱼正是已经卤好的大个儿的大马哈鱼!这鱼个儿大,新鲜!个儿小的不行,个儿小的没长开,肉不好吃!

有了这么两回,团长有些个纳闷儿了,这杨局长一定是有啥事儿啊,要不--?打个电话表示一下感谢吧!说,哎呀!杨局长,您这也太客气了!您手下那些个弟兄已经把那鱼给咱送过来了,真是太谢谢啦!您?哎呀!兄弟,只要兄弟咱能办到的,啥事儿,您尽管吩咐!那边儿的杨局长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大团长,真是啥事儿也瞒不过您!兄弟眼下还真就有个事儿得麻烦您哪!哎呀!有事就说,还用这么客气吗?咱兄弟俩儿谁跟谁呀!说!啥事儿?这--电话里说不太方便,团长能不能稍候兄弟一会儿,咱一会儿就到!妥!没问题!

第二百零二章表妹上山

团长军务繁忙,咱还给您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一进门,杨天柱一边儿哈哈笑着一边儿抱拳说道。哎呀!兄弟,咋这外道呢!俩人坐下后,团长说道,兄弟亲自前来,一定是有要事!说!啥事儿?团长,是这么个事儿!咱有个表妹,咱们是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咱那妹子长大了就嫁给了咱这街上一家木材货栈的掌柜了,这都多少年了。前一段儿找到了咱,说她家那掌柜犯了事儿了,到了连家都不敢回了!咱一问才知道,这个事儿还真就不是小事!咱那表妹夫胆儿小怕事儿!糊涂!咱兄弟俩儿可就有啥说啥了!咱牡丹江这周边,团长您也知道,都是些个胡子。咱那表妹夫做了点儿小买卖,那山上的胡子也不通过啥渠道就哈他让他给进贡,咱那妹夫就尽自个儿所能,给人家进!团长您说,那哪能让你进贡你就进哪!进就进了,可那胡子嫌进得少,不够口儿,可多了,咱那表妹夫又整不起!山上那帮子人,团长您也知道,那要是不够口儿,那嘴得老那么张着!但看咱那妹夫确实也是拿不出太多,就说,咱听说你有个外甥在东北军,你让你那外甥想法子给老子弄几条枪,老子就饶了你,要不然,别怪咱不仗义!咱那妹夫没招儿,真就找了他外甥!他外甥一听,自个儿的舅舅遇到了难处,从小儿就在舅舅家,到了这时,能眼瞅着嘛!哎呀!咱说到这儿,想来,团长您已经知道是咋个回事儿了!现在,咱那表妹夫吓得都不敢回家!您说说!自作自受!

团长一听,当然是没有谁能比他更知道这个事儿了!唉呀!这个事儿呀!兄弟您今儿个来得可真是时候,咱正想明儿个就把这个事儿交上去哪!这个事儿老搁在咱手儿那也不行啊!兄弟您知道,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你说你一个连长,竟然把咱部队上的枪往胡子手上送,这是个啥事儿啊!当时,咱一听这个事儿,脑袋都大了!恨不能当场就毙了这小子!得,今儿个兄弟您来一说,咱才知道,这小子也是咱自家人!那没的说,您就回去跟咱那表妹说吧,咱那小子,咱还让他回去当他的连长,咱那表妹夫也不用东躲西藏的了!说到这儿,那团长也挺无奈的样子,接着说道,这几年哪,兄弟您是局长,对咱这部队的事儿想来也是知道一些个,军务越来越重不说,兵也越来越不好带!咱这个团长这也当了多少年了,想往上长长,哪那么容易!咱想,咱把部队带好了,那不也得帮着地方上把咱这地方上的事儿办好了嘛!现在,咱部队上,你要是想干出点儿啥花样,那就得在地方这块事儿上使劲!那要是地方上说你这部队好,那就是好了!那要是地方上有啥人给你这部队上送个锦旗啥的,写个表扬信感谢信啥的,那这部队的头儿离往上长可就近了!

团长漫不经心的一番话早被杨局长听到了耳朵里!杨天柱顿时就来了一句,团长,在牡丹江这一带,要说东北军那没有不竖大拇指的!确实人心所向!咱也接触过一些个部队上的人,但实在说来,象团长这样体贴百姓疾苦,帮助老百姓排忧解难的,团长还真就是头一份儿!咱们团在帮助地方维持治安秩序,保障百姓安宁上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儿,这是有目共睹的!今儿个,通过咱哥俩儿说的这个事儿,咱就认下团长您这个兄弟了!以后是凡能用得着咱地方上的,用得着咱警察局的地儿,尽管吩咐!为了表达咱的感谢之情,回头咱便着人用大红纸写出一封感谢信,敲锣打鼓送过来,咱还要整点儿猪牛羊啥的,犒劳犒劳咱团上的弟兄!说着,杨天柱就把声音放低了,悄声说道,兄弟还有点儿心意,请团长一定要收下!说着,就从自个儿带着的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塞到团长的手里,团长把那红布包攥住,往外推了一下子,嘴上说道,唉呀兄弟!咱兄弟还用这个嘛!可无奈杨天柱劲儿大,又被杨天柱推了过去。

青山留下了,那烧柴咋办呢?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事儿是由刘森而起。可这个时候你要是去找刘森,让他把那货栈返还给原掌柜,那可就真是与虎谋皮了!万万没有可能!杨天柱是警察局长,那心里的道眼有都是!这一段儿,早就派了他手下的人盯着那木材货栈了,看看都有些个啥人在那货栈进进出出。原来之所以没动那刘森,是因为原掌柜的外甥还在人家团长的手里,事儿得一样儿一样儿地办!这回,那边儿的事儿也整顺溜了,不用担心了,该是收拾这刘森的时候了!可杨天柱一想,不行,还差个事儿!差啥呢?差在那货栈的一应文书和那房契上。得想法子把那文书和那房契都整回来,没了后顾之忧,再收拾刘森这犊子不迟!

现在只是有些个整不准这货栈的文书和房契在啥人手里。杨天柱根据情况分析,别看刘森是掌柜,那原掌柜写的货栈赠予文书也是写给刘森的,这些个东西,还真就不一定在刘森手上。杨天柱想得一点儿没错。那套东西真就没在刘森手上,而是在山上大当家的手上哪!杨天柱想,这个刘森并不是正经的生意人,那山上大当家把这个货栈弄到了手,实际上并不是啥合算的买卖。这要是跟他说好了,把货栈退还给咱表妹夫,以后那货栈就按照原来的规矩,该咋办还咋办,那大当家如果算开了这个帐,还真就有可能同意把这货栈还回来哪!可这个事儿派谁上山去跟那山上的大当家去说呀?派个警察去?装扮一下!不行。这要是一旦露了馅儿,容易把那大当家整毛了!杨天柱想到了一个人,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她能不能敢去!杨天柱想到的人是他的表妹,也就是那货栈原掌柜的太太!这个事儿冷不丁听起来有点儿悬,让一个女人,按东北人习惯的说法儿,让一个老娘们去面对一群胡子?你到底是咋想的你?可杨天顺觉得,咱这个表妹,尽管多少年也没咋走动,但就是这么几天,也足以让咱开了眼了!这表妹胆子大,主意正,最主要是那股子女人身上很少有的不服输的劲儿!确实难得!杨局长甚至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可惜!老天不成全人!表妹要是个男人,那可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杨局长为了使事儿办得周全,亲自到了货栈原掌柜的家。原掌柜从山上胡子窝儿出来,没敢即刻回家,在一个亲戚家住着,这才回来没几天。到家就没起炕,但也没啥大不了的,只是受了惊吓,浑身乏力,老象睡不醒似的。找了个郎中看了看,郎中就一句话,俩字儿,静养!

表妹一看表哥亲自到家来了,知道肯定是为自个儿家那货栈的事儿。果然,表哥把事儿一说,说最好能有个人既是跟咱家有关的人,又得是个能把话说明白的人,还得是个有点儿胆量的人。要不然,一到那山上,先就吓得不行,那可是啥事儿也办不了了!话还没等说完,表妹就把话儿接过去了!掌柜的太太说,大哥,这个事儿就让咱去吧!

第二百零三章翻盘

杨天柱让手下一个得力的警察扮作普通百姓模样,充作掌柜太太家的佣人,随同太太上山,同时也保护着点儿太太,以防不测。到了山腰儿,那守在山腰儿上的胡子一看上来个女人,还跟着个小伙子,看样子有点儿象是主仆的样子,有些个奇怪。已经走到了这山腰儿上,显然并不就是路过。要是路过,那得让她留下点儿啥,不能让她就这么过去了。当即喝住,掌柜太太说明来意,告诉那胡子,咱想见你们大当家的。那胡子一听,便问,你谁呀?还想见咱大当家的!嘴上这样说着,心里琢磨,这娘们一看是有钱人家的,她这上山是为啥?这时那随同掌柜太太上山的年青人就接着话儿说道,这是咱家太太!山下木材货栈就是咱家的!那两个胡子一听,觉得有啥地儿不对,山下的那个货栈不是归了常上山来的那个姓刘的小子了吗?那小子岁数虽说也不小了,但没听说他有太太呀!再说每回上山,都是那小子自个儿来呀,这咋太太还来了呢?心想可能是出了啥变故。就说道,那你们等着!转身就想上山,可又顿住了,这上山去向大当家通报,大当家要是同意见她,咱还得把她们送上山去,这就是两个来回,累得慌,干脆就直接把她们领上去得了!大当家同意见就见,不同见就让她们下山!省得咱还得山上山下地跑两个来回!按说,两个胡子在这儿站岗,一家跑一回不行吗?不行!这来回跑的得是头儿,不是头儿的胡子只能在那儿站岗!山上就这规矩!既要让她们同时跟着上山,那得搜搜这俩人儿!搜,这小子还好说,那女人咋搜?小伙子搜了,女人没搜,约摸她也带不了啥!

到得山上,那胡子小头儿先自个儿进去把事儿一说,说是山下上来两个人,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小伙子,说是山下木材货栈掌柜的太太。那大当家的一听,也愣了一下子,没听说那刘森还有太太呀!但马上就回过味儿来了!哎呀!是原来那老的掌柜的太太吧!上次上山来过一回了,站岗这俩儿小子应该见过呀!噢,可能上次那老掌柜太太来时,站岗的不是这俩小子!管是谁的太太,先听听她来是为个啥再说!快请!到了这时,那大当家竟然能说出快请这样的话来!

说出了快请的话,掌柜太太进来了,却并没有让座儿。掌柜太太把自个儿的来意一说,总的是,只要能把那山下木材货栈退还给她家,以后这货栈就按咱这山上的规矩,该咋整咋整!

大当家坐在那大粗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也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转一下眼珠儿。眼珠转够了,慢慢地直起身来,对下面站着的掌柜太太说道,这个事儿你家怪不得咱!咱这山上百十号弟兄得吃饭!话说到这儿了,只要你家能按规矩办事儿,咱绝不为难你们!你说的事儿,好说!只是,你家得把这两年的亏欠给咱补齐了!在那大当家的心里,人家那商户送给他们的钱物那就是应该还的欠帐!掌柜的太太一咬牙,行!就按大当家说的办!可太太的话音未落,大当家的却把话给拦住了。等等!不要着急!咱说的这两年的亏欠,前一段儿咱两下不是说好了么!还得按咱两下说好的办!大当家这么一说,掌柜太太心里就是一抖,她听得真切,只是她一时有些个糊涂,咋?莫不是大当家还想要那十条枪?前面儿已经出了一回事儿了,这个时候还想要枪,那可咋弄!掌柜太太那也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当即就回了一句,这一句把跟着她的那个乔装的警察都吓了一跳,这话说得也太愣了!掌柜太太说道,大当家的,你别嗔咱不会说话啊!你这不是刁难咱嘛!那大当家也没想到这掌柜太太能当地一声说出这样的话来,吃了一惊,吃惊过后,可能是觉得这只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大当家瞪着眼睛看着掌柜太太,就象俩人儿吵架似地说道,那咋是刁难你呢?咋?你家办不到?那要是办不到就算了,你就请回吧!大当家的,你也知道,咱家外甥,那也是被他们团长给逮起来这么长时间,这才放出来--嗯?出来啦?这事儿,大当家还真就不知道!怨不得过来往回要那货栈!刚想发脾气,又一想,何必呢?那货栈在咱手上也是啥用没有,人家外甥又放出来了,那可是东北军哪!只要他家能按咱的规矩办事儿--只是那十条枪可是含糊不得!想到这儿,大当家就接着说到,那好啊!让你家那外甥啥时有空儿到咱这山上转转!那行吧!枪的事儿呢,咱就宽限几天。咋样,十天八天的行不?掌柜太太一想,这个事儿就得回头再说了,眼下要紧的是得把货栈的事儿整明白!行!这个事儿,回头就让咱当家的去跟他外甥说,把那十条枪再给大当家的送过来。那,大当家的,咱那些个文书房契啥的--能不能现在就给咱,咱答应大当家的事儿,一准错不了!那大当家也不说话,只是干愣愣地瞅着掌柜太太,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咱是个爷们,那吐口唾沫都是根钉!咱能说了不算吗?那么的吧,你到你家那货栈去,就说是咱说的,那货栈就还是你家的!等到你们啥时把枪给咱送来,那啥文书房契啥的咱就一块儿还给你家,这中了吧?那,那刘森要是不让呢?不让?他敢吗?你家外甥不是连长吗?这事儿还用咱教你吗?

连长被团长放回了家,可这么长的时间,差一点儿就让那团长给折腾死,回到家也是只能躺着!但躺着可是躺着,身子没恢复,连长的衔儿可是恢复了!有了这个衔儿,手下原来那些个弟兄还得听连长的!连长告诉下面一个既要好又得力的排长,带一个班跟着咱舅母到咱舅那货栈去,一切听咱舅母的!

掌柜太太哪懂啥带兵的事儿!但一琢磨,这事儿也简单,就是把咱家那货栈夺回来就是了!但她想明白了,这个刘森可把咱家折腾得够呛,这回不整死这犊子,也得砢碜死这犊子!这个事儿,咱得白天办!

办这个事儿那天,刚好是个晴天。头晌儿,刘森跟他爹还有一个伙计,正在货栈的后院儿琢磨那才进来的木材得咋放哪!忽地就见前面还在柜上的那个伙计慌慌张张地从房子的后门跑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喊,掌柜的!掌柜的!刘森回过头来,看着那伙计,嗔怪道,干啥哪!啥事儿?你快去吧,来了一帮子大兵!

刘森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大兵?啥事儿?没说啥事儿!刘森放下手里的活儿,就朝前面货栈的房子走了过去。还没等他到得那房子的后门儿,就有两个穿着军服背着长枪的东北军大兵从那后门出来找他来了!进了门,看见了原掌柜太太站在柜前。哎呀,太太!您看您过来咋不说一声!这--,到了这时,掌柜太太哪还有那耐心在这儿听他胡扯!立马就打断了刘森的话头儿,正色说道,这货栈咱家收回了!嗯?咋收回?刘森愣在了那儿,这也太突然啦!掌柜太太瞅也不瞅面前的刘森,也不容他说话。有啥不明白的,去问你家大当家的!刘森还想说啥,那还说啥,早有两个背着长枪的大兵上前,架着刘森的胳膊就朝他住着的屋子走了过去,那是让他把自个儿的破东烂西都拿走,他老爹的,还有他那几个伙计的!刘森瞅了瞅掌柜太太,又朝屋子里的人瞅了一圈儿,这才明白是咋个回事儿,这是让那山上大当家给卖了!刘森牙一咬,脚一跺!好!咱走!

这时,那木材货栈的前街上那可是围了可街筒子的人了!前一段都听说,这家货栈遇到事儿了,原先那掌柜也不知哪儿去了,上来个新掌柜,竟是这家货栈原来的伙计!可这时间不长,今儿个这又咋?

谁也想不到,这木材货栈翻盘了!

第二百零四章机会

好你个犊子,敢耍咱!不整死你两个,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刘森在心里骂道。

刘森带着老爹和那两个伙计,看到满街上都是人,看上去好象都是在嘲笑着自个儿似的,更加懊恼。回头对他老爹和那俩儿伙计没好气地说道,爹,你们就别跟着咱了!随便找个地儿住下,回头再说!刘森已经意识到,大当家这是翻脸不认人了!到了,弄得咱无家可归,吃饭都是个事儿了!咱倒要上山看看,看你觍着脸能说出个啥来!刘森他老爹一听自个儿的儿子说出了这话,再跟着刘森也不是法子,还是先自个儿想辙吧!到了这时,那两个伙计还在想,说不定,刘掌柜还能有啥法子,不愿意就此就各走各的路,眼巴巴儿地瞅着刘森。刘森哪还顾得了他们!也别说他们,就是自个儿的老爹也顾不上了!袖子一甩,直接就奔了山上,他要找那大当家算帐!

实际说来,这时的刘森也只能上山了,除了上山,已经没地儿可去了!

刘森上山,一路还算顺溜儿。到了山当腰儿,站岗的胡子并没有阻拦,到了山顶儿,刘森直接就进了那山崖前的房子。站在堂前大声疾呼,大掌柜!大掌柜!这时就从后面走出一个年青胡子,一看到刘森,就热情地招呼,哎呀!刘掌柜!咋?生意不忙啊?忙!忙个球!大当家的哪?哎呀!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大当家的睡觉哪!喊他起来!那年青胡子赶紧奔过来,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刘掌柜,你也知道咱大当家的脾气,要喊你自个儿喊吧!咱可不敢!刘森听那胡子一说,真就抬步向后边奔了过去!没想那年青胡子却把他拦住了,刘掌柜,你还真要去喊哪!咋?他在这儿睡觉,咱在山下遭罪!刘掌柜!刘--这时却听到了那山崖旁边传出了大当家说话的声音!咋?咱睡觉咋?大当家说着话,也不瞅那刘森,直接就奔那粗木大椅子走了过去,一扭屁股就坐在了上面。有啥事儿?说!

刘森愣了一下子,反正也这么回事儿了!刘森说道,咋?大当家的,咱那货栈咋退给那老不死的啦?退咋?不退咋?你没看看,你鼓捣了这么长时间,你闹了点儿啥?还得咱给你贴钱!咱要那么个玩艺儿干啥!那,唉呀!那也不能就这么就给了他呀!大当家的,你放句话,把那货栈要回来,过几个月咱一准儿给你往山上送钱!得!你让咱做不仁不义之人?咱话已经说出去了,咱再把话收回来,就这一泡尿的功夫?那么的吧,你,管咋说,咱也是在一块儿骨碌过,你要是愿意呢,你就在咱这山上,跟咱这些个弟兄在一块整着,你要是另有高就,咱也不拦着,何去何从,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说着,把两条胳膊往上一送,抻了个懒腰,把身子向下沉了沉,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此时的刘森,那是肺都差点儿气炸了!可这个时候,你就是把肺气炸了,那要是有用也行!问题是那没用!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这口气可就存在了肚子里!

后来发生的事儿,有的可就不是任啥人都能想到的了!过了一段时间,那木材货栈的掌柜还真就把太太同大当家约好的那十条枪给山上送过来了。大当家也真就吐口唾沫是根钉,把那啥文书房契都还给了货栈掌柜,掌柜当初写的那份把货栈和房子赠予刘森的文书也当众就烧了。这个事儿也就算过去了。可刘森本就不是老实人,到了哪儿,那也是消停不了。他的心里还时不时地想起那翠楼的兰儿。这时的兰儿真就从了良,跟了那富商,做起了良家少妇,深居简出,刘森再想见,那可就难了。按说,这些个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人的记忆是会慢慢地模糊了的。说这个话那是就一般人来说的,可人并不都是一样儿的。刘森经历了这么些个事儿,他非但没忘,有些个还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把这些个事儿都归到了两个人的身上,一个是那富商,一个是大当家。刘森本是个出身并不高贵的人,可他的心却是极度自尊的,他也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古时候有那么一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他时不时地想起在翠楼兰儿房前挨了那顿胖揍的情景,时不时地想起在那货栈门前,满街筒子人看着他和他的老爹让人家撵出大门时的情景。这种羞辱在他的心中已经化作了仇恨!

过了也就半年的样子,日本人闪电般地占领了东三省,在这个过程中,东北军成建制地撤出了东北。东北军中的一些个人有些个不愿意离开东北,就想尽了法子从东北军中溜了出来,其中的一些个投了日本人,成了汉奸,也有一些个是响当当的汉子,留下来要跟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誓死不当亡国奴。曾经抓了木材货栈掌柜外甥的那个团长,手下的一帮子人也有一些个没有跟着部队撤到关里的,你是算作开小差也好,算作逃兵也好,反正部队开拔,人就没跟着,没了!他们想另起山头,但他们并不就是要当胡子。可一帮子人上山要住没住,要吃没吃,那咋整?首先得活命,才有打日本人的事儿,命都没了,还拿啥打日本人?其中有十来个人就上了刘森所在的这个山头儿了!

日本人来了,这山上大当家又是恨又是紧张。这大当家还算是有一些个正义感的人。大当家想,东三省这地儿,你日本人说占就占了,那也说不出理儿去呀!就象咱这山上,那你哪个山头的地儿,就是哪个山头儿的地儿,你也别抢咱的,咱也不要你的,这是规矩!这日本人不是物,不懂规矩!这啥事儿了!咱这东北是你们日本的吗?不是。这不就结了!

那些个东北军到了山上,开始并没有就敢说是为了抗日,而是说来投大当家的,不愿意到关里去,家都是这东三省的,咱去啥关里?咱来投大当家的,更不是怕那小日本子!咱可不怕!咱投了大当家的,有吃有喝,快活!跟大当家的在一块儿,硬实!那要是有谁胆敢来欺负咱,咱就整死他个驴--这骂人的话听上去有点儿牙碜!大当家一看,这上来的都是一些个青壮,更主要的是个个拎着枪,有几个拎着的还是短枪!更让大当家高兴的是,那些个东北军对上山这个事儿显然是早有打算的,除了他们自个儿手上拎着的家伙儿,还整了足足有三四十条长枪,十来支短枪!而且那些个东北军都是军人,讲究!那枪擦得是锃亮!

大当家一看这些个人,那叫一个高兴!要知道,这些个人那跟山上本来的那些个胡子可是两码事儿。如果说山上的那些个胡子就是一帮子乌合之众,人家这些个人那可是正经八百的军人,要是打起仗来--大当家光顾着高兴了,他真真儿是没有想到,这些个人的到来,竟然为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日本人一来,牡丹江那富商摇身一变,成了日本人眼里的红人。他想的是他那些个产业。实际说来,国家都没了,你还要啥产业!他觉得,你谁管着咱咱不管,只要咱这些个家当还是咱的,别的那都无所谓!那当然也是包括兰儿啦!产业是咱的,兰儿是咱的,别的爱谁谁!

刘森一看日本人来了,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机会来了!咱在这山上糗了也快半年了,没把咱憋屈死就不错了!现在可是该咱伸伸手儿的时候了!一想到伸手儿,他的脑海里首先出现的是兰儿,接着就出现了那富商,再接着就是身边儿这大当家!这回,咱要不整死你们这俩人儿,就算咱刘森白活!

第二百零五章得枪

那些个东北军之所以投了大当家,是因为大当家这个山头儿距离牡丹江不远不近,山势险要,易守难攻,且大当家这股绺子还算是个较比大的绺子。一般说来,有了这些个条件,抗击打能力要强一些个。这些个东北军中有个头儿,名叫张虎。这张虎的长样儿真就奔他的名字去了,长得虎头虎脑儿,是个英俊的年青人。到了山上之后,出面同大当家说话的都是这个张虎。

安顿下来之后,张虎跟大当家提出了一些个主张。张虎说道,既然咱们几个兄弟投了大当家的,那就是大当家的人了,但咱这些个兄弟都是在部队上呆得惯惯儿的了,可能行动作派啥的跟咱山上的弟兄有些个不同,这些个希望大当家的和山上的弟兄们能够多担待。既然到了山上,咱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山上的安全就是咱们的共同责任,咱几个兄弟必将全力以赴,这没的说。遇到了啥情况,大当家的也不要客气,同咱几个兄弟通个气儿,说一声儿,咱必定同仇敌忾,共同御敌。眼下,日本人已经占了东三省,牡丹江这一左一右也都让日本人占了。估计,日本人初来乍到,还没有匀出空儿来,那将来一旦有了功夫,说不定就要对周边进行清理,这个事儿请大当家的能早作打算!

张虎说的这些个话细琢磨还真就是有些个道理。毕竟,张虎是个正规的军人,那考虑个事儿啥的,那都是从部队打仗的角度考虑的。说的这些个,当然是一个山大王有时想不到的。大当家一听,人家说得在理呀!这个事儿是得早做打算!往年,除了牡丹江那些个商户啥的时不时地给山上送点儿这送点儿那,再有些个时候赶上哪些个过路的人倒霉,劫点儿钱财啥的,差不多也就够山上这些个弟兄们吃喝的了。大掌柜也知道,这日本人一来,一切都变了,那些个商户不一定还会象往年一样给他们这山上送这送那,本来就不愿意送,能不送就不送,这回可就有了推脱的由子了!啥,日本人不让啊!啥,路都让日本人封啦!那这类话都得听得你耳根子疼!大当家也是个开明人,说,兄弟,你说的在理!你们都是当兵的,对这套事儿你们明白!那么的,明儿个,你把你那些个兄弟都喊到咱这堂上来,咱这边也找上几个弟兄,咱在一块儿嘎对嘎对,心里有个数儿,真要是遇到了啥事儿,到时咱也有个章程!大当家说的嘎对,也是东北土话,就是商量的意思,有时也有啥事儿往一块儿联络撺拢的意思。

到了第二天,按照头天的约定,两边儿各一帮子人就都到了大当家那就着山崖盖起的这个大房子里来了。这山上缺啥也不带缺木头的,这就着山崖盖着的大房子,都是就地取材,里外全是木头,差不多还都是大原木。等到屋子里的啥桌子凳子,那也都是木头。东北军那边儿所有的人都来了,大当家这边儿也来了有七八个,都是山上这伙子人中的小头目。大当家这股绺子有些个不同于周边的山头儿。那些个山头都封了些个啥二当家三当家之类。大当家这股绺子没有这些个,就大当家一个大头儿。这样的格局有些个好处,就是一个号令下去,所有的胡子就听一个人儿的,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就要少,步调容易一致。但也有不利的一面儿,那就是都他大当家一个人说了算,相对出错的时候也会较比多。但这个事儿,那就得咋看了。都是些个胡子,说是啥有规矩,讲义气,在胡子窝里,这些个实际上都要根据需要。总地看,是义气重于规矩,有时犯起浑来,是胡整重于义气。这就看,那大当家的能不能震住手下这帮子弟兄了,要是震住了,就震住了,震不住,那这伙子胡子也就窝里反了,那是不是要更换大当家的,就得看情况再说了!

刘森原来是山下货栈的掌柜,也就被算作了小头目,这时就坐在靠北侧的原木墙边儿上,也不看谁,只是一个人抽烟。

大当家看了看大伙儿,该来的都来了,就说道,咱这山上好年景刚刚开始,咱正琢磨着,年根儿上得给咱山上的弟兄们整点儿啥好处哪!可眼下,咱就觉得不踏实起来。大伙儿都知道,山下让日本人给占了!也别说咱这山下,就是咱这东三省,听说也都让日本人给占了!你说你日本人你有你自个儿的地儿,你上咱这儿来干啥?这不是扯淡嘛!大伙儿也都知道了,昨儿个,有几个东北军的兄弟上山来了,还给咱们带了好几十把枪!东北军现在听说都撤出了东三省,这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咱是说不清,但东北军在时,对咱山上这些个弟兄还真就是不错,这个咱到啥时也不能忘了人家!咱这几个东北军的兄弟到咱山上来,可不是张口吃白饭来了,人家是帮着咱们来了!日本人来了,咱们得咋整?日本人还能让咱过安生日子吗?这个事儿可就不好说了!既然是不好说的事儿,咱就得心里有数,得提防着点儿!今儿个咱把昨儿个到的东北军的几个兄弟都请了过来,大伙一块儿嘎对嘎对,看看眼下,咱都需要干点儿啥!

说过了这么一套话儿,大当家就把张虎介绍给了山上的那些个小头目,说道,今儿个咱这些个在一块儿先认识认识,以后咱就是一家人啦,得一口锅里搅马勺,要尿得尿到一个壶里!晚上,咱们两下--咱这话说得不对,现在不是两下了啊!咱是一家人啦,还啥两下!晚上咱在一块儿好好喝一顿儿!这也算是欢迎咱东北军的兄弟们和咱们搅和到了一块儿!

山上这边儿的这些个人那平时都是散漫惯了的,坐了一天,浑身发紧,筋肉酸疼,好在晚上还有一顿大酒等着哪!这一天坐下来,嘎对了这么几个事儿,一个是加强防御,增加岗哨,还要由大当家随时根据需要派出巡山暗哨。再一个是加强与山下的沟通,了解山下日本人的动静儿,也是做好防范的意思。原先,牡丹江就有些个山上的线人,也就是暗中帮着山上踅摸地儿,探听消息,踩盘子的人,这回这方面还要加强。大当家视山上山下情况,要不时地派山上的人下山,保证山上山下消息贯通,不耽误事儿。还有就是要加强山上弟兄的操练,你别有刀不会使,有枪不会放,把这刀枪都当成了烧火做饭的家伙儿!那操练这个活儿就得交给张虎他们这帮子东北军的兄弟们啦!

事儿说得差不多了,这也接近傍晚了,山上的那些个平时的伙头军,也就是那些个烧火做饭的胡子,早把晚上的大碗酒大块儿肉准备妥当了!这个时候,大当家看着满堂的人,高兴,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一会儿就要开始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兴高采烈的场面那也说不定,突然就宣布了一个决定,把昨儿个东北军兄弟们给山上带来的那几十条枪让弟兄们抬上来!咱山上的各位头目,每人一把短枪,眼下这些个人手上的枪,愿意自个儿留着的,可以不要新枪,剩下的长短枪分发给下面的弟兄!大当家这一决定还没等说完,这屋子顶棚差一点儿被突然的欢呼声掀起来。好!这可是比啥喝顿大酒还要强得多的事儿!

刘森作为小头目之一分到了把镜面,也就是东北军军工厂生产出来的仿制驳壳枪,二十响。

第二百零六章窥探

商议定下的事儿那就得办。大当家一琢磨,这日本人到牡丹江也有些个日子了,也不知道山下叫日本人给祸祸成啥样儿了,可能是上山的道儿都让日本人给封了,这么些个天,山下的声儿一点儿也听不着,山下的人也不见上来一个!得找个人到山下去跟咱的人接接头儿,探探风儿,别总这么傻了巴叽地在山上干呆!

不用说,山下肯定是情势险恶,这个时候派人下山,那得找个有点儿胆子又能干点儿事儿的人。这样想着,刘森的影子就在大当家的脑海里闪了一下子。刘森虽说不是牡丹江人,但在山下的木材货栈当了多年的伙计,后来又当了那么几天的掌柜,加上本就不是个消停人儿,要说对山上山下的事儿知道得多的,在山上的这些个人中,还真就得朝前排了。

但刘森的影子在大当家的脑海里也就是一闪,瞬间就过去了。

经过这么一段儿,大当家对这个刘森有些个不太放心了!严格说,还不只是不放心,甚至有点儿担心,担心这个刘森到了山下胡整!别再干出啥不利于山上的事儿来!眼下不同前些时。那要是在以前,咱是胡子,那山下的人对咱都是有些个发怵的,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是日本人当道。老百姓怕咱这些个人,可日本人不怕咱这些个人!日本人眼下还没找上山来,咱自个儿要是送上门去,那可就亏了!

大当家左一下子右一下子地琢磨,忽然就觉得,这个时候还真就得刘森下山较比合适。现在山下情势险恶,别的啥人还真就不一定能应付得了哪!就算这个刘森胆子大,他也应该知道现如今是咋个情势!他胆子再大,他还能不要自个儿的命吗?那他要是任可不要自个儿的命了,那他愿意咋作就咋作吧!这个事儿可不是咱故意把他往虎口上送!

主意已定,大当家的使人把刘森喊到了那大原木房子里,把事儿一说,让他到山下牡丹江的街上去找找找谁,问点儿啥事儿,一一交待明白。大当家怕出啥纰漏,一再叮嘱刘森,一定要小心,速去速回,不得耽搁!还特意让刘森把那二十响的驳壳枪从腰上拔下来,帮着检查了一遍,除了弹夹中的那二十发子弹,又让人给刘森加了十发带在身上。

刘森连夜就出发了。

牡丹江的街上可不比从前了。原来,象这个时候,那街上的一些个店铺啥的还没关板儿呢,一些个行人啥的,也是人来人往,不说川流不息也差不多。这回可倒好,连个人影儿也看不着,倒是时不时地能看到一些个端着长枪在街上来回巡逻的日本大兵。可能是日本人初来乍到,对这街上还不是十分放心,那长枪并不就是背着的,而是端着手上。巡逻队走动得也勤,一会儿就过来一趟。好在那些个日本大兵穿着的都是那种黄了巴叽的反毛皮鞋,鞋跟儿上钉着铁掌儿,走起路来,铿铿响,远远地就能听到。刘森听到有了这铁掌刨地的声音,就赶紧找个地儿躲藏。

线人是个拉人力车的。到了那人住着的地儿,轻轻地敲了敲那木板子门,当当当,当当当,一连敲了六下。那人出来站在门里,就说,天都黑了,该睡觉了,作啥!刘森在门外答道,不作,只是问个道儿!那人就开了门。那人也是个人精,看到刘森,警惕性并没有放松。按说,那也是一条绺子上的,但却并不亲热,也不让进屋,还故意把脸儿隐在门后的黑地儿,低沉着嗓子问道,啥事儿?待刘森悄声说明来意,那人说,现在日本人象条疯狗一样,那也不让人上街,咱这车自打日本人来了就闲着!闲得咱火疖子都起来了!回去跟大当家的说吧,咱啥也不知道!刘森黑灯瞎火地想看看那人长的啥样儿,那人也不抬头,但却摸黑儿扫了刘森一眼,诶?你不是那木材货栈的刘掌柜吗?咋?你也入伙啦?刘森大惊,你咋认得咱?那人没说咋认得的刘森,倒又是问了一句,咋?你那货栈到底丢了啊?唉!也是!你说那些个东北军的大兵,对那些个日本人,啥也不是!对咱这些个老百姓,那能耐可大了去了!入了伙也对!咱那大当家的可是个好人,亏不着你!刘森一听,那心里的气又不停地向上拱,心里话,好个屁!可把咱调理稀了,咱先让他多活两天儿!

从线人处出来,刘森由刚才说起的大当家,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富商,接着又想到了兰儿!这一下,那心里的火可就呼呼地向脑门子上蹿了!

刘森看看天儿,时候还早。他站在街角儿的阴影儿里,手不自觉地就按在了腰上那镜面匣子的把儿上!他沉吟了半晌儿,在黑暗中咬了咬牙,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抬腿就向街里的繁华地儿走了过去。他知道,那富商家的院子就在那道台街上。刘森想,今儿个就看你的阳寿到没到期吧!从线人处走到那富商家所在的道台街得一刻钟。走这一路,刘森的脑袋一会儿也没闲着。刘森想,这日本人来得可真是时候!这要是日本人没来,那富商就不会成为日本人眼里的红人,也就成不了汉奸,咱要杀他还真就不好说话哪!这回妥了,他是汉奸,咱杀他那是除奸!为咱中国人除害!这可是太好了!到了这时,他甚至有点儿感谢日本人,日本人给他创造了这么一个机会!

富商原是有太太的,前几年走了。富商心里本就有了兰儿,倒还算痴情,并没有再娶,几经周折,还真就把兰儿明媒正娶,用大轿抬回了家!那要说,这富商也真就是够胆,他有那么大的家业,有那么多的产业,竟然并不顾忌兰儿是个窑姐儿!这人世上有些个事儿还真就是说不清!富商家里有钱,日本人没来的时候那就有几个护院一类的人,说白了也就是保镖打手之类,上回把刘森打了个够呛的那俩保镖就是那帮子人中的两个。刘森知道那富商雇有保镖,再加上街上时不时地有日本人的巡逻队,刘森只能找那院子背阴的地儿,偷偷地爬上院墙,趴在院墙上向院子里窥探。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啥,他想下到院子里,可又不敢,他怕那富商家里别再养着狗啥的。那要是下到了院子里,突然有条狗冲出来,不咬死咱也得吓死咱!

妈了个巴子!真是有钱!那院子里,真就象是在戏里面才能看到的府第楼台,那叫一个阔!这院子要是归了咱,那咱可抖起来了!说来,也是那富商阳寿已到,本来,刘森趴着的这段儿院墙是个背阴的地儿,并不是这院子朝街的一面儿,因此是黑乎乎地一片,可这时,这院子后面的房子却有一间亮了起来,象是刚点了灯,窗子上映出了两个人影儿!趴在院墙上的刘森一看这窗子上映出的人影,立时心里就是热血沸腾!那窗子上映出的人影儿不是别人,正是那富商和刘森永世不忘的兰儿!

第二百零七章开枪

看样子是那富商和兰儿俩人儿已经睡下了,也不知是又想起了啥还是咋的,两个又都起了身,开了灯。刘森远远地看见屋子里的富商站了起来,好象是下到地上朝一边儿走了过去,兰儿好象还坐在炕上。刘森的眼睛可就冒出了火来,即便是在夜间,要是有个啥人在刘森身边,会看到这时的刘森,眼睛是红的!刘森啥都忘了,唯独没忘的就是屋子里的那两个人,那一男一女!他一翻身,就从趴着的墙上调过了身子,接着就下到了院子里,脚都着了地儿,这才想起刚才想到的院子里是否有狗的事儿!还好,并没有啥动静!看来富商家并没有养狗。想来,可能是富商觉得养人要比养狗强!但这个事儿可就是富商欠考虑了,狗对声音啥的敏感度可要比人高得多了!

脚落了地儿,刘森一下子就把他腰里别着的驳壳枪拽了出来,扽在手上,接着就在自个儿大腿边儿的裤子上一蹭,“咔”地一声就张开了机头!这一套动作顺畅连贯,一气呵成!要说在此之前,刘森用过这种枪吗?他上哪儿用过!别说这种枪,他是任啥枪也没有用过!那他的动作咋这么麻溜儿哪?刘森是个爱显摆的人,那驳壳枪到手后,他按照大当家的要求,跟着那些个东北军操练,也学习打枪。他知道,就他现在这么个情况,那枪的用处可大了去了,这辈子是否还能有不需要枪的时候,恐怕都不好说了!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都想着这枪上的事儿,不但重实干,还重耍漂儿,就是玩枪上的那些个花活。啥把枪朝上一扔,让那枪在空中转上一圈半圈地,再一下子接住,手得正好握住那下翻的枪的枪把,啥把那枪往系在腰上的带子上一插,痛快爽利,啥--刚才他在黑暗中使出的这套动作就是他这么些个天练就的花活儿之一。刘森看了看四下里没人,就帖着院墙悄悄地朝房子的一侧慢慢地移过去,到了与那房子的一侧持平的地儿,他停住了,接着又蹲下来,以便使自个儿的眼睛能把这院子里的情景看得更清楚一些个。与此同时,他在自个儿的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自个儿在开了枪之后,咋样能全身而退的路线。他看清了,他现在蹲着的这个地儿,是那富商后院的南侧,在那院墙的北侧,有一道小门儿。刘森想,既然是门儿,出去肯定就是一条街或者是条胡同,那要是从那小门儿出去,那街或者胡同要是敞口的还好,要是条死的可就毁了!

刘森回过头来,瞅了瞅那点着灯的屋子,心里有些个着急起来。不能再等了,一会儿那屋子要是闭了灯,再想开枪,那可就难了!别管那套了,哪儿进哪儿出!就是刚才从那院墙的西南角儿上进来的,得手后还从那儿出去!想到了这里,刘森端着枪朝那亮着灯的屋子的窗前就蹭了过去。到了窗前,刘森悄悄地把那花木窗棱糊着的窗纸用手指悄悄地捅开了个小洞,纸洞里面的富商并不是在说话,而是把两只眼睛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好象是在找啥东西,那兰儿坐在炕上也不吱声,只是眼睛跟着那富商的身子在来回移动。刘森看得真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枪口就移到了眼前,顺着那个小洞就瞄上了那富商的脑袋。枪口距那富商也就不到七八尺远的样子。

枪响了!刘森一连开了三枪。

枪响过后,刘森也顾不上是打中还是没打中了,拎着枪返身朝一边儿闪了过去。原来想好是要退到刚才进到院子里的西南墙角儿的地儿再从原路翻出院墙的,可这时,刘森已经象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闪到了院墙边儿就翻身上了墙!接着他就翻下墙去,朝着这条侧街的对过跑了过去,接着就闪进了民居之中。

刘森一口气跑出了牡丹江城。庆幸的是既没看到个啥人,也没遇到啥日本大兵的巡逻队。这时的刘森就跟那喝醉了酒的人并无太大区别,要是有个啥人这时能看到刘森往前跑的样子,一定想不到这是一个刚刚杀了人的人,而会以为这是一个喝酒喝得懵瞪的人!刘森是趔趔趄趄慌慌张张地向前跑,也顾及不到会不会有人在身后跟着他,直接就奔着山上去的,一条线儿,当然那上山的路还是弯的。

刘森跑到了山腰儿,要到还没到有胡子站岗的地儿,他的脑袋有些个清醒了。他在路边儿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四下儿一片漆黑,啥也没有,除了夜间一些个还没有睡实的鸟虫偶尔发出的轻微叫声。刘森跑这一路,脑海里响着的始终是那枪声过后,那亮着灯的房子间里兰儿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是那样地震人心魄!刘森觉得,他扣下扳机枪响的声音,他听上去很响,但并不咋样惊人震耳,倒是那兰儿的叫喊声格外瘮人!刘森有点儿被兰儿的叫喊声吓着了,他有点儿被那叫喊声吓懵了!他现在需要睡一会儿,他不能再走了!

刘森站起身来,朝路边儿树丛深处走了过去,找了块草木茂盛的地儿,倒了下去,头一沾地儿,就昏睡了过去。黑夜的昏暗,遮掩了一切,空间的距离,消弥了声响。待到天上的太阳再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刘森来到了大当家的那大原木房子里。刘森对大当家说,这一趟白跑了,啥也没带回来!线人见是见着了,可那线人这一段儿根本没敢出屋,日本人疯得厉害,就得再等等再说了!大当家的瞅了瞅了刘森,问道,牡丹江那街上叫日本人祸祸完了吧?刘森回答,哎呀,黑灯瞎火的,也没看出有啥太大的变化,只是走这一路,除了咱那线人,别的任啥人没见着。这日本人来了,这咋人都没了呢?

大当家默然。

刘森看着大当家说道,大当家的,咱这跑了一宿了,实在是有些个累了,咱睡会儿觉去!大当家看了看他,说道,行,一会儿你吃点饭,好好地睡一觉,缓缓神儿,明儿个再说明儿个的事儿!

从大当家的房子里出来,刘森就觉得天上的太阳格外明亮。回到了住处,到了自个儿的铺前,同屋的几个胡子看着刘森一宿在外才回来,知道是替大当家办事儿去了,打着哈哈说道,咋?刘掌柜,替咱大当家的办事儿去啦?啊!跑了一宿!见没见着个大姑娘小媳妇儿啥的?可别扯了!还大姑娘小媳妇儿!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白扯了一回!吃饭了吗?别睡呀!吃了饭再睡!替大当家的办事儿那也不能饿着肚子呀!行!行!你们先去,咱这就来!看着几个小子走了出去,刘森把枪从腰上拽出来,放在自个儿的枕头底下,把自个儿的周身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没啥两样,放了心,倒头便睡,可忽然想起,自个儿衣兜还装着十颗子弹哪!得掏出来,要不,窝着难受,硌得慌!这时,他想起了一个事儿。那枪里的子弹可是被自个儿打出去三发了!他复又坐起身,把子弹从衣兜里掏出来,数了数,正好十颗。他把枪从枕头底下抽出来,取下了弹夹,把子弹按上去了三颗,剩下的七颗他还原样装在衣兜里。他想好了,大当家要是跟他往回要那十颗子弹,就说是跑丢了三颗!刘森一气儿就睡到了晚饭时分。这中间,刘森是醒了一回的,就是中间睡醒的这一回,刘森做好了咋整死大当家的整盘计划。

第二百零八章除奸案

日本人占了牡丹江这也没几天,一个被日本人视为朋友的富商,就在夜深人静之时被人开枪打死,日本人方面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反满抗日力量的除奸行动。

日本人听取了醒过来的兰儿的口述和富商家里养着的那些个保镖提供的案发时的情况,勘验了枪击案现场,发现那枪手是从西南院墙翻进的院子,站在富商和兰儿房间的窗外隔着窗纸开的枪,一共打了三枪,用的是东北军军工厂仿造的驳壳枪,有枪手遗下的弹壳为证。射击完成后,枪手是从南侧的院墙翻出逃逸的。射击枪手只有一个人,是不是还有人为之策应还很难断定。

兰儿和富商家里的几个保镖都没有看到是啥人在窗外开的枪。当时,兰儿听到窗外响起了枪声,她首先看到的是富商本是正在地上,脸侧对着她,突然右耳上方就出现了一个洞,头的另一侧喷出了血来,一颗子弹嵌到了对面的墙上。随后,富商在往下躺倒的过程中,身上又中了两枪,鲜血不断地从富商的身上喷射出来,溅得满地都是。兰儿被吓懵了,她一直都在歇斯底里地喊叫。几个保镖本来都在一进院子的房子前厅坐着,听到了枪声,辨了辨方向,就从房子的后门冲到了二进院子,到得富商和兰儿房间的时候,兰儿还在喊叫。等到在附近巡逻的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赶到时,兰儿已经昏了过去,那几个保镖拎着枪冲到了前门的大街上,有一个踹开了富商和兰儿房间的后窗,也就是枪手射击时站在旁边儿的那扇窗子,但啥也没看着。

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宪兵队都去了人了,牡丹江县警察局的人也到了。没的说,从现场情况看,枪手就是要杀死那富商!根据兰儿的陈述,那枪手根本就没进屋,那些个保镖啥的冲过来的时候,兰儿还没有昏过去,就是说,这期间不存在兰儿昏迷,而那些个保镖还没到达,那窗外的枪手进得屋子的情况,富商家里的任啥财物也并未丢失。毫无疑问,这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既然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那这个案子可就不是普通的因民事纠纷引发的寻仇案件。

这件案子由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驻县宪兵队共同侦破,同时向关东军司令部报告。

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中国人那是肯定心有不甘。这么个时候出了这么个枪击案,那要说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那可是完全说得过去的,听上去也是那么回事儿。日本人都知道,那富商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大日本关东军一到,那富商是立刻易帜,欢迎大日本关东军占领牡丹江,愿意竭尽全力为大日本关东军办事儿,已经成了牡丹江的一面旗帜。反满抗日力量杀他是理所当然!现在的问题是咋样才能逮着那枪手以及那枪手背后的啥人啥组织,日本关东军到这牡丹江一共也没几天,竟能作出这样的案子,这得是个啥人!

正在日本关东军为这个案子抓耳挠腮的时候,真真就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人人不知鬼不觉给大日本关东军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前几天,富商为东北军所杀。眼下,那些个东北军就藏匿于山上大当家处!这封信送达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大队长手里。那大队长看了这封信,当时就愣了一下子!据他所知,东北军已经成建制地撤出了东北,这咋?他忽地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信上说的东北军一定是那些个东北军的残部!这个事儿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儿,言之凿凿,不容你不信!

守备队大队长是个皮肤发黄,眼睛挺大,戴着一幅眼镜的矮个子,见到了这么个情报,高兴了!这跟我们--我!对现场勘验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凶犯有了着落了!那大队长琢磨,东北军作下这么个案子,绝不会就一个案犯,应该是几个人合伙儿作案。这个事儿好办。派人上山,找那个山大王要人,只要他把人交出来,我二话没有,如若不肯交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里的不客气,可就不是三拳头两个嘴巴的事儿!那就要出动军队上山清剿!

占了牡丹江这么一段日子,这大队长,对牡丹江的政治经济状况已多有了解,知道这牡丹江别的事儿还可以缓一缓,就是这治安状况整治是刻不容缓!听那些个投诚过来的人介绍的情况,这地儿周边胡子多如牛毛,而且这些个胡子还都是有着多少年的历史了,并不就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要想把这些个胡子都剪除喽,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儿!这个话的意思大体是,形成有个过程,剪除也得有个过程!最开始听到这样的话,大队长还有些个不解,你说的胡子,胡子,什么东西?胡子就是土匪!土匪怎么会叫胡子?这个没人能说得清!要再往清了说,往深了说,那可就费了事了!皇军只要记住胡子就是土匪就行了!

说这话的那个人那天说的那么些个话,有两句是这个大队长印象最深的,一句是记住胡子就是土匪就行了,再一句是形成有个过程,剪除也得有个过程!大队长想,这地儿胡子多如牛毛,我大日本关东军刚刚占了东三省,现在,眼下,得把主要精力用在对付那些个反满抗日力量身上,这些个土匪,啊,胡子,啥也不是的玩艺儿,先缓缓再说!最好,得让他们为咱大日本关东军做事儿,为咱大日本帝国做事儿,为天皇做事儿,那就好了!这当然是最初的想法儿,可现在不同了,这些个胡子同东北军残部整到了一块儿,竟然干起了杀死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这样的事儿来了,这还了得!这股风儿要是刮起来,那可是不得了啊!那大队长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遂在心里设计好了计策。头一步,让那山大王把那些个东北军残部交出来。第二步,以那些个东北军残部藏匿于山上为口实,挟迫那山大王率山上所有人马为大日本关东军做事儿。第三步,适当时候,让这些个人出征反满抗日力量!这大队长也想到了另一层,如若那山大王不从,立即剿杀,一个不留!

第二百零九章交涉

到了这时,为稳妥起见,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大队长觉得,得先把密信搞清楚,信是个啥人送来的,消息到底可靠不可靠,也就是准确不准确!据报,这封信是由守备队的大兵在站岗时得到的。当时,天儿刚黑不长时间,守备队门前也不知从啥个方向就飞来了一块石头,两个站岗的大兵听见了声音,黑乎乎地出看到一个东西落到了他们俩儿面前的地面上,那东西落地后又向前滚了滚。俩人儿也没顾得上看那落到地上的东西,而是先把背着的枪从肩上捯下来,端在了手上,朝啥也看不见的前面空场儿喊了一嗓子,什么人?这日本人跟咱中国人在语言交流上那差别可是大了去了!这种情况,中国人一般得问,谁?或者问,是谁?他们却问,什么人?这要细究起来,意思也还相近。这句话问的基本就是废话!咋会有人回答呢?那俩儿大兵,问过之后,并不见有啥人回答,就顿了一下子,然后朝前跑了过去,到了前面的胡同口,朝远处看了看,并没有半个人影,就赶紧又回到了岗位,把那地上的石头儿捡了起来,就着大门前的灯光一看,上面用线绳捆了一张折叠的纸片儿,展开来,纸片上用钢笔写了两行中国字。那两个站岗的大兵哪认得中国字!也算知道轻重,其中的一个马上返身跑进了守备队的院子里,把那张纸片儿交给了他们曹长。

那张纸片儿到了守备队大队长的手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没有我也当作有!

按照设计好的法子操作,首先得派人上山!派人上山得派个得力的,还得是懂中国话的!这个人选当然就是守备队的翻译最合适了!这翻译虽说是中国人,可也不知是咋整的,从那长样儿上看却跟那大队长很想象,个子不高,也戴着一副眼镜。大队长把事儿跟那个翻译一说,那翻译立时就把身板儿挺得溜直,敬了个军礼,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是!除了翻译,又派了一个班的日本大兵跟着!有十多个。这跟着的人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多了害怕山上那帮子胡子产生误会,别以为是攻山来了!少了还害怕遭遇到啥人袭击。

一个翻译在前,身上带着一封那大队长的亲笔信,很简短,上面还附了译文,这译文当然就是这翻译的亲笔啦!后面跟着一队日本大兵,这就到了那山脚下。没见到人,接着往山上走。到了山腰儿那山垭处,早有人也不知在啥地儿喊了一嗓子!站住!干啥的?山上站岗的人就在离这儿不远处,早就看到了一队日本大兵上山,前面那个小个子戴着的眼镜在阳光的照耀下,还一闪一闪地发亮。山上站岗的胡子一边儿喊着还一边儿拉动了手里长枪的大栓。那翻译一看,到地儿了,别再走了!那翻译对这些个胡子了解得多少跟那个大队长差不多,在他的心目中,胡子之所以叫胡子,就是因为这些个人是无理可讲的。胡子就是胡来,跟这些个人打交道,那可得多加小心!

翻译可着嗓子说明了来意,就等那喊话的人过来取信。那山上的人鬼着哪!谁来取信!那要是下来了,你这边儿开了枪,那上哪儿说理去!那边喊了,行!你把信放在对面那棵树的树桠儿上,你们下山吧!那,那不行啊!那咱回去跟咱上峰咋回话呀?到山下等着!过一会儿,咱下山找你们!没招儿,那就往回走吧!到了山脚儿,都坐在道儿边的树荫下等着。约摸过了也有一个来钟头,从山上下来一个人!这人正是刘森!

有了前面这一段儿的事儿,山上大当家对刘森有些个膈应,也不咋放心了。可那些个山上的人,你要说办个事儿啥的,还真就得这个刘森!别的那些个人,说话都费劲,你让他咋办事儿!

刘森胆子大。他听了那站岗的弟兄一说,又把自个儿的脑袋摇了摇,知道这会儿,那日本人并不是就想剿灭这些个胡子,因此离老远就喊上了,咱是山上的人,可别开枪啊!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顺着山路下来了。说点儿实在话,日本人这边儿也有点儿胆突突的,那帮子胡子真要是犯起了浑,照着咱这些个人来那么一梭子,那咱这命可就交待在这儿了!听到山上有人下来,就都起身猫在了树后,再听下来的人说了话,就都从那隐蔽着的树后探头探脑地向山上看。看见下来俩人儿,一个是刚才那个站岗的胡子,还有一个是生面孔。那翻译想,到了这时,那就别在树后猫着啦!

山上下来的刘森瞅了瞅那翻译,手里挥了挥那张纸片儿,说道,纯属瞎扯!咱这山上哪有啥东北军!咱也没听说啥山下还有啥人让东北军给杀了!回去吧!咱这山上没有!那翻译由于胖,也由于天儿热,那脸上已经是一脸的油汗,眼镜在那鼻梁处就有些个架不住,直往下打滑儿,那翻译就时不时地往上推一推。说道,那,你可说准了,你们要是不交出来,咱大队长可说了,那就只能派兵硬要了!刘森瞅了瞅那翻译和跟在后面的那个日本大兵,又朝远处猫在树后的那些个日本大兵瞅了瞅,竟然一下子笑了起来。说道,看你好象是个中国人,那你咋不信咱中国人说的话哪!那些个东北军真不在咱山上,你要是实在不信,那咱也没招儿!说着转身上山,再无二话!刘森心里想,嘿!咱还就盼着你们派兵哪!

守备队大队长听到了这一应情况,心里气得是咻咻儿的!你个臭土匪!臭胡子,竟然敢在本大队长头上撒野!好!大日本关东军刚刚占了这牡丹江,你们这帮子胡子就给我整出这么个事儿来,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对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占领东三省,占领你们这牡丹江不服是吧?我要不把你这帮子胡子制住,这以后我在你们这牡丹江也没法儿呆了!他伸手就去抓那桌子上的电话,就想下令,明儿个,进剿山上那绺子土匪,啊!那帮子胡子!电话还没等拿到手里,电话铃儿却一下子响了起来,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是守备队那个长得跟他有些个相象的翻译从大门口儿打来的!那翻译在电话里先喊了一声,报告!声音过度响亮,有些个震耳,大队长不得不把电话听筒往后挪了挪。电话那边儿的翻译可能是没听到这边儿说话,以为这边儿没听着,声音更大了一些个,报告!嗯?请讲。

翻译在电话里说,昨儿个在山上见到的那个人来了,就在院子门口儿,他想见大队长,有重要的事儿报告!嗯?这大队长也是在部队干了多少年了,一听电话那头的翻译说出了这个话,心里倏然就是一亮,也许,也许,攻打山上那山大王可能要比预想的轻松得多了!

第二百一十章间谍材料

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大队长见了刘森。

刘森自我介绍说,咱是牡丹江木材货栈掌柜刘森。接着说道,刘森欢迎大日本关东军到牡丹江来!皇军知道的那个东北军杀死富商的事儿就是咱报告给皇军的!眼下,那些个东北军还在咱那山上。昨儿个,因为有那些个山上的人在身边儿,咱只能说了个瞎话儿!

大队长的眼光从戴着的眼镜上方看着刘森,也不说话,直把刘森看得有些个发毛。大队长看到那刘森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有些个粗野。进一步细看,觉得这个人的粗野是那种地痞无赖式的粗野。看到了这些个,心里就琢磨,这些个人无啥道德可言,眼下,可正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所需要的人!不知道,象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又是有着那么多年的历史,咋会生产出这样一些个人!听刘森说他是啥货栈掌柜,大队长多少有些个奇怪,嗯?他还是个掌柜?掌柜怎么跑到山上与胡子为伍?哎呀!就别管他是个啥人啦,只要他能为大日本关东军做事情,别的那都无所谓啦!

那,你是怎么知道杀那富商的人就是那些个东北军呢?刘森回答说,那些东北军下山,咱在他们后边跟着来的!大队长“喔”了一声,是这样!那你到我们这儿来,是特意来向我们报告这个事情吗?刘森回答道,是,也不是!此话怎讲?咱到你们这儿来,是想加入大日本关东军!

嗯?这个事儿可是大队长没想到的!

自打进入到中国以来,大队长还真就是头一磨儿听到一个中国人说出了这种话。到得这时,中国人愿意效忠大日本关东军,愿意效忠大日本帝国,愿意效忠天皇的还真就有一些个,但这些个人在表达了意愿的同时,多少还是有些个忸怩,表现得比较勉强。象这样直截了当地表达意愿,愿意效忠大日本关东军,愿意效忠大日本帝国,愿意效忠天皇的人,这还是头一个!这个时候,大队长想起了中国的一句俗语,无利不起早!在大队长的心目中,为了利,起早是应该的,要想得到回报,不付出辛苦是不行的,但事情好象并不完全是这样。那真就可以为了利就什么早都起吗?

刘桑,你有什么要求?大队长之所以问出这个话,是因为他觉得,这人要加入大日本关东军,恐怕不会是为了加入而加入,肯定还有别的什么隐情。刘森回答,只要皇军同意咱加入关东军,咱会帮着皇军打下那山!但皇军也得帮帮咱!帮你?帮你做什么?两样儿,一样儿是灭了那木材货栈的人,另一样儿是送咱出牡丹江!这两个事儿一说出,真真儿就是让大队长大惑不解!

诶?你不是要加入大日本关东军吗,怎么又要离开牡丹江?啊!加入大日本关东军并不是就不能离开牡丹江!大日本关东军不是得了东三省嘛,现在,又有了满洲国,咱想,加入了大日本关东军,在牡丹江是大日本关东军,到了这满洲国的啥地儿,也一样是大日本关东军!到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咱想,应该比这熟头巴脑的地儿更能效忠大日本关东军!

到了这时,刘森似乎一时忘记了兰儿!此时的刘森,何止是忘记了兰儿,他把他老爹也忘了,更进一步说,他连他的祖宗都忘了!

大队长瞅着他摇了摇头。嗯?大队长此时想,这个人身上肯定有着重大隐情!看样子他是呆在这牡丹江比较困难,因此才会生出离开牡丹江的想法儿,他一定是在逃避着什么!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如先答应了他,回头视情况再定!再说,就这样一个人,将来会不会对大日本关东军不利,会不会对大日本帝国不利,会不会对天皇不利,都很难说。这个人如果真就是有可能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对天皇构成威胁,那我们决不会手软!但如果这个人真就能帮助我们打下那山大王,把攻山有可能造成的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他的要求,倒不是不可以考虑。只是,他究竟适合做点儿啥,还不好说!

大队长说道,刘桑,既然你愿意效忠大日本关东军,效忠大日本帝国,效忠天皇,那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你有什么要求和愿望,我们都会尽我们所能满足你!只是,我们得把那山上的胡子清剿干净过后,才能有时间讨论你说的那些个事情!大队长问道,那山上的情况你都熟悉吗?熟悉!那简直太熟悉啦!接下来,刘森就把那山上一共有多少人,多少条枪,多少长枪多少短枪,一股脑儿地倒给了那大队长!大队长听着听着,那眼睛可就露出了喜色!看得出来,这小子对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对我们大日本帝国,对我们天皇那是发自内心地效忠!

刘森告诉那大队长,山上最难攻的是那山腰儿上山垭口那些个地儿,再就是那大当家住着的,也是带着大伙儿商量个事儿啥的那所大原木房子那块地儿。困为那房子是背靠着山崖建成的,从那房子的后身儿就能上到那山崖顶上,一旦上得那上崖顶上,居高临下,再想把那山崖攻下来,难度陡增!下面的人上不去,但上面的人却可以跑!就是在那山崖的北面有一条极其隐秘山崖裂隙,通过那条山崖裂隙就可以下到那山崖的北坡,通过那北坡,有多少人也能向北逃窜,进入北部的勃利地区,一旦进入勃利地区,追逃基本无望!

听了刘森的这一通儿细细的述说,大队长大喜过望!这小子简直就是这牡丹江地区的活地图啊!还不光是活地图,这小子说的这一通儿话,那对攻城掠寨也是相当在行!一时间,大队长高兴之余,甚至对这个刘森的身份起了疑心,这小子不会是啥中国啥政治力量或者武装力量中的情报人员吧?那一个普通的农民,啊,啥掌柜!咝,掌柜应该隶属于生意人,这小子身上可一点儿生意人气味也没有!这大队长就是一军人,对政治领域咋做生意那可是一点儿不懂!但到了这会儿,他却觉得,刘森要是真能死心踏地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做事情,倒是一块做间谍的材料!那要是再经过一个时期,也不用一个时期,就是有那么三五个月的情报专业培训,这小子可就能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创下光荣的业绩!那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只可惜,这小子是个中国人!但这个事儿,就是中国人,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听了刘森的一应介绍,大队长已经就是胸有成竹。但他想,这到牡丹江也没多长时间,牡丹江这周边胡子多如牛毛,这一攻山,那是影响巨大!这个事儿,真就得考虑考虑政治问题!那么的,咱明儿个再派人去到那山下去,只要那山上能把那些个东北军交出来,暂且饶他这一回!这个事儿,大队长曾经有那一忽儿就想派刘森回去,可又一想,不妥!这刘森已然就同那山上决裂了,那山上的人一看到这小子,本来好说的事儿也不好说了!得!还是派我们那翻译去吧!

头晌儿,那翻译就出发了,还是那么个阵容,有那么一帮子日本关东军大兵跟着。可那翻译和那帮子人都到了下半晌了才回来,报告的情况是,这回,干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只是听到了那山垭处站岗胡子的喊声!根本不让上山,也不接信!这下,那大队长可是真真地火了!攻山!

大队长认为,这次攻山是他到这牡丹江后第一次替他立威风的行动,只能胜,不能败!头天晚上,他把他手下的那些个中队长都拢到一块儿,商量攻山战斗得怎么个打法儿,也就是咋样排兵布阵,务求必胜!

大队长命令参战部队,到了山下,所向之处,格杀勿论,一个不留,以绝后患!

第二百一十一章清洗货栈

刘森是在与那线人联系过后两天再次下山的。刘森跟大当家说,日本人到了牡丹江,咱这山上与山下就跟断了捻儿似的。这可不行,咱这山上不成了瞎子和聋子了吗?咱还是得再下山一趟,看看有啥动静,老这样子下去,咱这山上的弟兄靠啥活呀!大当家一听,是那么个理儿!其实,大当家这一段儿那可真就是急坏了。刘森说的这些个话,真就说到大当家心里去了。刘森利用这次下山的机会,为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投送了密信,又于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那个翻译到了山上去的第二天,再次以看看山下有啥动静为由下了山,并得以找到机会直接到了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刘森到了守备队的大门口,提出要见那个翻译,见到翻译后,又提出要见大队长。刘森已经除掉了那富商,现在整的这套事儿,本意是想借日本人之手灭了山上那大当家,以解心头之恨!至于他提出的还要灭了木材货栈掌柜,这只是搂草打兔子--捎带着的事儿了。刘森觉得,那掌柜知道是上了咱的当,全家被折腾了一回,他不会就这么罢手的!与其将来他灭了咱,不如现在咱先行灭了他!他跟守备队大队长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还有些个担心,担心大队长不会答应,毕竟那掌柜就是个老百姓!刘森把要杀那掌柜的由子都想好了,那掌柜的外甥是东北军,还是个连长,跟杀了那富商的那伙子东北军就是一块儿的,啊,一个部队的!还有,那掌柜通匪,每年都没少给山上那帮子胡子送钱送粮!但他却没想说送枪,为啥,不得而知。

守备队大队长在这个事儿上倒还真就是说话算话,他这边儿领着一帮子中队长在他那作战室里研究作战方案,排兵布阵,那边儿并没有忘记他答应过刘森要灭了那家货栈和那掌柜的事儿。他可不管那掌柜给不给那帮子胡子送不送钱,送不送粮!按说,这个事儿,跟那家货栈和那掌柜也没啥关系,这中间发生的一应事儿,都是刘森在其中这一下子那一下子地鼓捣造成的。但这个事儿,那大队长想,我就管不了那许多了,现在得先把刘森这小子给笼络住!刘森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中国人有都是,多死一个少死一个那也不算啥!死了也就死了,该着你倒霉,怨不得我!他把灭了那货栈和掌柜与攻打那山上胡子窝子放在了一块儿安排,既讲究了效率也讲究了干净彻底。

大队长带着一帮子中队长研究来研究去,终于在午夜时分研究明白了!大队长下令伙房烧火做饭,后半夜出发,天亮之前完成对那山上的兵力部署和包围。与此同时,完成对木材货栈的清洗。

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大队共有四个中队。大队长命令,两个中队参加清剿战斗,两个中队留守。从留守的中队拿出一个小队到木材货栈。无论是对山上胡子的清剿还是对木材货栈人员的清洗,格杀勿论,一个不留!这个大队长是那么样的一个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务求惊人!

吃过夜饭,有任务在身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可就出动了!为了能够达到迅速出击的效果,参加清剿行动的那两个中队的大兵一律乘坐大卡车。有了车,那速度可就快了。快可是快,那些个大兵坐着大卡车轰轰隆隆地正向山上奔过去的时候,还在路上哪!那个负责去清洗货栈的小队已经把事儿办完了!

事先,那个小队长通过翻译向刘森把事儿问明白了,知道那个木材货栈在哪条街上,门儿朝哪儿开,都有几个人。那小队长一听,就觉得大队长也好,中队长也好,对这个事儿有点儿小题大做了!那货栈一共就那么三四个人,还都是手无寸心铁的老百姓,那还用去那么多的人嘛!实在说来,这三四个人,就我一个人去也是绰绰有余!小队长想。但上峰的命令是这么下的,让出动一个小队,咱一个人去,或者几个人去,那恐怕不行!小队长一琢磨,干这类事儿,那也是有章程在里面的!本来不用太多的人去,你非要整挺多的人,弄不好反而要耽误事儿!黑灯瞎火地,一下子进去那么多人,别再误伤了我们自己的人。想来想去,有了主意。

等摸到了货栈附近,那条街上静得出奇,任啥声音没有。小队长让一应人等在那货栈的外面完成包围,他带着两三个手脚利索的就到了货栈的前门儿,自己率先,瞅了瞅身后几个手下,示意做好准备,就把手抬起来敲了敲那院门。

院子里有了动静。那货栈掌柜吃了一回亏,心里多多少少多了些个警惕,但他还是大意了!大意出在他的那门子亲戚身上。那可是东北军的连长啊!那他这个外甥的连长,在他的心目中,那可就是老大的官儿了!按说,就算连长是个多大的官儿,那东北军已经都成建制地撤出了东三省,那你还不知道是咋的?也不知那掌柜是咋想的,他那个已经撤出了东三省的东北军的外甥还存在他的心里,那心里有这么个人和没有这么个人那可是不一样的,心里有依仗。再者,他想,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刘森跑到山上那帮子胡子那儿去了,这时,那些个胡子还敢下山?这样一来二去,就大意了!听到院外有人敲门,有个伙计刚刚躺下,听到了,先是没动,挺了挺,又听到了敲门声,就从炕上起来,光着膀子,趿拉着鞋就到了院子里,问了一声,谁呀?外面的那咋回答?都是些个日本人,那还说啥了!踹门吧!当地一脚,那对开的大门木头板子还挺厚,门栓就是根木头杠子,没踹开!这个事儿,可是那个小队长大意了!严格说还不是大意,而是轻敌!他们以为就是几个老百姓,在心里头没咋把这个事儿当回事儿!实际上,那货栈的院墙都是用木头桩子一根一根地楔进地里去的,这树桩墙并不高,如果事先他们这些个人就跳进院子里,从里面把门栓拉开,就不用费这个事儿了!这个时候,那个伙计一听外面并没有声音,跟着就有人踹门,知道大事不好,就想悄悄地迅速地退回到房子里去,从房子里面把门锁上,再想办法咋个御敌。可那只是一个干活儿的伙计,这时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也太快了,咚咚地响不说,眼睛还直冒金星!眼睛一冒金星,就看不清前面的路,一头就撞在了半开的房门板上,当的一声,那房门就从外面向里面关了过去。院外的人踹了两脚门,一看踹不开,早有一个小子就上了木桩院墙了,一下子就从那墙上跳进了院子里,还没等那个伙计把门拉开,一把枪刺已经插进了他的后心!那小子杀了人,回过身来,抢到大门前,把那横在大门当腰儿的大木头门栓拿开,那门外的小队长等人就一齐闯进了院子,接着就进了货栈的屋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屏障

因为天气炎热,货栈除了房子正门是关着的之外,所有门窗都是开着的。货栈掌柜刚刚睡着,迷蒙中听到门外有异动声响,把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朝外间问了一句,谁呀?话音未落,早有一个大兵闯进了屋子,还未容那掌柜上半身抬起,那个大兵一个箭步冲到近前,脚就蹬上了炕沿儿,接着把手里的枪刺往前一送。那个大兵刚用枪刺杀了人,手里的枪刺尖上顺着那枪刺的凹槽儿还往下滴着血哪!枪刺突进了掌柜的左前胸,已经没到了枪刺末端的卡槽处。掌柜由于清瘦单薄,枪刺的尖部从他左前胸穿进去,从他的后背透了出来!掌柜只能发出轻轻的一声有点儿象是惊奇诧异,又有点儿象是叹息似的声音,就仄歪在了炕上。

货栈另一侧房间里的那两个伙计,干了一天的活儿,正睡着哪!还没弄清楚是咋个回事儿,就全都在胸部挨了枪刺!有一个还算行,挨了枪刺之后,还把身子抬起来看了一眼面前黑乎乎的人,另一个干脆连眼都没有睁,就在睡梦中归了西。这场血腥的屠杀,从踹门的时候算起,到行动结束,前后没有超过五分钟,那可真真儿就是一个干净利落!只是从前门处,到那掌柜和那伙计住着的地儿,到处鲜血淋漓!

那个关东军守备队的小队长,把手套摘下来,逐个地试了一下,验了验尸,确认均已死亡,就下达了撤回的命令。他这个小队担负的任务完成了,凯旋而归!

回到了守备队,按照事先的部署,那个小队长给牡丹江县警察局值班室打了个电话,告之在牡丹江啥啥街上的木材货栈窝藏土匪,大日本关东军一个小队前去抓捕,土匪拒捕,案犯被当场剿杀!

清洗木材货栈这边儿的事儿办完了,清剿山上胡子的事儿尚处于排兵布阵阶段。

两个中队的大兵,那可是好几百人哪!乘坐着多辆大卡车,轰轰隆隆地就朝着那山下开过去了。按照上半夜大队长带着中队长研究的作战方案,一个中队负责正面进攻,另一个中队负责从山的背面进行包抄。车走到了半路,那个负责包抄的中队就从叉路口向北开过去了。担负包抄任务的这个中队责任要重于从正面进攻的那个中队。

守备队大队长是一个老兵油子,他这回的清剿行动采用的是一种类于中国民间的那种轰鸭子的办法。一个中队从正面进攻,先冲过半山腰儿的那山垭处,然后,打到山上人工挖出的山壕前。山上的那帮子胡子顶不住了,就会放弃在山壕前的抵抗,退到那大当家住着的那大原木房子背靠着的山崖,从房子的一侧退到山崖上面顽抗,如果退到崖上再顶不住,就得从山背面的那道山崖裂隙下去,朝勃利方向逃窜,这时,就由担任合围任务的那个中队负责截杀。

这个打法充分利用了刘森所提供情报的有效成分。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语嘛!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内部出了奸人,这可是要命的事儿!不是说这内奸就是啥卓越之人,也不是说这内奸就是啥行家里手,而是因为这内奸了解内部的一应情况,知道哪儿是厚实的地儿,哪儿是薄弱的地儿,这就能够避实就虚,专攻那薄弱环节,事成的可能性就较比大。

但有一样儿,就是这刘森并不就是山上的老胡子,他才上山几天!从打他上山,大当家对他就并不是十分放心,因而山上有些个事儿,刘林只是知道个大概,并不是十分详尽。但就是这大概,那也是经过了刘森的充分努力哪!要不那山上背面一侧有那山崖裂隙他咋会知道!

牡丹江这一带土匪多如牛毛,有的那也是胡子世家。所谓世家,那就是好几辈子了,有的可能从太爷那一辈儿就是胡子了,就上了山了。山上大当家这股儿绺子就属于这种情况,从他太爷那辈儿就占山为王。能当上胡子大当家的人那都不是一般人儿,都是有些个头脑的,不是任啥人,举胳膊一呼就应者云集的!那山上大当家的太爷上得山来,觉得那以后就得靠这山上为生了,这口饭并不好吃,那得运筹得法,还得象个狡兔,不能有三窟,那也得有进路有退路。他之所以能在最初就选了这座山立足,做了胡子窝儿,匪窟,是因为这山虽然并不是太高,但险峻,易守难攻,尤其是后来他在那儿建了一座大原木房子的那山崖前,立陡立崖,那崖上要是再有个人啥的守着那儿,下边儿的人要想上去,那不说是绝无可能也差不多。因此他就找了一些个胡子中有些个攀爬能力的胡子,从那侧面有些个树啊啥的地儿,有些个岩石裸露的地儿爬上了那崖顶儿,站在上面一看,咱的老天!上面足有二三里方圆的那么一块草场,绿草茵茵,草都没腰!有了这个发现,那山上大当家的太爷可就是欣喜若狂,昼思夜想。不行!咱得自个儿到上面看看,看看上面到底是咋个事儿,然后再行定夺!那几个善于攀爬的人上去一回,再上就容易多了!这回上去,没有空手上去,而是带上去了一条长长的大粗绳子。到了那崖顶,把那粗绳子的一端扔下来,大当家的太爷,当然那时还年轻,拽着那大粗绳子就捯上去了!那大当家的太爷上到了崖顶儿,立时就觉得唯咱独高,真就有一览众山小的那种豪情!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这山崖顶儿倒是好,但不行,上一回太费劲不说,真是到了用着的时候,你上去了,想下来也费劲!并不就是一个理想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儿。山上大当家的太爷是个信天命的人,他琢磨,按理说,老天爷不会整出那么个地儿,只让人能上去,却不让人能下来的地儿呀!这地儿既然是个能上去的地儿,就应该是个能下来的地儿,当然这儿说的得是那些个普通的人啦!他告诉那几个善于攀爬的人,你们几个这几天啥也不用干了,天天围着这山崖转,底下,上面,啥时找到了不用绳子就能上就能下的地儿,就算你们完活儿!那几个胡子一听大当家的说出了这个话,那也都是些个青壮,答应也一声,妥!干活儿吧!足足找了有十来天,上这山崖没有找到更好的地儿,倒是下那山崖的地儿却找到了一块儿,是这山崖面北的一道山崖裂隙。那道裂隙是咋个来的,已不可考。想来,可能是老天爷在造地运动的过程中,本来是挺好的一块地儿,在往上拱的时候,是刮着啥了还是咋的,豁出了那么一条子沟来,经过若干亿年,那就说不准了,水滴石穿的功夫,把那条沟子里面儿剥蚀得就象蜡烛燃烧滴下来的蜡滴一样,只要稍加人工整治,完全可以成为上下山的一条通道。一般的人,要想通过那儿上到那崖顶,可能性不大,但是从那儿下来,整治后倒是会非常顺溜儿。大当家的太爷听得这样一说,亲自到那条崖壁上的沟子处看了半天。那地儿也有一两丈宽,从那崖顶倒垂下来,那一两丈宽的凹槽内从上到下,有无数块凹凸不平的石瘤儿。

掌握了这一应情况,大当家的太爷对这座山的整体防御进行了统筹设计。山腰儿的那山垭处是这座山的第一道屏障,接着就是在山寨前的山坡上挖壕,就象城门的防御那样安置一座巨大的木制吊桥,人工控制起降,这是第二道屏障。再就是那山崖是第三道屏障。当然这第三道屏障也应该是最为可靠的屏障。

山崖背面的那道山崖裂隙,山上的胡子都知道,但是却没有几个人真正走过。刘森上山没几天,他听说了,但他却没能近前。

第二百一十三章攻山

刘森是个聪明人,到了山上后,他就到处逛,山前山后地蹓跶,表面上看毫无目的,实际上,按照胡子的行话说来,他这是到山上踩盘子来了,他本来就是心怀鬼胎的。蹓跶不算,他还见谁跟谁唠,就是想听到点儿山上的啥事儿。唠来唠去,他知道了,这山上不光是山的正面有条上山下山的山路,在山的背面还有一条逃生的险路,但这条险路在哪,他却一直没有打听得到。其实这也难怪,山上知道这条逃生险路的人本也就没几个。说到根儿上,那险路只不过是情急之下应急之用,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去走那样一条险路!有一天,刘森曾经想到那山崖上面去,但是被山上的胡子拦住了。山上的胡子说,刘掌柜,咋,想上顶儿上去吗?上这山崖上面去,得大当家的亲口同意!这可不是兄弟驳你的面子!大当家吩咐,没有他的话,任啥人不得上到崖顶儿!说这话的时候,刘森正站在一道从那崖顶垂下来的绳梯旁边。为防不测,从大当家的太爷那时候起,就有了这两道绳梯,当然,到得今日,这绳梯也不知换了多少茬儿了。就这个事儿,刘森对大当家的恨就又增加了几分!他认为,那在绳梯旁边站着的胡子是为了他才设的岗哨!

打仗这个事儿说道那可多了去了。平原上打仗有平原上的打法儿,山地上打仗有山地上的打法儿。那攻山当然也是有着攻山的一些个打法儿的。日本关东军那也是有号的军队,人硬实,武器也硬实。守备队的那些个大兵把守备队的几门山炮用那大卡车拖着,到了山下不能走车的地儿从车上卸下来,调试妥当,就等着下令开炮了!还有那些个小钢炮,也就是迫击炮,也都从车上卸下来,炮弹啥的也都一样儿一样儿地准备好。

从武器配备上,山炮小钢炮都配给了正面攻击的这个中队,把那些个轻重机枪啥的都配给了担负合围截杀的那个中队。攻山需要先用炮轰!等到山上的胡子撤到了山崖顶儿,顶不住了再从山崖背面下来,那些个轻重机枪可就得了把了,到时,哒哒哒,嗵嗵嗵,大小机枪一起叫起来,瞧着咋过瘾吧!两个中队长对大队长的这一套武器配备方案非常赞同。

天儿亮了,所有的部署都已经到位。说来也是奇怪,往日,这山上,天儿一亮,一些个也不知是啥名字的鸟儿就开叫,有的一边儿飞一边儿叫,有的从这个树枝儿跳到那个树枝儿,一边儿跳一边儿叫,可今儿个,却听不见这一应的鸟叫!大山里静得出奇!

山上的那些个胡子还象这一段儿一样,由那些个东北军,由那张虎带着操练!大当家用不着参加这类操练,从炕上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走出了他住着的那大原木房子,看了看空场上那些个东北军和那些个胡子操练。大当家想起,这刘森下山都两天了,这咋没回来哪?也不知为啥,大当家就觉得这个刘森不是啥正经人,因些,大当家心里就是有这么个事儿,刘森下山本应该昨儿个就回来的。大当家心里想,这小子要是不回来,就不回来了,这个人瞅上去并不是个老实人,他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咱还真就不缺他这个人!正这样想着,就听到山下远远地有人喊,山上的人听着,我们是大日本关东军,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只要你们把那几个东北军送下山,大日本关东军既往不咎!这声音,听上去很远,但听上去又是特别地清楚!这是人的嗓子喊出来的声音吗?是人的嗓子喊出来的声音,不过是通过一个铁皮喇叭喊出来的!

听听山上没有回音,那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队长就对那个翻译大声命令道,再喊!

这个事儿说起来可就是笑话了,那你说,光凭着这么喊,就是喊破嗓子,那山上能把那几个东北军送下山来吗?那咋可能呢?

这个时候,刘森就站在大队长和那翻译身后不远的地儿,他是一门心思就等着看热闹了,必要时再帮着烧上一把火儿,再必要时,比如,看见了山上大当家,他就得朝那大当家开上那么一枪两枪了!至于是开一枪还是开两枪,那就得看大当家中了头一枪后是死还是没死了!

大队长命令,再喊一遍!事不过三,山上那帮子胡子如果真就是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咱也就别再客气了!

三遍喊完,山上仍然任啥动静也没有。大队长朝着他身边的中队长挥了一下手,说了一句日本话,开炮吧!大队长事先都安排好了,头一排炮远点儿打,直接就轰山上大当家呆着的那个大原木房子和那山壕上的吊桥,争取头一排炮就把那房子和那山壕上的吊桥炸碎!当然,这一应的炮击目标都是根据刘森提供的情报啦!但山高林密,这些个目标根本看不着,只能是个大致方位罢了!山炮“嗵--嗵--嗵”地一连声儿打出去,震得山都直晃。炮弹打着呼哨从山下向山上飞了过去,到了山上的啥地落下来,“轰”地一声就炸开来,山上山下立时就烟尘四起!

在那山炮阵地的另一侧,摆着有二三十门小钢炮,那些个炮手一个个单腿儿跪在草地上,把炮弹往那绿了巴叽的炮筒里一塞,那炮弹在炮筒里转了一圈,返身就冲了出来,向远处的山上飞了过去,到了地儿,也“轰”地一声炸开来。

这一顿排炮过去,那山就是灰尘满天了!

这个事儿来得实在突然。山上那些个东北军和那些个胡子是弄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那大队长事先还让那翻译喊了几嗓子,要不然可就更突然了!

日本人实在是把跟一帮子胡子打仗这事儿没放在眼里。一般说来,你要是先派一伙子日本大兵偷偷摸摸地上山,到了近前再打,那效果是不是会更好一些个哪?但这大队长想,跟这帮子胡子打仗就是不得不打而已,费那个心思干啥?这可能是一种心理上的原因,更为主要的,那大队长打的算盘是通过炮火的攻击形成一种威慑,事先不是定好了嘛!要采用轰鸭子的战法儿。大队长更想尽快地给山上的胡子造成一种根本打不过的感觉,以便促使他们赶紧向山崖上撤退,进而从山崖上再撤下去,进入另一个中队的包围圈!

日本人头一遭排炮就把大当家住着的那座大原木建成的大房子炸豁了半边儿,所幸人都在外面,不曾伤着人。吊桥没炸着,但那山壕可有两个地儿炸豁了。这个时候,那也没法儿还击呀!山下看不着山上,山上看不着山下。大当家的告诉那些个胡子,不要开枪,都隐蔽好。大当家心里明白白儿的,在山当腰山垭处那儿的人是呆不住了,赶紧撤回来,山壕为战壕,作掩体,同日本人死战!

张虎带着东北军那几个人一看,这才来了也没几天,会出现这么一种局面,心里有些个过意不去。这个事儿,日本人不是说得很清楚嘛!就是想要咱们这几个人,那咱们何不下山跟他们决一死战,免得连累了山上弟兄!大当家一听,这说的啥话,你们几个兄弟上得山来,就是瞧得起咱,咱能那么办事吗?要死咱也得死在一块儿!啥也别说了!张虎瞅了瞅大当家,说道,大当家的既然这么说了,那咱们弟兄就一块应敌!眼下,这个事儿,看样子日本人是志在必得,咱要是硬拼,恐怕咱不是日本人的对手。日本人说,他们已经把咱们包围了,这个话听上去不象是假话。眼下,咱前面先应付着敌人,大当家的着几个人把退路踅摸好。如果局势实在不利,咱这些个弟兄也好能安稳脱身!大当家瞅了瞅张虎,说道,兄弟,你就放心吧,实在不行了,咱自有法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愤怒和仇恨的子弹

前几天,接到了日本关东军守备队那个翻译给山上送来的信后,大当家并没有给张虎等人看。大当家觉得,张虎等人到了这山上已经有些个天了,到了山上并未下山,这跟信上说的啥杀了那富商的事儿有点儿挨不上。张虎等人也不象是杀了人到咱这山上来避难的,这一定是整错了。但大当家也有些个奇怪,那日本人咋会知道咱这山上有东北军哪?人家这几个人先前是东北军不假,但人家是到咱这儿来入伙儿的,既然入了伙儿,那就不是啥东北军了,你说啥残部,咱不知道!日本人第二次又来要人,大当家就有些个气愤,咱都说了,咱这儿没啥东北军!遂命令他那些个山上的人,不见人,不露面,不出声!爱咋咋的!大当家对自个儿这些个人马刀枪抱有充分的信心。大当家想,咱这山上那可也是百十号人哪,要说枪支弹药,那不说是人人有枪,也差不多了。实际说来,原先,还真就是刀多枪少,可自打张虎这些个人到来,那可一下子就多了五十来条枪哪!山上这些个弟兄可就武装得差不多了。眼下咱这山上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再者,估计那日本人也是装装门面,那死了的是个中国人,尽管是他们的啥朋友,他日本人真就能替他那么个啥朋友豁得上他那么些个人来跟咱拼个你死我活?再再者,这牡丹江一带,山头林立,你要是真敢动咱一根毫毛,那各个山头,各条绺子,那能就那么瞅着吗?这个理儿,想来日本人也是明白!还有,就算你真就是来攻山了,来替你那个啥朋友出气了,那你能整准,你就一定打得赢吗?就算你能打赢,你要是真想灭了咱这些个人,那也是一个难!咱这儿并不就是个混活等死的地儿,咱这些个人退到咱那山崖顶儿上就是生熬,也够咱弟兄们熬那么个月儿八的,你那些个人能在那山下就那么耗着吗?你们初来乍到咱这东北,自个儿的脚跟儿还没站稳,你就敢来动咱?有了上述诸多在大当家看来是硬性因素的存在,大当家把日本人先后两次来山下送信要人的事儿真就没当回事儿。今儿个这么个规模,这么个火力,这么个速度,而且还这么突然,实在是大当家始料不及!大当家有些个后悔,应该从日本人来要人的时候起,就有所防范!看来,咱对这日本人还是有所不知!那能把中国这么大的东北说占就占了,没有点儿心狠手辣的劲儿,那也整不了!看来,咱还真就得象张虎所说的那样,得早做打算了!

这个时候,山下的那帮子日本人可能觉得这顿炮打得也差不多了,该往山上冲了!那个大队长对一直站在自个儿身边儿的那个中队长就下了命令,上山!这个大队长有点儿特点,他是大队长,他不直接给那些个日本大兵下命令,命令全是通过他手下的那个中队长来转达!那个中队长一听长官下了命令了,那就冲吧!这个中队长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他也没有马上就举刀喊声冲,或者冲锋,而是回过头来找人!找谁?找刘森!这中队长已经知道,他们承担正面进攻的这些个人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山,但这么多的人,那哪能都挤在一条路上哪!那些个大兵肯定是得个啥地就从啥地儿往上冲了!打仗嘛!要是进展顺利,应该很快就能到达山壕附近,到了那儿,也就算到达山顶儿了。这一路有刘森这么个人在前面引着点儿,总比没有这么个人强多了!

刘森那多鬼!一直就在这大队长和这中队长后面站着哪!一看这大队长向中队长说了句啥,叽哩咕噜地也听不懂,但估计可能是要进攻了。这时,又见中队长回过头来踅摸,估计可能是找他,就立时向前跨了一步。那中队长从眼镜上方瞅着刘森,说道,刘桑,前进!同时把戴着白手套的手向前摆了摆,接着把腰间的军刀抽出,向前方一挥,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前进--!刘森稍向前哈了哈腰,同时点了点头,就跟着那些个向前冲锋的大兵急步向山上走了过去。

此时的山上,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山下到底来了多少日本人,谁也说不清,但就从刚才那一阵子炮轰,估计是少不了!这时山腰儿那山垭处的胡子都已经撤回山上了,按照大当家的命令,都到了那山壕的上边儿。有的胡子就趴在山壕上方的土堆后,把枪架在了土堆上。这些个土堆都是当年挖这山壕时捯出来的土形成的,年代久远,上面长满了野草,这时成了难得的掩体。还有的胡子躲在了树后,都端着枪往山下瞄着。大当家命令,咱不说开枪谁也不许开枪!这些个胡子,那比不了日本人,人家日本人那子弹有都是,这些个胡子虽说有枪,但那子弹却是有数儿的!

这些个胡子有史以来,是不是头一磨儿打这阵地战,那就说不清了!起码一直跟着现在这大当家的那些个胡子是头一磨儿!胡子大多粗野惯了,要说害怕还真就不咋害怕,但就是有点儿着急开枪,都想让山下那些个小日本子知道知道在咱这中国,啥叫胡子!

大当家的拎着一把驳壳枪躲在一棵粗大的核桃树后面,把眼睛瞪得溜圆,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山下上来的日本大兵。张虎和他那几个东北军的人都在大当家一侧的土堆后面趴着,枪就支在了土堆上。

露头儿了!走在前面的那些个日本大兵,端着长枪,哈着个腰,真就象是那大个儿的蝗虫一样儿,一边儿踅摸一边儿往山上慢慢地爬了上来!由于眼睛是来回地踅摸,那手里端着的枪并不就是对着前方的,一会儿左一下子,一会儿右一下子。看样子,这些个日本大兵那也是小心翼翼的哪!

山上那些个胡子看到上来的那些个日本大兵,一个个胆儿突突的样子,高兴了,有的那扣扳机的手指也不知蠕动了几回了,要不是大当家有话,恐怕早就开了枪了!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日本大兵,距离那山壕也就十五六丈远的样子。看着密密麻麻上来的日本大兵,大当家心里有点儿沉重了。今儿个,这日本人是下了血本了是咋的!就在这时,大当家的眼光突然就定住了,就在下面的一棵高大的树干旁,刚闪出一个人来!大当家不看不要紧,一看那眼睛立时就冒出了火来!那人正是下山未归的刘森!大当家看得真切,这个犊子,竟然是他把日本人引到咱这山上来的!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今儿个不杀了你,咱也对不起咱的祖宗!大当家立时就把手里的驳壳枪瞄准了那刘森!

那刘森真也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攻山战斗,当然,别的啥样儿的战斗他也没有参加过!但他却知道这打仗可是个危险的活儿,那要是一不小心,可能就再也没有干啥活儿的机会了!他是眼睛并不咋看着山上,而是从这棵树看着前面的那棵树,从这棵树后闪出来,争取一下子就蹿到前面另一棵树的后面去!

“啪!”

大当家率先扣动了手里那二十响驳壳枪的扳机,射出了第一颗愤怒和仇恨的子弹!

第二百一十五章崖顶儿

这一枪没有击中。

大当家是趁着刘森从后面的一棵树向前面的另一棵树蹿过去的空当儿开的枪。应该说,这一枪从开枪的时机上看,是没有问题的。刘森从后面的那棵树后闪出来蹿到前面的那棵树,两棵树之间的直线距离也就不到五尺。但那两棵树是一个在后一个在前,从山上向山下看过去,这两棵树也就二三尺远近。大当家一看刘森藏在树后的身子有了朝前跃动的迹象,就扣动了扳机。如果刘森在有了向前跃动的迹象之后,真就朝前面的那棵树跃动过去,大当家的这一枪,应该正好击中刘森的胸部。也是命里该着,这刘森拎着他那把还是张虎他们带到山上的驳壳枪,躲在树后靠得太紧,正想往前面的一棵树跃动过去的时候,树上的一个杈儿却挂着了他的衣裳前襟儿,让他向前跃过去的动作缓了那么一下子!就这一下子,大当家射出的子弹就在他的胸前飞了过去!

等到大当家第二枪搂响的时候,刘森已经蹿到了前面的树后。

这时的山上山下可就交上了火了!大当家的枪一响,那也不用再下达啥命令了,山上的那些个胡子早就憋得不行不行的了!那可叫居高临下!冲到前面的日本大兵,早就躺倒了好几个,没有躺倒的也是一下子就仆倒在地,躲避山上飞来的子弹,身旁有树啥的也都猫到了树后。山上的那些个胡子一看日本大兵不敢露头儿,那也是知道自个儿身上都带着多少子弹哪!就都不打了,一时间山上山下就都静了下来。

躲在树后的守备队大队长,透过戴着的眼镜,朝山上看了看。一看,冲在前面的那些个大兵没等咋的就被山上胡子的火力给压住了,有些个气愤,混蛋!心里骂了一回,那种日本式的英雄气有点儿往脑袋上涌!但他并不是就想让自个儿当啥英雄。他把头从树后探出来一点儿,把手枪,也就是那种日本制式手枪*,在手上那么一挥,嘴里就抻着长声喊了出来,前进--!接着就是一枪,这一枪正打在张虎趴着的那已经长满了青草的土堆上,“扑”的一声!张虎和他们那些个东北军过来的人都看见了这开枪的人从树后伸出的手上戴着白手套,这应该是个日本大兵的头儿!张虎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了那大队长面前的树干上,楔了进去!

守备队大队长的枪一响,那些个日本大兵一看,这再不从躲着的树后冲出来,再不从趴着的地上爬起来,那也不行了!也都不断地闪动着身体,把头低着,让头上戴着的钢盔朝前,从这棵树向那棵树跃动着向前冲!日本大兵实在是太多了,黄乎乎地一片,不断腾挪着朝山上糊过来了!关东军的确是硬实,就是前面的中了枪,倒在了地上,那后面的还是不停顿地向前。人多是优势,但不占地利,前面冲着的,可就倒下有十多个了。大队长一看,这么个打法儿也不行啊!他猫在树后对中队长又下达了命令,要那中队长派人去把还在山下的那些个小钢炮调上来!那些个山炮,这时是没有用武之地了,敌我双方距离太近,但那迫击炮却是正合适的家伙儿!

一会儿的功夫,那小钢炮就都到位了。本来山上山下对垒的两伙子人也就只有十几丈远的距离,看人都看得清眉眼了,太近,不得施展!那小钢炮故意架得远一些个,得施展!中队长一声令下,那些个迫击炮手立时就把那*往那炮筒里一塞,那炮弹也不知到没到那炮筒的底儿,就又都从那炮筒上面蹿了出来,向山上胡子的阵地飞了过去!这一下,山上的胡子吃亏了!这么远是一打一个准儿,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可就夹杂着山壕上方有人中弹发出的惨叫声了。再看那山壕,被炸得壕帮子上的土石都堆了下来。山上一些个胡子躲着的树都被炸折了,有的几乎连根被撅了起来。再看那些个趴在山壕上方土堆后的胡子,一个个是满脸尘土,有的脑袋几乎就被埋在了土里!

这时山上的地利不再成为优势,而日本人的不利这时反倒成了优势。那些个日本大兵为减少伤亡,都不再露头儿,躲在树后,就等着那些个迫击炮把山上炸平了才现身!

张虎从土堆后面向大当家卧倒的地儿爬了过来。在炮火的轰隆声中,张虎说道,大当家的,再这样炸下去,咱这些个弟兄就很难脱身了,不如咱还是后撤到隐蔽一些个的地儿,让他们一时找不着炮轰的目标,咱们再想法子跟他们周旋。大当家稍加琢磨,一想也对,再看一看左右的弟兄和阵地,这些个小日本子如果再这么轰一阵子,咱这些个弟兄可就不知道得没了多少哪!还是撤后一步再想辙吧!

要想往后撤,那就得上山崖顶儿了!

大当家搂住了张虎的肩头,大声说道,兄弟,咱这山上有个隐蔽的地儿,就是那山崖顶儿!大当家一边儿说着还一边儿向那山崖方向甩了甩头。你和你那几个兄弟才来这么几天还不一定知道哪!那上面咱存了些个嚼货,因为上面是石底,水也有。就咱现在这些个弟兄,在上面熬个十天半月地没啥事儿!这些个日本大兵,你就是让他上,他也上不去!一会儿,咱带着几个人在这儿掩护,你和你那几个兄弟带着咱们山上的这些个小子朝崖顶儿上撤,回头咱们再看咋对付这帮子犊子!咱现在就让知道咋上崖的弟兄给你们带路!上那崖只能靠绳梯,那上崖的路,咱这山上的弟兄大多也都不知道咋走哪!

张虎听了这话,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就有些个感动,说道,大当家的,还是您先撤,咱和咱那几个兄弟掩护你们!不行!问你,你是不是入了咱的伙了吧!是啊!那不就结了!快!你快告诉你那几个兄弟!咱这边儿,咱来喊他们,都走!要留谁,咱心里有数!

树深林密,再加上猛烈的炮火,这时的山上是乌烟瘴气,任啥也看不见。山上的胡子全都上了山崖顶儿了,这边儿的小钢炮还响着哪!

小钢炮炸了又一轮。炮火一停,那守备队的大队长中队长又督促着他们那些个日本大兵向山上冲。可这一回,山上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大队长有些个奇怪,这炮火虽然猛烈,也不至于都炸死了吧!这咋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哪?他猛然想起,刘森曾经跟他说起过这山顶的山崖,崖顶儿那能够撤退的山崖裂隙!想到这,他的嘴角儿露出了一丝奸笑!这么说,山上的这绺胡子已经按照本大队长给他们设计好的路数迈出脚去啦?

大当家他们这伙子胡子,再加上张虎他们这帮子东北军的人,活着的都上了那山崖顶儿了。大当家一看都上来了,清点了一下自个儿的人,又让张虎看了一下他们的人。张虎他们这边儿的这几个人没咋的,都活着,可大当家这边儿的胡子却少了有五六个。

张虎上了崖顶,四周踅摸了一圈。这崖顶儿可真就是块宝地,方圆也得有二里多,整个儿由西南向东北微微倾斜。绿草如茵,土层下面却是石底儿,有几处下洼还汪着清澈的水哪!站在崖顶,就觉得天一下子低了许多!清风吹拂,真真儿就是心旷神怡!

就在此时,那崖下就是凶神恶煞般的敌人,可怜我大好河山!

第二百一十六章突围

张虎看到,就在这崖顶儿的西北盖有一座房子,原木搭建,足能有三间大小。想来,可能就是大当家所说的放嚼货的地儿了。天长日久,风吹雨淋,这座房子的原木已经是黑黢黢的了。想当初,为搭建这样一座房子那得费去多少人力,付出多少辛苦!为了生存,人是任啥困苦都能克服的!

张虎前后左右地观望,突然间就想到这山崖上的退路在哪?这样一想,张虎的心里就是一紧!现在,咱们的所有人都到了这山崖顶儿,那两部绳梯可是都从上面收起了,山下就是敌人。敌人要是用炮火再次轰炸咱这崖顶儿,咱们这些个人那得咋样逃生?张虎在从绳梯往上攀爬时已经观察到了,这山崖也有五六十米高度,别说那山炮,就是那些个迫击炮也完全能把炮弹打到上面来!

这个时候,上得山崖的这些个人都聚在了那座唯一的房子前歇息。张虎到了大当家身旁,把自个儿的想法和疑问同大当家一说,大当家当时也是愣在了那里!下这个山崖那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就这么一个平顶儿山崖,那日本人要真就是拿炮往上轰,那还真就是个事儿哪!大当家瞅了瞅这山崖四周,又看了看张虎,说道,兄弟,如果日本人再拿炮朝这崖顶儿上轰,顶不住,那就只能下崖,向北边儿走了!张虎听说,问道,有路下崖吗?大当家点头。张虎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个。啊!有下去的路,那就好说了!刚刚说完,忽地又说道,只怕是敌人已经就把那下崖的路封死了!到得这时,那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崖上两个人正在商议之时,崖下的山上,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队长和中队长也正在商议下一步的行动。经初步搜查,山上这绺儿胡子除了死的,活着的是一个不见,不用说,那是上了这山崖了。这两个日本大兵不同级别的主官有些个琢磨不明白,这些个人,那也有百十来号人哪,动作如此快速,就都上了山崖啦?从哪儿上去的哪?刘森说,这个事儿不是啥奇事儿,这伙子胡子就是从这儿上去的!大队长中队长仰着脖子往山崖顶儿看上去,这山崖立陡立崖的,咋上?到了这时,这俩人儿还怀疑是不是从别的方向上的崖,或者根本就没上崖,而是往别的方向跑了。可细看又不象,这一左一右并没有道路,陡峭不说,也都是些个怪石嶙峋,根本没有人走的地儿!不是!刘森说,这伙子胡子早就有了打算,这地儿原来是有着两部绳梯的!这下,那两个日本主官明白了!这是那伙子胡子上去之后,就把吊在上面的绳梯收上去了!可恨!混蛋!心里骂了一通,暂呈一时之快。

那两个日本人一想,要是胡子真就是从这儿上去的,除了用那绳梯能从这儿下来,还应该有其他下崖的路!呀!刘森可是说过,这山崖是有一道裂隙可以下人的!大队长问,刘桑,你说的下山崖的裂隙在什么地方?这下可把刘森问住了。刘森只是听说有这么一道下崖的裂隙,他连山崖都没有上去过,他哪儿说得清这下崖的裂隙在什么地方!那到了这时,也就只能实话实说了!这个--,咱还真就说不清了!这一回,那大队长和中队长都一齐把眼睛朝刘森看过去!嗯?那是为啥?这个山崖,咱也没有上去过,咱只是听说,这山崖有一处裂隙,从那儿就能下到崖下去。咱那个大当家的把这个事儿搂得死死的,只是他们几个人知道,别的人一概不知!混蛋!这大队长和中队长几乎是一齐在心里骂了一句,但到底是骂这刘森还是骂那大当家就不得而知了!大队长突然就转过头去,朝他们上山的方向看了看,突然就喊了一句,开炮!把那中队长和刘森都吓了一跳,一齐看那大队长,只见那大队长转过脸来,气呵呵地说道,刘桑,感谢您对大日本关东军的忠诚,我要向军部为您请功!说着还把双脚一并,头一哈,给刘森鞠了一躬!这下可把刘森吓了一跳!这!这时,大队长抬起头来,看着那中队长说道,这些个胡子是自寻死路!估计他们原本是没有想到我们会动用炮火来清剿他们这些个胡子!他们退到了这山崖上,正好成了我们炮队的活靶子,把山炮和迫击炮调好位置,听我命令!

大队长这一说,那中队长立时就把双腿一并,答应了一声,嗨!他本也是想到了这一进攻招数儿的,只是还没匀出空儿来往外说!刘森一听可乐坏了!这个事儿可别半截儿就停下来了,别的那些个胡子是死是活倒不是啥大事儿,只是那大当家可不能再让他活着了!

一道命令就下去了!山炮和迫击炮调整到适当位置,已经上到山顶儿的部队后撤,不要形成误伤。又过了一会儿,又一道命令下去了,这道命令较比简单,就俩字儿,开炮!

一时间,这山上山下就又惊天动地地炮声隆隆了起来!

这次清剿行动,那个大队长可是下了决心的,要打一个漂亮仗!因此,他在这一应的打法儿上那可都是下了重手的。按说,你一个日本大队下辖的两个中队好几百人都调来对付一绺胡子,尽管那胡子人也不算少,也有百十来个,那至于吗?还别说,还多亏了他下了这么大的功夫,要不然,想有一个对他们来说是个漂亮的结果,那还真就不容易哪!

山崖顶儿上的那些个胡子,说了半天也就是伙胡子,这是一伙子全靠坑蒙捌骗,哈人黑人活着的那么一伙子人,应该是社会上的一个特殊的人群。并不就是一个啥军事集团,那要是同专业军事集团打仗,不用打,那也知道是咋个结果了。这些个人的生存大多依靠的是原始的方式,又是一些个不大光明的方式。这些个,从山上大当家这伙子胡子身上也能看得出来。他们的这套防御方法,基本是冷兵器时代的方法。那要是在冷兵器时代,有了山崖这么一个自然屏障,那存活的机率可就是大了不少,可在眼下这么个时代,这个就不好说了!

日本人占了东三省,这个时候脚跟儿还没有站稳,而且还正在兴头儿上,那是容不得半点儿抵抗的事儿的,或者说于他们不利的事儿的。那个大队长的想法其实是日本关东军整体思维方式的反映,对这些个胡子务求全歼,一个不留!那么方圆三里多的地儿,那大炮小炮一齐轰,基本就把那山崖顶儿掀开了,那炮从晌午时分开打,一气儿打到日头都有点儿偏西了。炮声停了,不是不打了,也不是打够了,而是打得没有炮弹了!

炮火停了。山崖顶儿上是一片死寂。过了好一阵子,有了人的声息。最后一清点,百八十号人只剩下二十来个,大当家这边儿有十多个,张虎带过来的那几个兄弟只剩下张虎还有两个小伙子!这其中还有好几个伤胳膊伤腿的。

大当家一点儿没伤着,张虎左胳膊让小钢炮的炮弹皮刮了一下子,无啥大碍。崖顶儿上唯一的那么一座房子也都被炸零碎了,这时那些个粮食啥的还冒着黑烟。

大当家和张虎一商量。日本人是要一下子灭了咱们,这是下了狠手了!这个时候崖下的敌人不会撤离,想再在这崖顶儿上熬下去是不可能了!得想法子突围了!显然,要说突围,也就只能走山崖裂隙这条路了。日本人倒不一定会知道那山崖裂隙是在啥个地儿,但日本人在之前可是说过包围来着,只恐怕那裂隙下面也不安全!但与其在这崖顶儿上等死,不如搏上一搏,或许还有活路。大当家和张虎商定,捱到下半夜,一应众人从那山崖裂隙处下崖,往北突围。如果能够冲得出去,就进入北方的丛林,由那丛林进入勃利地区,那就得以活命了!

下半夜,山崖顶儿还剩下的那么二十多个人就悄悄地来到了那山崖的裂隙处。到得近前,张虎看到,其实在这山崖顶儿的西北边缘有着若干条这样的山崖裂隙,有的大一些个,有的小一些个,那上端的隙口都是隐没在草丛中的,实际上都是崖上的水流往下流的时候长时期侵蚀形成的。到了崖边儿,崖下面的山风兜头冲上来,整个大山一片漆黑,那要是稍有不慎,跌下崖去,那可就真真得是粉身碎骨!

第二百一十七章剿杀

这时,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星星还远远地有点儿亮儿。这个时候从这裂隙往下下,可想而知那难度得有多大!况且,这些个人可是一大天一口吃食也没得吃哪!上得山崖时,那崖上的水是喝了几口的,但到得这时,日本人的大炮小炮也炸了小半天儿了,命都顾不上,哪还顾得上喝水!又饥又渴,体力稍有不支的,身上是直突突。

张虎一看,把大当家往一边儿拉了拉,悄声说道,大当家的,不行啊!这样朝下走,到得下面,咱这些个弟兄还能剩下几个就不好说了!您还是得给弟兄们说一说,这往下走得小心个啥,再就是得让大家伙儿平静平静。吃喝是没地儿了,但咱只要能下到崖下,咱就能活命,就能有吃喝!大当家一听,再看一看这些个弟兄,知道张虎说的还真就是那么个理儿!他就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说道,这不咱张虎兄弟也说了,大家伙儿还是要鼓鼓劲儿,咱们今儿个已经走到这步了,小日本子是想让咱都死在这崖上,那咱们要真就是遂了他们,咱那些个弟兄可就白死了!咱们一定要鼓足勇气,从这崖上下去,活着出去,咱还得给咱那些个弟兄报仇哪!听了大当家说了这么些个话,那有的弟兄可就立马把身子挺直了,说到,大当家的,张虎兄弟,放心吧!咱一准从这儿冲出去!大当家接着说道,各位弟兄跟着咱,这也多少年了!咱们弟兄生里死里过来过,咱就不信咱们弟兄今儿个就能栽在这儿!到了这时,张虎不能不佩服了!都到了这时候了,大当家还是那么一股子英雄气,够样儿!大当家说道,一会儿,咱在头里,你们不要着急,一个儿跟着一个儿,看着咱的腿咋走你就咋走。看不准的地儿就先别走,你喊咱,咱告诉你咋走你再走!大家伙儿可一定要听好喽!大当家说着就要上去比划,倒是张虎一下子把他拦住了。张虎看见就在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张虎想到,咱这些个人上这崖时走的那绳梯收到崖上后就堆在了那崖的边儿上不远处,不知这时,经过了日本人的这一顿狂轰滥炸还能不能有?如果要是能有,把那绳梯想法子捆在这块大石头上,那可就比走那裂隙中的石瘤子强得不能再强了!张虎想到这,就朝大当家摆了摆手,说道,大当家的您稍等等!说着就朝站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存活下来的东北军兄弟说道,你们两个跟咱来!说着三个人就奔着西边上崖的地儿过去了。真真儿就是老天照应,那两副绳梯,有一副已经被炮弹炸烂了,可有一副却还好好地哪!在这边儿,这两副绳梯原来都是用大铆钉铆在崖上的。三个人走过去,把完好的一副捋了捋,从大铆钉上拆下来,把那副已经炸烂了的绳梯上的绳子拆下来两段儿缠在自个儿腰上,三个人连拉再拽,算是把那副完好的绳梯弄过来了。大当家和那些个崖边儿上的人一看,眼睛可就都亮了,精神也为之一振!这个时候,一应人等都明白了张虎的意图,迎上去,这回可妥了!七手八脚就把那副绳梯绑在了那块大石头上!张虎把绑好的绳梯用劲儿扽了扽,试了试,看牢靠了这才放心!

张虎说道,大当家的,还是让咱先来吧!别!你对这儿不熟!这个事儿可不是你谦咱让的事儿,你和弟兄们跟着咱这行了!可别着急啊!一个儿一个儿的,还象咱上这崖上的时候那样,绳梯上面的人不能超过三个!

大当家安稳着了地儿,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也都安稳着地了!大当家也是个老胡子了,自打小儿就入了江湖,在绿林这条道儿上那也是混了有些个年头了,几十年了!况且又是世家,这里面有些个道道儿那也是摸得透透儿的!他告诉弟兄们,一个是不要出声,再一个是下到崖底不要即时就往别处跑,一定要看咱的手势动作行事!他一下到地儿上,立时就蹲了下来!他是怕遇到伏击!

这个事儿,说起来也是那些个日本人部署的打法儿有毛病。日本人本意是用两个中队的大兵把这些个胡子用赶鸭子的法子赶到下了崖,就由另一中队的大兵把这些个胡子一个不留地剿杀!既然是作战部署,那就应该是绝密的,可是跟山上这伙子胡子喊话时,那翻译却直接就把包围的事儿喊了出来!是想吓唬这些个胡子?让这些个胡子知难而退,把那些藏匿于山上的东北军交给日本人?这样当然是好,这可就省了事儿了!但山上那些个胡子不但没交出那些个东北军,反而知道了日本人的兵力部署。那日本人是不是要来个兵法上说的啥虚虚实实?咝,那这个事儿可就没法儿说了!反正大当家是知道了日本人把他们这些个胡子都包围了这么个事儿的!因此,这脚一着地儿,就蹲在着地儿的地儿干脆就没动,四下里踅摸,寻找异常。踅摸了两圈,没发现异常,这才拽住刚才自个儿下来的那绳梯摇了摇,告诉上面可以接着往下下人了!接着,他就一闪身到了那裂隙的外口儿,贴着山崖蹲下来。

日本人真还就是说话算话,就在距这裂隙不到五十米的地儿,承担包围并要实现最后剿杀任务的那个守备队中队就躲藏在一片树林里。那你说,那咋不近点儿藏着,咋还躲那么远干啥?这个事儿是由于地势造成的。

那裂隙处的前面就是一个漫坡儿,漫坡儿上全是些个低矮的树棵子,一棵棵地离得还挺远,主要是因为靠近这山崖的地儿都是些个石头地儿,那能在这样的地儿长成树的,已经就不易了。这样的地儿是藏不住人的,因此,那中队长就把藏身的地儿选在了远一些个的地儿。虽然是远了一些个,但那崖上真要是下来了人,一走到那矮棵子的地儿,他们就会看见,那就可以开枪射击了,还能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包抄。实际上,山崖顶儿上,那些个人张张罗罗地要往崖下下的时候,有天空的映衬,那树林中的日本人已经看到了,但他们害怕一朝前运动,别再惊动了崖上的人。崖上的人一旦发现下面有人正等着他们,就可能不下来了,那事儿可就不好办了!但这个事儿到了这时,可就叉皮了!

这山崖能下人的裂隙宽有一两丈,往崖体里凹进去的地儿深浅不等,有的地儿也有一两丈深,就是说,一旦人进入了那裂隙,从外面看轻意是看不见的,更何况是在深夜!藏在林子里的日本人本就离得远,就着天上的亮儿只能看到山崖顶儿上的人,也看得不是很清楚,连是几个人都看不清。等到人一进入那裂隙,下到了哪儿,到地儿没到地儿,那是根本看不着的。

大当家落了地儿,一摇那绳梯,上面就下来一个,下来也就一丈来远,又下来一个。有两个伤着了腿的伤员就由两个体格壮实的背着,也都一顺水儿地下来了。那个中队长带领着一帮子日本大兵,远远地望过去,就觉得那山崖上的人好象一下子就没了似的!一看,不能再等了,就低声下了前进的命令。那些本就是扇面埋伏着的日本大兵,立时就起身向山崖脚下包抄过去。这时候,山崖上的人都已经下来了,有两个没到地儿的,距离地面也就一两丈高的样子。

张虎觉得不对了!他闪到裂隙外口儿,看见远处的树林边缘好象有啥东西一闪一闪的!那一闪一闪的东西还在快速向这边儿移动过来,朦朦胧胧地还听见嘈杂的脚步声!日本人真就在这儿等着哪!咱这是中了敌人的埋伏了!这时大当家也发现了对面的日本大兵!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仆倒在地,就在这时,对面冲过来的那中队长开了枪了!顿时就是枪声一片。

这个中队是特意为剿杀这些个胡子而装备了多挺轻重机枪的,这时都一齐叫了起来!就这功夫,大当家这边的胡子就有两个中了枪了!

在江湖上混的人大多有一个长处,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真正在江湖上跑成了的,那是不怕死的,有的就是到了大难临头,也还是抱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认为今儿个死了再过十年二十年的,咱还是一条好汉,因此并不咋十分在乎,说这个话是说不得不死的话!当然要说能活着,那还是愿意活着的!

大当家扬起枪来,一梭子子弹就朝对面的日本大兵扫了过去!大当家想,看来,今儿个是咱这伙子人的劫数到了!

日本人那边因为武器有好多是机枪,火力极其猛烈。子弹射过来,打在那山崖的石头上,又向别的啥地儿飞了过去,打得那石头火星子直窜!本来天儿就热,这时候,山崖边儿上这伙子人可就都是汗流浃背了,那也顾不上擦呀!紧跟着,这边儿又有个弟兄“啊”地叫了一声就不行了,手里的枪也甩在了一边儿。

大当家想,这日本大兵越来越近,一会的功夫就得到了眼前,那时要是再想跑,可真就没地儿跑了!可那日本大兵的火力实在压得人抬不起头来,要是站起来跑,立时就得再躺下!

可就在这时,正向他们冲过来的日本大兵身后却响起了枪声!那枪声异常猛烈!打了一会儿,也不知为啥,那激烈的枪声就向两翼分散开了!大当家和张虎一看,愣怔了一下子,立时就明白了,这是有啥人出手相救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九死一生

正当山崖上下来的人处于极度危险,难以坚持的时候,却不知是些个啥人却在日本大兵的身后向那些个日本大兵开了枪,火力还相当猛烈!这帮子人的出现,无疑给山崖上下来的人带来了一线生机。

那些个日本人一看从山崖上下来的人已经完全被猛烈的火力控制住了,那种狂妄的野性就更盛了,恨不能立时就全歼了眼前的这些个中国人!杀!杀光这些个胡子!这些个该死的中国人!可就在肯劲儿的时候,身后却出现了也不知是些个啥人,竟然向他们开了枪!一眨眼的功夫,那日本大兵可就倒下了好几个了!在身后向他们开枪的那些个人,可能早就憋足了劲儿在那儿瞄了半天了!日本人一下子乱了阵脚儿!一颗子弹,呼哨着从那中队长的耳边飞了过去,着实吓了他一跳!慌乱之中,真真儿就是把他恨得直跺脚!混蛋!

那些个日本大兵一时有些个发懵,不知是继续向前方那伙子山崖下的人开枪,还是转过枪口,打这身后的人。也可能是前面山崖上下来的人已经让他们的火力给压住了,一些个日本大兵真就一下子扭过身来,调转了枪口,开始胡乱地向身后开枪,其实,他们根本就没看着人影儿。

守备队中队长有些个经验。他张着耳朵一听,知道这身后的敌人并不就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帮子人,武器也并不就是长枪,还有短枪,甚至还有机枪。因为在那枪声中,有着机枪发出的稍稍有点儿沉闷而又筋道道儿的声音!他有点儿大为惊奇!更让他惊奇的是,身后的这伙子敌人打着打着却明显地将火力向两旁分散了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一瞬间,这中队长的身边儿可就又倒下了一个大兵,竟是一个机枪手!中队长有些个发狂,他本是猫在一棵树的后面,这时,也顾不上许多了,又恨又气,竟把那已经倒下的大兵往一边儿踹了一脚,把扔在地上的机枪拎了起来,端在了手上,朝着身后的黑暗处就来了一梭子!那儿实际上已经没有人了!可他这梭子打出去,他也忘了自个儿的身形已经从那隐蔽着的树后挪了出来,早被山崖下的人看了个正着!张虎扬手就是一枪,这一枪正打中那中队长的左膀子上,他大叫一声,一下子就栽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机枪也甩到了一边儿!

这时候的日本人是腹背受敌,虽然他们武器精良人数众多,一时也是慌于应付,而刚从山崖上下来的那些个人可是精神为之一振!趁着这个当口儿,大当家腾地起身,带头就向山崖的南侧蹽了过去!一应人等也就紧随其后,趁乱摸黑儿就南边冲过去了!

这座山崖是连着一个四五里地长短的山梁子的,那山梁子的西侧从山崖的下半腰儿发轫,稍向东北倾斜而去。围山的这个日本守备队中队呈扇面部署兵力,中间由那个中队长带着一个小队,另两个小队分别部署在两翼。他们包围了山崖的东面和北面,因为只有这两个方向的山崖才有山崖裂隙。那要是从山崖上下来人,也就只能是这两个方向。负责正面进攻的另两个守备队中队在兵力部署上已经卡死了往南的通道。在正面进攻之下,山上的那些个胡子只能逃到山崖上,等到那些个胡子从山崖上呆不住了,从山崖裂隙下来的东北方向,正是那中队长带着他那个中队设伏的地儿。中间这一带打响之后,在两翼设伏的那两个小队一看,那边儿都打起来了,咱也别在这儿呆着了,就都朝中队长带着的那个小队设伏的地儿拥过来。实际上在日本大兵设伏的外圈儿,那些个从后面打枪的人早就到了,知道这些个日本大兵一定会在这一带设伏,可见那伙子人对这山上的地形地势那是相当地熟悉。那伙子人一看已经打起来了,知道是山上大当家的一伙子撞到了敌人的包围圈上,但形势极其险恶,知道大当家他们那些个人今儿个就是九死一生!那要是即时出手,敌人两翼反卷过来,很有可能对他们这些个来救援的人形成又一层包围,这不但救不了大当家他们,还很有可能连自个儿也交待在这儿了。这些人估计,敌人的两翼一旦听到中间那一带枪响,必然把火力向中间这一带集结增援,务求全歼大当家这些个人,等到了那时,咱们再出击把敌人的火力往两侧引,敌人一时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儿,很有可能就陷于迷懵状态,那大当家他们那伙子人要是恰到好处地把握了战机,向南边儿蹿过来,与咱们会合,那冲出敌人重围的可能性就较比大!但这打法儿那也是相当危险,把握不好,那大当家一伙子人能不能突围得出来,能有几个人突围得出来,那可就都不好说了!到得这时,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这个时候,实际上对大当家就是一种考验!到底是向北冲还是向南冲?这可需要他审时度势即时做出决断!南侧是一道高高的山梁子横在了那里,北边却是大片的丛林。现在也分不清来救援的那些个人是想让他们往北还是往南,南北向都在响枪!但这山可就是大当家的家,在这山上那也是几辈子了!要说对这山熟,还能有谁比他熟?不会有。大当家知道,要说逃命,他们这些个人只能向北逃,进入北部丛林,再向北,就是勃利地区,莽莽荒原,那就可以活命!但咱这个算盘,日本人恐怕已经算到了,说不定就正是那么考虑的哪!咱不如向南,有那包围圈外的人接应,再加上咱对这山上熟,说不定还真就能拼出一条血路,冲出去哪!

大当家对战机的把握确实象那些个来救援的人所想到的那样,恰到好处!日本守备队中队长肩膀子受了伤,躺倒在地,那可是担负包抄围剿任务这个中队的主官儿!那些个日本大兵一时多多少少有点儿乱营!可日本关东军确实是不容小觑!那小队长一看中队长受了伤,弄得浑身是血,有些个慌乱,一边儿照看了一下子那中队长,一边儿还想着从山崖上下来的那伙子人,就在他低下头看那中队长,接着再抬起头朝那山崖下看过去的时候,那山崖下就没人了!没人在那儿打枪,那山崖下立时就是漆黑一片!人在生与死的当口,那可真真儿就会把全身所有的能量都聚集到一块儿迸发出来!那些个山崖上下来的人,一大天都任啥东西没吃,也已经一天没喝水了,还得背着两个腿上受伤不能走道儿的伤员,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人就都没影儿了!到了这时,那小队长也顾不上尊长官衔了,他看到他手下的那些个大兵都在向山崖南面开枪,知道那些个人是向南逃窜了,立时就站了起来,抽出军刀,向那山崖的南面一指,大吼了一声,前进--!

张虎在先,大当家随后,接着就是那些个山崖上下来的人了,那两个东北军断后。东边儿的枪声好象是随着他们跑似的,也是一直向南,倒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刚向山崖的南面冲出去也就一百来米远近,张虎突然发现左前方的林子和草莽之中有亮光闪动,那是日本大兵头上戴着的钢盔!那些个日本大兵本来是向北边儿跑过来的,这时听到他们设伏的另一侧响起了枪声,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这些个枪声朝南边儿移动,他们一时有些个不知所措。就在这时,那些个日本大兵和大当家张虎这些个人相遇了!不用说,那免不了就又是一场恶战!

第二百一十九章间谍 绝对专业

实在说来,这个时候对与大当家和张虎这些个人相遇的那些个日本大兵来说,已经就是非常不利,不利在于他们是腹背受敌。既然是敌人,又已经遇上了,那还有啥说的,打吧!这实际是一场林中遭遇战。双方都是以树木为掩护,向对方射击。大当家张虎一伙子人是边打边走,那日本大兵并不相让。那些个日本大兵本来是往北面突进,这个时候发现了这伙子人,就又调过头来要跟大当家和张虎这伙子人死磕!但那小队长可能是没琢磨明白,那在他们的另一侧还有一伙子人哪,那伙子人都是些个啥人,就是到了这会儿,也是谁也不知!那伙子人一看这边对着干上了,也急三忙四地掺和进来。这样一来,那小队日本大兵可就是受到了两伙子人的夹击。那枪声是炒豆一般,那漆黑的山林中到处都能看到射击的枪口喷吐出的火舌,看得到子弹掠过划出的亮亮的直线!就这功夫,那小队日本大兵可就倒下了好几个了,大当家这伙子人也倒下了二三个!这个时候,大当家张虎这伙子人已经就撤到了从山崖半腰儿抻出来的那山梁底下了

那山梁除了鱼一样光光的脊背以外,半腰儿以下全是密密麻麻的森林。说话的功夫,大当家张虎这伙子人就进了那山梁下面的森林了!那森林也不知自打啥时就有了,全是一些个深山老林,这个时节正是草木繁茂的时节,进了那森林,就是大白天也只能听到人声,看不着人影儿,更何况是在深夜!大当家张虎带着那伙子人,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深山老林之中。那些个日本大兵待钻进林中,哪还见得半个人影儿,也害怕受了埋伏,只能作罢。

十几个人在黑咕隆咚的森林里一气跑出去也有十多里地,听了听身后并无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歪斜着就势坐在了地上,接着就顺势躺在了地上!

到了这时,大家伙儿心里明白,今儿个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大当家一屁股坐在地上,侧过耳朵再听听,除了山上夜间山林鸟虫发出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清点一下剩下的人,满打满算还有十五人,其中三个伤员,一个胳膊受了伤,两个腿上受了伤。

大当家手下那些个胡子,再加上张虎带过来的那几个东北军的兄弟,统共百十号人,到得这时,就这么十五个人啦!

这一天的晚上到底是些个啥人出手相救,没有人知道,等到他们这些个人中有人知道的时候,那已经是几年以后了。

第二天大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大队长命令他手下那些个大兵对清剿战场进行了打扫,之后,向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报告了这次清剿行动的战果。日本关东军司令部以战报形式对这场清剿行动在大日本关东军内部,在满洲国军警宪特系统进行了通报。战报上说,山上这伙子胡子为非作歹多年,为害一方百姓,勾结反满抗日分子,破坏日满亲善,不除不得以平民愤。这次清剿,山上匪患尽除,收剿多少多少武器弹药,多少多少土匪无一漏网。战报把牡丹江街上遇害的那木材货栈掌柜等四人也都计算在被清剿的土匪人数之中!

日本关东军驻牡丹江县守备队受到了军部的嘉奖。那守备队大队长真就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在上报这次清剿行动成果的同时,为刘森请了功。为这个事儿,那大队长还亲自到关东军司令部去了一趟,向上峰举荐刘森,说这个人对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对我们大日本帝国,对天皇,极其忠诚,且具有从事高端情报工作天赋,建议在大日本关东军情报部门做以安置,以发挥这个人的才能,给这个人提供一个发挥特长的机会。一个普通的农民,也不认得几个字,情报这个活儿那是一般人干得了的吗?那大队长真真儿就是出以公心,不厌其烦地举荐说,这个刘森咋咋咋有能耐,咋咋咋优秀。即便那样,那也不能就这样就让他进了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就做了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情报人员,国际通用说法儿,那叫间谍!得让他上我们那大日本关东军的间谍学校学习学习,进修一下子!说办就办,真就把这刘森送到了日本本土的一所间谍学校学习了半年。本来,这刘森就是个粗野冷酷的人,通过这么半年的培训学习进修,他身上的那些个长处--如果说那些个东西也能算是长处的话--那就更进一步得到了光大发扬。等到从那间谍学校培训学习进修出来,刘森那可就不一样了,那小头儿给你整的!溜光锃亮,脸儿也白净了,可眼珠儿还是有点儿混浊。更不同的是,那上唇上还留了有不到两块拇指甲大小的小胡子,穿洋服,打领结。冷不丁一看,俨然就是个日本人,而且还得是个上层的日本人。还不仅如此,啥间谍需要具备的那些个基本技能,啥暗杀下毒,啥驾车骑屁驴子,啥窃取情报拍发电报,那是多项全能。你象啥坑蒙拐骗,那都不算事儿了,至于调理个人儿,逗弄谁家黄花大姑娘那更不在话下。说这个话,是说这刘森通过那间谍学校的培训学习进修,那可绝对够得上是一个称职的间谍,绝对专业!

刘森从日本回来后,正准备充分发挥他的特长和技能,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被泼了冷水。日本关东军考虑到刘森的自身情况,更主要的是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不,不是,是满洲国这地儿的实际需要,把他归到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在册。这个事儿可是有由子的,是他自个儿早先提出来要离开牡丹江的,人家日本关东军可是说话算话的!人家日本关东军还掌握了其他一些个情况。比如,刘森的老家是啥松嫩平原上坎儿岭的,坎儿岭有个财主的儿子叫文昌俊,在奉天的一所中学当校长!这些个事儿一说,可把这刘森吓坏了!操!这日本人也他妈太邪乎了!连这都知道!刘森想,不怪人家日本人说占你东三省就占你东三省,以后这中国是不是都得是人家的都不好说!可别扯了,咱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人家干活儿吧!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长王儒见了一下子这个刘森,给他派了活儿,要他打进他的老乡文昌俊所在的那所中学。但这个事儿不能由特务机关把他往那所中学安排,而是得由他自个儿想办法进到那所学校中去。特务机关跟他说了,这项任务非常重要,学校那可是文化教育界,也可属于知识界,日满一家,日满亲眷,日满和谐,那些个满洲国的小孩儿,从小就得让他们把这些个学到心里!

经过一番努力,刘森成功地把自个儿安插进了文昌俊当校长的那所中学。不过没有当老师,而是当了个校工。那为啥不当老师哪?能当间谍还不能当一个中学老师?这个事儿可就两说着了!刘森当间谍可以,可让他当老师却不行,不是别人不让他当,而是他当不了!他才认得几个字!这里说的是中国汉字,那要说日本话里的那些个字,他在日本那间谍学校还真就是学了一些个!

第二百二十章突发事件

刘森到奉天那个中学当了校工。

学校原本是有一个校工的,这回又来了一个,那得把校工这个活儿给俩人儿分一分,明确明确职责。校长文昌俊明白,这个事儿得先可着刘森。文昌俊对刘森说,学校西侧和北侧那两个门儿交给你,平时也不咋开,有时走个车啥的,运送个货物和课本啥的,星嘣儿地开两回。除了这两个门儿,还要负责学校的保安。这么个分法儿实际是文昌俊得罪不起刘森,想让刘森泰呵呵地一呆就得了。可没曾想,刘森不干了!刘森说,文校长,咋,不想让咱干是吧!不想让咱干你倒是早说呀!文昌俊先是没明白,有些个惊慌,问,那,你想干啥?问这话的意思,基本就是你想干啥都行,除了当老师!当然,你要是想当老师也行,不当老师可不是咱不让你当的,是你自个儿不想当,那怪不得咱!刘森阴森森地瞅着文昌俊说道,那,那个校工都干啥?文昌俊说,那个校工--文昌俊明白了,噢,他是想干那个校工的活儿呀!那也行啊!那个校工是负责东门儿,还负责学校作息摇铃,每天放学后,检查教学楼内所有房间的门,是不是忘了锁,也就这些个事儿了,别的没啦!文昌俊说道,你俩儿的活儿,还是你的轻一些个,你要是还嫌活儿多,还可以把你的活儿再拨给他一点儿,反正原来都是他一个人干着来的!刘森说道,把他的活儿给咱!文昌俊心里有些个怵这个刘森,听得刘森说出这话,以为是刘森想把校工的活儿一个人都包揽过去,就有些个着急。这些个活儿原来都是人家那个校工干着来的,你刘森硬要插进来,插进来就插进来吧,可也不能就把人家那个校工辞了,让人家卷铺盖走人吧?做人哪能那么做呢?再说,这校工的活儿俩人儿干总比一个人儿干要轻巧啊,这对谁说来都是好事呀!咱都任可多掏一个人儿的工钱了--!这时,刘森又说话了,咱俩人儿换换!咱这边儿的活儿给他,把他的活儿给咱!文昌俊明白了,噢,他是想要那个校工的活儿呀!那行啊!但还是有点儿不明白,咱实际就是让他干呆着就得了,这小子还愿意干活儿,那行!

文昌俊得罪不起刘森,考虑到刘森也没个家,那白天儿行了,晚上他和那个校工一替一天值夜班,不值夜班时,他也没地儿去呀!就把学校一个不大的储藏室交给了刘森,让他自个收拾收拾,安一张钢丝床,就可以在哪儿过夜了。吃饭呢,晌午饭就在教师食堂,早晚自个儿做点儿对付对付得了。

那个储藏室在教学楼一楼正厅西侧楼梯拐角的里边儿,能放下一张床,还能放下一个学生用的单人小桌儿,有点儿勉强,但这些个也就足够了!刘森就一个人儿,还用啥这个那个的!安排妥当,刘森把储藏室原来的锁放到了自个儿那个小桌的抽屉里,另买了一把锁,把储藏室门一锁。

刘森到班儿后,一切顺利,那一个间谍,干这么半拉儿校工的活儿,那简直是太轻松了!可刘森心里并不轻松。成功进入学校,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又给刘森派了任务,这回任务较比具体。是凡学校内以及学校外有反满抗日言行的要及时发现,即时报告,特别要注意校长文昌俊和陈果的言行动向,发现有异立即报告!文昌俊不用说了,陈果,来了这么一个来月,他早就认识了!这个学校,要说认识得早的,除了文昌俊,还真就得属这个陈果了!

正式上班的第二天,刘森把面临大街的那个大门儿早早就打开了。有的学生用功,早早就到学校来自习,过了一会儿,从这个大门进来的学生和老师多了起来,接近上课的时间了,进来的人反而少了起来。刘森时不时地看看挂在传达室墙上的挂钟,到了点儿,他还得摇铃哪!就在这时,他看到大门口儿走进来一个女老师。这女老师真真儿就是个漂亮女子,那头发,那眉眼儿,那身条儿,走路的那种端庄轻盈,就是啥人看了也得多看几眼!刘森当时有点儿直眼儿,呆呆地瞅着那个女老师!那女老师发现了传达室里有人站在窗子里面瞅着自个儿,就朝这边儿的刘森看了看,一看是个生面孔,多少有些个意外,但马上就朝着刘森笑了笑,还点了点头!刘森有点儿慌乱,赶紧也笑了笑,点了点头。那个女老师没有说话,从传达室门口走了过去,进了教学楼。过了两天,刘森知道了,这个女教师名字叫陈果,她的先生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

上峰把这个陈果列为让他特别注意的对象之一,也不知道为啥,这让刘森感到心里有了一丝快意。这个陈果实在是太漂亮!刘森每每想起这个漂亮女老师,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惆怅中还夹杂着一种闹闹哄哄的感觉,总之是较比难受的那么一种感觉!上峰为啥要咱特别注意这个陈果呢?刘森不知道。但他琢磨,这很有可能跟她的先生有关。

刘森到这学校当校工也有一个多月了,刘森对他承担的那点儿学校里的事已经熟熟的啦!啥时开关大门,啥时到教学楼里走上一圈儿,看看各个教室的门是不是都锁好了,啥时摇长铃,啥时摇短铃,这一应的事儿都驾轻就熟了。

那一天,轮到另一个校工值夜班,刘森自个儿对付了一口饭,就在那储藏室的钢丝床上眯缝着眼睛。天儿还早不说,现在他还不能睡觉,他还有活儿哪!八点来钟了,差不多了,他就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他走出了教学楼,到大门前看了看大门和小门儿上的锁都已经锁好。转身回到了楼内,把前门锁好,然后又到楼的后门儿看了看,门是锁好了的。他回到楼的前厅,听了听,整座大楼啥声儿也没有。他放了心。回到储藏室反身把门儿锁好,然后就在那钢丝床前蹲下来,把床底下平放着的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小箱子拽了出来,把那箱子上的锁打开来,从里面捞出来一个绿色铁壳儿的家伙儿,上面还有一些个按键之类。这是一部发报机。刘森把发报机的电源接通,搬了一下子上面的一个小把手,铁壳上的一个小红灯亮了起来。刘森把已经摁住的发报键摁了摁,机器发出了嘀嘀哒哒的声音,那铁壳上的小红灯也一闪一闪的有些个耀眼。一切正常。刘森要向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报告情况!

可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儿了!

刘森觉得自个儿的肚子也不咋的就突然间闷乎乎地难受起来,他挺了一挺,没好,再挺一挺,更加严重!他站起身,摁着肚子,急急地从墙上捞起挂在钉子上的那圆盘钥匙,急急地走到楼的前门儿,急急地找楼门钥匙,找着了急急地开了锁,就奔楼外西侧的那一排厕所蹿了过去。厕所是分男女的,南边儿是男的,北边儿是女的。这个时候,急!也别管是男还是女啦,一头就撞了进去!估计可能是晚饭吃了有点儿馊了的饭菜造成的!这个事儿来得太突然,就这一会儿功夫,把个刘森疼得是眼冒金星,差一点就看不着眼前的道儿!

这个事儿突然,可还有比这个事儿还突然的事儿在储藏室那边儿等着他哪!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病而终

徐老师的太太认刘森作了叔伯叔叔,为了这个事儿,刘森还专门到徐老师家正式认了亲。认亲的那天,刘森买了不少的礼物。这个事儿,刘森完全是做给学校的老师们看的,咱是徐老师的亲戚!如此而已。可徐老师出身是书香门第,讲究。徐老师想,老刘师傅跟咱太太这个叔伯亲戚,其实就是文校长找个由子在学校为老刘师傅安排个活儿,这也不算啥,你看人家老刘师傅却给咱们送了这么多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徐老师就琢磨得找个机会回报一下。他也上商店买了一些个东西,想啥时给刘森送过来。刘森住在学校,那要是送就得送到学校,可你要是班上就带过来,让同事们和学生们看见了还不太好,要送就得晚上,晚上学校顶多就老刘师傅和另外那个校工,那个校工就是看到了也无所谓,都是校工,他还能咋的!

这一天,晚饭后也没啥事儿,买的那么些个东西,再放时间长了,有的点心啥的别再坏了!那要是坏了,你再给人家送过去,那不得让人家笑话嘛!抓着这个功夫,徐老师就让太太把买的那些个东西拿出来,用绳儿捆好,拎着就出了门。

徐老师家离学校不远,隔了几条街,也就四五里地儿,反正也没啥事儿,蹓蹓跶跶地就朝学校这边儿走了过来。徐老师家是在学校的西边儿,学校是有个西门儿的。徐老师想,这要是从西门儿能进去,那可就少走几步道儿,省省力!但不知道这管西门的那个校工在不在!学校那西门儿门口也是有着一个门房的。到了西门儿,趴在大门上朝那门房一看,竟然还亮着灯,正巧真就是那另一个校工值夜班儿!徐老师就“啪啪”地拍了拍门,那另一个校工听到了有人拍门,就从门房里走了出来,借着门口的灯光一看,是徐老师。就走了过去,笑呵呵地招呼道,徐老师来啦!咋,还要备课是咋的?徐老师回答说,不是,咱过来看看咱那亲戚!那校工是个随和人,就笑着说,徐老师真是够样儿,能摊着徐老师这样的亲戚可真是福分!你等着,咱给你开门啊!说着,回屋拿了钥匙就开了大门。徐老师进了院子,还回过头来跟那校工打了一声招呼,说,咱一会就回去,您可给咱留着门啊!行,你去吧,多坐一会儿,没事儿,啊!徐老师边说着边朝教学楼走了过去!徐老师跟那个校工说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学校操场上传出去挺远,蹲在厕所里的刘森听到了,但他并没有听出那个校工是跟谁在说话,但他心里是有数儿的。刚才因为肚子疼,急三忙四地就出来了,那门可是没关的,谁知道这会儿还能来人哪!刘森就想站起身来,可是,唉呀!不行,刚站起来半截就又蹲了下去。挺了挺,心想,不行!宁可拉在裤子里,也不能出事儿啊!这时候,也顾不上太多了,收拾一下,就在那蹲位上站了起来,出了厕所,教学楼前,院子里,哪有啥人!坏了!那人一定是进了楼了!他一路小跑地奔过去,“哐当”一声就推开教学楼的门,一下子就闪进了楼里。这时候的刘森可就不是一个校工了,那是受过日本关东军正规间谍训练的!这时候的肚子也不疼了。他回身就把教学楼的大门锁上了,他知道,刚才那个同校工说话的人一定是进了教学楼了!他直奔他的那间储藏室!

储藏室门开着,那部电台还在小桌上,小红灯还亮着,屋子里没有人。

刘森有点儿记不清那储藏室的门,他出去时到底是关着还是开着。凭他的感觉,此时的教学楼,里面除了他,还是另有一个人的!这个人一定是进了教学楼后,就到了他的这间储藏室,看见了桌子上的这部电台,知道他是个有着啥特殊身份的人,就吓得躲了起来!这个人肯定就在这教学楼里!

刘森站在正厅,朝着两头黑乎乎的走廊,大声而又平静地喊了一声,出来吧!咱已经看到你进楼了!喊过了这句话,刘森就不再吱声,也不再动,就站在那里挺着!

好久,走廊的东面有了声音,跟着就有了慢慢的脚步声,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是徐老师。

哎呀!侄女婿!这来了咋不到屋,在那黑乎乎的走廊干啥?来,快进屋!

徐老师并没有说话,面色惨白,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他面前的这个叔伯叔丈!刘森心里有数了,徐老师肯定是看到他的电台了!刘森想,事已至此,藏也是藏不住了,还不如干脆就向他亮了实底儿,估计,看样子,要想吓住这小子并不是啥难事儿!刘森心里在这一会儿想没想到要杀人灭口?完全有可能想到,但他不能。为啥?因为这徐老师进门时是和那校工见过面的。再说,这个学校的院子里,要想能藏住具尸体,还真就不太好办哪!刘森决定,先把这小子吓住,回头再想办法!但这小子恐怕是不能留着了!这小子跟文昌俊不同,这小子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只能坏事儿!

刘森又拿出了对付文昌俊的那套法子。

进了屋子,他把储藏室的门从里面锁好,让徐老师坐在自个儿的那钢丝床上,半天不说话。刘森是故意要制造一种对他有利的气氛!突然,刘森就又把他的那支手枪从腰里拽了出来,往面前的小桌儿上一拍,“啪”的一声!刘森分明看到,徐老师的身子抖了一下子。刘森接下来告诉徐老师,咱是大日本关东军的军官,身负特殊使命。侄女婿,眼下,咱这满洲国是大日本关东军说了算,要是有个啥人伤害着咱,那就是咱答应,大日本关东军也不会答应,大日本关东军不但要灭了他,还得灭了他全家!侄女婿是个有文化的人,这个理儿,咱想侄女婿一定是明白的!哎呀!你这咋还拎着这么一包子东西!侄女婿,眼下,有些个事儿,咱可不能糊涂!这天儿也挺晚了,侄女婿,早点儿回去吧!别让咱侄女在家等着着急!说着话,刘森就站起身来,先头走出了屋子,到楼门前给徐老师开了门。

过了约有十来天的样子。有一天,徐老师没有来上课。后来,听徐老师的太太讲,徐老师头天晚上回了家,吃过了饭就躺在炕上睡觉了,第二天早上却没有起来。徐太太喊了半天也没动静,其时已经走了多时了!

徐老师死亡原因始终没有查出来,无病而终。

第二百二十二章除奸行动

荆志国在卢姐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鱼中得到了省委的指示,还是一张小纸条,只有两三行字,钢笔楷书,很简短。纸条上写道:

文昌俊已为日本间谍所用。经查,刘森曾受日本关东军间谍机构培训,血债累累。请掌握此人行踪,提出除奸执行方案。

这是中共满洲省委对荆志国提出的要求甄别文昌俊身份和清查刘森究竟是为何人的答复。

晚上,吃过了晚饭,荆志国趁着卢姐收拾厨房的当口,瞅了瞅陈果说道:

“咋?这几天怎么不爱吱声哪?”

“没有啊!你天天回来得挺晚,你让咱跟谁吱声啊!”

“陈果,有个事儿你还得帮帮咱!”

“啊!荆大科长,这是在哪儿学的!在家说话还得这么客气吗?说,啥事儿?不会是又给谁照相吧!”

“你们学校的那个老刘师傅除了在你们学校当校工值班之外,他每天还干点儿啥?”

“这个--”陈果听荆志国这么一问,把眼睛从学生的那一摞子作业本儿上抬起来,看着荆志国。“这个,咱还真就说不上了。他就一个人儿,可能也没啥太多的事儿吧!咋?”陈果忽然象想起了啥似地,又问道,“诶?荆志国,前几天你让咱给老刘师傅照的相片,到底是要干啥用啊?”

“陈果,现在这个时候,你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你可得心里有数!干啥用,不是咱不告诉你,你就是知道了也没啥用!有这么个事儿,你每天在学校帮着咱盯着点儿那个老刘师傅!看看他每天都干点儿啥,都上哪儿去,越详细越好。”荆志国用炯炯的目光看着陈果,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正色说道,“这个事儿,也象你给他拍相片一样,不能让任啥人知道。”

陈果回答:

“这咱懂!”

“咱给你一周时间。”

“行!”

第二天上班,陈果象往常一样从刘森呆着的传达室旁走进了校门。刘森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直地看着陈果,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陈果就走了过去,进了教学楼。

一周过后,荆志国听了陈果观察到的刘森一周以来的活动情况后,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陈果的脸儿,看得陈果都有点儿莫名其妙了!这是咋?咱说的有啥不对吗?

看了好一阵子,荆志国摇了摇头。这下陈果就更有些个不懂了,这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啊!你说让咱看看老刘师傅这一周都干了些个啥,咱给你看了,就这些个事儿,再没别的了!没有就是没有,那你也不能让咱给你偷去!荆志国缓过来劲儿了,有些个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对陈果说道:

“行!他这一周真就是哪儿也没去?”

“那还有假?除非他半夜出去!那咱也不能半夜跟着他!”

荆志国说道:

“咱不是说你说得不对!行,这个事儿,你接着还得帮咱注意些个就是!”

“咋?这个老刘师傅不是好人吗?”

荆志国瞅了瞅陈果,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站了起来,说道:

“天儿也不早了,没啥太多的事儿,就早点儿睡吧!咱心里有点儿闷得慌,想出去蹓跶蹓跶!”

“咱也觉得有点儿闷得慌,咱也正想出去走走哪!正好,咱陪你出去蹓跶蹓跶!”

荆志国瞅了瞅陈果,笑了起来,说道:

“那行!走吧!”

俩人儿穿好了衣服,带上了门钥匙,跟卢姐说了一声,就从家里出来了。

走在奉天的大街上,就觉得奉天冬天的空气并不清新。年末岁尾了,大街上却一点儿过年的味道也没有,迎面却有一股股的寒风兜头吹过来。荆志国把头上戴着的貂皮帽子往下压了压,把身上穿着的大氅那宽宽的裘皮领子往上翻起来,陈果也把自个儿的一条狐狸围脖儿重新围了围,陈果拥着荆志国的胳膊。

两个人就象约好了似的,也不说话,就朝陈果她们那所中学走了过去。

到了学校的院墙附近,两个人靠近院墙一直朝校门口走过去,没事儿人一样,悠悠哒哒地。到了校门口,两个人没在停下来,而是一直从校门口走了过去,只是很随意的朝学校院子里瞅了瞅。院子里漆黑一片,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荆志国想,这个事儿很简单。

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安排,荆志国当面向鲁敬滨报告了所了解到的情况。提出了执行方案。

听了荆志国提出的执行方案,鲁敬滨点头同意。接着,鲁敬滨告诉荆志国,经省委派人与中共滨江支部协调,牡丹江警察系统的一位同志介绍,刘森勾结日本关东军滥杀无辜,以清除匪患为名,前后杀害近百人。据情报,此人已正式加入日本关东军,并已失踪多时。你拿到的相片,经认证,确为此人。省委认为,刘森潜入奉天那所中学,伺机窃取各方面情报的同时,矛头所指,很有可能就是你们夫妇。这个刘森胁迫文昌俊为他所用,徐老师很有可能也是为他所害!此人已成为反满抗日力量的巨大潜在危险!

大约过了两三天的样子。夜已经深了,刘森忙完了一应的事儿,已经就在他那间储藏室的钢丝床上躺下了,却听到学校朝向大街一面儿的东门有人哐当哐当的推大门。这一天正好是轮到他值夜班,那负责西门和北门的校工并不在学校。刘森也没有好好地穿上衣裳,就出了储藏室,打开了教学楼的大门。门已经打开了,他又磨回身,走回到储藏室,把放在枕头底下的枪捞出来插在了腰间,这才又走出去,朝院门口那边儿喊了一嗓子:

“找谁呀?”

那边是两个男人,说道:

“师傅,咱们的孩子这咋到这时还没回家哪?学校还有人吗?”

“这都啥时候了还有人!没有!”

“你把门打开!孩子到现在没回家,咱进去看看,是不是在哪间教室哪!”

“在啥教室在教室!放学的时候,咱是挨个教室看了的!没有!都走了!”

“你这个人这咋这样哪!你让咱进去--”

门口那俩人儿说到这儿就不往下说了!停住了,却回头朝身后的街上瞅了瞅。一看身后的街上啥人也没有,立时就两只胳膊往上一伸,攀住了那大门上面的铁梁儿,蹿上了铁门!那站在楼门口的刘森,这时早被从黑暗处闪出的两个大汉摁得跪在了地上,捂住了嘴,拖到了阴喑处,接着一根细细的钢丝就勒上了他的脖子!等到那两个从大门上爬进来的人到得跟前,那刘森可就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那两个人并不耽搁,直接就进了教学楼,把那储藏室里的钱物,还有装着电台的那个皮箱,都归笼到一块儿,刘森身上的枪也早被一个黑乎乎的小子插在了自个儿的腰上。把挂在墙的那串钥匙拿着,出教学楼门,到院门处开了院门,出去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从哪儿推来了一辆平板车,把刘森的尸体装到了一个麻袋里,又把那些个钱物和电台啥的也都装在了另一个麻袋里,都装上了平板车。出了门,储藏室的门和教学楼的门都关好,但并不锁,倒是院门待那平板车推出后,有一个人从里面原样儿锁上,再把钥匙送回原处,然后翻出院去,几个人随后就消失在了奉天大街上的浓浓夜色之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失踪案

早上,荆志国草草地吃了饭,说是厅里还有事儿,就出了门。陈果看看家里也没啥别的事儿,吃过了饭,也就往学校去了。拐到了学校东门所在的那条街,远远地就看见校门前围了一堆的人,不知道是咋个回事儿,心想是学生打架了还是咋的,就急急地走了过去。到得校门前一看,校门还没有开,一些个来得早的学生都堆在了校门前。陈果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别是出了啥事儿吧!她知道,那个老刘师傅可是从来没有耽误事儿的时候!你是开门,你是摇上下课铃儿,可真真儿就是准点儿!今儿个这是咋啦?学生们到得门前,并不就是安安静静地在那儿等待,而是吵吵巴火儿的,有的嚷出了啥,就把其他的一些个学生逗得哈哈大笑。这个时候,就见学校院儿里,那另一个校工急三忙四地从教学楼里跑出来,手里拿着那个有着大门和教学楼各教室钥匙的钥匙盘儿,到了门前,又是急火火地在那钥匙盘儿上面找,找到这个大门的钥匙,唏哩哗啦地开了门,放了校门前的一应人等进了学校。看到了陈果夹杂在学生中间,就打了声招呼。

“啊!陈老师来啦!”

“啊!老刘师傅哪?”

“不知道啊!谁知道这会儿上哪儿去了,咱一看这校门口堆了一堆的学生,就赶紧过来喊老刘,这咋这时候了还不开门哪!可老刘根本没在屋!”

“诶?那是干啥去了?”

“谁说不是!楼门和他那屋的门都开着,看样子没有走远!咱找了一圈儿,哪儿都找了,也没有找着!这老刘!你要是有啥事儿你倒是说一声啊!”

陈果“咝”了一声,也就不再言语,走进了院子,跟着一帮子学生进了教学楼。

上课的铃声响了。陈果站在教室门口儿朝走廊里看了看,是那另一个校工在摇铃儿。

到得这时,陈果知道,自个儿悄摸儿地为之拍了相片,又细细地观察了一个礼拜的老刘师傅一准儿是出了事儿了!陈果心里猛地一紧!那另一个校工说的老刘师傅没有走远的话,说的可就不一定对了。这老刘师傅可能已经走得远了去了,是不是已经到了西天都不好说了!

整个一头晌儿,上下课都是那另一个校工摇的铃儿。

到了下半晌儿,那个日本校长估摸着,那刘森就是一时有了啥急事儿,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就是一时回不来,也应该跟学校说一声儿。这连个声儿也没有,此前,也并没有表现出要辞了这校工的活儿不干的样子,心中愈加疑惑,又到刘森住着的储藏室看了看,并不见有啥异常,只是他那钢丝床上的被子还没有叠上,有点儿象是刘森遇到了啥事儿,突然离开了的样子。那校长蹙着眉头在那储藏室的门口儿琢磨琢磨,觉得事出蹊跷,别再出了啥事儿!这才回过身来,对跟在身后的总务主任说了一声:

“报案吧!”

过了约有半个来小时的样子,学校所在这一片儿的派出所所长坐着一台警车,带着一帮子人来了,问了一下子情况,同那日本校长和总务主任,还有那另一个校工谈话,着人照了几张照片儿,又校里校外,操场教学楼,是凡能看的地儿都看到了,包括刘森曾经蹲过的厕所,扬长而去。临走时告诉一应人等,这个储藏室,任啥人不能靠近,里面的任啥东西不能动,学校要着人看护好!就是要保护好这现场的意思啦!

所长是个小个子,一身儿的警服,斜背着一把盒子炮,也就是那日本关东军的*,*,却没戴帽子,不是没有,而是有手上拎着,不时地在手上团弄团弄。眼睛长得啥样儿,谁也没看着,戴着一副圆镜片的墨镜!这小子有个特点,就是牙好,牙齿尖尖,雪白雪白的!那所长想,这个案子显然是个无头案,没地儿破去!谁知道这小子干啥去啦?从了解到的情况和现场情况看,有点儿象是偷偷摸摸自个儿跑了,是不是这小子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听到了啥风声,一看呆不住了,就连夜儿自个儿蹽了?蹽了就蹽了,也没发现伤害着啥人,学校也没发现丢了啥东西,那这个案子也就得这么放着了!那你说查,当然还是要查的!但你上哪儿查去?一个是查不着,再一个也没地儿查去!回过头来说,你就是查着了你又能咋?人家也没伤着你人,也没拿你啥东西!

这所长是个精明人。他心里倒是还有着一个念头儿的。日本人来这么二三年,象这样动不动就没了的人,光奉天可就老了去了。挺大一个活人,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是自个儿不愿意在这奉天这地儿呆了还是咋的,反正是说没就没了!象这类事儿,在眼下这满洲国都不算个事儿了。那所长心里是清楚楚儿的,这里面的一些个还真就是被那些个啥日本关东军,宪兵队给整了去,偶尔也有能回来的,那可就只是凤毛麟角了!人家日本人也不说你是个啥毛病,就给你整了去,一旦进去,基本就回不来了!那今儿个这小子是不是也属于这种情况,那可就不得而知了!如果真就是这么一种情况,那这个案子那还破啥破!这样的案子你还去破,那你不是讨二皮脸么!这二皮脸也是东北土话,就是自讨没趣儿,让人家不给你好脸子看的意思。

那剩下的也就只能是两个大字了--敷衍!

到得这时,陈果不能不把这个老刘师傅的突然失踪跟荆志国往一块儿想!陈果想,荆志国是好人吗?荆志国是好人!那,这个老刘师傅是好人吗?她有点儿不敢确定!荆志国让自个儿悄摸儿地给老刘师傅拍了相片,又让自个儿细细地观察了老刘师傅一个礼拜,他到底是要干啥?老刘师傅的失踪很有可能就是荆志国他们那伙子人干的!但这个时候,陈果心里的那伙子人指的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还是另外的啥人,陈果自个儿心里也是模糊一片!陈果还是不大想往这上面想,可是事儿摆在这儿,不往上面想也不行啊!假如,老刘师傅真就是让荆志国他们那伙子人给整起来了,那到底是因为啥事儿啊?能就是因为她和文昌俊被日本人带走问询的那一回说话说叉皮的事儿吗?应该不会,就因为那么一个事儿,荆志国他们那伙子人不会就把老刘师傅治个啥罪!或者整个好歹!那老刘师傅另外还干了啥事儿吗?

陈果相信,就荆志国而论,荆志国不会乱抓好人,也不会滥杀无辜!陈果突然想到,这个老刘师傅是不是真就不是啥好人!他要真就是反满抗日的人,那日本人还用这么偷偷摸摸地把他弄走嘛,就象对待她和文昌俊那样,公开带走不就完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亲妹上阵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陈果就给学生放了学,她得赶紧回家。到教师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自个儿的东西,起身就走。已经走到了门口儿,陈果猛然想到,自个儿这是咋啦?便重又回到自个儿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把办公桌抽屉上的锁打开,做出象是落下了啥东西的样子。她意识到,自个儿在这么个时候千万不能表现出与往日的些许不同。往日,陈果都是等到同事们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往家走。今儿个无论如何不能例外。

卢姐已经做好了饭菜,荆志国还没有回来。陈果在客厅里坐下来,心里还是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陈果想,一会儿荆志国回来,自个儿得咋跟他说呢陈果觉得,这个事儿,既然学校已经报了案,那派出所的所长也已经到了现场,荆志国他们省警察厅应该是知道的了。陈果平素对荆志国他们那套事儿并不咋太上心,荆志国他们案子上的事儿,她也很少问及,因此对省警察厅那些个办案程序啥的并不是十分了解。但陈果想,荆志国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并不是治安科科长,老刘师傅失踪这类事儿应该是治安科的事儿。如果这个事儿与荆志国那伙子人有关系,荆志国就当然是知道的啦,如果不是荆志国他们那伙子所为,荆志国也可能知道,也可能并不知道,这都是可能的。学校里发生了这样儿的事儿,不管是不是他们那伙子人所为,都应该说一声。

荆志国回来了。听到院子外面有了汽车的声音,卢姐就走出去给荆志国开了院门。一会儿,荆志国走进门来,把拎着的公文包挂在门旁的衣架儿上,接着就是脱掉穿着的大氅,摘下了帽子,换鞋。在这一应事儿的过程中,陈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荆志国。荆志国一样儿一样儿地把这一应的事儿都办完了,就朝客厅里走了过来,已经踏上了客厅里的地毯,这才停下了脚步--他看见陈果看着他的一动不动的目光!他当然知道这目光中的含意。荆志国顿了一下子,接着又朝陈果坐着的沙发前走了过来。

陈果瞅着荆志国问道:

“咱们吃饭吧?”

“嗯?啊!行!吃吧!还真有点儿饿了!”

“卢姐,先生回来了,咱开饭吧!”

“哎!”

“诶?卢姐,今儿个是啥好日子,咋弄了这么多好菜哪!”荆志国看着桌上的饭菜说道,高兴的样子。

“啊!太太说先生一天忙得够呛,平时也很少能吃顿安稳饭,今儿个就多炒了两个菜,也不知,先生和太太吃了觉得咋样?”

“卢姐,你这炒菜的手艺可真是够劲儿!你应该到酒馆去做大厨,在咱们家忙这些个家里的事儿,可是亏了你,便宜了咱们了!”

“先生快别这么说!咱做的这些个都是家常饭菜,先生和太太要是觉得还行,那可就是咱的福分了!”

陈果端起了饭碗,不再瞅着荆志国,却有意无意地说道:

“你这一天也是够忙的,得多吃点儿,要不你这身体可受不了!”说着,还夹了菜放在荆志国的碗里。荆志国停住了筷子,直直地瞅着陈果,说道:

“哎呀!真是!这一天天把咱累的!想歇一会儿都没那功夫!也就是回家吃顿饭那就算是歇着了!谁让咱就摊上了这么个活儿,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你说,有的人手上沾了上百人的血,那些个人还都是平白无故的!现在,这人儿犯到了咱这伙子人的手上,咱能放过他吗?放过了他,他还得再残害无辜不说,那老天爷也得怪罪咱!”

荆志国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并不瞅着陈果。陈果听得出,这话说得有多重,但荆志国却说得轻描淡写,就象闲唠嗑儿似的!

啥也不用说了!事儿肯定是荆志国他们那伙子人干的了!沾了上百人的血?就那老刘师傅?那咋可能呢?就那么一个总是站在学校传达室里直直地瞅着自个儿的那个老刘师傅?就是那个总是笑呵呵--陈果想到这儿,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她那次到文昌俊办公室去请假时看到的情景。那一次,在文昌俊办公室,可是老刘师傅坐在文昌俊的椅子上,而文昌俊站在他对面的墙边儿!

“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

“他?”

荆志国看了陈果一眼,没有说话,但却点了一下头!

陈果感到豁然开朗。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都闷头吃饭。陈果心里对荆志国充满了感激。不是因为荆志国他们那伙子人除掉了那个“他”,而是对荆志国对她说出了除掉那个“他”的原因,是荆志国对她的那份信任。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是在刘森失踪的第三天夜里知道刘森出了事了。刘森平素是得到啥情报即时发报,没有情报也要在每个礼拜的这一天例行向奉天特务机关报告情况。可是这一天,特务机关没有收到刘森的报告。接近午夜,特务机关联络刘森,却没有联络得上。特务机关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么个点儿,但并不知道这是个啥人,这个点儿位于何处。觉得可能是出了事儿了,就把这个情况向机关长王儒作了报告。王儒一听,立即指令,继续联络,务必于明日凌晨之前得到回复,有情况即时报告!凌晨了,仍然没有联络得上!

王儒知道,这刘森是出了事儿!

上半晌儿,奉天特务机关派出了一名特务到陈果所在的那所中学去联络刘森。王儒知道那是见不着的,实际是想去探个究竟。说是刘森的一个亲戚,过来看看刘森,这也多少年没见了!

刘森失踪,这一时也找不着合适的校工,再说,也整不准这刘森到底是咋回事儿,万一过两天刘森回来了,你这边又安排了别的校工,那可就有点儿太不厚道了!人家这边儿就是出去了两天没吱声,那也不能人家这边儿走,你那边儿就另找了别人啦!反正原先就是那另一个校工一个人干着来的,这回就还让他一个人先顶两天儿再说!那特务到传达室一问,那另一个校工说道:

“哎呀!你找老刘啊!老刘也不知咋的,也不知是出了啥事儿,突然间就不见了,这都两三天了!”

那特务吃惊道:

“不见了听没听说去了哪儿?”

“没有,那要是听说还好了呢!现在,你看,咱一个人干俩人儿的活儿!你要是能找着他,赶紧让他回来得了,要是不想干了,也说一声,省得咱还得在这儿替他顶着!”

“那,你们学校没找找吗?”

“找?上哪儿找去?咱问你上哪儿找去!他也不说一声儿就没影儿了,谁知道他上哪儿去了?这个世道,这乱七余糟的,谁知道谁咋个回事儿?啊,咱校长都报了案啦!”

那特务想,这也问不出个啥,可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这去问事儿的特务也不知道刘森到底是个啥人。那让问就问呗!问过了,就这么个情况,回去报告就算完活儿!

王儒,就那么一个特务机关长,一听那特务回来报告的情况,也觉得脑袋里好象是“嗡”地响了一声!

把刘森安排到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是军部考虑到刘森的实际情况做出的决定。实在说来,王儒对这样的安排并不赞成。刘森经过半年在日本本土的培训,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变化的只是他的外表,他的骨子里并没有多大变化。在王儒眼里,刘森就是一个不玩活儿的农民再加上一身的地痞无赖习气,这样的人要让他干出啥惊天动地的事儿来恐怕只是某些个人的胡想而已。但看刘森的档案,这刘森确实是在清剿反满抗日力量上面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这些个事儿,王儒觉得,可信度不大,象刘森这样的人应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他所具有的聪明才智都是那些个小狡诈,你要是让他整出啥运筹帷幄的谋略,那基本没有可能!但这小子有个长处,就是极其歹毒,手黑。这些个倒是大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在这满洲国极其需要的!现在可倒好,打进奉天那所中学也才一年左右,就露了馅儿,把命送了--要说这时候的王儒咋会知道刘森把命送了哪?就象刘森这样的人,这个时候失踪了好几天了,那要是还能活命,那得是多大的造化!要是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说法儿,那祖宗得积多大的德!看刘森的样子,他的祖宗不象是积了那么大德的样子!

王儒想到了荆志国夫妇。

刘森到那所中学的主要任务就是注意荆志国夫妇。当然,荆志国也不在那所学校任职,注意这一对夫妇就得是通过荆志国的太太陈果了!

王儒把侦破刘森失踪案交给了他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秀。

第二百二十五章三人行

此时的王娟秀已经从汪春死亡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有那么一天,也就是在王娟娥接受了新任务,任覃县柳条沟筑桥工程监理的那天下午,王儒亲自给王娟秀打了个电话。在这点上,真还表现出了王儒的兄妹情谊。

从内心说来,王儒有点儿不想看到王娟秀听到汪春死亡时的那么一种表现或者说是反应。人要是有了某种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要想遮掩那是很难的,尽管是训练有素的间谍。王儒知道自个儿这两个妹妹是咋个回事儿!你要说,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让她们去杀个人,尤其是中国人,那她们会毫不犹豫的挥刀或者开枪,可一旦她们对一个人有了感情,她们会为她们所为之动情的人的死肝胆俱裂,痛不欲生。但王儒坚信,他的这两个妹妹又是那种可以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为家族荣誉抛弃一切的人。有了这一层,那事儿就好办啦!汪春为反满抗日力量所杀,大敌当前,你难道要沉迷在个人那点儿一文不值的所谓感情里吗?

王儒在电话里说得很简洁。王儒说,汪桑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忠实朋友,正是因为这一点,为反满抗日力量所痛恨,并遭致谋杀!王儒告诉王娟秀,汪桑的尸体已经在汽车摔到崖下时发生的爆炸中烧成灰烬。之所以当时没有告诉你,是不愿让你过分痛苦。现在,这起谋杀案已经侦破,案件主犯已经交待了所有作案细节,并已在狱中自杀身亡,可惜还有四个同案犯尚未归案。这个主犯,就是你曾经见过的奉天那所中学的校长,你那天在宪兵司令部审讯室里见到的那个人。当时,你还见到的那个陈果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王儒在电话里好象听到了王娟秀哽咽了一声。

王儒接着说道,汪桑对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是有过贡献的。我们唯一能够表达对他的敬意,就是要尽快将谋杀汪桑的案犯全部捉拿归案,无一漏网!

过了这么些个日子,王儒觉得,王娟秀应该已经摆脱了汪春死亡所带给她的痛苦!大日本关东军需要她这样,大日本帝国需要她这样,天皇需要她这样,她必须这样,她也一定能够这样!

王娟秀真不愧是王儒的亲妹妹,真不愧是大日本关东军的精英!经过这么一段儿的自我调理,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儿!又呈现出了往日的风采!

王娟娥到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赴任的头天晚上,王儒设宴为王娟娥饯行。这顿饭,那说道可是大了去了!王儒想借这个机会兄妹三人聚一聚,是为王娟娥饯行,也是对王娟秀作以抚慰。要知道,这兄妹三人那可都是身处异国他乡,干的行当又是随时都有掉脑袋危险的行当。王娟娥和王娟秀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到了中国东北那关东洲,这么多年过去了,兄妹三人竟然毫发无损,安然无恙,这可真就是天照大神的眷顾。

三人都穿着和服。

席间,三人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抚今追昔,说到了他们的老家和父母,说到了他们小时候的趣事儿,说到了他们的家族。有那么一会儿,王娟娥和王娟秀都哭了,泪流满面,王儒也有点儿泪眼迷蒙。

那一晚,王娟秀回到自个儿的房间,钻到被子里蒙头哭了很久。

汪春的死,是她早就已经想到的了。但没有人跟她说,她又不能问,她也不敢问。条规不允许,她自个儿也有些个害怕听到汪春的死讯。终于,汪春的死是真实的了!她现在不想回味她同汪春的那些个事儿,也不想弄清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是不是符合大日本帝国或大和民族的啥利益,无论如何,她想,她是爱过了!

哭过之后,王娟秀在榻榻米上坐起身来。她想到了文昌俊,那个杀害汪春的主犯。王娟秀记得,当时同文昌俊一块儿被抓进宪兵司令部的还有那个漂亮的女人,也就是那个名字叫做陈果的女人,那个女人可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太太。不知为什么,宪兵司令部会放那个女人回家!是因为她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太太吗?按说不会,这可不是人情所能左右得了的!听说她同那个杀害汪春的主犯文昌俊一块儿去了一趟东甸。文昌俊是主犯,这个陈果竟然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这个时候,王儒把侦破刘森失踪案交给了王娟秀。王儒在电话里告诉王娟秀,关于刘森失踪案的有关情况及所有细节,可以找奉天省警察厅副厅长小原藏索要!

接到了这个案子,听到了王儒在电话里只说了那么两三名句话。王娟秀问道:

“刘森就是那么一个校工--”她是想说,就那么一个校工还值得我们下这么大的力气吗?王儒打断了她的话。

“执行命令!”王儒说。

放下电话,王娟秀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失踪的刘森,俺先不管他是个啥人啦,他可是跟那个荆志国的太太是一个学校的哪!这事儿真就这么寸吗?

想起了陈果,王娟秀心里出现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那个女人实在是太漂亮了!中国东北,啊,这满洲国竟然也有这样的女人!王娟秀在中国多年,对中国文化那也是知之甚多,她是知道中国有那么一种南蛮北夷的说法儿的。象中国这东北,或者说东三省,也就是现今这满洲国,都是些个边僻之地,那照比啥江浙两广,那应该说是要差一些个的!见了这么一个陈果,这一切说法儿,可就是翻了个儿了!不是自恋,王娟秀觉得自己个儿是个漂亮的人,尽管自已个儿是大和民族的女人,不是啥支那这类劣等民族,但俺要是同这个陈果比起来--这王娟秀在这忽儿就有些个气短,有些个底气不足。依此想来,你还别说,通过这个事儿,那也能看出,这个中国,这个支那民族还真就是不可小觑哪!王娟秀想到了那天在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那审讯室里,陈果曾有一忽儿因愤懑而昏厥,她醒来时,那突然的激愤表现!王娟秀想,这样的人在那么一种场合,在那么一种情势之下尚会有如此表现,那,这个民族,这些个人那是很难征服的!

王娟秀想到了这些,心情多少有点儿郁闷。但她很快就消除了这种郁闷。不能征服就尽数消灭!她想。

王娟秀很快就得到了她想得到的两样儿东西,刘森失踪案的相关材料,陈果的档案材料。得到了这两样东西后,王娟秀给她的哥哥王儒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想知道刘森是我们的人吗?”

电话那头儿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那头儿放下了电话。

王娟秀心里有数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未雨绸缪

王娟秀断定,刘森失踪案与陈果夫妇有着某种关联,他们二人是否就是刘森失踪案的操纵者或直接操手尚不得而知。王娟秀之所以能够这样断定,是因为她看了刘森失踪案的一应相关材料,刘森的档案材料,陈果的档案材料。王娟秀还去了一趟案发现场,也就是奉天那所中学。

王娟秀的这一断定,冷不丁听上去,有些个象是主观意测。

王娟秀知道了刘森是大日本关东军的人,或者说就是她的同事,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刘森真就不在人世了,那必定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民间仇杀的可能性不大。为啥?因为这事儿民间仇杀是做不来的,这里面可是有着好多技术上的事儿哪!民间仇杀做不到这么干净利落。

王娟秀自个儿开车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省警察厅治安科的人,还有这一片的那个派出所所长都早早就到了,都恭候在学校的大门口。王娟秀穿一身崭新的关东军军服,格外耀眼。与众人见了面,王娟秀就直接走进了大门。就在这时,王娟秀就觉得一股寒风从操场上扑面冲了过来。王娟秀那可是日本忍者的后代,武士家族出身。即使这样,也不由得不皱了一下眉头!王娟秀并不相信鬼神之类,但她却相信吉利和不吉利之说,对她们大和民族的神灵还是敬畏的。这扑面而来的寒风被她视为不祥之兆。她立时心中就涌出了一种感觉,这刘森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学校是个特殊的地儿,正逢课间,进进出出的学生都成了流儿了!到了教学楼门口,王娟秀瞅了瞅那些个学生,那还有啥现场可言!那么多的学生,整天呼呼隆隆地,还没等报案,现场就已经破坏了!王娟秀又到刘森住着的地儿,也就是那间储藏室看了看,啥也看不出来。那储藏室里,一张钢丝床,一张学生用的单人小桌儿,除了刘森平时用的啥脸盆儿,饭盒之类,再无其它。刘森的大衣啥的,还有一个棉帽子还都在床上扔着,想来,那大衣是白天里穿在身上,晚上就放在被子上压脚儿。

王娟秀看了看,回过头来朝一应人等问了一句:

“有没有人知道,刘森的东西都少了啥?”

那些个人平时谁还注意这么一个校工还有着啥东西!倒是那总务主任说道:

“哎呀--老刘师傅来的时候,咱记得他好象拎着一个红了巴叽的皮箱子,大概能这么大!”

那总务主任说着还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子。王娟秀和众人再看,屋子里确实没有这只箱子。

“出事儿后,这间屋子没有人进出吧?”

“没有!咱李所长说了,要保护好现场,咱校长专门派人成天看着哪!”总务主任说道。

这么说来,那只箱子是被人拎走了!

从现场情况看,刘森不可能是意识到自个儿的境遇面临着某种危险而弃职私逃。王娟秀觉得,如果他想偷摸儿地逃走,没有必要不走大门。因为是在深夜,大门钥匙就在他手里,他何必还拎着那只箱子翻墙呢?难道是在情急之下?再者,在案发现场,确实没有发现任啥值俩钱儿的东西,但刘森所用物品却都还在储藏室里。这大冬天的,他只穿了那棉袄棉裤就能出逃?不大可能。

想到了这些个,王娟秀觉得,现在,最主要的是得知道,这刘森呆在这所中学干啥?这么一所中学,尽管,这学校,这文化教育知识界对大日本帝国的长期战略具有重大意义,但这刘森就是一个校工,对这文化教育知识界将来的走向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把他派过来潜伏,可以说与事无补,意义不大。看来,派刘森这么个人过来,主要任务并不就是收集学校啥教学方面的情报,很有可能是针对某个或某几个特定的人。这样想来,那针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陈果,而针对陈果,实际上就是针对陈果的先生荆志国!

那一回,陈果和文昌俊一块儿被带到了宪兵司令部,并安排王娟秀同陈果见了一面。王娟秀当时就觉得,哥哥王儒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王娟秀有点儿拿不准的是,哥哥王儒在荆志国身上下功夫是发现了荆志国身上存在着啥问题还是就单纯出于那种对中国人,对满洲国人的不信任。王娟秀知道,她的姐姐王娟娥可是到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去当了啥监理的。哥哥王儒先期把她和她姐姐安排在东甸的那个龙王岭脚下的院落里生呆了挺长一段儿时间,说是要以货栈名义建立一个情报站,可是也不知是个啥原因就不了了之了。这些个事儿都是在汪春到东甸县当县长之后。汪春不在了,那个情报站也不了了之了,半途而废了!应该说,哥哥当时做出这种安排,一定是有着啥重大考虑的,要不然不会就又是把汪春调到东甸当县长,又是安排她们姐俩儿到龙王岭脚下那院落处去建立啥情报站。想到这里,王娟秀就觉得身上有点儿冒冷汗了!那么,是汪春出事儿在先呢?还是她们姐俩人原本要建立的情报站作废在先?实际上,这两件事儿,谁在先谁在后都是无所谓的了,并不存在谁决定谁的问题。把王娟秀想得脑袋疼的问题是,她觉得,把刘森安排在奉天这所中学和她所想到的这些个事儿好象都是有着某种联系的。所有这些个联系,又都是同一个人有着联系的,那就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

王娟秀知道,荆志国的老家是覃县荆家沟,姐姐王娟娥去当啥监理的那个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距荆志国的老家荆家沟也就几里地之遥!

王娟秀想起了仲秋时节,那时汪春还活着,王儒曾经带着几个人到了龙王岭脚下她和她姐姐王娟娥住着的那座院落。说是要看山,显然是假话。在那院落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上了东甸山,而后就再也没有后续讯息。再后来,覃县那边儿又是修路又是筑桥的,这一应的事儿那可都是跟着她的哥哥王儒有着直接的关系哪!王娟秀想,哥哥把姐姐派到了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而今又把俺派来侦破刘森失踪案,应该说,这两件事儿都是相当重要的事儿,起码在他的心目中应该是这样。而这些个事儿应该又都是同哥哥在从事的某一件重大的事儿有着直接关系。

这样推演下来,哥哥王儒很有可能是为覃县那一带啥重大安排的安全担心,怕那一带存在啥安全隐患。而真正能在那一带搅和起来的,荆志国无疑是最有实力者!王娟秀明白了,哥哥真就是深谋远虑,实为大忍!他是为预防出现异动而早做打算,中国的成语叫做未雨绸缪!

第二百二十七章看不太准

王娟秀从那所中学离开的时候,上课铃儿刚刚摇过,校园里一片宁静,因为是冬天,教室的门窗都关得严严的,并没有学生的读书声或老师讲课提问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

走出了教学楼,王娟秀忽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虽说在学校呆的时间并不长,但她仍然觉得没看到陈果是个遗憾。这会儿,陈果也可能正在给学生讲课?她站在操场上回过身来朝教学楼看过去,不知道,陈果是在这楼里的哪一间?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陈果正站在二楼一间教室的窗前。上课后,陈果给学生布置了一道作文题,看了看学生们都在写的作文,就走到了窗前,朝楼前的操场望过去。楼前的操场上,一群人从楼门口走出去,到了操场上就站住了,为首的一个穿着日本关东军军服的人忽然就停了下来,回身朝教学楼这边儿望过来。陈果迅速地转身朝窗子的一旁闪了过去,隐在了窗子旁的墙壁后面。陈果有些个吃惊。这是个漂亮的女人,在日本关东军黄色呢料军大衣的包裹下,仍然显露出挺拔的身姿。

这个人恐怕是陈果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人!她在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里见过这个人。陈果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叫王娟秀,是个少佐。

陈果知道,有一伙子人到学校来再度勘察刘森失踪案现场,但她真就没有想到,这为首的一个竟然是这个王娟秀。

晚上,陈果把学校日间发生的事儿跟荆志国说了说。荆志国问道:

“那个王娟秀有多高的个头儿?”

“挺高,大概跟咱的身高差不多。”

“噢,她看到你了吗?”

“没有。”

荆志国想到了一个人。汪春案发生后,他到东甸去,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任东邀请他去龙王庙镇的酒馆去喝酒,深夜,他去了龙王岭脚下的一处院落,在那个院落的外墙,他曾遭遇了一个黑衣人的袭击。当时比划了几下子,那个黑衣人就蹽了。他感觉那个黑衣人应该是个女人。但那个人个子并不高。听陈果说王娟秀是个高个子,那个黑衣女人应该并不就是王娟秀。

看到荆志国有些个沉默,陈果有些个担心起来,问道:

“没事儿吧?”

“那能有啥事儿!但你这一段儿在学校还是得小心一些个,这一段儿正是敏感期。”

看来,日本人还真就是挺看重这个刘森,竟然派日本关东军的一个少佐来侦破这个案子。现在,荆志国还弄不清这个王娟秀是隶属于宪兵司令部,还是奉天特务机关。想来,刘森的身份是一回事儿,刘森身上担着的任务可能要比他的身份还要重一些个。

陈果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个不能消停。要是说起来,刘森尽管是个恶人,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但毕竟是个大活人哪!这说没就没了,这可有点儿--根据今儿个王娟秀亲自出面侦破刘森失踪案子这个事儿看来,那,荆志国所说的刘森的事儿可就都是属实的了。既然属实,那这个人要是留在世上,那也是害人精,说不定啥时还得害人!从这个角度看起来,除掉他倒也是合情合理!那,从这个事儿看,荆志国他们这伙子人干的还真就是正当事儿!现在,已经在陈果的心里存有多时的那个问题又浮现在了陈果的脑子里。

荆志国到底是个啥人?他是共产党?有那么一忽儿,陈果差一点儿就要脱口问出来。但她看到荆志国平淡的样子,还是摁住了自个儿的这个心思。

陈果这边儿这么想着,远在覃县的荆家沟,此时也有人在为这个事儿有点儿弄不明白而抓耳挠腮哪!这个人就是荆志义。

这一段儿,自覃庄至荆家沟一线的公路已经竣工。这路本就是在原有的路上再扩充扩充,平整平整。因为是山区,路本身就是砂石底儿,好整!可是从高台到荆家沟一线的路却还没有完工,差就差在柳条沟那座桥了。但也快了,只剩收尾了。工程完工就好,至于丢了几个人,那倒也不是啥大事儿!这施工跟打仗也没啥太大区别,打仗是要死人的,那修路丢了几个人,按说也属正常,虽然丢得有点儿奇特!

荆家沟保安队并没有因为路修完了就没事儿干呆着了,还是在队长荆志义的带领下成天地操练。人也有了,枪也有了,晌午由荆志义家管饭!管饭实际也不是啥难事儿,反正也没啥好吃的。啥大萝卜大白菜,土豆冬瓜,能吃顿大豆腐那就算是好嚼货了!就这么的,那也把那些个保安队员成天整得乐呵呵的。要不原先,一到入冬,那也没啥太多的事儿,走东家串西家,唠闲嗑儿扯咸淡,东家长西家短的,那有啥意思!这回好,有点儿事儿干,晌午还管饭!

这天晌午,华子给大伙儿做了一顿好吃的,苞米面皮儿萝卜馅包子,弄那个大搪瓷盆子整了两大盆,上面堆得高高儿的。都是些个饿狼,整少了怕不够吃。用那大铁锅象糊大饼子那样,把包好的包子往那铁锅帮子上一糊, 锅里边儿是土豆炖白菜。还没等到揭开锅盖,那锅里面的香味就散出来了!

吃过了饭,荆志义到他爹荆继富的屋子里来坐着跟他爹唠了一会儿嗑。

“爹,这眼下,日本人在东山整的那个事儿好象有点儿越来越快了似的!也不知道这帮子犊子到底是要干啥!”

荆继富靠着窗户那头的墙上,一声不吱。过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这冬天里那窗户的风进来有些个凉,就挪过来靠着炕头儿这边儿的墙上。

“爹,按说,国子应该能知道这日本人在咱这儿到底是要干啥呀!他干那个活儿,不是正应该知道嘛!再说,这不都说日本人和满洲国就是一会事儿,国子是满洲国的大特务,那哪能不知道哪!”

荆继富听到荆志义说出了这话,有些个不爱听了,把身子从靠着的炕头儿挺了起来。

“志义,你咋能那么说你兄弟哪!他干那么个活儿,你以为他愿意干哪!那也就是没招儿就是了!”

“爹!不是!咱这么说,不是说他不好。国子肯定是好人,那咱自个儿的兄弟咱还不知道嘛!但您说,那就让这日本人在咱这儿这么祸祸啊!”

“不让人家祸祸你能咋?不许胡说啊!”

荆志义瞅了他爹一眼。说道:

“爹,您说国子真就是不知道日本人在咱这儿到底是要干啥?”

荆继富眼皮也不抬。过了一会儿,说道:

“啧,看样子,志国是真不知道。要不他咋还能让咱在这边盯着点儿哪!你还没看明白,日本人干着的啥事儿,那也不会轻意就告诉啥满洲国这边儿!说是啥亲善,那都是扯蛋!”

“爹,这一段儿,咱时常琢磨,您说,那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丢了六个大兵,就那么就没了,这咱还担心那日本人可别拿咱们出气!白大哥不是到国子家去了一趟嘛!国子只是说,他知道了,让咱放心,后来不就出了柳条沟那边儿的筑桥工地打起来的事儿了么!也不知道那是些个啥人干的。爹,您说,能不能是国子在里头鼓捣的啊?”

荆继富听儿子说出了这话,立时就又从那炕头儿直起腰来了,瞪大了眼睛瞅着自个儿的儿子,拉长了脸。

“志义,这个话,你可不能乱说啊!咋?你想把你兄弟递出去啊?”荆继富说的这递出去的话儿,也是东北这旮哒的习惯说法儿,有点儿往外推,还沾点儿检举揭发的意思。

“爹!您看您说的,别说国子是咱兄弟,就是外人,咱也不能干那个事儿啊!咱恨这小日本子还恨不过来呢!那还能--”

“行啦!别说啦!你这个话当谁可不能说啊!”

“唉呀!爹,您就放心吧!咱也就是跟您说说,跟谁咱能说!”

荆志义有点儿嗔怪地瞅了瞅荆继富,不吱声了。过了好一会儿,荆志义又瞅了瞅荆继富说道:

“爹,柳条沟的事儿如果真就是国子帮着整的,那国子可厉害了!”

“厉害啥?”荆继富在炕头儿把脑袋歪了歪,斜着眼睛看了看坐在太师椅上的荆志义。荆志义说道:

“爹,您说--”

荆志义说到这儿就不说了,朝门口看了看,又朝窗外看了看,当然有窗户纸隔着,那能看着个啥!

“爹,你说,国子到底是个啥人哪?”荆志义把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了,把脸儿朝荆继富靠着的炕头儿墙这边儿探过来。

荆继富再次从靠着的炕头儿墙边儿把身子挺直了,也顺势朝外屋看了一眼。

“啥人?”

“咱也看不太准,但咱觉得国子好象并不就是一个满洲国的特务!”

第二百二十八章选取突破口

荆继富瞅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儿子,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这小子也能看开事儿了!

荆志义说出的话,那在荆继富的心里也不知存放了有多长时间了。

荆志国是自个儿的亲侄儿--不假,荆志国是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不假,但荆继富觉得,荆志国很可能还有另一重身份。荆继富想,日本人没来的时候,志国在到省警察厅之前,那可是在东北军的部队上。东北军,那应该是国民党的那帮子人。日本人来了,东北军走了,撤到了关内,志国并没有跟着去,而是留了下来,还留在省警察厅,那要是实话实说的话,那可就是投了日本人了!投是投了,志国是日本人的人吗?咱老荆家咋会出这样的人哪?那是绝无可能!荆继富心里有数。荆继富想,志国会不会跟咱一样,表面上是给日本人做事儿,给满洲国做事儿,实际上却并不就是真心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呢?荆继富认为,这是肯定的!但荆继富也还是象他儿子荆志义一样,有点儿整不明白,说志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志国到底是哪一帮儿的哪?按说,志国应该是国民党那帮儿的。他原来就是国民党那帮儿的,根子还在国民党那边儿。再有,志国可是咱老荆家人!虽说他家破落了,但他家并不就是穷人。要是说起来,他家还得算有钱人!就凭这一条儿,他也就只能是国民党!但在荆继富的心目中,荆志国却不大象是国民党的人!那你要是让他说,荆志国到底哪儿不象是国民党的人,他还真就说不清!眼前的一条儿就是,东北军好几十万大兵都撒到了关内,可荆志国却没有跟着去,尽管,志国已经不是东北军的人啦!东北军的那些个人,从上到下,荆继富还是知道一些个的!从志国的多方表现来看,倒更象是共产党!但,共产党咋会要志国这样的人哪?据他所知,共产党就是穷人的党。共产党到底是咋样的党,咱一时还说不清,但听到过一些个说法儿,共产党共产党,那可是要共产的。对时下的一些个宣传,当然,那还是日本人没来的时候,说啥共产党是洪水猛兽共产共妻!这些个说法儿,要说共产,荆继富多少有些个相信,共产党共产党嘛!要说洪水猛兽,荆继富认为,那要看对谁。要是对自个儿的敌人,那就是任啥人也都是要洪水猛兽的!这就不单单是共产党这样儿了!但说共产党要共妻,荆继富不大相信。咋共?谁的老婆都可以睡?这不是信口胡说嘛!这咋可能呢?回到蛮荒时代?生吞野剥?好象蛮荒时代也不都是共妻的吧?蛮荒时共妻吗这个咱还说不太准诚。再说,那要真是要共产共妻的党,那不就是一帮子贼盗胡子了吗?那还能得天下吗?即便就是得了,那也是逞一时之快,能坐得住吗?

说归说,荆继富对共产党还是有些个不能认同。共产党是穷人的党,那穷人也念不起书,斗大的字不认得一筐,那还能成事儿吗?他觉得共产党不太象是能成事儿的样子。原本是国民党当政,现在,日本人来了,东北军也蹽了,这日本人说不定还真就得在这东北坐住了!东北军几十万部队都蹽了,假如志国真就是啥共产党,跟那么些个不认得几个字的人整到一块儿,能把这天下扳回来?荆继富摇头。

按照荆志国提出的要求,荆家沟保安队在轮班值宿的同时,轮班对日本人在荆家沟过往的车辆及所运送的物资进行跟踪侦察。日本人每天有众多批次的军车往返覃庄荆家沟一线,大部都是些个工程机械之类,用于挖掘和推平碾压之类。那些个履带式的家伙能够一下子就把一棵树连根儿撅起。这一段儿,那东山也让日本人给祸祸完了!荆家沟东南方向的大片山头都被整去了植被,光秃秃的了,而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有的实在太粗的树一下子推不倒,就贴着根儿锯倒。看得出来,日本人是想在春上就把他们所要干的事儿整出个头绪来。

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对工程的进度感到满意。这个工程竣工标志着大日本关东军战略物资储备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在表示对开山计划执行情况满意的同时,又再一次强调要做好情报工作,不得延误清除反满抗日力量的最佳时机!

王儒对自个儿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以来的工作进行了总体平价,他觉得自个儿的工作和整个特务机关的工作并不尽如人意,要是打分也只能打五十分,照及格的六十分还要差一些个,这样说好象过了一些个,但肯定是不能让自个儿满意的。在战略物资储备工程和关东军中上级军官培训场建设上,可以说是令人满意的,可在一些个具体案件的侦破和一些个既定任务的执行上失误太多,取得的成果不大,这是不能原谅的!这些个事儿想起来,也着实让人窝火。汪春坠崖案基本处于停滞状态,覃县六人巡逻队失踪案,刘森失踪案,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遇袭案,还有河山城金银饰--等等,等等,可都是在那儿就那么悬着哪!这些个案子不破,显然是对大日本关东军开山计划的重大潜在威胁。这些个案子的凶犯,说不定啥时,又给你捅出个啥案子出来,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

那,为啥这些个案子都停滞不前呢?是自个儿手下的人不行吗?有这方面的因素。比如,刘森就是个典型的代表,这个人是由牡丹江县守备队的大队长推荐给关东军军部的。这个人确实在清剿当地土匪和反满抗日力量相互勾结上对日本关东军做出了贡献,但自身条件有限,实在是档次太低,有辱大日本关东军的形象!结果,不但他所担负的任务没能很好完成,他自个儿的失踪反倒成了另一个需要出动人力侦破的案子,这不是自个儿搬起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吗!王儒指的是关东军军部!这种用人上的不当只是一个方面,王儒认为,更为主要的是咱们特务机关还没有真正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王儒把自个儿关在办公室里,足足有两天没出屋,琢磨,反复地琢磨!他要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要在这一应的事儿当中找出突破口。

王儒把王娟秀找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接着,秘密约见了黄大宝,再接下来,他又亲自到覃县巡视。

第二百二十九章不是东郭先生

正值隆冬时节,天儿不好,空气不好,早早地天就黑下来了。陈果从学校大门出来的时候,相隔一丈远的地儿,要想看清人的眉眼儿,那就很难了。因为学校离家并不是很远,陈果每天上班下班都是步行的。

街上的行人还真就是不少,大概也都是些个上下班儿的人。几个回去有些个晚了的学生,从学校里跑出来,超过了陈果,一边儿跑还一边儿打闹着,嘻嘻哈哈地,斜背着的书包在屁股后面一颠一颠的。戴着的皮帽子一跑就糊到了眼睛上,再赶忙地往上推一推,口鼻呼出的热气,到了外面遇到了冷空气,全都变成了白气儿,呼呼地喷出来。陈果出了校门一直向北,走到了一个街口再朝东走,待过了两道横街,再朝北走一段儿不远的路,就到家了。

陈果向北走到了路口,正在朝东走下去的时候,突然就从后面跑过一个人来,一边儿飞快地跑着,一边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这帮子小日本子,不得好死!”跑过陈果身边的时候,还回头瞅了瞅陈果,急三忙四地说道,“大姐!快跑!那边儿小日本子又杀人啦!”

这时,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借着灯光,陈果看到那回过头来的人是个年青人,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了个短耳的棉帽子,在眼前一晃就过去了。陈果回过头去,又看见大约也就四五丈远的地了,又接着跑过来一个人。这个人看身量,应该比前面的那个年青人年龄要大一些个。这个人气喘吁吁地从陈果身边跑了过去,并没有说话。与此同时,陈果听到了身后有那种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反毛皮鞋跑路的声音传过来,同时夹杂着哇哩哇啦的喊叫声。转眼间,一队日本大兵端着长枪已经就从身后冲了过来,领头儿的手里拎着一把手枪,也都是急勿勿地朝前头那两个人追了过去,一会儿的功夫,就看不见人影儿了。人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前面挺远的地儿却响起了枪声。

陈果边走边想,这也不知是个啥人今儿个又得倒霉了。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天儿就黑下来了。陈果一手拎着自个儿的小包,这边儿就加快了脚步,可刚走进胡同口儿,就见胡同口拐角处的树下坐着一个人。这一下,可把陈果吓了一跳。陈果下意识地猛地向后顿了一下子,嘴里差点儿就喊出了声来!陈果定睛细看,好象是刚才在路上从身边跑过去的那个年青人。只见那个年青人脸色惨白,右手紧攥着左臂,穿着的棉袄已经让血润红了一大片。这个年青人是受了伤了!

这种情况,如果算是一种险情的话,那陈果可是遇到过几回了。陈果小时候参加她爹一个同僚的亲属葬礼时,险些挨了枪击算一回。再一回是跟荆志国一起从北京回东北,同大帅坐一趟火车,大帅挨了炸,荆志国腿也受了伤,那算第二回。算起来,这回可就是第三回了!陈果愣了一下子,就在那个年青人的面前蹲了下来。就在这蹲下来的一瞬,陈果想起了荆志国跟她说过的话--这个时候,千万要多加小心!眼前受伤的这个人到底是个啥人哪?

那个人一看陈果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就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姐快走!可别让咱连累了你!”

陈果刚才冷不丁看到这么个人,吃了一惊,这时听这年青人说出这话,一种神秘感冲撞着她,同时还有一种这个年青人心地清正的感觉,反正一时间,心里的感觉比较复杂。陈果顿了一下子,说道:

“小兄弟,受伤了吧?伤在了哪儿?”

“大姐,没啥大事儿,胳膊上挨了一枪!这帮小日本子,赶明儿个咱都把他们宰喽!”骂了一句就瞅着陈果说道,“大姐,咱是北边儿过来的,到亲戚家来串门儿。没曾想,刚下火车,就让这日本人给盯上了,说咱是啥反满抗日分子!咱哪是啥反满抗日分子,你说这哪跟哪儿呀!大姐--”

陈果一时有些个拿不定主意。这人会不会是荆志国他们那一伙子的人哪?看样子还不太象。但让日本人给盯上了的人,想来也应该就是好人,这可咋整?想到这里,陈果就朝自个儿家的院子瞅了瞅。但陈果马上就警醒到,这是万万不可的!现在这满洲国,表面上看,好象日本人已经站稳了脚儿,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乱着呢!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往家领的!想到儿,陈果把心一横,说道:

“兄弟,要不咱找辆车送你去医院吧?你这胳膊流血太多--”

陈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从胡同口的街上一下子闪出一个人来,噌地一下子就蹿到了陈果和那年青人的面前,不由分说,抡起胳膊,一拳就朝那年青人的面颊砸了下去!那年青人看到一道黑影倏然而至,急忙躲闪,把脑袋往一旁一歪,但已经就来不及了,那人一拳正捣在那年青人的左面颊颧骨上,那年青人“哎呀”一声就朝一边儿栽倒过去,陈果同时也“哎呀”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这时的陈果,手里拎着的小包儿也甩到了一边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再看抡拳头砸人的那条黑影,这时又扑上前来,再次抡起拳头朝已经歪倒在地的那个年青人砸过去!这时却听到了陈果的喊声:

“哎呀!你咋才来哪!”

陈果这一声喊不要紧,那抡拳头还想砸人的人一下子就顿住了,再看已经跌倒在地上的那个年青人,趁着这功夫,一个上挺从地上站了起来,撒腿就朝胡同外的大街上跑了过去!那抡拳头砸人的人毫不相让,转身也朝大街外蹿了出去,转眼就都消失在了大街的昏暗之中。

陈果站在胡同口,愣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刚才的这一幕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多亏自个儿心狠了一狠,没有出手相救,要不然,今儿个还真就可能要坏了事儿了哪!

但到得这时,陈果倒还是觉得,后面冲上来抡拳头的那个人功夫了得!那人身体轻灵,极其迅疾。陈果觉得,那个人的那一拳应该并没有把力道用足,顶多用了三分力。就是这三分力那要是往命门上捣上去,那也足以让那年青人瞬间丧命!

这到底都是些个啥人哪?如果是啥反满抗日力量,那今儿个自个儿做的这个事儿可就有点儿不对了!但陈果又想,那人这一辈子,那可不就是这样,尤其是在这一瞬间这么个时候,那脑袋要是稍稍转得慢了一点儿,那可不就缓不过来劲儿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谁能保证步步不差啊!只是,那年青人弄不好,恐怕要凶多吉少!

晚上,陈果把遇到的这么个事儿跟荆志国一说,荆志国瞪着眼睛半天没吭声儿。过了好一会儿,才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哎呀!你今儿个遇到狼了!”

“此话咋讲?”

“你是个有学问的人,你一定知道中国古代有个寓言,叫做《东郭先生和狼》。你今儿个遇到了狼,但你并不是东郭先生!”

第二百三十章练家儿

荆志国很平静地说出了上面的话。荆志国知道,这个事儿很可能就是一系列麻烦事儿的前奏!紧跟着就会出现针对着陈果,或者说是针对着他荆志国的一应的事儿。当然此前发生的一些个事儿也不能说就不是针对他和她的,但还较比隐晦,这以后很有可能就会是明目张胆的了!

荆志国知道陈果身怀武功而不露。但因为他深爱着陈果,并没有就把陈果不向他表露这种能力视为是对他的不信任,荆志国的理解是正确的。荆志国认为,陈果是个女人,传统的礼数都要求女人要谨守妇道,强调的是女人就要有个女人样儿,那就是相夫教子,别的那你弄不弄都不是主要的啦!陈果是大家闺秀,她所受到的家教更多的应该是传统的。因此,陈果不愿在丈夫面前表现出啥能耐,更不愿让荆志国产生啥错觉,就是那种女人还那么咄咄逼人的错觉。咱本也不是那样的人!陈果想。

荆志国判断得非常准确。陈果遇到的那两个人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那胳膊受了伤的年青人是个功夫还说得过去的小特务,那个挥拳砸向那个受伤的小特务的人是同王儒两个妹妹王娟娥和王娟秀同时从日本本土招募的忍者,也是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就是黄大宝啦!之所以能出现陈果所遭遇到的这一幕,根子是在王娟秀身上。

王儒为了寻求突破,把王娟秀喊到自个儿的办公室。应该说,此前,王儒对自个儿的一些个安排还是保密的,就是当着同为特务机关的同事,又是上下级,又是自个儿的亲妹妹,那也是不能说的。可这次见面,王儒事先就做好了打算,要把相关的一应的事儿都跟王娟秀交待。其实,他早就应该这么做,道理很清楚,你让人家干活儿,啥也不让人家知道,人家那活儿得咋干?中国成语有一句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的就是对一应情况的了解掌握,才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以不致遭遇危险。说出了自个儿,其实也不是自个儿,而是大日本关东军的一些个战略考虑和战术安排。说完了这些个,王儒就向王娟秀提出,你要替哥哥争气,要有所突破这类的话,甚至还说了,你可是哥的亲妹妹,你不替哥争气,谁还能替哥争气这类的话。王娟秀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个儿的想法和意愿。王儒一听,王娟秀的想法和意愿基本同自个儿的相同!高兴起来,对王娟秀寄以厚望。更让王儒没有想到的是,王娟秀说出了一个重要情况。王娟秀告诉王儒,到目前为止,她一共只见过一次陈果,就是那一次在宪兵司令部的问询室里,后来两个人又到了审讯室。王娟秀把那天同陈果都说了些个啥,以及她对陈果的印象感受都跟自个儿的哥哥说了一遍。王娟秀说,据我观察体会,陈果很有可能是个在行动技击方面有着相当实力的人,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儿,陈果应该是一个练家儿,看了陈果的档案材料,更进一步坚定了这种看法儿。

王儒只是听说,荆志国的太太是个很漂亮的人,至于说她还是个啥练家儿,这还真就有点儿让他意外。但他知道,妹妹王娟秀那可是个大日本的中忍,不用动手,只是用眼睛看,用身体感受,那基本也是不会差的。按说,人家就是个练家儿,那也没做啥反满抗日的事儿,那她愿意是个练家就是个练家呗!但问题在于,一个人要是有啥能耐却一直就那么捂着盖着,不让任啥人知道,这可就是个事儿了!有能耐不算事儿,可你总那么捂着盖着,那可就是个事儿了!尤其那捂着盖着的还是啥武术技击之类的能耐!肯定是要用来干着啥见不得亮儿的事儿了,要不你捂着盖着它干啥!从这个事儿上,王儒就更加觉得,那刘森就是个接近废物的东西!他成天和陈果在一起,都在一个学校,竟然就看不出来,可我这妹妹王娟秀,只见过一面就能看出来!你说这差距得有多大!

当时,王儒跟王娟秀并没有说啥,可王娟秀前脚走,他在接下来已经安排好的项目中,就额外给黄大宝,也就是他们那个拳头安排了个活儿,让黄大宝与另一个小特务一起上演一出戏,试试那个陈果,看看荆志国的这个太太到底是个啥人物!

这一试,试出来了!黄大宝回头就去见了王儒。黄大宝说,机关长,这陈果功夫绝不在咱之下!黄大宝这一说,真真儿就是让王儒拍案惊奇!他首先惊奇的是这黄大宝!接下来才是那陈果!一般说来,象这些个身上有些个啥特殊能耐的人,因为有一技之长,轻意是不会对啥人服输的,好象这世上除了他就再没有第二个人啦!那在他所善长的这块事儿上还能伸出大拇指,说某某人是这个!这样的人那得有多大的修为!在王儒的心目中,黄大宝在他们忍者这个行当里是值得别人为他竖大拇指的,尽管他只是个下忍!黄大宝能说出不在他之下这句话,可见这个陈果那得是多么厉害的角色!王儒觉得黄大宝有些个夸张了!他瞅了瞅黄大宝说道:

“咋,你们不是没交手吗你怎么会得出这么个结论呢?”

“机关长,咱跟她是没交手,但咱出手时,她可就在咱的面前!咱向她面前的那个小子挥拳砸过去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那要不是行内人那是看不出来的,可她却是没有回头就知道了她的身后有人袭击过来!这就是说,她已经就达到了她们中国人所说的眼观六路的那么一种境界!而且,她向后跌倒,分明就是听到了咱的拳头冲过去的风声,那也就是她们中国人所说的耳听八方了!“

“嗯?”

王儒没有再说出啥来,而是低着头在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好几圈儿!难道这中国真就是个人杰地灵的地界儿?王儒头一磨儿有儿那种后脖颈子冒凉风的感觉!一个女子能达到这么高的境界,这可真就是少见了!

王儒那是个啥人?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身为机关长,又是忍者这个行当里面级别极高的大忍,无论是运筹谋略,还是行动技击,那可都是姣姣者,况且又出身武士家族,眼下又在军界担任要职,那眼睛里还能装得下个啥人?他觉得是黄大宝说得有点儿过火了!现在看,陈果是个练家儿,这一点看样子不会有啥不实的地儿了。但要说她达到了中国练家儿所说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么一种境界,那倒未必!眼见为实,王儒想当面一试。如果,荆志国的太太真就是达到了那么一种境界的练家儿,又是跟荆志国整到了一家儿,这弄不好还真就是个可怕的事儿哪!

第二百三十一章狙击

下雪了。足有铜钱大的雪花儿铺天盖地地从灰蒙蒙的天空上飘撒下来,在北风的吹拂下,不停地飞舞,一会儿的功夫,街道上就积了厚厚地一层,在一些个建筑物的墙根儿上,马路牙子的边儿上慢慢地积攒下来。已经落到道路中间儿的也在不断地向一些个边缘的地儿积聚。再慢慢地,一些个有棱有角儿的地儿开始圆润起来。

这样的天儿,学校考虑到学生的安全,一般都要早一点儿下课,让学生早一点往家赶,有的学生得走上十来里地的路哪!

陈果从教师办公室的窗子向外看了看,啊!好大的雪!她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穿上了大衣,系上了围脖儿,走出了办公室,下了楼,走出了学校的院子。

街上的行人都急勿勿地走着,缩着肩膀,操着手。就是这样,在北风鼓动下的雪花儿,仍然会撞到人的脸上,有的甚至撞到人的眼睛上,这时候,就得赶紧用手绢儿啥地擦一擦,有的没有应手的家伙儿,干脆就用袖子抹一下子!要不咋整?

陈果低着头,快速地向前走着。出了学校的门儿,向北走到了路口,进入了往东去的大街。这条大街是一条较比繁华地街道,有些个店铺,还有些个酒馆啥的。这样儿的天气,生意那可就跟这个天儿差不多了,非常地清冷。

身后远远地传来了警笛声和汽车的马达声,很快就到了陈果的身后不远处。陈果回头看时,一辆黑乎乎的警车呼啸着,一下子就冲到了陈果的身边,跟着就飞快地从陈果的身边冲了过去!飘撒着的雪花儿受了气流的裹挟,在警车的上方改变了方向,都向警车扑过来。

就在这时,就听得“哐”地一声,那警车后面对开的车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黑漆铁门由于惯性的作用,打开后就朝旁侧悠过去,门板撞到车箱板上发出了“啪啪”的拍打声。一个人从警车里栽了下来,“咕咚”一声摔到了雪地上,朝前滚了几滚,趔趔趄趄地站起来,就朝陈果这边没命地跑过来!

警车由于速度太快,已经冲出去几十丈远,“嘎”地尖叫一声停下来,紧跟着就从前面的驾驶室和后面的车箱里跳下来几个穿着棉大衣,戴着钢盔,穿着反毛大头鞋的日本关东军大兵,端着长枪冲过来!没命地追赶那个从车上跳下来的人,一边儿追着,一边儿嘴里还哇哩哇啦地叫喊着!陈果看清了,那个跳车人正是昨儿个在她家胡同口的树下遇到的那个年青人,胳膊上还绑着白纱布哪!这时的陈果已经不再具有昨儿个心里的那种情感,看到这个年青人,心理上产生了极度的厌恶,她真想伸出手去给面前这小子一掌!但她控制住了。

那个跳车的年青人跑到陈果跟前,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嘴里喊了一声:

“大姐!救救我!”

面前的年青人脸色惨白,双手拢到一处,上面缠着一件衣服。陈果瞅了瞅这个人,一时有些个拿不定主意,是陪着这帮子日本人演下去呢还是采取点儿啥措施?她顿了一下子。然后,她平静地盯看了面前的这小子一眼,并不说话,继续在风雪中向前走去!

面前的那个小子显然愣怔了一下子。让陈果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子竟然一下子就从地上腾身站起,接着就从陈果身后扑了上去,嘴里还恶狠狠地骂道:

“你个狼心狗肺的娘们!”

扑到了陈果身后,一下抖落掉缠在两手上的那件衣服,扬起两只戴着手铐的胳膊就向陈果的脖子上套去!

情势何其危急!一时间,陈果陷入了两难境地!陈果明知道,这一回又是日本人使出的把戏!不还手,自个儿可能要受到伤害,可一旦还手,那接下来的事儿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可就是很难把握了!

此时的陈果,体内的气流正在迅速升腾,她两脚的脚掌和脚跟已经不由自主地以常人很难辨别的迅速而细微的动作在雪地上交替着往两旁叉开去,她的整个身体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看样子,那跳车的年青人意欲擒住陈果为人质,正常情势说话,他不会勒死陈果,因为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这时已经几到近前!

陈果那是啥人!一下子就向前踉跄两步,好象是在雪地上滑了一下子,手上拎着的小包也向前甩了出去!那个小子一看并没有套住陈果,就再一次扑上前来!此时,陈果转过身来,用双手抓住了那再次伸向自个儿的那双冰冷的手。陈果并没有使出力道,她掌握着分寸,就象普通妇人跟的啥人打架那样跟那个小子撕扯着!挣脱开来,就转身向迎面冲过来的日本大兵跑过去!这时的天儿已经朦朦黑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那辆警车已经被撞开的后车门门框里侧,一个人正单腿跪在那车内的铁板上,用一副双筒望远镜死盯盯地朝这边儿看着。

这时,一个任啥人也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就在陈果挣脱开来,转身向日本大兵跑过去的一刹那,却从陈果走过来的街角处传出了一声枪响!

“啪!”

枪声格外响亮!

那个企图用手铐套住陈果的小子一声没吭,身子一下子向前仆倒!右后脑被击穿了一个洞,左前脸一下子就喷出了血来,紧接着,后脑上的那个洞也涌出了血流儿。陈果的那件大衣和狐狸围脖儿上可就全是血啦!这一下子,陈果可真真儿是吓得不轻,脸儿都白了!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紧跟着就转身向前爬了过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些个关东军的大兵并没有分辨出子弹从何处发射过来,前后左右地转了两圈儿,就分作了几伙儿朝不同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时候,那警车却一下子就朝前方蹿了出去,把一应的人一应的事儿都扔在了那儿!

显然,这一枪是日本关东军的制式步枪射出的子弹。这种步枪射程远速度快,比较适合狙击。这种射杀,非专业狙击手不可为。

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宪兵把陈果带回去录证词。本来,这个事儿跟陈果没啥关系,可陈果属于被反满抗日分子挟持的人质,那必须得跟着走一趟!可到了宪兵司令部,却把陈果关在一间屋子里,一个人呆了半天。后来,出来一个人,陈果一看,又是一惊!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王娟秀!王娟秀进了屋子,满脸的惊讶。

“哎呀!荆太太,这,这可如何是好!真是对不住!让您在这儿等了半天!没事儿!没吓着您吧?”

王娟秀用一只手拉住陈果的一只胳膊,笑盈盈地看了半天,完全是那种欣赏的眼神儿!

“刚才,荆科长还来电话问着来的!荆太太,您可真是个有福的人哪!”

陈果回到家里已经夜半时分。

第二百三十二章点子不好

经过了这么一段儿发生的事儿,陈果明显跟此前有些个不同了。回到家中的陈果并没有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脸儿有些个苍白,很疲惫的样子。她把这一应的过程都跟荆志国说了一遍。荆志国哈着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最后,荆志国问道:

“你到了日本宪兵司令部,他们咋说?”

“王娟秀说,在俺这满洲国,这咋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哪!刚才,之所以让您等了半天,就是审那个开枪的人哪!这事就是这么个事儿了!跑到您跟前去的那个逃犯是个反满抗日分子,这不是昨儿个让俺宪兵司令部的人给逮住了,今儿个想转移个羁押的地儿。没想到这家伙中途伤了俺们一个人,跳车逃跑。他本是想让您救他,没曾想被他的同伙儿一枪给灭了口。他那个同伙儿当时逃了,可没用多一会儿,就被俺宪兵司令部的那些个人给逮着了,那还跑得了他了!刚才,宪兵司令部的那帮子人审了审,可倒好,一上了刑就啥都倒出来了!”

荆志国听到了这里,脸上微微地笑了笑。

陈果忽然问道:

“荆志国,那王娟秀的中国话说得也太溜了,她是日本人吗?”

“日本人还应该是日本人,但估计这个人在中国呆着的时间不会短了!”

“但咱听她说话的口音倒是有点儿象是关东洲那边的人!”

“咝,她是不是在那边儿呆过,这个还真不清楚。”

沉吟了一会儿,荆志国说道:

“这日本人已经到了毫无廉耻的程度了!满嘴谎言!看样子,这日本人并不就是要直接害了你。”

“那,他们这到底是要干啥呀?”

荆志国瞅了瞅陈果。

“好象他们是想在你的身上发现点儿啥似的!咝,你的身上有啥呢?难不成,他们怀疑那刘森的失踪是你给整的?”

说到这里,荆志国停了下来,直盯盯地看着陈果。陈果觉得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荆志国的眼光里面。

“陈果,没啥事儿吧?”

“咱能有啥事儿!”

荆志国看到陈果的眼神儿飘乎了一下!

“是么!还有谁能比咱更了解陈果!咱都没有发现陈果有啥,他们别人那不是扯么?”

“去!”

陈果的面容有些个缓下来了,嗔怪地瞪了荆志国一眼,多少有些个忸怩。

荆志国知道,日本人不会就此罢手。在这两次的试探行动中,日本人没有占着便宜,他们觉得丢了脸,势必还要更进一步加大他们的阴毒程度。荆志国推测,日本人很可能是想先证实陈果所具有的行动技能,接下来,就会进一步调查陈果是咋样把刘森弄没了的。他们一定是以为刘森这个蠢蛋的一些个行动被陈果察觉,陈果这边儿害怕自个儿受到伤害,遂采取了让刘森失踪这么个举动。日本人已经明白,刘森失踪,那就是已经被人家在肉体上消灭了!荆志国觉得,到目前,日本人不一定知道咱们已经掌握了刘森所犯下的诸多罪行。他们一定是以为有人怕受到刘森伤害才让刘森失踪的。为什么怕被刘森伤害,是因为是刘森的敌人,刘森的敌人,那也就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敌人啦!日本人之所以会在这个事儿下了这么大的力气,绝不会仅仅就是一个刘林失踪的事儿,他们很有可能怀疑,这个陈果的背后还另有着啥人。而这背后有可能有的当然就是陈果的先生,也就是荆志国了!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荆志国都是最有理由被怀疑的人!

这两次同日本人的交锋,陈果表现得很出色,配合得也很好,可以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但荆志国心里明白,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人那也不是吃干饭的,那些个宪兵司令部的人,尤其是那些个奉天特务机关的人,那都是日本人中的才俊。陈果的身世应该是已为日本人所知,她所具有的某种能力恐怕也早就被日本人所怀疑。这两次行动并没有完全证实,但日本人也不会因此就认为陈果就是一个普通的平常的人了。这种怀疑一旦在日本人的心中存留了下来,那日本人就是到了啥时也不会轻意丢弃!更何况,他们那个装扮成反满抗日分子的人被一枪毙命,他们会认为陈果应该就是反满抗日阵营中的人!要不咋会在那么一个眼瞅着就要成果出现的时候有人打黑枪哪!这种推测是完全可能的,也是合情合理的!这需要更进一步早做打算!

到了这会儿,荆志国意识到是自个儿出现了失误。击毙了那个装扮成反满抗日的人,不但没有解除日本人对陈果的怀疑,还很有可能把原来只是怀疑陈果,转而直接就把陈果归到了反满抗日阵营!荆志国想到,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失误,是自个儿想得过于简单。一时解除了对陈果的威胁,可长期看来,反而造成了某种不利。更为直接的原因,还是自个儿深爱着陈果,担心陈果会遭遇危险!

根据陈果的陈述,当时出事儿现场,那个装扮成反满抗日分子的人一被击中,那台警车就一下子蹿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中。荆志国觉得,那车上很有可能有着啥重要人物,担心接下来会挨到枪击,因此才立时就开车走人。现在只是并不知道,那车上的人是哪方面的人。听陈果说,头一天回家路上遇到那个装扮成反满抗日的人,他的后面还有一个人也在奔跑。陈果说,应该比那个被抓获的人年龄稍大一些个,会是后面跑着的那个人吗?荆志国再次问了一下陈果,王娟秀在见到她时提到过那另一个人没有?陈果回忆了一会儿,摇头,回答说道:

“没有。咱的感觉,好象她们并没有抓到那个人。”

荆志国沉默了。这样说来,如果那车上真就是有啥重要人物的话,那应该是日本宪兵司令部或者奉天特务机关的人,是不是就是个大头目,还真就说不定!

荆志国的推测是正确的。

当时在那警车上,正是王儒端着个望远镜在死盯盯地看着远处陈果的一应表现。

陈果的表现确实让王儒大吃一惊!

他们特务机关那个装扮成反满抗日的人,也是一个在身手上还不错的人,要不也不会把这事儿派给他。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陈果在同他的撕扯中,居然能够挣脱!尽管那人戴着手铐。这还不算,在那人从身后向陈果扑上去的时候,陈果恰在这时,脚下滑了一下子,向前踉跄了两步,竟然躲过了!王儒想到了黄大宝头天跟他说过的话,那就是这个陈果已经达到了耳听八方的那么一种境界!这还真就是从这么个动作上得到了印证!那这之前,陈果笨拙地同那个人撕扯,那可就是装的了!你能糊弄得了别人,你还能糊弄得了我吗?王儒自对自地冷笑了一声!

王儒觉得特务机关损失了一个人这倒不是啥大事儿,那干啥不得有舍才有得嘛!这些个中国人时常挂在嘴边儿上的一些个话,还真就是挺有道理的!损失了这么一个可轻可重的人,我们却得到了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这可是太值了!

王儒让王娟秀出面,去见那个陈果,要好言抚慰。就说,那个开枪的人已经被我们抓获了,并且,他已经招供了!他们都是些个反满抗日分子,让陈果不要担心,是她点子不好,这些个事儿都让她给遇上了!

王儒还告诉王娟秀,这个陈果不是等闲之辈,要加强对她的监视,必要时可采取点儿强硬措施!

王娟秀此时尚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对荆志国一家进行着较为长期的监视了。但是王娟秀点子好,正象王儒要她对陈果说的话,陈果遇到了这些个事儿是她点子不好,而王娟秀遇到的事儿就得说是她点子好啦!因为要她监视陈果,那就有一半是监视荆志国了。陈果晚上得回家,那要监视陈果就得监视陈果的家,监视陈果的家,那可不就是监视荆志国了么!监视了没两天,王娟秀就有了收获!

第二百三十三章收获

王娟秀到了奉天,为了行动方便,曰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并没有给她安排啥职务,只是给她拨了四个人,归她调遣。自打发生了那个装扮成反满抗日的人挨了黑枪的事儿之后,按照王儒的指令,王娟秀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也就是上了手段,对陈果进行了全天候监视。这一全天候,监视范围可就有了扩大的名目了,免不了连荆志国也捎带上了。王娟秀自个儿大白天儿的就亲自到荆志国家那条街和那个胡同附近去晃了两圈儿,当然那也是简单地化了妆,没有穿关东军的军服。接着派特务机关的特务就上了阵了。两天还没过完,那在荆志国家附近转悠的特务就向王娟秀报告了,说有一个人出现在荆志国家附近,也就晚上五点多钟的时候,没有看清模样,但那人作派动态好象是与荆志国家有些个瓜葛。

王娟秀一听,这话说得那也太模糊了!没看清模样,还好象有些个瓜葛!那你是根据啥断定的哪?那特务说,那人戴着一顶大狗皮帽子,完了还在下巴上系了一个单层的布围脖儿,那打扮儿有点儿象是农村赶大车的!农村赶大车的一般都系着那么一条围脖儿。那围脖儿的用处可大了,天儿要是不太冷就系在下巴上,要是天儿太冷就把脑袋整个儿包住,挡风挡雪的全是它了!那个人,先是在大街上由西向东走过去,然后又走回来,来回走了两趟!有一趟,几乎就进了胡同,朝荆志国他们家那院子看了看,在那条街上就往西走下去了!从那以后,没有再来。

王娟秀对这么个情况感到有点儿意思,这得是个啥人哪?命令那特务继续监视,不要轻举妄动,有了啥情况即时报告!

其实,看到那个人的可不止王娟秀手下这特务一个,在这附近晃的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就是王儒派出来监视荆志国的那个黄大宝。黄大宝已经发现了王娟秀手下的那个特务在荆志国家这儿晃,但那个特务却没有发现黄大宝。

王娟秀手下的那个特务发现一个人在街上和胡同口转悠的时候,黄大宝也看出了这个人的异常。黄大宝琢磨,这人应该是条鱼!这人肯定是奔荆志国家来的!但人家就是在这街上走上那么两圈儿,进了一趟胡同口,当然是不能采取啥动作啦!就是那人有了啥举动,最好也不要马上就动他,还是要沉稳一些个较比好!但这个人有点儿特殊,把张脸捂得溜严,可他走道儿的姿势啥的,也说不上是个啥地儿好象在哪儿见过,有点儿面熟。黄大宝觉得还是看看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再动手不迟!这个时候的黄大宝已经在荆志国家这儿转悠有些个日子了!

黄大宝公开的身份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那他归谁管他自个儿心里是明白白儿的。可他又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在册特务,不用说,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的指令那可比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的命令好使得多了。好使是好使,但人家任东那可是他明面儿上的长官,王儒说话虽然好使,但那是不能拿到桌面上来的。王儒的指令,那是必须执行的,黄大宝知道自个儿是谁的人!他是警察局的股长,一个股长无缘无故地长期不在班儿上,肯定是不行的,尽管可以说是办案,但办案那也得是听上级的,要不人家问你给谁办案哪你咋说

黄大宝跟任东说,局长,汪县长这个案子到了今儿个也没个起色,这样下去,虽然人家日本人并没有要咱们去破这个案子,但汪县长毕竟是咱东甸县的县长,咱要是一点热乎劲儿也没有恐怕不大好。这个事儿,咱想还是应该使点劲儿,烧烧火,要是能有点儿线索啥的,将来,咱要是向青木大佐说起来不也是好说不是!任东知道,这小子花花肠子多着呢,这肯定又是有了啥鬼道子了!就说,那你说得咋整好?黄大宝瞅着任东说道,局长,要是依咱看,咱就把手头上的事儿都先放一放,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汪县长这个案子上,啊,咱说就是咱自个儿。咱说这个话,不知道对不对,咱总觉得省厅那荆科长好象有点儿啥说道似的。你说就从那破车架子上抠下来那么一块儿破玩艺儿,这家伙藏的!咱恨不得连耗子洞都钻进去了,也没捞着!这荆科长也不知道他是哪方面的人,那么个破玩艺儿要真是落到了啥反满抗日那伙子人的手里,那咱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任东瞅着黄大宝,翻了翻眼珠儿,说道,你这说得可不对啊!荆志国是哪方面人跟咱有啥关系!说过了这话,就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儿欠妥,又接着补充道,当然,他要是啥反满抗日分子,那咱是绝不会放过他的!但那荆志国好象还不是那边儿的人!再说,刚才你也说了,日本人也没把这个案子交给咱哪!他们不是交给省厅了吗?那咱兜着走啥!局长,话可是那么说,那人家日本人不是有过那话,要咱们确保汪县长的人身安全嘛!嗯?任东那也是当了多少年的局长了!听黄大宝说出这话,脊梁骨上直冒冷风!为啥?那青木大佐当初交给他这么个活儿的时候,可就是跟他一个人说的,他领了这么个活儿,就只是给汪春的秘书钱忠派了活儿,让钱忠不论汪春到哪儿,都要及时向他报告。就是到了这时,除了那个钱忠,他也只是跟荆志国说过!这黄大宝咋会知道哪?这么说,这黄大宝是跟日本人通了气儿啦?那--任东心里一惊,就觉得脊梁骨上冷嗖嗖的,但他的脸上却没啥变化,立马说道,是啊!大宝,你这么说还象回事儿!还真就别说,那将来,人家日本人说,让你们确保汪县长的人身安全,你们是咋保的,把汪县长保到沟儿里去了!这咱还真就不好说哪!任东停了一停,看着黄大宝说道,大宝,那你说,得咋办好哪?

黄大宝瞅着任东说道,局长,这事儿好办!咱呢,刚才咱说了,手头儿上的事儿先放一放,咱在奉天那边儿瞅着点,蹲着!咱就不信还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真就是蹲不出来个啥,到时咱也好说话!要是能蹲出点儿啥来,那不就更好了嘛!要说黄大宝蹲出点儿啥没有?他还真就蹲出了一些个东西。白果到荆志国家来,那可是都交了手了的。但交那么两回手,有点儿砢碜,啥也没捞着不说,还败了两回!这跟东甸县警察局,跟奉天特务机关都没法儿说。说了还不如不说,那干脆就不说!但不说是不说,黄大宝心里可是有数儿了,这荆志国肯定是有事儿,要不,那咋来人有门不走非要翻墙哪!再说那小子的功夫一一!

前天,他发现了王娟秀的手下。他一看那行为作派,就知道这小子的来路了,知道是个在执行啥秘密任务的人。这行的规矩是不告诉你的你不能问。不能问咱就不问,架不住咱自个儿琢磨!他琢磨,这人会不会是咱这边儿的人哪!现在这正乱糟的时候,各出一条线,这也有情可缘!但这个事儿可大意不得,别不是一家当一家,到末了把咱自个儿害了!这回,这又看到那街上来了这么一个人,看上去,也不知是哪地儿还象是有点儿相熟似的!他意识到,自个儿在这挨饿受冻,这回也该有点儿回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揣着恨咬着牙

钱忠到了奉天以后,跟韩老六和小宝,还有自个儿的姑姑,成天住在租下来的那个小院儿里,实在有些个闷得慌。闷得慌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他的心里有着事儿哪!他成天想着的是得替汪春报仇!还好,跟着整了两回事儿,即使算不上报仇,那憋在心里的恶气也算是暂时出了出!

在钱忠的心目中,汪春投了日本人,给日本人当了县长,这不假,但那是汪春的权宜之计,汪春的骨子里并不就是一个汉奸!亲眼所见日本人把汪春连人带车推下了虎头崖,这足以证明,汪春并不就是个死心塌地的汉奸!要不日本人也不会杀他。汪春对他有知遇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立誓要为汪春报仇雪恨。钱忠知道,就眼下这么个情况,就自个儿一个人儿,要想替汪春报仇雪恨,那恐怕并非易事,好在同这么几个人滚到了一处,这报仇雪恨之事,说不定还真就有实现的可能!

钱忠在东北军干了那么多年,又给汪春当了多少年的秘书,一些个道理他是懂的。钱忠琢磨,日本人害死了汪县长,这事儿是咱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但他看到的汪春连人带车被日本人推下虎头崖,那可是在深夜,除了那天上东甸山时,他偷偷地跟在汪春和那伙子日本人身后远远地看着,那几个人肯定是跟汪春被害有关的啦!但具体都是哪些个人下的手,根本没有看清,那要说算帐的话,也就只能是跟日本人算帐,尤其是那汪春陪着上山的那几个日本人。但说实在话,那几个人--四个人,由于离得远,他也是并没有看清眉眼模样!钱忠下了狠心,咱就是跟日本人干上了,爱咋咋的!要说这日本人,就是一帮子犊子,你凭啥占咱东北?汪县长心里咋想的咱且不说,那可也是给你们干事儿!就是这样的人也没有逃脱你们的魔爪,你们这帮子人那还是人嘛!

有了这样的想法,钱忠在与石垒万仓等人赶到了一起后,尽管石垒万仓到底是个干啥的还说不太准,但总的感觉是,这些个人不象是要害咱的人。钱忠觉得,现在日本人在咱的身上那也是使足了劲儿,日本人害死了汪县长,咱是汪县长的秘书,这日本人是不是已经把害死汪县长的事儿推到了咱身上也说不定,那下一步很可能就要整死咱了!这说不定哪天咱要是遇到了啥事儿,汪县长让日本人害死这个事儿可就没人知道了!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之一。正是有了这样的想法儿,钱忠才把他所看到的汪春被日本人所害的全过程都说给了众人听。除此之外,钱忠心里还有一个想法。那韩老六和小宝那就不用说了,都是平明的朋友,可那石垒和万仓到底是个啥人可就说不清了!这两个人要身手有身手,要脑子有脑子,这俩人儿可不是等闲之辈!钱忠断定,这俩人儿很有可能是啥官人也未可知!听他们说,他们是啥商人,是啥伙计,钱忠认为,那纯属胡扯!最开始时,钱忠也曾怀疑过,这俩人儿是不是也想在咱的身上打啥主意?经过这么一段儿看,还真就不象!

到了这时,钱忠知道,他们这几个人整到了一块,应该说并不就是偶然的。这些个人,除了那两个伙计咱还说不清外,韩老六和小宝跟咱一样,那可是跟日本人都有仇的人哪!韩老六和小宝的伙内弟兄尽数被日本人烧死,都憋足了劲儿要为伙内的弟兄报仇哪!这样看来,咱们这些个人能聚到了一块儿,可就不单单是个缘分的事儿了!

那一回,石垒和万仓过来看他们,带了点吃的嚼货,说有个事儿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帮个忙,当然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不要勉强!那还说啥,这些个人在这么个院子里憋得都快要疯了,那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可真就是求之不得,更何况是跟日本人玩儿!这不也是个报仇的机会嘛!说是咱们就是撩扯一下子就往回走,要保证咱自个儿的安全那不必说,就是遇到的那些个日本人,能不伤着他也不要伤着他,当然,要是实在躲不过,那也不能等着他把咱整个好歹,那可就得下手了!又有一回--钱忠心里痛快!真是老天成全咱哪!让咱跟这些个人整到了一块儿!跟日本人干!每回干事儿,钱忠可都是心里揣着恨,嘴里咬着牙的!

钱忠认定,石垒和万仓这俩儿人儿一定是个啥反满抗日组织里的人了!可到了这时,却不见那俩人儿提及一句!说来也怪,就在这时,钱忠想到了一个人。

那时,他还在东北军部队上。当时,他们部队也都随着大帅进了京了。钱忠是个爱看书的人,时不时地就到北京大学校附近的一个书店去买书看书,跟那书店的掌柜两口子就熟了。可能也是那书店掌柜两口子觉得钱忠是个挺好的年青人,又是东北军部队上的人,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因素。那时的东北军可厉害了!要知道,大帅当时可是北洋军政府陆海军大元帅!那两口子说要给钱忠介绍个对象儿,可人家那边儿的那个姑娘已经有了对象儿了,这事儿没成。但这事儿办得有些个急了点儿。相亲那天,事先也没说是相亲,钱忠都到了那家书店了,正跟那书店掌柜两口子在里屋说话儿,书店里走进来一个姑娘,这时那掌柜两口子才说让钱忠跟那姑娘见见。钱忠觉得,还是得先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见,人家要是愿意见了,再见不迟。说话当口,那掌柜太太就一撩门帘走了出去,同那姑娘说了想给那姑娘介绍个对象儿的意思。人家那姑娘已经有了对象了,两个人就没有见面。面儿没有见成,但那个姑娘走进书店,掌柜太太撩开门帘往外走时,钱忠在里屋坐着是看见了那个姑娘的!事儿没成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天不成全人哪!那姑娘的长样儿,那姑娘的作派,那可就深深地印在钱忠的心里了!可人家已经有了对象了,那能咋整?竟然也是个军人,也是在东北军部队上,是大帅身边儿的一个参谋!后来听说那姑娘同她的对象结了婚。

东北军撤回东北时,钱忠随着部队回到了东北。从北京启程的前几天,他到那家书店跟那书店的掌柜两口子辞行。那掌柜的说,哎呀,你看,你那张相片还在咱这儿哪,也不知放在了哪儿。前两天,听说你们东北军要回东北,我们就里里外外地找,没有找到,真是有点儿对不住了!钱忠说道,啊,那没事儿,就是一张照片,找不着就算了。后来听说,他没有见得成面的那个姑娘同她的先生也随军回了东北。再后来,他还听说,那个姑娘到了奉天后到一所中学教了书,那个姑娘的先生也早已离开了东北军,到奉天省警察厅当了一名副科长。钱忠记得,那个书店掌柜两口子曾经跟他说过,那个姑娘名字叫做陈果。

多少年过去了,也不知咋的,钱忠的心里还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姑娘。奉天好几所中学,那个姑娘到底在哪所中学教书不得而知,但省警察厅是个啥地儿,钱忠可是知道的。汪春的案子一出,钱忠曾想去找那个未曾见上面的姑娘,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通过那个姑娘找一下子他家的那先生。钱忠觉得,他看到过一眼的那个姑娘,她所能看得上,并能把自个儿嫁过去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啥坏人。就为了这,钱忠曾在省警察厅那一左一右转了有些个天了。钱忠想,要是点儿好,说不定,万幸,那姑娘有啥事儿来找她家先生,说不定,万幸咱就能碰上她!真要是能碰上她,那可就能找到她的先生了!她的先生不是省警察厅的啥副科长吗?或许会对咱的事儿有帮助!他原来可也是东北军的人!要说这个事儿,也不知钱忠是咋想的!这时的省警察厅可都是给日本人干事儿的!钱忠转了几天,终归是没有逮着机会!

前几天,石垒万仓又到他们住的那个院子里去,这一回说得比较直接。石垒先拿出了一张照片让他们几个看,说这人是个曰本持务,然后说出了一堆的事儿,说这个人勾结日本人祸害了多少多少人,罪恶累累,现在又无端怀疑咱们家掌柜的太太。说到这时,那石垒就义愤填膺地说道,咱掌柜的太太,那人才好哪!是一个中学的老师。你说,就是这样一个人,那小子也不放过,已经就把咱掌柜的太太往宪兵司令部抓过一回了!那要是再给整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可就不好说了!咱们哥俩儿一听,咱掌柜家的事儿咱不能不管!就这犊子还留在这世上干啥,干脆整死他算了!

听到石垒说他们那掌柜的太太是个中学老师,钱忠的心里可就是“咚”地响了一声

这世上的事儿不会真就那么奇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寻找

钱忠听到石垒说他们的掌柜太太是个中学教师,也不咋的心里就是一震。在北京时,要见面没有见成面儿,在奉天这旮哒也踅摸多时的那个叫陈果的姑娘,听说到奉天后不也当了教师吗?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钱忠就在心里骂了自个儿一回!疯了!彻底疯了!这咋人家一说到教师,你就往你想找的那个人身上想哪!啥事儿能那么巧呢?

要说这个事儿,这么些个人到一块儿也有些个日子了,要说亲密已经就是亲如兄弟了!按说,你就是张口问问,那又有啥呢?问一声,你家那掌柜的太太叫个啥名字,或者你家那掌柜叫个啥名字,如果觉得不好直接问名字,就是问一问姓啥也行啊!但这些个人还真就是讲究人儿!唯恐一旦张口问了,人家再有啥不方便说的地儿,那不就不仗义了嘛!好象咱信不着人家似的!

那石垒说到这儿还没说完,就接着说道,现在这满洲国的事儿也没旮哒说去!你说就一个校工竟然就是给日本人做事儿的特务!这相片咱也整来了,咱们哥俩儿是琢磨好了,不能再让这小子害人了!这回咱就让这小子好看!哥儿几个看这相片!一瞅就不是个正经东西!

这一回的事儿干得漂亮!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步骤,五个人就上去了!两个在大门外喊门,两个事先就潜进了院子里,躲在那教学楼门口的灯光阴影儿处,小宝在路边儿远处望风儿!那简直也太顺了,前后也就几分钟的功夫,那小子就归了西了!

通过这个事儿,钱忠心里的想法得到了确认。石垒和万仓并不就是啥伙计,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啥反满抗日组织里的人。钱忠之所以能得出这样的确认,是因为在被整死的那家伙的屋子里搜到了一部电台,也就是那来回传递情报,一摁嘀嘀哒哒响的那种机器。不用说,那小子肯定就是个特务了!但那小子还并不就是日本人。想来是日本人为了得到情报,把那小子安插在这学校里的。

事毕。钱忠想,这日本特务被安插在这中学是为监视那掌柜的太太,掌柜的太太是老师,咱要找的那个陈果姑娘也是老师,咱就在那学校跟前蹓跶两天,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万幸,那掌柜的太太就是陈果姑娘哪?这也是不准的事儿!要说掌柜和省警察厅的科长,这两下儿,跨度可是够大的!但钱忠想,啥是掌柜,掌柜就是头儿啊!那石垒和万仓要是啥官人,那管他们的头儿叫掌柜,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约摸晚上放学的时候,钱忠把能穿在身上的都穿上了!那在外面还不知得蹓跶到啥时候哪!就出了那个小院儿了。小宝看见钱忠要出门儿,就打了声招呼,钱大哥,出门啊?啊!太闷得慌了,出去蹓跶蹓跶!啊!钱大哥,外头下着雪哪!没事儿!

到了那中学的门前,学生还没有下课。天已经就暗下来了。钱忠象没事儿人似地从那临街的校门前走了过去,稍过了一会儿,又蹓跶了回来!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就在学校门口往北走,到了东西街口的墙角儿,有一个人在那儿靠着墙角儿站着哪!钱忠觉得不能再这么来回蹓跶了!他就一直向北走了过去,走到那人跟前,象没事儿人一样朝那人看了一眼。那人穿了一身崭新的青布棉袄棉裤,带着一顶羊剪绒赭色硬胎棉帽,穿着一双礼服呢圆口青布棉鞋。穿着挺讲究,脸色却是青菜色,也不是天儿冷冻的还是咋的,看上去有些个不太协调。钱忠起了疑心。这学校校工刚被咱们这伙子人给整没了,这咋在这儿挺老冷地杵着个人哪?这样想着,他就在东西大街上朝西走下去了。走了一段儿,回过头朝那人站着的墙角处望过去,那可是任啥人也没有了。钱忠知道自个儿是个咋回事儿,他并没有敢直接就回他们住着的那个小院儿,而是在街上又蹓跶了一会儿,看看身后确实没有人跟着,这才往那小院儿走回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他刚才去过的学校那边儿响起了“啪”地一声枪响!出了事儿了!钱忠没有接着往小院的方向走,而是又奔学校的方向下去了。刚转到那条街上,远远地就看见一帮子日本关东军大兵聚在学校北边儿东西大街街口东边儿挺远的地儿,朦朦胧胧地看见地上好象躺着个人,旁边停着一辆日本关东军的大卡车。接着,那帮子聚堆儿的大兵就七手八脚地把那个躺在雪地上的人抬起来,放到了那大卡车上。看得见,那个被抬着的人胳膊腿儿已经不听使唤了,拿不成个儿了,分明就是断了气了!钱忠大惊,这才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死在了这大街上?

钱忠看到的倒在雪地上的那个人,正是戴着手铐想要勒住陈果脖子而没有得逞的那个人。这时的陈果已经被日本宪兵司令部的人用另一辆轿车带走了!

钱忠哪还敢近前,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那帮子日本大兵都上了那辆卡车,呼呼隆隆地开走了。到得这时,钱忠也只好回过头来,改天再做打算。

钱忠并没有灰心。过了一天,钱忠再一次从那个小院晃了出来,他还要到他们办过事儿的那所中学去蹓跶,说不定,万幸,要是能看见陈果,这回的收获可就不比以前了!

之所以说不比以前了,是因为情势发生了变化。这回要是能看见陈姑娘,那不但陈果的先生是个啥人能够知道,还能够知道石垒和万仓的掌柜是个啥人了。很有可能,陈果的先生和石垒万仓的掌柜就是一个人!真要是这样,那这回咱可就找到咱要找的人了!

那钱忠到底是要找个啥人?钱忠本心是要找真正能和日本人死磕,真心和日本人打到底的人,要能帮着他替汪春报仇的人!要说对汪春,他内心并不就是十分钦佩,那汪春受了啥日本人给的官儿不说,他那些个作派,整天也不干正事儿,啥这个那个的!你个中国人,就那么整天顶着个县长的帽子不干正事儿!日本人火烧胡子那回,也不知这汪县长是说走了嘴还有意透露,那还算是干了一回正事儿,别的,没啦!这个事儿,反也怪不得汪县长。你说东北军那么好几十万的人马,说蹽就蹽了,就一个县长,那也委实干不了啥!但钱忠想,做人不能那样做!咱有一分力出一分力,中国这么大的地儿,这么多的人,咋就能让你啥日本人,那么一个弹丸小国就给制住了哪!咱就是不信!

大雪过后的奉天,西边儿的太阳把灿灿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播撒下来。下了两天的雪,奉天的大街小巷本是白花花的一片,这时都变成了金黄色。说起来,这场雪在这东北,还真就算不上啥大雪!大街上也就没了脚背,等那墙角儿,房屋旮旯儿,窝得高一些个,但也厚不到哪儿去。

钱忠这回多了心眼儿,他并没有走到学校大门的跟前去,而是在对面的街边儿上慢慢地蹓跶,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对面学校大门处和街的各处瞅上一眼。

学校里面传出了下课的铃声,寂静的校园热闹起来了。先是教学楼,接着就是学校白雪皑皑的操场,紧跟着,这种热闹传到大门外的街道上来了!学生们呼呼隆隆地从学校里走出来,有的一边走着还一边儿说笑着,有的还打打闹闹,跑着喊着!这时候,站在街对面的钱忠眼睛亮起来!他看到学生中间,一个穿着银灰色呢子大衣,系着一条深灰色围脖儿的女教师从大门处走出来!钱忠看了一眼,立时就侧过身去,他不想让那个刚从大门口儿走出来的女教师看到他!

没错,正是她!

第二百三十六章特别行动组

钱忠远远地跟在了陈果后面。看到陈果进了胡同口儿,跟着走了过去,但却没有走进胡同口。钱忠有意无意地朝胡同里面瞅了瞅,就走了过去。尔后,他又走回来,到了胡同口,还是一停没停地就走了过去。但就是这样,也已经让一个躲在暗处的人给盯上了。

钱忠想尽招数甩掉了盯着他的人,回到小院儿的时候,石垒和万仓同那几个兄弟正等着他哪!见他印堂发亮,满脸喜色地回来,也不知是遇到啥好事了,都用有些个惊异的目光瞅着他。

“钱秘书,快!就等你啦!”

饭桌儿上已经摆了酒,肯定是石垒万仓俩人又带来了一些个好嚼货。钱大姑高兴地瞅着这一屋子的人,笑着对钱忠说:

“忠儿,你这是干啥去了?大家伙儿都等了你半天了!”

钱忠脱去了一应的穿的戴的,笑着对大家伙儿说道:

“姑,各位兄弟,对不住啊,让大家伙儿久等了!咱这出去蹓跶了一会儿,有点儿闷得慌!”

看钱忠坐下来,石垒瞅着钱忠说道:

“钱秘书,眼下正是个大冬天儿,外面冷,正适合坐在炕头儿喝酒。这一段儿也是劳烦各位兄弟了。今儿个,咱和万仓兄弟特意过来,就是跟咱几个兄弟喝酒来了!钱秘书,你说句话,咱哥儿几个就开喝呗!大姑,来,咱先敬您一盅!”

钱大姑笑着瞅着石垒说道:

“他石大哥,你不要外道!咱一个老太太,就听你们年青人说话就行啦!”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钱忠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道:

“石垒兄弟,这个事儿可使不得。要说话也得你先说话!嗯,也行!既然石垒兄弟让咱说话,咱就先说几句!”钱忠把端起来的酒盅放在了桌子上,接着说道,“咱呢,原来给汪县长当秘书,本想咱就好好过咱的日子,把咱的活儿干好,把咱姑服侍好,这就得了。谁曾想,这日本人来了。一下子就把咱这东北说占就给占了,哥儿几个说,这从古到今,哪有这个理儿!那东北是你们家的地儿吗?咱那个县长,咱琢磨,那也是没招儿的事,就投了日本人啦!这是辱没祖宗的事儿,这事儿要是放在咱今儿个在座的哥儿几个身上,哪一个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可那要是有人问,你还说人家汪县长哪!那你不也是给日本人干事儿吗?话是那么说,但咱可不是给日本人干事!不是今儿个咱才说这个话。咱给汪县长当秘书,那咱是不相信汪县长真就是个汉奸,咱是希望能跟着汪县长跟日本人对着干!如今,走到了这一步,也是个没法子的事儿!咱觉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各位兄弟为救咱姑,那可是命都豁上了!咱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咱哥儿几个何不组成个啥,是叫个啥名称,就咱们这几个人,咱就跟着石垒兄弟和万仓兄弟了,咱就跟那些个日本人死磕到底了!爱咋咋的!”说到这里,钱忠就把桌上的酒盅又端在了手上,瞅了瞅大家伙儿,“各位兄弟!咱钱忠虽然给汪县长当了几天秘书,但你要是让咱长篇大论拽一拽,咱还真就不会!咱就直来直去了!各位兄弟要是觉得咱说得在理儿,就给个动静儿,以后咱就抱团儿跟日本人死磕了!”说过了这句话,钱忠就仰脖儿把手里的那盅酒倒进了自个儿的嘴里。钱忠说道,“石垒兄弟,咱说的可都是咱的心里话。该你啦!”

钱忠说出这么一席话,还真就是让石垒和万仓始料不及!荆志国让他们俩儿过来跟大家伙儿在一起吃顿饭,表达一下子感谢之情,也想让他们俩儿再看看大家伙儿的情绪。石垒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又看了看万仓。他觉得,钱忠说的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要说抱团儿,现在已经就抱了团儿了,差就差个名目了。石垒看了看万仓,说道:

“钱秘书,你说的这些个咱是一百个赞成。日本人来了,咱们这东北任啥可就都变了,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眼下在咱这东北,你就是说句话,那你都不敢大声。现在,又整出了个啥满洲国,哥儿几个也都明白,那实际上跟日本人就是穿一条裤子,就是个摆设!说白了,咱们现在那就是亡国奴!这还是乍开始,那日本人要是真就在咱这东北坐住了,那咱们这些个中国人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活着了!听说,现在不光咱这南满,北满说是也老鼻子人跟日本人开战了!钱秘书刚才说的,咱觉得倒是个好主意,大家伙儿也可以再琢磨琢磨,这个事儿咱大家伙也可以再商量商量。咱要真想抱个团儿,叫个啥名还是咋的,等哪天咱和万仓兄弟再过来,到时咱再详细商量一一一”

“石垒兄弟!这个事儿,要咱看那还有啥商量的!你们掌柜要是能出面,就他领着咱们,他要是生意上的事儿多,你就领着咱干就得了!还有万仓兄弟!啊!咱和小宝没的说!咱们那些个伙--”

韩老六还没等石垒说完,就把话儿接过去了!他本想说,咱们那些个伙内弟兄的仇还没报哪!就觉得说走了嘴,赶紧就打住了。

“石大哥,咱没说的!只要让咱跟着各位大哥一起打日本人就行!”

石垒和万仓回去把这些个人的说法跟荆志国一说,荆志国心里当里就是一震。还别说,这还真就是个事儿哪!这么几个人,总这么散着终归不是个法子,是应该组织起来!原来只是考虑时机还不够成熟,现在看来,是该把这个事儿提到眼前了。

两天后,荆志国收到了省委的指示。从眼下的情况看,东三省的反满抗日气氛不断升温高涨。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引导得法,小心谨慎,但不拘谨胆怵。要审时度势,进一步开展敌后斗争,有效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遏制敌人的对华侵略步伐。省委强调,要注意发展对敌斗争力量,有效开展敌占区斗争。关于把几个人组织起来的问题,省委同意。可以有个名字,但名头不宜太大,可以选取一个代号一类的名字,可以称为特别行动组。特别行动组在中共满洲省委领导下,由荆志国直接指挥,主要从事秘密武装斗争。

根据指示,荆志国向中共满洲省委提交了组建特别行动组方案,包括隶属关系,组成人员,武器配备,组织纪律,斗争形式。荆志国希望,这个特别行动组能够建设成为一支活跃在敌占区的一支特别能战斗的秘密武装力量。

第二百三十七章不用担心他会害你

考虑到斗争环境复杂的实际情况,在中共满洲省委的领导下,特别行动组实行独特的指挥体制,由荆志国全权负责特别行动组的行动指挥及队伍建设等相关事项。由于情况特殊,荆志国尚不能向特别行动组成员公开自个儿的实际身份,对于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身份,可以在适当时候,条件成熟时向特别行动组成员公开。目前,除了石垒和万仓,对其他成员只是报以掌柜身份,短期内不能在特别行动组露面。

特别行动组构成人员,目前暂定六人。荆志国,石垒,万仓,钱忠,韩老六,小宝。省委考虑到构成人员虽少却复杂,特别强调了队伍建设的重要性。石垒和万仓那不用说了,钱忠是东甸县原县长的秘书,韩老六和小宝就是俩农民。实际说来,就是到了这时,省委也还不知道,那韩老六和小宝都是入过伙儿的胡子。

接下来就是武器配备问题了,眼下,这几个人也就只有小宝没有枪了,这个事儿,那就得特别行动组自行解决了。

省委同意荆志国对特别行动组性质的界定。特别行动组是中共满洲省委领导的一支秘密抗日武装,规模虽小,但一定要有铁的纪律,令行禁止,组内成员不得擅自行动!实际上,这也都是些个最基本的要求。既然是一支队伍,那就不管规模大小,都得按照队伍的样子来行事啦!

荆志国知道,在当前的形势下,一个中国人,基本的政治态度,就是对待抗日的态度!也正是这种如何对待抗日的态度把人们划分到不同的阵营。就特别行动组的这些个人来说,虽然人数只有那么几个,但成分复杂,要真正能够叫得齐套,真还就得认真研究研究哪!这些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生活经历,长期以来,已经就形成了自个儿的那一套行为作派,要想步调一致,并不就是个轻而易举的事儿!这些个人,你要说让他去冲锋陷阵,那应该是没啥问题的,但你要是跟他讲纪律,那还不一定愿意听哪!但这个事儿,之所以要建立这么一个特别行动组,并不是为了啥哥们义气,也不是为了报私仇,说得大一点儿,是为了整个中华民族的利益,任啥人即然走上了这条道儿,那有些个东西就得舍弃了,必要时还真就是得连命都不要了!荆志国分析,到了这会儿,这几个人之所以都是满腔热情,是因为他们都有仇恨在身,一个是出于正义感,再有就是要报仇。这些个人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对于这些个人,不用说,那都是咱们党所珍惜的人,这既是为整个民族的共同利益,也是为每一个人的个人利益。

荆志国把石垒喊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

石垒喊了一声报告,听到荆志国在屋子里应了一声,这才推门走进了荆志国的办公室。

“科长——”

“啊!石垒,就是你前几天说到的他们那几个人提出要抱团儿的事儿。这两天,咱琢磨了一下,这个事儿是个好事儿,应该支持。但是,你说,这么个时候咱要是在厅里提出建立个啥名目的机构,或者是啥,就怕厅长多心,这是一。再者,那日本人那边儿那得咋想?咱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出啥好招儿!咝,这个事儿咋办好呢?”

石垒眨了眨眼睛,看着荆志国说道:

“科长,这个事儿可就看你是咋想的了!人家那边儿可都一扑心地在那儿等着哪!这几个人,这不有了这么几回了嘛!咱看,这几个人那可都是不好碰的人哪!你就是挑也没地儿挑去!”

石垒说的不好碰,是东北这旮哒的口语,就是难以碰到,不好找的意思。

荆志国点头。

“啧,咋办呢?”荆志国也不瞅石垒,一脸为难的样子。

“科长,这个事儿,咱这两天也琢磨来的。不知咱说得对不对啊!咱觉得,这个事儿还真就得往好了整哪!日本人把咱这东三省都占--”

石垒说到这儿就不说了,而是用眼睛瞅着荆志国。荆志国抬起头来,看着石垒却并不言语,面容平淡。石垒实际是故意停下来的,想看看荆志国有些个啥反应,一看荆志国脸色并没有啥变化,这才接着说下去。

“日本人在咱这东三省,这才几年,这都把咱这东三省整成啥样了,人死了无数不说,咱中国人--咱就别说中国人啦,就算是满洲国人,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现在这奉天的街上,白天咱就不说了,到了晚上,连个人影儿都看不着!啥日满亲善?这不扯淡嘛!说抓谁就抓谁,说杀个人就杀个人!再这样下去,咱中国人不得绝种吗?”

荆志国面无表情地瞅着石垒说道:

“石垒,咱让你到这儿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个!咱想问你,你说的那个事儿得咋办!”

石垒看刚才说出的这么一套话,荆志国并没有表现出啥厌恶,心里有了底。

“科长,咱倒是觉得这个事儿并不难办!这个事儿,那也不是咱们故意瞒着厅里!咱们不是都有一些个眼线么!权且把这几个人当作咱的眼线不就结了!”

“那恐怕不行吧!眼线那都是单个儿的,这几个人不是要抱团儿么?”

“抱团这个事儿就咱们自个儿知道就是了,将来要真就是有个啥人出了事了,就说是咱的眼线!这样,咱不还可以在经费上多少支助一些个嘛!”

荆志国看了石垒一眼。

“诶,你说的还真就靠谱儿!行,咱看可以!那,抱了团儿,叫个啥名字呢?”

“这个事儿吧,咱觉得还是应该有个名字。有个名儿,那就都在了名下!要不,总那么散着,时间长了,恐怕不是个事儿!”

“石垒啊,这两天,咱琢磨,这人也没有几个,这要是起个名儿还真就不太好起哪!整得太大扯了,也没那必要。要不,就叫特别行动组,咋样?要是叫特别行动队,好象大了点儿!”

石垒高兴了!从那眼神儿上也看得出来!

“行行!科长,这个名儿好!老豁亮了!那几个小子一听,那不得咋高兴哪!”

“石垒,这个特别行动组一旦建立,那实际上就归咱们科啦!咱们心里可得清楚这个特别行动组是个咋回事儿!你呢,和万仓到他们那儿去一趟,把这个事儿跟他们说一说。特别要说的是,他们成天呆在一个小院儿里,难免要闷得慌,这个就得克服克服啦!要强调一下子纪律。既然咱已经就是特别行动组的成员了,那可就得按照部队的样子办事了!无故不得外出,有事外出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确保安全。奉天眼下的形势,一旦出了事儿,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事儿,弄不好,就会把咱们这个特别行动组葬送了!”

“明白!”

“他们那几个人是不是都有武器?”

“他们那仨人儿钱秘书有枪,韩老六用的是一把短刀,在救钱大姑时夺了一把枪,现在就那个小宝没有枪,用的是一件三节鞭。”

“噢,小宝武器的事儿回头再说。”

从荆志国的办公室里出来,走在走廊里,石垒差一点儿就蹦起来,心里高兴!在此之前,石垒就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琢磨,咱这科长到底是个啥人,通过建立特别行动组这个事儿,石垒心里那可就明白了,咱这科长还真就不是一般人哪!石垒当然知道荆志国是从东北军出来的了,但这个事儿可就怪了,石垒从内心里却觉得荆志国并不就是国民党的人。石垒觉得,咱这辈子能跟着这么个科长,那也是三生有幸了!为啥他就觉得在荆志国身上有一种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那么一种东西。跟他在一起,你不用担心他会害你!当然,这得是从正义正直这些个东西的角度去看事儿办事儿了!万仓有一回曾经问过石垒,石大哥,你说咱科长,咱咋觉得他有点儿象是共产党哪?胡说!咱科长哪会是啥共产党!石垒知道,国共两党就是死对头!前两年,两党翻了脸,那国民党可没少杀共产党,不说是血流成河也差不多!那你要说谁谁是共产党,就等于给这个人判了死刑了!嘴上这么说,但说实在话,石垒心里还真就觉得万仓说得贴乎!

第二百三十八章有来有往

荆志国在办公室里静坐良久,一个人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桓。这个人瘦瘦的,高高的个子,脑袋出奇地小,看上去,脸上的五官好象在使劲儿往一块儿挤。呵呵,他有个绰号叫拳头!荆志国想起了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说过的话。

荆志国脑海里的这个人正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黄大宝。白果到奉天来时,在路上与之交手的那个人,远远地看上去就是这个黄大宝!前几天,陈果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走到胡同口时遇到了一个受伤的人,而就在那时,有另一个人袭击了那个受伤的人。凭身高身形,凭动作,荆志国断定,实施袭击的那个人也是这个黄大宝!看样子,这黄大宝在咱家这一左一右已经晃了多时了!这着实是个危险人物!前后出了这么几回的事儿,荆志国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日本人的人了。黄大宝是日本人的人,这本应该就在意料之中。因为这满洲国都听日本人摆弄,别说你一个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的啥股长!现在有个问题还弄不太清楚,这黄大宝是为东甸县警察局干活儿,还是为日本人干活儿?黄大宝一直在他们家这一左一中地转悠,打的肯定是他荆志国的主意,但为日本人干活还是为满洲国干活那区别可是大了去了!如果是为东甸县警察局干活,那他这个活儿的目的还值得揣测,可如果是替日本人干活儿,那目的就没有啥需要揣测的了!

荆志国拿起了电话,他把电话打给了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

电话里,任东的声音还是那么豁亮。

“荆大科长,这咋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到咱东甸来哪!还忙着汪县长的案子哪?那案子不是都破了吗?”

荆志国一听任东说出这话,立时就是一愣。看样子,日本人是把任啥事儿都干在头里了。汪春坠崖案已被侦破之事,荆志国不相信会是张昊池跟他说的,因为张昊池对这个案子还保留着自个儿的看法,尽管,到归齐他还得听日本人的。

“噢?任局长的消息如此灵通,真是不得了!差不多,只是还有几个同案犯尚未归案。你也知道,那要是有几个案犯尚未归案,这个案子还真就不好结哪!”

“那是!荆科长,咋来电话一定是有事儿吧?”

“啊,有点儿事儿。前几天,偶然在奉天的街上好象看到了你们局的那个黄--大宝股长,他在奉天办案呢吗?”

电话里的任东一听,心里就是一动。这个荆志国还真就是有两下子!这咋都知道了!这个事儿原本是因为不知道荆志国是哪条线上的人,现在当然也还是没有弄明白他是哪条线上的人。但这个时候再监视荆志国,实在说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荆志国无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日本人的人,另一种就是国民党或者共产党的人,他可不会是啥民间的反满抗日人士。现在的问题是,你就是弄明白了他是哪方面的人,那又能咋?他是共产党,或者他是国民党,你能去抓他吗?这个事儿,咱可干不来!咱当这么个警察局长,已经就被人骂得是狗血喷头,就差掘咱祖坟了!这东三省本也不是日本人的地儿,那日本人真就能在这儿坐住?咱才不信哪!假设荆志国真就是国民党或者共产党,咱还真就是抓了他,咱能得到啥好儿?那咱的祖坟可真就得让人给掘了!

任东已然知道,荆志国已经把从汪春坠崖案的那台破车架子上抠下来那块黑黢黢的东西,也就是那所谓的证物,跟日本人说了。就是到了今儿个,汪春的秘书钱忠也还是踪影全无!任东心里明白白儿的,黄大宝必是日本人的人无疑!他现在明里还是为咱干事儿,可实际上他是在替日本人干事儿!这任东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犊子!黄大宝这小子你说说啊,你那出身,你家就是个做小买卖的!你爹你妈为了你,整天卖点儿这卖点儿那,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到归齐,你竟然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连祖宗都不要了,真是天理难容!这时的任东还不知道黄大宝并不就是中国人!

想归想,电话那头的荆志国还在那儿等着哪!尽管黄大宝不是个东西,可到了这时,那也不能实话实说了。

“啊,您说大宝啊!啊,是。他手头儿有个案子,他还得在奉天那儿呆一阵子哪!不过也快了!诶,上次您到咱东甸来,大宝可是见过您的呀?你们没说话吗?他可能也是忙三忙四的,忙昏了头了必是!”

“啊,那倒无所谓,咱还以为咱看花了眼!看样子,咱没有看错!”

“是,是!大宝这一段儿是在奉天来着!等咱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看您去!”

“啊,那倒不必。这会儿,正好咱手头没事儿,想起了这么个事儿,就给您打了个电话。那,任局长要是没啥别的事儿,咱可就挂了啊!”

放下电话,荆志国心里有了主意。

荆志国想,这些个日子,在咱家这一左一右的至少有两伙子人,一伙子就是黄大宝啦!还有一伙子应该是已经被石垒开枪在路上打死了一个的那伙子人。那伙子人应该就是日本人了。荆志国琢磨,黄大宝也好,那伙子日本人也好,他们的主要目的应该是看到底都有啥人与咱联系,或者是与咱们家联系,想逮着点儿啥。说到底,是日本人已经怀疑上咱了。荆志国想,这怀疑出于何处?咱的啥地儿让日本人产生了怀疑呢?无非也就是那一回破获了咱们党在奉天的一个地下交通站的案子,日本人以为咱是故意杀了那个叛徒。再有的话,那就是在汪春案发生后,陈果去了一趟东甸。这个事儿,日本人可能怀疑张昊池把咱和陈果从荆家沟招回后,是咱把汪春案说给了陈果听,是咱支使陈果去的东甸。但这两个事儿经过侦查核实,都没有查出啥破绽,可日本人还不甘心,他们还是觉得,咱应该是有事儿的,只是还没有抓住咱的啥把柄罢了!而前两天发生了陈果在回家的路上险些被人劫持,而劫持人当场被一名不明身份的人击毙,这更加令日本人不安,怀疑进一步增大。荆志国想,这样不清不楚地僵持着终究不是个法子。经过了这么些个事儿,也该采取点儿啥回应的措施了!

有来有往始为正道!

荆志国把石垒喊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

第二天,石垒和万仓穿着便装,蹓蹓跶跶地来到了荆家国家的那条胡同,把棉帽的帽耳放下来,在胡同口俩人儿就抽上了烟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着便装的年青人来到了胡同口。这俩人儿到了胡同口,停下来,朝正在抽烟的石垒和万仓瞅了瞅,也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来,俩人就靠着墙,也抽上了。过了一会儿,两下的烟都抽得差不多了,那两个年青人中的一个就把手里抽剩的烟头儿朝地上一甩,然后又抬起一只脚,用脚尖儿踩在烟头儿上捻了捻,就朝石垒和万仓走了过来,大声嚷嚷道:

“喂!别站在这儿抽烟!快走!”

石垒和万仓瞅了瞅那个年青人,心想,这也太横了吧!你们刚抽完,就不准别人抽了,真是强盗自有强盗的理儿!转过身去,继续抽烟。走过来的那个年青人一看,嘿!不拿咱当回事儿是吧!觉得有点儿受到了羞辱,立时就来了声断喝:

“喂!说你俩儿哪!别在这儿抽烟,快走!”

石垒和万仓转过了身来,瞅着眼前的这个年青人,不悦地说道:

“咋?这是你家的地儿吗?你管得着吗?”

那年青人一听,立马那火儿可就上来了!不再说话,上来一把就拽住了万仓的衣服领子,扯着就往远处捞过去!

“哎哎哎!你是个啥人?咱们在哪儿抽烟关你屁事儿!”

万仓个子大,那年青人拽万仓委实有些个吃力,再加上万仓还直拨拉,于是,变了脸,抡起拳头照着万仓的脸就砸了下去!

万仓本是并没有反抗,基本属于那种任由你拽了,咱就跟你泡着玩儿的意思。这时一看那年青人动了肝火,立马就是一扬手,把那个年青人的手就给擎在了半空。

实话说来,万仓还真就没有用力哪!那年青人就觉得他的手腕子有点儿象要被扭断了似的!

呲牙咧嘴地叫了一声,那年青人伸出另一只手就要到腰间去掏枪!可已经就是晚了!万仓就在这功夫,一拧身一用力,那年青人的胳膊可就向身后扭了过去!双腿也弯了,情急之中,也忘了自个儿装扮着的身份了,大叫了一声,骂人的日本话可就出了口:

“混蛋!”

万仓就当没听着,抡起另一只手掌,照着那年青人的天灵盖就平拍了下去。

“啪!”

再看那年青人,已经就腿脚无力,接着就跌坐在了地上!

第二百三十九章接着打

远处的另一个年青人一看自个儿的同伙儿被人家击倒在地,立时就把手向自个儿的腰间伸了过去!那咋可能呢!石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抬腿就是一脚,正踢中那小子意欲掏枪的那只胳膊。那小子向后趔趄了一下子,挺住了,也不含糊,立时就飞起一脚踹向石垒的前胸!石垒向后闪了闪,顺势伸出左手,从下面抓住那小子飞到眼前的脚,从下往上搂了一家伙!那小子这一脚,那是相当凌厉!呼呼生风!被石垒搂了那么一家伙,力道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但整个身形还是向前悠了过来!瞬间,就到了石垒身前。石垒毫不相让,右手握拳,朝那小子的裆部就捣了一下子!那小子“啊”地大叫一声,整个身子悬空跌坐在地。

两个小子都被制住了。石垒和万仓把那两个小子全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搜了个遍儿,把那俩小子身上有的东西尽数扔在了地上。边搜,嘴里还边叨咕:

“哈!这俩小子还有枪哪!哎呀!好枪!这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用的枪啊!这俩小子肯定不是啥好东西,说!这大日本关东军的枪咋会在你俩儿手上!不说是吧?”

抬手就是两个嘴巴!

要说,那两个小子你倒是说话呀!可那俩小子干着的活儿,那也是有说道儿的,那他俩儿敢往外说吗这一切都是在秘密地进行着的,那身后可是有着军法条规跟着哪!

“诶?这是啥?这咋全是日本字啊?”

说话时,石垒从那个倒地的小子身上搜出了一个小本子,那应该就是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的证件了。

“诶这俩小子竟然还敢冒充大日本关东军!”

石垒嘴上说着,早已从地上站起,抬腿就是一脚!紧跟着就又是一脚!这时,那边儿的万仓也已经从那个小子身上搜出了同样儿的一个小本子,就嚷着说道:

“诶?这小子这儿咋也有一本儿?咋,你俩儿是合伙来诈骗的是吧!”

说着,也站身来,在那小子身上就是一顿狠踹!两个小子在地上打滚,嘴上叫喊不止!只是有个小子发了懵,叫喊时,也分不清说的是中国话还是日本话了。

那俩小子一看,再不说实话也不行了,那证件都在人家手上哪!再不说实话,眼前这俩家伙长得人高马大的,踢起人来没轻没重的,别再哪脚踢差了地儿,咱的命可就没啦!

“哎呀!混蛋!我们是大日本皇军!”

不说还罢,这一说,那石垒扬起腿来就又是狠狠地一脚!

“还敢冒充大日本皇军!就你俩儿这熊样儿啊!说,你俩儿到底是个啥人,再不老实,老子今儿个就踢死你!”

“混蛋!我!大日本皇军!”

嘴上这样喊着,心里却在直呼倒霉!今天这个场面要是让娟秀少佐知道,就是她能饶过我们,我们那机关长也得立马毙了我等二人!

这时的街上,远远地早就围了老鼻子人啦!在这日本人辖下的奉天,大白天儿的,竟然还有人打架!说来也真是个怪事!往日,这奉天大街上时不时地就有日本关东军的大兵来回地巡逻,不说是一会儿一拨儿也差不多,可今儿个,这么半天也没见到一拨儿!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个瘦高个儿的男子站在了里边儿。

那个瘦高个儿的男子就那样一样未动地看着远处那两个站着的人和那两个倒在地上的人,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似乎有些个哀伤。

这个时候,远处的街角,一队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出现了!看见这边儿有了情况,立时就把肩上背着的长枪捯到了前面,平端着就冲了过来!

冲到跟前,也不用啥人吩咐,七八个人稀稀啦啦地立马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石垒和万仓,还有那两个小子尽数围了起来。

那两个倒在地上的小子这时来了精神。被击倒在地,并未伤着要害,其中一个一下子就从地上挺了起来,另一个也从地上趔趄着站了起来。趁着场面有些个僵持,首先想到的是从石垒和万仓手里夺回自个儿奉天特务机关的证件!随后,匆忙走至那些个巡逻队大兵跟前,急匆匆地说道:

“满洲国人袭击皇军!”

说过,回身就去地上捡枪!

那些个关东军巡逻队大兵瞅着面前的这四个人,一时有些个没弄明白,这都是啥人。听到那人说出袭击皇军的话来,还看到了地上的枪,觉得事情严重,都一齐把手里的枪又平端了一下子。领头儿的一个曹长一把就把要哈腰捡枪的那个人的棉袍领子拽住,上去就蹬了一脚,嘴里骂道:

“混蛋!”

早伸手把那人手中捏着的证件夺了去,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人,知道事情出了差错,立马就给那人敬了个礼!然后,那曹长又转身向着石垒和万仓问道:

“你们,什么人?”

石垒说道:

"曹长,咱俩儿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刚才看到这俩小子鬼鬼祟祟的,以为撞上了坏人,就想把这两个人控制起来。这回明白了,这两个人原来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省特务机关的人,咱还以为这俩儿小子是装的呢!现在行了,既然这两个人是大曰本皇军,那咱可就交给你们了!”

石垒说着,把自个儿的警察证从上衣兜里掏出来,拿给那个曹长看。那个曹长也不知听没听明白石垒说的话,看过了石垒和万仓的警察证,知道这是两个省警察厅的警察,嘴里用日本话咕哝了几句啥,谁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个啥!接着又看了看另一个日本人的证件,就带着有些个失望的心情做出了转身就要离开的样子。日本人可真就是奇了怪了!这在奉天大街上,遇到一伙子人在打架,看了看身份证明,那就算完活儿啦?这个结果也让石垒和万仓有些个意外,咋这就完啦石垒问道:

“那这两个人--”

那个曹长,瞅了瞅石垒,又瞅了瞅另外的三个人,把两只手握成了拳头对到了一起,把两手的大拇指相对着摁了摁!大概是你们双方要互相客气一些,尊敬一些对方的意思,都是为大日本关东军干活,都是为大日本帝国干活,都是为天皇干活,要这个!然后,对着他们那些个巡逻队大兵,也不知哇哩哇啦地喊了些个啥,那些个大兵就都匆忙地站好了队形。然后,那个曹长一声令下,这个巡逻队就开拔了!

要说日本关东军真就是有人才!在这么个时候,啊,两个满洲国人,同两个大日本关东军的人打起来了,最重要的是,关东军的人吃了亏!一个曹长竟能有如此胸襟,真也是难得!

石垒明白了,那曹长的意思,是让他们对着干,那就是接着打啦!那两个奉天特务机关的人,到了这时,直勾勾地瞅着石垒和万仓,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打是不能再打了,打不过不说,那巡逻队不是说了么,要这个!离开估计那两个省警察厅的人倒不敢不让,但咱们的任务咋整继续留在这儿留在这儿也得稍微远点儿!这么个结局倒是他们最希望的。这样,虽然吃了点儿亏,面子上不太好看,总比在长官那里遭罪要好!

石垒明白,既然身份已经明朗,那就不好再咋样了。

远处街上卖呆儿的人,原本以为两下儿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的,还得再打!没有想到这巡逻队的大兵急三忙四地跑过来,结果却啥事儿没有,有点儿出乎意料,也就慢慢地散去了。仗也打不起来了!多少有点儿扫兴。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人群中曾经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这会儿也早已不知去处!

第二百四十章趟浑水

果然是日本人!荆志国知道,现在已经到采取反击行动的时候了!荆志国打电话约见了张昊池。

“噢,是志国啊!啊!才进屋儿,过来吧!”

到了张昊池办公室,荆志国把陈果最近这一段儿时间在上下班路上被人跟踪,以及遇袭的事儿都一股脑儿地向张昊池作了报告。荆志国说道:

“厅长,就在昨儿个,咱们科里的两个人还在咱家门口的那条街上同两个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的人发生了冲突。”

“嗯?有这种事儿?”张昊池的目光严峻起来。

“咱们科里的人听说咱家陈果遇到的事儿,心中不平,觉得,你看咱们一天天地为这满洲国的稳定,那可真就差不多是把脑袋都系在裤腰带上了!咋就这样,还整天地琢磨咱,找咱的事儿呢?是人能干出这事儿来嘛!咱科里那俩人儿就到咱家那条街上去转了转。这一转不要紧,还真就路窄,碰上了。两下说不通,就比划了几下子--”

“哎呀!咱想起来了!你太太的事儿咱听人说过,说前两天有个反满抗日分子在羁押的路上跳车逃跑,还要绑一个过路的女人当人质,结果被他的同伙在暗处打了黑枪。弄了半天,那个差点儿被绑了人质的就是你太太呀!”

荆志国一脸的忧愤,点了点头。

张昊池站了起来,在办公桌的一侧来回低着头走了两趟。

“志国,你刚才说到哪儿了?接着说!”

“厅长,要不是万不得已,咱不想在您跟前磨叨这些个事儿!咱科里的那两个人跟奉天特务机关的那两个人比划完了才知道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厅长,您说,特务机关的人跟咱那干的不是一个事儿嘛!那他们咋还打咱的主意哪?”

“不会!”张昊池摇头。“志国,这一定是整叉皮了!咝--志国,这事儿可不是个小事儿!你可得整准喽!”

“厅长,差不了!特务机关那两个人的证件都让咱科里的那两个人看了!”

张昊池沉默。

“咝,志国,这个事儿,因为牵扯到关东军,你也知道,这个时候,那可是敏感时期。那两个人会不会是执行啥别的任务正好也是在你家那一左一右蹲守,或者,出了前两天的事儿,知道你太太受到了袭扰,特务机关是出于善意,这才在那一带特意布置了人手啊!”

看得出来,张昊池是不太愿意趟这趟浑水。荆志国在心里琢磨,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整出的这套事儿,能不能事先就跟张昊池打过招呼了呢?

“厅长,那--”

“志国啊,这个事儿,你也不要着急。咱想,很有可能是整叉皮了!因为前两天曾经发生过你太太在路上受到袭扰的事儿,所以奉天特务机关这才有意加强了你们家那一片儿的侦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人家日本人可就是替咱担忧啦!这两天,倒出空儿来,咱过问一下情况。如果真就是对着你来的,你是咱的科长,对着你,那可就是对着咱的!咱岂能就任凭他们胡整!如果不是对着你的,咱们也别冤枉了人家。你回家,跟你太太说一声儿,让她是外出还是上下班儿,都稍微小心一些个!这世--”张昊池说了半截话儿就停住了。

走出了张昊池的办公室,荆志国心里是明白白儿的,刚才说的这些个话儿,到了张昊池这儿,也就打住了,张昊池是不会给啥人打啥电话的!

荆志国的心里那也还是不敢松口气儿的!从石垒和万仓说到的情况看,那两个奉天特务机关的人并不就是黄大宝。现在还不知道,黄大宝同那两个人执行的是同一道指令,还是来自于不同的指令。这有两种可能,指令来自不同的机关,或者是同一机关下达的不同指令。荆志国推测,黄大宝同那两个人执行的应该并不就是一道指令,但还说不准是否来自同一机关。从情势上看,指令的总体指向应该是一致的。

在石垒和万仓同那两个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的人打斗的时候,黄大宝从一开始就站在远处观望,他可是把这整个过程看得是清楚楚儿的。这样的事儿,如果就是两个隶属于不同部门之间的人发生了肢体碰撞,寻常的结局也就得是那么个结局。也就是说,那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处理方式还是有些个道理的。但这个事儿,黄大宝心里有数儿,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那四个人,黄大宝并不知道都是些个啥人,也不知道他们隶属于这满洲国的哪些个部门或机关,但他却看出了那四个人并不都是中国人,也并不都是日本人,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看到那两个日本人尽数被中国人击倒在地,黄大宝由最初的震惊迅速演变为一种莫名的忧伤!看得出,那两个日本人明显不是那中国人的对手!表现令人愤慨!尤其是那个巡逻队到达之后,那两个日本人的表现,甚至有些个让黄大宝哭笑不得!有点象可怜虫!在那么多的中国人,满洲国人面前,真真就是把大和民族的颜面丢得是光光的了!同为一种,同出一族,黄大宝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哀!大和民族的武士遗风,尚武精神全然不见!这怪得了谁呢?难道,真就是我们所进行的这场战争出了啥叉子吗?使我们这些个远在异国他乡的人丧失了自信和自尊?长此以往,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太阳旗还能插遍整个中国乃至世界吗?

出现这么个场面真真儿是让黄大宝大出所料!大日本关东军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占领了中国东北全境,那要是按照这个速度,那要说占领整个中国也都是指日可待了!我们应该为大日本帝国的强大和无往而不胜感到自豪和骄傲才对,怎么会出现这么个场面呢?黄大宝百思不得其解。

黄大宝由此想到了他自个儿所经历过的事情。就在荆志国家的院儿外和大街上,他曾两度交过手的那个人,那个人的深厚功力。到了这时,黄大宝多多少少有点儿意识到,大日本帝国要想最终战胜这个中国,恐怕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黄大宝觉得,大日本关东军的士兵应该更进一步加强自豪感,为我们的大日本帝国自豪,为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辉煌战绩自豪,为我们大日本天皇的英明自豪!

黄大宝到奉天特务机关面见了王儒。

黄大宝向王儒报告了他亲眼目击到的事情。黄大宝最后说,我,不知道那两个人隶属于哪个部门机关,我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在执行着什么样的指令,但我觉得,那两个人不能胜任他所承担的任务!那两个人的表现会象瘟疫病毒一样在大日本关东军中传播!我建议,必须对这种情况进行整肃!

王儒用带着多少有点儿意外的眼神儿看了黄大宝好一会儿,郑重地说道:

“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

王儒当然知道黄大宝说的那两个人都是啥人啦!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员应该都是经过认真筛选的。筛选的程序上没有问题,但由于选送的渠道不同,推荐的渠道不同,人员的单体素质并不都是那么尽如人意,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儿。但王儒还真就是没有想到,能差到这么一种程度!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黄大宝说得有点儿言过其实。如果真就是如黄大宝所说的那样,那这两个小子还真就得在整肃之列!在大日本关东军中竟然有这样的人,实在是有些个丢脸!

王儒对那个巡逻队的负责人,也就是那个曹长啦!对那个曹长的临场处理方式倒是有些个赞赏!在那么一个有着众多满洲国人在场的情况下,事情处理得非常圆滑!不,是非常圆满!值得嘉奖!

到了这会儿,王儒甚至考虑是不是自个儿在派活儿上出了啥毛病,把监视荆志国一家的这个事儿都交给黄大宝一个人得了,王娟秀可以另派别的活儿,大日本关东军的活儿有都是,何必在荆志国这么个人的身上浪费这么多的人力资源呢?这样想过,王儒就是摇头!不,不行!荆志国一家是俩人儿,一男一女,不对,是仨人儿,一男两女,那个女佣也得算上!还是按性别划分比较好!黄大宝是男人,由他来监视荆志国!荆志国的太太和那个女佣是女人,由王娟秀监视她们比较合适!男人更了解男人,女人更了解女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一辈子跟着你

对于大日本关东军在奉天特务机关人事安排上存在的问题,王儒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恶痛绝!为了获得更多的支持,自个儿身为特务机关首脑,却不得不照顾平衡多方面的派系群体利益。这些个烂事儿真就象人体多余长出的毒瘤一样,时时地在毒害人的肌体!问题在于,这样的毒瘤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都是有害而无益的!王儒觉得在给王娟秀配置力量的时候,忽略了对特务机关内部单体综合素质和技能的考核。这个事儿,在王娟秀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只能把这件事儿搁置起来,找个由子换掉那两个让大日本关东军,让大日本帝国,让天皇蒙羞的小子!要不然,王娟秀,王儒是知道的,一气之下,王娟秀弄不好会亲手毙了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

到了这时,王儒已经把省警察厅特务科视为了眼中钉,作为科长的荆志国首当其冲!竟然让大日本关东军,让大日本帝国,在大街上颜面尽失,丢脸!王儒心里吼道,不用着急,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

监控陈果这个事儿,派给王娟秀也没几天!这时就换她手下的人,王娟秀在心理上势必不太好接受。只能是采取更上一层楼的法子,以发现了更好的人选,为让王娟秀更进一步把事儿做好为借口!那让谁来接替那两个小子呢?王儒想到了前一段,曾经派出了两个较比得力的特务到初家屯那汽车配件行蹲守,那个事儿虽然并没有取得啥成果,但,派出去的那两个人还真就是表现出色,不但去了两天就把省警察厅在那儿蹲守的人发现了,而且还在打斗中取胜,虽说没有见血,也没有带回来人,但望风而逃的是他们省警察厅的人,而不是咱们特务机关的人,这就足够了!想到这里,王儒的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为啥?在初家屯,获胜的可是咱们,就算有了这次在荆志国他们家附近发生的事儿,咱们两下也就算个平杵儿!可王儒转念一想,不行,咋说还是咱吃亏!咱在初家屯胜的那回,那是在夜间,周围并无啥人在一旁观战,可这回不同!这回,那大街上可是有老鼻子的人在看热闹,砢碜的还是咱们!想到这儿,王儒心里刚刚摁下去的那股子气儿就又有点儿往上冲。

王儒想,那两个人还算说得过去,不如就把那两个人换给王娟秀,那要是遇到个啥事儿,或者再打起来,吃亏的就不一定是咱的人了!

说来也是奇怪!王儒咋会以为他派到初家屯那儿去蹲守的人是获胜了呢?原来,王儒是听了那两个小子回去后报告的情况的。实际情况是,在初家屯汽车配件行发生的事儿,奉天特务机关的那两个人是吃了败仗的,一个望风而逃,一个受了伤。受伤的那个小子还在返回的途中杀了人,烧了人家的房子。可那两个特务回到特务机关,俩人儿在一块儿碰了碰情况,统一了口径。杀人放火的那个小子就说,兄弟,咱俩儿要是把这发生的情况实打实的报告上峰,那上峰非得骂咱俩儿是饭桶不可,咱不如回去这么这么说。这个事儿,想来,也确实不能算咱打了败仗!你要是说你胜了,那你有啥战利品,你是抓着咱的人了,还是得着咱的枪了?一样儿没一样儿,你说你胜了,咱没看出来!咱倒是觉得咱胜了!虽然,咱在追杀你们时有个弟兄受了伤,但那难以避免!至于杀人放火的事儿,那也就别说那么多了,说多了也没啥大用,干脆就不说了!

王儒在电话里说道:

“为了更好地推进任务,根据特务机关人员单体综合素质,决定对你那项任务的人员进行调整。新给你安排两个人,换回的那两个人,即刻回特务机关执行其他任务!”

“是!听大佐安排!”

王娟秀在执行公务时,从来不管王儒叫哥哥。这是特殊行当使然。放下电话,王娟秀心里却琢磨开了,这是为啥?这才几天,就开始换人了?是不是因为咱这任务这也好几天了,却不见有啥进展?其实,也不能就说是没进展哪!不是已经发现了有个人在陈果家的胡同口转悠来着吗?但这个事儿,咝,也确实不能算作啥事儿,那就是那么一个人在那胡同口蹓跶了两圈儿,那你能说人家咋!王娟秀想,看样子,这个事儿就得咱亲自动手了!

这个时候,也就是正在打电话这么个时候,王儒脑海里一下子就闪过了一个有些个奇怪的念头。那回,在初家屯汽车配件行同咱们特务机关的人比划了几下子的那两个人,这回在荆成国家近前发生的事儿中让咱们蒙羞的那两个人,会不会就是同两个人哪!

王儒心想,这些个事儿迟早是要弄清的!

早上,荆志国离家时,陈果也正在准备自个儿的小包,看样子也是要去上班了。荆志国走到门口时,陈果忽然问了一句:

“荆志国,你晚上几点才能回家,还说不准吧?”

荆志国已经拉开门的手拽着门把手,回过头来问道:

“咋?有事儿吗?”

“啊,有点事儿,行,等你晚上回家时再说。”

荆志国不再言语,走了出去。

吃晚饭时,荆志国趁着卢姐不在跟前的时候,瞅着陈果的眼睛说道:

“不是有事儿吗?说吧!”

“噢,荆志国,咱想问你一句话。”

“问吧!今儿个这是咋啦?这咋还这么正规哪?”

“那好,咱问你,咱俩儿是夫妻不?”

“诶?你这话啥意思?”

“请回答!”

“这叫啥问题呀?这还用回答吗?”

“咱要你说出来!”

“啧!唉呀!那当然是啦!”

“那好,既然是夫妻,是不是得相濡以沫,危难与共?”

“当然!”

“是不是有啥事儿得坦诚相告,不得隐瞒?”

“当然!”

“好。那咱问你,你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嗯?荆志国已经预料到陈果迟早是要问出这样的问题的。但这时一听,还是觉得有些个突然。荆志国瞅着此时非常严肃的陈果,知道,陈果能够问出这么一个问题,那也是经过了多长时间的思考,也是经过了多大的努力,也是鼓足了劲头儿才得以问出口的!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陈果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严格说来,回答这样的问题,说实话不行,组织纪律不允许,不说实话,那就难免要伤着自个儿心爱的人!

“哎呀!你问这个干吗?”

“回答问题!”

陈果面容表情依然严肃!

荆志国定定地瞅着陈果良久!陈果也以目不转睛地看着荆志国良久作以回报!

“陈果,你匀咱两天行不?”

“咋,这个事儿还得啥人同意才能回答吗?”

荆志国瞅着陈果的眼睛默默地闭合了一下子!

陈果面无表情地说道:

“荆志国,你不愿意说也行,但咱有个要求你得答应咱!”

荆志国还是那样定定地瞅着陈果,并没有马上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

“那你说。”

这一回,陈果立马就把要说的话说出了口。

“咱要加入你们的党!”

听陈果说出这个话,荆志国眨了一下眼睛,迅速地朝厨房瞅了一眼,卢姐正在厨房里忙着。

“咱们的党?咱们啥党?”

“你是啥党,咱就加入啥党!”

陈果顿了一下子,接着说道,“咱就跟你一辈子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派人找人

荆志国看着陈果,心中充满爱意。

荆志国和陈果两个人从最初的男女之爱,进而引发至夫妻之爱,经过这么些个年的风风雨雨,已经达到醇厚而深沉的那么一种爱的境界。这种爱,应该是正处于爱之中的人们所终生企求的!

荆志国无言。

从内心说话,处于这么一个时代,荆志国不想让陈果过着他一样的生活,尽管两个人朝夕同处一室。但这个时代所能够给予他们的,不管他们愿意接受与否,已经不是他和陈果哪个人所能左右得了的了!国已破,山河安在?哪有我等生存之地!荆志国意识到,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他本人抑或是陈果,离开了对方,肉体可能还苟活于世,但精神和灵魂都无法再继续存活!或许,这才是人生在男女之爱上的至高境界?荆志国有些个说不准。

无论处于何种时代,显然,爱并不就是一切。荆志国知道自个儿是在从事着啥行当,这可是个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行当,即使陈果在心里已经做好了这种牺牲的准备,他--荆志国,做好这种心理上的准备了吗?也就是他们或者她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人,在自个儿所从事的行当中,甘愿奉献牺牲,并甘愿承受牺牲所爱的人了吗?也许,陈果就是因为不愿冒失去所爱的风险而选择了这样一条路,生为同生,死为同死?想到这里,荆志国就感到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疼痛!

荆志国意识到,陈果并不就完全是出于对他荆志国的爱!荆志国觉得,陈果应该是属于和平年代的人,但她生逢乱世,她应该是看出了这种生不逢时所赋予她的命运,她在无法抗拒的命运支配下,做出了自个儿的选择!这是一种由男女之爱生发出的对民族的爱,对国人的爱!荆志国问自个儿,咱有权扼杀这种爱吗!

荆志国把陈果的要求向中共满洲省委作了报告。

经过这么一段儿时间,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在内心确认,黄大宝就是日本人的人了!这让他愤怒得是牙根儿痒痒!恨得是牙根儿痒痒!这个吃里爬外的犊子!表面还是咱的人,给咱干事儿,可实地里却是日本人的一条狗!这犊子已经就是灭祖了,这将来,这犊子跟日本人搅和到了一块儿,势必要干出缺八辈子德的事儿,咱可咋向咱东北这旮旯的人交待呀!任东想到这儿,忽然就觉得自个儿想得已是不对!咱这脑袋这是咋啦?还啥将来?说不定,这小子背着咱已经就干了多少缺德的事儿啦!不行,不能再让这小子顶着咱的名儿在外干着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你愿意为日本人干事儿,你就明着整,不要让咱给你担着恶名!

黄大宝住在奉天北市场胡同里的一家小旅馆儿,出了胡同就是北市场的大街,属于闹中取静的那么一块地儿。在这小旅馆住着的大多是些个到奉天来办事儿的,做小买卖的。进个货儿啥的较比方便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地处北市场。这地儿热闹,吃喝玩乐,掷骰子遛狗斗鸡玩人,不愁找不着场子!方便是一说,较易藏污纳垢更是一说。黄大宝长样儿有些个特殊,特容易给人留下印象,选了这么一个地儿住着,较比僻静之地更有利于出入时打马虎眼。

按照约定,黄大宝每三天通过电话向任东报告情况,特殊时例外。所用电话都是随机的,也就是随时在哪个商家或者电话局,更多的时候是用他住着的那家小旅馆的电话,用只有他们俩儿约好的话语说明情况。

任东主意已定,觉得没有必要再等啥三天的约定时间了。他给黄大宝住着的那家小旅馆打了电话,找黄大宝。接电话的是个打更的,也就是看大门儿的啦!门房儿。那门房儿到黄大宝住着的房间一看,房门锁着。回说,不在!任东在电话里告诉那个门房儿,说,等那个谁谁谁回来,让他给家里来个电话!那边门房儿答应,妥!并不问啥你是哪儿一类废话。

晚上,黄大宝给任东家里回了个电话,任东没在家。等到任东回到家,又给黄大宝住着的那家小旅馆打电话,小旅馆那白班儿门房儿换了值夜班儿的门房儿了。那门房儿说道:

“他好象刚才出去了!你说的是那个小脑袋的人吧!”

“是是!”

“他不在!咱亲眼看见他出去了!”

“行!出去就出去吧!烦请你告诉他一声,让他给家来个电话!”

那个门房儿说道:

“唉呀,那恐怕就得明儿个早上了!你找的那个人一般晚上并不咋在咱这儿住,但一般早上有可能会回来!”

任东听那门房儿一说,心里就是一阵说不出的那么一种滋味!黄大宝有能耐,这任东是知道的。但在这个事儿上,任东可就有点儿撇嘴了!

干他们这一行儿,晚上不在所住的地儿应该是正常的,那蹲守,可不就得那样么!但干他们这一行,特别强调的是神出鬼没!这连个门房儿都知道他夜不归宿,那可是干他们这一行儿的大忌!可就在这时,那门房儿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倒是让黄大宝有些个吃惊!那门房说道:

“你找的那个人,他找了一个打更的活儿,晚上得到那地儿去打更,晚上在咱这旅馆过夜的时候很少。”

“噢,是这样!行。他要是回来,不管啥时候,你看着他就告诉他,让他给家里来个电话!”

“妥!那没说儿!”

第二天,任东就因为在办公室等黄大宝电话,干脆没动窝儿!都下午了,还不见这黄大宝的电话打过来。任东生气了!他派了一个特务科的人到奉天去找黄大宝,传达他的命令,要黄大宝即刻返回东甸!

又是一个第二天。任东派出去的人傍晌午的时候到了奉天北市场,拐进了胡同,走进了黄大宝住着的那个小旅馆儿。

这回逮着黄大宝了,黄大宝正在睡觉。

任东派去的那个人也是特务股的人,这样一来,那个人就应该是黄大宝的属下了。敲门进屋儿。黄大宝已经从炕上坐了起来,盘着腿儿,抱着个枕头。一看进来的是他的一个属下,就把那枕头平端着放到了炕上的一边儿。这套事儿不用解释,那属下也明白,那枕头底下肯定是一把已经打开了保险的手枪!

“啊,你咋过来了?”

刚才进屋的那个人看了看黄大宝,笑了笑说道:

“股长,你看你在这奉天干啥哪?都把任油急坏了!特意让咱过来找你回去哪!”边说还边把这屋儿前后左右地打量了一番。

“找咱回去?回去干啥?”

“那咱可不知道了!任油就说让咱找你回去!说,给你打电话也找不着你!”

“扯淡!哪能找不着呢?啊,咱不是说咱局长扯淡,咱是说你!胡扯些个啥哪!前儿个,局长是给咱打电话来着,但咱出去了!没接着!咱给他回电话,他也没在!咋?局长说啥了吗?”

“那倒没有!”那人停了停,接着说道,“股长,那咱啥时往回走?”

“啊,咱哥俩儿这也有日子没见了!晌午咱哥俩儿出去整口饭,喝点儿,下半晌儿,你自个儿先回去!咱随后就到!这奉天车站正好一两点钟有趟往东甸去的车,你晚上十来点钟就到东甸了!你回去跟局长说一声儿!”

“那--,任油可说了,让你一定要同咱一块儿回东甸。这,咱自个儿回去,那能行吗?”

“啧!咱不跟你说了嘛!咱随后就到!”

那个小子一看股长有点儿不耐烦了,心里有点儿发怵,说道:

“那行,咱回头跟任油儿说,就说你下帮车就到!”

“唉呀!你咋那么笨呢?今儿个往东甸去哪还有下帮车了!咱明儿个坐早帮车回去!”

“那行!那你可得回去呀!”

“哎呀!你就放心吧!尽操那些个没用的心!”

那个小子瞅了瞅黄大宝,也没招儿,也就得这样了!他来时,任东可是跟他说得明白白儿的,无论如何也得把黄大宝找回来!可是这黄大宝是个啥人?是咱的股长不说,那一身的功夫,咱哪儿搬得动啊!那腿儿是人家的,人家不动腿儿,咱也不能把人家绑回去!心里这样想了一回,也觉得自个儿想得有些个不着边际,咱要是敢绑人家,人家就兴杀了咱!

第二百四十三章寻找机会挣回面子

任东派去的那个小子自个儿坐着火车回了东甸。下了火车一看天儿,实在有点儿太晚了,就得明儿个再向局长报告了!第二天早上一上班,那个小子就到任东的办公室去报告情况。任东头也不抬,问道:

“你们股长回来没?”

“估计头晌儿不到,下半晌儿也能到!他说他今儿个坐头帮车就回来!”

“那他咋不跟你坐一帮车哪?”

“他没说到底因啥,可能是手头上有点儿事儿还没整完,所以--”

“行了!你回去吧!”

任东并没有责怪。实际上,任东早就知道那黄大宝是不会回来的!因为他在替日本人办事儿!日本人不放话儿,他能回来吗?他敢回来吗?这可不是咱这个局长有能耐没能耐的事儿,也不是咱能不能镇住他的事儿!因为他已经就是日本人的人了!这么多年来,任东自认是非常了解这个黄大宝的!可到了这时,任东才知道,自个儿了解的只是这个黄大宝的皮毛,骨子里是个啥东西并不了解!真真儿就是羞煞人!实在说来,任东这时认为自个儿看差了黄大宝,是说这个人的本性他看走了眼,但他对黄大宝身上所具有的一些个与常人不同的地儿,应该说,看得并没有走眼。这里所说的看,实际上光靠眼睛那是不够的。别的不说,单就一样儿,就会让人觉得这个人有点儿让人瘮得慌!这个黄大宝,他要是沉默起来,你在他身边儿,会觉得有一股子冷气从他的身子向外散播出来!任东曾经有过那么一种感觉,或者说是一种意识,觉得这个黄大宝弄不好将来会有啥对自个儿不利,但这可就完全是一种人的本能发出的预警,是一种感觉上的东西。有的时候,那就是一种感觉,将来能不能成为现实,那都是没准儿的事儿!理性地加以分析,会觉得并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黄大宝并没有回东甸。又等了两天,还是没有见到黄大宝的影儿!要说,这警察局跟部队毕竟是两回事儿,这要是在部队上,不执行长官的命令,那事儿可就大了!往小了说,是你违抗命令,往重了说,那要是在关键当口,就是毙了你,那也不能说就是屈了你!可话是这么说,就是在警察局,你公然不执行命令,就是毙了你,那毙了也就毙了!那得看犯上这一条时的事态情境。

任东怒火中烧,他要把黄大宝按照条规治罪!这个事儿,实际上那也是有情可缘的。警察局不比军队,可也不比老百姓!咱这回要是治不了你,那咱警察局的上上下下得咋看咱这个局长啊!你个犊子行啊!还不服天朝管了!这回任东可是真地有些个急了!他把头天已经去了一回奉天的那个小子叫上,要亲自前往奉天城!

要说一个县警察局的局长,那要坐个火车,那还不容易嘛!可是任东不愿坐火车,他要坐自个儿的那轿车。这也是有道理的。有了这么一台轿车,到了奉天,或者,这中间再出点儿啥叉皮事儿,那可就都方便了!但有一样儿,那些个砂石路,要是轿车跑起来,从东甸到奉天,咋说也得七八个钟头!任东一个,前儿个已经去过一回奉天的那小子一个,司机一个,当然,那也是个警察啦!三人坐上汽车,轰轰隆隆地就出发了!

一会儿的功夫,车就到了东甸县城的边缘。可就在这时,后面却有一辆车风驰电掣地追了上来,一边儿跑,还一边儿拉着警笛!任东这边儿车上的仨人儿全都吓了一跳!司机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了巴黢带着车厢的卡车从后面冲了上来。就一边儿开着车,一边儿说道:

“局长,停一下吧!后面好象是咱们局里的警车,这咋开这么快哪?一定是出了啥事儿了!”

“靠边儿停一下吧!”这时候的任东已经从后车窗看出是他们本局的警车了。

说话间,后面的警车已经就到了跟前。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停了下来。跟着任东的那个小子打开车门下了车,想看看到底是个啥事儿。这时,那辆警车的门也打开了,下来一个高个子小脑袋的人。不用说,就是黄大宝啦!别的任啥人长不出这模样儿!但今儿个这黄大宝有些个不同,脖子上系着白纱布,纱布吊着下面垫了一块小木板儿的右胳膊!嘿!这小子还真就回来了!咋?这是受了伤了?你小子也有今儿个?任东在车里扭回头,透过后面的车窗望过去,看到黄大宝走两步低一下头,估摸着并不是为了看路,而是不愿意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前面的人或车。

黄大宝并不理会跟他打招呼的那个小子,径直走到任东的车前,隔着车窗向任东敬了礼,居然还喊了一声:

“报告!”

车里的任东瞅也不瞅站在车外的黄大宝!说了一句:

“往回走!开车!”

车磨了个圈儿,也不等那个下车的小子上车,就开走了!那个司机还想,那个下车的小子还没上车哪!刚起步时开得还有些个缓慢,没想到任东大喝了一声!

“你等啥哪!快开!”

车“轰”地一声蹿了出去,把黄大宝,那个下车的小子,还有那台警车尽数扔在了那儿!

回到了警察局,任东刚刚在椅子上坐定,办公室的门外就响起了黄大宝的报告声。

“报告!”

任东的屋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报告!”

黄大宝在门外再次喊了一声!

任东的办公室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黄大宝没有再喊报告,转身回了自个儿的办公室。

这一回可是任东错了,而且是错到了家了!最根本的错误是他还以为黄大宝是中国人给日本人办事儿,是个汉奸,他没有想到,这黄大宝并不就是中国人,而是一个日本人!

可能跟经历有关,这黄大宝受到过严格的日本忍术的训练以及咋样隐藏,咋样伪装这些个谍报人员的训练,他在骨子里是看不上瞧不起中国人的,尤其在体能技击方面。他始终认为,在技击搏斗这些个技能上面,中国人不如日本人!这些个除了跟他的经历有关,再就是跟他的性格有关,他有点儿过于自信。与他有过肢体接触的人,几乎都败在了他的手上!从不言败是一回事儿,败不败则是另一回事儿!这黄大宝还真就是没有败过!前一段儿与到荆志国家的那个人的交手,他虽然不能说就是败了,但确实是没占着上风!这无疑让他比战败还难受!他认为这不是对他个人的羞辱,而是对大日本忍术的羞辱!奇怪的是,黄大宝并没有想到这是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对天皇的羞辱!他的心理上已经呈现出了有点儿要钻死胡同儿的样子!咱就不信,咱们大日本帝国的忍术会战不胜你们中国的啥武术!对于为啥前两回他占了下风,他认为是自个儿点子不好,也就是运气不好啦!既没占着地利,更不占人和!忍术可是讲究这些个的。啥气息,啥风水,啥阴阳鱼!啊,就是阴阳啦!有点儿神!但咱大日本帝国的忍术本就是个神的东西!到了这时,要说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交给他的任务的事儿,黄大宝的心里就一点儿也没有了么?那倒并不属实,但确实没有占到主要位置!他有点儿,要是按照中国的说法,那可就是走火入魔了!

可这一回,黄大宝还真就是吃了亏了!虽然,那要是按照他自个儿的说法儿,也还是不能算作战败!

前儿个,任东派到奉天去找黄大宝的那个小子走了之后,黄大宝在自个儿住着的那个小旅馆的炕上,一直睡到了晚上,简单吃了点儿嚼货,就趁着黑儿又去“打更”了!这时的大街上,基本就没啥人了!黄大宝因为长样有点儿特殊,就是一长条儿,这个特点,他自个儿恐怕比别的啥人还要清楚!但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天儿嘎嘎儿地冷,他把自个儿戴着的大狗皮帽子的帽耳放下,又用那种单层棉布的围巾把自个儿的脸蒙了个溜严,抱着个夹儿,一路就向荆志国他们家的那条街走了过去。

黄大宝要寻找机会挣回面子!

第二百四十四章初次遭遇

说来也是个巧事儿。这一天,荆志国班儿上有事儿,都这个时候了也还没有回家。

多年来,陈果真是本着中国人的祖训,得能莫忘!她也是把她的老爹在她出嫁时说给她的教导永远地记在了心里!由于陈果刻意保守,寻常人又没有识别的本事,那当然不可能知晓陈果身怀绝技!不知道的事儿不等于不存在。但凡闲暇之时,陈果总是要找个背人的地儿练功的!这一方面是陈果本人在较长期的习武过程中已经养成了那么一种习惯,另一方面,通过这个事儿,也可看出陈果身上所具有的那么一种潜质,那么一种坚忍不拔的精神,那么一种生逢乱世为未来难以预测的事儿而时刻准备着的忧患意识!

吃过了晚饭,一时手头无事。陈果知道自家的院外很可能有着啥人躲在暗处,她并没有马上到院外去,而是回到了楼上自个儿的卧房。她并不开灯,而是摸着黑儿,在床沿上坐下来。接着把两腿往上收起,盘坐在床沿儿上,敛气摒息,就那样端正地坐着,岿然不动!在心里静静地把她已经融于血液之中的那些个技击套路不停地研习,此时的意念上,已经就是在同啥人进行着殊死搏击!

良久,陈果起身,穿上一套加厚的黑色秋衣秋裤,套上一双黑色球鞋,把那条狐狸围脖儿系在了脖子上。这狐狸围脖儿是为整条火狐狸毛皮所制,那可是个好物件儿!一旦系在了脖子上,就会觉得一股热浪扑脸!如同守在了火炉边!陈果下了楼,打开了她家的房门。

卢姐听到了门响,还以为是荆志国到家了,从自个儿的屋子里走出来,还在想咋没有听到汽车的响声哪?看到是陈果站在已经打开的门口处。卢姐知道,先生不在家,太太有时候会出去走一走,散散步的,就打了一声招呼。

“太太,您要出去呀?”

“啊,出去透透气儿!”

“没多穿点儿!要不,咱陪您出去吧!”

“没事儿,不用。咱就在院子里!不远走!”

来到了院子里,陈果回身按了一下门旁边的一个电灯开关儿,关掉了门前的照明灯。这个灯是门里门外都可以开关的。

奉天由于前两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天儿并不是很冷。

陈果从自个儿的秋裤兜儿里掏出一条黑色的丝巾把自个儿眼睛以下连同脖子整个儿围住,然后,走到了院墙的东南角儿,站在那墙角儿旮旯的黑暗里,看上去,她就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的眼睛迅速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天儿很好,月亮把白亮亮的光从天空中拨撒下来,那种白色的光辉同院门前胡同里幽暗灯光的黄色融汇到了一起。冬天的夜里不比夏日,并没有任啥声响,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进入了冬眠期,天地之间格外空寂。这个时候,就是寻常人也听得到不远处哪怕是枯叶落地的声响!

陈果站在墙旮旯的阴暗处。其实,她并不就是那么站着,她是在用尽心力聆听着这空寂世界里的杂音!远处,时不时地有一些个尚还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传过来,陈果并不为所动!时间在一秒一分地走过去。

时间是个怪东西,它并不受人类支配。在人类还没有钟表概念的时候,人们并不明确时间在走动,脑袋里有的只有流逝。可自打有了钟表,任啥时也会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听得到钟表在时间的趋动下向前走动的声音!于是,静止只是一忽儿的事儿,更长久的是时间的向前走动!

陈果站了很久。

荆志国在班上办完了事儿,开着车往家赶回来了。省警察厅距荆志国家并不太远,只隔着几条街。那要是开车,往多了说,也就一刻钟的车程,尽管有的路段儿路面上已经结了冰。暗黄色的路灯灯光和天上拨撒下来的月光交织在一块儿,再加上一些个地儿的积雪反光,大街上亮亮地,并不让人觉得黑暗。因为路上有冰雪,荆志国尽量控制着车速不要太快。

别人听不到的,陈果不一定听不到。正一动不动站立在院墙旮旯的陈果忽然耳朵动了一下儿,她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响!有点儿象是一只并不叫的猫在这院外走动。陈果迅速地把自个儿的身体靠在了墙上。皱了皱眉!猫走路的声音消失了。陈果相信,自个儿不会听错!

果然!那猫走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在院外那棵大树的方向!陈果向那个方向望过去,任啥东西也没有。

陈果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背贴着冰冷的院墙,隐在黑暗处,尽可能地把眼睛往小了虚眯着!陈果知道,尽管她在暗处,不寻常的人就是在这漆黑的院子里,如果站在不远处,仍然可以通过她眼睛发出的光发现站在暗处的她!

院墙外发出那猫走路声响的应该是一个人,一个在中国武学所讲的轻功上有着较深造诣的人!这猫走路的声音,那要是就一般人的耳朵说话,根本就是听不到的!在武学上没有一定造诣的人,要想把猫走路的声音同世上万物发生的声响加以区分,那就更是如同登天!陈果的功夫已经就达到了能将猫走路的声音同世间万物发出的声响区分开来的那么一种境界,更何况还是在这寂静的冬夜!

陈果听到的确实是一个人走路发出的轻微声响!那个人此时就隐在院墙外,紧靠着那棵大树,他也在静静地聆听!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于是,似乎有些个放了心。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了脚步,到了墙下,身子一纵,就上了院墙了!要说一般人偷偷摸摸上人家的院墙,那得是先趴在墙上,看看院子里的动静儿!可这人不同,这人一下子上了墙,并不是趴在墙上,而是直接就蹲在了墙头儿!这是有讲究的!那要是先趴在墙头儿上,看院子里没啥动静儿,再翻身跃到院子里去,那院墙的里侧要是有人埋伏的话,首先遭遇袭击就得是那趴在墙上的人的脑袋!可直接就蹲在了墙上,假若受到院墙里面人的袭击,受伤的很有可能只是两条腿!两下权衡,当然是腿上受伤要比脑袋受伤好受得多了!这当然得是对院子里的情况毫无底数的情况下使出的招法儿了!

那人蹲着的那墙头儿,直接连着院子里的车库,车库的房顶比那墙头儿稍矮了一些个。那人并未站起身来,而是蹲着迅速移步车库的房顶儿,一下子就趴在了墙头儿与车库房顶的连接处。这其实是一种缩小身形的招法儿。寻常人要想发现这样一个趴在那车库与墙头儿连接处的人,基本没那可能!

那人趴了一会儿,无非也就是要看看院内有啥可疑之处,听听有啥异样的声音。啥也没有!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那人似乎并不放心,还是没有从那隐身处下到院子里,他就那样在那儿趴着!

陈果知道,这个人是想让自个儿的眼睛适应一下院子里的黑暗。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采取了行动。他一连骨碌了几下子,从隐身处翻滚到了车库的前脸儿房檐儿,不曾耽搁,就势下到了院子里!紧跟着,他贴着车库库门儿,挺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有发现啥异常,就轻轻地移动了脚步,到了那黑乎乎的房门前!到得门前,那个人把自个儿的身子紧紧贴在门板上,回过身来,再一次巡视院子各处。院子里仍然是任啥异常也没有!

那个人放了心,反过身去就着门缝朝房子里面窥探,大概是没有看到啥,就又侧过脸去,把耳朵贴到门缝处,听了听,大概还是任啥声音也没有听到,那人就企图向西侧的窗子移过去。可就在这时,那人感觉到有一股风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一直隐身于东南墙旮旯的陈果采取了行动!人未到,风先至!在这隆冬寒夜,能够感受到这股风的人,那已经就不是一般人了!那人先是一惊,随之就是右脚蹬地一拧,整个身子就朝左侧闪了过去!陈果如影随形,已至那人身后!右掌击空,随之左掌又出!已是拦截那人的向左侧闪!那人并不示弱,本是向左侧闪躲的身形一瞬间加大了左闪的力道,整个人悬空转了个个儿,紧跟着右腿就向身后踢了出去!这一招儿实在过于凶狠!陈果险些着了道儿!但那陈果可是大清朝禁卫军教头的徒弟,学的是响当当的硬功!这硬功到了陈果这里,受到了女性阴柔的滋润,刚中浸带了柔,那要是按照发展升华的理论,那可就是要更高出一层了!陈果也是多年不曾使用自身的这些个功法,更不曾用于实战,这一回,那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势之下,被迫出手的!她既不知对方那人的功底如何,也不知自个儿的功夫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陈果并不相让,见那人的腿凌空而至,她急向后来了招儿随风摆柳,上盘柔若无骨,下盘却如在地上生根一般!躲过从面前扫过去的那一腿,并不匀空儿,左手迅疾摆出一掌,直奔那人颈项!这一掌要是扫到那人颈项,那人立时就得喉断颈折!

从这时候的情势看,那人已分明占了劣势!但那人想必也是骄横惯了!他知道此时与他搏击的是个啥人!尽管他说过,陈果的技击能力要在他之上,但并不服气!她不过就是这满洲国地面上的一女流之辈!岂能同咱作为一个大日本关东军的军人相提并论!更何况,咱可是受过大日本忍术的正规训练!这种骄横已经侵入了那人的骨髓,并不就是强徒一瞬间的心灵闪光!

要说,那人也是个搏击格斗的高手了,不但技艺高深,而且经验老到!他并不蛮打蛮拼,而是身子一闪,躲过了奔向他颈项的那一掌,突然来了个急闪身,冷不丁看上去,还会以为他是想蹽了!如果要是有个啥人在这时这样想了,那能不能保得住命可就难说了!当然,这是就一般习武者而论。放在陈果身上,那情况就不同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有些个吃惊

到得这时,陈果已经认出了那人是个啥人!前两天那个假冒躲避日本人追击的人,就在她的眼前,在她们家胡同口曾经受到了一个人的袭击,实施袭击的人就是他!陈果心里已然清楚,这些个人本就是一伙儿的,欲发怒火中烧!在那人身后猛地双腿一蹬,恶虎扑食,直接就向那人的后脑抓了上去!

那人本是玩的虚招儿,难道陈果没有看出来么?那倒不是,陈果是看得明白白儿的!既明白白儿的,为啥还要向那人扑上去呢?招数是恶虎扑食,弄不好不就是飞蛾扑火吗?这其实也是陈果在情急之下故意露出的破绽!让对手以为是着了他的道儿,怕他逃走,使出招法要拿他!就是顶尖高手也有犯错的时候!那人听到身后风声已经近前,必然向一旁闪避,让陈果扑空!那人此时的打算也不错,本想让过陈果飞速掠过的前半身,他要迅速用右肘朝下猛磕,同时右腿抬起,把右腿膝盖当作垫板,用右手和右腿扬起的膝盖来个上下夹击,立时就废了陈果的武功!这一招儿是何其阴毒!

陈果因为已经识破那人使的是个虚招儿,她在扑向那人身后时,是有点儿虚张声势的,并没有使出全身力道!此时的她,已经意识到那人的强大,那咋会着了那人的道儿哪!她知道那人势必会发现她在身后的袭击,必定要上下夹击她!根据当时那人的身形运势判断,那人发现身后人袭击过来,一定会向左腾挪,因此,陈果在向那个人扑上去的时候,并没有就直接扑向那人的后脑,而是抓向那人的左耳方向,给那人向左躲闪留了空余。那人听得风声将至,整个身子猛地向左上方挪闪,速度迅疾,让陈果也是为之一惊,本是算计好了的,那人后脑应该被陈果抓个正着,没有想到却抓到了那人的右胳膊的上端肩肘处。

练家儿跟寻常人那是不同的。不同处就在于练家儿是练过的,寻常人那是没练过的!说这个话那不就是废话么?其实,事儿真就不是那么简单!这话说的是,并不是啥人想成为练家儿就能成为练家儿的。一般说来,谁都可以有成为练家儿的想法儿,但最终能不能成为练家儿,那可就是个两说着的事儿了!这里除却有个勤奋努力的事儿之外,还有个悟性,还有个天赋的事儿!这也就是为啥有的人练了一辈子,到归齐,也就是个花拳绣腿,碰到街上打架,比划两下子还行,派不上大用场!而有的人用不上练一辈子,可就成了地道的练家儿了!

这一抓非同小可,那在搏斗技击这个领域,被对手抓了一爪,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可就是输了一招儿了!就是那样一个人,也还是闷声“哼”了一下子!要知道,那可是穿着棉衣的!

到了这时,那人心中的愤怼可就不用说了!但事已至此,刚才还把逃跑当虚招儿,这回可就得是真的了!那人并不犹豫,就地来了个旱地拔葱,双手在那车库的房檐儿上一搔,接着就蹿上了车库的房顶儿,身子一晃,早就没了影儿了!要说,那人可真就不是一般人,就是在那肩肘处已经受伤的情况下,仍然还能轻松地蹿上车库房顶儿。

说来,也是该着那小子倒霉,刚蹿出胡同口,大街上却冲过来一台车。由于路有冰雪,那车开得并不是很快,正要朝胡同里转过来。从胡同口冲出去的那个人和那辆想要进胡同来的车,两下儿都发现了对方,立时就都在努力为自个儿刹车,但终究都没有能够刹住,那辆车的正脸儿撞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一下子向后跌倒!车掣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车身明显抖动了一下子。车刹住了!

车前被撞倒的那人没咋的!这回真就是一声没吭,在地上骨碌了一下子,就着这骨碌的劲儿竟然在地上就翻了起来!接着就闪出了胡同口,在大街上向西边儿蹽下去了!看上去身子已不太灵活。

这个事儿,想来也是有些个奇特!就那人刚才显露出的那身功夫,那咋会让一辆开得并不是很快的汽车给撞了哪!想来,也是那人让陈果抓了一爪,输了一招儿,心中为愤怼所充填,多少有点儿象东北人说的懵圈的意思了。

陈果从院子里翻出来,没等追到胡同口,却见到前面奔逃的人被一辆进胡同的车给撞倒了。陈果怔了一下子,抬腿追过去,却见倒地的那个人一下子从地上翻起来,迅速消失在了大街上。

开车的正是荆志国。一刹那间,荆志国并没有看清车前冲过来的是个啥人!他快速地刹车停车下车,就这功夫,那人已经就翻起身来向大街上闪了出去!在那人冲出去的那么一瞬,荆志国看清了那人的背影儿。

说话间,陈果已经就冲了过来!

荆志国从车上下来,手上已经就是拎着了一把枪!一看是陈果从昏暗的胡同里面冲出来,尽管此前他已经猜测到陈果可能是个有着较高技击能力的人,但到得此时,免不了也还是大吃一惊!

两人并不说话,迅疾冲向大街。大街上哪还有半个人影儿!

荆志国告诉陈果,蹽了的那个人叫黄大宝,尽管他是蒙着脸的,但咱也认得出来,不会差的。那个人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很有可能,这个人是日本人的一条狗。

深更半夜,天寒地冻,受了伤的黄大宝这时候回那北市场的小旅馆恐怕是不行了,人家早就关门了!那这个事儿不用愁!那黄大宝并不就是等闲之辈,他哪会就那北市场的小旅馆可呆哪!在那小旅馆之外,他又在距荆志国家不远处的一条街上租了一处住房!给东甸县警察局办事儿,住那小旅馆,东甸县警察局出钱!那还给日本人办事儿哪!而且主要是给日本人办事儿,这可是咱自家的事儿!那租房子的钱就得大日本关东军出钱啦!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皇,有钱!但到底多少是自儿家的,多少是抢别人家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黄大宝回到了自个儿租住的那个小院儿。被车撞了一下子,没咋的。倒是被人家抓了一爪的右肩肘处有些个不得劲儿。进了门,摘去蒙在脸上的那块布巾,脱下棉袄,就着灯光,扭着脖子,使劲儿往后看过去,那肩肘处已经就是几道青紫!

这娘儿们可是够狠的!

黄大宝把这次中招儿归结为是自个儿这一段时间过于劳累,再加上心里不安稳,在一些个事儿上一点儿进展也没有,有点儿着急上火所致!这样想来,自个儿吃了一点儿小亏,那还并不能就说是自个儿不是那个娘们的对手!话是这么说,黄大宝心里也还是明白,那个陈果果然厉害!这样想来,自个儿还是大有收获的!为啥?因为陈果出手了!而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黄大宝就已经知道陈果的技击能力到底达到了一种咋样的境界!这对他来说,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为了弄清这个娘们的真实面目,这一段儿,咱们大日本关东军可是没少折腾,整了半天也还只是个揣测!这回行了,俩人儿真正比划过了,那咱跟咱那机关长可就有的说了!

王儒听到黄大宝说的一席话,多少还是有些个吃惊!从前一段设计的两个回合测试看,荆志国这太太应该是个高手,但他始终认为,陈果高也不一定能高过黄大宝!今儿看,这黄大宝要想胜她都很难,这可就是有些个奇了!那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一家,那到底是咋凑到一块儿的哪?那荆志国和他的太太陈果咋就那么巧,都整到一家儿去了哪?可疑,着实可疑!这是一说。再者,这样儿的两个人整到了一家儿,那将来,这俩人要是咱大日本关东军的真正朋友还好说,那要是真就是跟咱大日本关东军,跟咱大日本帝国,跟咱天皇干上了,那这个敌人可就不是一般的敌人啦!王儒也出现了后脖颈子冒冷风的那么一种感觉!

到了这时,王儒觉得,黄大宝还真就是有啥说啥!在此前,黄大宝可是说过,陈果的技击能力是在他之上,这还真就朝着这话儿来了!王儒欲发觉得这黄大宝是个人才,可用!就是王儒这样的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也有受下属糊弄的时候!黄大宝在跟王儒报告情况的时候,并没有把自个儿右肩肘处被陈果抓伤的事说出来!

黄大宝从王儒处得到了新的指令,回到了那家小旅馆,躺在炕上琢磨,自个儿再这么呆下去,事儿看不出会有啥进展,不如还是先回东甸县警察局,任东不是急着让自个儿回去嘛!再这样拖下去,并不是一件啥好事儿,眼下,还得哄着这个任油!啥时收拾这个老秃头,回头再说!

第二百四十六章吓人念头儿

右肩肘处受了伤,疼得厉害,厉害得让人睡不着觉!象黄大宝这类人,自个儿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些个跌打损伤之类的金创药的,抹一抹涂一涂,再吃上一两副啥跌打散之类的药剂,那伤势可就要轻得多了,也好受得多了!困又睡不着,那滋味着实难受!这时正值晌午,也别睡了,干脆到奉天火车站起了一张下半晌儿的车票,回东甸!

这么多年来,黄大宝觉得,他之所以能够从一个警察混上了特务股的股长,自身优势长处实力当然那是主要的,但与任东对他的器重那也是分不开的。没有任东对他的提携,他恐怕当不上这么个县警察局的股长,而且还是特务股的股长!这样说来,那任东对他黄大宝可就是有知遇之恩的了!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大千世界,任啥事儿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时候,还会有恩将仇报的情况发生,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应该说,就是到了这时,黄大宝也还是并没有就要把任东咋样的那么一种想法。但现在的情势已经就与以往不同。任东在汪春这个事儿上表现得并不是很令日本人满意。荆志国到东甸县去勘验汪春案的现场,回头到了东甸县警察局,就是这个任东热情地作了接待,而且还为荆志国获取了那破车架子上的物证创造了条件。荆志国夜间到王娟秀和王娟娥住着的那龙王岭脚下的院落去了一趟,尽管并没有任啥收获!但这一应的事儿,日本人认为,任东都是应该向他们报告的!可任东就象一个哑巴,更象一个傻子,一点声息也没有!这还多亏了黄大宝,要不,日本人真还就被闷在了葫芦里,这些个事儿就如同没有发生!这时候的日本人,中国东北这块儿发生的事儿,他们自个儿认为那就是他们辖下的事儿!这么多的事儿,作为东甸县警察局局长,别说是报告了,连个声儿也不吱,想干啥?

实际上,日本人想错了!恰恰是因为任东不想干啥,所以,有些个事儿,任东可就有些个装糊涂了!任东想,汪春的事儿,起初,日本人是交给咱了,这不假,但只是让咱把汪春不管是个啥事儿都要掌握,并随时向有关方面报告,如此而已!现在,汪春不在了,日本人派给咱的这个任务也就结束了!侦破汪春坠崖案的事儿,日本人是交给了省警察厅的,并没有交给咱东甸县警察局。尽管如此,咱是县警察局,咱也不能说一点儿不管。但凡涉及到汪春案子上的事儿,咱还是要积极参与的,这没的说,咱也确实是这么干的!你象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到咱东甸来看汪春案子的现场,咱可是热情接待,并给予了积极支持的!人家是咱上级部门的人,咱对人家热情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儿,那就是任啥人也挑不出啥毛病!这个事儿,实事求是地说,任东可是有点儿犯了简单化的毛病!从根子上说,是没有真正理解日本人的意图。

汪春是东甸县的县长,出事儿也是在东甸县的地面上出的事儿,可日本人并没有把侦破这个案子的事儿交给他们东甸县警察局,而是交给了省警察厅。这一方面显示出这对个案子的重视,别一方面--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情势之下,日本人并没有把这个案子交给你东甸县警察局,那你作为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不得琢磨琢磨到底是为的啥吗?正常情况下,那你就是配合一下就完了。所谓配合,也就是人家省警察厅在案子侦破过程中,需要你东甸县警察局提供啥,你就提供啥,这就完了,并不需要你表现得咋样特别热心热情!你干啥对这个事儿还这么热心热情哪?要是有人这么问任东,任东会不服气,咱并没有热心热情!任东会这样回答!可说这话就是他自个儿也会觉得没有说实话。说了半天,任东从内心里还是有些个同情那个汪春!从内心里还是想知道,到底是啥人杀了汪春!日本人杀了汪春,你这边儿还要表达同情,还要弄清到底是个啥人杀了这个汪春,这,恐怕就是日本人不愿意看到的了,这已经就是犯了忌了!再有,人家日本人让自个儿的那伙子人,具体说,就是黄大宝啦!在奉天监视荆志国,或者说是监视荆志国一家,你呢?还不识时务,非要人家黄大宝回东甸,这些个事儿干得都不是那么得日本人的人心!实在说来,这满洲国建立,满打满算也才就二年,日本人考虑到他们的长期战略,到这时已经就是下了重手了,当然,在中国东北这块事儿上,日本人的手始终也没有轻过!既然黄大宝已经出落得差不多了,何不就由这个黄大宝来做这个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哪?人们眼里的黄大宝,那可也是一个中国人!啊,现在得说是满洲国人啦!当下,日本关东军方面是不是已经就有了这种想法,尚不得而知,但黄大宝的心里可是有了这种念头了!这种念头儿,说起来,那可是吓人的!

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黄大宝气得呼呼地喘气,把自个儿胳膊上挂着白纱布和那个垫着右胳膊的小木头板子一下子就从肩上和胳膊上扯下来,“啪”地一声摔到了墙旮旯儿!那里是放着一个铁丝编成的废纸篓儿的!黄大宝的胳膊是受了伤,但伤得还没到非得用块小板子托着的程度!他这么做,实际上是做给任东看的!那为啥伤成了这样?任东要是问起来,那得咋说呀?这事儿好办!不能说是让荆志国的太太给抓的,那有点儿砢碜!得说是让荆志国的车给撞的!但这个伤处,还真就不能给任啥人看哪!那伤是明显的抓痕,那也不象是车给撞的呀!实在要看也无所谓,就是让车前脸儿给捎了一家伙,如此而已!黄大宝这样做,实际上是想让任东看在自个儿已经受伤的情况下,那意思,就是别再那么因为不执行他的命令而再过多地责怪他了!他倒不是怕任东,而是觉得,那要是磨叽起来,没完没了地,闹心!咱之所以没有马上回东甸,是因为咱想的还是咱东甸县警察局的事儿没有干完!这没有执行局长的命令那可是有其原因的!没想到的是,这任东一点儿也不开面儿,竟然把咱扔在了大野地儿不说,回到了局里,还真就那样地把咱晾在了他办公室的门口!

爱见不见!爱咋咋的!咱是谁?你以为咱就是你手下的一个破警察吗?那你可是瞎了眼了!咱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在役军人!咱可是奉天特务机关的在册拳头,间谍!

这样想来,黄大宝心里的气多多少少有些个缓解。不行!这个玩艺儿还得戴着,不戴着不好说话!黄大宝走到了屋子墙角儿,把那扔掉的纱布和那块小木板儿又捡了起来,重新挂在了脖子上,整理好,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自个儿的椅子上。就在这一忽儿,心里暗自就把那个任东也不知骂了多少回了!小样儿,跟咱在这儿扯!你以为你当个啥破局长有啥不得了吗?敢跟咱大日本关东军扯这个!早晚让你好看!走着瞧!

到了这会儿,任东在气愤之余,还并没有把事儿往太坏了想。任东在内心里还是对这个黄大宝有着感情的!在一块儿这么多年,黄大宝聪明,会办事,功夫又好,那要说得心应手,这全局上下,还真就得属这个小子了!但这个小子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就凭这一条,这个小子就已经不是人了!这在咱的身边儿,说不定啥时就得害了咱和咱局上上下下的这些个弟兄!这可纯属就是家贼呀!这样想来,任东多少有些个软化的心就又硬了起来!任东想,这个事儿呢,咱也别冤枉了好人,咱还是得把这小子给日本人干事儿的证据找着了,这咱才好说话!咋样才能找到黄大宝给日本人做事儿的证据呢?任东想,咱不让他离开咱的视线!他要真就是给日本人做事儿,那他迟早必会露出马脚!即便不露出啥马脚,蛛丝马迹总是应该有的!

任东心里有了这些个想法,心情反而轻松起来了!他给黄大宝的办公室打了电话。任东要听一听,看看这黄大宝在奉天这么些个日子都有些个啥发现,他胳膊上的伤是咋样负下的。任东心里清楚楚儿,象黄大宝这样的主儿,那能伤着的他的人,多半那也是天意,也就是碰上了,要说能耐,象黄大宝这么有能耐的人,据任东所知,确实不多!

第二百四十七章有意思了

荆志国和陈果回了屋,却从他们家的院后墙处闪出一个人来。纤细的身子柔软飘忽,同样是迅疾敏捷,同样是象猫一样地走路!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女人!女人着一身夜行衣,从上到下裹得溜严,只露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

这个人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间谍王娟秀。

不用说,刚才院儿里院儿外发生的这一切,都被王娟秀看在了眼里!

她对陈果的推测是正确的。陈果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但让王娟秀没有想到的是,这陈果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刚才在院儿里打斗的两个人,她认得陈果,但另一个人她却没有见过。但王娟秀估计,那个人应该是自个儿这方面的人,看到那人所使用的招数,更印证了她的这种判断。那人动作迅疾,下手又毒又狠,有些个招数动作,对王娟秀来说,那是相当地熟悉!只是有些个不敌对手,难免让人有些许遗憾!王娟秀在黑暗处,眼睛一直盯着两个人的打斗,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掺和到打斗中去。她是要隔山观虎斗,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是个咋样儿的结局!结局有些个出乎她的意料!在这一应的过程中,她的脑海里也曾出现过一种念头儿,想冲上去帮帮那个看上去应该是一伙儿的那个人,但那咋可能哪!一瞬间的燥热一闪即逝!

今儿个的收获真是太大了,她看到了她希望看到的事儿!这就足够了!这个陈果还是那个曾经在奉天宪兵司令部里一时昏厥过去的那个陈果吗?还是那个中学女教师吗?王娟秀真真儿是大开眼界了!

两个人的打斗,虽说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一招儿一过,高下立现!两个人一前一后闪出了院子,王娟秀并没有跟在后面,但她却蹲在了院墙上,那胡同里发生的一幕,她也是看到了的。看到跑在前面的人被车撞倒,她有些个意外!按说,一个功夫已经达到了那么一个层次的练家儿不应该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但这情况确实发生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就不敢相信哪!王娟秀看到了!前面跑着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心神已乱了!多亏他还能识得时务,要不然,再挺一会儿,恐怕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荆志国和陈果俩人儿回到了院子里,卢姐已经就从院子门口迎了出来,荆志国停车,三个人进屋,关门。接着,房子门前那盏已经关掉了的灯又亮了起来。这一应的事儿过后,屋里屋外静下来了。

王娟秀下到了院子里,把自个儿的身子紧紧地贴在房山头儿阴暗一面的房角儿上,把耳朵贴在了墙上。她能够听得到,屋子里人走动的声音,偶尔有椅子挪动的声音。她知道,今儿个所能发生的事儿也就只有这些了!

王娟秀觉得,事儿发展到这时,有点儿意思了!

王娟秀有点儿佩服起陈果了!自个儿一身的功夫却生拉隐藏了这么多年!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做到的!只是不知道,陈果怀揣技能这么多年,荆志国身为陈果的先生,是知还是不知?

陈果具有这么一种技能,跟荆志国又是夫妻,那出现刘森失踪案,这事儿就好解释了。到得这时,王娟秀预感到,刘森失踪案跟陈果,跟陈果一家,那恐怕就是要有瓜葛的了!王娟秀想,这回,就是任啥人说刘森失踪案跟陈果,跟陈果一家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打死俺,俺也是不会相信的!当然这还只是一种预感!但刘森失踪案真就是陈果和荆志国亲手所为吗?王娟秀摇头!那倒不会!王娟秀觉得,作下刘森失踪这样的案子,荆志国陈果这样的人是不会出手的!这两人到底是哪条线上的人尚且不知,但不管这俩人儿是哪条线上的人,他们俩人儿也只能是谋划,真正操作执行的不会是他们,也就是说,除了他们这俩人儿之外,应该还有作案人!这事想来,着实比他们俩儿就是直接凶手还要可怕!这就意味着,这些个人已经就形成了团伙儿!那么,荆志国和陈果能是啥社会的民间的啥一团一伙儿的人吗?王娟秀认为绝对不会!如果这两个人真就是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那也应该隶属于某个党派!

那,为啥要作下刘森失踪案哪?也就是陈果的作案动机是啥呀?王娟秀认为,最为直接的动机就是为她原来的校长文昌俊报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说,陈果还不知道,文昌俊已为大日本关东军所用!王娟秀还是有些个奇怪,那陈果咋会盯上刘森的哪?她是如何知道刘森是出卖文昌俊的人哪?更深一点儿说,她是如何知道刘森是俺大日本关东军的人哪!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奉天特务机关里面有他们的人!象刘森和文昌俊这些个人,只有机关长知道他们的隶属关系,特务机关内部处于下层的那些个人就是接收个电报啥的,知道有这么些个人,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个人都是些个啥人,都在哪里供职。就算是奉天特务机关里有内奸,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到到底哪一个是俺大日本关东军的人。这事儿说来可就是有点儿奇了!王娟秀想,也许是刘森那个蠢蛋在跟特务机关联络的时候让啥人看到了?更具体点儿说,是让陈果看到了?这倒完全有可能!陈果身怀绝技,那要想侦察点儿啥,那倒不应该算是啥难事。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先后听了黄大宝和王娟秀两个人关于在荆志国家院儿里和胡同里发生的事儿的报告,他意识到重大进展或者说是重大突破!原来,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家里还藏着这么一个如狼似虎的太太!好!算你能装!终于露馅了吧!大日本关东军就有这种能现任啥妖怪于原形的能耐!王儒现在怀疑这不是陈果在刻意保守,而是荆志国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对天皇不敬不忠,欺骗大日本关东军,欺骗大日本帝国,欺骗天皇!恨得他在自个儿的办公桌上狠狠地砸了一拳!拳头砸下去,他又猛地抬起来,揉了揉有点砸疼了的手,一股怨恨的情绪又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昏暗的胡同,一个细细瘦瘦的男人在前面没命地奔跑,后面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追赶!这画面实在是过于醒目!有点儿辣眼睛!不美!绝对地不美!更可以说是丑极了,极端地丑恶!一个中学教师,一个中学女教师,竟然在追赶一个大日本关东军的间谍,一个大日本忍者!这么一个场面,按照中国的话说,叫做是可忍孰不可忍!

奇怪的是,王儒心中不是在责怪自个儿的手下无能,而是恨那个中国,不!那个满洲国的女教师!太张狂!中国不是啥三纲五常吗?咋?现在中国不讲这些个了吗?中国的男人都哪儿去啦?都跑到中国的关里去啦,都猫在家里做起家务了吗?想到这里,这位大日本关东军的大佐--日本关东军军部已经有意向--准备晋升其为少将,有些个近乎歇斯底里地自个儿独自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屋子里是没有别的啥人的,要是有,一定人会为王儒的这一笑而吓了一跳!当然,要是屋子里还有别的啥人的话,王儒是会控制自个儿的神经,不会这样笑的!

说起来,这也难怪王儒能在这么个时候还发出了这样一种奇怪的笑!

第二百四十八章失误

作为大日本关东军的大佐,王儒与一般的日本关东军军官有些个不同,他并不是普通的军官,而是高级谍报人员,又是一个情报机关的首脑。他与那些个野战或守备部队的大佐不同的地儿在于,在王儒的脑袋里是装着整个大日本关东军的战略全局的。他考虑个啥事儿更注重一些个啥点与面的结合。王儒到中国已经多年,先是在东北南端的关东洲,后又到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任职,对中国东北这块事儿,那可是太熟悉了。王儒有个特点,整天想着的都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皇,个人的事儿那得服从上面所说的诸多方面!他对自个儿的事儿考虑得很少,基本没有考虑。从年龄上看,已经没法儿说啥青春期了,他自个儿似乎也没有啥男女方面的欲望想法儿,整个儿身心都投入到了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天皇的事业中去了。具体说,就是咋样在中国东北这块事儿上,在满洲国这块事儿上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效忠了!长期处于这么一种状况,在心理上神经上那可就有所表现了,最具体的表现,就是时不时地有点儿类似于歇斯底里,有时会出现些个啥情绪失控,或表现得极度自负那么一种情况。这其实与他的性格有关,也与他的经历有关,按理说,应该也还是与他的生活习性有关。他特瞧不起中国人,当然这是在心底里,在平素说话表达上并不是十分明显,但在做事儿上那却是看得出来的。

王儒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独自那么怪笑了一回,收回了心思,接着就陷入了沉思。说来也是怪事儿,为啥呢?王儒自个儿也觉得大惑不解!大日本关东军的事业,大日本帝国的事业,天皇的事业,正象大日本国旗一样,如日中天,在中国东北这块事儿上,那也是顺风顺水,已经就得了中国东北全境,这又建立了啥满洲国,管他中国人咋看,国际上的人咋看,爱咋看咋看!可时不时地总有一种在中国东北这块地儿上办点啥事儿别别扭扭的感觉,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就是不顺溜儿的那么一种感觉。中国人,刁民!王儒这么看中国人,说的就是不大好管理,不大好治理的意思。这事儿也难怪,他也没想一想,他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还是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这是你家的地儿吗?不是,这不就结了!

现在,摆在他这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首脑面前的案子那可是一堆一堆的!都在那儿放着,都没啥进展,这真真儿就是让他觉得有愧于大日--有些个汗颜!按下葫芦起来瓢!这样下去,啥日满和协,啥日满亲善,如何得以实现?

王儒认为,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天皇手软!震慑不够!从内心说话,王儒并不赞成已经在中国东北这块儿搞了的啥屠村屠镇这样的大规模屠杀,但想震慑策略真正能够产生实效,手软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得铁腕儿!况且,都已经有人开了先河了,屠一回也是屠,屠两回也是--

那要是逼急了,也不防再--

这样想着,王儒就觉得自个儿的心里又有一种啥东西在往上拱!那种狂妄的劲儿又要上来!他努力地克制着自个儿的情绪,站起来走到一边儿的柜子上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有点儿烫,就又放下了杯子,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发生后,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负责人西田那也是费了老了劲儿了,但也还是没有得到啥有用的线索。根据那金银饰品店掌柜和店里伙计的描述,作案那几个人的长样儿那也应该说是相当清楚。实施抢劫的那伙子人领头儿的就是钱忠!钱忠好说,有档案相片。剩下的那三个人,虽然并不相识,但因为有目击者,目击者就是那掌柜和那两个伙计啦!也好说,照着那掌柜和伙计说的,找画师画相!象不象的,大致有个轮廓。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特务,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特务,照着那相片和那画相成天在河山城转还不算,还把范围扩大到河山县的村屯乡镇。但却并没有通缉!为啥?考虑到满洲国刚刚建立,这要是整得闹闹哄哄地,效果不一定好!转来转去,一点儿效果也没转出来!那能有啥效果!特务机构的那帮子人还好说,县警察局那帮子人就是在街上还是个啥地儿转,转个百八十年,那不也是白转嘛!

西田琢磨,作案的那伙子人估计不一定还能在这河山县呆着了!抢劫了金银财宝,整个店都给一扫而空,这就是一伙子大盗了,一般说大盗都习惯在大盗两个字的前面加上江洋两个字,江洋大盗!所谓江洋,并不就是在一个地儿死挺着的,那得是到处流窜的!要不,咋会叫啥江洋大盗!案子是在这地儿作下的,那要还想在这地儿抓住那些个江洋大盗,恐怕没那可能啦!应该是已经蹽了!既然已经蹽了,那他们能往哪儿蹽呢?

在那起案子的一前一后,有一天,西田和他的手下在河山城那吃河蟹的小店喝酒时,隔壁有一伙子女人也在吃河蟹喝酒。隔墙有耳,西田听那伙子女人说起她们中的一个女人好象是家里来了几个客人,因为房子小,那个女人就回娘家去住了!没有来和她们那几个女人一块儿吃蟹喝酒。这个事儿,当时西田还知道,那伙子女人的头儿就是河山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的太太。这以后,西田就派了他手下的特务对那个没来喝酒的女人家布了控了,结果,并没有见着啥客人。那女人的当家的是河山县署的一个小职员。经过侦查了解,是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一个曹长经常到人家去叨扰那女人,人家是为了躲那个曹长才回了娘家的!当时,也是因为手头儿上的事儿太多,把这个茬口就放下了。西田想到了这,突然就一拍自个儿的脑袋!“啪”地一声,这是咋啦!这么重要的线索!这咋能说放手就放手哪!

这确实是个失误。等到西田再派人去县署那个小职员的家周围布控时,那小职员的家已经是人去房空!原本是女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这回,那小职员也不见了。到县署去一问,那小职员,就是平明啦!说是媳妇儿生了病,回了娘家,请了两天假,得去照看一下自个儿的媳妇儿,从那以后就没了影儿了!

西田一听,知道事态严重!即时着人弄清那平明的老丈人家在何处。问得明白,着人立即直扑那平明的老丈人家,可到了一看,任啥人影儿也没有。问遍乡邻,都说不知。那些前去的特务就想抓两个乡邻,试图从那些个乡邻的口中问出点儿啥。西田说,算了,象那小职员的老丈人这些个乡下人,自个儿想来是不会有这道行的,能算得那么精准,能那么说跑就跑得个溜光,没有个啥人指使安排,那是不可能的!看来,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真就是这伙子人所为!也就是说,抢了钱忠姑姑的人同抢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人正是同一伙子人!西田推测,这伙子人以汪春的秘书钱忠为匪首,先是抢了钱忠的姑姑,接着又趁乱抢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到得这时,西田已经在不经意间把钱忠称作了那伙子人的匪首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转移

西田少佐在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之后,觉得好象在啥事儿上还有些个不对劲儿的地儿!到底儿是哪儿不对劲儿呢?西田对那天在吃河蟹的小酒馆里隔墙有耳地听到了那帮子女人胡诌八扯说出的话重新进行了认真地回忆。那些个女人那天确实是有些个疯过了头儿了!西田细想,在吵吵巴火儿的人声中,确实听到了有人说起过,那没有到场儿的女人家里来了一帮子客人!当时就应该去到那女人家,把她的男人,也就是那个小职员抓起来审一家伙!可当时,由于听到的消息并没有得到证实,况且,那天,西田也是喝了不少的酒,那帮子女人纯属就是些个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娘们,一喝点儿酒,一个个兴高采烈,并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喊话,就差把房顶儿揭开!西田担心这事儿整不准,毕竟那些个娘们中还有一个是啥河山城正街派出所所长的太太!可派去监视侦查那个小职员家的人并没有发现他家有啥客人,倒是听说了关于那个日本关东军曹长的事儿。这些个事儿的发生,是些个巧合还是咋回事儿,现在一时还弄不清,但这一段儿有一个情况倒是让人有些个放心不下。那就是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生拉被守备队的人打死了七八个,可他们却一点啥反应也没有!他们是真就屈服了,还是憋在了心里?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已经就干了啥眼下还没有露馅儿的事儿?这着实有些个可疑!对河山县警察局的监控,那可是到了这时也还是没有撤除的哪!

实际上,西田想到的这些个,那早已是晚了三春了!

河山城正街派出所的恭为所长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听到他的媳妇儿说起的那县署小职员家里来了一帮子客人,正逢河山城正街响了枪的那么个时段儿,接着又出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在案子发生之前,钱忠的姑姑又让人给救走了!这一连串的事儿弄不好都得归结到钱忠一伙子人身上。县署那职员家里曾经住过一帮子人,这一旦被日本人证实,势必就是个事儿了!日本人那也不是尽吃干饭的,弄不好就会找上那小职员,那小职员家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日本人又是任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一帮子畜牲,那要真就抗不住,损失可就大了,那不知得祸祸多少人哪!这样想来,恭为可就有些个坐不住了!

恭为一边儿让他的一个可靠的弟兄给正在班儿上的平明打电话,一边儿到县警察局找了田胜左。

那个弟兄找了个僻静一点儿的小商铺,那商铺有电话。

电话拨通,那弟兄说,找平明大哥!那边儿说,你是哪儿呀?那弟兄说,平明是俺表哥!好,你等着啊!过了一会儿,那边儿换了个声音。喂?你找谁?你是平明大哥吗?是,俺是平明!那弟兄一听对方是平明,就放低了声音说道!大哥,你看找你费这个劲!俺是大刚子,你快来,俺爹都在这儿等你多时了!那边儿的平明估计可能一时有些个发懵,就说,那你--哎呀!你咋这磨叽哪!俺和俺爹就在你们县署对过往西走的一家铺子这儿哪!俺在门口等你啊!平明经过这么一段儿的这么些个事儿,心眼可比原来活络了不少,这时也是大白天儿的,约摸也不会有啥不得了的,且过去看看也没啥!心里这样想着,就一个人奔了过来。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挺大的个子,黑乎乎的脸,留着分头,心里多少有点儿打怵,可那已经就走到这儿了,再说,是祸躲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爱咋咋的!就走了过去。那人一看平明,是个县署职员的模样,知道不会错,就把平明拉到了一边儿。看了看周围也没啥人儿,就说道,俺是正街派出所的。大哥现在有点儿不*生,不能再在这河山城呆了,得另找个地儿!这地儿--就一五一十地把恭为跟他说过的话跟平明说了一遍。平明一听,大吃了一惊,有些个不信。这,突然间就出来这么一个黑了巴叽的大个子,一点儿也不认识,还让俺背井离乡,这是个啥道理?那人看出平明有些个迟疑,就说,大哥,你是不是对咱还不放心哪那俺就给你提个醒儿!韩家屯儿--听到这个话,平明明显地就是浑身一抖!平明知道,这事儿差不了了!那弟兄一看平明已然明白,就接着说道,大哥,事儿紧急,你今儿个就得走!你呢,下半晌从你家往东走出去二里来地,不要拿太多的东西!你千万要按照俺说的话去做!到时,俺在那儿等你,咱一起到你的老丈人家去,把你的媳妇儿和老丈人一家人都接上,去到个啥地儿,回头俺再告诉你!千万不能跟任啥人说,就是再要好的朋友,再近的亲戚也不能说!到了这时,平明可就知道,这个事儿是千真万确了!这个黑大个子连自个儿的媳妇儿不在家都知道!平明那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那还能跟个啥人去说!

下半晌,平明按照那个弟兄说的,到了离自个儿家也有二里来地的一个胡同口儿,并没有见到人。正犹疑间,见到一垛墙的后边有一只手伸了出来在向他招手。平明愣了一下子,高兴了,走了过去,那个弟兄还有一挂车都隐在那垛墙的后头哪!上了车,那弟兄告诉平明,到了地儿,让你媳妇儿和你老丈人一家简单收拾一下儿,傍黑时起程。平明问,那俺们这好几口子人哪!到哪儿去呀?那弟兄说,有地儿去,你就放心吧!那弟兄又嘱咐说,在路上要是遇到了啥熟人,就说是去接你媳妇儿回家!

平明这个时候才匀出空儿来看了看拉车的马。三匹,一枣红马驾辕,一匹青黑马和一匹蛋青马拉套。硬实!从这车的架式上也看得出来,那这人是做好了应对意外的准备了的!再看车上,放了一床大花儿棉被,这是给坐车的人准备的。

到了平明的老丈人家,平明的老丈人一家看到自个儿的女婿带了一挂大车到了院子里,以为是来接自个儿的闺女和外孙女回家,高兴地迎了出来。一帮子人在院儿里说话不方便,都进到了屋子里。等平明说明了来意,一屋子的人一下子都杵在了那儿!平明的老丈人看了看自个儿屋里的,又瞅了瞅自个儿的姑娘和外孙女,一时竟没了主意,那也是个老实人!就有些个怯生生地问平明,平明,非得走吗?难不成,你在河山那边儿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啦?爹,您看您说的,平明那是个啥人,您还不知道嘛!你就是借给他个胆儿,他也干不出个啥出格儿的事儿!他要是有那能耐,早把那个小日本子给宰喽!平明媳妇儿对她爹说出的话,先就不爱听了!她说的那小日本子,是说要跟她相好的那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曹长。

平明的老丈人瞅了一圈儿众人,忽然就说道,那,咱也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咱还逃个啥!这大冷的天儿,这一大家子人!这老人儿说得也不算错!但他说的是个正理儿,那这时候还有啥正理儿可讲!实在不行,你们大人孩子走,俺和你妈这也是老骨头了,大不了俺就死在这儿得了!平明的老丈人又说。哎呀!爹!这是说气话的时候嘛!那日本人就是一帮子畜牲,这谁不知道!您还啥这个那个的!快收拾收拾走吧!一说起日本人,平明的老丈人神态有了些个变化,大约是有些个害怕起来。那,那俺这一大家子,这是去哪儿呀!大爷!这您老就放心好啦!俺一准给你们一家子送个保靠的地儿!等过一段儿,要是真就没事儿,俺再赶车去把您老一家子接回来,您看行不?

平明那老丈人也算是个通达事理儿的人,看看这架式,又琢磨琢磨日本人,觉得这个事儿,今儿个不走是不行了!也就只得同意了。好好的一个家,这说扔就扔了,那种心情也是可想而知!那也没招儿,谁让咱摊上了这么个世道!

一大家子五口人就这样离开了那住了几辈子的房子,坐上了那恭为的弟兄赶着的那挂大车,出发了!

出发可是出发,那到底是去哪儿呀?那弟兄也是个怪人,就是到了这时,也是一点口风儿也没露!

大约走了也有两三个钟头的样子,天儿已经黑得不行不行的了,那车也到了地了!哪儿?别人不认得,那弟兄自然是认得,到的地儿是德口县田台村!这是个啥地儿?这儿正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的老家所在地!

到了全村最好的一处院子,大车停下了,那院门儿开启处,早有一双七十来岁的老翁老太迎了出来,这二老正是田胜左的老爹老妈!

第二百五十章瞎熊出洞

在河山城西北角,由西田他们特务机构所隐身的那片民居再往北,有一片儿河山城与河山县那些个乡下村屯接壤的地儿,也就是河山县的城乡结合部啦!住着一些个与河山县城乡都有所不同的另类居民。这些个居民有一些个是河山县的原住民,有一些个则是从关内或是东北其它地界儿过来的人。说这些个人是另类居民,是说这些个人由于源流较比杂乱,以任啥手段谋生的人也就都混杂其中,不乏一些个坑蒙拐骗之类的人,不乏一些个在城里混汤混水为活的人。这另类居民中有那么一户人家儿,房子不象房子,院子不象院子,穷困潦倒的样子。这户人家儿姓熊,就一个人。这人肥粗老胖,右眼也不知是个啥时候伤着了。外人冷不丁看上去,看不出啥,细看,那右眼的眼珠儿是不动的。东北人管动物界中的熊叫熊瞎子,这小子由于姓熊,有一只眼睛还有毛病,倒由此得了一个不错的外号,瞎熊。就凭这瞎熊的外号,给人的感觉,这人也就不是啥让人放心的那么一种人了。

瞎熊有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没啥谋生的营生。早年,他也曾有进入过一些个谋生行当,但都没有干长。就是河山东街客货栈那儿,他也曾想要在那儿谋个差事儿来着,但没能进去。那一回,瞎熊到了那客货栈,见到了掌柜王原,说想找个活儿干,不知掌柜的这儿可有?王原他们那伙子人并不是干着啥正当营生,只要是有能力的人,那都是需要的,并无啥人数上的多寡之说。但王原那客货栈却是一个把黑洗白的地儿,他那伙子人干着的事儿也最忌讳有不稳当的人渗入其中,原因很简单,担心坏事儿!王原一看这瞎熊的面相,断定这人不是啥善类,就以人多活少为由把瞎熊打发了。瞎熊那时年青,有些个不满,但也没招儿,王原那伙子人他能动得了么!瞎熊没有正事儿干,但还得活着,就成天在河山城的街上走东串西,天长日久,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凡是人不应该干的事儿,他都干遍了!瞎熊这样的人也有个长处,那就是结交了一帮子河山县的地痞无赖。慢慢地倒在这河山城街上混出了名了,当然这个名是不入流的。这瞎熊整天不干正事,倒不缺吃不缺穿,有一帮子人进贡。进贡归进贡,因为他们这帮子人不干正事儿,难免有时就要犯事儿,一犯事儿那就得进局子,也就是有的地儿所说的班房了,东北这地儿叫蹲笆篱子。这笆篱子蹲的次数多了,同那些个派出所警察局的人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说来也是个怪事儿,那要是有个啥人在河山城这街上有啥东西叫人给捋了去,给偷了去,派出所还是警察局的人就凭着瞎熊这伙子人就能把被抢还是被偷的东西找回来!

瞎熊这伙子人虽说都是些个地痞无赖,但也并没有干啥太过的事儿,杀人放火这类事儿还真就找不着这些个人。因此,无论是警察局还是派出所,也并没有咋把这些个人当回事儿。可时间一长,瞎熊可就同警察局还是派出所的人扯上了关系了。

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有个特务名字叫费伟。费伟有个相好的兄弟,名叫王三。俩人儿原来都是这河山县乡下的人,因为从小在一个屯子里长大,喜爱个耍枪弄棒的事儿,后来一块儿跟了一个师父。他们那个师父会一些个弄拳劈腿的事儿。费伟是个聪明的人,脑袋瓜子好使,遇到啥事儿爱琢磨,等到他们一块儿到警察局做事儿时,这费伟明显地在拳脚这个事儿上要高出那王三一块。但这个事儿不妨碍两个人的哥们关系。进警察局时,警察局一看这俩小子会功夫,是块材料儿,就把他们俩儿都留下了,后来又一起进了特务股。不想那王三命短,前些时,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误杀了那么多县警察局的警察,其中有一个就是那个王三!

日本人误杀了那么多人,尤其是误杀了王三,费伟怒不可遏!他恨死了日本人,内心发誓要替王三报仇!但费伟也恨田胜左和蓝野。他妈的!你瞅那俩犊子!平素,一个比一个能耐,可到上真格儿的时候,狗屁不是!咋?日本人杀了俺这么多人就这么的了?

那天,蓝野把几个弟兄留了下来,说是要商量商量咋给死去的那些个弟兄出殡的事儿,并没有留下费伟。开始,他还想,俺局长和俺股长是不是琢磨着咋为俺死去的那些个弟兄报仇哪!可瞅瞅又不象。费伟心中有些个不满。实在说来,费伟觉得自个儿有功夫,头脑也好使,就咱这特务股,那一个个的,有啥能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包括对蓝野,这费伟也是不服气的。到得这时,本就怒火中烧,又觉得受了冷落,心中愈发憋闷。

那天,按照蓝野的安排,特务股的那些个人三三俩俩儿的从警察局大门出来,费伟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正街的一家小酒馆点了俩小菜,要了一壶酒,自个儿就喝了起来。都快一天一宿没睡觉了,再加上受了点惊吓,这时放松下来,心中又是格外憋闷,那身体可就有些个不胜酒力了!

喝着喝着,就觉得眼前晃出一个人来,定睛细看,竟是那个瞎熊!瞎熊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年青儿的。

呵!哥,咋?自个儿一个人比划上了?瞎熊嘻嘻笑着在费伟的对面坐下来,回头对他身后的那个小年青的说道,去!到柜上把哥的这酒钱结了,完事儿,到门口儿掌点儿眼!瞎熊说的就是望风儿。瞎熊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两块大洋。

这时的费伟已经就是有点儿迷迷噔噔地了,心里本就憋闷,喝的是闷酒,看到瞎熊来到,陪着喝酒说话,来得那可正是时候!俩人接着喝,直喝得是酩酊大醉。

都到了半夜了,瞎熊和他那个小年青儿的并没有把费伟送回家,而是把费伟带到了一处玩乐的地儿。到了这时,那费伟可是啥事儿也干不了了!

次日早上,费伟从睡梦中醒来,眼睛还没睁,脑袋里又出现了死去的那帮子弟兄,王三的影子格外扎眼!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是瞎熊立在自个儿的面前,有些个奇怪,诶?俺这是在哪儿?你咋在这儿?哎呀!哥,你这酒也不行啊!这才喝了多少,就醉成了这样!咋样?睡够没?要不,起来再整点儿?你看,俺都给哥备好了!头天喝多了,早上得再整点儿往上提提!要不你这酒功可就废了!说着,那瞎熊还哈哈地笑了两声。

屋子中间的桌上已经摆了早点。

费伟这才想起昨儿个和前儿个的事来,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的墙壁。瞎熊那是啥人,从昨儿晚上就觉得这费伟有点儿不对劲,到了这时,知道面前的这个费伟是遇上了事儿了。啥事儿呢?

瞎熊看着费伟摇头,啧!这事儿不好问!

第二百五十一章咋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吃过了早饭,费伟清醒过来了。这也死猪一样地睡了一宿了,精神头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费伟心里想着自个儿跟王三打小就在一块儿玩儿,又一块儿到的警察局,这王三没了,自个儿咋的也得到王三家去看看。

那些个被误杀的警察的尸体整回来后直接就拉到了县医院的太平间。日本人鬼!那要是都摆在县警察局的院子里,那些个警察眼睁睁地瞅着,说不定就得整出啥事儿来!

费伟约摸,王三的家里也应该知道信儿了!自个儿得回趟屯子,一个是到王三家去看一看,还有啥事儿帮着忙活忙活,再一个也得表示一下子,给王三家送俩钱儿。这样想着,就站起身要走。一摸兜儿,身上也没几个钱,要说喝顿酒还勉强,要说给人家出殡送点儿钱,这哪拿得出手!站在一边儿的瞎熊看出费伟是在琢磨钱的事儿,就说,哥,你干啥?饭钱还是啥钱都清了!你就不用管了!一听瞎熊说出这话,费伟明白,这瞎熊对县警察局的警察被日本人误杀的事儿可是一丁点儿也还不知道哪!噢,兄弟费心了啊!让你破费了!哥,你这说的啥话!哪天,咱哥俩儿再聚!说着话,两个人就从那专管玩乐的店里走了出来。

刚走出那店的门口,就见早上饭前还跟在瞎熊身边儿的那个小年青儿的飞一样地从远处跑过来,那脸的颜色就不用说了,形状都变了!跑到了跟前,让过了费伟,一把就把瞎熊的胳膊拽住了。哥!出事儿了!出--那小年青的刚要往下说,突然意识到县警察局的警察还在跟前,一下子就搂住不说了!三个都僵在了那门口!费伟本不想管闲事,可看那小年青儿的样子,不象是小事,就瞅了瞅那个小年青儿的,又瞅了瞅瞎熊。瞎熊那脑袋多快!立时就瞪了那小年青的一眼!然后,并不说话,一把就把费伟的胳膊拽住,哥你留步!走走!俺们到里面说去!

刚走出去的这家店本就是个小店儿,没多大的铺面儿,进了店门,柜前也就丈余大小。大茶壶在柜上当值,一看这咋才走出门去又回来了哪?就想从柜上出来。瞎熊忙说,掌柜的,俺哥儿仨借你这块地儿说点事儿!那大茶壶说道,啊,那你们说你们的!摆了摆手。瞎熊一看,啧,这事儿整的!人家那能走嘛!那柜上可是有钱的,也不能为了给你让地儿,人家抱着个钱匣子到别处去呀!但那瞎熊在这一带那可是有号的!瞎熊把自个儿那张大脸一沉!又把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借你这地儿说几句话!那大茶壶一看,这主儿也得罪不起,那就走吧,要走也得抱着钱匣子!这就抱起了钱匣子向里间走了过去。

三个人就这样坐在那柜前的凳子上眼盯盯儿地瞅着那大茶壶走到里面去了,这才都回过眼神儿。咋?瞎熊问那小年青儿的。那小年青的哼哧哼哧地欲言又止。瞎熊着起急来,呵斥道!你倒是说呀!俺哥不是外人!说!那小年青的这时就瞅了瞅瞎熊,跟着又瞅了瞅费伟,这才压低了声儿说道,大哥,出大事儿了!正街的那家日本人开的金银饰品店被人给抢了!

一听这话,费伟和瞎熊全都愣在了那里,惊得是一时不能动弹!啥时?就在刚才!嗯?就刚才?就刚才!你是看见了还是听啥人说的?俺亲眼所见!看没看见是啥人干的?那小年青的瞪着眼睛点了一下头,紧跟着就又是摇头,没看见!这小年青的一应表现,是个啥人都知道,他是看见了,只是不敢说或者是觉得不方便说。三个人,这时可就有点儿象斗鸡似地互相瞪着了!费伟和瞎熊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瞪着那小年青儿的,那小年青儿的怯生生地瞪着眼,看一会儿瞎熊,再看一会儿费伟。那小年青儿的突然站起身来,扯住了瞎熊的胳膊就往一边儿捞。瞎熊知道,这事儿看样子确实事关利害,就随那小年青儿的到了一边儿。那小年青儿的趴着瞎熊的耳朵边儿上,悄声说道,是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帮子人!领头儿的就是那个叫蓝野的股长!瞎熊听罢,急三忙四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坐在那边儿的费伟,又回过头来瞪着那小年青的问道,你看准了?看准了!

费伟坐在一边儿,眼睛并没有看着瞎熊和那小年青儿的,可耳朵却是张着的!张着归张着,瞎熊和那小年青儿的声儿实在太低,只是听着两个人在那儿打喳喳儿,却听不到说的是啥。瞎熊眼珠儿一转,这个事儿,咱这小老弟还真是有点儿心眼儿,这要是当着费伟说出来,那可坏了!但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疑惑,这光天化日之下,县警察局敢抢日本人开的金银铺子?现在可是遇到难题了,那费伟可就在那边儿坐着哪!刚才,话已经说了半截了,要是不接着说下去,费伟势必会以为俺信不着他,那以后可就是个麻烦事儿,要是接着说下去,事儿恐怕就会更麻烦!那案子可是他们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作下的,领头儿的还就是他们的股长!真是要了命了!事已至此,只能装聋作哑了!

瞎熊和那小年青儿的回到费伟身边儿,瞎熊瞅着费伟说道,哥,你们股里的那些个弟兄今儿个咋都没在班儿上吗?要说,这话问的不是废话嘛!费伟跟他在一起这也是一宿了,上哪儿知道他们特务股的那些个人到底在没在班儿上!原来蓝野可是说过放假一天的话儿,但瞎熊这时问出这个话儿,分明是想转移费伟的注意力!费伟一听就知道,瞎熊是在那儿扯淡呢!费伟并不瞅着面前的这瞎熊和那小年青儿的,把一张脸绷得溜紧,说道,说吧,咋回事儿?哎呀!事可是个大事儿,刚才你也听到了,哥,你说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抢日本人的金银铺子!你说--瞎熊还想往下胡扯,却被费伟翻着眼睛看着他的犀利眼神儿止住了!说,咋回事儿?这不就这么个事儿嘛!哥--费伟突然就从坐着的那凳子上站了起来!一伸手就从自个儿的腰上把枪抻到了手上!一下子就顶住了瞎熊的脑袋!你小子在这儿跟俺扯淡是吧!你相不相信,俺现在就一枪要了你这瞎熊的命!哥哥哥!啧!哎呀!你快把枪放下,放下放下!这不是怕你听了上火嘛!俺说俺说!俺说还不行嘛!待费伟把枪从瞎熊的头上拿下来,那瞎熊抬腿就给了身边儿的那小年青儿的一脚!都怨你!哥,你别生气,别生气啊!这个事儿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说到这儿,瞎熊就又顿住了,抬起眼来,朝店门外看了一眼,又朝那店里面那大茶壶走进去的里间儿瞅了瞅,这才放低了声音对着费伟说道,哥,这个事儿真不是想瞒你,只是真就不太好往外说。刚才小猴子说了,俺还真就不敢信哪!那日本人的金银铺子是让你们那伙子人抢的!

俺们那伙子人?俺们哪伙子人?就是你们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哪!嗯?胡说!哎呀!哥!你就是借给俺个胆儿,俺也不敢哪!小猴子!你倒是说话呀!啊啊!是是!确实是!那个叫做小猴子的年青人一边儿急急地回答,一边儿还不停地点头。

这时的费伟,嘴上说着啥“胡说”的话儿,脑袋里面早就“嗡”地响了一声!

听了小猴子证实的话,费伟在凳子上复又坐了下来。他把枪插回腰间,紧蹙着眉头,半天没有吱声,就象把身边还有两个人这事儿忘了一样。

咋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哪?

第二百五十二章少了一回蹲笆篱子的机会

费伟生拉挺了好一阵子,旁边儿的瞎熊和那个小猴子站着都有点儿累了,就一边儿一个坐在了费伟的一左一右,等着!瞎熊知道,这时的费伟心里一定是在琢磨事儿哪!但并不就是琢磨俺的事儿,而是琢磨他们特务股的事儿和那日本人的金银铺子被抢的事儿,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话,等着吧!到末了,费伟回过眼神儿,看着那个小猴子说话了。你说说,你是咋看到那金银铺子是被俺股上的人抢的!

咋?到了这时,这费伟还不相信是咋的?可看神态又不象。

瞎熊知道,小猴子说的不会错,小猴子是认得蓝野的。

原来,那小猴子早上把瞎熊和费伟早饭的事儿弄利索了,就自个儿先糊弄了两口,抹了抹嘴,就从那小店里出来了。本也是无事,无事就得自个儿找事儿!干他们这行就这样儿!那你成天哪儿也不去,你能知道点儿啥?啥也不知道,那你上哪儿弄钱去!说白了,也就是踩盘子,逮空子,那才好下手,好弄钱!小猴子比不得瞎熊,瞎熊已经混出来了,小猴子相当于瞎熊的跟班儿,也就是跑腿儿的,骂人的话,叫狗腿子!小猴子人机灵,但岁数小,能混上个瞎熊的跟班儿,已经就不错了!

晃了几条街,没啥收获。这些个倒无所谓,那也不能天天有收获!抱着夹儿,操着手,只要功夫深,铁棒子都能磨成针!还好,天儿还不太冷!走着走着,这就到了河山城的正街了!这条街是河山城铺子最多的地儿,要说繁华的话,那也是河山城最繁华的地段儿了!这条街能捞着空子的时候也最多!上这条街上来的人,除了一些个有事儿在身的,大多都是来买点儿啥的,没事儿在这条街上闲逛的还真就不多!要想买点儿啥,那兜里得揣俩钱儿!小猴子因为成天跟在瞎熊身边,混得还算不错,在穿戴打扮上也还算整装。一般人看不出小猴子是个干着啥行当的人。

这个时候,天儿可就不早了,日头已经就往那晌午时分走着了!正街头半晌儿的清冷已过,人多了起来。小猴子此时正走在那日本人开的金银铺子的近前。干小猴子这个行当的人,眼里首先是钱,也就是现大洋,接下来,那就是金银首饰。到了那金银首饰铺子前,这小猴子就有点儿不太爱动窝儿了!眼睛直勾勾儿地瞅着那金银铺子的店门。那能往金银铺子里面进的人,平素也有一些个兜里没俩儿钱往里进的,但太穷的肯定是没有!毕竟是金银铺子,往店里进的人还是少!小猴子靠在一家店铺的墙角儿,眼睛盯着那金银铺子,时不时地还往街上瞅瞅,到处搜寻倒霉的主儿。这时,他就看见有两个人从正街的另一头儿悠哒儿地走过来,一个穿着长袍儿,另一个--小猴子忽然就把刚挪到那第二个人身上的眼神儿挪了回来,身子也一下子从那靠着的墙上挺起来了!诶?穿长袍儿的那人有点儿眼熟!好象在哪儿见过!再看,那人是个圆脸儿,两只眼睛锃亮,象要剜人似的!小猴子想起来了,那人可不是一般人物!

那一回,那还是小猴子刚出道的时候。小猴子跟一个小年青的,那小年青儿的其实还是个孩子,在一块儿僻静处抢了一个年青女人的包儿。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土财主一类人家的姑娘,大约是到河山城的亲戚家来串门儿,是由一个下人赶着一挂大车送到城里来的,那赶车的车把式也是一个年青人。那挂大车一进城,就被小猴子和那另一个小年青儿的瞄上了。说是瞄上了,实际上并不是瞄上了那人,而是瞄上了那女人手上的包儿。那大车进了城,走的都是大道,大道太亮堂,不好下手。走了半天,得!机会来了。那车拐进了一条胡同,估计那女人是到了该要去的地儿了!小猴子和那另一个小年青儿的一看,再不下手,可就没机会了!俩人眼一黑,几步就冲了上去,开抢!要说,那一回,这两个小子下手也真是够黑的!那个小年青儿的先用刀逼住了那个车把式,小猴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车上,二话没说,一下子就夺过了那女人手里的包儿!包儿抢到手了,那就赶紧蹽吧!小猴子不蹽,而是把那年青女人的手扯了过来,把那女人手上戴着的两个金灿灿的黄金戒指全数撸下!这还不算完,把那年青女人耳朵上戴着金灿灿的黄金耳环也全数掰了下来,说掰,就是没有硬往下拽,而是把那耳环的错茬儿接口处掰开,从那年青女人耳唇的打眼儿处把耳环拿下来,下手还挺温柔,并没有伤着那女人!那车把式不用说了,被人家用刀逼住,哪还敢动!那女人吓得是吱哇乱叫!可从她耳唇往下卸那耳环的时候,估计是那年青女人怕扯坏了她的耳朵,竟然就那么在那儿挺着!倒是耳环卸完了,这才又大声儿地叫起来!那小猴子并没有阻止那年青女人的叫声,随她叫!那可真就是明抢!

小猴子以为他手脚麻利,东西到手,他们就开蹽,走街串巷,啥人会拦得住他们!可这一次,小猴子打错了算盘。

东西到手,小猴子一步就从那大车上蹿下来,和另一个小年青儿的撒腿就开蹽!可刚刚拐过了胡同口儿,小猴子就觉得自个儿的两腿被个啥东西拌了一下子!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向前扑了过去,险些来了个嘴啃泥!多亏小猴子身体灵巧,右肩膀子往前拱了拱,先着了地!等到他爬起身来,早有一个圆脸的汉子立于面前,特殊的是那圆脸上的两眼,特亮!再看那另一个小年青儿的,已早被另一个人象抓小鸡一样地拎在了手里!小猴子浑身一抖,那还说啥了,认栽吧!当场,抢到的东西全数给人家掏出来。让小猴子和那另一个小年青儿的有些个惊奇的是,那制住他们俩儿的那两个人并没有把他们俩儿咋样,只是说了一句,别让俺再看见你们!就把他们俩儿放了,让他们俩儿少了一回蹲笆篱子的机会!通过这个事儿,小猴子觉得自个儿是天生有福星罩着,将来必有后福!

那事儿过去了几年,小猴子出息了,日本人也来了。日本人来对瞎熊小猴子这些个人的行当多少有些个影响,但影响不大。又有一回,那时,小猴子已经就跟了瞎熊,俩人在街上逛,偶见前面来了个人,小猴子一见,吓得直往瞎熊的身后躲!正是那回放了他和另一个小年青儿的那个圆脸亮眼睛的人!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瞎熊他们俩人儿,从他们的另一侧走过去了!瞎熊是认得那个人的,看样子,那人也是认得瞎熊的!瞎熊感觉到小猴子有些个异样,待那人走过,瞎熊瞅了瞅小猴子,问道,是不是背着俺又吃独食了?小猴子忙说,熊哥你说啥哪?猴子吃啥还能背着熊哥!那俺刚才咋看你好象是直躲哪?啊,熊哥,刚才从街边儿走过去的那个人是谁呀?就是那个圆脸,挺大个眼珠子的那个?啊!你说他呀!他是俺的一个兄弟,眼下在县警察局当差,特务股股长!蓝股长!小猴子一听,手心里可就渗出了一层细汗!那,那他叫蓝啥?咝?俺说你小子想干啥?熊哥!不干啥,俺就是知道知道呗!蓝野!你看人家儿这名儿起的,听着都瘮人!

这时,小猴子看到蓝野和另一个人从街那边儿悠哒儿地走过来,那眼睛就不可能再看着别处了,他眼瞅着那俩人儿走进了日本人开的河山正街金银饰品店。

第二百五十三章专盯异动

小猴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金银饰品店的店门,过了一会儿,看到又有两个人走了进去,这两个人就是乡下人模样。接着,有个女人从那店里走了出来,应该是早先进到店里的顾客。那女人从店里出来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那店门又开了,店里有人把一个写着盘点字样的牌子送到了店门外,就戳在店门的旁边儿。这一回,挺的时间长了一些个,等到那店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先后进去的那几个人间歇着从那店里面走了出来。

要说那小猴子真就不是个寻常人!那要是寻常人,并不会注意到这里面有着啥不同寻常,可小猴子注意到了!小猴子之所以能够注意到,这大概与他认出了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蓝野在这些个人当中有一定关系!最主要的,是小猴子看到这几个人进去时,背着褡裢,抱着麻袋啥的,都是瘪瘪的,可出来时,这些个家什却都是鼓鼓儿的!而且进去时空着手儿的,出来时身上却都是背着或扛着东西的!小猴子吃了一惊,虽然这几个人看上去都很随意,但金银饰品,那哪有这么大包小裹的!除非是进货的时候!但进货应该往里走,可这却是往外走!街上人来人往,小猴子眼睛让心里的事儿坠着,有些个不太够用,恍惚间,觉得那几个人好象是进了那店铺间的过道儿。又挺了一会儿,让小猴子更为吃惊的事儿出现了!一大帮子日本大兵来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的人来了,县警察局的人来了,还有些个穿着便衣的日本人!那些个日本大兵一到,立时就把那金银饰品店前后都围了起来!小猴子干他那个行当也是有些个年头了,知道是出了事儿了!这可把小猴子吓坏了!之所以吓坏了,最主要的还不在于那金银饰品店被抢,而在于那金银饰品店是被县警察局的人,特务股的人所抢!小猴子知道,那正街金银饰品店的掌柜和伙计可是日本人!

小猴子是鬼精鬼灵的人。那些个日本大兵到的时候,他还在那墙角儿扒着眼睛看着哪!小猴子意识到,这是出大事儿了,这地儿不能再呆了,别再弄一身血!沾一身腥!这样想着,小猴子早就撒开了双腿,蹽到了后街。在后街上蹲了一会儿,使劲儿摇了摇头,又琢磨了一会儿,那个穿长袍的人到底是不是县警察局特务股姓蓝的那个股长啊?经认真琢磨,确实了!就是县警察局那个姓蓝的股长,没错!小猴子断定,那金银饰品店是让人给抢了,是让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给抢了!

那对小猴子这样的人来说,啥是天大的事儿?这就是天大的事儿!也别说小猴子,那一辈子能碰上这样的事儿的人,那又能有几个?

小猴子开始撒腿蹽起来,没命地蹽!他得把这消息尽快地让瞎熊知道!这时的小猴子也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兴奋!按理说,那日本人开的啥正街金银饰品店发生了抢劫案,小猴子也没参与,跟他小猴子也没啥关系,他又担惊受怕地干啥?他又兴奋个啥?话可不能那么说。因为无论是偷还是抢跟小猴子他们这些个人所从事的行当那可是有着相当大的关系哪!那河山城这么大个地儿,出了这么一个抢劫案,那还得了嘛!说不定日本人就会出啥阴招儿,那俺这些个人说不定就得跟着吃挂落!

小猴子当着费伟和瞎熊把所看所想的一说,瞎熊心里那不用说,也是有些个乱糟!这是哪跟哪嘛!眼下,谁人不知,县警察局跟日本人不说就是一回事儿也差不多,这咋还能出这等事儿哪!这不是大水冲了--反正都不是啥好东西!寻常,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而且还被俺的弟兄识破了,那按照民间的说法,那可是要见面分一半儿的!不说一半儿,那你吃肉,俺不也得喝点儿汤不是!可这回事儿是县警察局,而且是特务股的人干的,瞎熊知道,县警察局就得罪不起,更别说特务股啦!诶?今儿个事儿有些个不同!瞎熊突然想到,这特务股的人不在俺这儿坐着呢嘛!想到这儿,瞎熊的眼珠儿就转了几转,当然是一个眼珠儿转啦!

听了小子的一番话,费伟心里可是有些个翻腾!费伟想起了昨儿个蓝野让大伙回家时留下的那几个人!呵!这犊子,想必留下那么几个犊子是为了行抢!按照平素对蓝野等人的了解,费伟对这些个人是有点儿看不上眼儿,但要说那么几个人抱起团儿来行抢,这还真就是有些个让人意外!费伟觉得这个事儿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费伟想到了,这个事儿恐怕是跟俺股里那些个弟兄被日本人打死有关!心里想得明白,可还是有些个非常地不痛快!算你狠!你们几个人背着俺和俺们股里的那些个弟兄,干起了事儿,却还想把俺们蒙在鼓里!有这么办事儿的吗?这个事儿可不能怪俺!俺非要把这事儿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费伟主意已定,立时就恢复了常态。瞅了瞅眼前的瞎熊和小猴子,说道,这个事儿,这个小兄弟想必不会看错。依俺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日本人不会往你们弟兄的身上想,但俺有些个提防倒是应该的。但不管这事儿是个啥人干下的!俺跟哥俩儿说实话,对这个事儿,俺可是一点儿不知,那你们哥俩儿知道吗?那瞎熊和那小猴子也是在江湖上混得快要成精的人了,一听费伟说出这话,当然知道得咋回答了,立时就都摇起头来!不,不知!那就好!既然这事儿俺哥仨谁也不知,那就是不知了!不管谁问,俺也是不知!那是那是!不知道!费伟接着说道,不知道可是不知道,那真要是有个啥人问起俺来,俺就得那么说!可俺哥仨儿在一堆儿,那可就是另一码事儿了!说实在话,假如这事儿真就是俺那些个弟兄们干下的,你说,俺就是知道,那又能咋?但这个事儿,俺想,还是觉得你这个小兄弟可能看走了眼!那要万兴不是俺那些个弟兄们干的呢?那不是落空了嘛!俺还真就不能让这事儿落空!兄弟,俺看那么的,这几天,你们哥儿俩再辛苦辛苦,各自呢再听听风儿,看看能不能再捞着点儿啥动静!要俺看,这个事儿要真就是俺那些个弟兄干下的,那就算俺哥仨没那福分,俺也不能把俺那些个弟兄整去的嚼货,俺还要整点儿,那不仗义。但如果不是俺那些个弟兄整去的,那俺还真就得想法子整点儿,谁让俺这小兄弟看到了呢!哥!你真是俺亲哥!哥这话说到俺心里去了!啊,哥,这小子姓侯,在一块时间长了,俺就管他叫小猴子了!

要知道,这瞎熊手下可不只小猴子一个人!那可是一伙子人,很快,瞎熊手下的人就行动开了,专门盯着县警察局的人和河山城正街派出所的人,可盯了也有一个来月了,这些个地儿这些个人并不见有啥异动!

第二百五十四章另有打算

想来想去,瞎熊还是有些个纳闷儿。你说这蓝股长啊!自个儿本就是这河山的人,那连小猴子都能认出他来,就不怕那店里的人认出他来?想着想着,瞎熊就有点儿埋怨起自个儿来了!唉呀!俺现在想这个事儿有啥用吗?没啥用!没啥用那你还琢磨啥哪!俺现在赶紧琢磨琢磨那金银铺子的东西都让县警察局的那帮子犊子整哪儿去了吧!

瞎熊把他手下的一帮子人都撒出去了!可别小瞧这帮子地痞无赖,街头混混儿!说不定啥时,可就比那啥警察,啥特务还好使哪!

这话并不是瞎说。瞎熊把他手下的那帮子人撒出去也就三四天的功夫,瞎熊那个跟班儿小猴子就有了发现了!实在说来,这还真就算不上是小猴子的发现,而是曾经和小猴子一块儿犯过事儿的那个小年青儿的发现,报到了小猴子处。这个发现说不上是啥新发现,而是在案发当时,那小年青儿的就发现了!但他悠着,没说。

那小年青儿的原先一直跟着小猴子,后来,小猴子晋了级,跟了瞎熊,他就自个儿耍了单儿了。耍了单并不就是自个儿另起炉灶,而是自个儿跑自个儿的,但跟小猴子,往大了说,跟瞎熊也还是一帮儿,对小猴子和瞎熊,那还得该咋孝敬就咋孝敬,这是不能差样儿的!

案发当时,小猴子是在金银饰品店对过的一家铺子房山角儿靠着的,眼睛里只有那金银铺子,别的任啥看不见。那一会儿,那个小年青儿的就在距小猴子不远处的一个铺面门前。那个小年青儿的,对小猴子有感情不说,还特佩服小猴子,觉得跟着小猴子还没有跟够!因此,时不时地瞄着小猴子,看小猴子咋样跟人,咋样踩盘子,咋样伸手。虽然落了单儿,可总觉得自个儿还是小猴子的人。跟着小猴子并没有亏吃,能学着东西不说,有时还能帮上小猴子一把。那小猴子也从不白让人帮!

那小年青的一边儿用眼睛扫着正街上的来往行人,一边儿盯着小猴子。小猴子看到的人,他也都看到了,这就包括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蓝野。但小猴子认识蓝野,那小年青儿的虽说也是见过蓝野的,当然,就是跟小猴子抢了那个从农村进城里来的村姑那一回见过的啦!但他却并不知道,那人是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蓝野!一看到蓝野,那小年青儿的心就一哆嗦!这不是那个人吗?那个那个--一会儿的功夫就想起来了!那小年青儿的看到几个人进了那金银铺子的门,又看到他们从那店门里出来,进了金银铺子与另一家铺子的山墙过道!因为他所处的位置要比小猴子距那山墙过道得宜,他看到了小猴子并没有看到的事儿。

那山墙过道儿停着一辆人力车!

那几个人把从金银铺子里面弄出来的大包小裹都放在了那人力车上,把人力车上面的篷子掀起来,遮住了那些个包裹,接着,那一回逮住他和小猴子的那个人就一下子坐上了那辆人力车。前头早有一个小子,捞起那人力车的前檐,拉起来就走。人力车从山墙过道儿走出来,那两个并没有上车的人远远地跟有了后头。

看到这一应儿的事儿,那小年青的多了个心眼儿,他不再瞅着小猴子了,而是远远儿地跟在了那辆人力车的后面,尾随而去!

人力车一直向河山东街走了过去。到得一处僻静地儿,人力车停下来。拉人力车的人把那车的檐把往地上一放,坐在车上的人下来了。拉车的人慢慢地把那车篷向后推开去。

随着车篷被推开的一刹那,那小年青儿的立时傻在了那里,车上任啥东西也没有!

那小年青的惊得几乎背过气去!这真真儿就是亲眼看到的最让人不解的变戏法儿了!刚才,明明是大包小裹地放进了那人力车里,人力车从那金银铺子过道里出来,并不曾在任啥地儿停过,那,那些个包裹都哪里去了?

人力车把车上的人放下来,并不停留,立马就转了个个儿,穿过几条街,直奔县警察局而去!

人力车到了县警察局院门口停下来,那门口的一侧,不分早晚,总要停着两三辆人力车的。

那小年青儿的那哪敢近前,只能远远地躲在了墙角儿,偷偷地朝那边儿张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小年青的并不着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但今儿个,他知道,这豆腐不管是热还是不热,那可都是吃不得的了!过了一会儿,县警察局的院墙里有了动静,是汽车发动的声音,紧跟着,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再紧跟着,又有两个警察从院子里面冲出来,坐上了一辆人力车,慌慌张张地走了,看样子好象是发生了啥事儿!那小年青的忽然就觉得,刚刚离去的那轿车和这跟着离去的人力车,好象都是跟河山城正街的那金银饰品店有着啥关系的!

县警察局门前的那几辆人力车,其中的一辆走了,倒出了空地儿,有个小子就站起来身来,把外面的一台车往里挪了挪,几辆车还象刚才一样儿紧紧地挨着!这一忽儿,那小年青的也不知咋的,就觉得眼睛有点儿花!几辆人力车都是一样儿的,就象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已经分不出哪台是哪台了!

那小年青儿的琢磨,从金银饰品店山墙过道儿过来的那辆车一定比其他的车要沉!他怀疑,搬上车的那些个大包小裹一定还在车上!就在从金银饰品店走过来的过程中,应该是那个坐在车上的人做了手脚,把那些个包裹塞到车的箱板底下了!

这个时候,曾经抓过他和小猴子的那个人从警察局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对刚才拉他过来的那台车拉车的说道,哎呀!俺哥俩儿还得辛苦一趟,去一趟寿衣店!寿衣店?死人了吗?小年青儿的想。那拉车的人二话没说,点了点头,把车拉起来就走。那小年青儿的,真够一说儿,就是到了这时,仍然也并没有放弃,还是那么远远地跟着。等那辆人力车从寿衣店买了东西了,拉着一车的祭奠物品出来,那车却没有再回县警察局,而是到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进了派出所的院子,那人从车上下来,回身就把那派出所的大门关上了。等到那车再从派出所大门儿出来,车篷儿还是张着的,还是一车花花绿绿的祭奠物品。

跟了这一路,到了这时,那小年青儿的可就自个儿偷偷地乐了!心里暗自骂道,一帮子臭警察,还想跟俺绕圈子!那小年青儿的想,这些个人,一定是啥跟河山城正街派出所有直接关系的人!就是一帮子警察!也对路!警察局和派出所本就是一家儿!那小年青儿的琢磨,他们几个人从那金银铺子大包小裹地往外拿出了啥呢?会不会是那金银饰品店的货呀?他断定,如果,那大包小裹里真要就是啥好东西,那东西恐怕已不在车上了,一定是卸了下来,留在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

瞎熊把自个儿的那些个人都撒了出去,要特别注意县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的异动!到了这时,那个小年青儿的已经就听说,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被也不知个啥人给抢了!那小年青儿的一听,俺的妈呀!要问这个事儿是个啥人干的,那俺知道啊!让他有些个纳闷儿的是,小猴子在代瞎熊往下撒人的时候,并没有说往下撒人的理由,只是说,要特别注意县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的异动!那小年青儿的本不想把他所看到的人和事儿往外说。这并不是他想咋得替个啥人保密,而是他另有打算!

第二百五十五章非大气所为

得到了小猴子报来的情报--瞎熊这些个人在这种时候得到的啥情况,也就得算是情报啦!瞎熊多多少少有些个奇怪,嘿!还别说,俺这些个弟兄还真就不白给啊!这才撒下去几天,就得着信儿啦?有些个自豪!但一琢磨,不对呀!这信儿从哪儿得来的哪?听小猴子述说的情况,好象是个啥人案发时就在现场!瞎熊一转脸儿,从刚才还是有些个惊喜的模样儿变成了有些个脑怒的模样!瞎熊说道,诶?你刚才说出的这套事儿,咋象是有人当时就在案发现场看着似的,咋回事儿?小猴子!你这信儿是哪儿来的?熊哥!事儿肯定就是这么个事儿了--你还管他是从哪儿来的干啥!少废话!说,你这信儿是从哪儿来的?啊,是原先跟着俺的一个弟兄说的。噢,你那个弟兄有两下子啊!咋?他是从哪儿弄来的?那还啥从哪儿弄来的,人家当时可就在那街上看着哪!噢,这么说,你俩儿当时是在一块儿啦?嗯?没有!但离得并不远!那要是在一块儿,还用等到今儿个!俺当时不就得跟熊哥说了嘛!是这样!去!把你那个弟兄整来,让他把当时的情况给俺细说说!

小猴子把那小年青儿的整来了,还给瞎熊做了介绍。小猴子说,这是二混子!瞎熊一听小猴子说出那小年青儿的名字,差一点儿就没绷住笑出来,这是啥人给人家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这小子瞎熊以前是见过的。不怪叫二混子!长样儿确实有点儿不起眼儿,个子本来就不高,还精瘦。只是因为太不起眼儿,瞎熊以前没太在意罢了!有个词儿用在这小子身上可一点儿也不为过,怪异!还有个词儿叫异相!冷不丁看上去,就是个孩子!一般说来,一个人的长样儿要是极为奇特的话,那这个人也是有着某种特长的!这里面到底有着啥关系,谁也说不清!那要说,这二混子有啥特长?二混子善长攀爬!这大概是跟他长得又小又瘦有关。二混子长得又小又瘦,到底是因为遗传还是因为在娘胎里时就营养不良,已不可考,但给人总的感觉,就是这二混子肯定是从小就营养不良,要不然不会就长成了这么一种模样!

小猴子待二混子不错,但小猴子却并没咋拿二混子当回事儿,可瞎熊一看到这二混子,也不咋的,当地就来了一句,以后你就跟着俺吧!

二混子这时的处境,有了这句话,那要是放在任啥人身上,那也得高兴得不行!可那二混子在心里却有些个不太情愿!这要是没有那金银铺子抢劫案的事儿,二混子也会高兴得不行!可这时的二混子不比以前!二混子心里是有着事儿的!他本想把他所看到的事儿只跟小猴子说一说,没想到小猴子这么快就跟瞎熊说了出来。原来,二混子可是有着自个儿的打算的--这事儿,就他和小猴子!可现在不行了,瞎熊在半途参和进来,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而且瞎熊在他们这些个人中,那还是说了算的!那将来,真要就是把那日本人开的金银铺子被抢的东西整到了手,原来两个人,一家一半就可以,就是多分给小猴子一些个,那也无啥大碍!可现在得三个人分了!二分之一变成了三分之一!那得少得多少东西哪!

瞎熊那也是这帮子人的头儿,说话办事儿强横惯了。说过了这话,他才不管二混子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哪!这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对二混子的恩赐!瞎熊接着就往下说他想着的事儿了!

瞎熊说,小猴子,二混子,这个事儿就俺们三人知道就得了,任啥人也不能告诉他!这不是俺不仗义,而是这个事儿那是往外说不得的!你们俩儿合计合计,那要是跟个啥人把这事儿说了,那人要是光图俩钱儿,这事儿还好说,可如果并不象俺们这样光图着钱,那事儿可就要麻烦!别为了这么个事儿再搭上几条人命!真要是出了啥事,那这河山的人可饶不了俺们!

一听瞎熊说出这话,二混子的眼神可就是一亮!心上的看法随之就发生了变化。这个事儿,小猴子跟瞎熊说出来,还是对路!你看人家想事儿就是跟俺想事儿不同,不怪人家当头儿!

这也就是为啥都一个多月了,费伟也还是一点儿信儿也没有听说的根子所在!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可把费伟急坏了,心里也把瞎熊那帮子人骂了也不知道多少回了!废物!真真儿的废物!可又一想,也难怪,这么大的案子,能那么容易就听着啥信儿嘛!

这一段时间里,瞎熊和小猴子也急了个够呛!再这么拖下去,那事儿可能就不好办了!俗话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句话里的那个“断”字,就权且当作结束来理解也无啥不可!

二混子善于攀爬。瞎熊因人设事儿,根据二混子有这么一种能力,想出了一个招法儿,也就是设计出了一套进入河山城派出所的行动方案。主要是恰到好处地使用发挥二混子的攀爬长处。进入到河山城正街派出所,主要目的当然还是侦察,看那些个有可能的金银财宝是不是真就放在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如果情况属实,他们就可以采取措施,想啥法子把那些个东西整到手!

派出所跟警察局虽说就是一回事儿,但毕竟还是有些个不同。派出所夜间也是有人值班儿的,但那个值班儿主要不是为了防守,而是为了接活儿,也就有万一啥地儿发生了案子啥的,有人来报案了,那得有人在班上接着,起码发生了啥,那也得有人知道。瞎熊带着小猴子和二混子趁着街上夜间无人,摸到了正街派出所。二混子担任行动主角儿,顺着墙角就上了楼了!派出所就是个二层小楼儿,把楼上派出所的窗户也给打开了,钻进了楼里,可摸了半天,啥也没摸着!过了几天,又整了一回,可还是没有啥进展。瞎熊觉得,看来这个事儿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光靠俺这些个人不行!还是得把那特务股的人给缀上!瞎熊所说的特务股的人其实也就是费伟了!瞎熊是这么想的,县警察局跟正街派出所本就是一家儿,不管是县警察局还是正街派出所,那些个人可都是警察!这是一。再者,费伟虽说并不一定跟正街派出所的人是咋密切的朋友,但相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要是费伟想到正街派出所去,也不一定非得有啥事儿,那正街派出所也得是热情接待!费伟要是想到正街派出所去,那机会,那由子也多了去了!再接着往下想,那后面要是真就是知道了金银饰品店的东西都在正街派出所放着哪,有了费伟的参与,将来把那些个东西整到手的可能性可就要大得多了!

这个事儿,瞎熊觉得,俺还是要学得大度一些个!千万不要小家子气!其实,瞎熊自个儿心里也明白,这么做并不就是他们这几人已经就很大气,而是不得已罢了。

费伟等了一六十三招儿,并没有等到啥理想的结果。费伟想,这个事儿如果真就是蓝野等人作下的案子,那这个案子一定是跟死去的那些个弟兄有关。但不知蓝野他们做下这个案子是为了报复日本人还是另要用钱干点儿啥事儿。费伟接受了瞎熊的建议,要亲自出马,带着瞎熊等人一探究竟!

第二百五十六章越不清越好

费伟听到瞎熊和小猴子以及二混子所说的一应儿的情况,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费伟知道,事儿到了这时,应该说是有了眉目了。

费伟分析,根据情况判断,这个案子的作案人已经就是板上钉钉儿了!作案人就是蓝野和一前一后进出那金银饰品店的那三个人!也就是那天蓝野留下来说是商量咋为被日本人误杀的警察出殡的人。根据二混子述说的情况看,知道这案子赃物藏于何处的恐怕就只有蓝野和恭为了。这样说来,作案人中还应该增加一个人,那就是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这些个人应该是事先就串通好了的。好在这一应儿的过程都是较比清晰的,只是蓝野他们几个人进到了那店里,咋实施的抢劫现在还说不清。但这个事儿说得清说不清已不重要,案子肯定是这些个人做下的,这就够了!现在的问题是,那赃物存放在了哪儿!从了解到的情况看,那赃物应该就存放在了正街派出所!存放在这地儿可是比存放在任啥其他的地儿都保靠!谁还能想到,是一帮子县警察局的特务和正街派出所的警察联手作案呢?谁还能想到是这些个人把那赃物藏在了正街派出所呢?这正所谓灯下黑!日本人误杀了七八个满洲国的警察,想来,他们一定会对县警察局有所戒备,但蓝野等人这么快就采取行动进行报复,而且是以这么一种方式,这是日本人很难想到的。蓝野等人做下了这么个案子,真就全都是为了报复日本人吗?还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就是既为报复日本人也为他们自个儿趁乱捞点儿油水呢?现在,正逢乱世,人心叵测,谁知道谁咋个回事儿呀!事实上,费伟这样想,他自个儿可能也会意识到,这是为他自个儿想在这个案子上鼓捣点儿啥找个由子就是了!人家蓝野那些个人真要就是想跟日本人死磕一下子,把那日本人开的啥金银铺子给抢了--这里还有一层儿哪!就是日本人开的那啥金银铺子并不就是一家正经八百的商铺,而是一家日本特务机构的情报点儿,蓝野他们干下了这个事儿,那意向不是很明显嘛!费伟在已经知晓了这一应事儿的情况下,还要这个那个的,那可就说明点儿啥了!

有些个事儿的复杂在于事前,一旦有了啥明确的想法儿,那复杂也就随之而不复存在!

费伟想,那些个东西如果真就在正街派出所存放着,蓝野恭为等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把那些个东西挪地儿的。如果真就不挪地儿,要想从正街派出所把那些个东西掏弄出来,那几乎没有可能!要想把那些个东西掏弄出来,得先让他们把那些个东西挪地儿。只有那些个东西挪了地儿,才有出现机会的可能。那咋样才能让蓝野恭为等人把那些个东西挪地儿呢?

这事儿,费伟想来,应该较比简单。到目前,蓝野恭为等人一定还以为那些个东西存放在正街派出所这事儿无人知晓,一旦知道有人知晓,那些个东西再存放在正街派出所就不保靠了,那也就得想法子挪地儿了。这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人散布消息,说正街发生的那金银饰品店劫案赃物就藏在正街派出所。这话传到蓝野恭为等人的耳朵里,他们就会坐不住,就得为那些个东西另找新地儿存放。从正街派出所把那些个东西挪到新找的地儿存放,得有个移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机会就不会一点儿也没有,说不定,俺们想的事儿就有成功的可能!

按说,费伟的这套想法儿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但问题在于,那散布出去的消息传播的范围很难把握。人世间的道理不就是那样么!有时,一个消息传出去,很快就会从这个圈子传到另一个圈子。你就是跟谁说,这个事儿到俺俩儿这儿就打住啊!那另一个人也信誓旦旦地表示,那没说的!可转身就不是他了!这事儿那也是太司空见惯了!那要是啥一般的小事儿,传就传呗!都知道了也无所谓。可有些个事儿,那可是不得了的!河山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作案人是个啥人,赃物存放于何处,这个消息那要是传出去,半天,也别说半天,估计一会儿的功夫,半个河山城可就知道得差不多了!别的啥人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可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那还得了吗?那消息一旦散布出去,有谁能够搂得住?有谁能够保证日本人不会知道呢?日本人一旦知道了,就得抓人,抓了人就得杀人!那最终要是有个啥人问起,这是啥人给说出去的啊?费伟想,那俺不就成了汉奸了吗?本来,俺是要替俺那王三兄弟报仇,可这样一来,仇没报上,反而帮了日本人,那俺还是人吗?俺就是将来做了鬼,那阎王也不能收俺哪!

这样想着,费伟摇头!这个法子是万万使不得的!那,咋?这个事儿就这么的了?那哪儿能哪!费伟想,要是能把那消息散布的范围控制得住,俺想让谁知道,就谁知道,那就好了!真就没有这样的法子了吗?费伟觉得,法子应该还是有的,人岂能让尿憋死!想!再想!非得找出一个两全之策不可!费伟有那么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把自个儿的脸憋得黢黑。终于有一天,两全之策想出来了!这个法子要是实施得法,那可真真儿就是两全齐美了!

费伟想,用小猴子说事儿,就说是从小猴子处听说了这么个消息,估计呢,也是那帮子地痞无赖街头混混儿搁那街上闲逛,扯咸扯淡扯出来的!去跟恭为说。那为啥用小猴子说事儿呢?费伟想,在他们这些个地痞无赖街头混混儿中,瞎熊个头儿太大,那二混子个头儿太小,唯独小猴子效果最好。小猴子不大不小,有那么点儿承上启下的意思,将来真要是效果不佳,扯起事儿来,也容易说不清!有些个事儿不需要说得清,越不清越好!

那一天,到了下班儿的时候,费伟把手头儿的事儿也忙完了,就从自个儿屋子里走了出来。都走到了楼梯口,忽然想起了啥,就又磨回来,走到了蓝野的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蓝野真还在屋子里应了一声,也没走哪!费伟推开门走了进去。蓝野的桌子上摆了一堆的卷宗,正忙着啥哪!费伟说道,股长!都下班了,还忙啥哪?哎呀!这一天这乱糟事儿有都是!整得俺脑袋都嗡嗡的!蓝野瞅了瞅费伟问道,咋?没事儿吧?没事儿!股长,你看你成天这么忙,也得适当地歇一歇!晚上要是没啥事儿,老弟请你喝酒!唉呀!喝啥喝!这一天这滥事儿--诶?真的呀?说!俺们上哪儿整去!走!咱上正街!那儿地儿多!妥!那俺们现在就走!蓝野把他桌子上的东西收拾收拾,把门关好,俩人儿就下了楼了!走到了正街,那费伟忽然象是想起了啥似的说道,诶?股长,这地段儿可是恭为的地段儿,那要是有他在场,那酒好喝!听了费伟说出这话,蓝野就用眼睛瞅了一眼费伟,嘴里应酬着,啊!那是,人家恭为那可是所长!要说在这正街,恭为这小子那可硬实了,跺一脚,估计这正街都得颤半天!走,俺们去把恭为也整来,俺们一块儿喝,要不就俺们俩儿,这酒也喝不起来!诶,股长,那你放心,这做东还是俺做啊,这是不能变的!蓝野笑着说,那俺可就不管了,俺是有酒喝就行!那俺们是一块儿到恭为他们所里去,还是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俺自个儿去?走吧,一块儿去,反正这也没几步道儿,一泡尿远!

恭为还真也没有回家哪!看到蓝野和费伟走进了自个儿的办公室,后面还跟着派出所传达室的一个把门儿的警察,先是怔了一下子,接着就笑了!诶?这是啥风把您二位给吹来了!快进来坐!看到蓝野和费伟都坐了下来,那个跟过来的传达室的警察还要给两个人倒水。蓝野说道,可别了,你忙你的去吧,俺们说几句话就走!

第二百五十七章散风

三个人把这顿酒喝完,已经就快小半夜了。酒馆里早就没了客人,只剩下他们这一伙儿。酒可是没少喝,每人喝了也有一斤白酒。但这仨人儿都是喝茬儿,仨人儿没有一个说话舌头大的,更没有哪一个走道儿闪脚的,也就是走道儿趔趄打晃儿的!出了酒馆的门,恭为回了家,蓝野因为手头儿还有事儿,得回办公室去接着忙活。费伟说道,那俺也别回家了,反也快半夜了,在俺那办公室委一宿算了!

在回县警察局的路上,蓝野和费伟两个人并不说话。这时候已经就是晚了,别再碰上个日本守备队的巡逻队啥的!事儿倒没啥大事儿,只是费事儿!两个人走得挺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到县警察局的门口了。还行,这一路并没见到个啥人儿。跟门口那两个站岗的警察打了招呼,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进了大门,跟着就进了楼了。楼里值班室的人正在那儿看着啥,看见蓝野和费伟走了进来,赶紧就站起身来,招呼道,咋?蓝股长和费大哥,这是又来加班儿啊?啊!是,手头有点儿活儿!这一天,也没个头儿!你忙着啊!说着,两个人就上了楼。蓝野的办公室在二楼的紧里面,费伟的办公室把楼梯口儿。费伟的办公室门锁着,费伟没有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门前停留,而是随着向蓝野的办公室走过去。到了蓝野办公室门前,蓝野从自个儿的衣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费伟说道,股长,俺进去给你沏杯茶吧?不用!你快歇着吧!啊,那俺就不进去了啊!说着话,转身就向自个儿的办公室走了回去。这边儿,蓝野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费伟在走廊里说道,股长股长!啊呀,有个事儿--蓝野听到费伟在走廊里说话,就又从自个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费伟已经就返回到了他办公室的门口。股长,有个事儿,俺可得跟你说说!啊,啥事儿进来说。两个人又一先一后地进了蓝野的办公室。费伟说道,股长,有个事儿。那你说!昨儿个,俺有个眼线,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一个事儿,这个事儿可不是小事儿,那个小子听到了这么个事儿都吓坏了,赶紧就找了俺!俺一听,就连俺也是吓了一跳!俺想这个事儿得跟股长说一说!刚才跟那恭为在一起,俺也没敢说呀!俺不但自个儿不敢说,昨儿个,俺可跟俺那眼线也说了,这个事儿,纯属就是扯淡!听着也就听着了,但可不能跟任啥人再说,那要是把这个事儿给走漏了,俺弟兄肯定是没事儿,可要是让那些个日本人听了去,那就不知道得害了多少人哪!费伟说这些个话的时候,眼睛真盯盯儿地瞅着蓝野,蓝野在开始时也一直在直盯盯儿的瞅着他。那还说啥!估计,这个时候,蓝野已经就知道费伟接下来会说出啥来了!费伟故意把话说得是磨磨叽叽,让人心生焦虑!蓝野那是混出来的人,沉得住!就那么一点异样的表现也没有,就那么平静地等待着那费伟把话说完!

费伟看着眼前的蓝野,顿了一下子,然后又接着说道,股长,你说咱这河山并不是啥大地儿,可花花事儿怪事儿却不少!这事儿,俺一听就是他妈扯淡!股长,你听!这不是扯淡是啥!俺这河山街上有人说,正街那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是俺特务科的人干的!费伟停下来,还是那么直盯盯儿地瞅着蓝野,不说话了!

蓝野并不说话,也还是那么直盯盯儿地瞅着费伟。瞅了一会儿,不瞅了,把眼睛转向了自个儿的办公桌儿,眨了一下眼睛,问道?嗯?有这事儿?这谁嘴这么大,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这咋会整出这么一套话儿呢?俺们警察局,俺们特务股能干那事吗?要是能那么干的话,俺这些个弟兄可早就发了,还用等到今儿个?这是个啥人,可是够阴的!不会是还想要俺这些个活着的弟兄的命吧?刚刚就没了七八个弟兄,还嫌不够说这话的人到底是想干啥呀!蓝野生气了,气得不行不行的了!

费伟回过头去,朝门口处瞅了瞅。门开着,走廊里亮亮儿的。费伟走过去,把门关上,回到蓝野的跟前,复又低声说道,股长,这个事儿,看样子,可并不就只是俺那眼线一个人知道,好象街上那些个混混儿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儿到底是咋个来头还真就说不清!这事儿他们传得是有鼻子有眼儿,还说啥,那抢劫案是俺特务股跟啥恭为他们正街派出所相互勾结作的案!说那抢劫得到的物品,就是那些个金银首饰啦!都藏在了正街派出所哪!嗯?蓝野一下子转过眼神儿,看了费伟一眼,紧接着就又转开去!一派胡言!连这都知道?问过这话,蓝野又解释了一句,啊!俺不是说你,俺是说瞎整事儿的那些个人!屋子里静了一会儿,这一回是蓝野先打破了沉默。蓝野说道,啧!这个事儿才不好哪!俺没做,俺倒不怕他们说啥!你说,俺们成天在一块儿,要是有啥事儿,那你还能不知道嘛!俺是不怕他们说,但这个事儿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尽管俺没做那个事儿,那少不了又得不知个啥东西都往俺的身上整!真真儿是要人命!诶?费伟,那你看,这个事儿在俺这河山街上是都传开了呢还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或者就一两个人知道?啧!这个事儿,要是依俺看,应该是已经传得差不多了!股长,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你说你说!这个事儿,那街上已经就传得有鼻子有眼儿了,这要是让日本人听了去,容不得日本人不信!可日本人要真就信了,那可就麻烦了!金银饰品本身就是钱,但俺想这个事儿,恐怕还有比那金银饰品要命的事儿哪!你想想,俺股里那些个弟兄就那样让日本人白白打死了七八个,这个时候又出了这么一宗案子,日本人弄不好就得把这个事儿往啥报复的事儿上想。日本人可不管那个,弄不好,俺活着的这些个弟兄的命能不能保住可就都是个事儿了!俺没干那事儿俺知道,但日本人不知道,他要是真就整俺一下子,那俺可是有嘴也说不清啊!这个事儿,得及早做点儿应急准备!

蓝野没有再说出啥来!过了会儿,蓝野瞅了瞅费伟说道,费伟,你也早点儿睡一会儿吧!再不睡,过一会儿天儿就亮了!这个事儿,俺知道了,俺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那么地,明儿个,你手头要是没啥太急的事儿,你就再琢磨琢磨,这个事儿从哪儿整出来的,散布这些个事儿的人到底是啥意思,尽可能地让你那个眼线在他们那些个人中帮着给说一说,俺这些个人那哪是干那事儿的材料!在俺这河山,是人家日本人说了算,这个俺还不知道嘛!说俺特务股干这事儿,那纯属就是扯淡!

费伟回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费伟知道,今儿个的事儿已经办完了,还算说得过去!下一步,那就是让瞎熊那些个人咋样把县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盯紧喽!还是那句话,专盯这两下的异动!到了这会儿,费伟还有些个奇怪,蓝野真也能沉得住气!蓝野并没有问他那个眼线是个啥人,也没有问他那个眼线是从啥人的嘴里听到了这么些个事儿!就从今儿个这一应的事儿上看,蓝野还真就是每临大事有静气的那种人,这种人应该是能干点儿事儿的人!

其实,还有让费伟更没有想到的哪!蓝野琢磨,这么说来,今儿个这费伟请俺和恭为喝酒,那就不是平白无故的啦!听费伟说出的话,同费伟说出那么些个话的人应该是对实际情况已经就有了相当的了解,说不定,是有人就在案发现场!蓝野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这几个参与的人会不会出现啥意外,说白了,就是这几个人有没有那种可能,就是故意的或者非故意地把这案子的整个过程说了出去?蓝野经过认真回忆思考,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或者说干脆没有!如果不存在这种情况,那就是有的人在案发现场亲眼看到了他们这些个人咋样进出以及咋样把东西藏匿于正街派出所。他们实施抢劫时,店里并无顾客,他们是在那个女顾客走出了店门才动的手。店外倒应该是存在有这种目击者的可能!看到了他们几个人进出这家店,而且就一直跟在了他们几个人的后头。这要是只有那跟着他们的一个人知道这么个情况,他们倒是可能采取啥行动,让那人闭嘴!但现在看,已经把消息都传到这儿来了,让人闭嘴的做法显然是不能奏效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一夜难熬

在蓝野的心目中,费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警察。平素,费伟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有些个沉闷,不太爱吱声,总象心事重重似的。这一段儿,因为日本人误杀了特务股七八个人,特务股还活着的,也别说特务股还活着的,就是整个县警察局的人也都是相当沉闷。费伟也不例外,原本就有些个沉闷,这回就愈加沉闷。因为有了这么一种情况,因此,下班时,费伟过来说要请蓝野喝酒,蓝野开始并没有想去,但一想到这一段儿的这么一种特殊的情况,就改变了主意,答应了。特务股七八个弟兄一下子说没就没了,搁啥人身上也难免有些个情绪低落。你想情绪激愤那也不行啊!现时是日本人说了算,人家误杀了你几个弟兄,你能咋?可这个事儿要是倒过来,是县警察局误杀了七八个日本人,你再看看,那得是咋样的一种局面!啥也别说了,事儿已经就是这么个事儿了,那就得往前走着看了!

但今儿个这个事儿,看来,费伟说的应该是有些个源头。这个事儿真就可能是个啥人当时就在那正街的案发现场,要不,不会说得如此真切。蓝野预感到这个事儿要麻烦!这样想着,蓝野就把手伸向了桌子上的电话机。可伸到了半路,却停住了!蓝野在这一忽儿就觉得,费伟今儿个的一应表现尽管看上去挺自然,但多少还是有点儿让人觉得异常。尤其是费伟说这个事儿时的表情神态,让人觉得那双本不是很大的眼睛有点儿象是在盯人似的。看样子,街上传的那些个话,起码儿,费伟多少是有些个相信了。这也难怪,费伟不是说了嘛,那街上传得是有鼻子有眼儿!

接下来咋办呢?理儿还真就是那么个理儿!一旦刮了风,那是不是接下来就要下雨,这可就说不准了!一旦刮了风,任啥人都会感觉得到。早晚至说,日本人也会感觉得道,这是肯定的!所谓麻烦也就在这里!

电话是打不得的!自打特务股的七八个人被日本人误杀,日本人一定会担心县警察局不会就此罢手,说不定,县警察局就得采取点儿啥报复措施,即使县警察局作为一个整体不一定敢,但也说不定县警察局的某个人或某几个人就有这种胆量!由于有了这么一种想法,日本人就会对县警察局,也别说县警察局啦,就是全县警察系统进行监控,这是完全有可能的!那这个电话是不是都被日本人时刻监听着,也就是难说的事儿了!再者,这会儿,这楼里除了楼下传达室里的那个值班儿警察,就他和费伟了,想来,不会再有其他的啥人。但这时的费伟是不是在睡觉也未可知,是不是还在那儿睁着一双耳朵听着啥动静儿也未可知!现在,需要把费伟刚才说的那些个话让恭为知道!但这个时候,无论是打电话还是采取啥措施,都是不行的,起码儿,眼下是不行!就得天亮以后再说了!蓝野想到,天亮以后,这个事儿不但得马上让恭为知道,最主要的还是得赶紧让田胜左知道!

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后续的事儿都弄利索了之后,蓝野曾经要把这一应的过程向田胜左作以报告。在田胜左的办公室,蓝野刚把要向田胜左报告的话说出口,田胜左就打断了蓝野的话头儿。田胜左瞅也不瞅蓝野,说道,蓝野,俺不是跟你说过嘛,你自个儿做主,咋?俺的话你听不明白呀?俺话说得也没啥不好理解的呀!当时,由于事儿办得顺溜儿,蓝野心情好,听了田胜左的话,也就没太在意,从田胜左的办公室就出来了。这个事儿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啥人提过。原本以为,这个事儿就算成了,那些个东西就先那么放着,到了啥时,说不定会有大用场的!可如今,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真真儿就是始料不及!这按照老百姓的话说,就是露馅儿了!这个事儿要是只有那么一两个局外人知道,那就得不惜采用极端手段了!可现在看,河山街上的那些个人要说都知道了那倒不一定,但也是得有相当数量的人已经就是知道了!居然还知道那些个东西就藏在了正街派出所!真他妈--整得够准诚的!

蓝野手头本来是有着事儿的,连家都没回。这回,那手上的事儿也得放放了,任啥事儿也得往后靠靠了!咋办呢?案子已经作下了,那些个抢来的东西也不可能再退回去。就是能退回去,案子已经作下了,那到了啥时也是难脱干系!现在,寄希望于日本人不会知道的想法儿,那可就只能是幻想了!日本人迟早会知道,现在只是个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了!

眼下,唯一保靠的法子,就是把那些个东西换个地儿存放。真要就是事泄,那日本人死无对证,他能咋?到了这时,蓝野多少有些个后悔!那日本人若真就知道了这么个情况,发起狠来,到俺特务科来抓人,再让那些个金银饰品店的掌柜伙计当面指认,这事儿可就有点儿悬了!俺一起过去的那三个特务股的弟兄,估计,那店掌柜和那俩个店里的伙计倒不一定认得出来,当时他们仨人儿都化了妆,怕就怕事儿要出在俺身上!当时考虑俺的长样儿上有点儿象汪春的秘书钱忠,因此就故意往钱忠的模样上描了描,但真就是有人当场认人,这事儿恐怕就很难能够蒙混过去。

蓝野真就是个人物,就是已经到了这后半夜,前半夜还喝了那么多的酒,头脑照样还能想事儿!但这时,说点儿实在话,蓝野多少也有点儿懵圈的意思了。可蓝野那是啥人,这世上,他是任啥不怕的人,自个儿是死是活,那算不得啥,只是,咱那七八个弟兄白死了不说,倒把俺也搭上了,那另几个弟兄,是不是就能够保全也未可知!

这可能是蓝野有生以来最为难熬的一夜了!

早上,田胜左到了班上还没有坐稳,就听到办公室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报告!田胜左一听就知道是谁了。蓝野一进田胜左的办公室,回身就把门关上了,急步走到了田胜左的桌前。田胜左一看蓝野的这一应的动作和神态,就知道是出了事儿了!但他并没有言语,而只是用眼睛探询地瞅着蓝野。

到得这时,蓝野也用不着再故做深沉了。把一应的事儿都倒给了田胜左。田胜左听完蓝野的一席话,沉默,一声不吱,脸上除了平静,并没有一丝儿意外惊慌的神色!只是那眼睛却在不停地来回转动!末了,有些个感叹似地说道,诶?你还真就别说,俺这河山还真就有能人哪!这帮子犊子,从他们那帮子人身上还能鼓出包来!这还真就是俺小瞧了那帮子人!想让俺阴沟里翻船是咋的!说到这里,田胜左就从坐着变成了站着,那张本就有些个吓人的脸看上去就更有些个吓人啦!田胜左在桌子旁边儿晃了两圈儿,又坐了下来。

接下来,田胜左伸出一只手,往自个儿面前摆了摆,他是招呼蓝野把脸往他那边儿凑一凑,然后,慢慢地低声地对蓝野说道,咝--费伟不是你们特务科的人吗?蓝野点头。回头,你把他喊到你的办公室去,跟他这样说一说--然后,再--

田胜左对下一步一应的事儿做出了细致安排。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找出滋事者

普天之下,要说蓝野没有怕的人,那是假话,但他怕的人确实不多,就一个。谁?就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个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那要说一个人怕另一个人,那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是有着来头的。蓝野怕田胜左倒不是因为田胜左是他的长官,而是因为两个人在较长期的接触中,在有些个事儿上,田胜左令蓝野发自内心地钦佩。蓝野对田胜左的怕并不是惧怕,而是由钦佩转化而来的那么一种敬畏。

听了田胜左一番细致的安排,蓝野对田胜左那可就更加钦佩啦!看着听着,蓝野在自个儿的心里简直就是有点儿啧啧称奇了!啥话也别说了,照着人家说的办吧!

回到自个儿办公室,蓝野把费伟喊了过来。

费伟昨儿个酒也没少喝,回到办公室就开睡,一气儿睡到了今儿个早晨上班儿的时候。费伟呆着的这间办公室是两个人共用。费伟同那另一个小子虽说是一盘架儿,但还是独立作战的时候较比多。那小子今儿个也不知又晃到啥地儿去了,到了这时也不见个人影儿,估计又是办案去了!费伟乐不得自个儿在办公室独处,那总比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放松得多!你是愿意自个儿干点儿啥,还是愿意用啥样儿的姿势坐着,甚至躺着,没有人在身边儿瞅着,心理上那是极其放松!他到一楼的水房简单地擦了把脸,嗽了嗽口,打了一暖瓶开水,回屋沏了杯花茶,身子坐在了椅子上,把两条腿架到了桌子上!几口热茶喝下去,觉得整个身子好不舒服!正想把眼睛眯缝着再迷糊一会儿,电话铃却响了!是股长蓝野!

费伟把两条腿从桌子上拿下来,翻了一下子眼睛,心里话,俺就知道你得来电话!费伟对自个儿在心里说起的这话,实际上也没啥神奇之处,他是根据事儿发展的事理推断的,知道蓝野肯定还得找他。昨儿个晚上酒后回到县警察局,他到蓝野办公室说出的那一番话,他知道,蓝野一定会非常上心,是不是就一宿也没睡觉都不好说!不找他,蓝野心里能安稳嘛!你看那个熊样儿,还搁那儿拉硬儿哪!还说啥,行,俺知道了!你知道个屁!到了,你还得找俺不是!

到了蓝野的办公室,蓝野非常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蓝野办公桌的前面放着一把椅子。费伟坐下来,对着蓝野,微笑着说道:

“股长咋样?没事儿吧?以前在一块儿喝过几回酒,还真就不知道,俺这股长还真就挺行的哪!昨儿个真就没少喝!都把俺给灌迷糊了!回屋儿就睡着了!”

“俺也喝多了!”蓝野说道,“谁知道,这昨儿个也不咋啦,喝了那么多的酒!以前还真就没有喝那么多的时候!诶?过劲儿没?给你倒点儿水吧!”

“不用不用,刚才在屋喝了!”

“费伟,昨儿个你说的那些个话,俺也是喝多了,听了个葫芦半片的,咝--谁说啥来着?咋整到俺身上来了!你再细说说。”

看到蓝野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整出这事儿,费伟心里老大地不舒服。坐在蓝野的办公桌前,定定地瞅着蓝野,费伟说道:

“股长,这个事儿也不是俺做的俺怕啥!谁愿意说就让他说去!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

“费伟,话可不是那么说!你也知道,眼下不比寻常。你就是不做亏心事儿也照样怕鬼叫门!这个理儿想必兄弟你也是明白!”

“明白明白!啧!可也是啊!你说这事儿整的!俺就琢磨这事儿咋会整到俺特务股身上哪!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就象真事儿似的!还说--哎呀!这不是扯吗?咋可能呢!”

费伟说的这些个话,都是说给蓝野听的,蓝野要是连这点儿事儿还不明白,那他也干不了啥了!

“还说啥了?”

“还说,还说这个事儿是你领头儿干的!”

蓝野抬眼睛瞅了费伟一眼!

“嗯?是俺领头儿干的?”

蓝野笑起来。

“这帮犊子!”

蓝野瞅着费伟,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

“眼下,不知道兄弟你咋想,俺特务股,哎呀,别说俺特务股啦!就说俺县警察局吧!兄弟你是明白人,你也知道,正是难的时候。日本人误杀了俺们股上那么多的弟兄,俺们这些个人,朝夕相处,这一下子就没了,放在任啥人身上,那也是要红眼的!可是俺哥俩儿说实在话,那可是日本人!日本人是咋个回事儿,俺哥俩人儿心里都清楚楚儿的! 你说俺能咋?真也就是没招儿!在这么个时候,这还出了这么个事儿,这咋?是不想让俺这些个弟兄活了是咋的?啧!”

听着蓝野说出了这些个话,费伟不舒服的感觉淡了一些个。

“股长,这个事儿,俺觉着确实有些个奇怪!你说,要是一点儿谱儿也没有,那谁给俺造也不至于造得那么有鼻子有眼儿!听上去可就是真事儿!”

“啧!诶?费伟,那你说,这个事儿得咋办好哪?”

“啧!如果真就不是俺们干的,事儿就好办了。谁愿意瞎造就让他造!将来逮着他,治他个造谣惑众的罪!咝--要想咋能更好地把俺自个儿摘出来呢,那就得想法子尽快逮着那真正的作案人,到得那时,任啥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说到这儿,费伟就停了下来,瞅了瞅蓝野。

“话说回来,这个事儿可不是小事儿,那要真就把这么个案子破了,日本人当然那得高兴得不行不行的了!但那被逮着的人,是不是就得死那么一片!日本人可不比中国人,人家那可是出得了手!这么个案子,那牵扯到的人可就不是一个儿半个儿,光那参与行动的听说就有三四个,再加上背后的一些个人,藏匿赃物的人,那弄不好,也得有个十个八个的,那要真就是都逮着了,恐怕这些个人一个也别想再活着了!啧!这事儿还真就不好办!诶?股长,听说,那正街金银饰品店是生拉把原来的两家店挤兑黄了才开的张!今儿个让他们遇到这样的事儿,那也是报应了!”

费伟说到这,虽然并没有抬头,但也还是感觉到蓝野向他瞟了一眼!

“股长,听说,那金银饰品店并不就是一家普通的商铺,掌柜和那些个伙计也并不就是普通的日本人,这也是俺听说啊!也不知是真是假!”

屋子里静了很久。

“费伟,你看那样行不行,俺们先把造出这事儿的人整出来,看看到底是个啥人,他到底想干啥!这个活儿就交给你了!”

费伟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应道:

“是!”

“费伟,限你两天之内找出造谣滋事者!如何处置容后再定!”

费伟领命的同时,内心觉得真真儿是有些个意思!这日本人整出了个啥满洲国,这一天!除了血腥,还有老鼻子怪事奇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不说赶紧想办法侦破,倒先要找出造谣滋事者,这不又是一件离奇的事儿嘛!

事儿到了这时,蓝野心里是清楚楚儿的,费伟早就知道这个事儿是个啥人鼓捣出来的了,他只是还没有跟俺说就是了!费伟心里也是清楚楚儿的,蓝野心里一定知道,把这件事儿交给俺,俺也用不着再去费劲拔力地找啥滋事者了,所谓的滋事者早就在俺的脑袋里放着哪!

第二百六十章时间对不上茬儿

费伟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同屋的那个小子还没到。费伟故态复萌,又把两条腿伸到了办公桌儿上。这个时候的悠闲姿态已不比刚才他到蓝野的办公室之前。那个时候,这种姿态反应出的是费伟自认已经把握了局势发展趋向的那种安然自信的悠闲,可这时候的这种姿态反应的不再如是。费伟觉得,蓝野给他出了个难题。蓝野整出了这一招儿,费伟想,应该是得到了田胜左的指点或者同意,这一招儿实在厉害!要知道,费伟是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警察,蓝野是特务股的股长,蓝野是费伟的长官。蓝野安排给费伟的任务,费伟是必须完成的。虽说,警察局不比军队,但长官安排的活儿,你要是不干,那可就是抗命!更何况,费伟当时也并没有表达啥不同意见!尽管如此,费伟还是认为,这就是个圈套!要俺把造谣滋事的人找出来,好在还没有说抓起来,那,俺能那么干吗?不那么干,就是抗命!那么干必然陷俺于不义!干或不干都不得好!可这个事儿有些个奇怪,就是到了这时,费伟对蓝野也是憎恨不起来,反倒觉得蓝野在这个事儿上有些个好笑!

真要是把造谣滋事者找出来了,那会是一种咋样的结果呢?蓝野会杀人灭口吗?除掉造谣滋事者?费伟想,应该不会。这个事儿费伟事先就预想到了。费伟在同蓝野说这个事儿的时候,特别强调,这个事儿是从他的一个线人那儿听说的,而且,现在河山城的街上都传开了。这就是说,你就是把说出这个事儿的人真就找出来了,杀了,那这个事儿也还是在河山的街上传开了!那日本人一旦听说,势必要找涉案人对质,到了那时,不是该谁倒霉还谁倒霉嘛!既然蓝野不会杀人灭口,他还要找出那造谣滋事者是为啥呀?费伟想,有那么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收买。寄希望于让那些个造谣滋事者自个儿给自个儿封口,力所能及地收回所说的话。再有一种可能,就是想知道一下这个事儿到底是咋样泄出来的,以及到目前,已经张扬到了何种程度。这里面会不会还有一个蓝野想知道这个事儿是不是由他们那几个涉案人自个儿泄出去的问题也未可知!应该说,这是蓝野最为担心的。内奸可是最要命的!

凡此种种,费伟想到的这些个推测对如何解脱他所面临的难题并无大用。回过心思,费伟想到,无论如何,出卖朋友的事儿,那就是打死俺,俺也不能干!既然不能干,那对蓝野下达给他的任务也就得拖着了,也就得拖到啥时是啥时!可就在这一忽儿,费伟却有一种莫名而又极其难受的感觉袭上心头!蓝野不会是这边给俺派了个活儿,让俺以为他是信任俺的,那边儿却去想啥招子要--想到这里,费伟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狂喜!不会是俺想出的招子真就奏效了吧!费伟想到的招子奏效,指的就是想要蓝野他们这些个人转移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那些个赃物啦!

要说费伟不怪对他们特务股的那些个人有些个看不上眼,费伟想的那些个事儿还真就有些个高妙之处。在这个事儿上,他从最初的设计到对情势的判断,可以说基本正确。也就是说,他设计出的通过散风逼迫蓝野一帮子人意识到那些个东西再放在河山城正街派出所有危险,故而采取为那些个东西挪地儿的做法以保安全。费伟蒙蒙胧胧地觉得,蓝野这边儿给他派了活儿,那边儿很有可能已经在想接下来往哪儿藏匿那些个赃物啦!这些个想法都是对的。但有一点费伟没有想到,就是蓝野在一听到费伟跟他说起的那一番话,就已经知道,他和他话中所说的那些个街上的人整到一块儿去了。这个事儿,蓝野意识到是费伟在用话敲打自个儿,但费伟的真正用意,蓝野尚还没有弄明白。这么个抢劫案到底是几个人的个人行为还是县警察局的统一安排呢?在蓝野的感觉上,费伟好象是认为这个案子就是一伙子人的个人行为。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种想法,费伟才会产生一种不被人看重,被人撂在了圈外的感觉,是不是想从中也得到点儿啥好处也说不定。田胜左对费伟已经同街上的那些个人搅和到了一块的说法儿是认同的,但尚不知,费伟同街上的那帮子人搅和到了一块儿,到底就是为了金钱还是另有其他目的。如果就单单是为了金钱,这事儿还好说,如果是为了啥别的目的,那这事儿可就严重了!当前的东北是咋个形势,那谁心里都是清楚楚儿的!形势复杂,即使都是隶属于满洲国的警察,那心里到底是个啥颜色也还是不一定就能整得准。蓝野在同费伟的交谈中,觉得这费伟虽然有些个闷乎乎的,但听他说话,好象对那些个日本人也并不就是打心里往外地有啥好感。田胜左琢磨,能不能是这费伟确实听到了这么个事儿,知道是特务股的人干下的,但却没有让他参加,他觉得没有捞着啥好处。不用说,如果费伟真就是这样想的话,那他可是大错特错了!故而有些个心理逆反,也是个说不定的事儿。可以观察一段儿再说,但抢了正街金银饰品店的事儿目前还不能就把真实情况告诉他

事实上,出现这么一种状况,确实是田胜左和蓝野所始料不及。但既然这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那就得想法子咋样过了这一关。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已经事泄,那藏匿于正街派出所的那些个金银饰品真就不能再在那么存放了。这个事儿泄露到咋样一个程度尚且不知,想来日本人应该是还没有听说,要不然不会还这么消停,但谁能知道日本人啥时能够听说呀?说不定,今儿个晚上还不知道,可明儿个早上就知道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可就在这时,费伟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接了一个电话,听了这个电话,费伟本就有些个七上八下的心绪可就更乱糟了!电话是瞎熊打来的。

别看瞎熊就是一个粗粗剌剌的混混儿头儿,那心还挺细,实际上这并不就是他的性格,而是长期的不安稳生活把他练出来了!瞎熊在电话里,并没有说啥,而是邀请费伟晌午到正街的一家小酒馆喝酒。瞎熊说,如果费哥要是手头儿没啥急事儿,看看早点儿整行不行?

费伟可算是老警察了,一听就明白,赶紧答应下来。

十点刚过,费伟就到了俩人定好的那家小酒馆了!瞎熊比他还早哪!已经就在那酒馆门口的一侧等着了。看到费伟远远地走过来,瞎熊也不吱声,自个儿一个人先进了那家酒馆。两个人在靠窗一侧的一张桌边儿坐下来。点了两个小菜,要了半斤白酒,就比划上了。比划了两盅儿酒,费伟并不瞅着瞎熊,低声问道:

“啥事儿?”

“二混子丢了!”

“嗯?啥时候?”

费伟一听,脑皮子都发乍了!

“两天了!”

接下来,瞎熊就细细地诉说起来。原来,那二混子跟了瞎熊之后,那是没日没夜地跟在瞎熊的身边儿,瞎熊到哪儿他到哪儿,从不自个儿单飞。可这两天却不见了踪影。开始,瞎熊和小猴子还以为是不是他自个儿有点儿啥事,没来得及跟他们俩儿打招呼,可是到了昨儿个,还是踪影全无。瞎熊着起急来,让他那帮子人再找。可仍然是啥也没找着。瞎熊说道:

“哥,你在特务股,能不能从你那边儿给探听探听,看看这二混子到底是死到哪儿去了,这都两天了,那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一个大活人就没了!”

瞎熊说这个话的意思,是怀疑二混子被日本人整去了。实际上,日本人来到了东北这块儿以后,象这种动不动人就没了的案例,那可是太多了。

“这两天,你们又干啥事儿了吗?”

“没有啊!俺不就是按照您的吩咐,天天看着点儿你们县警察局和这正街的派出所嘛!那啥事儿还能有这事儿大?”

费伟知道,这时候出了失踪的事儿,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从时间上分析应该并不就是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干的,因为是昨儿晚上,他才跟蓝野说起他想说的事儿,蓝野就是想来点儿啥硬性措施,时间上也对不上茬儿。

那,得是啥人所为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二混子失踪

二混子没了!这个事儿可不是小事儿!说这个事儿不是小事儿,不在于二混子是个啥了不得的人物,而在于二混子失踪是在这么一个敏感的时候。

二混子一失踪,这可把费伟原来心里的自信一下子全都整没了。二混子和小猴子同为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目击者,二混子比小猴子看到的事儿还要多一些个,他看到了金银饰品店过道里的那辆人力车,看到了那辆车曾经去过何处!这可是小猴子没有看到的!二混子要是出了事儿,那这边儿还啥这个那个的,一切都立马变得毫无意义!为啥这样说?因为只要那二混子一张嘴,啥事儿也就全完了!

费伟原本还想拖一拖蓝野和田胜左。二混子失踪的事儿一出,费伟自个儿先就着起急来。费伟盯盯儿地看着面前的瞎熊,刚想发作,忽地想起这是在人家酒馆儿里哪,并不是就在自个儿家里!当然他发作也不是跟瞎熊发作,得是自个儿跟自个儿发作!

“那你说,这会儿那二混子能在哪儿?”

“哥,二混子在别的啥地都没事儿,唯独在日本人手里不行!那--”

瞎熊说出的话,费伟明白。事儿还真就是那么个事儿。那二混子要真就是落在了日本人手里,这个事儿可就有点儿悬了!想到这里,费伟跟瞎熊说道:

“你着你那些个兄弟不要停,还要接着找。咱这边儿想想法子,俺们一块儿使劲!这个事儿俺想,二混子应该没啥大事儿,别上火啊!”

“哎哎!”瞎熊一边儿答应着一边儿想,还能不上火?俺这火可上大了!

回到县警察局,还没到晌午十一点!你说这晌午饭吃的!费伟干脆就没回自个儿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蓝野的办公室。照例还是在门外大喊了一声报告。

蓝野正要从屋子里朝外走,已经就走到了门口,隔着门板,门外突然来了一嗓子报告,倒是让蓝野感到有些个突然。听出是费伟的声音,心想,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了新发现啦?推门一看,果然是费伟站在门外,就招呼道:

“咋?”

费伟也不说话,侧过身子就挤进了屋子!看样子,费伟一定是有事儿想说了!蓝野返回身来,顺手把门关了。

“股长,出了事儿了!”

“出啥事儿了?”

“哎呀,这事儿可真就往一块儿挤!

费伟跟蓝野说道:

“早上,股长不是给俺派了个活儿嘛!俺想,这是个着急的事儿,耽搁不起。从你这办公室出去,俺就到了街上,找着了俺那眼线。跟股长就说实在的了!俺是连蒙再吓唬,那小子还行,真就说了实话了!啊,俺那个眼线叫瞎熊,一只眼睛有点儿毛病。这个事儿,瞎熊是听他下面的一个地痞说的。俺就让他带俺去找那小子。好不容易找到那小子了,那小子名叫小猴子。小猴子一看这个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跟俺说,这个事儿发生的时候,他就在案发现场!但他看到的不是太全,他有个徒弟从头到尾可是全看到了,除了那几个人在店里咋实施的抢劫!他因为在店外,没有看见,剩下的可是全看见了!俺一听,这好啊!那就去见那个徒弟吧!可那个叫小猴子的说,啊呀!俺还找他哪!他那个徒弟前天就丢了!失踪了!”

“嗯?失踪了?”

“嗯。失踪了!算上今儿个已经就是两整天还挂零了!”

费伟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探寻似地瞅了瞅蓝野,说道:

“股长,俺知道你是个热心肠。这个事儿,你看好不好以俺们特务股的角度出出面,给访听访听。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那小子在哪儿哪!可别是让日本人整了去!那要是让日本人整了去,事儿可就麻烦了!”

蓝野听到这儿,那脸也有点儿吓人的意思了!

“那个小子真是前儿个才发现失踪的吗?”

“这个属实!”

话说到这儿,那真就啥也不用说了!那个小子倘若真就在日本人手里,日本人把他们那套整人的家伙都亮出来,也别说都亮出来,就是亮出那么几样儿,就够那小子喝一壶的了!

“不会是那小子把事儿给张扬完了,有些个后怕,把自个儿藏起来了吧?”

“这个倒不会!”

“那好!你就回你的办公室听俺的信儿,有啥情况,俺们及时通通气儿!”

蓝野让费伟回了办公室,自个儿就去了田胜左办公室。听了蓝野复述的情况,田胜左也觉得这个事儿要麻烦!

田胜左坐在自个儿的椅子上并没有动窝儿,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许久,他看了看蓝野问道:

“蓝野,你刚才说那小子失踪已经两天啦”

“嗯!听说是那个样子!”

“噢,那也就是说,假如,那小子真真儿就是在日本人手里,那日本人应该是到了这时也还没有得到啥有用的东西,要不然,他绝对不会一直挺到这时!”

蓝野一听,还真就是那么个理儿。只要那小子一开口,日本人肯定会大肆抓人,不会挺到今儿个!也就是说,到了这时,那小子也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当然,这都是估摸。但俗话说,夜长梦多,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啥事儿哪!

田胜左心想,眼下最主要的是得先把那小子到底在哪儿整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就较比简单了!如果他真就让日本人整了去,尚未开口说话,那事儿还好办,想法子救他就是!如果他已经跟日本人开口说话,那就得赶紧想法子,得对那小子采取措施,让他永远别再说话!

在对二混子此时身陷何处的推测中,所有人当听到说二混子不见了的同时,几乎都立时就在脑海中出现了日本人!这是有道理的。我

二混子本就是一街头混混儿。长得又瘦又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象他这样的人,放在啥人眼里那也是个没用的人。这样的人,谁要他干啥?除非在他们那些个街头混混儿中因啥发生了内讧,或说火并,这才有可能被跟他们有些个类似的人整了去!正街这一带,除了瞎熊这伙子人之外,别的啥人就是能够在此地立足,一般也都是臣服瞎熊的。这些个人也都知道,当下是日本人说了算,别没啥事儿穷嘚瑟!因此,能把二混子整去的人实在不多!可不予考虑。

这些个人想得没错!二混子是被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两个特务给整了去。蓝野在田胜左办公室俩人儿正在商量对策的时候,那二混子被特务机关关了两宿后,已经给放了出来!

日本抓二混子,纯属偶然。

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那天在河山城一家吃河蟹的小酒馆里喝酒时,意外地听到了包括河山县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的太太在内的一帮子女人在吵吵嚷嚷地喝酒,还知道了县署职员平明的媳妇儿没有出席,是因为平明家来了好几个男人,把平明的媳妇挤得没地儿呆,只得回娘家呆了。西田认为这么重要的情报,恭为居然知情不报!遂对恭为产生了不信任,并安排人手对他家及派出所的一前一后进行了全天候监视。

那一天,瞎熊带着小猴子和二混子深更半夜地到了正街派出所,二混子发挥他的特长,爬上了楼。

这三个人的一举一动被西田的那些个特务尽收眼底!

第二百六十二章再一再二不再三

要说西田那些个手下毕竟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务,肯定跟瞎熊那些个街上的混混儿是不一样的!那两个特务发现了瞎熊他们仨人儿,瞎熊他们仨人儿却没能发现人家!

夜深人静,瞎熊和小猴子俩人儿隐在暗处,眼瞅着二混子翻墙进了派出所的院子,顺着排水管儿上了派出所小楼的房顶儿。派出所小楼是个平顶儿,房顶儿的四周高出那房顶儿一块儿。为了解决四季雨水雪水的事儿,在小楼的四角儿分别装有四条涂有绿漆的排水管道,也就能有两手掌合拢的粗细,由铁皮打制而成,一骨节一骨节镶钉在了楼墙上。二混子顺着这排水管儿就上到了楼顶儿。站在了楼顶儿,二混子把盘在腰上也有手指粗细的一捆儿头儿上装有三角铁爪儿的攀爬绳子捯下来,用那绳端的铁挂钩儿挂住楼顶檐儿,然后下到了二楼东侧头一间屋子的窗台儿。用脚蹬住那窗台儿,把绳子拦腰捆住,又从腰上抻出一些个家什,那要是用作案的话上来说,那可就是些个作案工具啦!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窗外厚厚的冰茬子都鼓捣下去了,接着又把窗子从外面就鼓捣开了!隆冬天气,那窗户缝儿都是用粗纸遛上的,这些个都不在话下!

西田手下的那两个特务早就看到了瞎熊他们仨人儿鬼鬼祟祟地到了正街派出所的院墙附近,只是注意看着,并没有采取啥行动。这几个小子不但鬼鬼祟祟,外形儿也是猥猥琐琐,就是在夜里也看得出来!这些个人那哪象能干啥大事的人!但也有些个奇怪,这黑灯瞎火地,这几个中国人要干啥?他们能看出瞎熊等人有些个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的样子,那可并不是啥专业眼光!瞎熊他们这仨人儿,要是在白天里,任啥人也看得出鬼祟猥琐再加粗野的样子!要是在晚上,冷不丁有可能看不出来,可要是细端详,还是看得出来的!他们身上那些个职业特征过于明显,如果他们那些个行为作派可以算作是职业特征的话!

那两个日本特务一看,只有一个小子进了院儿,另外两个还隐在墙角暗处,大致就已经看出这仨人儿是干啥的了!他们以为瞎熊他们几个就是小贼,眼睛看着瞎熊他们几个人,实际上并没有太在意,还抱着看热闹的那么一种心态。

瞎熊仨人儿是头一次不用请,自个儿来到这正街派出所小楼儿的。仨人儿来时是空着手来的,往回走也是空着手往回走的。那两个特务好生奇怪,他们知道贼的行业里普遍遵循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贼不走空!这几个小子咋空着手就往回走呢?俩人一合计,啧!可能是那派出所真就没啥可拿的也说不定!一个派出所能有啥哪!都是些个文牍案例啥纸上的文章,拿回去也换不了钱!

让那两个特务有些个不解的是,过了两天,瞎熊他们仨人儿又来了!这回,瞎熊他们仨人儿一露头儿,那两个特务就认出来了,还是前两天来过的那几个小子!这咋又来了?上次是空着手回去的,咝--西田那两个手下觉得不对路了!要说这派出所本就没有啥东西,上次你们就走了空了!可既然是啥也没有,那你们咋还来哪?那两个西田的手下想,莫不是他们是有着啥目标的?上次来了一回,并没有发现,心里不服,还想再找?

这两个特务身上是有着任务的,就是监视正街派出所和这派出所的所长恭为。对于这节外生枝的事儿本就不想管,可这几个小子再次到来已经就是让人心生疑窦!

那两个特务把这个情况向西田作了报告!

西田认真听取了那两个特务的报告。西田认为,他的那两个手下琢磨的事儿应该不会错!确实有些个可疑!头一次走空,第二次还来!这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嘛!但这几个小子到底到那正街派出所去干啥,真还就是个迷!这几个小子会是县署那个小职员家里的客人吗?听那两个手下所说的情况,那几个人并不象是能干啥大事儿的人,应该说就是几个小贼,只是他们先后两次到这派出所来,应该是有着啥目标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西田指示他手下的那两个特务,如若看到那几个小子再到正街派出所,即刻缉拿!西田想得很明白,逮住那几个小子,到底是个咋回事,一问便知!只要让他们看看俺那些个刑具,不怕他们还能扛着!

说来也是该着!那二混子别看长样儿上是又小又瘦,可自尊心却是不弱!进了两回正街派出所的院子,上了两回楼,并没有发现啥!要说,那没发现就算啦!可这二混子不干。表面上还得听瞎熊的,可背地儿里,自个儿却琢磨开了!会不会是俺没找到地儿?自个儿心中多少有些个不服!有了这样的想法,二混子就拿定了主意,要自个儿再闯正街派出所!

中国有句俗语,叫作再一再二不再三。说的是有些个事儿干一回行,干两回也行,可就是不能再干第三回!瞎熊那帮子人,本就不听邪,那哪还能信那套事儿哪!更何况,二混子的眼睛早已经就被那些个正街金银饰品店耀眼的金银物件晃得不行不行的了!尽管他还真就从来不曾进过那金银铺子!一门心思就想逮着那些个东西,也别说是能得到啥三分之一了,就是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那这一辈子,下一辈子,再下一辈子,也都足足的啦!今后的日子,那可就都是吃香喝辣的啦!这样想着,他也不再跟瞎熊和小猴子打招呼,自个儿一个人就又去了正街派出所!可这一回,情况不一样了!

还是夜深人静,还是顺着那排水管儿爬到楼顶儿,还是进他已经进了两回的那间屋子,轻车熟路。这回,没有瞎熊和小猴子在外面守着望风,二混子不但没有害怕,心理上反倒有些个轻松!自个儿就这瞅瞅那看看。二混子想起了贼不走空的那句俗语。二混子掏出自个儿带在身上的一支小手电筒,想一想,没敢打开!他怕被外面的啥人看见了屋子里的光亮!但就是这样,他仍蒙蒙胧胧地看到这间屋子里的一桌子上有一个非常精致的小木头儿盒儿。二混子打开了那个小木头盒儿,里面竟然是一个足有手掌心大小的玛瑙镂空手把件!他把那个小木头盒子揣在了自个儿的棉袄贴身儿的衣兜里。这个屋子,他已经进来两回啦,这回可就是第三回啦!二混子怀疑这个屋子应该是这正街派出所所长的屋子。间量大,里面的摆设那也是大气漂亮,木头地板上了漆,就是从窗子外面透进来的光亮,也还是看得出那地板的反光!二混子看了又看,瞅了又瞅,仍然是没有任何发现。看样子,这回又是白跑了一回!

二混子既然进来了,为啥不到别的屋子看看哪?他去不了。这间屋子是在外面上了锁的!二混子既怕鼓捣出啥动静儿,也怕给现场留下啥痕迹!那瞎熊这几个人头一次进来时,为啥就选中了这间屋子哪?这可是他们仨人儿认真筛选的!他们认为,一般有头有脸儿的,都是愿意呆在高一点儿地儿,亮堂一点儿的地儿!他们认定,这二层最东侧的屋子应该是最有可能藏着啥好东西的地儿!

二混子从进去的窗子出来,把那窗子还是原样儿关好。接着就是上到楼顶儿,收好绳子,再接着,就是顺着排水管儿往下捯。可就在这时,二混子就觉得自个儿本是正在往下捯的身子有点儿下不去了,自个儿的屁股被个啥东西给从下面顶住了!顶得生疼!紧接着,一股耀眼的光束从地面上照上来。二混子一激愣,知道大事儿不好!在半空中一下子就挺直了身子,还想朝上蹿爬!意欲蹿到楼顶儿逃跑!可他迟了!那支本是从下往上顶着他的那支木头竿子一下子就从他的屁股上移动开去,紧接着又轮回来,朝他又瘦又小的身子狠狠地抡了一下子!通过这一下子,就该知道下面抡那竿子的人的力气得有多大了!那一竿子正打在二混子的一条大腿下,二混就觉得腿上一麻,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就从那排水管儿上跌了下来!站在地上的两个人,把二混子摁住,把一条象是麻袋一类的袋子套在了二混子的头儿上!

二混子承认自个儿进了正街派出所,想看看派出所里都有啥好东西!在自个儿的印象中,派出所管这儿管那儿的,一定有多少人成天给他们送钱送物!爬进楼去,就是想捞点儿好处,如此而已!

那,你们是啥人?二混子是被人蒙着眼睛带到了一个破屋子里,有点儿阴森森的一间屋子。应该说,二混子的胆量是够用的!屋子里有些个杂乱不堪,但却暖和。问二混子话的是两个年青人,全戴着黑色的头套。此时的二混子,想到了日本人。过了也有一个时辰,二混子被蒙上了眼睛,也戴上了同样是黑色的头套儿。然后,坐上了汽车。过了能有半个来小时的样子,二混子被送到了一处院子。进到了屋子里,二混子的头套儿被摘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离间计

在这整个儿的过程中,二混子一直在琢磨,这些个人是些个啥人?二混子的心目中,这些个人应该是这么两下儿的人,一个是警察局,再一个就是日本人!但有一样儿二混子是知道的,那就是警察局的人抓他,用不着整得这么神秘!这一个个地捂得溜严!从这些个人的作派上看,有点儿象是日本人!想到了这一层,二混子可就吓坏了!要是警察局的人,那就跟派出所的人差不多,俺这点儿事那也不算啥!可要是日本人,那可就毁了!二混子心里明镜似的,日本人抓他,决不会只因为他进了正街派出所的屋子!二混子想到了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俺的妈呀!这帮子犊子不会以为那抢劫案是俺这帮子人整的吧?如果以为是俺们整的,那可要了命了!

明亮得有点儿晃眼的灯光下,二混子面对一个皮肤很白,留着分头,眉清目秀的男人。着一身黑色西式服装,就是领子一直开到胸前的那种!里面是雪白雪白的衬衫。这个人的长样儿真真儿是漂亮!

不用说,这个人就是一个日本人!

日本人到了河山城这几年,二混子时不时地在街上看到过一些个日本人。那些个日本人中,日本关东军的大兵较比多。在河山城的街上,时不时地就能看到一些个关东军的巡逻队“哐哐”地走过来,这些个大兵穿的都是关东军的军服。夏天里,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个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的日本人,那种衣服被称为和服,但这样的时候较比少。但不管是哪类日本人,拢共加到一块儿,也没有这一个人漂亮!

这个人不但长样漂亮,说话也极其温和,中国话说得就跟中国人似的。

二混子有些个发晕。二混子发晕,倒不是因为面前的这个日本人漂亮,而是因为这人是个日本人!

这个日本人说道,年青人,我们的人对你动了粗,真是对不住!但你们几个人三番五次地到正街派出所实施犯罪,这也怪不得我们!我们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在寻找什么。虽然你们是在实施犯罪,但我对你们所做的事情深表同情。你们三个人很有正义感!你们所做的事情也正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这样说来,我们可就是一伙儿人啦!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你呢,不要着急回去。在我们这儿好好地呆两天,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我们知道,前两回,你们是三个人一起到的正街派出所,可这一次你却是一个人来的。我不知道,今天你到正街派出所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们商量好了的。但我估计,你的那两个朋友应该并不知情。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事儿就好办了。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一向倾力于日满和协,日满亲善!我们对自己的朋友是绝不亏待的!

二混子的脑袋里已经就是混浆浆的了!但多少还能转个儿,真真儿就是日本人!听得那日本人说啥他们所做的事情也正是俺们所做的事儿,咋,他们不但知道俺们是三个人,还连俺们想干啥都知道?二混子听得明白,不能不再一次想到那金银饰品店抢劫案!但听这日本人说话的意思,啥俺们所做的事情也正是他们所做的事情,这么说来,这日本人还并没有就把那抢劫案看成是俺哥几个做下的!想到这里,二混子心里沉重的劲儿就差了一些个,那脑袋瓜子也比刚才清楚了一些个。

这脑袋一清楚,那想到的东西可就不象刚才了!二混子想到了小猴子和瞎熊。到了这时,二混子有些个后悔,不该自个儿出来,起码出来时也应该跟熊哥儿和猴哥儿说一声!自个儿被日本人整来了,他们俩儿还不知道哪!明儿个见不着俺,不知得急成啥样哪!这日本人刚才可说了,两天就放俺回去,能吗?二混子觉得那个日本人人模狗样儿的,那不是扯淡嘛!

日本人把二混子领到了一间屋子,里面亮亮的,热气腾腾,屋子中间放着一个长条儿的大木桶。二混一看,真真儿就有些个发懵!这分明是个洗澡的地儿!咋?日本人难道还会让俺在他们这儿洗洗澡吗?如果那样的话,那可是太好了!俺上一次啥时洗的澡,都他妈不记得了!啧!你看人家!真他妈会自在!二混子再看,大木桶旁边儿的凳子上,啥毛巾,啥香胰子,啥木梳篦子,要啥有啥。日本人还给二混子拿来了一摞衣服,内衣外衣,还都是中国人穿的!一抹儿的新棉袄新棉裤,新鞋新袜!洗过了澡儿,日本人又给二混子理了发!这一应的事儿完成,二混子可就不是此前的二混子了!

接下来的两天,那对二混子来说,可就是神仙才能过上的日子了!日本人专门给二混子弄了间屋子,就二混子一个人儿!所有生活用具齐全,最为主要的是干净!好吃好喝的两天,还有专门的日本人侍候。但有一样儿,就是不准二混子出屋,除了去茅房!去茅房可以,但不是二混子一个人儿,而是后边得跟着个日本人。那日本人会说中国话,也着那种长领子的西式衣服,也是黑色。那人长得也不赖,中等身材,有些个偏瘦,名字叫作岛田。

岛田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岛田告诉二混子,这几天,西田少佐让他专门在这儿陪着二混子,就是要让二混子体会体会啥是真正的人的生活!那岛田还对中国话有着专门的研究,怕二混子听不懂,解释说,生活就是你们满洲国人说的日子!西田少佐就是想让你体会体会啥是人应该过的日子!我呢,在这河山的北街,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地儿,开了一家不大的日式菜馆,也叫料理店,顾客主要是在河山这地儿的日本人。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可以经常到我那个小店儿去坐坐。我那个小店儿的菜品一点儿也不照这儿差,到时你尝尝!

二混子长这么大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优待!谁说穷人过不得富日子?还真真儿就是过不得富日子!这两天把二混子呆得,那可真就是浑身冒火,嘴也要起泡了!可还没等起泡,那天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被岛田你作少佐的人就又见了一回二混子。

西田说道,怎么样?这两天过得还行吧?二混子低着头无语。你看你是再住两天呢,还是今天就回家?二混子说道,俺回家!那好,这一次,你就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就得经常走动!岛田在这河山的街上开了家日式菜馆,你可以经常到岛田的菜馆去。具体怎么办,由岛田跟你再详细说明。什么时候我们再相见,那就得看你了!西田说过这话,不再多说。岛田瞅了瞅西田,就客气地对二混子说道,那请吧!

回到了二混子这两天住着的房间,岛田详细地向二混子交待了一应的事儿!啥以后多长时间到岛田开的那家菜馆去见面,有啥紧急情况咋样见面,出现了意外咋办,等等。那要是听岛田跟二混子说的话,那二混子和岛田可就一伙儿的了!

这时候的二混子,心里是极其复杂!复杂到了有些个恐怖!整来整去,俺这不是跟日本人这帮犊子整一块儿去了嘛!那俺这一回去,熊哥儿和猴哥儿那得咋看俺哪!俺咋有脸儿去见他们哪?可不回去那能行吗?日本人这样对俺,那分明是要从俺这儿得到点儿啥!可俺是在人家手心里,俺能咋?

二混子心里明白,日本人是在他的身上下了功夫了!

二混子人长得小,可心眼儿那可还是够用的!他想,日本人这么做,假如,他们真就能放俺回去,无非也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想从中得到点儿啥!是想得到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啥消息吗?应该是。日本人,二混子想,日本人不会想知道俺这伙儿人到底有多少个,都作了几次案,都偷抢过啥东西!他们想知道的应该比这大得多,比这重要得多!那在俺的身上做文章,眼下看,也就是那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啦!

二混子没有明白,日本人用的这一招儿,那叫离间计!这边儿用啥法子勾引你,那边儿离间你和你那伙子人的感情,让你那伙子人之间相互犯忌,这边儿勾你,那边儿推你,不怕你不走到我们这条道儿上来!说了半天,日本人是猜测到到了二混子他们仨人儿深更半夜地三番两次地到正街派出所,必定是有着啥重大目的!那要说,在这个事儿上那还用费那么大的功夫吗?把瞎熊,小猴子,二混子都抓起来,大刑侍候,还怕他们不说?那倒不是。他们并不认为这几个人能扛到啥时候,而是西田这些个人一分析,估计,就是这几个人也不一定知道那些个赃物藏在了啥地儿,要是他们知道,那还用费这么些个劲哪!这几个小子别瞅着没啥人样儿,可要是真就是知道了那些个赃物藏在了啥地,一准他们就得去想辙把那些个东西整出来。强龙压不过地头儿蛇!要是把这些个地头儿蛇糊弄好了,让这些个人帮着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干事儿,那不就是好事一桩嘛!西田想。

说白了,西田打的如意算盘是想让二混子做他们特务机构的眼线。

第二百六十四章真真假假

西田分析,二混子这伙子人还并不就是县署那小职员家里去的那伙子人。因为这些个人的家就在这河山城,用不着都到那小职员家里挤去,以至于把那小职员的媳妇儿都给挤回娘家去了。这几个人能是那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案犯吗?肯定不是!这些个人应该就是些个经常在河山城晃着的小贼。但这些个小贼咋会三番两次地到正街派出所去哪?一般说来,那派出所可是这帮子贼人的正宗克星!做贼做到了要打派出所主意的份儿上,这可真真儿就是太奇怪了!要说西田那也日本关东军的精英,有学问!西田知道,这些个贼人之所以三番两次地到正街派出所,是因为这些个贼人想着的事儿,或者想得到的东西并没有得到证实,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不肯罢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奔正街派出所!西田觉得,那要是就把二混子这些个贼人抓起来,刑讯逼供,这些个贼人倒不一定有啥抵抗力。但问题是,他们就是愿意说,也不一定能说出啥来,或者说出的一些个啥,也没啥太大价值。不如把这二混子整到我们这边儿来,这可比直接从他们这几个贼人嘴里问出点儿啥要好得多了!他要是真能成了我们的人,那他肚子里的东西不都得是我们的嘛!实在说来,这些个人着实是差了点儿,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精明的人也有细中有粗的时候!西田没有想到,那二混子本就是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目击者。假如,他们在逮着二混子后就对二混子施以酷刑,二混子再一时扛不住,那局面可就又不一样儿了!但由于并没有真就那样实施,这也就只不过是个推测而已了。

要说那些个日本特务确实不是一般人,他们想的那些个事儿那都是力争做到天衣无缝!二混子回到了瞎熊和小猴子处,跟那俩人儿得咋说呀?这都两整天没见人影儿了!那日本特务机构是早早就给设计好了的!

二混子见到了瞎熊和小猴子,还没等说话,那小猴子就急闹闹地嚷了起来!

“哎呀!二混子!你真真儿就是个混子!你小子这两天干啥去啦?俺还以为你死了哪!”接着又有些个惊奇,“这咋还发财了哪!咋弄得象个新姑爷儿似的?”东北话,管女婿叫姑爷儿。

瞎熊瞅着二混子,却并不激歪,而是笑模笑样儿地说道:

“你小子到哪儿去你倒是说一声啊!连个声儿也没有,可把俺们急坏了!诶?这是撞上财神了是咋的,里外三新哪!”

二混子看到自个儿的两个兄弟这样对自个儿,真真儿就是有些个过意不去!二混子说道:

“你看这事儿整的!俺不是人!这也两三天了,可这事儿也实在怪不得混子!俺不是跟着俩哥去了两趟正街派出所嘛!也没逮着啥。俺就想,这都去了两回了,如若再去,再无功而返,就不好看了。倒不如俺自个儿到那正街派出所去再走一遭儿,要是能整出点儿啥更好,整不出啥也没啥!这事儿本应该跟俩哥说一声儿,可又害怕混子说了,俩哥不答应,所以俺就自个儿私下儿就去了!没曾想,俩哥为俺急成这样!哎呀!俩哥!还是老话儿说得好!这事儿还真就是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去不要紧,任啥也没看着不说,还出了事儿了!进到了那屋子,还是俺前两回进去的那屋子,俺又细细地看了一遭儿,还是任啥也没有!俺一看不行,还是出去吧!可谁曾想,俺正从那排水管子往下下的时候,却让两个人给劫住了!那两个人蒙着个脸,再加上黑灯瞎火的,俺一落地儿就被那两个犊子给用条袋子给俺套上了,捆住了手。那两个犊子一个在里一个在外,把俺象条猪一样儿地从墙这头往那头一扔,接着就押着俺也不知道往哪儿走。觉得好象走了也就两条街的样子,却听到身边儿一个小子突然啊呀地大叫一声,接着好象就仆了地,紧跟着就是有人打起来的声音!俺的手被绳子绑着,脑袋上还套着东西,也不敢跑,看又看不着,只能听着身边的人打架的声音。俺就势蹲了下来,挺着吧!过了一会儿那打架的人分出胜负了,有人往远处跑了!跟着,就有人到了俺跟前,把俺头上戴着袋子摘了下来,解开了俺手上的绳子。那人脸上居然也是蒙着一块黑布!看样子,那两个劫俺的人已是被打跑了!那人看着俺说,小兄弟,你不要害怕!俺是路过这儿,听到你们这边儿有声音,就躲在了暗处,正好看见那两个人押着你!俺一看那两个人蒙着脸,也不象是啥好人,俺就伸了把手!没想到,那两个小子还真就不咋的,几下子就蹽了,这会儿也该蹽出两条街了!”二混子喘了喘,接着说道,“俺得赶紧谢谢人家!那人说,哎呀!谢啥谢!这年头,啥人能过得安生!小兄弟,家住得远吗?要不,这都快半夜了,就到俺的铺子去呆一会,等天亮再家走不迟!俺这时还说啥呀!去就去吧,这不也多认得一个朋友嘛!再说,俺也没--”二混子刚想说俺也没家呀!忽地想起瞎熊和小猴子就是眼前!话说了半截儿就转了向了!“俺就随那人到了他家的铺子。他那铺子地点儿并不是咋好,在北街那边儿,都快到城边子了,是个卖杂货儿的铺子,铺子也不大,他就是这家铺子的掌柜。铺子里除了他这个掌柜,还有个伙计。”

小猴子听到这儿,就插嘴说道:

“哎呀,你这是遇到好人了!要不还不知道得咋样了哪!”

瞎熊捅了小猴子一下子。

“哎呀!你听二混子说!”

“可不!到了那铺子,那掌柜的就让他那个伙计整点儿饭菜,还跟俺喝了一盅儿,这才睡下。那掌柜的这时才告诉俺,他是才从德口那边过来的,这不,新开的张,就是个小杂货铺儿,混口饭吃而已,要不咋整?总得活着。第二天一早,吃过了饭,俺就想回来。可那掌柜的却看着俺说,小兄弟,俺也没好问,你现在有没有个啥营生。如果没有,俺这店儿不是才开张嘛,你也看到了,里里外外就俩人儿,又得进货弄景儿的,着实有些个忙不过来!如果小兄弟愿意,俺这铺子倒是缺你这么个人哪!你就留在俺的铺子做个伙计,不知行还是不行?俺一听,那哪还有啥行不行的!人家救了俺一命不说,这大半夜地又是给俺弄饭吃,又是留俺住宿,万万没有不行的理儿!俺说,那可赶是好!这个事儿俺是同意了,那没的说,但俺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俺得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说是商量,俺那俩哥哥一定得乐得不行!那掌柜的一听,高兴了,说道,那妥!那么的,你呢,先在俺这铺子里先熟一熟。俺哥俩儿一见面,俺就觉得特别投缘!这两天,俺哥俩儿再好好唠唠!你看行不?那掌柜的俺一看,那可真真是个好人,人又有能耐,俺就说,那行,那就在您这儿再呆两天。过两天,俺就回家去跟俺那两个哥哥说一声。俺那两个哥哥您有所不知,这两天不急疯了就不错了!”

说着,二混子瞅了瞅瞎熊和小猴子。

瞎熊听着二混子说出的这一席话,摇了摇头,“咝”了一声,眨眨眼,没吭声。小猴子也低着头,看着地上。一时间,这屋子里就没了声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瞎熊看了一眼二混子,说道

“那掌柜一个人就把那两个摁住你的人都打跑啦?”

“嗯。”

“咝--这么说,那个掌柜应该就是个练家儿!哪天,俺哥儿几个得当面向他去道个谢。人家救了俺的兄弟,俺还这么猫着,那不仗义!”

瞎熊说的这些个话,倒是让二混子有些个意外,二混想听到的是,那人家想让俺去当伙计,俺是去还是不去。

按理说,这个事儿,他们仨人儿也不是啥亲哥们,人家哪个兄弟有了啥营生,那能不让人家去嘛!但他们仨人儿眼下可不比寻常,那可是有着重要的差事儿在身上担着哪!当然,这些个也都是为自个儿!

二混子去那铺子当伙计的事儿本就是瞎扯的事儿,是瞎编出来的事儿。但这瞎编出来的事儿,既然已经编出来了,那得有个正面儿的回应。那瞎熊和小猴子要真就是顺口答应了,说,那你就去吧!这事儿还真就不好办了!二混子害怕出现这么一种局面,看瞎熊并不往这上面说,有些个担心起来。一时间,就转了转眼睛,说道:

“熊哥儿,猴哥儿,那,到那铺子当伙计的事儿,内心说话,俺是不去!那当个伙计,整天屋里外头的,又是答对人儿又是进货的,哪象俺们兄弟在一块儿整天儿乐乐呵呵儿的!原来,俺想,你看人家又是救了俺,又留俺吃饭啥的,这又给俺做了一应的新袄新裤,买了新鞋新袜。俺要是一口回了人家,总觉得有些个过意不去。这回行,按照熊哥儿刚才说的,俺哥儿仨儿哪天到他那铺子去一趟,谢谢人家,这事儿可就齐了!以后,他那铺子要是遇到了啥事儿,俺哥儿仨儿也不能干瞅着不是嘛!"

瞎熊笑了笑,点头!

“俺看这样行!”

小猴子也在一边儿点了头。

第二百六十五章 跟日本人扯上关系

二混子回来的消息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县警察局的费伟处。是瞎熊亲自给费伟打的电话。今儿个,费伟那同屋的警察,也是他的一盘架儿,没有出去办案。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这说话就不方便了!再说,这一段儿,情势有些个紧张,费伟是特务股的特务,当然明白这个理儿。费伟说,俺知道了!晌午俺们一块儿找个地儿吃点儿饭,还是昨儿个俺们在一块儿吃饭的那个地儿!

到了晌午饭时,费伟到了那家小酒馆。瞎熊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费伟一见二混子,立马就是一惊!费伟那也是多年的特务了!特务这个行当,那需要的就是反应机敏,反应机敏首先得敏感!费伟一见刚从桌边儿站起来的二混子整得象个新姑爷儿似的,知道,虽然只有这么几天的时间,在这二混子身上可是发生了重大变故!

听了二混子讲出的这两天经历着的事儿,费伟只说了一句话。

“混子兄弟,回来就好!你看你的这两个兄弟都急坏了!”

说着就笑吟吟地看着众人说道:

“这回好了,混子兄弟也回来了,俺哥儿几个还得多掌掌眼,有啥情况,及时通个气儿!”

哥儿几个并没有喝酒,吃了点儿饭也就散了。到了这时,二混子已经就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了,他们几个人虽说不知,但他们也还是感觉到,这二混子虽然出去也就这么两三天的功夫,那可是大不比以前!心里也就多多少少有些个硌硌楞楞的,但委实不知到底是在啥地儿出了毛病。

二混子跟日本人扯上了关系,这几个人不知道,却有人知道!二混子被日本人弄去的当时,早已有人看在了眼里!

其实,瞎熊等人头一次摸进正街派出所的第二天早上,人家正街派出所就知道了!

正街派出所养着的那也是专事治安的一帮子人!并不就是一群吃干饭的!二混子从那排水管道爬上楼顶儿,又从楼顶儿顺下来,撬开了的那间屋子正是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的办公室。

数九寒天,东北这地儿冷得出奇。天儿太冷,那窗子上可就从外面冻上了厚厚的一层冰。为了防寒,东北人习惯在入冬的时候就用浆糊把切成长条儿的纸片糊在窗缝儿上,称为遛窗缝。这一溜了窗缝儿,冷风进不来,屋子里的热气可就能多保留一些个。一般遛窗缝儿都是遛在窗框的外边儿,但恭为的办公室是在二楼,那要是也遛在窗外,又得搬梯子弄景儿的,费事儿!图省事儿就把这纸条儿遛在了里边儿。

恭为有个习惯,每天早上到了班儿上,如果没啥特殊的事儿,就沏一壶茶,端着茶碗儿,站在窗前,一边儿朝外看着,一边儿喝茶,同时心里还在琢磨着一应的事儿。那天早上,并无啥急事儿。恭为还象往常一样儿站在窗前,漫不经心地看着院子里。忽然就觉得一股冷风打到了脸上,虽然很细便也让人觉得突然--以前那可是没有的!恭为顺着风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遛窗缝儿的纸条儿都已经扯碎了,窗台上还留有不大的碎冰茬子,有的已经化成了小水珠儿!再透过已经化开了霜的窗玻璃往外面窗框上看,那窗外厚厚的冰已经被啥家什凿开了,斧凿的痕迹特别扎眼!恭为心里陡然一惊!这屋子里是进来人了!

二混子干这个事儿,已经就是个成手了!但再成的手儿碰到东北这数九的天儿也没招儿!要想从窗户进得这屋子,那就得留下痕迹,再成的手儿也得这样!实在说来,二混子在干着这事儿的时候,那还是特别加了小心的哪!把进得屋来留下的脚印啥的都用自个儿围在脖子上的一块头巾,也就是一块软乎一点儿布啦!擦得干干净净,紧害怕留下啥痕迹。可对遛窗缝儿的纸条和窗子外面冻着的冰可就没招儿了!

恭为一惊过后,再细细察看,知道事儿不会错了,确实是有人从窗户进了屋子!恭为的脑袋里首先想到的是藏在他这屋子里密室的那些个东西。他把屋门从里面反锁上,又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别的地儿还真就没有发现啥异常。打开密室再看,并没有动过的痕迹。恭为有些个放心了。他打开屋门上的锁,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琢磨,这进来的是个啥人哪?想干啥呀?是为那些个东西来的,还就是一般的窃贼?左思右想。想来想去,恭为认定,这进来的人不可能是只想偷点儿啥东西的小偷,应该就是奔着那些个密室里的东西来的,只是还没有弄准那些个东西到底藏在哪儿!这样想来,就是恭为这样的人,那也是有些个冒汗了!

接下来,恭为想,这进来的人会是俺派出所内部的人吗?恭为摇头,不会。要是俺派出所内部的人,他不会选择从窗户进来这么个拙劣的做法儿!这样进来,势必要留下痕迹!既然不是内部那可就是外部了!外部的会是个啥人哪?是日本人还是另外的啥人?这可就没地儿猜测了。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接下来,恭为想,这个事儿是现在就让蓝野知道呢?还是再等一等?应该让蓝野现在就知道!可恭为心里清楚楚儿的,如果现在就想让蓝野知道,那就得打电话或者到县警察局去一趟。只是眼下到底是个啥人进到了俺这屋子里尚且不知,那要是日本人进了俺这屋子,这一左一右一定就有日本特务隐在哪儿盯着哪!县警察局是去不得的!你前脚儿走,日本人一定会后脚就跟着!那些个日本特务一定就知道,他们到俺这屋子里来,俺已经发现了!他们下一步还会采取啥法子那可都是说不定的事儿!既然日本人已经在俺的屋子里下了功夫,那电话是不是也已经就被人家窃听,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这两下可都是动不得的了!恭为琢磨,反正,那些个东西还在,这说明进来的人并没有得手!最好的法子,眼下,不妨先挺挺再说!就权当没有察觉,没有发现!

恭为在这么严重的时刻,现在应该说到了严重的时刻了!恭为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实属难得!难道恭为就不怕耽误事儿吗?世界上的事儿真真就是个奇怪的东西,快不得慢不得!慢了耽误事儿,快了吃不了热豆腐!这里面全在一个事理!恭为心里想着的权当没发现,那是给已经进了他的办公室的那个人或者那帮子人看的,他自个儿已经发现了,那就不能再那么干挺着了!恭为把他手下的那个黑大个儿找了来!就是转移平明一家儿的那个小子,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

那黑大个儿姓郭,名叫郭铁。身体力气那都不用说了,还会一些个拳脚。因为长得黑,人送绰号黑塔。恭为说完后,黑塔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也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个小木盒儿,递到恭为手上。恭为打开来,看了看,点点头说,行,这就足够了!说着就把那个小木盒儿摆在了自个儿办公桌儿的案头。

瞎熊他们仨人儿再次来到正街派出所,还是二混子进的那恭为的办公室,找了一圈儿,还是任啥也没找着,就再次返回了。这一回,不用恭为再自个儿看那窗户上是不是又被个啥人动过了,而是那黑塔向恭为作了详尽的报告!奇怪的是,恭为放在办公桌案头上的那个小木盒居然没有人动过!恭为这回确认了,这几个人并不就是一般的偷盗小贼,而是奔着他这办公室里藏着的那些个东西来的!

黑塔在向恭为报告时,也觉得有些个奇怪,进了屋子的那小子就是个孩子,一看并不象是会有啥大作为的那种江洋大盗,但他进了办公室,并不看那桌子上有些个啥东西,而是反复地看着墙角旮旯,还不时地在地板上跺跺脚,有好几回还在墙上轻轻地敲!看样子好象是要找啥东西!黑塔说道,所长,你说这帮子犊子到底是要干啥呀!你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物件儿,他连看都没看!咝--这个事儿是有点儿怪哈!这帮子犊子到底要干啥呢?恭为嘴上这样说着,心里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二混子在恭为办公室里偷偷摸摸折腾着的时候,他以为那办公室通往走廊的门是锁着的,实际上并没有真锁,而是假锁。二混子从里面朝外推了推,轻轻晃了晃,没有推动,就放弃了。躲在走廊里的黑塔就站在那门的前面,正透过门缝儿向屋子里看着哪!虽然朦胧中只能看到一个孩子从窗外进到了屋子里,然后就在屋子里东瞅西看,但那孩子都是咋个行动,那还是看得个大概的!等到二混子一看无望,就又从那窗户出去,把那挂钩绳子捆在腰上攀上楼顶,再从排水管往下下的时候,站在走廊里的黑塔就进到了屋子里,闪到了窗前,朝楼下看望过去!这一望,黑塔可是一惊!嚯!院外墙角处还隐着俩人儿哪!

第二百六十六章柳暗花明

第三次到正街派出所,二混子是自个儿一个人来的,还是老套路,还是一无所获。但这一次,他想起了贼不走空的老规矩,拿走了恭为办公桌案子上摆放着的那个物件儿。在从排水管往下下的时候,被下面那两个戴着头套儿的人用木竿子给抡了一家伙,从半空中跌了下去,好在距地面并不高。一落地儿,就被那两个戴着头套儿的人给擒住了,上了绑,接着就被人扔出了院子,再接着就被人给整走了!站在恭为办公室的黑塔把这一应发生的事儿都看在了眼里。这一次,让黑塔有些个奇怪的是那个孩儿,这回好象就是他一个人来的!戴着头套的那两个人应该并不就是上两次在院子外面隐着的那两个人。这两个人动作煞是爽利,一看就是练家儿,跟那个孩子可就不是一路人了!黑塔怀疑,那孩子是让日本人给整了去了!

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黑塔有些个着急起来。着急也是没招儿!恭为可是交待过的,除非发生了人命案,要不然不要往家里打电话!想来,恭为之所以做出了这样的交待,想必是他已经预见到,这些个人虽然就是奔着藏在他办公室里的那些个东西来的,但他们还叫不准,只是冒蒙而已。在这么一种情势下,一般说来,是死不了人的!再说这深更半夜地,也没法儿往恭为家打电话呀!只能等到天亮再说了!

第二天,恭为来上班了,黑塔把他看到的一应事儿都细细地说给恭为听。

恭为听过,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瞅了瞅黑塔说道,那小子把俺桌上那物件拿走啦?黑塔点头。咝--这么说来,他头一回进来是看俺这屋子啥也没有,第二回进来,俺这屋子有了这么个东西,他可能还并没有在意!这第三回,看到了俺桌子上有了这么个东西,顺手就给拿走了,这是咋个意思?

要说,恭为是个有点儿特别的人。东北人习惯形容恭为这种人为隔路,就是脾气秉性跟普通人不大一样。这一点就是从恭为这屋子里也看得出来。恭为这办公室,除了一张办公桌,一个脸盆架,一个衣服架,几把椅子,两个文件柜之外,再就啥也没有啦!那办公桌和文件柜平时也是不锁的!恭为这办公室,看上去可真真儿就是太清汤寡水啦!实在不象个所长办公室的样子!可恭为就是这样的人,要不,咋时不时地有人背地里说他隔路哪!

恭为瞅了瞅黑塔说道,黑塔,你这也多少天没好好睡觉了,今儿个放你假,你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个再来上班。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恭为这么一说,黑塔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愣了一下子,瞅了瞅恭为,也不便再说啥,就把身子一挺,是!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恭为想,这个事儿到了这时,已经就是到了严重的时候了!那几个人之所以敢到俺这办公室里来,那对他们那些个人来说,可就是铤而走险了!那要是说起来,他们那都嚣张到了啥地界儿了!一帮子贼人竟然偷到派出所来了,而且还是所长的办公室!他们之所以要铤而走险,一定是他们听到了啥消息。这样的话,这个事儿可就复杂了!那他们这些个人都听说了的事儿,日本人那金银饰品店被抢,本就红了眼睛,那能善罢甘休吗?说不定,这消息是早就听说了,之所以一直还没有出手,可能还是因为那消息只是听说,还有点儿怀疑那消息的准确性和精准度。眼下,是不是正在那儿忙着证实也未可知。这回好,这帮子贼人到俺们这办公室来了两三回,这也算得上是实地勘测!如果真就是日本人把那个进了俺办公室的孩子整了去,那孩子一旦抗不住,把听到的消息和在俺办公室看到的情况一说,俺这办公室里啥也没有,这不是很好的事儿嘛!再者说,现在这日本人如狼似虎,那电话干脆打不了,要把这一应情况报给田局长,说给蓝野,那就得俺自个儿亲自去县警察局,日本人说不定这时正在俺这派出所的一左一右猫着哪,别再以为俺是受了惊吓,要乍翅儿!那反而要坏事儿!还不如再挺一挺,看看情况再说!

可这一挺,几天就过去了。有一点是对的,就是那孩子,也就是二混子啦!真就是让日本人给整了去。但日本人鬼,并没有为难二混子,好吃好喝地不说,还把那二混子整得象个新姑爷儿似的放回来了。当然,二混子心里咋想的先不说,日本人可是给他把一应的话都给编好了!

田胜左知道二混子回来了,知道是被一个路上遇到的好人相救。当然,相救就是从两个戴着头套的人手里救下的啦!田胜左想,那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日本人。这样说来,啥瞎熊,啥小猴子,啥二混子,他们到正街派出所鼓捣的事儿,那日本人是应该知道了。日本人一知道这个事儿,那一帮子贼偷到了派出所,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儿嘛,知道这里面肯定要有好戏看!日本人说得好听,啥日满和协,啥日满亲善,那干起事儿来,可全是仇恨!那要是来横的,就把那正街派出所搜上那么一搜,看哪儿不顺眼就给你刨开,那可就危险了!田胜左想,这个事儿赶早不赶晚,要想辙,就得马上想辙,再晚了,可就怕来不及了!

只是,得采取个啥招子才好哪?

就在田胜左为这个事儿整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却听到才离开也就一会儿功夫的蓝野在门口喊了一声:

“报告!”

“进来!”

田胜左心想,这又是啥事儿,这一天!

蓝野推开门却没有进来,站在门口就大声小气地说道:

“局长!后天就是俺们那些个被日本人误杀的弟兄的七七了,俺局里是不是得有点儿啥动静!”

田胜左一听这话,心里就是猛地一动!这可真真儿就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了!田胜左到了这时,就是当着蓝野这下属的面儿,也是一时没控制住,猛地在自个儿的脑门儿上拍了一下子,竟然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蓝野说的七七,是民间自古有之的那么一种殡葬习俗,也叫做七。说的是人过世的第七天为头七,到第四十九天的时候就是七七啦!一般说来,一三五七这四七的礼仪要更重一些个,七七又称封七。

河山县警察局被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误杀的那七八个警察,再过三天就是七七的日子。按照东北的习俗,那逝者的亲友在这一天都是要到场的。

就在这一刻,田胜左的脑袋里已经出现了一条妙计!

第二百六十七章 归拢

田胜左一听蓝野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心中一忽儿就有些个悲凉!这日子过得可是真快呀!俺局里那些个死去的弟兄都到了七七啦!

站在门口的蓝野看到田胜左一时间脸上有些个戚然,就不再言语,静静地走了进来,站在了田胜左的办公桌前。

过了一会儿,田胜左的面容平静下来了。

田胜左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蓝野,心里有了主意了!这咋把这茬口儿给忘了哪!这可真真儿就是老天爷照顾俺!俺那些个弟兄平白无故被那些个日本人给杀了,俺给俺那些个弟兄做七,祭奠祭奠,那总是应该的吧!田胜左要趁着做七这么个机会,把那些个金银饰品店里整出来的东西转地儿存放!

这个事儿并非小事一桩,首要是得谋划得当!其次是要实施严谨!无论是谋划还是实施,都不能出现丝毫纰漏!要知道,这个事儿一旦出现啥纰漏和意外,不但前功尽弃,那还不知得伤着多少人哪!那得多少人为之丧命也未可知!

田胜左想,再接下来的事儿,是得找一个安全的存放地点。那些个东西就这么在城里放着终归不是个事儿,最好能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个东西整走,整到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那么个地儿。但话是这么说,谈何容易!自打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发生后,到现在,也过去这么些个天了,明面儿上看,看不出啥来,可在暗地里,不知得有多少人都把眼睛瞪得溜圆不说,那日本人是不是心里早就做好了杀人的准备都是说不定的事儿!

费伟跟街上的那些个人搅和到了一块儿,这些个人肯定是在打那些个东西的主意,最直接的想法当然就是把那些个东西整到他们那几个人的手里,然后分赃!这样想来,田胜左心里就有些个愤慨!糊涂!这些个东西是哪个人的吗?你们几个人还想动这东西!那哪儿可能哪!这些个东西,本就是俺中国的,现在,俺和俺的那些个弟兄只不过是把本属于俺中国的东西夺回来而已!在这个事儿上绝没有商量的余地!就是肝脑涂地,也--!

田胜左想,应该说,费伟虽然和街上的那些个人搅和到了一块儿,但他们还并不就是一回事儿。但不管费伟和那些个街上的人咋他妈操蛋,本也都还是中国人,俺就不信,这些个小子真就能一扑心儿地跟那些个日本人整到一处!这些个街上的混混儿,看上去不起眼儿,可要说能量,有的时候真真儿还就不能小觑!要是能把这些个人整过来干点儿正事儿,那可就是再好不过了!

这个时候,正是要命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日本人从中捡了便宜!田胜左想,这个事儿处理好了,不但那些个东西有个落脚的地儿,俺还要通过这么个事儿,把俺河山城的各家力量归拢归拢!

蓝野给费伟安排了个活儿。他对站在他办公桌前的费伟说道:

“再过三天,俺局里那些个被日本人误杀的弟兄就到了七七了。七七是最后一七,这个事儿可是有讲究的!局长说了,俺那些个弟兄平白无故地就让日本人给杀了,尽管是误杀,那也是冤得慌!现在是日本人当道,俺不能为俺那些个弟兄做啥,做做七,烧点儿纸钱总是应该的吧!局长说,俺局里也按民间习俗给俺那些个弟兄做七!”

蓝野说到这里,就见那费伟半低着头猛地摆了一下子下巴!

“咋?”

“股长!咝--俺股里那些个弟兄就这么的啦?”

蓝野看到费伟的眼睛里真真儿就是往外喷火!蓝野放低了声音,瞅着费伟说道:

“咋?”

“股长,你别怪俺说话直性!啊!欺负人也没有这么个欺负法儿!这些个人在家里可都是当家的,这人一没了,那人家家里人可咋活呀!你也知道,俺跟王三是一个屯子的,俺俩儿是一块儿进的局里,又是一块儿进的特务股。那天,俺到他家去看看,那家人家儿一下了就不象个人家儿了!”

两个人就那么站了好一会儿。

“这日本人来了之后,俺这东北可没少死人哪!说到根子上,日本人根本就没拿俺中国人当人!”

“费伟,俺先不说这些个了啊!这几天,俺俩儿一块把这个事儿给张罗张罗!你就跟着俺--诶?俺股里眼下也没几个人啦!人手不够,有些个事儿,你也可以让你那个眼线帮着给瞅着点儿,有啥事儿给俺局里通个气儿!”

费伟听蓝野说出这话,多少有些个意外!看了蓝野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但蓝野还是感觉得到费伟的情绪上的变化。费伟有些个高兴起来。

瞎熊给小猴子拿了点儿钱,让他和二混子上街里去一趟,买点儿东西,槽子糕,炉果啥的。小猴子有些个不解,愣了巴怔儿地瞅着瞎熊,瞎熊看着小猴子说道:

“咋?不愿意去呀?”

“不是。买这些个东西是要干啥呀?”

“诶?要干啥你不知道吗?不是说好了俺们要去二混子那恩人家去谢谢人家吗?这咋还忘了哪?你是不是觉得俺说话就是放屁呀?”

“哎呀哥!你就是打死俺,俺也不敢哪!”

“俺量你也不敢!快去!”

旁边站着的二混子一听可是吓了一跳!这咋还真去呀?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立马就跟了一嘴:

“熊哥真是爷们!那得啥时去哪?”

“买回来就去!”

“那干啥!那不是费了二遍事儿嘛!要不俺就一块儿去得了!省得俺买回来,俺几个再去,那不是多耗时嘛!买了东西,俺们直接去了得了!”

瞎熊愣了一下了,嘴里骂了一声:

“猴崽子!”可还是站起了身,三个人一块儿走出了门。

二混子回到他们那帮子人里时,日本人原本想让二混子把救他的那个人说成是开日本料理店的,可后来一琢磨,不妥!那开日本料理店得是日本人,中国人哪开得了啥日本料理店!再说,二混子回去跟他那帮子人一说到日本料理店,那帮子人先就得翻了脸了!日本人知道自个儿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是咋个回事儿!他们让二混子回去说救他的那个人,也就是岛田啦!开的是一家杂货铺儿。在满洲国这地儿,这时候的日本人,那要是想干点儿啥,想得到点儿啥,那可真真儿就是无比地容易!日本人办事儿,那也是细致到不能再细致了!临放回二混子之前,是领着二混子到了这铺子前看了一眼的。为啥要把二混子留在日本人那里生拉呆了两天哪?离间二混子和瞎熊这帮子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给这铺子开张匀空儿,觉得一切都天衣无缝了,这才把二混子放了回去。

杂货铺儿距瞎熊家所在的那片杂七杂八的人住着的地儿真就不远,也就能有那么两三条街的样子,如果从瞎熊家直接走过去,应该一会儿就到。可他们到正街去买了几样儿东西,回过头来再朝回走,反而要远了一些个!他们这帮子人,本就是在街上晃惯了,多走几步道儿,那还算个啥事儿!

瞎熊站在那铺子门脸儿前看了看,确实是新开张的样子,地面儿上的还有着星星点点鞭炮的碎屑哪!铺面儿并不大,也就两间的样子。

进到了铺子里,一个小伙子站在柜上。

看到三个人走进来,一看其中的一个象个孩子似的人不正是前儿个在俺这儿呆过两天的那个人嘛!便笑盈盈地招呼道:

“小老弟来啦!俺掌柜的昨儿个还念叨你哪!快进来坐!这两位大哥是--”

“啊!这就是俺跟你家掌柜说起的俺的两个哥哥!你家掌柜的救了俺一命,俺两个哥一听,非要来当面谢谢你家掌柜的不可!哥,这是救俺的那掌柜家的伙计,也是俺的小哥啦!”

那伙计一看就是个精明干练的人,走出柜来,把瞎熊等三人让到靠墙处的一个圆桌儿旁边坐下,又沏了花,这才说道:

“俺家掌柜的出去谈事儿了,这会儿快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却听得门响,几个人一齐扭过头去朝门口望过去。门开处,一个中等身材,看上去稍显瘦削的人走了进来。这人正是二混子所说的救了他的那个人,也就是这家杂货铺子的掌柜啦!

二混子一看,立马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喊了一声:

“掌柜的回来了!”

几个人一看二混子管进来的这个人叫掌柜,知道那一定就是掌柜啦,唿唿啦啦地也都站起来,招呼道:

“啊,掌柜的回来啦!”

“啊,不敢!刘明。小老弟回来啦!这两位是?”

那掌柜的一边儿抱了抱拳,一边儿看着一应众人问道。

“掌柜的,他们是小老弟的两位哥哥!”

“啊,真是对不住,俺这外面有点儿事儿,慢待了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做七

三个人从那杂货铺出来的时候,刘明送到了铺子门外。等拐过了街角儿,瞎熊回头瞅了一眼,站住脚,对小猴子和二混子说道:

“这个刘掌柜可不是一般人哪!今儿个俺哥仨儿是来对了!百闻不如一见!这一见,俺才知道,二混子你小子真真儿就是点儿好!在那么一个黑灯瞎火的时候,竟然能遇到这样的好人!”瞎熊停了一停,又朝来路那边儿看了看,接着就有点儿疑疑痴痴地说道,“诶?你们听出来没?这个刘掌柜说话,虽然说的都是俺们这边儿的话,可口音好象并不就是俺这旮哒的人!俺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似的!”

瞎熊说出了这话,就把眼光落在了二混子的身上,直盯盯地瞅着二混子,瞅得二混子直发毛。

小猴子一听,愣了一下子,眨了眨眼,看着瞎熊说道:

“哥,你看你说那玩艺儿,一会儿这的,一会儿那的,到底是咋?有啥你就直说吧!啥人还能赶上俺哥仨儿近哪!刘掌柜虽然救过二混子,但一码是一码!你这一说,还真是!听他说话,俺也觉得多多少少象是有点儿啥地儿不对似的!”

二混子站在一旁听着,那还能说啥!只是那张小脸儿可就是白白的了!别人不知道咋个回事儿,他是知道的!瞎熊对那刘掌柜生了疑心,实际上不就是怀疑到他了嘛!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熊哥,你觉得哪地儿不对?这个俺倒没看出来!”

瞎熊瞅了一眼二混子,没再说啥,掉过头去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

下半晌儿,费伟在那个小酒馆又见到了瞎熊他们仨人儿。费伟跟他们仨人儿说道:

“日本人前一段儿误杀了俺特务股七八个人,再有三天,也就是大后天,就是俺那些个弟兄的七七了。局里打算为那些个弟兄做七。到时,你们哥仨儿得多掌点儿眼,紧盯着点儿,要是有啥情况,赶紧跟俺说一声儿。瞎熊,你多张罗着点儿!”

几个小子那也就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费伟看了瞎熊等人一眼,说了一嘴:

“俺还有事儿!”

已经就走出去也有丈余。

费伟心里有点儿不*生。他现在觉得自个儿这几天和瞎熊他们这几个人整着的事儿,有点儿整急了!从眼下的情势上看,蓝野很可能真就是让他和瞎熊他们这帮子人给整得有些个毛了!蓝野很有可能真就是让他们这几个人给整上道了!县警察局给死的七八个弟兄做七,这可不是小事儿!啥人家为自个儿故世的家人做七,那排场再大,毕竟是私人行为,可这县警察局要给七八个人做七,一并祭奠,那可就是有组织的行动,这样一来,那哄哄得必然就是非常之大!不用说,日本人一定是会知道的了!难不成,俺县警察局要给日本人点儿脸子看?这可就难免有些个对日本人示威的意思了!费伟想,俺们局长和蓝野他们到底是咋个意思哪?要趁乱转移那些个东西?那这个事儿可就得看咋说了!按说,要转移那些个东西,应该是越消停越好,那咋还往大了整呢?单单就是为俺那些个死去的弟兄做七?费伟想到这儿,又不免摇头!

田胜左设计出的做七,可以说是一次集体性质的祭奠活动。因为考虑到这次祭奠活动的严肃性,谢绝死者家属参加!按照民间习俗,死者家属自家儿是要做七的。这样一来,各家做各家的,县警察局做县警察局的。因为那七八个死去的弟兄都是葬在了自家选择的墓地,有的人家是有祖坟的。若分头去参加各家的做七,那就失去了集体祭奠的意义。田胜左设计出的方案是,七七的前一天由县警察局全体警察分头到各家去探望,看看还有啥需要帮着做的,这也相当于参加各家的祭奠活动了。

县警察局祭奠活动的地点选在了田台村东屯口处。当时,那七八个弟兄就是一出屯子东口的时候与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相遇,死在了日本人的枪口下。做七的地点就选在了那七八个弟兄挨枪杀的地儿。

田胜左特意点名让河山城正街派出所参加这次祭奠活动。既然是参加,那你光跟着走一趟就算完活儿,肯定是不行的!你得出人,帮着筹办,你得出血,也就是出钱啦!要不,任啥都是县警察局出钱,县警察局活着的还得吃饭哪!上哪儿弄去!再有,那些啥模仿活人世界的那一应的事儿,啥纸人纸马纸牛纸车,啥纸钱,啥金角儿银角儿,那七八个人的灵牌儿,那不都得钱嘛!

田局长下令,正街派出所敢不从?当然不敢!

所有这一应的事儿都整利索了,就等着七七这一天到来了!

七七这一天,早早的,县警察局的人有的乘坐局里的那两台警车,有的乘坐县警察局门前的那些个人力车,反正是能坐着啥就坐啥,赶上驴骑驴,赶上马骑马,轰轰隆隆地就朝田台村出发了。汽车正常行使,从河山县到田台村也得一个多钟头,更何况,还有一些个是坐着人力车的哪!头一帮警车出去得早,蓝野等人得早去把那些个啥灵牌儿等一应物是趁早送到田台村。大帮的人由局长田胜左亲自率队前往!

那田台村是个啥地儿?那不就是田胜左的老家嘛!那到田台村整这个事儿,动静可是老大了,田胜左的老爹老妈知道吗?不知道!真不知道?真不知道!田胜左这一段时间,就好象把他的老爹老妈都忘了一样!

田胜左知道,他的老爹老妈都已经七十来岁了,不管屯子里屯子外发生了啥事儿,听到动静还是没听到动静,他们都不会自个儿主动朝前凑的!

这两天,把费伟累得个够呛!他跟瞎熊他们几个约好了,每天都得找个时间,两下见见面儿!

这两天,把瞎熊累得个够呛!瞎熊按照费伟的要求,安排小猴子和二混子把眼睛瞪得溜圆,就差把眼珠子抠下来扔到县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把瞎熊整得挺累,把小猴子和二混子整得也挺累!这一趟那一趟,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忙了一六十三招儿,啥也没看着!这说的是他们想要看到的那些个东西是任啥也没看着!倒是把他们看得眼睛都有点儿花了!县警察局的那些个警察,正街派出所的那些个警察,一个个黑着脸,脚步匆匆,同样都是办事儿,这跟那些个自家里办事儿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蓝野率领的头一台警车顺利到达田台村的东屯口。过了一个多小时,田胜左率领的大队人马刚出河山城,走在前面的那台警车被一队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巡逻队的大兵拦住了!

“停车检查!”一个全副武装的大兵,手里拎着一面小红旗,站在道儿当间哇哩哇啦大声喊道。

道路两侧分别站立着两队日本大兵,个个平端着长枪!田胜左再看,那正前方向的两侧,已经就用那些个装了砂土的麻袋堆在了道路前方的两侧。那麻袋的上方,可都是在阳光下闪着光的轻重机关枪!

第二百六十九章出城

田胜左坐在车里,虽然他这台车并不就是头一台车,但他对这前方的一应情况也早已是看得个清楚楚儿的!心中怒火呼呼地往上升腾!这帮犊子!干啥?你们平白无故地杀了俺那么多的弟兄,俺就是给俺那些个弟兄做做七,烧点儿纸钱都不行吗?这有点儿太欺负人了吧!到了这时,田胜左多少还有些个意外!这咋?早上,蓝野他们那台车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河山县警察局给他们那些个死难的弟兄做七,田胜左并没有还要有所隐瞒,不但没有隐瞒,而且还有意地往外张扬,为的就是让日本人知道。田胜左心里那是再清楚不过了,就河山眼下的情势,那日本人脑袋里的弦儿一定是绷得溜紧溜紧的!是凡有啥风吹草动,日本人都会整得如临大敌。这么个时候,这么个情势,要想把从正街金银饰品店得来的那些个东西鼓捣着挪个地儿,没有点儿招法那肯定是不行的。田胜左有一种要把水搅浑,趁着浑水摸鱼的意思。也有点儿要把那些个日本人绕扯迷糊的意思。想趁着日本人迷糊的劲儿,把自个儿的事儿办了!日本人拦住他们这些个车辆,这本在预料之中。日本人那哪儿能让你这个事儿顺顺溜溜儿的哪!想来,日本人自个儿心里也明镜似的,中国人就是他们的敌人!敌人好受他就难受,敌人难受他就好受!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嘛!日本人拦截县警察局的车辆,不让县警察局顺当,是要搅局吗?搅局是肯定的啦!那你干啥事儿日本人不得搅和你!更主要的是,这一次,日本人怀疑田胜左他们县警察局会从中整出啥事儿来!要说田胜左会以此为由子煽动县警察局的那些个警察造反?日本人觉得,那倒不会!但日本人怀疑田胜左这帮子人整出的这个事儿本意并不就是为了祭奠死去的那些个警察,而是为了制造反满抗日情绪,这倒是有可能的!再有,日本人怀疑田胜左是想通过这个事儿在县警察局为自个儿买好!你看,俺也对得起那些个死去的弟兄了吧!深一层,就是那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日本人觉得,案犯现在连个影儿也没有不说,那些个赃物也音讯全无,那些个赃物并不一定就已经离开了河山城。案犯很有可能把那些个东西藏在了河山城的啥地儿,借着这啥做七的机会,把那些个东西全数弄走也说不定!日本人为啥会把县警察局为他们那些个死难弟兄做七的事儿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想到一块儿去哪?

日本人此前发现了瞎熊那帮子人先后两三次夜潜正街派出所,接着又逮着了那个二混子。日本人分析,瞎熊这帮子人这么三番五次地到正街派出所应该不是单单为了偷盗,应该是另有所图,他们怀疑跟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那些个赃物有关,但日本人觉得那几个人并不知道那些个赃物藏匿于何处。要不,他们用不着三番五次地到正街派出所去折腾。那他们是听说了啥讯息还是咋的?西田觉得,那些个赃物藏匿于正街派出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几个小子又不会凭白无故地去正街派出所折腾!这里面有着啥说道倒是肯定的!正当这么个时候,县警察局又整出了啥做七!西田怀疑这做七是田胜左耍出的一个花招儿!西田他们那特务机构的特务,发现田胜左县警察局的警察这一两天忙得头晕目眩,整的那些个东西又都是祭奠用品,有些个摸不着头脑!被误杀的那些个警察不是死了已经有两个来月了吗这咋还--一侦查了解,竟然是要做啥七!而且还要到田台村去搞啥大帮儿祭奠活动!西田非常气愤,这帮子满洲国人整天不干正事儿,尽扯那些个没用的!警察不干警察事儿,尽整些个给大日本关东军,给大日本帝国,给天皇添堵的事儿,着实可恨!

日本人占了河山城之后,对河山人的戒备那可是使足了劲儿!也不分啥白天黑天,把河山城整得是铁桶一般!那日本关东军巡逻队也不知啥时就会出现,平民百姓就是白天要想出城,或者进城,那都有遇到关东军巡逻队的可能,要是夜间,那就不单是遇到的事啦!是不是还会被怀疑有啥反满抗日的嫌疑也未可知!那要真就说你有了反满抗日的嫌疑,那可就悬了!把你抓进去,能不能再活着出来,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西田与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协商,由守备队出兵,切实加强对河山城的警戒!严守河山城进出城的各个路口。一些个重要路口加派人手,加强装备配备!啥轻重武器!啥--都给他整上!

守备队抽调一个中队的兵力下半夜就抵达了田台村,早早儿地就在田台村的东部,具体说也就是那天误杀那些个警察的那一左一右埋伏,一旦县警察局的那些个警察抵达,就要对那些个警察整的啥做七现场进行合围!

冬天天儿短,早上都啥时候了,天儿还不亮。等不得天儿亮!蓝野按照田胜左的安排,带着一台警车,几个弟兄就先期出发了!出城时,遇到了守在路口的那些个关东军的大兵,那些个大兵一看是县警察局的警车,看了看证件,问了一下子出城的理由,就放行了!这样轻松地就出了城,蓝野多少有些个意外!细琢磨,也没啥,一边儿是日本关东军,一边是满洲国的警察,不是日满亲善嘛!

其实,这都是西田做出的巧妙安排!西田要求那些个关东军的大兵看到有单车早早地出城,不要阻拦,放他们过去。等到大帮儿车马人员一旦在出城路口出现,立即拦截,不得放行!

西田认为,那头一辆车就是部队的侦察兵,是探路的,任啥东西那也是不会放在头一辆车上的。真正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应该是大帮轰的那些车,那些个人,当然是如果有问题的话。人一多,就要乱,就容易夹带啥人,夹带啥东西!

田胜左坐在车里没有动。他等着他那些个手下来向他请示报告,当局长就得这样,这才能显得出身份!一会儿,费伟跑过来了。

“报告!”

田胜左把车窗摇下来一些个,把自个儿穿着的厚泥子大衣往身上裹了裹。

“说吧!”

“报告局长!关东军要搜查过往车辆行人!”

“滚他妈犊--啥?要搜查过往车辆行人?谁是过往车辆行人?你没跟他说,俺是河山县警察局的人吗?”

“报告局长!那些个日--关东军说,按照命令,任啥人出城都得检查,例行!”

“例行?你让他们回他们日本老家例行去!往前开,看他到底能咋!”

“是!”

费伟往前面跑了过去。前后车那也没有几步路,那费伟心里别提有多亮堂了!这他妈才是局长哪!有样儿!就得这样儿!

费伟回到前车的车前,并不看那些个拉开了架势要搜查的关东军大兵,自顾自地拉开车门上了车,“哐”地一声关上车门。

“开车!”

那车“轰”地一声就朝前蹿了出去!

那些个等在车旁的关东军大兵,向后急闪了两步,好象有人事先就安排好了似的,不再把端着的枪再平端着了,而是端到了眼前,瞄准儿!那个领头儿的大兵,也就是个少尉啥的,一下子就拽出了腰里枪套上的手枪,毫不迟疑,立时举向了天空,“呯”地就是一枪!在这冬日的旷野,那枪声格外地清脆响亮!估计,那也得传出去老远了!

车“嘎”地一声停了下来。看来,硬闯是闯不过去了!

警车本就是刚启动,紧跟着就刹车,坐在车上的那些个警察都在车上闪了一家伙,平时不骂人的这时也爆出了粗口!这犊子敢开枪!车上的那些个警察有的从警车上狭小的窗口看到了关东军的那个小头目举枪搂火,震惊加愤怒,本就因为死了七八个弟兄,心里都窝着火哪!这时候又遇到这帮子犊子在这儿挡横,那心里憋着的那股火可就呼呼地往上蹿着了!立时都一下子就从腰上把自个儿佩枪全数拽出,唿啦一下子就都从车上冲了下来,两下儿可就对上了阵了!

田胜左一看,咋?这帮子犊子还来真的啦!老子怕你吗?

田胜左用两手拽着披在肩上的大衣下摆,说了声:

“下车!”

司机赶紧下车跑到田胜左坐着的这一侧,打开了车门。

田胜左慢慢悠悠地下了车!

第二百七十章低级错误

那些个关东军大兵并没有因为田胜左的出现而放下正在瞄着准儿的长枪,倒是那个领头儿的把手枪插回到了腰间的枪套里。那个领头儿的一看这从后面的吉普车上下来一个大个子,面目表情严肃,一边儿走着还一边儿呲了呲牙,那大板牙委实有些个吓人!从面相和穿戴打扮儿看,应该是个头儿,而且还是个不小的头儿!俗话说,官多大,威多大!一帮子人中,谁官大谁官小,不用说话,那也看得出来!那领头儿的小子估计也不傻,心想,这挺大个子的人是不是就是县警察局的局长啊?昨儿个给我们派活儿的时候可说着来的!有时候巡逻还是啥的,看到过这车,知道是县警察局长坐的车,但这局长坐这车的时候,一般都是坐在后排座儿上,坐在前排座儿的时候也不能说没有,但总归是少!这局长的真人还真就从来没见过!那大兵还算行,立马来了个立正,给田胜左敬了个礼!

“咋?”

田胜左一边儿来回搓着戴着手套手,一边儿朝河山城这城边子的地儿远了近了地看!

那关东军的小头儿估计面前的这个人应该是县警察局的一个头儿,但一时还有点儿叫不准到底是不是局长,有点儿吱吱唔唔地不知道叫啥好。站在旁边儿的费伟看出了这个毛病,想说一声,介绍一下子,无非也就是想说,这是俺局长!但他一看那关东军的小头目有些个不大得劲儿的样子,也不知咋,就有些个得意,你他妈的越难受越好!俺才不他妈吱声哪!田胜左本想,站在一边儿的费伟得说一声,这是谁谁谁!看他半天没动静,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费伟,把手向前摆了一下子!费伟一看,再不说也不行了,就朗声说道:

“河山县警察局田局长!”

那个关东军的小头儿一听,再一次并拢了双脚,给田胜左敬了个礼。

“报告田局长!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二中队二小队少尉埂介奉命执行警戒任务!”

诶?那小子这番话一出口,倒是让田胜左吃了一惊!眨眨眼,细细地把眼前的这个小子又打量了一番!咋看,这小子也是个日本人,那这小子的中国话说得可太地道了!

田胜左再一次把眼光向一边儿扫了过去。毫无表情地说道:

“俺到田台村有一项重要公务,需要出城。”

“报告局长!上峰命令,是凡过往人员及车辆都要例行检查!请局长原谅!”

“咋?县警察局的人和车也要检查吗?”

“是!”

田胜左听得这小子的“是”字刚出口,立时那脸就变了色了,上前一步,抡起手掌就是一巴掌!由于田胜左是戴着手套儿的,这打脸的声音并不是十分响亮,而是“嘭”的一声!这一掌打得委实在点儿过狠,那少尉几乎就趔趄了一下子,但那小子可是大日本关东军哪!你个中国人,满洲国人,敢打大日本关东军!那小子一手捂着脸,一手就要掏枪!那费伟一看,这还了得!你个小少尉在俺局长面前,竟然还要掏枪!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只手扭住了那少尉掏枪的手,一只手竟勒住了那少尉的脖子!那些个日本大兵一看,自个儿的头儿被人家摁住了,都有些个冲动,双脚突然前挪,就差开枪了!县警察局的那些个警察眼睛也红了,也都脚步前移,平举着手里的短枪!一时间,那可就到了剑拔弩张的地界儿了!

费伟就势把那关东军少尉的手枪抽出来,用手握住,接着在自个儿的裤子上蹭了一下子,张开了枪机,直接就顶在了眼前那小子耳朵上方。说实在话,那小子还真就不弱,就是圈在了费伟的胳膊肘里,那也是还在不服地扭动。费伟抬起左腿膝盖朝前就顶了一下子,正顶在那小子的腿弯处,那小子吃不住,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费伟低声喝道:

“让你那些个犊子退后!”

那关东军少尉还真就是个硬茬儿!到得这时,他竟死不开口!费伟扬起手里的枪,用那枪把子照着那少尉的脑袋就是一下子!那少尉头上的血顺着耳朵根子可就流下来了!那些个日本大兵一看这局势,还想往前拱,县警察局的警察也一下子蹭上前来!

这时的局势应该说那是相当危急!那要是有一方按捺不住,那可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没命的事儿了!

田胜左仍然还是那么平静!他悠哒儿地走上前来,朗声说道:

“这何必呢?你回去告诉你们长官,你就说是俺说的,俺去祭奠俺那些个死去的弟兄,出了啥事儿,由俺兜着!”

田胜左转身回到了车前,抬腿上了车!费伟放掉了那个关东军少尉,也回身上车,一众警察也都唿唿啦啦地上了车。车再次启动,轰轰隆隆地开走了!留下那些个关东军的大兵呆呆地杵在那儿,看看走远了的那警察的车,再回过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一下子想起那还跪在地上的关东军少尉埂介!那埂介此时已不再是跪着,而是躺在了地上!埂介是个气性大的人,自打到这中国东北以来,还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一下子竟然气得晕了过去!那些个关东军的大兵捂扎了半天,才醒过来!“哐哐”地咳嗽两口,一下子想起,还得赶紧向队部那边儿报告哪!

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大队长听到了这边儿发生的一应有情况,立马就来了一句:

“混蛋!”

这日本话里的“混蛋”好象是日本人的国骂,反正在关东军里,是凡骂人好象骂的都是“混蛋”,没听到还骂别的。

情报到了西田处。不管啥事儿,是凡到了西田那儿,那就都是情报了!西田立时就把电话摔在了桌子上!

“混蛋!”西田骂道。

这骂人话一出口,西田马上意识到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按说,作为大日本关东军的高级情报官不应该犯下这等低级错误!所谓低级错误就是那些个为情绪所裹挟的错误!要知道,电话的那一头,可是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的大队长,那可是大佐军衔!而他西田才是少佐军衔!尽管自己是情报官员,在内心里时不时地有些个高人一等的意识,但要是摆到桌面儿上来,那还是要败下阵的!按照中国人骂人的话,你顶个鸡--!

西田匆忙从桌上捡起电话,一连说了好几遍:

“大佐大佐!您千万不要介意!我是骂那些个中国人,不,那些个满洲国人!”

奇怪!电话听筒里任啥声音也没有!那头儿分明已经挂断了电话!西田赶紧又把电话打回去,电话里除了嘟嘟的响声再无其他!

第二百七十一章奇观

其实,西田在听到田胜左他们县警察局的人一窝蜂一样强行通过了守备队的检查站,一时情绪失控脱口骂了出来,完全是一种过激反应。西田嘴上说骂的不是那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的大队长,而是那些个中国人,满洲国人,实际上他到底在骂谁,谁知道?西田对那大队长的兵力部署多多少少是有些个意外的!明明知道,县警察局的人要出城去整啥做七的事儿,明明知道,县警察局是要到田台村那误杀了警察的地儿去整啥做七的事儿!那检查站正是在去田台村的路上,那可是必经之地!在这一切都非常明了的情况下,只派少尉这么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下级军官去在那么个至关重要的路口镇守,不说是开玩笑那也差不多了!出了这样的事儿,那就可想而知了!有其必然性在里面!这样说来,西田脱口而出的“混蛋”到底是不是在骂那大队长,可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西田那是个啥人!还怕你不接电话?爱接不接!

西田这一回没有把电话筒一下子扔在桌子上,而是轻轻地放在了电话机上,然后穿戴整齐,下楼,上车,去田台村!

西田这边儿启程,已经就晚了!那边儿的那守备大队大队长已经启程了!

那大队长听到电话里传出了西田的一句日本国骂,心中大怒!本就因为下属办事不利气得不行不行的了,再在电话里挨了西田的骂,那啥人受得了!要是挨了比他军衔高的人骂,挨了也就挨了,可他西田算个啥东西!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人,满洲国这旮哒人骂人的话说,他西田顶个鸡--居然敢在电话里骂俺!他有点儿真动了气了!他要亲自上阵!亲自到田台村去!这回,俺要给你西田看看,看看到底谁更效忠大日本关东军,谁更效忠大日本帝国,谁更效忠天皇!

实在说来,这大队长早就看西田不顺眼了!你瞅他那个德性!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一瞅他就不是正经女人生出的玩艺儿!要说这大队长作为一个大日本关东军相当一级的长官,在心里,尽管是在心里!能骂出这样的话来,那已经就是有些个出奇了!这骂人的话着实有些个恶毒!这也难怪。这么些个年,西田仗着他所在的情报特务系统有些个特殊性,有些个不同于一般的关东军部队,总是要求驻县守备队这么的那么的!常常以跟河山县守备大队大队长--那可是大佐--平起平坐的身份说话!平起平坐就平起平坐了,那你西田自个儿心里得有数啊!不自重!你是个啥?大队长心里想,你不就是个少佐嘛!你顶个鸡--!要说,同为驻县,只是由于军兵种不同,那还至于为这个事儿影响为大日本关东军效忠,为--那要是说起来,这个事儿可就跟人性有关了!

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大队长的车在前,大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的车在后,都开足了马力向田台村奔驰而去!两台车实际上相差也就那么几分钟路程。

西田坐在车里,走了一会儿,有些个奇怪!这咋都到了河山城的城郊了,空气质量还这么差哪!这也太差了!实际上都是前面那大队长的车跑过去扬起的灰尘!

到了田胜左带着的那些个县警察局的人硬整过去的那个关东军守备队新设的检查站。由于事出紧急,检查站并没有正式命名。那个少尉已经恢复了正常,远远地看到长官的车奔驰而来,早就带领着自个儿的手下,把身子挺得溜直,摆好了姿式!那少尉把咋样向长官报告刚才发生的事件,事件!都在心里念叨了好几回了!可无论是守备大队大队长还是西田长官,都没有停下车来问一下子情况的打算,全都是一溜烟儿地从那些个站在路边儿挺胸叠肚敬礼的关东军大兵身边儿一下子就冲了过去,那可真真儿就象没看着一样!

这两位长官的这种做法会不会让那些个关东军的大兵感到些许失望啥的?不会!长官一般都较比忙,那人家是下车听听情况,还是不下车听听情况,这个事儿得由人家长官说了算!一般说来,长官说了算的事儿,下属一般都会理解!

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大队长较比大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先几分钟到的田台村东屯口儿!大队长刚从田台村里穿过来,到了田台村的屯子边儿,远远看到的不是那些个县警察局的警察,而是他自个儿部队上的那些个大兵!那些个大兵已经就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把那个啥做七仪式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远远地看上去,有点儿象是冬日的荒野里生出了那么一种怪诞的巨大的花儿,蓝黑的花心外圈儿是黄色的花边儿!大队长感叹,冬日荒野,竟有如此奇观!

多少年以前,这大队长就是一个画画儿的老师,那想象力着实有些个丰富,对图形色彩啥的都特别敏感,任啥事儿都能和画画儿想到一处!他竟然能把那些个穿着黄了巴叽军服的关东军大兵和那些个穿着蓝黑警服的警察看成是一朵花儿!尽管这花儿并不好看。

再看,在这朵花儿的近处,东一旮哒西一块儿地停着那几台警察局的车,再远一些个,是一溜儿关东军的军车。有点儿扎眼的是那些个车中有一台黑色的轿车,在那轿车的旁边站着几个穿着便装的的年青人。大队长知道这几个人是个啥人!

“报告!”

负责对县警察局那些个警察进行包围的守备中队中队长一看是自个儿的长官来到,立马就跑步到得跟前,立正,敬礼!

“报告大佐,一切正常!”

这一切正常,说的应该是还没有出现啥意外。一听这个话,就是任啥人也能够听得出来,那对今儿个县警察局整的啥做七,那都不知道推演多少回了!看来,到得这时,那个啥做七还没有超出他们推演的大致范围。

大队长无声地点头。

大队长朝被关东军守备队围在当间儿的那些个警察正在进行着的仪式看过去,在靠近那些个被误杀的警察遇难的地儿摆着一溜儿灵牌儿,由于距离较比远,看不清灵牌儿上写的是啥,想来,应该是那些个遇难警察的名字。在那灵牌儿的前面分别摆放着水果馒头饭食白酒之类祭奠物品,还有些个纸活儿烧纸之类。在场的那些个警察,个个穿着严整,神情肃穆,胸前都戴着一朵小白花儿。这个仪式看样子已经进行了一会儿。此时,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正哈下腰去,在最南端在一推纸扎的白色花束中拿起几枝儿,然后慢慢地在那些个灵牌前走过,把手中的花束一枝儿一枝儿地摆放在那些个灵牌前。田胜左的身后依次是那些个警察。

在大队长的心目中,此前还应该有个人出来为那些个死去的人说些个悼念的话儿啥的,今儿个的这个场合,那就得是田胜左来说这个话儿啦!看来,这个项目已经进行完毕。

“刚才,是县警察局的田局长讲话来的。”

那个少佐中队长报告说。

西田到了。

听到有汽车的声响,大队长回过身去,看到西田的车从田台村中驶出来,停在了不远处。站在远处那辆黑色轿车旁的那些个着便装的年青人中有一个跑过去,给西田敬礼,两个人简单地说了几句啥,就一并走到那些个着便装的年青人身旁,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大队长注意到,西田朝他这边儿看了一眼,但也就是看了那么一眼而已!接着也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县警察局整的啥做七仪式。

场上的做七仪式已经进行到了上香烧纸钱和那些个纸活儿贡品的阶段。由田胜左为那些个遇难的警察逐个上香,点燃第一张烧纸。那些个警察不再按照顺序,纷纷到得近前,为那些个遇难的警察上香烧纸。火光升腾起来。就是离得那么远,大队长也看得见那些个警察有的已经就是泪流满面。

仪式结束,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大队长走到西田跟前,两人相互敬了礼。大队长邀西田共同来到了田胜左面前。

第二百七十二章这几个小子又来了

大队长同西田一块儿来到了田胜左面前,三个人并不隶属于同样的机构,但军警宪特,大致还算一个范围。三个人相互敬礼。大队长和西田向田胜左表达了对死去的那些个警察的悼念之意。

“田局长,我们特过来致意!”大队长说道。

“田局长,请接受我们的致意!”西田说道。

“谢谢!”

田胜左面部表情平淡,看了看来到自个儿面前的这两个日本人,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田台村。已经傍近晌午,冬日里的田台村一片寂静,颜色尽失,一片暗淡。田胜左又抬起头来向天空中望上去。天儿不太好,天空也是灰蒙蒙蒙的,太阳的周围有些个白亮刺眼。田胜左一边儿把戴着手套摘下来放到一块儿在手上拍打了几下子,一边儿又回过眼神儿瞅了瞅面前的这两个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的最高长官,伸出手去,但并不是握手,而是示意他们两人走在前面,请往回走啦!

大队长和西田觉得,田胜左的这一应表现虽说有些个不温不火,但还算符合当下关东军和满洲国两下儿的礼仪。

一帮子人开始往回走了。大队长的轿车在前,西的轿车相随,田胜左的车在后,接下来就是县警察局的警车,日本关东军的军车。浩浩荡荡,把冬日里的大地震得轰轰隆隆响,搅得尘土飞扬。

坐回到办公桌前,西田把县警察局做七这个事儿前前后后地琢磨了一遍,除了田胜左率队直接闯过那守备队检查站的事儿,并不见有啥不对的地儿!西田尽管对田胜左硬闯检查站有些个恼火,但细加分析,也还是在情理之中!按照满洲国的体制,田胜左作为县警察局长那可是跟县长对等的官僚,日本关东军的一个少尉居然要检查县警察局长带队的一帮子人马,说出去是有些个可笑。但要是说起来,在一些个特殊的情况下,出于一时之需,那也无啥不可!但西田对这个事儿给予了充分的理解。之所以西田会在心目中对田胜左闯关给予理解,原因在于西田接下来的思索。闯关的事儿发生后,检查站的守备队大兵就用头临时安装的电话向他们的长官做了报告,接着,守备队大队长就同他西田通了电话。再接着,那混蛋大队长和他西田本人可就趋车去了县警察局那啥做七的现场!这整个的过程,唯一有可能出现异动的就是田胜左那帮子人过了那临时检查站后,走到田台村的这段儿路上。但西田觉得,田胜左不会糊涂到在那么多警察在场的情况下,居然还要做出啥不便为众人所见的事儿来!那要是按照中国的成语说来,那可是众目睽睽!田胜左敢在那么多警察相随的情况下异动?他能保证那些个警察跟他都是一条心吗?

西田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来,县警察局到田台村去了那么多的警察,就那么两三台警车,那也坐不下呀!那么多的警察又是咋样到的田台村呢?

西田把手伸向了桌子上的电话,摁在了电话听筒上,但并没有把听筒拿起来,他有些个担心。那个混蛋大队长会不会还不接他的电话!一想,不会!那混蛋大队长听到了电话铃响,他并不知道是个啥人打来的!在这样一个多事的冬天,遗误了军情,那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电话拨通,那边儿真真儿就没有人接!西田摔下电话。

“混蛋!”

这一次,西田又骂出了声儿!反正在自个儿办公室,就自个儿一个人,电话并没有接通,用不着怕谁听到!

西田把这个事儿派给他手下的特务。谁知刚把任务说出口,他手下的特务就说,那些个没坐汽车去的警察坐的是人力车,他曾亲耳听到那些个警察到了做七现场后还骂骂咧咧地,说是守备的人把他们那些个人连车带人里里外外搜得那才彻底哪!

诶?西田再一次认真回想那啥做七的现场,那也没看着有啥人力车呀!

啊!是那个田局长让把那些个人力车都放在了东边儿的树林子里了!说是,这些个破车别摆在眼前儿!让俺那些个到了西边儿的弟兄看到了不高兴!活着的没活着的都得是好马好车!我亲耳听到的!诶?西田有些个不解。这中国人,满洲国人都到了这地界儿了,咋还那么能装哪?这都是东北话,但此时的西田心里想的还真真儿就是这么个意思!

西田琢磨,看样子,县警察局整的这回做七的事儿,还真就是为悼念他们那些个死去的警察啦?也好!西田本是想通过县警察局做七这个事儿能从中发现点儿啥,现在看来,一无所获!那些个满洲国人!量他们也没那个胆!

此时的西田还有所不知,就在这头半晌儿,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那些个赃物,已经全数被整出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

为了监视县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西田派出的特务轮班执勤,俩人儿一班,日夜不曾间断。擒住二混子的岛田就是那些个特务中的一个。岛田是个中尉,是那些个特务中军衔最高的,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些个特务的负责人啦!岛田和另一个特务擒住了二混子后,既为联络二混子,也为进一步加强对河山县境内民情政情的监控,西田决定建立了由岛田负责的情报站,也就是二混子领着瞎熊和小猴子去过的那家杂货铺儿。岛田为这个情报站的负责人,同是还要负责对县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日夜不停的监视。岛田不再参加轮班,但他实时对这两个监视目标的监视任务负责。

岛田擒住了二混子,扯上了二混子这条线,很快就有了收获。费伟把县警察局做七的事儿说给了瞎熊他们几个人听,这个事儿很快就传到了那岛田的耳朵里,当然是通过二混子啦!此外还有个收获,那就是二混子告诉岛田,他和瞎熊他们两次三番地到正街派出所去,是听街坊上传言,说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有一副纯金的手铐,他们就是想万一这恭为哪天没把这纯金手铐带在身上,万一落在了他的那办公室里,不就为他们创造了发财的机会了嘛!

这大冬天儿的,连宿隔夜地在大露天儿呆着,委实有些个受不住不说,那也太扎眼啦!实在说来,有些个影响监视的效果!那些个特务就分别在这两个监视目标近前租了房子,反正是租金多少不论,能直接看到这两个监视目标为上。正街派出所院儿前有个小空场儿,对过就是民居,这事儿可就简单了。

这两天,看到正街派出所的那些个警察里出外进的,知道他们是参和县警察局筹备做七的事儿。那些个特务对中国东北这套事儿是一知半解,也整不太明白做七是个咋回事儿,但大致知道做七就是个祭奠死者的那么个仪式。已然知道,这一天就是做七的日子。头晌儿,傍早一些个的时候,看到派出所的那些个警察一个个神情严肃,都走出了派出所的院门,知道是参加啥做七去了,心里多少有些个放松!尽管西田最初给他们派活儿的时候可是训诫过的,任何时候不得放松!可这人都走了,没人了,还啥放松不放松!

今儿个负责监视正街派出所的那两个特务在正街派出所周围转了转,就回了租住的房子里,通过那后窗户,远远地时不时地看看正街派出所的院子。这时候,那个派出所的院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连半个人影儿也看不见。估摸着,县警察局整的那啥做七仪式该开始了的那么个时候,一个特务也不咋忽然就从躺着的火炕上起了身,拿起放在地当间儿圆桌上的望远镜朝正街派出所的院门前望了过去。

他们这些个特务干特务这个活儿那可老有经验了!他们租下了这所民居后,把那窗户下部的窗纸扯掉,选了厚厚的毛毡糊在窗户上,把那毛毡割开了一块儿,做成了既能开也能关的活门儿,便于他们观察。

望远镜里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远远的看上去,这三个人中,有一个肥粗老胖,有一个瘦瘦的,还有一个就是个孩子!这几个人,他是见过的!这几个小子到这正街派出所都来了好几回了!不过,那几回可都是在夜里。这咋?这回这大白天儿的就整上了!接着他心里就有些个意外,那个孩子似的人,咋放回去了呢?他撇了撇嘴,心里琢磨不定,也是无奈。抓到了人,是圈着还是放了,那是人家长官的事儿了!

屋子里坐在椅子上抽烟的另一个特务听到他这边儿有了异样的动静,就急忙站起身来,凑到近前,急切地问道:

“什么情况?”

“诶,那几个小子又来了!”

“谁?”

“你看!”

“诶?这三个小子是谁呀?”

先头儿的那个小子想起来了。噢,这小子是接替的岛田,他并不知道这三个小子是些个啥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遇袭

“这三个小子就是街头混混儿!”

先头的那个特务说完这话,接着说道:

“来,让我看看这三个小子到底是想干啥!”

望远镜里的那三个街头混混儿探头探脑地趴在派出所大门儿旁边儿朝派出所院子里看,白日里的派出所大门,一般是敞开着的!瞎熊的上半身几乎就贴在了那正街派出所的牌子上,把本就极短的脖子使劲往长了抻。此时的派出所,除了那二层小楼的正门门房里坐着一个值班的警察之外,给人的感觉,那可真真儿就是一个警察也没有!院子里还是楼里都是静静的。

远处那三个街头混混儿趴着院儿门朝里看了一会儿,大概是看到院子里并没啥人,有些个放了心,遂回过身去,朝院子的后墙绕过去。院墙遮住了那三个小子的身影儿。

这边屋子里拿着望远镜的特务收回眼光,低着头琢磨了一下子,这三个混混儿已经两次三番地到这正街派出所来过了,这大白天儿的又来,想必是他们心里想着的啥东西并没有得到,或者是心里想着的啥事儿还没弄明白,要不,不会其中的一个混混儿已经被捉住了一回,这还再来!派出所本就是他们这样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儿,那还能多次前来,这可就是个事儿了!想到了这里,他把望远镜放到了地当间的桌子上,瞅也不瞅那另一个特务,说道:

“走!看看这几个小子想干啥!”

遂穿戴起外衣,悄悄地推开了他们住着的这房子的房门。

这条街上的房子是紧挨着的,每家都有一个小院儿,各家小院儿的院墙都相连的。要想到房后正街派出所前的空场儿上去,就得绕道儿,再不就得直接从两户人家的院墙跳过去。这两个特务,没有选择从后墙跳过去,而是走了绕道。一绕道儿,最少也得走七八十丈远的路,那可就耽误了时间了!等他们小心翼翼地到了那派出所的院墙跟前,哪还见得半个人影儿!这两个特务之所以没有直接从后墙上跳过去,是担心被附近的人家看到,别再把他们当成了啥贼人,再弄出点儿啥动静儿来,事儿可就叉皮了!

两个特务有些个后悔,不如刚才直接就从那租住的房子后墙跳出来就得了!两个人前后左右地看了又看,确定是没有人了,就怀疑是不是这几个混混儿已经进到了派出所的院子里?遂探头探脑地蹦高儿往派出所院子里看。这边儿看看,没有。再看看那边儿,也没有!两个人绕着这派出所的院墙可就转了有两圈儿了。转着转着,这边儿的这一个还在墙的东向,那边的那一个已经到了那院墙的北侧,等到东向的这个特务转到北侧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那北侧的特务不见了!那个特务想,诶?这小子的腿儿挺快啊!这咋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影儿了呢?正这样想着,突然就觉得自个儿的脑袋重重地挨了一下子,脑袋里面红光一闪,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挨了一下子的那个特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睁开眼睛一看,漆黑一片,好象是在他们租住的房子里。他一翻身,发现自个儿正躺在炕上,那另一个特务还睡在自个儿的身边儿!立时大惊!一时也分不清是个啥时辰,遂陡地起身,坐在冰凉的炕上一时有些个懵头!赶紧摇了摇身边儿的那另一个特务,那特务愣了巴怔地醒了过来,也是一阵懵头!俩人儿仔细回想,明白俩人儿是被个啥人打晕了!那咋回到自个儿这房子里来的哪!那可就真真儿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得,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事儿反正也是这么个事儿了!到得这时,两个特务心里明白,我们俩人儿是让人家给耍了!想到了这一层,两个人心里可就是极其难受再加害怕!这等事儿可是不得了的事儿!上峰让我们这些个人不分昼夜地在此蹲守,虽然并没有说到底是为啥,但想来也一定是有着啥重大的事儿!要知道,要我们监视的可是县警察局正街派出所啊,按理说,这正街派出所的人可是跟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穿一条裤子的人,这连这些个人都监视,那要不是因为啥重大的事儿那是不会这么干的!这时,我们两个担负监视任务的特务也不知被个啥人打晕了,是不是就是跟长官派我们监视的目标有关,那可就说不清了,那要真就是跟这目标有关,那可毁了!那简直就是要我们的命啊!

一个特务问另一个特务道:

“坎山君,这个事儿怎么办呢?”

那另一个叫坎山的特务还坐在冰凉的炕上发愣,听到问他,这才一下子醒过神儿来,看了看已经下到地上黑乎乎地站着的那个特务,说道:

“小野君,我初来乍到,这个事儿就得由你决定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当真?”

“啧!这还有什么当真不当真!我们两个都睡着了,这要是让我们的长官知道,那我们两个还能活着回家吗?”

小野幽幽地瞅了瞅坎山,心中好生惊奇,本是被人打晕竟然成了睡着了!遂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一天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到了下午正街派出所才有人办公。派出所的人上午说是参加什么做七仪式去了!”

“是!”

两个特务本是同级,可这时也不咋就分出了上下来了!

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都被打晕的这么一段时间里,那可是发生了老了事儿了!

瞎熊,小猴子,二混子早早就躲在了正街派出所院墙前的一处墙旮旯儿,眼睁睁儿地瞅着正街派出所的那些个警察坐着所里唯一的那台警车,坐着人力车,成帮子结伙儿地都走出了派出所的院子。他们三个并不着急,就躲在墙旮旯儿背风处,约摸着也有一个多钟头的样子了,这才从那背风的墙旮旯儿鬼鬼祟祟地闪出身来,到了正街派出所的大门处,朝院子里探头探脑地看,瞅!然后,三个人也不说话,周遭儿看了看,接着往院子里再看,再瞅,如是者三。然后,仨人儿不看也不瞅了,相随着顺着院墙转过去。看上去,这几个人分明就是想找个地儿下手,只是一时还没有找着合适下手的地儿!转到了派出所的后墙处,三个人都隐在了后墙的墙角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派出所院子的前面。盯了一会,看到了,从那派出所的前街远远地闪出两个人来,身型不大,动作迅捷。瞎熊知道,他们等待着的人出现了!瞎熊拍了一下子小猴子跟二混子的肩头,三个人一声没吱,一闪身全都进了后街民居的胡同里。他们今儿个的事儿就算完活儿了!

可他们并没有远走,而是隐在暗处仍然看着这正街派出所院里院外发生的一切。

他们看到,从前街闪出来的那两个人到了正街派出的院墙外,开始围着院墙转圈儿,瞎熊等人当然知道这两个人是要找人啦!躲在暗处的这三个人早已偷偷地笑了一回!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实在说来,他们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没有真正看清这个事儿是咋样发生的!

从前街闪出来的那两个人围着正街派出所的院墙转了两圈儿,两个人就分开了,还时不时地跳起身来向派出所的院墙里面看。看样子,这两个人是怀疑瞎熊他们仨人儿进到了院子里。这时,正有一个人转到院墙北侧,另一个人还在院墙的东向的时候,瞎熊他们仨人儿此时正对着那那派出所院墙的北侧,就在这时,也不知从哪儿突然就闪出两个人来,一个中等身材,一个大个子!全身上下尽皆黑色,脸蒙得溜严!那动作之快,真真儿可以用目不暇接来形容!只是那两条黑影儿一闪就到了那北侧院墙处的那个人的身后,那个中等身材的黑影儿抡起手里拎着的家伙儿就是一下子!没有听到声音,那个黑影儿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两个人也不言语,起码,瞎熊他们是没有听到!是因为远的缘故吗?应该是。瞎熊想。那两个人毫不迟疑,迅疾地哈下腰,拽起那倒地的人就走!一闪就进了那不远处的民居胡同儿!

瞎熊仨人儿看到这一切,几乎就惊得喊出声儿来!

可这时,他们再一次看到了同样儿的情景再现!

那另一个人这时从东向的一侧转到了北侧,也还是在不断地寻找,正在他蹿起身向正街派出所院内窥探之时,又是被那两个从胡同里闪出来的黑衣人击倒!

再接下来,瞎熊他们仨人儿看到,那先被击倒的人被从胡同里拽出,那两个黑衣人一人一个,把击倒的人背在了身上,向那两个人从中出来的那正街派出所的前街走了过去,就那么明晃晃的!

瞎熊仨人儿,到了这时,才刚刚把那由于吃惊而大张着的嘴闭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勾引

小猴子看到那两个黑衣人背走了那两个被击倒的人,就想跟着过去看看究竟,倒是让瞎熊给摁住了!瞎熊用手摁住了小猴子的胳膊,眼睛却向那两个黑衣人走过去的前街方向望着,直到那两个黑衣人消失了踪影。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可就让瞎熊等人再一次啧啧称奇了。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那两个黑衣人重新在那前街方向出现了,只是这一次不再背着那两个被击倒的人!两个黑衣人快速走回到他们刚才隐身的地儿,等到从那隐身处儿再出来时,却是那个中等身材的人拉着一辆并没有拉起布篷的人力车!车板儿的座位上放着一个大的木头箱子,箱子上面和一左一右堆满了花花绿绿的东西!瞎熊觉得,那应该是一堆祭奠物品!

瞎熊那仨人儿有些个看不明白了!

昨儿个,费伟把瞎熊等人找到了一块儿,又到了他们已经喝了两回酒的那个小酒馆儿。喝上了酒,费伟直截了当地悄声跟他们仨人说道,俺自打认识你们之后,就把你们几个当了兄弟啦!现如今,日本人在俺这儿当道!你们也都知道,那啥事儿要是让日本人逮着,那得望死了整你!别看俺眼下在县警察局当差,那要是有了啥事儿,那日本人照样也得把俺整个死活!这个事儿,哥儿几个都是明白人,不用俺说,心里都是有数儿的。但人生在世,活着就得有个人样儿!不是俺今儿个喝酒说醉话,眼下,你就是想活得有个人样儿,那得人家日本人让你活得有个人样儿!不知道哥儿几个都是咋想的,反正俺是那么看的!你说俺一个中国人,那俺咋活着还得人家日本人说了算,你们哥儿几个说,这他妈还是个事儿嘛!

瞎熊那也是在江湖上跑了多少年的人了,那脑袋已经就练得差不多了!转得贼快!早上,费伟说今儿个晌午哥儿几个再到那小酒馆聚聚,瞎熊就知道肯定是有事儿。这时听费伟说出这个话来,心里想着的事儿就得到了确认,一定是费伟有着啥事儿要让他们帮忙!立时就把那酒壶拿到了手里,要给费伟倒酒,小猴子一看,那哪能让熊哥动手哪!就把手伸出去。要把那酒壶拿到自个儿的手上,他要倒酒。瞎熊拿着酒壶的手摇了摇,别别!俺来给俺费哥倒盅酒!瞎熊给费伟倒了酒,又给小猴子二混子和自个儿倒了酒。倒完了酒,站起来,把酒盅端着,正色说道,费哥今儿个能当俺哥儿几个说这个话,真真儿看出费哥跟俺哥儿几个那可是真心!不知道费哥咋看俺哥儿几个,俺哥儿几个从今往后就是您费哥的人了,只要费哥一句话,俺哥仨儿万死不辞!猴子!混子!俺哥仨儿一块敬俺费哥一盅!那小猴子和二混子也都唿啦一下子站起身,端起酒盅,一齐伸向前来!

费伟站起身来说道,妥!只要几位弟兄看得起俺,俺哥儿几个以后就是兄弟啦!

几个人干了盅里的酒,再次倒上,坐下来。瞎熊瞅了瞅费伟,又瞅了瞅小猴子跟二混子,压低了声儿说道,费哥,眼下,你刚才也说了,这日本人当道,那咋,俺这中国,俺这河山就是日本人的啦?不会吧?俺,啧,得干点儿啥呀!费伟心里明白,瞎熊这些个人就是街头儿混混儿,这些个人弄得好了,那可以说是丰衣足食,弄得不好了,说不定啥时,那就得去蹲笆篱子!在眼下这东北,要说无法无天,那可就是这些个人了!这些个人由于就是那么个经历,虽说也是愿意活着的,但对生死这个事儿看得普遍比较淡,这也难怪,对这些个人来说,活着跟死了大概区别不是太大!

这样想着,费伟就挺了一会儿没吱声儿。

瞎熊看着费伟,正等着他说话哪!看费伟不吱声,有些个着急起来,说道,费哥,你倒是说话呀!说!啥事儿?

瞎熊这一说,真真儿就是让费伟吃了一惊!这小子!竟然就知道俺是有事儿!到了这时,那就别掖着藏着啦!费伟说道,有个事儿,俺想让你们哥儿几个帮个忙!事成之后,俺自然会重重地谢你们哥儿几个!

瞎熊瞅着费伟,听费伟说出这话,立时就把头向一旁扭了一下子,看得出来,是不高兴了!费哥,啧!你咋说这话呢!那你到底是认还是不认俺哥儿几个?你要是不认,俺哥儿几个不会帮你啥忙,你要是认,那你就不要说啥谢不谢的话!

费伟笑了起来!多少有些个不太得劲儿,说道,妥!是俺说得不对!哥儿几个真真儿仗义!

费伟把需要瞎熊等人帮忙的事儿说得是清清楚楚,一再告诫,这个事儿,一定要按照俺说的去做,一步也不能差,不能出现丝毫差池!今儿个下半晌儿,你们都回去睡觉,谁也不要离开,谁也不能再到别的啥地儿找活儿!俺说这个话,哥儿几个也不要多心,俺只是怕出啥意外。你们要是有一个回不来,这事儿可就耽搁了!

费伟把这个事儿交给了他们几个,应该说是对他们几个的绝对信任!他们仨人儿尽管并不知道费伟让他们帮的这个忙到底是个咋回事儿,但却知道这个事儿非同小可!但听费伟说出这个话来,各人心里可就想得不一样了。应该说,瞎熊和小猴子心里想着的和二混子心里想着的基本都是一回事儿!二混子想,说了半天,这还是有些个不放心俺哪!俺还正想歇一歇呢!你就是让俺出去蹓跶蹓跶,俺也不去,俺还怕担这个嫌疑哪!

费伟告诉他们仨人儿,到时,只要看到有人出现,并向正街派出所靠过来,你们就撤!你们就算完活儿!

要说这个事儿,县警察局的那帮子人那可是算得到到儿的!实在说来,瞎熊,小猴子这仨人儿,那县警察局还不知道他们是些个啥人吗?当然知道,但这个事儿要想干得牢靠,还就得这仨人?为啥?因为那个二混子!认真想来,如果派两个警察装扮成个啥人到那正街派出所去瞎晃,引起了监视正街派出所的日本特务的注意,但那日本特务本就是为了监视正街派出所的异动,有那么两个人在这正街派出所转悠,那日本特务能够发现那是一定的,但却并不一定上勾。那日本特务会想,上峰派给我们的任务是监视正街派出所的异动,这两个人的出现并不算啥异动,就会按兵不动。他们不出来,这事儿就没法儿往下进行了!那你说,直接就派几个人去到那两个日本特务呆着的房子里,把他们的窝儿给端了不就得了?那倒也是一种方案,但那种方案容易在操作的过程中整出动静!这个事儿需要的是安静,一切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

费伟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瞎熊他们这仨人儿,那种得到某种信任的自豪感可就把任啥都消磨没了!

这时候,瞎熊那仨人儿看到那两个黑衣人拉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祭奠物品,有些个不解。这时候还拉着这些个祭奠物品干啥?说不定,那边儿的那个做七仪式都该结束了!

那两个黑衣人拉着那一推的祭奠物品到了派出所的院子门前,一会儿就听到那院子里有人吵了起来!

你看你们派出所这事儿办的!哪有这么整事儿的!唉呀!不是跟你说了嘛!再过一会儿人家那帮去做七的人就该回来了,你们这时才把这些个东西送来,给谁烧啊?给活人烧吗?俺们说你这个人咋不讲道理哪!你们的人昨儿个到俺铺子里,说是头晌儿送到就行!俺说,你是不是听差了,人家说的是早上送到就行!早上!你们听差了你怨谁呀!快别在这儿吵吵了,俺不管!谁跟你定的你找谁去!

瞎熊等人一听,这咋还打起来了?忙爬上墙头朝院子里张望,想看看是咋回事儿。看不见!那门脸儿在楼的正面,他们几个这时正在楼的后面院墙外。瞎熊仨人儿急忙转到院子的旁侧,再次爬上墙去,趴在墙头儿朝院子里张望。这回,看清了,只见那两个黑衣人正站在派出所的楼门前,那个门房值班儿的警察正在把地上的一个木头箱子朝门外推!那箱子的盖儿是打开着的,里面也是些个花花绿绿的祭奠物品。

那两个黑衣人生气了,摔摔打打地把那地上的木头箱子抬上了人力车,原先散放着的那些个花花绿绿的祭奠物品扬了一地,也没人去捡。中等身材黑衣人拉起那人力车就走,那个大个子黑衣人跟在了车后。楼门前站立着的那个门房警察,脸气得通红。那两个黑衣人拉着人力车,慢慢地走出了正街派出所的院子,又慢慢地走到了前面那条街的右侧路口儿,拐了进去!

瞎熊带领着小猴子和二混子一看前后左右不再有人,立马就率先从那派出所的院墙隐身处冲了出来,接着就奔那两个拉着人力车的黑衣人进去的街口而去!瞎熊要跟在那两个黑衣人身后,要把这整个儿的事儿弄个明白!

第二百七十五章硬挺着

瞎能仨人儿从隐身处冲到那两个黑衣人走进去的街口儿,就这前后脚儿的功夫,却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有看到!真真儿就是奇了怪了!瞎熊就是那样满身的贼胆,到了这时,也不免汗毛直竖!准确地说,这时的瞎熊不是害怕,而是惊异。

瞎熊仨人又顺着进去的街口朝前冲了一段儿,左瞅右看,还是任啥人也没有看到。那还能有个啥人!

瞎熊仨人儿站在街上,有些个纳闷,这两个到底是个啥人?这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影儿了呢?瞎熊琢磨,费伟事先请他们仨人儿帮忙的事儿,应该是已经做完了!自个儿和自个儿的这些个人还是有些个用处的,这样想着,心中就生出一种帮了别人的那种满足感。当然,这种满足感也可以用自豪感来形容!这前后左右发生的事儿,差不多可都看在了眼里,唯独差在那两个黑衣人拉着那些个祭奠物品从派出所院墙转到派出所前门儿,进到院子里的那一段儿。因为有院墙遮挡,那两个黑衣人和他们拉着的人力车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别的可就没啥了!瞎熊琢磨,那一段儿,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那能有啥哪!

这回,可真真儿就是瞎熊他们仨人儿错了!错就错在他们只是一些个街头混混儿,而他们看到的那些个人都是正经八百的特务!同样为人,那差别可大了去了!

那两个黑衣人拉着人力车,绕到了派出所的前门儿,进了院子,到得派出所的楼前,先就把车上的那个木头箱子抬进了楼门里。门房值班儿的那个警察已经在那门房里等候多时了,早就透过门房窗子玻璃看到了那两个黑衣人进了院子,立时就从门房旮旯的一张办公桌儿后面拽出一个木头箱子。三个人见了面也不说话,直接就把两个木头箱子调了个个儿。接着仨人儿又一起把门房原来的箱子抬到了门口。到了门前的台阶儿上,仨人儿这才你一嘴我一嘴地吵了起来。

瞎熊他们仨人看到的正是这以后发生的事儿了!

实际上,瞎熊他们仨人儿撵进街口儿的时候,那两个黑衣人就猫在距他们不远的一处民居芦苇垛后面哪!两个黑衣人儿一动不动地躲在那儿,生拉躲了好一会儿,朝胡同前后的民居看了看,也不见有啥人,听了听,任啥声音也没有,这才把那箱子从车上抬下来,打开箱盖儿,把车上座位下的盖板儿翻开,把藏于箱子表层的一些个祭奠物品拨拉开,把下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几个布袋子全数转到那人力车座位下的车箱里,照原样儿盖好,遂把车上原本那些个祭奠物品再一一地装到箱子里,放到了车上。一切弄完,那两个黑衣人急三忙四地脱去身上穿着的黑衣,摘下了围在头上的黑围巾。这时的这两个人可就是人力车夫和生意人的模样儿了!那个个子大的人坐上了车,把车的布篷拉起来。那中等身材的人把人力车拉出了胡同口,一路就朝河山城的东北方向蹽下去了!

河山城东北部一个胡同的民居里,一家瓷器店的掌柜正坐在店里等候着这辆人力车的到来。这家瓷器店是河山县警察局的一个点儿。

西田正在为河山县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儿闹心的时候,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给他打来了电话。要知道,王儒给他打的这个电话那可是在偶尔发生的一些个往轻了说是狂妄,往重了说就是歇斯底里发作之后打来的。一般说来,处于这么一种状态下的王儒,那可都是信心足足的时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心里贼拉亮堂!事儿没有着落,那是眼前,就凭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就凭我们大日本帝国,就凭我们大日本天皇!王儒尽管心里明镜儿似的,事儿并不是那么简单,但他正是因为这事儿不简单,还因这事儿并不在我们大日本关--的话下,那方显出我们大日本关--英雄本色。王儒虽说是西田的长官,但西田还真就不知道王儒时不时地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西田非常佩服王儒,西田认为,王儒代表了大日本关东军应该具有的那么一种必胜精神,也就是日本武士精神,武士道精神,那要是往大了说,就是大日本精神!

听着电话里王儒平静而又严肃地陈述命令,西田可就只有站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前,不停地说“是”了!放下电话,西田心中那可真真儿就是叫苦不迭!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抢劫案--刚刚以为有了一点儿线索,这么快就全断了!西田倏然之间,也不知为啥竟然产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那么一种羞愧之感,真是有愧于大日本关--也不知到底为啥,西田总有一种感觉,好象田胜左他们县警察局有着啥事儿瞒着大日本关--说不出原因,但西田就是觉得河山县警察局有事儿!他拿起了电话,给岛田打电话,询问对河山县警察局和河山城正街派出所监视有无收获。岛田回答,一切正常!诶?西田一听,一种无助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

王儒在电话里要求西田要在近期内对河山县发生的案子,具体说,就是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啦!要有所突破!现在看来,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何来突破?西田从自个儿的座位上站起身来,来回地在办公室里踱步!西田是个较比理性的军人,面对眼下这么个局势,西田真真就有些个弄不太明白,必胜精神或许只是一种精神?那有些个事儿,谁能整准到底是不是必胜!有些个事儿,那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河山城荒唐地发生了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到得今儿个,真真儿就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这个案子怪就怪在,一旦有了一点线索,马上就断!这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啊!到了这会儿,西田觉得自个儿真真儿就有点儿受不了了!

西田知道,大日本的武士道精神,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明明知道这个事儿就这样了,整不了了,那也还是要硬挺着!

这天傍晚的时候,费伟找到了瞎熊小猴子二混子。瞎熊和那两个小子一看到费伟,那个亲热劲儿就别提了!是一件共同干着的事儿把他们整得如此这般亲热。费伟说道:

“哥儿几个今儿个的事儿办得漂亮!俺就不说感谢的话儿了啊!晚上你们要是没别的啥事儿,俺哥儿几个还到昨儿个俺们去过的那家小酒馆儿,俺哥儿几个一块整点儿!”

那还有啥说的了!把瞎熊仨人乐得不行不行的了!说实在话,瞎熊他们这些个人,象瞎熊这样自个儿还有个窝儿的确实并不多见,大多居无定所。这几天,这都一连喝了好几回酒了!这些个人虽说身上并没有几个钱,但你要说是喝酒,这些个人还真就不是那么太在乎!但不太在乎是不太在乎,那有酒喝终归是件好事儿,总比那没酒喝的要好多了!但与其说是有酒喝高兴,不如说这些个人是希望聚到一块儿--热闹!对这些个人来说,这恐怕比喝酒还高兴哪!

酒过三巡,几个人只是扯东扯西,连一句与头晌儿的事儿有关的话也没有说出!这种事儿,对于小猴子和二混子来说,那是太好应对了!在这酒桌儿上有瞎熊哪!任啥应对的事儿就都交给瞎熊了!

这酒都喝了这么半天了,咋,今儿个这酒就这么喝下去了是咋的?瞎熊想。俺哥儿仨冒死拼了一回命,你总不能让俺哥儿几个就这样坐在闷葫芦里吧!

“费哥,今儿个头晌儿,办完了你交给俺哥仨儿的事儿这后,你猜俺哥仨儿看到了啥?”

瞎熊笑嘻嘻的向费伟提出了问题。

瞎熊这一问,费伟可就是陡然一惊!

第二百七十六章再次提起来

费伟那也是多少年的特务了,对这一应的事儿应该早有打算,咋会到了这时被瞎熊一问倒弄得有些个吃惊呢?实在说来,让瞎熊那帮子人来帮忙,那也是艺高人胆大的人才能做出的事儿!就一般情况说话,就瞎熊那帮子街头混混儿,你还能把这样重要的事儿交给他们来做?那脑袋得有多大?脑袋大,也是东北这旮哒的土话,或说大头,都是一个意思,就是这人做出的事儿不是很精明的意思。这个事儿,说来,还并就是费伟的主意。在这一应的事儿开始之前,田胜左和蓝野恭为仨人儿为了行动能够顺利进行,那也是经过了认真反复设计的。费伟在给瞎熊等人说这个事儿的时候,也是一再强调,需要他们帮着做的也就是把人引出来,人一旦引出来,他们承担着的事儿就算完活,他们就可以离开了。实际上,瞎熊他们仨人儿在把人引出来之后,因为并没有其他的人在瞎熊那帮子人里面,啥时离开,就得由瞎熊掌握了。也就是说,这瞎熊离不离开,啥时离开,那就都是瞎熊说了算了。这一层儿,田胜左等人是事先就想到了。瞎熊等人并不是部队上的人,也不是啥警察,他们那都是散慢惯了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啥纪律之说,你要他帮忙做的事儿,他能帮你做完,那就算烧高香了,还能有啥奢求吗?田胜左等人预想到,这些个人很有可能不会马上离开,很有可能要留在原地看热闹。这些个人,人的原始的那些个东西在血液里会更多一些个,他们会抗不住好奇心的驱使。

请瞎熊他们帮忙的事儿离不开那个二混子,但最为担心的恰恰就是那个二混子!因为他们知道二混子此前曾经消失过两天,回来之后,人的本心是不是就变了,眼下还说不上,但外观上看,这个人变化可是大了去了,整的象个新姑爷儿似的,费伟已经就对这个二混子存了疑心。现在,瞎熊又突然提出了这么个问题,让费伟猜他们看到了啥。看到了啥?实在说来,即使到得眼下,费伟也不知道他们仨人儿到底看到了啥!

作为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一名特务,费伟接到的任务有两项,一个是给瞎熊他们仨人儿派活儿,另一个是在县警察局做七的这整个过程中,由费伟来跟随着田胜左。按说,跟随田胜左这个事儿,应该由蓝野来执行较比合适,蓝野是特务股股长。但这时候的蓝野已经不适合做这个事儿了。主要原因是蓝野跟在田胜左身边儿,目标太大。蓝野是那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领头人,要是按照犯罪学说,那可就是主犯,别再万一让个啥人给认出来,那事儿可就麻烦了!

让费伟给瞎熊仨人儿派活儿,那可就是把费伟当成了自个儿的人了!这一点,费伟心里是清楚楚儿的。可让费伟跟着田胜左,费伟多少有点儿想法。费伟觉得,这是个把他捆住的招子!那就是这整个事儿的核心部分,也就是那些个赃物的存在和去向,他还是始终不知。事儿不是明摆着嘛!这整个的事儿就好比是一个链条儿,那都是一骨节儿一骨节儿连接起来的,即使这链条的某个链节儿出现了啥意外,那要想把这整个的事儿都兜出来,也是难上加难的。

费伟听了瞎熊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心里大惊,但一琢磨,你说这扯不扯!那接下来的事儿连俺还想知道哪!那瞎熊反倒来问俺!想必就他们这几个小样儿,俺就不信还能看到个啥惊天动地的场面!田胜左和蓝野设计好了的这一应的事儿,就瞎熊他们这些个人不可能看到啥真金白银!那要是连他们都能看到的事儿,那可就有意思了!

瞎熊别看就一只眼睛好使,却早把费伟吃了一惊的神情看在了眼里!瞎熊眼珠儿一转,知道他的这句问话问到了点子上,遂把那眼珠儿盯在了费伟的脸上!

要说瞎熊问出这话,是有啥恶意吗?那倒不是。一般说来,任啥人也不愿意让别人把自个儿当作傻子,不愿意干那些个被人家蒙在鼓里的事儿,瞎熊这些个人尤甚!这可能跟他们这些个人在社会上所处的地界儿有关。别想蒙俺!俺啥都知道!大致是这么个意思。但这个事儿那得看啥事儿,也得看是啥样的时候!在这么个时候,在这么个事儿上,瞎熊这一问,可就容易问叉皮喽!说点儿实在话,那要是对方不是啥善类,且又没有把握不准确,会不会就引来杀身之祸也说不定!

费伟看了看四周,小酒馆里倒是有几个客人,近旁却真就没有啥人儿!放了心。悄声问道:

“看到啥了?”

装!不够意思!俺哥儿仨儿帮你把事儿都办了,到得这时还在那儿捂着盖着,太不仗义!这样想着,瞎熊心里就有些个气愤,以为费伟是在那儿装糊涂。但一琢磨,人家费伟不愿意说也属正常,就是俺这些个人,谁要是遇到了啥好活儿,那愿意往外说呀!各有各的道儿,井水不犯河水,不就说的这个理儿嘛!人家有活儿求俺帮忙,俺也帮了,那如果俺还想再进一步知道点儿啥,那可就有点儿不仁义了!人家告诉俺,俺就知道就知道了,人家不告诉俺,俺再问,那也委实有点儿多余!

“费大哥,你真不知道俺看到啥了吗?”

“哎呀!你们看到啥,俺咋会知道!这个事儿也不是猜就能猜得出来的!”

“行。既然费大哥不愿意跟俺哥仨儿说,那就算俺没问!来!喝酒!”瞎熊瞅了瞅费伟,低声说道。

“别介呀!说,看到啥了!”费伟有些个嗔怪地说道,但那语气听上去可不是软绵绵的样子!

小猴子二混子一齐盯盯儿地看着瞎熊,看了半天,却看到那瞎熊忽然就“噗”地笑出声儿来!

“说来真是有意思!”瞎熊瞅了瞅小猴子和二混子,接着说道,“俺看到也不是你们正街派出所跟哪个寿衣店订的那些个纸活儿啥的,那都啥时候了才送到,那正街派出所值班儿的一看,都气疯了!”

“咝!小点儿声!”

费伟听到瞎熊声儿高了起来,赶紧制止。

由于精神头儿都在如果应对费伟的身上,瞎熊一时间忘了声儿高声儿低的事儿了。一听费伟说出小点儿声,立马就把脖子一缩,同时做了一个鬼脸!就是那么一个肥粗老胖的人,再加上缩脖端腔的样子,真真儿就是笑死个人!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几个人就又是喝酒!

费伟心想,这些个人别看就是街头上的混混儿,真也还是善良的人。这要是在没啥事儿的年头儿,有一个正当的营生,也保不定就是些个安分守己的人哪!费伟回过神儿来,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又接着想到,眼下这年头儿并不是啥安生年头儿,在这样的年头儿里,善良的人要是干出了啥不善良的事儿,那可是太有可能了!

第二天一上班儿,费伟就把昨儿个同瞎熊他们仨人儿一块喝酒的情况向蓝野作了报告。蓝野转而向田胜左作了报告。田胜左命令蓝野,让费伟去把救二混子的那个杂货店掌柜查一查,看看到底是个啥人。

田胜左坐在自个儿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把自个儿的两道浓眉几乎拧到了一处,思索良久。

“啧!按说,这个人应该是个有点儿背景的人。一个人能从两个人的手里把二混子救下来,寻常人咋会有这两下子?”顿了一下子,田胜左接着说道,“让费伟盯着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那个杂货店的情况,那几个街头混子的情况,随时报告!”

“是!”

从正街金银饰品店整出来的那些个东西,也就是那些个赃物啦!这回有了相对安全的地儿,田胜左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有了着落。这些个东西几乎成了田胜左的心病。要知道,任啥不想让他人知道的事儿要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觉,那基本是没有可能!人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是尽其可能。在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这个事儿上,到目前,尚未发现明显的漏洞,但这并不等于说就没有留下任啥蛛丝马迹,只是到了这时,田胜左他们这帮子人还没有觉察罢了!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当子事儿,让田胜左多少有些个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侦查任务

费伟接到蓝野的命令,知道是田胜左让蓝野把这项任务交给他的,心里那根时不时就要颤一颤的弦儿又有些个颤动。为一段儿以来,局长和股长三番五次地把这些个重要的活儿交给俺,看得出来,局长和股长还是很看重俺的。费伟觉得是不是自个儿这一段儿由于王三的死,心里有些个愤懑,有点儿想多了!但不管咋说,正街金银饰品店的事儿没让俺参和,把俺搁在了外面,也不知道这俩人儿是咋想的。其实,应该说,费伟想的这些个事儿确实没啥实际意义。人家长官要想把啥任务交给哪一个部下,那是人家的职权,你一个下属,有啥权力来挑这个理儿呢?但费伟想着的事儿也不是一点儿道理也没有。这时的费伟已然明白,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并不就是个人或几个人的啥私下行动,自个儿虽然没有参与,但自个儿也是有份儿的。所谓有份儿,说的并不是在分享好处时自个儿也想整点儿,而是说的在追责时有份儿!那要是让日本人把这个事儿整明白了,他们县警察局还有哪个警察逃得了吗?尤其他费伟还是特务股的特务!那要是说,这个事儿俺没参和,俺不知道!日本人是那么讲道理的么?

但这个事儿上,那还是过了许久,费伟才真正弄明白没有让他参加抢劫正街金银饰品店的真实原因。

费伟和王三的关系,那是尽人皆知。河山县警察局没人不知道,费伟和王三是一个屯子的,打小儿一块儿长大,是一个师父带出的徒弟,一块儿进的警察局,又同时到的特务股。王三让日本人误杀,费伟悲愤难捱。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县警察局的人个个那可都是要替那些个被日本人所杀的兄弟们报仇!这是共同的仇恨!但费伟和其他的那些个特务股的弟兄不同。费伟和王三的那么一种特殊的关系,再加上费伟的那么一种性子!蓝野担心他会控制不住自个儿的情绪。一旦到了那正街金银饰品店展开行动,费伟真要是搂不住火,开了枪杀了人,倒不是啥大事儿,但可要坏了整个的行动,那接下来的事儿可就难以预料了!

最开始,无论是田胜左还是蓝野都没能想到这个事儿让几个街头混混儿给意外撞见了。这种情况的出现,实际说来,还是对任啥事儿都可能存在意外风险有些个估计不足。在这点上,应该说,田胜左蓝野和费伟倒是有些个共通之处。费伟在瞎熊让他猜,在正街派出所门前看到了啥时,费伟觉得,就瞎熊他们那些个人不可能看到啥大场面!可事实是他们真就看到了那大场面!当然意外撞见和刻意要看是两码事儿。在这个世界上,任啥事儿都可能发生,任啥人在心理上都得有这个准备!这话真还就不是瞎说!

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出现了意外目击者,费伟为了进行甄别真假,把风散出去了,收到了理想的效果,事儿得到了证实!为了消弥出现抢劫案目击者这个意外带来的危机,田胜左等人采取了应对措施,整个行动实施顺畅,但到得这时,瞎熊等人竟然要探寻他们所看到的事儿!田胜左本以为就瞎熊那些个街头混混了,他们还敢打警察局和派出所的主意!真真儿就是贼胆包天!到得这时,田胜左在心里可就有些个打鼓了!田胜左倒不是害怕,而是有些个拿不准!这个事儿到底应不应该让瞎熊他们那几个混混儿参和。田胜左想来想去,总地觉得,瞎熊那几个小子还不至于坏事。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田胜左觉得日本人不一定会发现瞎熊那几个混混儿参和了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那些个东西转移的事儿。田胜左让蓝野安排费伟去侦查救了二混子的那个杂货店掌柜,还要时刻注意他们这些个人的动向,当然也包括了瞎熊他们那几个混混儿在其内。其实,这也不排除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采取极端措施,那就得看这个事儿是朝哪个方向发展了。

二混子自个儿夜探正街派出所,顺手牵羊拿走了恭为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个玛瑙手把件,结果从楼外的排水道往下下时被两个人擒获,这一应的事儿都被藏于办公楼内的黑塔看得个清清楚楚!但二混子所说,后来被个啥杂货店掌柜所救的事儿就没有人亲眼所见了。笨理儿推下来,如果,那掌柜不是好人,或者干脆说,是日本人,那二混子会不会就把他所目击到的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和盘托出,到现在还说不准,这样想来,田胜左心里能不打鼓嘛!那掌柜要真就是个日本人,这事儿可真就是麻烦了!说不定,危险已经就到了门前了!

费伟领命,先后对这一前一后的事儿进行了认真地核查。瞎熊说的话引起了费伟的注意。

“费哥,你说吧,也不是俺多心了还是咋的,自打二混子回来,俺就觉得这小子不对劲!你瞅瞅,那里外三新,小头也整得立立索索儿的了!那掌柜救了他,那咋还把他当祖宗似地供了起来?天下有这等好事儿吗?俺们长这么大咋一回也没遇着哪?前两天,俺觉得,你看人家救了俺二混子,俺是他大哥,那不得登门谢谢人家嘛,俺和小猴子都去了,那掌柜还真就是挺热情的一个人!”

“啊!你们到那杂货店去了啊!见到那掌柜了?”

“是啊!见到了!”说到这儿,那瞎熊就“啧”了一声。“俺们觉得吧,那掌柜的哪儿都挺好,就是有一样儿,他说话跟俺这边儿的人有些个不同,给人的感觉,总象是在啥地儿不对劲似的!”

“噢,口音不同。”

“啧,还不完全是。咝,俺就觉得他那双眼总在俺的脸上扫来扫去,好象是在找啥东西似的。”

“也可能他就是那样的人,那样的人都挺精!”

“精倒不是啥坏事儿,只是另算计俺就行!”

“不会吧!他要是算计你,那他还救二混子干啥!”

“费哥,事儿可不一定都是那样的!他别再有啥不着调的想法,那可就吓人啦!”

“熊老弟,你眼下要是没事儿,能不能陪同哥一块儿去一趟那家杂货铺,俺也见一见那掌柜!”

“妥!俺能有啥事儿!”

瞎熊陪着费伟到了那家杂货铺,门开着。因为瞎熊和小猴子二混子已经来过一次了,不好再明晃晃地露面,俩人儿就在那家杂货铺近处找了个清静点儿的地儿,既避着人,又能看到不远处那杂货铺。两个人的眼睛都是那么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那家杂货铺的门脸。那家杂货铺里面非常安静,几乎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等了整整一下晌儿,也没见那掌柜走出门来,倒是有那么星蹦儿的几个顾客,进去出来,年样子,可能是新开张,照顾客盈门的说法儿,那可是差得远了!

费伟和瞎熊俩人儿冻得够呛!别再这么糗着啦!这样下去,呆到明儿个天亮,也不一定能看到那掌柜到底长个啥样儿!想来,应该是那掌柜并不在铺子里。

天黑下来了,杂货铺子里点起了灯,虽然并不是很亮,但从黑乎乎的外面往铺子里面看,那倒是比白日里强得多了!

费伟和瞎熊俩人儿从藏身处走出来,刚刚到得街上,却见一个人从街的另一侧急匆匆朝那杂货铺走过去!

瞎熊看得真切,一把拉住费伟的胳膊,悄声说道:

“费大哥,你看,俺哥俩儿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干等他也不来。等到俺要走了,他倒来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推与拉

瞎熊说的当然就是那杂货铺掌柜了!

本就是黑天,再加上灯光昏暗,费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能看出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有些个偏瘦,但看走路的样子,那可是一个力量十足的年轻人,有劲!这与二混子的说法儿是合炉的!一个人打败了两个人,那没有一个好体格恐怕是不行的!

费伟和瞎熊远远地看到,那个人进了杂货铺,与店里的那个伙计说了几句啥,就进了铺子的里屋了。那铺子的里屋窗子上挂着土黄色的窗帘儿,从窗外向屋子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儿。

显然,今儿个恐怕就只能这样了!费伟和瞎熊几乎就要往来回走了。可就在这时,出现在那杂货铺门前的一个人影儿,却让费伟和瞎熊俩人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个象是个孩子似的人出现在了那铺子的门口!到得这时,无论是费伟还是瞎熊也就只有摒住气息把眼睛瞪得溜圆的份儿了!

二混子来到了这家杂货铺的门前!

费伟和瞎熊眼看着二混子在门前驻了一会儿,回过身看了看铺子周遭儿,随后就进了那杂货铺子的门!

坐在柜台前的那个年青伙计立即站起身来,看样子是打了招呼,然后把二混子送到了那掌柜呆着的里间儿门口,敲了敲门,让二混子进到了里间儿,关上里间儿的门,自个儿再走到铺子门外来,朝四下里瞅了瞅,这才又回到铺子前台坐下来。

杂货铺的门前挂着一盏电灯,虽说并不明亮,但要是到得那铺子的近前,铺子里的人不一定看得见,但外面如果要是有人的话,那可就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到得这时,那也顾不得许多了!费伟拍了拍瞎熊的肩膀头儿,又向瞎熊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让他说话,也不让他跟着,就自个儿一个人向那铺子的旁侧闪了过去!费伟到得那铺子的一侧,看了看并没有人近前,就立马蹲着向前移动,到了那掌柜呆着的屋子窗下,就蹲在那里,把脑袋向窗子靠过去,脸却向着外面,眼睛还在警觉地四下里踅摸。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不是没听清,而是确实没有声音!应该是两个人这时都没有说话。

从事理上分析,应该是二混子进了那掌柜呆着的屋子,打了招呼后,两个人一时是谁也没有说话!费伟那可是个特务,就从这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的劲儿就知道,这两个人可就不是一般的关系了,而且,那掌柜可也就不是寻常人了!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人说话了!

“刘掌柜,这两天,俺看到县警察局的那些个警察在为他们死了的那些个人做七,听说都七七了!在俺河山这块儿,七七是做七这个事儿的最后一回。那些个警察买了老了烧纸啥的了!一个个哭丧着脸!”

“噢?还有啥吗?”

“没有了!这几天,那些个警察看样子也不咋干活儿了,一个个懒洋洋的样子。”

“好啦!小兄弟,你回去吧!”

“刘掌柜,您对俺的好,俺都记着哪!您就放心吧!”

接着屋子里传出了有人走动的声音,接着是那个坐在铺子前台的伙计的声音。

“咋?小兄弟回去啦!”

“啊,回去啦!”

费伟赶紧闪身到铺子的房山处。

二混子从铺子的门里走了出来,到了门外,瞅了一眼周遭儿,立马就放开了脚步,闪进了夜的黑暗里。

费伟和瞎熊合到一处。瞎熊问道:

“二混子干啥来了?”

费伟在黑暗中瞅了瞅瞎熊。觉真真儿就是奇怪透顶!这个话,要是问也得是他问瞎熊啊!这咋倒是人家别人问起了自个儿!费伟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闪,摇了摇头。

费伟告诉瞎熊,今儿个晚上看到的事儿到此为止,对任啥人不要说起,特别是对二混子,要跟往常一样儿,就当啥也没看着,干脆就没有这件事儿!

费伟把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蓝野做了报告后,蓝野把费伟喊上,一齐到了田胜左的办公室。

田胜左听了费伟的一席话,把眼睛闭上,就坐在那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有些个象是打盹儿。蓝野和费伟就那样杵在他的办公桌子前面,挺着。足足有一刻钟。田胜左象是睡醒了似地看了看站在他桌子前的蓝野和费伟。

“看样子,这小子真就是跟日本人扯上了啦!这个小子能耐啊!啧!这个事儿,俺琢磨,还是要再看一看!这个二混子长得没啥模样儿,还挺遭人稀罕!日本人竟然连这样的人也划拉!真有点儿象是穷疯了的人,得着啥划拉啥!从费伟刚才说到的情况看,这个二混子说的那些个话,还真也就是些个没有啥用的废话!诶?费伟啊,那二混子跟那掌柜说的话,你确实都听到了吗?没有漏下啥吧?”

“没有没有!”

“那你和瞎熊那小子,你们俩儿藏在那儿,那铺子里面的人还是二混子都没有发现吧?”

“那还能让他们发现!”

“那要是那样的话,这个事儿可就有点儿奇怪了!那个二混子深更半夜地到那铺子里去,就为了说那么几句废话?咝--啧!”

“局长,会不会是那些个人跟二混子两下约好了,隔多长时间就得把看到的或者是听到的都得跟那些个人说一声哪!”

这时,费伟倒是一下子想起了瞎熊说过的话。瞎熊曾经说过的话,也就是那杂货铺的掌柜,说话用的大部还是他们这旮哒的人使用的词语,但声音听上去却有些个不得劲儿似的。这些个情况综合起来,那杂货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到底都是些个啥人,实际上已经就非常清楚了!

田胜左说道:

“不用说了!这个杂货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就是日本人,他们那个铺子很有可能就是日本人设下的一个情报点儿,同时负责与二混子的联络。啧,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但这事儿得咋办呢?”

“局长,俺倒是有个想法儿,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费伟瞅了瞅田胜左,又瞅了瞅蓝野。

“说,有啥想说就说!”田胜左看着费伟说道。

“那俺可就说了啊!俺也不知为啥!俺就是觉得那二混子并不象是跟了日本人的人。俺想,这个事儿能否再挺挺,再看看。俺听到的那几句二混子跟那杂货铺子掌柜说过的话,并没有啥!从二混子嘴里说出来的那些个话,不说是句句是废话也差不多!他并没有把看到的和听到的啥东西告诉那个杂货铺掌柜。现在只是有些个弄不清,那些个日本是知道了啥内情,只是不愿说而已,还是那些个日本人到得现在,也还是任啥也不知道!但看日本人现时的表现,应该是他们并没有得到啥真正有效的东西。如果,二混子真就没把啥有用的东西说给日本人,那二混子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啧!费伟说的是那么个情况!俺看可以!蓝野你说呢?”

蓝野点头。

“这个事儿,目前情况还不是十分清楚。有证据表明,二混子跟日本人确实是沾上了关系,但是不是就是日本人的人,这个还得再观察观察!你们俩儿要安排好!眼下,并没有证据表明二混子就是日本人的人!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沾上了关系也并不一定就是他们的人!费伟你去跟那个瞎熊商量商量,你要告诉瞎熊,不要对二混子有任啥不同于对待他人的表现!根据情况分析,日本人有可能玩的是一套离间计。正常情况,日本人要是真就想收罗二混子这样的人,那就不会给二混子整得象个新姑爷似的了!这,有点儿过!想来,日本人很有可能是做给俺这边儿看的,是故意的!俺们一看二混子作劲到了这么个样子,势必就要多心,这就容易在客观上产生往日本那边儿推二混子的情况。本意还是想让二混子能够发自内心地听从他们日本人的召唤!”

田胜左把办公桌上的一个本子拿了起来,又一下子扔在了桌子上。

“俺们不但不推,俺们还要往回拉!”

蓝野和费伟立时就把双腿一并,敬了个礼:

“是!”

第二百七十九章接受任务

中共中央为加强对东北地区反满抗日斗争的领导,根据东北地区现阶段抗日斗争特点,进一步加强对多方面反满抗日力量的领导与整合,建立起一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斗争队伍,中共中央有关部门决定向东北地区秘密派遣领导干部,近日将有一名从中原地区根据地选调的女同志前往东北地区。

中共满洲省委指定荆志国具体负责这位领导同志的接应和护送工作。省委特别指示,考虑到这位领导同志是位女同志,这项任务可以考虑让陈果参与,命令荆志国慎重考虑妥善安排。

接到这一命令,荆志国那心里可是老亮堂了!奉军易帜后,已经正式编入国军。就是这样的一支有着二三十万人的军队,日本人来了,他们竟然全员撤出了东北!这,能说不是耻辱吗?实际上,在东北反满抗日斗争中,国民党已经不可能成为领导力量。在这么一种国家危亡的重大时刻,中国共产党必须挺身而出,承担起这一重任!荆志国作为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的特务科长,对整个中国的政治和武装斗争形势那是清楚的。中共中央就是在那么恶劣的情势之下,还能够在中国南部进行的反围剿残酷斗争中兼顾到东北的反满抗日斗争,选调人员北上,进一步加强对东北地区反满抗日斗争的领导,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荆志国对自个儿所在的党那可真就是信心满满!

荆志国觉得,不用说,省委对他报告的关于陈果的一应情况是进行了认真地研究的。省委在命令中特别提到,可以让陈果参与这项接应和护送任务。这么重大的任务都可以让陈果参加,可以想见,省委对陈果提出的加入中共的事儿,基本是同意了的!至于还有没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就连荆志国也是不得而知了。

荆志国对这一应的事儿进行了认真细致谋划。荆志国琢磨,省委那边儿只是告诉他近期要有这么一个女同志过到东北这边儿来,但具体啥时间到,咋个到法儿,可是一点儿也没有提及。一切准备停当,荆志国一门心思等待省委后续命令的到来。

自打陈果击败了黄大宝之后,也不知咋的,陈果见到荆志国多多少少有些个不大自然。荆志国心里明白,陈果为啥会有这么一种不自然的表现。夫妻之间还隐着这藏着那,那日子得咋过!同床异梦,人心隔肚皮,那还是夫妻吗?陈果和荆志国夫妻多年,陈果刻意保守自个儿的秘密,在荆志国的面前,她就是一个从北京大学校出来的那么一个女学生,女青年,那么一个女中学教师,那么一个温顺的太太,别的没啦!到得这时,这突然间,陈果一方呈现出了与往昔不同的一面,是个练家儿!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练家儿,而是身怀绝技!这事儿放在啥人身上,啥人不得有些个想法儿!咋?夫妻这么多年,你竟然瞒了咱这么多年!更为重要的是,荆志国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是满洲国奉天省的特务头子!陈果作为荆志国的妻子,身怀绝技而不露,这要是放在啥不是实在了解对方的俩人儿身上,那这个事儿得向哪个方向走,可就不好说了!但荆志国是了解陈果的。对这个事儿,实在说来,荆志国心里还真就没咋有啥想法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荆志国对陈果身怀绝技,他是早就看出来的了!早就看出来了,那他势必要刻意观察,这咋有了这等技能却还瞒着咱哪?荆志国佩服陈果!陈果能在他的面前,把这个事儿生拉隐藏了这么多年,这得是个有着咋样坚强毅力的人哪!想起来,这个事儿都有些个让人害怕!不是害怕陈果会害人,而是害怕于陈果的这种坚强毅力!荆志国认定,这陈果是个干大事儿的人!要说一个男人成天守着一个连自个儿都不一定就能打得过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俩人儿还象没事儿似的,这事说起来是有些个惊奇!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下还真真儿就有这样离奇的事儿!

陈果事后曾试图向荆志国解释这事儿,但荆志国却没有听。荆志国笑着说道,就你那点事儿咱还不知道吗?荆志国说的是笑话儿,但也是实话。荆志国说出这话,在陈果听来,那可就真真儿是笑话儿了,在陈果的心目中,也曾经想到过荆志国是奉天省的特务头子,而且他自个儿也是个练家儿,那能看不出来么?但荆志国确实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事儿,从未表示出丝毫怀疑。对这种情况的解释,陈果认为,大概,她是他的太太,妻子,他可能并没有把对待常人的那么一种心思放在她的身上,所以才一直就这么糊涂着的。这个时候,她的技能在不经意间泄露,她就觉得好象是自个儿做了啥对不住人家的事儿。经荆志国那么开玩笑的一句话,她倒是有些个释怀。同时,心里也还是嗔怪地骂了一句,这个家伙!

未雨绸缪,荆志国决定先给陈果渗透一些个,好让她心理上有些个准备。

“陈果,你前几天跟咱说起过的事儿,你还记着不?”荆志国一本正经地看着陈果问道。

“啥事儿?”陈果抬起头来,瞅着荆志国,两只眼睛在忽闪忽闪地闪亮。

“就是你说要加入咱所在的党的事儿。”

陈果一听荆志国说出这事儿来,那脸上的表情立马就肃穆起来。

“没忘!那你同意了?”

荆志国笑了起来!说道:

“这个事儿可不是咱同意就行了的事儿!再说,你连咱是个啥党你都不知道,你就那么放心得下?”

“就是因为有你在那个党,咱才放心得下!这个事儿,咱知道,你就是有那个心思,想让咱加入,你也是决定不了的,但你得跟你那个党说一说!咱可是铁了心要进你那个党的!而且,咱也知道你是个啥党!”

“啥党?”

“共产党!而且咱还知道卢姐跟你是一个党的!”

陈果说出这话,可是荆志国不曾想到的,他多少有些个吃惊!自个儿的这个太太还真真儿就不是一般的人物!荆志国不知道,卢姐来家二年,这陈果是何时看出来卢姐跟他是一个党的呢?这个陈果真真儿就是不得了!

陈果看出自个儿的话让荆志国有些个吃惊,心里得意起来!是不是还生出了一种平衡也未可知!她身怀绝技瞒着荆志国,荆志国是共产党,卢姐也是共产党,他们一起也瞒了她!这回,两下透了亮儿,一对一,造了个平杵儿!

荆志国看着陈果,惊奇之余,想调转话题,可陈果不干。

“咋,你是不是已经跟你的党说过了?”

荆志国瞅着陈果,心里真真儿就是一股儿强烈的爱意涌上了心头,他一时间竟有些个生出要拥抱陈果的冲动,但他把心头的冲动压下去了。荆志国凝了凝心神,说道:

“陈果,咱们两个在一起这也这么多年了,要说了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啥人能比咱们互相更了解对方。咱们是夫妻,从内心来讲,咱更愿意咱们能走在一条路上。但这个世界有的时候并不就是那么尽如人意。这个时候无论是咱还是你,在自个儿的心理上都得有这个准备。你说的那个事儿,你可以在心里做些个准备。别的咱也不便多说。你可要想好了!在你所说的要加入的那个党需要的时候,你真的能为那个党,为那个党的事业奉献自个儿的一切,甚至生命吗?”

荆志国说过上面的话,就一动不动地盯盯儿地看着陈果的眼睛!

陈果的眼里先是闪出了一道光芒,紧接着就有些个湿润。陈果没有说话,而只是极其庄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二百八十章杀心遂成

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在心里同特务股股长黄大宝较上了劲!小样儿!就你个小股长,竟然胆敢抗命!算你能耐!看到黄大宝端着胳膊回来了,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叫你回来,你不回来,这回可倒好!自个儿腆着个脸回来了,还端着胳膊!你不是能耐吗?能耐都哪儿去啦?这咋那么能耐的人还让人打伤了胳膊哪?任东在这一忽儿,忽然心生一种奇怪的想法。这黄大宝是个很自负的人,他不愿意回来,是不是因为让一个也不知的啥人给伤着了,觉得有点儿丢面子,因此才有点儿不好意思回来见他,这倒是有可能的!

从这个事儿上不难看出,这个任东是个很重感情的人。黄大宝能成为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是与他的栽培分不开的,这么多年混在一处,那也是有感情的!更为主要的是,这任东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想的那些个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与人为善!

任东这样想着,就打定主意得把这黄大宝不回来的原因弄清楚喽!把咋受的伤弄清楚喽!一切以事实为依据,清楚而后定夺!

黄大宝接到了任东打过来的电话,到了任东的办公室。

“局长,您千万不要生气!那您说,咱还敢抗命不遵嘛!咱一听到局长要咱回来的命令,那给咱急的!真就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可手头的事儿还没完,好不容易有了些个进展,这要是一放手回来,那可就啥都白扯了!”黄大宝说道。

“都有啥进展?说说!”

“局长,这您也看到了,咱这胳膊可是吊着哪!”

“咋?你这胳膊吊着跟你说的有啥进展还有啥关系是咋的?在咱的印象中,黄大宝那可是能人哪!这咋还把胳膊吊起来了?这是让个啥能人给打成了这样?”

任东把一支胳膊拄在桌子上,上面架着下巴,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自个儿桌子前面的黄大宝。

任东说出的这些个话,分明有些个嘲讽的意思在里面。此时的黄大宝心潮起伏,本就是憋着气的肚子,这会儿可就是鼓鼓儿的了!但在任东的面前,他能咋?黄大宝那心里可就一阵子一阵子发紧!

“这把咱的胳膊伤成这样的人,那得是个啥人!咱说出来,恐怕您都不一定能信!”

任东听黄大宝说出了这话,胳膊还是那样拄在桌子上,眼神儿可就不再是定定的了,而是有些个飘忽。

“咱还不一定能信?说说看,是哪一路大神!难不成是荆志国亲自出了手?”

“那要是荆科长亲自出手,就是败在他的手上,那咱好歹还有些个面子,可偏偏不是他!而是跟他特近的一个人!”

“特近的一个人?谁?”

“荆科长的太太!”

任东一下子把拄在胳膊上的头猛地朝后闪了一下子,眼睛瞪得溜圆!

“谁?”

“荆科长的太太!”

“嗯?”

屋子里静了好一阵子。任东开始不再瞅着黄大宝,而是毫无目标地看着对面墙壁。任东知道,荆志国的太太是个漂亮的女人,是个中学教师。这样的一个人,那咋会把一个有着高深技击能力的特务股长打伤呢?出现了啥意外情况?

黄大宝向任东报告说,自个儿监视荆志国家,先后两次看到有一个瘦瘦的汉子夜里到了荆志国家,而且不走大门,而是走的院墙,跳墙进的院子。受了伤的这一回,是被那个荆志国的太太,也就是那个中学教师碰到,两个人比划了几下子,结果,自个儿一不留神,中了一招儿,伤在了肩肘处。黄大宝说道,虽并无大碍,但憋气!咱一个男子汉,好歹也是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竟然让一个女中学教师给打伤了!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这也是咱一时大意,没有想到这荆科长的太太竟然是这等狠角色!

任东心里琢磨,这哪是没有想到的事儿呀!这简直也是太离奇啦!时下这世上,到底是咋啦!一个中学女教师,也有这等能耐?这样想过之后,任东接着想到,这黄大宝已经就是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了!这荆志国到底是哪条线上的人现在还不清楚,这个事儿咱可不能随便害人!任东想到了这里,就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黄大宝说道:

“诶?你说的可是真的啊?”

“哎呀!局长!这还有假!荆科长的太太连咱都能伤喽,那得是个啥人!”

“咝--行了!这个情况咱知道了。这回你也回来了,就先在家歇两天,哪儿也别去了,等把胳膊养好了再说!”

“局长,咋,荆科长那边儿就先那么放着?”

“先放着,过两天再说!”

任东琢磨,这黄大宝说不定已经就跟日本人把话过去了!咱在这么个时候还让黄大宝再去奉天,那将来真要是再出点儿啥事儿,那咱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要知道,黄大宝这一趟回东甸并没有得到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的命令,而是迫于任东的压力,又是在肩肘受伤情况下的自作主张。他以为,回到东甸后,向任东说明这其中的利害,任东一定会同意他再返奉天的。没想到,这任东却不同意他离开东甸!那在王儒那边儿得咋交待?

黄大宝知道自个儿到底是个啥人!这么一段儿,有些个事儿,黄大宝心里可是越来越清楚了,其中很重要的一件就是,荆志国一家肯定有事儿!那黄大宝心里说的有事儿,可不是啥跟大日本关东军,跟大日本帝国,跟天皇有事儿,而是跟反满抗日力量有事儿。黄大宝坚信,只要自个儿再使一使劲,马上就会有所收获!在王儒的指挥安排下,先后对荆志国的太太进行了实地检测,已经就发现重大线索了!黄大宝认为,荆志国一家有意欺瞒大日本关东军,欺瞒大日本帝国,欺瞒天皇!说不定,暗地里已经就是干了多少反满抗日的事儿了!那个荆志国的太太竟然敢伤到咱!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这口恶气不出,咱还是大日本关东军吗?咱还是忍者吗

黄大宝认为,任东阻碍了他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效忠!任东不除,很难展现自个儿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的忠心!

黄大宝这样想着,就已经不是一时的气愤冲动,已经不是一种存于心中的念头了,已经就有些个要谋划起事儿了!

任东是中国人。中国人都该杀!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都杀,有的还得让他们活着!但任东这样的人好象就不应该再接着活下去了吧!黄大宝这样想着,心里一时就有了理论依据。但任东毕竟是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局长,要想杀掉这样一个人,应该得经由有关方面同意或者说批准。自个儿想杀就杀,那要是说起来,好象不太硬气!得找个由子,或者找个机会,整个事儿,把这老小子干掉!以除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之患,以解咱心头之恨!

黄大宝对任东杀心遂成!

第二百八十一章枪击案

黄大宝的履历极其复杂。如果把他眼下的多重身份罗列一下子,不难看出,这就是个传奇人物!明面儿上,黄大宝是个中国人,眼下得说是满洲国人啦!是满洲国奉天省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可这并不就是黄大宝的全部,有的地儿还并不就是黄大宝的真实面貌。真实的黄大宝是日本人。黄大宝还是个忍者,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在册特务,代号拳头。黄大宝打小就到了中国的东北,因为潜伏成功,曾获得过日本关东军特务机构的嘉奖。这样的一个人,在东甸县警察局业已混了多年,且官至股长,对中国人的秉性,对中国东北这旮哒的风土人情,那是相当地了解。时下满洲国县一级官阶,在局长下面并没有啥科长,接着就是股长了。那要是从仕途的角度上看,黄大宝已经就是个股长,再往上晋一晋,当个啥东甸县警察局局长,应该是没啥--但现在是有问题的,问题就在于现在的东甸县警察局是有局长的。黄大宝认为,那要是任东不干了,或者不在了,说白了,就是没了,更直白一点儿说,就是死了,那由他来当这个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到得这时,黄大宝想啥事儿,那可就是混血的了,立场是日本式的,方式方法儿更多的却是中国东北式的。

黄大宝琢磨,任东要是没了,自个儿就能当上东甸县警察局局长!实在说来,咱并不咋想当这个啥臭局长,只是眼下,咱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天皇,需要咱来当这个局长!为啥这么说?事儿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咱要是能当上这个局长,这东甸县警察局可就归咱管了!是个啥意思呢?那不就是东甸县警察局所有的事儿咱说了算,东甸县警察局所有的人归咱调遣嘛!那咱就可以让东甸县警察局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更好地效忠!要说眼下任东管着的这东甸县警察局,还啥效忠!那简直就是糊弄!

黄大宝对大日本关东军,大日--在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谋略,或者说战略,再或者说--总之就是在中国东北这旮哒整啥满洲国,有些个不解。扯这干啥!直接占了就完了!已经就占了,还费劲巴力地整啥满洲国!有这必要吗?黄大宝认为没有必要。

黄大宝知道,中国有句俗语,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黄大宝本就是骄横的人,他对任东的态度那是由他的秉性所决定的,他对奉天特务机关,那可是唯命是听!咱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在役军人!但在有些个事儿上,黄大宝却认为没有必要任啥事儿都得请示报告。在如何对待任东的这个事儿上,他认为他的想法符合大日本关东军的利益,符合大日--没有必要再整啥请示报告了,出了啥事儿咱担着就是了!这要是再请示报告一圈儿,那得浪费多少时间不说,那要是真有那个必要也行,关键是没那个必要!

黄大宝琢磨,这个事儿既然没有必要向哪个方面请示报告,那就也没有必要在事后再报告了,也就是说,既然开头没有请示报告,事后也没有必要请示报告,最终呢,那也是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最好!这个事儿得连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也要瞒过!

黄大宝谋划出了一套暗杀任东的行动方案。

开始,黄大宝想,自个儿在任东不同意的情况下强行去奉天,实际上自个儿并没有去奉天,这样任东遭人暗杀,自个儿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咱也没在东甸哪!但细一琢磨,这么整不行。咱要去奉天,任东不同意,那这事儿张扬出去,别让别的啥人以为是咱在一气之下杀的任东。黄大宝又想,等任东到了啥没人的地儿,咱一枪就把他干掉就得了!但细想,还是有些个简单化。琢磨来琢磨去,黄大宝琢磨,得这么这么办!既让任东不能再活着了,还得把这个事儿整到啥反满抗日的那些个人身上,从一开始!

黄大宝想起前不久在奉天,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为了试探荆志国的太太陈果到底会不会武功而演出的那场戏。那天,在那大雪天儿,他们特务机关的一个特务装扮成被抓的反满抗日分子,结果被也不知个啥人一枪打爆了头!那枪用的就是大日本关东军配备的制式步枪!这一回,咱还用这种制式步枪!要让外界的人以为两回事儿就是一伙人所为!这样,也好为咱下一步的打算铺平道路!千万别因为这个事儿引火烧身!要不然,一旦有人把干掉任东的事儿整到了咱身上,那咱的下一步还真就不太好实现了哪!

黄大宝选定了具体的实施地点。这个地点,黄大宝选在了任东的家门口!要说,既然决定要杀任东,那作为任东身边的人,特务股股长,那机会不多得是嘛?事儿并不完全是这样!任啥事儿都有一个最合适的问题,最有把握成功的问题,效果最大化的问题!杀任东这个事儿在必须绝对成功的前提下,为了大日本关东军,为了大日本帝--得谋求效果最大化!那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黄大宝琢磨,对待敌人越残忍越好!不!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啥残忍之说!

任东是东甸县警察局局长,那也是满洲国相当一级的官员,而且是军警宪特范围的,又有别于县署一类的行政官员,那手下有一大帮子佩着枪的人哪!任东家的院子门口,那是有着警察站岗的。这些站岗的警察是三个小时一轮,俩人儿一班儿。这些个站岗的警察会不会成为黄大宝行动的阻碍因素?黄大宝认为,可以不予考虑。

这一天,从黄大宝掌握的情况看,任东在班上并没有啥大不了的事儿,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任东应该到时就回家的!当然也可能要晚一些个,但不会晚很多。

任东的家在距东甸县山上酒店不远处的北山街上,是个独立的二层小楼儿。楼外套院儿,周遭有好多的树木。要在夏日里,绿树掩映,那可真真儿就是一个好去处!可是在这冬天里,可就不行了,那些个在夏日里郁郁葱葱的树木,这时就都只剩了枝桠。虽然如此,在夜晚或者说夜间,藏个个把人啥的,那也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

到了下班的时候,任东习惯性地看了看戴在手腕子上的手表,并没有马上就起身回家。多少年来,任东养成了习惯,不准点儿下班回家!即便一时并没有啥要办的事儿。那要说,咋?他不愿意回家是咋的?那倒不是。任东有个非常和美的家。太太跟任东是青梅竹马,长得有些个小巧,并没有出去工作,按照后来的说法儿,那就是全职太太了。儿子也已八九岁了,正是一所小学读书。

已经八九点钟的样子,北山街的一侧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任东来家了!

汽车到了任东家的院儿门口儿,停下。司机立马从右手的空位上拎着任东的公文包,下车,要去车的另一侧给任东开车门。还没等他走到车门处,任东已经从车的后排座位上下了车,司机并没有把手里拎着的公文包递给任东,而是陪着任东朝院儿门口儿走了过去。

院儿门口上方的两盏电灯把院儿门前照得通亮。两个站岗的警察一看局长回家来了,立马就挺直了身子,双双地给任东敬礼。

任东从车的另一侧走到了车头处,伸手接过了司机递过来的公文包,转身朝院子里走去。任东边走边朝那两个站岗的警察笑了笑,用一只空着的手摆了摆,就在这时,站在远处约有百米左右的黄大宝扣动了一把日本关东军配备的制式步枪的扳机。

第二百八十二章警觉与意识

“砰--”

枪声在冬日的夜里格外响亮。子弹从枪膛中射出,呼啸向前,进入任东的后脑,从任东的鼻梁上方冲出,向前穿透了院子门楼儿下的铁皮门板,穿透了楼门的门板,再向前,击碎了正对门摆放着的一座大座钟的玻璃,从座钟的钟盘上穿过,接着,又穿过了座钟的背板,钉到了座钟后面的水泥墙上。

司机和站岗的两个警察听到了枪响,看到任东应声仆地,脸上的血朝前喷出来,浅了一地,全都愣了一下子,接着就迅速完成了掏枪和把背着的枪捯到手里的全部动作,张慌地四下里巡视。除了眼前的夜色,啥也没有看见。

楼里的任东夫人听到了院外的汽车声响,就已经从楼里面迎了出来,子弹就在她的耳边飞过,吓得她立时就坐在了地上。等到她从地上爬起来,趔趄到了大门外,看到的只是任东躺倒在地的尸体。

任东的儿子正在屋子里面写作业,听到了枪声,子弹打在门板上的声音,座钟玻璃破碎的声音,并没有分清这一连串的声响是咋个回事儿,抬起头来朝窗外看了一眼,接着就跑出了房间,看到了座钟玻璃碎落了一地,听到院子里传来母亲的哭嚎声,心中大惊,遂跑出了楼门儿,到了已经断了气的父亲的尸体前。

黄大宝射击时,隐在了一棵粗大的树后,在他的身后也就一米多远处,就是一堵院墙。这是一处跟任东家住着的院子相仿的院子,是原东北军一个师长的宅第。日本人来了之后,这座院子就没有人住了。院子的主人投了日本人,现在满洲国的新京做事。黄大宝看到自个儿一枪中的,毫不耽搁,立马回身跃进了身后的院子里。而后,从另一侧翻出了院子,趁着浓浓夜色,落荒而走。

大约过了也有半个钟头的样子,黄大宝在自个儿的住处接到了县警察局值班室打来的电话。

黄大宝自打当上了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后,就不再跟他的老爹老妈住在一块儿,搬了出来,住在县署的职员们住着的那片儿房子中的一处房子里,离汪春的秘书钱忠住着的那处房子不远。特务股成天有都是事儿,也没个准点儿上下班儿,为不影响他的爹妈做生意,也为了自个儿方便,他从县署一个职员手里租下了这套房子。租这个套房子时,黄大宝也是有着认真考虑的。那一前一后的都是县署的人,万一哪个县署的人一不留神,整出点儿啥动静儿,他黄大宝这边儿立马就能知道!

电话里,值班儿室的一个值班警察大声小气地说道:

“黄股长!是黄股长吗?”

“是!你是哪里?”

“咱是县警察局值班室!任局长出事儿了!青木队长请您到现场去!”

“嗯?出啥事了?”

“任局长遇刺了!”

“啊?有这事儿?啥时?”

“就刚才!也就能有半个小时吧!是任太太报的案!”

“在哪里?”

“就在任局长家!”

“好!咱这就去!”

“黄股长!咱局的车马上过去接您!您在家等着就是了!一会儿就到!”

黄大宝是个做事缜密的特务。朝任东开了枪后,黄大宝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回到了自个儿住着的院子附近。到了自家院子附近,他却并没有马上进到院子里,而是隐在了近处,朝那院子的一前一后反复踅摸,并没有发现异常,这才走到院门前去,就黑儿打开院门上的锁。进到院子里,反身把院门从里面锁好,再开房子门上的锁,进屋,反身把房门锁好。这个时候,黄大宝才站在门里舒了一口气。接下来,黄大宝放下屋子里的窗帘,开了灯,对着镜子照了照自个儿,又凝了凝神,努力使自个儿尽快恢复平静。再接下来,黄大宝把自个儿刚刚用过的那把制式步枪拿起来看了看,走到屋子北墙前的宽大衣柜前,拉开前门,把头探进去朝一侧瞅了瞅,伸进手去,把里面的一块隔板上的一个暗扣儿掰开,把里面的一块隔板朝外拽了拽,从里面掏出一个长条儿的木盒儿。把那木盒儿平放在地板上,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块抹布。接下来,黄大宝把枪槽里剩下的子弹退出来,放回到一个子弹盒里。把那枪管儿里里外外地擦,再把那把步枪用盒子里的一块布包裹好,放到盒子里去,盖好盒盖儿,把那个枪盒放回到衣柜的隔板后,关好。

这一应的事儿做完,黄大宝洗了手,洗了脸,脱去穿着的一身儿黑衣,叠好,放在一个小包里,再放到柜子里。然后脱衣,躺到炕上去,睡觉!接到电话,他开始穿衣!

待黄大宝乘坐的警车到得任东家的院儿门口,那院儿门前,不说是人山人海也差不多了!

院子周遭已经被日本关东军封锁了。关东军的军车,县警察局的警车,县医院的救护车,都停在一前一后,车上的灯再加上任东家院儿门前的灯把任东家院儿门前的这一旮哒地儿照得通亮!只是不远处的那些个只剩下枝桠的树木在灯光的照耀下影影绰绰地,有些个幽暗。

任东的尸体正在被一些个县医院的人往那停在一边儿的救护车上抬,一个穿着便装的人正拿着台照相机在嘭嘭地照相,那相机上发出的亮光一闪一闪地,同时还有烟雾升腾起来。

黄大宝急忙走上前去,揭开盖着任东的那块白布的一角儿,看了看。

现场极其安静,任东的太太和儿子已经被人扶到了屋子里,这时已经不再哭泣。

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大队青木大队长早黄大宝而到。青木看到从刚到的警车上下来的黄大宝,并没有动,只是远远地看着黄大宝。

黄大宝扫视了一圈儿任东家院儿门前的这些个人,径直走到了青木的面前,朝青木敬了礼。青木并没有说话,只是向前伸出了他戴着雪白的手套的右手,示意让黄大宝同他一块儿进到院墙子里去。院子里面的地儿上,已经有人用白粉子在院儿中间的地儿上划了个圈儿,想必是县警察局治安科的人先就到了。进到了楼里面,几个人正在那已经破碎了的座钟玻璃前查验。

进到任东夫妇卧室,任东太太已经处于昏睡状态,任东的儿子正坐在床的一边儿守在母亲的身旁。

黄大宝和青木一块儿听了两个站岗的警察和任东的司机陈述的案情。

到得这时,青木终于说话了!青木说道:

“黄桑,请你负责勘验现场,并立即向省警察厅报告情况!”

“是!”

黄大宝并拢双腿,应道。

凌晨二点半钟,荆志国被电话铃声惊醒。是奉天省警察厅厅长张昊池打来的。张昊池在电话里简要地说了一下子任东被暗杀的大致案情。张昊池有些个报怨,东甸这是咋啦,先是县长汪春,这又是县警察局局长任东!这还没完了!这个案子,还是由荆志国他们特务科负责侦办!张昊池在电话里说道:

“志国啊,这个案子还得交给你们特务科,你就辛苦了啊!”

荆志国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愣愣呵呵地坐了半天,有点儿象是没睡醒似的。其实,荆志国除了有些个意外之外,他此时的心里一阵一阵地有些个疼痛。荆志国竟然有些个自责!

任东是个好人。荆志国与任东的接触,要是说起来,还真就是因为汪春的案子他两度到东甸去勘验现场时与任东相见的那么一回。这个时候,荆志国问自个儿,自个儿是不是早就有些个警觉或者说是意识,觉得这个任东有些个不安全?是的,在自个儿的内心深处是曾产生过那么一种警觉或者意识。那为啥不提醒一下任东呢?荆志国在内心里问过自个儿,接着又为自个儿辩解!咋提醒?并没有啥真凭实据,只是内心泛起的那么一种警觉或者说意识,并不着边际!那你就是提醒人家,人家能相信嘛?时下的情势,那是多么地复杂!要说那个时候,虽然觉得这任东并不是啥不好的人,但实事求是说起来,任东是哪条线上的人委实有些个不清,这种提醒确实也是实施不得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破绽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接到了任东遇刺身亡的讯息,这一讯息的获取走的并不是日本关东军守备队这条渠道。那要是由东甸县守备队报到奉天守备联队,由守备联队报到关东军司令部,再由关东军司令部传下来,那可就晚了三春了!王儒的讯息来自黄大宝。黄大宝在接到县警察局值班室的电话后,就在等待县警察局的车过来接他的功夫,迅疾给奉天特务机关拍发了密电。

任东遇刺身亡,着实让王儒吃了一惊。

根据奉天特务机关平素掌握的情况看,任东就是一个很一般的县警察局局长。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任东有些个肉头头的。说的就是任东为人做事不爽利,不痛快的意思。遇到了啥事儿是能拖就拖,能混就混。说点儿实在话,任东这样的人并不是关东军所看重的那种人。但不看重并不一定就得死。这突然间,任东就被个啥人给枪杀了,任东这样的人,难道反满抗日阵营也不得意吗?王儒有些个拿不准。任东为啥人所杀?任东是替大日本关东军做事的人,是满洲国奉天省东甸县警察局局长,那在中国东北这旮哒说话,那跟日本人穿的可就是一条裤子!那就是汉奸!能杀任东的人最有可能就是反满抗日阵营中人!王儒此时心中最直接的考虑就是,东甸县县长汪春让咱们的人给处理了,难道是啥人怀疑到汪春的死因,把任东作为了一个报复的目标?但王儒又觉得有点儿说不通。一般说来,汪春也是跟咱日本人穿一条裤子的人哪!王儒坐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后面思前想后,想得都有点儿脑袋疼了,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别想了,先派两个人到现场看看情况再说吧!到得这时,这王儒也不知是因为近期事儿太多,还是因为任东在他的眼里并不是啥重要人物,王儒的表现有点儿并不咋上心的样子。

可就在这时,王儒心里猛地一抖。任东可是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一死,局长的位子可就是空着的了。就凭经验,王儒也知道,那啥各方势力,各条线路可就都得把这个事儿当作是一个极其重大的事儿来对待了,那说不定就得有多少人想方设法地想得到这个位子,也说不定得有多少条线路得想方设法往这个位子上安插自个儿线上的人!先入为主!王儒随即抓起了手边儿的电话。

“小原厅长吗?我是斋滕彦!知悉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遇害,不胜震惊!我机关定当全力配合省警察厅尽速侦破此案!日满和协,东甸县警察局为满洲国一县局,据我所知,县警察局身负治县安民剿灭反满抗日分子重任。事关利害,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在继任人选上面,应着力选取同大日本关东军,同大日本帝国,同天皇一心者。望小原君秉公三思!”

这话说得有点儿硬。

电话那头的小原接到王儒的电话,听到前面几句,还觉较比顺耳,心想,我们这大日本关东国,大日本帝国,天皇,还真就拥有一批素质较比高的精英人才,你听人家说的这话,着实顺耳!可这个想法刚刚在心里出现了那么一瞬的功夫,就听到王儒说出啥下面的一套的事儿,心里就有些个不爱听起来,再接着听到王儒说出啥“秉公三思”的话来,可就有些个冒火了!

“噢?斋滕君是不是有啥人选想要推荐?请说!我可以向张昊池厅长报告!”

“好的!据我所知,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有个股长,名字叫做黄大宝!这个人跟我们大日本关--那可真真儿的一条心!”这个王儒在中国东北这块儿呆得时间太长了,就是说日本话,那话语里也时不时地夹杂着一些个中国东北这旮哒的土话。

“噢,黄大宝啊!知道知道!好的!真诚感谢斋滕君对我们警察系统用人上的关心支持!”

放下电话,王儒心里一阵子轻松,但他忽然想起刚才那小原说的话中有那么些啥“警察系统”,啥“关心支持”的话,心中顿觉有些个讥讽之意,正要随口骂出“混蛋”的话来,却又突然心生疑惑。诶?难不成,这小原知道黄大宝是我们特务机关的人?这样想来,王儒由不得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真真儿是精英汇聚之地,咋?连黄大宝是我们特务机关的人,他都知道?

其实,小原不可能知道黄大宝是他们特务机关的人。但就凭王儒这么急叨叨地推荐黄大宝接任东的班儿,那放在啥人身上,也会知道,他们就是一伙儿的了!

王儒知道,小原在电话里说的啥向厅长张昊池报告,那纯属扯淡!在中国东北这旮哒,满洲国!日本人办事儿,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小原要是同意这一人选,他说句话,没有不成的理儿!

“混蛋!”

放下电话,小原早已是气得咻咻的了。

气得咻咻的也没招儿,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听说很快就要晋升为少将了!这帮子人没有一个正经东西,得罪不起!你要是真把他得罪了,说不定个啥时,他找个由子连你也敢收拾喽!

荆志国认定,杀害任东的枪手就埋伏在任东家院子的正对过。

起初,荆志国以为枪手埋伏在任东家对过的院墙后,是把枪架在了对过的院墙上开的枪。经实地勘验,荆志国否定了这种推测。那院墙有一人多高,就是一个个子高的人站在那院子里把枪架到墙上,那也是不够高的。不够高就得在脚下垫着啥,可并没有在那院墙里发现啥石头砖瓦一类垫脚的东西,也没有任啥人停留驻足的痕迹。经仔细查看,倒是发现有一处很重的脚印,那脚尖儿是朝着院儿里的,看得出,应该是一个人从院墙上跳下来留下的痕迹。这是一块儿平整的草地,只是冬天里,草干枯黄。枪手应该并没有停留,脚落地后,就顺着那院子中小楼儿的一侧跑过去了。

枪手是既为射击方便,也为逃走方便,他选择了在任东家对过的院墙外的树后射击,然后,应该是跃过那道墙,跳到了院儿里逃走的。

接下来,荆志国很快就在院墙外正对着任东家大门的一棵树下发现了枪手射击后遗下的弹壳。找到了遗下的弹壳,荆志国想,枪手也许担心一枪并不能毙任东于非命,这才让弹壳弹出,完全是一种惯性动作。

从现场的一应情况分析,荆志国的心中产生了疑惑。一般情况下,枪手应该选择斜对着任东家院门一处隐蔽的地儿开枪,荆志国觉得那枪手似乎是故意想留下啥破绽。一个训练有素的枪手,他会根据子弹的运行轨迹选择有利的隐蔽位置。正对着任东家院门应该说并不是最好的地点。虽然射击后翻墙就可逃逸,但要是斜对着任东家大门的地儿恐怕更有利于枪手事后脱身。荆志国围着任东家的对过的那所院子的院墙查看了一圈儿。虽然选择斜对过的伏击地点远了一些个,但那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也相应小了一些个。根据在场的任东司机和站岗的那两个警察的证词,那枪声很响也很近。根据任东太太的证词,那子弹是从她的耳边飞过去的,她当时是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紧跟着,荆志国在那座钟后的墙壁上找到了那颗子弹的弹头。那颗子弹嵌入墙壁时受到了撞击,弹头儿的顶端已经平钝。

第二百八十四章倾覆

这是一颗日本关东军装备的制式步枪发射出的子弹!

荆志国和石垒到达任东家院子门前时,已经将近晌午了。看了现场,然后就是吃饭,下晌儿,荆志国和石垒找现场的几个目击证人了解情况。

这时候,案发现场的外围还是由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队的一些个大兵围着。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也派了几个人到了现场。但并未参与现场勘验,只是在一边儿这瞅瞅那看看。荆志国干着这一应的事儿除了石垒跟在身边儿,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也有五六人在一边儿候着。特务股股长黄大宝相随荆志国左右。

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到场的那些个特务都是认得荆志国的。前一段儿,荆志国为了汪春的案子到东甸来的时候,这些个人是同任东和荆志国一块儿到龙王庙镇喝酒的。见到荆志国除了见到长官敬礼的那套事儿之外,还都热情地打了招呼。但因为是有案子在身,荆志国又是省里来办案的长官,这些个特务股的特务就只是打了一声招呼也就不再言语。

黄大宝穿着一身当地人穿的便装,当然是那种当地的上等人所穿着的便装了!一顶硬胎儿的黑皮帽子,棉大衣,一副黑色皮质棉手套,一双擦得锃亮的满洲国警察配发的制式黑皮靴。这套装束,使得黄大宝看上去身量显得粗了一些个。

荆志国见到黄大宝时,感觉黄大宝并没有啥异样,同初次见面没啥太大不同,只是有些个心情沉重的样子,眼睛在一忽儿有些个潮湿。荆志国接受了黄大宝的敬礼,简单地问了问情况,表达了惊异和哀悼。

荆志国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无论是从办案的角度还是从上下接待对口的原则,黄大宝出面接待都是合乎规定的。再者说,任东不在了,东甸县警察局能出得面儿的,也就得这个黄大宝了。

荆志国到东甸县医院太平间查看了任东的尸体。子弹是从任东的后脑射入的,从前脸鼻梁和脑门儿相接处穿出,留下了一个洞。那枪法实在是精准!不得不承认,那枪手绝对称得上是一个顶尖高手!一把普通的日本关东军制式步枪,能射击得如此精准,那得是个啥人?

荆志国的心里有一个人影儿在晃动!这个人影儿可是在听到任东遭遇枪击的消息后就开始在他的心里晃动着的!这个事儿能够干得如此精到的人只有一个人,也是荆志国唯一能想到的人,那就是黄大宝!

案子上的事儿讲究的是证据,靠推测不行。

荆志国有些个奇怪。要说别人不知道,荆志国是知道的,那就是这黄大宝前两天还在奉天,这个时候竟然出现在了东甸,咋?他是在跟陈果的较量中吃了亏,而后又被荆志国的车顶了一家伙,打那以后就回了东甸还是咋的?这样的一个人,受了那么一点儿磕磕碰碰,应该不算啥的,为了这么一点儿事儿就会打道回东甸吗?显然不会。那是接到了啥命令,让他回的东甸?这倒是有可能的。但是谁下的命令让他回的东甸呢?是任东吗?抑或是日本人?黄大宝偏偏在这么个时候回了东甸,是巧合还是--

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荆志国还真就不好直截了当地去询问黄大宝何时回的东甸,为啥回的东甸。但也并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那就是泛泛地了解任东遇害之前相关人的行踪,是那种毫无意向的泛泛了解,也就是例行问询。为了不引起惊扰和恐慌,或者说打草惊蛇,荆志国把要了解的情况期限限定在十天之内。也就是在最近十天里,被问询的人都到了哪儿,做了啥。问询地点设在县警察局会议室。黄大宝是特务股长,荆志国首先让石垒把黄大宝找到了县警察局会议室。荆志国让石垒在会议室门前站立,让接受问询的其他人在各自的办公室等候,一个一个地进行。

通过对黄大宝的问询,荆志国对黄大宝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荆志国认定,黄大宝并不就是坐在他面前的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这么简单的一回事,一个人,黄大宝应该更有来头。

简单地寒喧了两句,问询开始。

“最近十天来,你都做了哪些事情?都在啥地儿呆着来的?案发时你在哪儿?”

“最近十天来咱一直在奉天办案,前儿个回到东甸。任局长案发时,咱正在家里睡觉。”

“在奉天办啥案?方便说一下吗?”

“这--”

“那好。案子有进展吗?为啥要回来呢?”

“案子没有进展。任局长觉得这个案子拖得时间太长,再在奉天蹲着已经毫无意义,就让咱回来了。”

“你是说,是任局长命令你回来的?”

“是的。”

“要你回来,还有啥别的案子等着办吗?”

“眼下没有。任局长让咱回来,主要是觉得,奉天的那个案子再蹲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那是谁通知你说任局长出事儿了呢?”

“是咱局的值班室。”

“是咋样通知你的?”

“给咱打的电话。”

“注没注意到,当时是几点钟?”

“大约是十点钟左右。后来局里派车接的咱。”

黄大宝非常平静地回答了上述问询。荆志国认为,黄大宝说的都是事实。在这些个事儿上,黄大宝必须说得非常真实。但在说出这些个真实发生的事儿的同时,黄大宝肯定有着重要的事儿隐藏着。

荆志国对黄大宝的问询是粗线条的。

接着就是问询任东的司机和特务股的其他人。荆志国开始细致起来。在对任东司机的问询时,荆志国发现了问题。

那个司机说出了前两天任东曾经要去奉天找回黄大宝,可是还没有出东甸就被黄大宝截回来的事儿。荆志国了解到,任东曾派了一个特务股的特务到奉天去找黄大宝,但却并没有把黄大宝找回来,可就在任东要亲自去奉天找黄大宝的时候,黄大宝却突然自个儿回到了东甸,而且胳膊还负了伤。在对任东派去奉天找黄大宝的那个特务问询时,那个特务说出了为个事儿的细节。这跟荆志国对黄大宝情况的掌握就合上牙了!

现在还有一个事儿不清楚,就是黄大宝到奉天监视荆志国一家到底执行的是谁的命令。任东三番五次地找黄大宝回东甸,那,难道黄大宝在奉天监视荆志国一家并不是任东下的命令?荆志国觉得还不至于。因为毕竟黄大宝是县警察局的特务股股长,他的顶头上司是任东。没有任东的命令,就算黄大宝实际上是日本人的人,但他也不敢明目仗胆地违抗任东的命令,他需要隐藏他的身份。要是任东命令黄大宝去监视荆志国一家,那这个命令是日本人通过任东的口下达的还是就是任东本人的意愿也很难说?

按说,荆志国了解的这些个事儿看上去跟任东的案子并没有啥必然的联系。但细究起来,那联系可是太大了。假如命令黄大宝监视荆志国一家真就是任东所下命令,那任东到底是出于啥考虑下达这样的命令?是他个人的主意,还是秉承别的啥人的主意?说白了,那所说的别的啥人也就是日本人啦!从体制上说,荆志国也是日本人的人,那监视荆志国一家,无非也就是怀疑荆志国名义上是日本人的人,实际上是反满抗日分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任东可就不是啥好人了,那荆志国原来心里对任东的评价可就倾覆了!倾覆是一方面,更主要的一方面是任东的立场对分析任东遇害案是有着重大关联的!

接下来的深入问询,让荆志国可是有些个迷糊了。

黄大宝承认,自个儿在奉天的所谓办案行动就是监视荆志国一家,这个任务是任东下达的。早在汪春案子发生后,也就是他们一块儿到龙王庙镇喝酒的时候,晚上,他就曾受任东之命跟踪过荆志国。

第二百八十五章深入侦查

“为啥要跟踪咱?”

“任局长没说,只是让咱跟着您,看看您都干些个啥。”

黄大宝说的这些个事儿,不用说,那都是真实的。就是在当时,荆志国也知道跟着自个儿的就是这个黄大宝。

荆志国觉得,对这个黄大宝,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荆志国朦朦胧胧地感到,到得这时,这一应的事儿都指向了任东,而任东已不在人世,这样问下去,最终会毫无结果。

荆志国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问题。任东急着让黄大宝回东甸,而黄大宝回到东甸又并没有啥着急的案子等着办理,这是为啥呀?荆志国推测,会不会是任东发现了啥,觉得有啥地儿不对劲,这才急着让黄大宝回东甸。至于是个啥事儿让任东急着找黄大宝回东甸,恐怕就是个迷了!荆志国想,如果说任东发现了啥不对劲的地儿,这不对劲的地儿应该在黄大宝身上!

荆志国和石垒回到奉天已经是第二天接近晌午的时候。下晌儿,省警察厅厅长张昊池和副厅长小原一起听荆志国报告任东案现场勘验情况。

听过报告之后,张昊池和小原对案子的一些个细节又问了问情况,荆志国逐一做了解答。在行将结束的时候,张昊池看着荆志国说道:

“志国啊,这一段儿,你们科的案子较比多,辛苦了啊!啧!满洲国刚刚建立,难免遇到些个敌对势力的袭扰!这需要咱们抖擞精神!对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要绝不姑息!大日本关东军已经侦破了东甸县县长汪春坠崖案,这会儿又出了任东的案子。真是有些个奇怪!这咋都是东甸哪!鼓包也别一个地儿鼓啊!这简直就是挑衅!志国啊,努点儿力,下点儿力气,把这个案子尽快破喽!绝不能让反满抗日分子逍遥法外!”

“是!”

荆志国站起身来,立正。

“坐下坐下!诶?志国啊,东甸县警察局的特务股长黄大宝,你们上下对口儿,都是特务部门,咋样?”

听得张昊池突然问出这话,荆志国心中立时就是一惊!荆志国觉得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他快速地移动过来!

荆志国坐下来,看了看张昊池,又看了看小原。

小原听到张昊池问出这话,瞅了一眼张昊池,用右手摸了摸下巴,回过眼神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荆志国。显然,张昊池向荆志国问出这话,连小原也有点儿出乎意料。

“黄--大--宝--黄大宝,勘验现场时,黄股长一直陪着咱来的!黄--他也是东甸县局的老人儿了,挺精明的一个人!也挺能干!咋?厅长?有啥问题吗?”

“噢,没啥问题!咱就是顺便问问。”

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荆志国觉得是自个儿忽略了一个事儿,那就是任东遇害后东甸县警察局局长继任人选的事儿。局长遇害不在了,那是要安排继任局长的!这样想来,倒是汪春的案子有些个奇妙!汪春的案子这也过了这么些个日子了,居然那县长的位子还是空着的!真不知这日本人,这满洲国是咋想的!听说东甸县署眼下是一个啥股长在主事儿,说法是叫啥主持工作!难不成,省警察厅是想让这黄大宝当这个东甸县警察局局长?或者暂时也叫啥主持工作?这要真就是黄大宝接了任东的班儿,当上了东甸县警察局局长,就是暂时不当局长,叫啥主持工作,那黄大宝在东甸县警察局可也就是一手遮天了!荆志国预感到,真要是这样,那得构成多大的威胁真真儿就不好估量!

任东遇害,最大的受益者那可就是这个黄大宝了!这样想来,荆志国认定,任东的案子极有可能是这个黄大宝做下的!

荆志国综合前前后后的一应情况,推测,应该是任东发现了黄大宝啥不对劲的事儿,责令黄大宝撤回东甸,而黄大宝认为,这个时候撤回东甸,将会扰乱了事先的计划安排,终将一事无成,拒绝撤回。任东有些个恼羞成怒,遂决定自个儿亲自前往奉天找回黄大宝。可就在这时,黄大宝被陈果打败,又被荆志国的车撞了一家伙,同时也觉得不执行任东撤回东甸的命令对他自个儿不利,随之而撤回了东甸。黄大宝觉得任东有可能会坏他的事儿!遂产生了要铲除任东的想法。黄大宝在心中生出铲除任东的想法时,会不会同时也想到了任东坐着的东甸县警察局局长的位子呢?荆志国推测,这个局长的位子应该在黄大宝暗杀任东的动机中占有相当重要成分。

荆志国在心中把这一应的推断放在一边儿,细细想来,要是从现场勘验的情况看,从暗杀用枪和着意追求暗杀效果影响上看,应该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但荆志国确信,如果是组织内的人所为,任东这样一个人是否应被铲除,一般说来,组织上或许会以某种方式听取他的意见。任东虽然在体制上是日本人的人,但并未听说任东做下了啥对不住反满抗日阵营的事儿。那会是啥民间的反满抗日力量所为吗?从作案的情况和细节上分析,那么一种高超的手法,那么一种专业程度,民间力量很难达到!

又是一天傍晌午的时候,荆志国让石垒给黄大宝打电话,询问一下是否发现新的线索。石垒同黄大宝通了电话后,向荆志国报告,没啥新的线索,但黄大宝已经被指定为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这负责人可比主持工作硬实多了!

下晌儿,荆志国把万仓找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交给万仓一项特殊任务,一百大洋。荆志国命令万仓,去一趟东甸,化妆成生意人。用两天时间秘密弄清黄大宝家庭出身一应情况。

两天后,万仓回来了。万仓报告的情况,真真儿就是令荆志国大吃一惊!万仓告诉荆志国,黄大宝本姓庞,是从关内逃难来的东甸。多年前,与家人走散,自个儿一个人被一家姓黄的做瓜果买卖的夫妇收养,并供其读书。中学毕业后,经一个当地警察介绍,进东甸县警察局。因为有文化,干得出色,一步一步地干到了股长,特务股股长!

荆志国问道:

“那姓黄的夫妇收养黄大宝时,黄大宝有多大?”

万仓回答:

“说是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咝--十一二岁--他们知不知道黄大宝啥时练过武术啥的?”

“这个--咱也没问,也没有人说起。科长,从他的履历上看,他也没有那经历呀!十一二岁被收养,接着就是念书,后来就当警察--”

“行!你回去吧!歇一歇!”

晚上回到家里,荆志国问陈果:

“那天,你同那个进到咱家院子的人打斗的时候,能不能看出那个人是哪家子的功夫?”

陈果瞅了瞅荆志国,有些个莫名其妙。问道:

“这咋忽然想起这个事儿了?”

“啊,没事儿!就是觉得那人应该是个高手!”

陈果点头道:

“嗯,手法儿不错。但要说是哪家子的功夫,咱还真就没看出来。但咱觉得,那个人绝不是啥好人,他用的那些个招法都是直取人命的招法儿,有些个阴冷!那要是打不过他的人,恐怕不死也得残了!”

陈果这样说着,却突然发现,荆志国的双眉已经蹙到了一块儿!

第二百八十六章莫等闲

时下满洲国的体制,用人,尤其是一些个重要人事变动,那都是日本人说了算。在暗杀任东案发生过后也就那么短短一天,张昊池就向荆志国征询对黄大宝的看法,紧接着就宣布了对黄大宝的新任用,虽说只是负责人,但这也有点儿操之过急了吧!

荆志国知道,张昊池征询他对黄大宝的看法儿,这表面上看,只是象模象样地走走形式,而实际上,有点儿象是向荆志国透风儿。按说提拔任用黄大宝没有必要征询荆志国的意见,但因为荆志国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而黄大宝是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那要是问一问,也无啥不可,这就得看是咋个情况了。但这个时候,任啥事儿可都是极其敏感,这张昊池到底是个啥用意,还真就是个不好说的事儿。就眼下情势说来,提拔黄大宝作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不可能是张昊池的意见,应该是小原的意见。而张昊池在征询荆志国对黄大宝的看法时,小原也在场。小原在省警察厅虽说只是副厅长,但代表的可是日本关东军的利益。在任东案初发,正值侦查阶段,黄大宝应该是有着重大嫌疑的情况下,这急三火四地让黄大宝上台,这还不单单是个急于掌握东甸县警察局权力的问题,应该是与日本人占领中国东北的大局相联系的,那就是不放过任何把控细节的机会。这么做,客观上也起到了保护黄大宝的作用。那给人的感觉,暗杀任东的事儿跟黄大宝无关,黄大宝是个值得依赖的人!所谓信赖,当然是日本关东军信赖!

这样看来,如果这个案子真就是黄大宝做下的,日本人还这么做,那可就说明问题了!暗杀任东是日本关东军的旨意吗?是任东违背了日本人的啥意愿,还是任东在日本人实施啥意图的过程中挡了日本人的道儿?实际上,日本人这么扶植黄大宝,不用说,黄大宝真真儿就是日本人的人了!荆志国只是有些个想不通,黄大宝是啥时候同日本人勾搭成的呢?

听到万仓报告的情况,荆志国深为疑惑。从黄大宝的履历上看,不清楚的就是这黄大宝在成为黄氏夫妇养子之前的那段经历,但黄大宝到黄家时才十一二岁。难不成,黄大宝一身的功夫是在他十一二岁之前就已经学成了?按说,黄大宝是从关内中原地区逃难过来的,但黄大宝并没有关内中原地区人说话不同于东北人说话在口音上的差别。这样说,也就是普通人的耳朵听起来,黄大宝说话跟东甸这块儿的人说话并没有啥不同。这可就怪了,是因为时间长了,原有的口音发生了变化?

眼下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直接去问黄大宝现在的父母,可那要是万一走露,这事儿恐怕就很难掌控了!荆志国觉得,这个事儿已经不能再向前侦查了,也没有必要再向前侦查了!

到得这时,荆志国在心中已经就把黄大宝视为敌人!

黄大宝荣任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不用说,那下一步就是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了!这是任啥人也看得出来的。但用人这个事儿,那可是变幻莫测的!即便到得这时,也还是不能说黄大宝做局长这个事儿就是板上钉钉儿!保不齐,这中间要是出了啥叉子,啥天灾人祸,黄大宝还能不能当得上这个局长,可就两说着了!古今中外道理共同。

黄大宝原为特务股股长,那些个东甸县警察局的警察本就对黄大宝恭敬三分,这回那可就更加恭敬了。可黄大宝是谁?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高级间谍,知道自个儿是个咋回事儿!黄大宝既不张狂,也不嘚瑟,他并不搬到任东的办公室里去办公,还是在自个儿原来的办公室里办公,就象还当股长一样,作派上也没有啥变化,但行为上那当然得有变化啦!行为上那要还是股长模样,恐怕是不行的。要是说起来,黄大宝不搬到局长办公室里办公,是因为眼下他还不是局长吗?有这方面因素,但也不完全是。按照中国东北这块儿的说法儿,任东是被人暗杀,这是横死,他用过的一应的遗留物件儿那都是遭人嗝应的。

上任伊始,黄大宝在全面接管东甸县警察局的警务财务人事诸多事务之后,先就让前不久任东派去奉天找他的那个特务到奉天驻守,额外再带三个特务。黄大宝告诉这四个特务,把荆志国家那仨人儿给咱盯死喽!有啥情况即时报告!

这段时间,可真真儿就把荆志国累得个够呛!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挤到了一块儿,这就是放到啥人身上,那也是够受的了!荆志国这边儿应对处理任东遇害的案子,那边儿还对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的任务做了认真的安排和部署。接送中共高层选调到东北的领导同志,这可是关系到东北抗日战争大局的重大事项,荆志国岂能等闲视之!

荆志国预感到,东甸县发生的事儿,很有可能对奉天将要发生的事儿产生影响。黄大宝上任,很有可能会对接送中共中央选调到东北来的领导同志这个事儿产生不利。因为这是个事关大局的任务,一切都必须为此让路,一切阻遏必须清除!中央的任务已经下达,作为这一任务的负责人,荆志国必须在事发之前,尽其所能地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儿想透,把可能产生的危险降低到最低限度。

时不我待!荆志国心里是清楚楚儿的。黄大宝成为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后,一定会更进一步加大对他们家监视的力度。如果说,黄大宝原来还是形单影只地整事儿的话,这回就可以成帮结伙儿地整事儿了!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人可就成了黄大宝的工具了!

现在看来,碰撞是不可避免的了!到得这时,荆志国还真真儿就是于心不忍。那些个特务,大多都是些个年轻人,难道真真儿就要向这些个人开刀开枪吗?没有啥更好的招法了吗?可要是不向这些个人开刀开枪,行动受到袭扰,组织任务遭到破坏之时,难道要束手待毙不成!这样看来,那可就是你死我活!在正义和非正义这个事儿上,处于敌对两个阵营的人,那还能有啥*可走吗?恍惚之间,荆志国仿佛看到一个暗黑色的拳头高高地向空中举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挺起身体,精气神在全身凝聚!御敌!

张昊池在走廊里撞见荆志国,笑呵呵地看着荆志国说道:

“志国啊,这一段儿,你太太没再碰着啥事儿吧?”

“挺好的,厅长!”

“噢,那就好!咱已经跟他们说了,别整那些个没用的!都是自家人,扯啥扯!咝,他们说并不是对着你的,说是好象这一段儿时不时地发现有些个不明身份的人在你们家那一片转悠,他们是帮着照看照看!那也是他们的活儿!要不他们那些个人成天干啥呀!”

张昊池说了这话,就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别在意啊!咝,志国,眼下,这满洲国刚刚建立,大日本关东军在咱这儿,那可就是铁军!但有些个人看不到这些个,还想整点儿这整点儿那!这不扯淡嘛!你我心里都明白,那动得了么!啧!”

张昊池说着,就轻轻地摆了摆手,走过去了。

“那是!谢谢厅长!”

“志国,东甸那个案子抓紧点儿啊!”

“是!”

荆志国就是在走廊上也立马挺直了身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反制措施安排

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特务一到奉天就住在黄大宝租下的那个离荆志国家不远的小院儿里,几个人做了分工,仨人儿一班儿,每人单盯一个人儿。

荆志国家那仨人儿,最难盯的是荆志国。荆志国上下班都是自个儿开车,那特务没车,这就得一看到荆志国的车出了门,就赶紧到街口处找人力车,一时找不着,那就得凭着自个儿的两条腿了,这其中,还得注意别整得太扎眼,委实有些个难!但那也是没招儿的事儿,谁让你干这个活儿了,吃这碗饭了呢!

那些个特务虽说都是经过正规训练,且干这个活儿,吃这碗饭也有些个年头儿了,但照比黄大宝那还是有所不及。那六个特务到位的第二天,就被发现了,事儿出在那个跟踪卢姐的特务身上。

卢姐每隔那么两三天就得去赶菜市场的早市买菜。荆志国这边儿如果有事儿,卢姐就以买鱼为由子,通过那个叫做大海参的鱼贩子转达,中共满洲省委那边儿有事儿,也是通过那个大海参转达给卢姐,再由卢姐再转给荆志国。

早上,荆志国和陈果上班走了,卢姐着个竹篮子出了家门,她得趁早市还没下行赶过去。

这个时候正是奉天人上早班儿下夜班儿的时间,街上的人较比多。卢姐拐出了胡同口,走出去还没多远,就发现自个儿身后不远处有个人跟自个儿走路的快慢差不多,间隔总是那么个不远不近的。卢姐在荆志国家就是个女佣,但那也是身负重大任务的人,她当然知道自个儿是个干啥的啦!这段时间,荆志国家这一前一后发生的事儿,卢姐是知道的,但有人会对她下了功夫,这还真就是她不曾想到的!卢姐发现有异,心里一惊,立马就盘算好了咋样应对,她仍然还是以那样轻松的步履向菜市场走过去。到了菜市场,她就这个菜摊儿那个菜摊儿地看,问价儿。走到卖海鲜的那一溜儿摊位时,她注意到那个叫作大海参的鱼贩子已经看到了她,就把自个儿的眼睛瞪大了,又使劲儿闭了一下子,仿佛是眼睛有些个不舒服的样子。大海参看到了,还是自顾自地卖着自个儿的东西!可是他旁边的那个鱼贩子却一眼看到了卢姐,立马就大声小气地喊道:

“大海参,你又来生意啦!”

说着,就抬起戴着厚厚的胶皮手套的右手,手背朝外向走过来的卢姐摆了摆,大海参朝卢姐看过去,大声喊道:

“哈!大姐!买菜来啦?买条鱼吧!”

“今儿个不买鱼啦!先生和太太想吃麻婆儿豆腐,明儿个的啊!”

“妥!赶明儿个您来,咱给你准备条大的!”

“谢谢啦!”

卢姐走过去了,朝先期说话的那个鱼贩子笑了笑,摆了摆手。

晚上,卢姐向荆志国和陈果说起了早上被人跟踪的事儿,荆志国蹙着眉头看着卢姐问道:

“在哪儿?”

“咱去买菜,刚出胡同口儿,就发现有个年青人跟在了后面。想来,那人应该是在咱这一左一右呆着来的。没看着那人长个啥模样,但觉得好象很壮实的样子,穿得也挺厚。咱买了菜就回来了,怕引起那人的注意,本想买条鱼,也没敢到鱼摊儿跟前去呀!”

卢姐说的鱼摊儿是大海参的鱼摊儿,她这话是说给荆志国听的。卢姐并不知道陈果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事儿,因为有陈果在跟前,她还有点儿避着陈果。

“这咋还没头儿了!”

陈果有些个愤懑,也有些个不安。

“荆志国,没事儿吧!这三番五次地,还让不让人活呀!”

荆志国把蹙着的眉头舒展开,笑了笑说道:

“活啥活!活!你中国人都活着,那日本人咋整?”

陈果瞪了荆志国一眼,脸上暖了暖。卢姐对荆志国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开出这样的玩笑,愣了下子,脸上有了些个笑意。

“别琢磨这个事儿了,吃饭!”

荆志国表面上轻松,心里却是有些个忧虑。这些个人成天在这一左一右地转悠,终归不是个事儿。看来,是得采取点儿反制措施了!

现在不清楚的是,跟踪卢姐的人到底是个啥人,是日本人?还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根据卢姐描述的情形看,跟踪她的那个年青人应该是个中国人,也就是说,这个人很可能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荆志国觉得,即使跟踪卢姐的人真就是一个中国人,那也不能说,这一左一右就没有日本人了!这一左一右肯定不止这一伙人!跟踪卢姐的人如果是东甸县警察局的人,那就是黄大宝派来的人!一般说来,那是不会错的。听卢姐说跟踪她的那个人的样子,应该不是黄大宝。那黄大宝眼下是在东甸还是奉天?跟踪卢姐的人,似乎只有一个人,但荆志国知道,他们应该是一伙人人!黄大宝会在其中吗?

上班后,荆志国把石垒叫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让他到钱忠他们那几个人住着的那个小院儿去一趟。约摸也就一个钟头左右的功夫,石垒就到了。看到石垒来了,钱忠那几个人都高兴了,打了招呼就都围过来。钱忠姑姑看到石垒来了,也走过来。钱忠姑姑那也是一个能看开事儿的人,知道这时候石垒到来一定是有事儿,打了招呼就看着石垒说道:

“他石大哥,吃了晌午饭再回去啊!”

“啊!妥!大姑,您歇着!咱跟钱忠兄弟他们哥儿几个有几句话唠唠!”

“啊,你们唠,咱就不陪着你们了啊!”

“哎!”

“姑,您歇着啊!”钱忠说道。

把钱大姑送到了她的屋门口儿,石垒返回来,让几个人都坐下。石垒正色说道:

“跟咱哥儿几个咱就有啥说啥了!咱今儿个过来,有个事儿得跟哥儿几个说说,哥儿几个还得辛苦辛苦!”

韩老六看着石垒,有些个嗔怪,立马就嚷嚷开了:

“石大哥!你咋能说这话呢!咱们谁跟谁呀!说,你想让咱们干啥!”

几个人点头。倒是小宝跟韩老六一个脾气,嚷嚷着说道:

“就是么!石大哥,有点事儿正好!要不然,咱们成天就这么干糗着,时间长了还不得把咱们都憋出病来!”

几个人个个都睁着眼睛瞪着石垒,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咱那掌柜家那一左一右,近一段儿总有一些个不三不四的人在那儿转悠,也不知是些个啥人。咱掌柜的倒不怕他们,但掌柜的太太是个女人,就是个教书的,那你说,要是有点儿啥事儿,从学校晚上回来万一碰上,那黑灯瞎火地不得吓坏了嘛!咱掌柜的让咱过来跟哥儿几个说一说,请哥儿几个帮帮忙--”

“这事儿好办!俺哥儿几个把他们扽起来一个,一问不就知道了嘛!”韩老六还没等石垒说完,就急叨叨地来了一句。

“老六兄弟有所不知。眼下还看不出这些个人都是些个啥人,咱要是能看得清就是些个街头混混儿,这事儿就好办了,但这些个人看上去,那可是有些个道行的。这个事儿有点儿不同寻常。咱现在心里有个想法儿,哥儿几个看看行不行!咱先不动他们,先看看这些个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到底有些个啥意图。啧!这个事儿呢,现在看,那些个人是在暗处,咱就来个暗对暗,咱哥儿几个悄悄地跟着他们,瞄着他们,看看他们都在哪些个地儿落脚,知道了他们的着落,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了!”

说到这儿,石垒停了下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屋子里静了一会儿,钱忠知道,几个人都在等他说话。

“石大哥,这个事儿,你就放心吧!你就把你掌柜的家在个啥地儿告诉咱们就是!”钱忠说道。

“这个事儿简单!你们对奉天的道儿还不一定熟,等过一会儿,咱哥儿几个就当蹓跶了,到咱掌柜家的街上去一趟,咱告诉你们就是了。要不你们找起来费劲。”

“妥!”

第二百八十八章胡同口儿

石垒简要地把荆志国家的位置说了说,然后说道:

“到了咱掌柜家的那条胡同口儿,咱并不朝胡同里看,而是朝天上看,好象是在看看天儿咋样,那就是咱告诉哥儿几个,就是这条胡同儿了。那个胡同进去不远处有个院子,院墙旁边儿有棵大树,树的枝桠几乎就探在了那院墙上,院子里有一栋小楼儿,那就是咱掌柜的家了。”

众人听得仔细,点头。穿戴整齐,石垒又过去跟钱大姑打了招呼,一行人等就先后出了院子。

到了荆志国家的近处,再向前,可就是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胡同了。石垒哈下腰,把穿着的礼服呢面儿手纳千层底圆口棉鞋脱下来,倒着用手拍了拍鞋帮儿,穿上,直起腰来,接着向前走去。到了胡同口儿,石垒并不朝胡同里看,也没有停脚,只是仰起头来,朝冬日奉天的天空望上去,看了看天儿。天空很清朗。再接下来,石垒就一直向前走下去了。远远跟在石垒身后的钱忠早把石垒的这一应举动看得是清楚楚儿的。到了胡同口儿,钱忠也是不朝胡同里看,一直向前走了下去,悠悠哒哒的样子。倒是跟在后面不远处的韩老六和小宝朝胡同儿里看了看,然后也是不紧不慢地过了胡同口儿。

到了一处僻静地儿,石垒早等在了那里。

“咋样?看清了吧?”

“看清了看清了!”

“妥!哥儿几个可千万要小心喽!这个事儿可大意不得!”

众人点头。石垒并不多说,几个人就散了。石垒回省警察厅复命,钱忠等人回了住着的院子。

进了屋子坐定,钱忠问道:

“能记住吧?”

“那还记不住!”韩老六应道。

小宝也瞅着钱忠点头。

钱忠等人琢磨,眼下的问题是,听石垒说话的意思,他那掌柜家一左一右的肯定是有人时不时地出现了,但并不知道,这些个人到底是啥时出现,这样一来,就得长时间地在那胡同儿的一左一右选个地儿,隐着,悄悄儿地盯着。钱忠琢磨,这大白天的,咱这些个人已经就在那胡同口儿蹓跶了一回,那今儿个白天要是再过去可就有点儿扎眼了。不如等到天黑以后再说,这样会更好一些个。因为到了那个胡同口儿,钱忠并没有朝那胡同里看,三个人又就那掌柜家的具体位置喳喳了一回。

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钱忠心里有些个不平静起来。

刚才到那掌柜家所在的胡同儿走了一圈儿,按照事先说好的,钱忠并没有朝胡同里看,但他已经知道,那胡同里是个啥模样!他到过那里!就在不久前!到了这时,钱忠心里真真儿就是感到万分惊奇!这世上真真儿就是如此奇妙吗?此时钱忠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他想起了北京大学校附近的那个小书店,想起了他曾经在那个小书店的里屋隔着门帘儿看到的那个坐在外屋名字叫做陈果的姑娘,钱忠甚至想起了陈果跟小书店掌柜两口子说话的声音。前不久那天,钱忠曾经看到陈果就是走进了这条胡同儿,进了胡同儿里的那个小院儿!难不成,陈果就是石大哥他们掌柜的太太?

实在说来,刚走上那条街的时候,钱忠就预感到要有奇特的事儿发生!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了不得!钱忠有些个纳闷儿,老天是咋造化的呢?钱忠有些个伤感,当年那个陈果姑娘,是那么美丽动人,只隔了一条门帘,失之交臂!现如今,陈果姑娘已嫁为人妇,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

吃过了晌午饭,几个人开始做些个准备。

韩老六过到钱忠的屋子看了看钱忠。别看韩老六就是个粗人,那可是个粗中有细。韩老六吃饭时就发现钱忠有些个郁郁寡欢,跟头晌儿判若两人。

“钱大哥,没事儿吧?”

“嗯?啊,没事儿!晚上咱哥儿几个先过去看看再说,真要是发现了啥情况,等咱哥儿几个跟石大哥碰碰再定!”

“嗯!”

吃过了晚饭,几个人并没有即刻出门,而是继续在屋子里糗着,等到街上的人少了,多少清静了一些个,这才从那院子里出来。散着,并不聚堆儿,还是钱忠一个人在先,过了一会儿才是韩老六和小宝。

时令已到腊月,那天儿是嘎嘎儿冷!钱忠个子大,穿着一身儿棉袍,看上去就一教书先生,围着一条土了巴叽颜色的围巾,戴着一顶羊剪绒棉帽子。韩老六和小宝都是普通市民装束,戴着大狗皮帽子,都把两边儿的帽耳系得严严的,嘟着脸,远远地看上去,有点儿象是爷俩儿。

钱忠一人在先,没人结伴儿,只能静静地朝前走,时不时地看看周遭,观察着别有啥异动。走在后面的韩老六和小宝可就有的唠了,撒目撒目周遭并无啥人,就低声唠起了嗑儿。

“嚯!这天儿!可真够劲儿啊!”

“咝,这天儿可真真儿叫冷!这要是吃不饱饭,穿得再单薄点儿,那可就得抱路倒了!”

小宝说的抱路倒就是冻死在路上。

“嗐!人这一辈子可真真儿不易呀!别说咱们,你就说那掌柜家一左一右时不时地在那儿逛着的那些个人,那不也得就那么挺着吗?也不知都是些个啥人,图的是个啥。”韩老六感叹着说道。

小宝听韩老六说出这话,就又身前身后地周遭看了看。韩老六知道,小宝在看啥,说道:

“看啥看!没事儿!这么冷的天儿,谁还顾得上看别人哪!麻溜儿回家得了,在这道儿上扯啥!”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也觉得自个儿刚才的话说得有点儿透风,也就不再言语。

到了头晌儿来过的那条胡同儿近处,钱忠早将自个儿的身子隐在了一段儿墙的相接处。那是两段儿并不就是一起垒着的墙。可能是后垒的这段儿墙的主人觉得比原来先垒的那段儿墙鼓凸出一点儿对自个儿将来过日子有好处,那墙明显地比原有的墙出来一块儿。

钱忠隐在两段儿墙的接茬处,远了近了地看。并没有发现啥。街上几乎没有人影儿,只有远处正在向近处走过来的韩老六和小宝。

韩老六和小宝在钱忠的眼前不远处走了过去。到了胡同口儿,韩老六和小宝瞅了瞅远近没人,一下子就闪进了胡同。那要是稍不留神,真真儿就是不知,这俩人儿刚才还走在前面,这会儿咋一下子就没了!

进了胡同儿,那要找个隐着的地儿,那可就太容易了。约摸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钱忠也闪进了胡同儿。钱忠进了胡同儿,并没有朝胡同儿里面走,而是隐在了胡同口儿近处。这样,他和韩老六小宝就形成了相互接应之势,避免出现首尾不能相顾的局面。

胡同儿里静静的,啥声音也没有。三个人都在各自的隐身处隐着,不动也不说话。一会儿的功夫,那可就一个多钟头过去了!

这天儿!冷得出奇!寒气已经袭上身来,尽管穿得厚厚的,那也早就打透了!打透了也得挺着!

可能是这天儿实在太冷,仨人儿并没有看到有啥人到这胡同里来,前后在那院子附近隐了三个来钟头,只是看到过一拨儿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有那么七八个人,从胡同口儿那边儿“哐哐”地走了过去。

再这么挺下去,恐怕真就得抱路倒了!钱忠一看,不行,别再这么挺着了,还是撤吧!回去暖一暖,再回来!钱忠率先从隐着的地儿闪出来,到了胡同口儿。不远处的韩老六和小宝一看钱忠从隐着的地儿走了出来,知道是要撤,但并没有动,得等钱忠走出胡同口儿,他俩儿才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儿。可就在这时,韩老六和小宝都看到了,胡同口儿的钱忠猛地一下子退了回去!

钱忠听到了前面的街上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儿!

第二百八十九章子弹没有发出啁的声音

大街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终于,由两个人在街边路灯的照映下形成的人影儿出现在了胡同口儿。钱忠隐在暗处,摒住呼吸,先是看见了那两个人影儿的头,接着是肩膀,上身,再接着--

那两个人慢慢地走进了胡同儿,顿了顿,从钱忠隐着的地儿走了过去!接着就向胡同儿里的院子走了过去,最终,隐在了院子旁侧的那棵大树下的阴影儿里。过了一会儿,在那两个人隐着的阴影儿里亮起了火光,接着看到了火光下的那两个人的脸。两个人是在划火点烟。两个人都戴着大狗皮帽子,刚摘下的棉手闷子由一条绳儿连着,挂在脖子上,耷拉在腰间。点烟时害怕洋火儿燎着那帽子上的狗毛,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遮着洋火儿的火苗儿。是两个年青人!钱忠离得远看不太清,就是隐在近处的韩老六和小宝也只能看出是两个年青人,再无其他。

一切静谧如初,只是看到那两个年青人吸烟时烟头儿上的火光在明暗起伏。一忽儿,无论是钱忠还是韩老六和小宝都忘记了寒冷,可马上就被寒冷再次警醒。寒冷造成的疼痛是一种特殊的感受,这种感受主要表现在脚上,冻得是钻心地疼!要跺跺脚暖一暖?那咋可能呢!别说跺脚,就是动一动也不敢哪!一动势必就要为对方发现,一旦为对方发现,那在这儿冻了这么长的时间可就是白冻了!可要是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呆下去,那真就有冻伤的可能!那两个小子才来,那热气儿散尽当然还得一阵子,已经冻了三个来小时的钱忠等人如何耗得过!

隐在胡同口儿近处的钱忠委实为韩老六和小宝捏了一把汗!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那两个人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时的钱忠已经在内心琢磨了一会儿接下来得咋办了。钱忠心里明白,他要是不动,韩老六和小宝就是冻死也是不会动的!他们虽说在一起时间并不长,但人的品性有的那是需要较长时间的体会品察,有的却是在较短的时间里就能得知。钱忠想,不能再这样耗着了,如果真要是冻伤了,那人家石大哥交给咱的事儿可就没法儿办下去了。

钱忠主意已定,把腰里的短枪拽出来,扳开了枪机,趁着那两个人低着头划火再次点烟的时候,就突然一跺脚,从隐着的地儿冲了出来!那两个人正在互相点烟的功夫,突然听到胡同口有人跺脚跳动的声音,急抬头向胡同口儿望过去,刚才从火柴的亮光中移出的眼睛,再看那胡同口儿,有些个不太适应,但也还是看见一个人影儿一闪就消失在了胡同口儿,心上大惊!俩人儿哪还顾得上抽烟,把手中刚点着的烟一扔,一撩衣裳大襟儿,顺手就从腰里扽出了短枪,撒腿就追!那两个小子也是受过训练的,就是在这突发的情况下,也并没有发出声儿来,只是闷着头向前追了过去!

要说,这也是个怪事儿,时下不正是满洲国嘛,要是说起来,他们也是为日本人做事儿,那他们咋还害怕整出声儿来呢?想来,这两个小子还是觉得有所不同。咱干得是监视人的活儿,这要是弄出啥动静,咱喊出一嗓子,诸如“站住”还是啥的,要说咋的也不能咋的,但这监视人的活儿恐怕就没法接着干了!这些个想法,其实都是一种心理上的下意识反映,在那么一种时候,那哪还有功夫琢磨这些个事儿!

钱忠在前,那两小子在后,这就冲上了大街了!韩老六一看,当然明白,钱忠是故意弄出了动静,把那两个小子引了过去,这是让他和小宝快撤呀!俩人儿毫不迟疑,立马也快速而又悄悄地向胡同口儿跑了过去!前面三个人是快速地蹽,后面俩人儿是悄悄地蹽,这一前一后五个人可就出了胡同口儿了!这一跑起来,钱忠和小宝才知道,由于在这冰天雪地里站得时间久了,那腿有些个不听使唤了!有些个僵硬。钱忠一想,坏了!那前面蹽着的钱秘书,那必定也是这么一种情况,那哪还蹽得过后面追着的那两个年青人哪!这样想着,俩人儿也用不着再悄悄地蹽了,钱忠尽可能地放开了脚步,就朝前面的仨人儿撵下去了!小宝一看这老六大哥咋也跟着追下去了呢?起初有些个不解,但也马上就明白了,老六大哥这是意识到了跑在前面的钱大哥的危险,要前去营救钱大哥!

这时的情景真真儿就有些个危险了!到得这时,应该说,是出了意外了!但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

跑在中间的那两个年青人正铆足了劲儿向前追着,突然间却听到身后出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身后竟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急勿勿地向他们撵过来的人,心中好生纳闷儿!这咋从啥地儿又冒出俩人儿?心中疑惑之间可就生出了胆怯!这要是前后仨人来个夹击,二比三不说,那也不知道,这仨人儿都是些个啥人哪,要真就是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那可就毁了!那些个人可都是些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咱这拖家带口的,跟人家扯得起嘛!

俩人儿心里这么琢磨着,脚下蹽着的力度可就小了不少,力度一小,速度就慢下来了!本是与那前面追着的目标越来越近了,这会儿反倒越来越远了!眼见右侧又是一条胡同儿,那两个小子中领头儿的就有了旁撤的打算,可还没等他朝旁边儿那胡同口儿悠过去,这回可真真儿是出了意外了!

“啪--”

火光一闪,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那子弹是射向天空的,发出了“啁--”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个人的一声断喝!

“站住!都不许动!”

枪声和那声断喝都来自那条旁侧的胡同儿里面。紧接着,就是人的跑动声音!两个人出现在了那胡同口儿!

不用说,这两个人肯定是今儿个的第三方力量!无论是钱忠一伙子人还是追着钱忠的那两个人,这个时候都明显地在原地愣了一下子,紧接着就是再次撒腿开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冲出胡同口儿的那俩人儿一看这些个人并没有被自个儿的枪声震住,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是好!为啥?因为,大街上的那五个人跑出了不同的方向。韩老六和小宝在原地顿了一下子,立马就反身朝原路的方向蹽下去了!钱忠呢?怔了一下子,接着向前跑去,而中间的那两个人本是已经慢下来的两条腿,这时又有了力度,飞也似的向钱忠跑着的方向蹽下去了。

从胡同儿里冲出来的那两个人,原本是用中国话喊的啥“站住”,啥“不许动”之类的话,这个时候,惯性作用控制了那两个小子的大脑,本也是不咋会说的几句中国话,一概忘在了脑后,本民族骂人的话却涌出了他们的咽喉。

“八嘎!”日本话就是混蛋了!

八嘎就八嘎吧,没有人会因为有啥人骂了他们八嘎就停下来受死的!大街上蹽着的一应人等,原本并不清楚从胡同儿里冲出来的那俩人儿是个啥人,一听这脱口而出的骂人话,心中更是一惊,原来是日本人这帮子犊子!时下这东北,这满洲国,啥人都知道,日本人本就是是一帮子畜牲!那跟日本人你也没地儿说理去,那也分不出个里表儿!那你不跑,等抓到了你,那日本人上来了那股子畜牲劲儿,还管你是啥满洲国警察还是啥满洲国的国民百姓!把你都给突突了,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人的感悟能力估计是在从某种生物演化进化到人的过程中练就的!那对日本人的看法儿,这时候说话,虽说日本人占了这东北也就两年多一点儿时间,可东北这旮哒人那看得叫一个准儿!

那两个日本人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时为少佐王娟秀手下。看到自个儿的枪也白放了,骂人的话也白骂了,心想,这些个东北,满洲国的刁民!这样想着,手里的枪可就不是朝着天空了,而是把枪口调了过来,对着人了!那要说对着人,当然首先得对着那离得近的人!谁?那两个跑在中间的年青人!枪横了过来,枪口对准了人,食指可就扣动了扳机了!

“砰--”枪声再次响起。

这一枪的枪声没有子弹冲向天空时那种带着尾音的“啁--”的声音。子弹几乎无声地钻进了一个人的肉体。

第二百九十章三方街战

所谓慌不择路,可能说的正是这么一种情况。

按说,这时从胡同口儿冲出来的那两个日本人,应该迎头从前面拦住跑过来的那些个人哪!那咋等到都跑过去一个了,这才冲天开了枪,才从胡同口儿冲出来哪?

原来,那两个日本人也是从自个儿在近处租着的房子里才来到大街上,还没到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口儿,是先听到前方的胡同儿里传出了人的脚步声,接着就远远地看到钱忠从胡同儿里冲出来,一时没弄明白是个咋回事儿,就闪进了一侧的胡同儿,待一看到相继从前面胡同儿里蹽出来几个人,有些个迷糊了!这几个人也不吭声,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蹽,待跑在头里的钱忠已经蹽了过去,心想如果再等下去,这几个人可就都蹽过去了,到得那时再采取行动,恐怕有点儿晚了,这才举枪向天空来了一枪,从胡同儿里冲出来。可大街上跑着的那几个人听到了枪声,反应有点儿出乎那俩儿日本的预期,没有一个站下不动的,反而三下逃散。

这个时候在东北这块儿的日本人,那早已经就是红了眼的。日本人硬拧着在东北这地儿整了啥满洲国,但他们眼里其实也还是把这块地儿上的人看作是中国人的。日本人心里明镜儿似的,啥满洲国!那纯属扯淡!日本人本就没拿中国人当回事儿,况且,就在这会儿,他们确实是把眼下在街上跑着的这几个中国人当作了反满抗日分子!

为首的那个日本人平端着枪打出去的那发子弹,正中跑在当腰儿的一个人的后心。

那人应声仆地。另一个大惊,立时也一下子仆地!要说,这可是人的一种临危之时的应急反应,那是不假思索的!那小子也还算有点儿血性,心想,自个儿的搭子挨了枪子儿,再跑,自个儿也得挨枪子儿!咋整都是一个死,老子还他妈不跑了,老子就跟你们这帮子犊子干了,爱咋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从胡同口儿冲出来的那俩儿日本人一时没弄清前面的两个人咋一下子都趴下了?一时也没有分清这射出的子弹到底是打中还是没打中,也不知道是打中了哪一个。但那两个日本人那可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也是训练有素的,害怕其中有诈,并没有即时冲上前来,而是一下子闪在了胡同儿前不远处的一棵树后,俩人儿就那么一块儿挤在了那棵树后朝街上向前仆倒的那两个人看着。僵持了一会儿,看看在街趴着的两个人都是那么一动不动,知道是肯定有诈了。一颗子弹不可能分成了两半儿同时射中两个人,因为那两个人向前跑着的时候并不是一前一后,而是同时分开了向前跑着的。但到底是哪一个使诈了呢?再看看,那躺在街上的两个人儿都不动,他们怀疑是那个稍顿了一下子才趴下的人使诈,就朝着那个顿了一下子仆倒的人开了枪。

后仆倒的那个小子人本以为那两个日本人会上当,会冲到跟前来,没想到那俩儿日本人会鬼到这种程度,竟然又朝他这边儿开了枪!虽说因为视线模糊,并未打中,但要是再这样挺下去,那可真真儿就是死路一条了!头一枪没打中,接下来再打,总有哪一枪是要打中的!一瞬间,那小子仿佛看到了有个闪着亮光站在天上在向他招手!他心中大骇,遂在地上两只前脚掌一蹬,就地磨了个圈儿,随即就抬手开了枪了!

他这边儿枪一响,猫在树后的那两个日本人可就不象刚才那么从容了。只能在树后躲着,再不能象刚才那样瞄准了!

向前跑着的钱忠和向刚才从那里出来的那条胡同跑回去的韩老六和小宝,听到响了枪,知道再这么跑下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也立马闪到了一旁的树后和电线杆子后面躲避。待往回看时,却见蹽在中间的那两个小子双双趴在了街上,待看到两下打了起来,知道,那两个从胡同儿里冲出来的人就是日本人了,这是毫无疑义了,可那两个蹽在中间,这时都仆倒在大街上的人却不知到底是个啥人!那两个人能跟日本人干起来,咱要是就这么蹽了,把人家扔在大街上,有点儿不仗义!

钱忠到得这时,那已经就把日本人恨得是牙根痒痒,立时就在隐着的路边儿的电线杆子后面向隐在树后的那两个日本人开了枪了!

听到胡同儿里冲出来的日本人开了枪,韩老六和小宝立马就趴在了街上,待回过头来一看,街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有些个奇怪,估摸着是一听到了枪响就都猫了起来。这时却看到那胡同口儿一侧的树后火光一闪,响了枪,远远地就看到两个人摞在了树后,知道就是那两个刚从胡同口儿冲出来的日本人了!这时枪声可就不是一声两声了!韩老六遂用枪瞄准儿,接着也开了枪了!

子弹飞出去,锲进了那两个日本人隐着的那棵树的树干,树皮被掀起了一块儿,距离躲在树后的那个日本人的脑袋也就一揸之遥!

这个时候,躲在树后的那两个日本人可就是三面受敌了!那一尺不到的树干后竟然躲着两个人!那两个人要是就光躲着几乎是正面的那个人尚还勉强,这要想躲过来自三个方向的子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钱忠一枪射出,打中了躲在另一个人身后的那个日本人。剩下的那另一个日本人被紧贴在自个儿身后的那个日本人的突然中弹吓了下跳,一只手紧抱着树干,一只手还在射击!打了两枪,朝倒在自个儿脚下的那个日本人看了看,知道是不行了,可也不敢蹲下照看。如若蹲下,目标就要增大,那不得让对手一打一个准儿嘛!

要说那俩儿日本人,他们还真真儿就觉得他们才是这东北,这满洲国的主人了!那要是问,这东北,这满洲国是你们的地儿吗?他们也明知道不是!可明知道不是,可还是觉得他们在这东北,在这满洲国比啥都硬实!他们没有想到,那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会向他们还击,更没有想到,会再现三面受敌这么一种局面!他们为啥会有这么一种想法?因为他们觉得,那大日本关东军巡逻队时不时地就在这街上遛一圈儿,就是有个把的反满抗日分子,还敢在这样的地儿咋的?不可能!可这时候,那两个日本人不再这样想了!他们这时想,再这样打下去,按照东北这块儿的说法,想占着香儿恐怕是没有机会了!还是先咽下这口气,好饭不怕晚!这样想着,就自个对自个儿嘟囔了一句:

“撤!”

身子一下子就闪出那树干!

可他这一闪却被他正对着的那个趴在街当间儿的那个人逮着了机会!那人在远处可就开了枪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难以应付

枪声过后,再看那从树后闪出的日本人,一下子就向旁侧跌倒,跌倒后还想从地上爬起来。

那人打出的那一枪打中了那日本人的左腿与屁股连接着的地儿,那日本人要想再爬起来已是不能!气得哇哇大叫!那也是个有些个日本武士精神的人,扭歪着坐在地上,哇哇叫了两声,仍能回过身来向子弹飞来的方向还击!

又一颗子弹飞过来,那个日本人可就再也没有还击的份儿了!

躲在各处尚还活命的四个人,见那两个日本人均被击倒,一下子就从自个儿躲藏着的地儿闪了出来。钱忠还是飞一样地向前蹽过去,后面的钱忠和小宝这回不再朝回蹽了,还是跟先前一样,向钱忠蹽着的方向蹽过去。原先蹽在中间儿的那个人,却还是象先前那样向街旁闪了过去。可也就一瞬的功夫,这四个人又都几乎同时改变了蹽着的方向!

从西面的远处隐隐地传来了警车上所配有的那种警笛的鸣叫声!正在钱忠等人所蹽着的前方!

钱忠,韩老六和小宝,这时就近闪进刚才那两个日本人蹿出来的那个胡同儿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到了这时,钱忠还没有忘记向不远处的韩老六和小宝挥了一下手,进胡同儿!他这一挥手不要紧,却把那个追着他们的人整糊涂了,以为是向他挥手,一时有些个不解,咋,还想让咱跟你走吗?那咋可能呢?但他却也回过身来,蹽到了他的那个已经没了气儿的搭子身边儿。那小子也是个有心数的人,他猛然醒悟到,咱这搭子虽然已经就断了气了,但咱要是就这么把他扔在这儿,委实有些个说不过去!再说,那日本人别再把咱这搭子当成线索,找到咱和咱警察局!眼下,那两个日本人大概都他妈的没命个蛋的了,别再把帐算在了咱的头上,那咱的命也得他妈的完蛋!这样想着,那小子把手里的短枪往腰里一插,哈下腰,拽起那人的肩膀,使劲儿一抡,就把那已经断了气的搭子搭在了背上,背起就走!他刚蹽到街边一侧的民居过道儿,那日本关东军宪兵队的警车就到了,紧接着,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也到了!

到得这时,那两个中枪的日本人已经死得透透儿的了!经现场勘验,发现除了那两个被打死的日本人之外,还有一摊血迹,应该是还有一个人或是受了伤或是已经死亡,被另一伙子人带走了!

王娟秀接到报告已经是半个多钟头以后了。

王娟秀是个优雅的女人。她接到报告后,并没有象一般的日本人那样气得大骂混蛋,这可能跟她是个女人有关,但她心中也已经是恨得不行!这他--也太嚣张了!王娟秀已经习惯于用中国语言表达爱与恨!王儒给她调配的四个人,这一下子就折了两个,能不让人气恼震惊,还--有没有一点儿害怕啥的呢?实在说来,还真就没有!王娟秀从来不知道啥叫害怕!过去没有,眼下没有,将来,能不能有,可就不好说了!

王娟秀亲自出了现场。

从现场勘验上看,那两个日本特务,一个是一枪毙命,子弹打中了左胸,另一个是挨了两枪,一枪打在左腿与屁股衔接处,另一枪打在了头部。头部中弹后,整个身子向右前方向倒过去,头上的血却喷到了左前方的地上。

除了这两个日本特务外,现场还留下了一个人的一摊血迹,那个人是在街当间儿中的枪,是死是活尚且不知。一般人会有些个奇怪,按说,一个身上中枪,伤处流着的血的人,肯定走到哪儿,哪儿就会留在血迹。可这个人中枪的地儿只留下了一摊子血,并没有向远处移动的痕迹。王娟秀那也是这套事儿的专家了,一看便知,这种情况不难解释,那就是东北这天气造成的。那人身上流出的血很快就凝结了。那人要是活着,很有可能,还会不断地从伤处渗出血来,可一旦死了,搬到哪儿,那也是不会从流血上找出啥痕迹来的了!

到得这时,王娟秀真真儿地感到奇怪了!这杀死俺大日本关东军特务的人都是些个啥人?不用说,那一定就是反满抗日分子了!那一下子杀了两个大日本关东军的特务,那不是反满抗日分子还会是个啥人?那,死掉了的那两个特务为啥死在了这儿?是狭路相逢吗?那,杀死大日本关东军两个特务的人会与荆志国和陈果有关系吗?王娟秀推测,肯定是有关系的!这离荆志国家只差一条胡同,杀了大日本关东军两个特务的人会跑到荆志国家去吗?关键在于,被也不知个啥人杀死的那两个特务都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都是王娟秀的手下,本都是用于监视荆志国家的。这一下子就突然间被人杀死,那真就是那么巧吗?王娟秀摇头。

实在说来,这场遭遇战对参战的三方来说,都应该是个意外。荆志国听到报告,也是为之一惊!好在出去的三个人都是全身而退!但计划却并没有实现。原先是想侦察出那些个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特务都藏在哪儿,这个事儿一出,不但没有得到那些个特务都藏在哪儿,而且还真就不好再往下进行了!假如,那两个人真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特务,不知道,那黄大宝听到这么个消息会是一种啥样的心境!生拉让日本人给打死了一个,你这个股长得咋办呢?

这时候的荆志国还真真儿不知道那黄大宝本不是中国人!

那个活着的特务把那个死了的特务背回到他们租住的房子里。房子里的特务一看这出去也没多一会儿,这咋就死了一个哪?本是仨人一班儿,轮到这一班儿的一个小子也不知是吃了啥东西吃坏了还是咋的,起不来炕了,因此就去了两个人。这时,那没有去当班儿的小子一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胆子差一点儿就吓破了!按说,他应该高兴才是。那他要是也去当班,说不定这死的可能就是他了!他没去,这不就躲过一劫嘛!这咋还差点儿把胆子吓破了呢?那个小子害怕的是黄大宝。三个人一班儿。该他当班儿,他却没去,那黄大宝要是怪罪下来,那不得够他喝一壶的!

众人一看,那小子背个人回来,再一看是自个儿的弟兄,立时就怒火中烧,恨不能立时就去同那些个日本人拼命。啥也别说了,赶紧给警察局负责人黄大宝打电话吧!电话里也不敢说得太透,害怕被日本人监听,只能说,最近不能去东甸,表弟不幸过世。

一听电话那头儿说出这么一句话,黄大宝是后脊梁骨冒冷风。黄大宝不知道具体情况,在黄大宝的心目中,那警察局跟日本关东军本就跟一家人差不多。在这个事儿上,那还就是怪不得黄大宝,那黄大宝的血液里流着的可是日本大和民族的血!血缘这个东西在有些个时候还真真儿左右和束缚人的大脑!黄大宝在电话有些个急了,命令道:

“说!出了啥事儿?”

那个特务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的!那能说么,这个时候,说不定日本关东军正在电话里听着哪!那日本人让咱给打死了一个,咱这弟兄也让人家日本人给打死了一个,在电话里你敢说你打死了一个日本人?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就是自个儿这边儿的人死了,你敢在电话里说吗?那不也是不敢嘛!

眼下这个局面,那个特务连回东甸都不敢了!他并不知道,那两个日本人是不是都死了,那万一要是有没死的,那在他上火车的时候,赶上倒霉,一下子认出他来,那他还有得活吗?尽管他并不是啥反满抗日分子!

其实,这小子这时真真儿就是有些个懵了,黑灯瞎火的,那两曰本人就算真有没死的,离得那么远,捂得又严,不可能看清他的长样儿。

电话那头儿的黄大宝差点儿急疯了!最后,黄大宝在电话里恶狠狠地说道:

“行!咱知道了!咱明天过去!”说过之后,忽然间又想起了个啥事儿来,接着说道,“哎呀,明天,明天咱还有事儿哪!咝--咱看看能不能腾出个空儿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血缘影响脑袋

对于荆志国家不远处的街上发生的这一应的事儿,无论是王娟秀还是黄大宝,那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个人心里似乎就已经有了答案,这个人就是王儒。王儒为了监视荆志国,或者说是荆志国一家,先后派出了黄大宝和王娟秀,当然,最开始黄大宝到得荆志国家这一左一右奉的是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的命令。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两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被也不知是些个啥人给打死了,那些个人中也有一个是负了伤或是已经就没了命了。王儒在听到这一应事儿的报告之时,心里就忽悠了一下子,世事难料,真就有可能是黄大宝的手下和王娟秀的手下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枪战。除了王娟秀手下折了两个人之外,另一个负了伤或者就已经死了的那个人,王儒估计很有可能是黄大宝的手下,也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东甸县警察局的那些个人,死就死了吧!或者没有死,只是伤着了,那就算他命大!问题是咱这大日本关东军,咱这特务机关的特务也被人打死了两个!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要说,战场上死两个人,那也不算啥,可这毕竟跟前线部队作战不同!当然,时下这满洲国也可算是战场了,只是还不能算是明战,只能算是暗战。

出了这码子事儿,是怨王儒吗?是王儒整的鬼事儿没整好造成的吗?好象还不能这么说!也不知咋的,王儒最近一段儿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按说,大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这块儿那可是取得了了不起的战迹,如果用辉煌这样的词儿来形容也不为过。得到中国东北这块地儿,也并没太费大日本关东军的人财物,而得到的财物却是无数!那还有啥值得为之惆怅的呢?

王儒作为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他觉得,如果把中国东北地区,现在就是满洲国啦!算作一个大局的话,就大局整个看,咱们大日本关东军是胜了,但在一些个微局上,王儒觉得,却时不时地总是吃亏!按说,就王儒那么个性格,那么一种有些个怪僻的心理,时不时地还得来上一段儿歇斯底里,那咋也还有失意惆怅的时候哪?事儿怪就怪在这儿。王儒不同于一般的歇斯底里症患者,他在有些个狂妄的同时,还时不时地伴有一些个忧郁,细琢磨也属正常。有高峰就得有低谷,那也不能总高峰,也不能总低谷,这也是说得通的。反正在王儒身上就是情绪变化较快。身为忍者行当中的大忍,空有一身的能力,却觉得有力使不上!这样想来,王儒的歇斯底里症就又要发作了!王儒知道自个儿身上有啥毛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努力控制自个儿,那歇斯底里症要发作还没有发作的时候,就被他憋回去了!

王儒想,咱那已经牺牲的两个特务,要说是荆志国一伙子人干死的,现在还真就没有啥确凿证据,但要说是黄大宝他们东甸县警察局的人干死的,还真就有可能!黄大宝和王娟秀可都是遵照着他王儒的命令,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儿,即使不算丑闻,那也是砢碜事儿了!这要是张扬出去,将来真要是有人捅到了军部,丢人现眼是小事儿,那要是追究起责任来,咱这眼瞅着就要到手的少将军衔可就得打水漂儿了,弄不好还得给咱来个降职啥的也说不定!至于是不是还得上军事法庭,那倒还不至于!

王儒琢磨,这个事儿,到了这时,也就得糊涂庙糊涂神了,也就得往浑了搅和了!

王娟秀站在王儒的办公桌前,把现场看到的一应情况向她的哥哥,也是她的长官王儒报告完毕。王儒瞅也不瞅自个儿的妹妹,一下子就从自个儿的座位上站起来,把右手猛地一下子拄到办公桌的桌面儿上,“嗵”地一声!

“八嘎!”王儒在与日本人说话时,总是说日本话的,骂人也不例外。用日本话骂过,王儒意识到站在自个儿面前的是王娟秀,遂改用了中国话。

“这一定是那帮子反满抗日的混蛋干的!”王儒说。顿了一下子,王儒接着说道,“诶?会不会是荆志国整的啥人干的?这可说不准哪!真就有可能是荆志国发现他们家一左一右地老有人在那儿晃,有些个来气,整俩人儿整出这么个事儿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王儒又顿了一下子。“要真是这样,那荆志国这个人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王娟秀听得这话,瞅了一眼站在自个儿面前的哥哥,心里话,现在这不已经琢磨多时了!咋这时还说这样的话哪!王儒这样说,那可就跟王娟秀想的对上茬儿了。王娟秀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她不知情,他不知道,哥哥王儒除了把监视荆志国一家的事儿交给了她,还交给了黄大宝,当然,在王儒那儿,王娟秀和黄大宝那是各有侧重的!

王儒说出上面的话,王娟秀听得明白,那只是一些个事理推断,并无啥证据可言。这要是换作了他人,大日本关东军那可就说啥是啥,说咋就咋!可荆志国不同,荆志国可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任啥凭据也没有,那你能咋?当然,这也是荆志国眼下还没犯到那个份儿上,那要是真就犯到了那个份儿上,那同样也是大日本关东军说啥是啥,说咋就咋!

王儒这样说,其实也没想要把荆志国咋,眼下起码是这样。只是要搅和搅和水,把水搅浑了而已。

“明天,啊,就是今天了,俺带俩人儿到荆志国家去一趟,看看,说不定还真就能有所发现哪!”

王儒心里亮了一下子,真真儿就是自个儿的亲妹妹,血缘真真儿就影响人的脑袋!王儒觉得,这倒是应该的。

“可以。你去就是关心!明白?”

“明白!”王娟秀答道。

“你最好现在--再过一会儿,等到他们正吃早饭的时候,但不要等到荆志国和他的太太上班走了之后。”

“是!”

这应该算是王娟秀同荆志国家的一次正面接触了。

王娟秀认识陈果。那要是从关心的角度到荆志国家去,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也不知咋,王娟秀一听哥哥王儒同意她去荆志国家,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她知道陈果长样儿漂亮,她还知道陈果有高超的武术技艺。在漂亮这个事儿上,她不能把陈果咋,那毕竟是天生的,放在啥人身上那也是没招儿的事儿,只是你长样漂亮,咱也不差,这就够了!在武术技艺这个事儿上,王娟秀想得可就有点儿多了!王娟秀也不知咋,内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作祟,她想找机会同陈果打一仗!看看到底是谁输谁赢!这个事儿到底是想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抑或是想看看是中国武术厉害还是日本忍术厉害,王娟秀还真真儿说不清,反正她就是想踅摸机会。她觉得,要是真就能同陈果干上一仗,那应该是盛况空前的,应该是截入中日两国史册的!这时候的王娟秀,心里真就没有出现啥满洲国的字样儿!

第二百九十三章正面接触

吃过了早饭,荆志国刚走出楼门口儿,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拍打院门儿上的门环,声音很轻。荆志国没有说话,直接走到院门上专用于走人的小门儿旁,拉开了门栓,把那扇小门儿向里拉开来。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日本关东军的军服,身后还站着两个同样穿着关东军军服的日本人。那女人真真儿叫做一个漂亮!不论是那个漂亮的女子还是她身后站立着的那两个穿着关东军军服的人,都是外面穿着大衣,腰上挂着短枪。只不过,前面的那个女子的大衣是深黄色的毛呢制服,而她身后的那两个日本人穿的是有些个发淡的黄色棉布大衣。

“您--”

“噢,您是荆志国科长吧?俺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王娟秀。打扰了!”

荆志国从王娟秀穿着的军服上看出了少佐军衔。

“噢,请问有啥事儿吗?”

“噢,是这样。昨儿个夜里,在您这院子的不远处出了点儿事儿。荆桑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俺担心荆桑一家别再因这么一个事儿受到啥惊扰,特来向荆桑问安,顺便也想看一看,荆桑有没有啥需要俺帮着做的!”

这时,陈果手里拎着个包儿从楼门里走出来,看到院门外站着三个日本关东军的人,就想转身回楼里,倒是那王娟秀一眼就看到了陈果。

“荆太太,还没有去上班哪?”

陈果站住了,身子没有动,眼睛却朝门外瞅了瞅。陈果认出来了,这正是在日本宪兵司令部见到过的那个女人。

那时,陈果已经就把王娟秀视为了敌人!

陈果朝大门走了过来。

“噢,是王娟秀少佐!咋?今儿个咋这么有功夫到舍下来?”

“噢,俺这正同荆桑说哪!昨儿个夜里,在这前面的街上出了点儿事儿,俺怕惊扰着你们夫妇俩儿,特意过来看看!你们家这小楼儿可是够漂亮的!能不能让俺进去欣赏欣赏?”

“噢?你们认识?”荆志国问道。

其实,这时候的荆志国已经知道站在门外的这个女人是个啥人了。

“荆志国,咱不是跟你说过嘛,这就是咱跟你说过的王娟秀少佐!咱和王娟秀少佐在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大牢里见过!”

听到陈果说出了这话,王娟秀心里多少有些个不得劲儿!王娟秀长得是细皮嫩肉,可实在说来,那也是一个皮糙肉厚的主儿,那白净的脸儿任啥反应也没有!

“啊,荆桑还不知道,俺跟你太太那可是老朋友了!”

说着还笑了笑。

荆志国也笑了笑说道:

“既然都是老朋友了,那就请屋子里坐一坐吧!”

王娟秀再次笑了笑,抬腿走进了院子。

昨儿个夜里,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枪声,荆志国知道是出现了意外了!他担心钱忠他们那几个人,最后还是悄悄地出了院子。可等他到得胡同口儿,隐在了那胡同口的阴影儿里,朝响枪的地儿望过去,却连个人影儿也没有看着,只得等到天亮再说了。

回到楼里,陈果也醒了,问荆志国出了啥事儿,荆志国摇了摇头,说,只是听到了街上响了枪了,等到了街上,任啥人也没有,估计是有人开了枪就蹽了!这当然是荆志国轻描淡写的一种说法儿,事儿绝不会这么简单,陈果心里明镜儿似的!

在向楼门口儿走过去的时候,荆志国陪着王娟秀走在头里,陈果跟在了后面。那两个陪着王娟秀到来的日本人也没用王娟秀吩咐,自个儿就地站下来,站在了荆志国家那大门边儿,一边儿一个。荆志国瞅着陈果说道:

“少佐说,夜里,离咱家这儿不远的地儿出了事儿了,咱还真就一点儿啥动静儿也没听着!”

“有人在街上开了枪!咱怀疑是些个反满抗日分子闹事儿!”

“噢,抓没抓到个人啥的?”

“噢,眼下还没有。要是抓到了人,咱这就放心了!响枪的地儿离您这儿不远,咱担心那些个人也是不知轻重的家伙,别再来闹事,所以咱才过来看看荆桑和荆太太!”

“那可就多谢了!”

进得楼里,王娟秀站在客厅里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看。荆志国和陈果都知道王娟秀在看啥。

“噢,这栋楼也是有年头了吧!”王娟秀问。

“也能有十来年了吧!”

“少佐请坐!”陈果说道。

王娟秀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后,不再前前后后地看,而是看了看荆志国,又看了看陈果。

这时,卢姐端着一个茶盘儿从厨房里走出来,茶盘儿里是几个已经倒了茶水的盖碗儿。

王娟秀盯盯儿地看着卢姐。

“这位是--”

荆志国说道:

“啊,这位是卢姐!卢姐,来,咱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卢姐。卢姐在咱家帮着照看照看!咱和陈果一天都得去上班儿,家里没个人还真就不行哪!卢姐,这位是王娟秀少佐!”

卢姐放下手中的茶盘儿,恭恭敬敬地向王娟秀弯了弯身子。王娟秀赶紧站起身来,向卢姐点了点头。

王娟秀没有在卢姐身上下太大的功夫,她看着卢姐一路回到了厨房,就单刀直入地问道:

“荆桑,俺有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

“少佐,你跟咱太太都是老朋友了!这还有啥该问不该问的!少佐想问啥请尽管开口!”

“噢,那俺可就有话直说了!荆桑,你和你太太在昨儿个夜里真就没听到啥,或者没看到啥?”

“确实没有!昨儿个,咱在班儿上有点儿累了,可能还不到九点就躺下了!咋?到底出了啥事儿?”

“噢,俺们大日本关东军的两个人被也不知个啥人给开枪射杀了!”

“啊?有这样儿的事儿?”

荆志国真真儿地是大吃一惊!这日本关东军死了两个人,荆志国可是确实不知道!陈果虽说不上非常吃惊,但脸上却是有些个莫然。陈果对这个事儿那应该也是一无所知!

看到荆志国两口子均表现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王娟秀觉得,无论是荆志国还是陈果,都不象是装出来的,当荆志国对听到死了两个日本人这事儿的反映上看,确实不象是装的!那要是本不知道死了两个日本人,而在这时候听到了这么个事儿,那应该是确实感到惊愕!荆志国和陈果表现出的惊愕不可能是装出来的。荆志国和陈果对死了两个日本人这个事儿毫不知情,那也是太正常了。

问题还是出在中国东北这冬天的气候上。家家关门闭户,再加上还有那么一段儿距离,枪声能不能传到这楼里来可就是个事儿了!

也不知为啥,看到荆志国两口子面露惊愕,王娟秀的心里却生出了一丝失意!

毫无疑问,这一回她到荆志国家里来,应该是白来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铺垫与意外

荆志国和陈果心里那都是清楚楚儿的,王娟秀到自个儿的家里来,肯定是没安好心,正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送走了王娟秀,俩人儿啥也没说,就都各自上了班儿了。

大街上非常清冷。这个钟点儿正是奉天人上下班儿的时间,那平时是人来人往的,可今儿个不同,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车一开出胡同口儿,荆志国就看到不远处一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端着长枪站在街的两侧,穿的戴的,个个是行头儿齐全,全身上下都是那种土黄色,除了大头鞋颜色稍深了一些个,其余的,啥大棉帽子,啥大衣,啥大手闷子都是一个颜色!荆志国慢慢地开车从那些个大兵身边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陈果也从那些个大兵身边走了过去。

说来也是个怪事儿。荆志国和陈果上下班儿有一段儿路得走同一条路,也就是他们家胡同口儿前的那条街。按说,荆志国捎上陈果一段儿那也属正常,但除非有急事儿,或者陈果学校有事儿,回家太晚,荆志国去学校接她,要不,陈果从来不坐荆志国的车,这也多少年了。

荆志国从那段儿路上开车过去的时候,看到了路当间儿的那摊子血迹。那摊子血迹并不大,都已经冻结。这时的荆志国并不知道,路当间儿的这摊子血迹是那两个日本人留下的,还是那或是伤了或是死了的中国人留下的。看样子,留下这摊子血迹的人在这地上躺着的时间并不长,应该是很快就被人搬走了,荆志国只是担心别是钱忠等人就好。这样想着,荆志国心里就有些个内疚,这个事儿本不应该交给钱忠他们那几个人的,这要是真出了人命,自个儿真真儿就是对不住他们那几个人!

要说荆志国为啥不把这个事儿交给石垒万仓等人,就是交给他们特务科的任啥人也行啊!为啥要把这么个事儿交给钱忠他们那几个人呢?要是说起来,那总有一些个人在自家儿的一前一后晃,要科里的特务去看一看到底都是些个啥人,那有啥呀!那是太正常不过了!

实在说来,荆志国之所以派钱忠等人去办这个事儿,那还是有所考虑的。荆志国是为自个儿寻找同钱忠等人见面的机会。一段儿时间以来,一直是石垒万仓在同钱忠等人接触,钱忠等人也知道石垒万仓俩人儿上面有个掌柜。前几天,刚刚组成了特别行动组,总这么掖着藏着终归不是法子,得找个机会同这些个人见见面,起码得让钱忠等人知道,石垒万仓的掌柜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是个跟日本人死磕的人,得让钱忠等人真正信服石垒和万仓,知道自个儿是跟些个啥人在一起。那些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那些个东甸县警察局的人都在琢磨石垒和万仓的掌柜,可见,他们的掌柜那是被日本人视为眼中钉的人!当然,这是荆志国自个儿的想法,那到底可不可以见面,啥时候适合见面,那还得听从中共满洲省委的命令。就是见面了,是不是就要泄露真实身份也还是个事儿。再有一层就是,荆志国不想让日本人或者东甸县警察局的人知道,自个儿对自家那一前一后晃着的人并没有放松警觉,这也是为下一步采取措施做前面的铺垫。

因为王娟秀的到来,耽搁了时间,荆志国到得班儿上,已经就晚了一些个了。刚在办公室坐下,石垒就过来了。石垒站在荆志国的办公桌前,眼睛瞅着荆志国说道:

“科长,刚才张厅长找你来着,看你办公室的门还锁着,就到了咱们几个的办公室,对咱说,让咱告诉你,你一来就让你到他办公室去。”

“噢,行。张厅长没说是啥事儿吗?”

石垒说道:

“张厅长没说。”

“好,咱这就过去。石垒啊,咱还正要找你呢!”

荆志国说着,就瞅了瞅办公室的门,然后低声说道:

“你到钱忠他们那儿去一趟,看看咋个情况!”

石垒一听荆志国这话,立马就知道是出了情况了,眼睛瞪得溜圆,瞅着荆志国问道:

“咋?科长,出了啥事儿了?”

“现在还不清楚。你去了解一下,速去速回!”

说着,荆志国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出了这样的意外,这是荆志国所始料不及的。荆志国不知道这时候的黄大宝是否已经知道这一应的事儿。如果黄大宝一直在奉天,他应该事发当时就知道了,如果他没在奉天,那也很快就会知道。黄大宝对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应该也是有些个意外的。那下一步,黄大宝会咋办呢?根据这一段儿发生的事儿上看,荆志国断定,黄大宝决不会善罢甘休,他会变本加厉地使出浑身解数。本来想知道黄大宝手下的那些个人到底都藏在了哪儿,然后采取点儿措施,也就是采取驱赶的法子,让黄大宝他们那些个人知道,他们所干着的事儿已经露了馅儿了,这其实是一种事先的警告,如果还要再接着在这儿整事儿,那可就对你们不客气了!可现在,事儿却成了这样,这可着实让人头疼!

荆志国家不远处发生的这一应的事儿,说是个意外,也有其必然性。在荆志国家这一左一右,早就有些个人在晃,这也出了几回事儿了。但眼下的情势不同。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给荆志国的任务,说不定哪天,那位领导同志就到了,这家里的一前一后时不时地有这么多的人在这儿晃,委实不是个事儿!

不用说,荆志国对张昊池找他的事儿那早已经就是想到的了,无非就是向荆志国通报一下昨儿个夜里发生的事儿,荆志国估计,张昊池会不会还想看看荆志国有些个啥反应也是有可能的,就象王娟秀到他家去的目的一样儿,当然,张昊池也可能还会向他表示抚慰和关心,到归其也只能说,这一应的事儿正在调查之中。可这一回,荆志国预料的事儿出现了差错。

“报告!”

荆志国站在张昊池办公室门外喊了一声。

“请进!”

荆志国走进张昊池办公室。让他有些个意外的是,张昊池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坐在自个儿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而是站在地当间儿,看到他走进来,立马面容严肃地正色说道:

“志国,你看,咱就说嘛!大日本关东军真就是替咱们这些个人考虑!这不,昨儿个夜里,真就碰上了!”

“厅长,咋?出了啥事儿了?”

“哎呀!志国!你可能还不知道!昨儿个夜里,就在你家前面的街上,两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同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遭遇了,两下打了起来,因寡不敌众,两个大日本关东军的人已经玉碎了!”

“啊?真有此事!”

听到荆志国说出了这话,张昊池有些个意外,愣了一下子,瞅着荆志国问道:

“咋?志国,你知道啦?”

“噢,知道知道!刚才,咱这不迟到了嘛!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个少佐,是个女的,叫王娟秀,到咱的家里去了,说了这个事儿,说是怕咱受了惊吓,过去抚慰一番!”

“噢?有这事儿?女少佐,王--”

“王娟秀。”

“啊!志国,你看人家日本人,那可真真就是关心人体贴人哪!刚才小原次长还在电话里一再跟咱说,要咱一定要好好跟你说一说,要你不要担心,对你这样的大日本关东军的真实朋友,大日本关东军一定会做你的坚强后盾!”

荆志国把双脚一并,高声答道:

“谢谢厅长!谢谢小原次长!”

“诶,自家人不必客气!”张昊池说着话,还在荆志国的肩上拍了一下子。

荆志国从张昊池的办公室出来没多长时间,石垒从钱忠他们住着的那个小院儿就回来了,逐一把一应的事儿说给了荆志国听。知道大街路当间儿的那摊子血并不是钱忠等人留下的,荆志国放了心。

“你没告诉钱忠他们暂时先不要再行动了吗?”

“说了说了!”

荆志国默默地点了点头。

荆志国和石垒正在办公室里说话的时候,奉天火车站的北侧出站口,一个瘦瘦的高个儿年轻人刚刚从站台上走过来。这个人戴着一副水晶墨镜,穿着一件崭新的青布面狐狸皮里皮袍儿,水獭皮帽,脚蹬一双礼服呢千层底棉鞋。手里拎着一个二尺见方的藤编手提箱。

走出了出站口儿,那年轻人径直向火车站南面的大街上走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象猫走路一样儿

黄大宝走到他那几个手下租着的院儿门前,前后左右看了看,并没发现有啥异常。这时候已近晌午,院前院后任啥声音也没有。黄大宝伸出手去在那院儿的木头门板上一连敲了三下儿,停了停,接着又连敲了三下儿,就听到院门里有人低声问道:

“找谁?“

其实院子里的那个人已经听出是黄大宝来了,那声音熟悉!再者,知道这敲门的暗号儿的,除了他们几个在这院子里的,再就是黄大宝了!

“快开门吧!”

门开了,黄大宝看到自个儿的一个手下站在门里。

“股--”

黄大宝一扬戴着皮手套的手,阻止了那个手下的话头儿。其实,黄大宝就是不阻止,那个手下也没法再说下去了,因为他不知道得咋说了!是管黄大宝叫股长呢?还是叫啥负责人?叫负责人有点绕口。

黄大宝先到西屋看了看他死去的那个手下,然后到东屋坐定,细细地听了昨儿个夜里在现场,眼下还活着的那个特务说出的一应情况,黄大宝黯然。那死去的弟兄毕竟跟黄大宝在一块儿也多少年了,竟然被日本人打死了。起初,黄大宝甚至还有些个不太相信。

“你看准是日本人干的吗?”

“一清二楚!那两个日本人从胡同口儿冲出来,让咱们站住,咱们没有站住,他们就开了枪了!”

“那两个日本人都死了吗?”

“死了!”

黄大宝心里抖动的劲儿一过,就想,那要是都死了还好说!尽管那是两个日本人!那两个人一死,就死无对证,那也不能说是个啥人打死的了!这年头儿,虽说死的是咱大和民族的人,那死了也就死了,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赶上你倒霉,那就算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捐躯了!只要机关长那边别怀疑是咱手下的人打死的就行!这时的黄大宝,可就把荆志国,乃至荆志国一家恨得是耳根儿痒痒!都是因为这个荆志国和他那个该死的太太!这他妈--混蛋!黄大宝脱口骂出这么一句!这可是中日结合的那么一句骂!他这一骂,倒把他的手下骂糊涂了,整不明白了,这是骂咱呢,还是骂打死了咱一个弟兄的那两个日本人,遂怔怔地看着黄大宝。黄大宝醒过腔来,知道是站在自个儿面前的手下被他这一骂整懵了,就缓了缓说道:

“这个情况咱知道了。你做得好!吕肆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咱们也别太难过,有那两个日本人垫底儿,吕肆也不算白死!诶?那出现在你们前后的那些个人都是些个啥人到底儿也不知道?”

黄大宝说的吕肆就是被日本人打死的那个弟兄。

“不知道!”

“这事儿可就怪了!那他们在荆志国家那一前一后的干啥哪?莫非也是监视荆志国?”

“股长,能不能是荆志国知道了咱在他们家那一前一后地晃悠,就派了几个他的手下猫在那儿,想整咱们一下子?”

“这个事儿还真就背不住!既然死的那两个人是日本人,那跑在你们一前一后的也就得是咱中国人了!不可能还是啥日本人,要不,他们也不能朝日本人开枪!要是中国人,那还真就可能是荆志国手下的人。”

这样想着,黄大宝可就在自个儿的心里又骂了一句,混蛋!到底还是中国人向着中国人哈!两下儿合起伙儿来向日本人开枪,象是事先就约好了似的!

黄大宝独自沉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

“啧,咋整呢?老这么放着那也不行啊!虽说这天儿冷,要是放在外面还行,那要是老躺在这屋子里--不行,得想个招子!”

黄大宝说的是吕肆的尸首。

那要是把吕肆的尸首就这么草草儿地在奉天的啥地儿埋了,恐怕这些个活着的人看了心里会不舒服,黄大宝想。但为了一个死人,还能咋费劲巴力地把他整回东甸去吗?那咋可能呢?那要是把这么一个死人整回东甸去,那可得费了老了事儿了!无论是坐火车还是不坐火车,那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没招儿!想来,咱手下的这些个人能理解,不理解也得理解!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儿!黄大宝想,这个事儿还真就迟缓不得!黄大宝对自个儿那些个大和民族的人是相当地了解,那些个人说不定啥时就抽疯,万一闯到这个院子里来,那事儿可就麻烦了!黄大宝终于下了命令了。

“你们几个今儿个先歇一歇,等到天黑以后,到郊外去找个地儿,把吕肆先埋了吧!等到啥时方便了,愿意把他的尸首弄回去再弄回去,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黄大宝说的没错,也只能这样了。屋子里的人几乎都是这样想的。

这样想着没错,可是做起来,却出了叉子了。

在荒天野地里刨个坑埋个人,按理说并不是啥难事儿,但这也得看是个啥时节。这时候,正值寒冬腊月,在东北这地儿,那可就是滴水成冰!那要是想在野地里刨个坑,那可就不象春夏秋三季那么容易。这时令的土地,冰冻层至少得有二尺,那用铁锹挖肯定是不行了,得用铁镐刨!那要是让守城巡逻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人碰是了,那可就麻烦了!这要是平时,满洲国的警察办案,需要出城或者进城,那日本关东军巡逻队,他爱巡他就巡呗!可这回不行,那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刚死了两个,这要是逮着几个人深更关夜地出城,本就说不清了!正巧几个人还在黑灯瞎火地刨坑,那可就任啥说的也没有了!还有一个事儿,要出城到野外找地儿刨坑,那得有家伙儿,不但得有铁锹,还是有铁镐。这事儿就又复杂了一层!

黄大宝下令,就你们仨人儿,今儿个夜里把这个事儿办了!

那屋子里的三个特务,有一个还正在拉稀!那也顾不上了,都立马在屋子地儿上挺直了身子,有点儿雄壮又有点儿故意压低了声音应道:

“是!”

答应完了,这仨人就可屋子里面找,屋子里面没找着,就到院子里面找。找啥呢?找铁锹和铁镐。黄大宝问道:

“你们这是干啥哪?”

“找铁镐铁锹!”

“找啥找!找着也不许带着!”

那三个特务一听,全都愣在了那儿!没有这些个家伙儿那也干不了活儿呀!

“股长,那没有这些个家伙,这冰天雪地的,那搁啥抠那冻得硬梆梆的地儿呀!”

“你们自个儿想辙!”

自个儿想辙?自个儿咋想辙?总不能用手抠吧!那要是用手抠能行,咱就宁可把手抠坏了也用手抠,问题是那用手抠也抠不动啊!倒是拉稀的那个小子脑袋活分一些个。

“行!没问题。等到了郊外,看谁家得手,咱就踅摸两件家什得了!”

那另两个小子一听,那还说啥了,对于咱们,偷个人啥的都不在话下,更别说偷两样儿家什了!

要知道,那也是正经八百的特务,到了啥地儿,踅摸点儿啥,那可真真儿就是小菜一碟儿。

到了晚上,三个小子啥棉袄棉裤棉鞋棉帽,棉大衣棉手闷子,一应儿的事儿都准备齐全了,就从屋子里到了院子里,从院门儿就闪了出来。

正赶上是个阴天儿,月黑风高。几个人把眼睛放亮了,急勿勿地出了街口儿,直奔奉天的南郊而去。

要知道,这些个人都是经过正经八百训练的特务。动作爽利不同常人,就是那个肚子还有些个不利索的小子,那也是一时忘了自个儿肚子里面的事儿,一时竟象无事儿人一样,快步如飞,一晃可就出了两条街了!

可是这些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刚刚从住着的那个院子里面出来,闪了一条街的功夫,就有一个人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那个人是个瘦身条儿,个子中等偏上,走起路来飘飘忽忽,两脚落地一点声音也没有,竟然就象猫走路一样!

第二百九十六章挖坑埋人

那几个小子凭着打小儿就在东北这旮哒长大,知道东北这旮哒是咋个回事儿。

顺利地出了南郊,一边儿快速行进,一边儿四下里不停地踅摸。一来踅摸四周的动静,别撞到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枪口上,这是主要的。二来踅摸哪有适合埋人的地儿,这是次要的。说是次要,那可是涉及到咋样更好地完活儿的!这几个小子想找一个背风朝阳的山凹处,尽管是寒冬腊月,那样的地儿咋说冻土层也是要稍薄一些个。奉天的南郊,这样的地儿还真就不太好找哪!还别走得太远,得,就在浑河北岸找个地儿得了。这样想着,这脚下可就十来里地出去了!已经就到了城边子,再向前走可就出了奉天城了!到了城边子,住户人家儿可就越来越少了。可都到了这时,那几个小子的两手还空着哪!领头儿的那个小子,就是跟死去的吕肆一块儿当班儿,吕肆死了他还活着的那个,率先打头就朝近处的一户人家走了过去。他身后的那两个小子一看,有些个不解,低声说道:

“有好道儿不走,你这是要干啥呀?”

“啧!咋这糊涂哪?这空着爪儿咋干活儿呀!”

问话的那个小子这才想起得想法子整家伙儿!到了这时,还算顺溜儿,那小子就有点儿埋怨起黄大宝来了!

“顺手带着两个家什就得了,非不让带!你说,黑灯瞎火地,还得到处踅摸干活儿的家什!”

还别说,要想踅摸刨坑挖地的家什,到了这奉天的城边子倒比在市区好踅摸,为啥?这城边子的人家儿,家家院前院后地都有一块儿菜地啥的,那要是有菜地就得有那些个干活儿的家什。为难的是,这些个家什冬天里也用不着了,一般人家把这些个家什都收起来了,但无非也就是放在猪鸡啥的棚舍旁边,或者自家有个小库房啥的。那叫一个顺溜儿,头一家儿房山墙旁边就有一个偏厦儿,里面有些个锹镐之类家什。三个人人手一件,悄悄地拿在手上,知道,今儿个这事儿有谱儿了。

三个人毫不停歇,急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大包子的阳处,周遭都是些个不大的树木,是个好去处。三个个简单地嘀咕了几句,意见基本一致,开刨!

年青力壮,没多大功夫,就刨出了一个长条的坑来。因为是朝阳,冻土层还真就不咋厚,再往下可就好挖了。三个小子刨完了坑,把顺来的家什就放置于坑内,又四下里划拉些个枯枝败叶啥的,填在了坑里,这就起身往回走了。

回到住着的院儿,已是夜半时分,几个小子也有点儿累了,就想睡觉了,待明儿个夜里再把那死去的吕肆送出去埋了。黄大宝眼睛盯盯儿地瞅着那几个小子说道:

“不要等!你们几个辛苦辛苦,今儿个把这个事儿整利索了,别明儿个再生出啥事儿!”

那几个小子虽说年青力壮,毕竟也是小半夜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表达啥不满,可那哪儿敢!那黄大宝眼下可是东甸县警察局的负责人,下一步,明睁眼露地就是局长了,要是对你有了啥不好的印象,那以后你还想不想干了?这样想着,立马就又把自个儿的身子挺直了,喊了一声:

“是!”

三个人应过,一起过到外屋,把晚饭吃剩的馒头,一家拿到手里一个,几口就咽了下去,再拿起一个!得,不够了,只剩两个了!那个领头儿的小子本来已经把馒头拿在了手里,一看,另一个小子动作稍微慢了点儿,没了,也没吱声,就把那拿在手里的馒头又放了回去,再去那暖水瓶里倒了水,一边儿吹着气儿,一边儿就喝了下去!

要说他们这些个警察,在这时下满洲国,那吃住这些个事儿上,可是比寻常百姓人家强得多了!别说这时正在执行公务,就是平时自个儿住家儿,那也是要好出寻常百姓人家多少倍,这都没法儿说了!

吃了凉馒头,喝了热水,几个人到了西屋,围着吕肆的尸体看了看,黄大宝整一块毛巾用水醮湿了把吕肆的脸擦了擦,然后由一个人把吕肆背起,把一床没人用的棉被盖在吕肆的身上,这就出了门了!还是原路,直奔浑河北岸而去。走到半路,背着的人已经就累得不行,换人背着再走!到了挖好的坑那儿,三个人已经轮着背了两回!人一死,格外地沉!那么大冷的天儿,到了地儿,三个人个个是大汗淋漓了两回!到了地儿,先把那床棉被铺在挖好的坑里,再把吕肆的尸体放进去,然后再把那床棉被的两边儿拽起来盖在吕肆的身上,接着就是填土!埋完了吕肆,那也不能留啥坟包了,在那填平的地儿上,又搂了些个树叶子啥的,盖上去,那得有那么一种冷不丁看上去,看不出啥来的效果才行!

这回行了,可以回去睡觉了!要离开时,那三个小子个个还有些个恋恋不舍似地回头看了两回埋了吕肆的地儿。

这几个小子前后这两个来回,把他们折腾个够呛,也把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人折腾个够呛!

那人一看,这都后半夜了,原本是身上带着事儿的,这事儿也没法办了,只得等到明儿个晚上了!

跟在这三个小子身后,来回整了两趟的是在覃县荆家沟荆志义家捞忙当长工的白果。

白果象上两回到奉天来一样,是到荆志国家来见荆志国的。下半晌儿就到了奉天了,还是住在了上次住过的那家小旅馆儿。晚上人静下来的时候,白果就从那家小旅馆儿走了出来,蹓蹓跶跶地向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儿走了过去。走着走着,白果却见前面的一条街上闪出三个人来,这时的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这三个人到了街上看上去好象很随意地朝周遭看了一圈儿,然后就急勿勿地向南面走了下去。按说,人家有了啥急事儿,那就是放在啥人身上也是难免的,谁家还不兴碰到一回两回急事儿啥的,举家过日子嘛!可白果看到那三小子不同寻常,动作爽利不说,一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有着某种特殊的东西在身上的那么一种感觉。那你要说是啥特殊的东西?那还真就说不上!

那三个人引起了白果的注意,同时也勾起了白果的兴致,白果遂跟在了后面。这个事儿,这要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那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人家就是有啥急事儿,或者直白一点儿说,就是有啥猫腻,跟你那也没啥关系,你跟着人家干啥!可也不知咋的,白果就觉得这几个人跟他仿佛是有着啥关系似的!这说起来,可能还是跟白果的经历有关。

白果不管那些个,一直跟在了那几个特务的身后,把那几个特务一应儿的事儿看得个清清楚楚!反复整了两回,白果可就全看明白了!第一次看见那几个小子挖坑,第二次看见那几个小子埋人!白果一看那几个人就知道了,这些个人肯定不是寻常人!

跑了两个来回儿,白果弄明白了!这些个人肯定不是寻常人!活着的不是寻常人,那死了的也不是寻常人。死了人还偷偷摸摸地整事儿,那应该就是王娟秀说过的那些个人了!也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特务了!看来,有些个事儿,王娟秀也还是没能整准!那个给街上留下了一摊血迹的人已经死了!

白果把这一应所见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白果进得荆志国家的院子,已经就是凌晨最黑的那么一个时段儿。听了白果所说的一应的事儿。荆志国的心里一阵激动,世上的事儿真真儿是何等奇妙!白果看到的事儿可真就是失而复得!

第二百九十七章又在这类事儿上出事儿

白果是受荆继富之托,再次到奉天来见荆志国的。这一次,荆继富考虑到情势严峻,他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并没有象上两次派白果到奉天来时,先跟荆志国事通个电话,而是让白果直接就过来了。事儿凑巧,白果正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到了奉天,并且恰逢其时地遇到了黄大宝手下的那几个小子挖坑埋人的事儿。

这一段儿,荆家沟的一左一右那可是热闹非凡。

位于荆家沟西北方向的柳条沟跨山铁桥已经完工。日本人为了确保这条交通线畅通无阻,绝对安全,在大铁桥的东北方向和西南方向的山体上修建了两个圆圆的岗楼,之所以修建成圆形,是因为可以四下御敌,岗楼的四周设计了诸多枪眼。岗楼是慢圆的顶儿,根部还向下楔进了山体,朝向铁桥的一侧,把岗楼的根部豁开,并排开了三个枪眼。岗楼整体用水泥浇灌,墙厚足有二尺。这一东北一西南的两个岗楼,可就把那跨在两座山上的大铁桥盯得是死死的了!你要说有只蚂蚁过去都能看着,那是扯淡,但你要是有个人啥的出现在铁桥上或者接近铁桥,那可是尽收眼底了!

荆家沟的东山,日本人还是日夜不停地在那山里抠挖个不停,那从荆家沟街上过往的日本关东军的卡车,来回的大兵,那可就是不计其数了!忙乱得荆家沟人眼睛都花了!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穿的都是一样的军服,茫茫地看上去,那可真真儿就跟那些个大个儿的蝗虫差不多!

这么一种情势,荆家沟人可遭了罪了!除非迫不得已,有啥人还敢到那街上去蹓跶蹓跶!一抹儿全都糗在自个儿家的屋子里!你还真就别说,也有敢出来到街上蹓跶蹓跶的,谁?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

到了这时,日本人那边儿也都知道,这荆家沟有个保安队!并且知道,这个保安队是经过覃城县警察局局长罗永亲自授的枪!这样一来,那保安队的几个人,腰板儿可就挺得直直的了!在日本人的眼里,荆家沟保安队是替大日本关东军,替大日本帝国,替天皇办事的。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异种,不是一个国家的人,日本人又是硬闯人家的国家,那到了啥时,想让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大兵象对待他们自个儿的人一样对待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基本没那可能!但总的来说,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还是敢和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正眼相看的。说这话似乎有点儿象是扯淡,那走在荆家沟的街上,咋知道谁是保安队谁不是保安队?当然知道!保安队的人上街时除了背着枪,还都学着那些个满洲国军,在袖口儿上缝着一条红布,以示同荆家沟普通百姓的区别。看到这些个袖口儿上带着红布条儿的人,日本关东军那些个大兵眼神儿中的敌意就少了一些个,有些个平和,也有一些个大兵的眼神儿中多了一些个耻笑的成分。总起来看,那眼神儿基本还都是平淡和毫无表情的。这些个,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也是看得出来的,心里话,你爱咋咋,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看看咱到底是谁!

三四天前,荆家沟发生了一件事儿。这件事儿的发生,让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看到荆家沟保安队的人时,那眼神儿开始出现了敌意。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一支巡逻队六人全部失踪的事儿发生后,那些个关东军的大兵,无论是巡逻队的,还是来往于荆家沟东山和覃庄的那些个作业队的,明显地谨慎了许多。但有些个事儿,尤其是身体这个东西,那要想完全控制得好,那得费多大的事儿!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沿途看到男人全都是充满敌意,看到女人全都是一股子邪劲!但那看女人的眼光也还不能一概而论,这可就得分人了!每个人在这上面表现得并不一致。有的大兵一看到女人,那眼光就象看到了啥好吃的东西,多少年没吃着了!有的大兵一看到女人,那眼光就跟饿狼看到啥猎物时的眼光差不了多少,从看到时起,能一直把你目送到没影儿!看上去有点儿让人担心,那说不定啥时,一旦控制不住,就会扑上去!这些个表现总的说,可以归纳为馋和饿,再加上人这个东西自原始以来在进化的过程中尚未脱净的那么一种畜生的本性,那做起事儿来,可就保不准是咋个事儿!

关东军这支军队那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上上下下对这类的事儿是见怪不怪,基本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果到奉天来见荆志国,是因为关东军的那些个大兵在这类事儿上又出了事儿了!

日本关东军一辆运送荆家沟东山工程所需物资的卡车走到荆家沟西街与中街相接那块儿的时候,车上负责押运的一个大兵要上茅房。那要是卡车走在野地儿,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就敢站在车上,在车不停的情况下向车下撒尿!可是这已经走到了荆家沟街里,那个大兵还算有所顾忌,没站在车上向下撒尿,而是站在卡车车板儿上“嗵嗵”地拍驾驶室顶儿上的铁皮,驾驶室里的那个开车的大兵摇下了车窗,问有啥事儿,那个要撒尿的大兵说,撒尿!车停下来了,那个大兵就近到了一户人家去撒尿。这户人家,正是荆家沟保安队队员齐永库的家。

那个大兵除了要撒尿之外是不是还有啥别的想法,那就没人知道了,或者尿泡里胀得难受时,还没有啥别的想法,但是在解决完尿泡胀得难受这个事儿之后,产生了啥别的想法,这些个都是不一定的事儿,总之是出了事儿了!

荆家沟这一带,由于人口较为密集,住户紧挨着住户,每户人家的茅房都建在了自个儿家房子的大山墙一侧。那个关东军的大兵知道这茅房位于何处,直接找到了茅房,撒了尿从茅房出来,到了院子里站住,回头瞅了瞅齐永库家的房子,有些个疑疑痴痴的样子,想走又不想走。隔着窗纸,屋子里面是个啥样儿,屋子里面都有些个啥人儿一概不知。这个大兵调过头来就想往回走了,可这时,齐永库家的房门却“呀”地一声打开了,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这个姑娘正是齐永库的女儿齐月。齐月姑娘正值芳龄,个子虽说不高,那脸儿白净,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会说话一样。齐永库正在荆志义家的院子里,家里只剩齐月的妈和齐月。这时已过了晌午了,齐月的妈让齐月到院子里的柴火垛抱点儿柴火准备做晚饭。这时的荆家沟人一般都吃两顿饭,不象农忙时得吃三顿。所以这晚饭也就当不当正不正地是在晌午过后一段儿时间。齐月正在屋子里跟她妈做针线活儿,答应了一声就下了炕,提上鞋,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她没有想到,院子里站着一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

第二百九十八章命悬一线

齐月走出房门,一眼看见院子里站着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心中一惊,扭回头就想回屋,可那哪还回得了!

这一阵子,来往于荆家沟街上的日本人日本车那也太多了,荆家沟人都有点儿习以为常了。齐月跟她妈在屋子里炕上做针线,是听到了街上有一辆车的声音的。但她们娘俩儿以为那车已经开过去了,并没有太在意。其实,那车是停在了她家院子门前稍过那么一点儿的地儿。站在车上的日本大兵是看得见齐月家院子的。车上除了下车撒尿的那个大兵之外,还有四个大兵。四个大兵中有一个是开车的司机,三个是押运货物的大兵,驾驶室里坐着一个大兵,车上面装货物的车板子上坐着两个大兵,那两个大兵就坐着运送的货物上面。坐车顶儿上的那两个日本大兵趁着那个下去撒尿的大兵撒尿的功夫就点燃了香烟,车驾驶室里开车的那个司机和另一个坐在驾驶室里的日本大兵也都下了车,松松腿儿,抽根烟,同时也四下里看看周遭的荆家沟街上的一左一右。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院子里传出了一声女孩儿惨叫的声音。那几个大兵一听,知道是出了事儿了,站在车下的两个大兵立马就朝院门那儿跑了过去,车上的那两个正在抽烟的大兵一下子就从坐着的货物上站了起来,那对院子里发生的事儿可就看得是清楚楚儿的了!

站在院子里的那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正经的中国话一句也不会说,只能嘣出几个单个的中国词儿。他在跟齐月那又大又黑的眼珠儿对视了一下子之后,身子并没有动,眼睛里可就出现了那种饿狼一样的眼神儿!齐月想往屋子里走,这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他嗐地吼了一声,几步就蹿到了房门前!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大兵,加之本性催促,品性恶劣,那动作是极其粗野!他没有去抓齐月,而是把自个儿的右手伸了出去,直接去按齐月已经拉开的房门的门板!

齐月从屋子里面出来,一眼就看见他院子里站着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门还没有关上,急切之中,她一把就直接捞住了门板。那日本大兵一按门板,门撞到门框上,正把齐月的手夹在了中间!齐月惨叫一声,一下子拽出了自个儿的手。齐月的手让门板和门框夹了一下子,立马就一条子青紫!齐月那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回手就给那个日本大兵一个嘴巴!啪地一声脆响!

要说挨了一个小姑娘的一个嘴巴,那对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来说,那能算个啥!那大兵愣了一下子,并没有感到疼痛,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

人这个东西,那畜生的劲儿要是上来了,那感觉都不比寻常了!那大兵挨了齐月一个嘴巴,不但没有收敛,内心的邪恶却迅速升腾!他一下子拽住齐月的头发,使劲儿一扽,早把齐月扽得向后栽倒过去,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要说一般的女人遇到了这样的事儿,那得赶紧想办法脱身,赶紧跑啊!齐月不是!齐月那也真是他爹的女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就扑向了那个大兵!齐月的这一动作,可就有点儿让那个大兵真真儿没有想到!那个大兵的野性已经发作,抡起拳头照着齐月的面部就捣了过去!这一拳正捣在冲上前来的齐月的脸上,把齐月打出去有一丈来远!那个日本大兵气得是嗷嗷叫唤,握着拳头再向齐月一步一步走过去!

这个时候,齐月的妈从屋子里光着脚冲了出来!破着嗓子喊叫,干啥欺负人!

说来也是怪事儿,发生了这样的事儿,那院子外的另几个日本大兵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两个站在车箱板子上,两个趴在院墙上,齐齐地朝院子里看,个个是一脸的惊喜,就象在欣赏一出大戏!

自从跟着白果习武以来,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还真行,并不曾间断,同时,值班儿和值宿也都坚持下来了。这也练了大半天了,已经到了下半晌了,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吃下晌饭的时间了,也就是晚饭了!一应人等留下值班儿的也就散了。齐永库背着枪要回家,刚走到门口,被白果喊住了。白果说,永库大哥,你等咱一会儿,咱跟你一块儿走!老东家让咱去小卖店买点儿东西,咱进屋拿个小筐。

白果所说的小卖店那可有了年头了。当年,荆志义的夫人华子被她爹打得个半死的事儿,荆志义就是从那家小卖店掌柜的嘴里听说的。当年,那小卖店因为小,掌柜还同时兼任伙计,就一个人儿。这时不同了,这时那掌柜可真地是掌柜了,伙计是他儿子。

荆志义家在荆家沟的中街,中街也叫中沟。那个小卖店是在荆家沟下街,下街也叫下沟儿。咋分的中街下街呢?靠的是街的转弯儿。中街这一段儿差不多是东西走向,到了下街的街口,街的走势就有点儿向西南了。齐永库家是在下街的北侧,挨着中街,整个院子是在一个漫坡儿上。荆志义家距齐永库家也就一里来地儿。

白果和齐永库俩人儿一边走着,一边儿唠点儿闲磕儿。齐永库说道,你说这日本人到底要在咱这儿干啥呀?你看把咱这儿祸祸的!把这南边儿靠近东山的树能砍的砍了,能推倒的推倒了!这么祸祸下去,咱荆家沟可就真真儿够呛了!白果也不说话,只是闷着脸儿走路。过了一会儿,白果说道,看样子,日本人是想在咱这儿常驻了!你说,咱这么大个国--,就在这时,白果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他听到了前面的下街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惨叫!听声音应该还是个孩子!齐永库也听到了。齐永库不但听到了,还听出了是他的女儿齐月的叫声!是因为对自个儿家人的声音相熟吗?事后,荆家沟人都说,不是,是因为齐永库是齐月的爹!血脉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了不得!

那声音听上去真真儿就是惊人心肺!

齐永库顿了一下子,脱口说道,哎呀!是咱家月儿!立时抬腿就跑!无奈,齐永库是个瘸子,一瘸一拐地如何跑得快!他只跑了两步的功夫,那白果已经就蹿出去有两丈来远了,一眨眼的功夫,白果已经就拐过了街角儿!白果冲到齐永库家院子前面的时候,那几个日本大兵正在向院子里看着热闹。

齐月的妈是个泼辣的女人,哐地一声撞开了房门,光着脚冲了出来,从那个大兵的后面就扑了上去,伸出的手顺势在那个大兵的下巴和后脖颈子处搔了一下子,那指甲搔过之处立马就见了红了!

那个大兵只顾着一步一步地向齐月蹚过去,并没有想到会在身后遇袭。那个大兵在回身的同时,顺手摸了一下儿自个儿被搔着的地儿,那地儿已经就渗出血来了!那个大兵毕竟是个军人,立马回身就是一脚!这一脚正踢在了齐月妈的小腹上!齐月的妈同样是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跌出,下身向后悠了过去,上身却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嗵地一声!那个日本大兵并不停手,两步跨到齐月妈的身前,抬起右脚就向齐月妈的上身踏了上去,一脚,一脚,接着又是一脚!齐月的妈挨着头两脚的时候还能动,等到第三脚踏上去,已经就不能动了!可那大兵并不罢手,他再一次抬起他那穿着反毛大头鞋的右脚朝着齐月妈的头部踏下去!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了!齐月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扑过来,用双手死死地抱住了那个日本大兵已经抬了起来的右腿!可那个大兵的脚还是踏了下去,但力道受到了齐月扑上前来撞击的影响,偏离了方向,踏在了齐月妈的左胳膊上!

齐月面部挨了重击,半边儿脸已经青紫,肿得鼓了起来!人已经是昏昏欲睡。此时,齐月心里的唯一念头,那就是要拼死护着她的妈!

这个时候,那个日本大兵已经彻头彻尾成了畜生,他拼力扬起被齐月死死抱住的右腿,想甩掉齐月。甩了两甩没有甩脱,下了狠手了!他抡起他的拳头,照着齐月的脖颈砸了下去!这一拳砸下去,齐月必定颈断骨折,一命呜呼!可就在这命悬一线之时,那个大兵却啊呀大叫一声,左手捂着左耳根处向右侧跌倒过去,再不能爬起来!

那个大兵被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击中。

第二百九十九章匪号并不是白叫的

白果拐过了街角儿转弯处,远远看见了齐永库家院墙外停着的日本关东军的大卡车,车上站着两个关东军大兵,再看,看到了趴在院墙上向院子里看着的另两个关东军大兵,心中叫苦不迭,几步就蹿到了齐永库家院墙外,再一悠,人就到了院门前!

齐永库家的院墙就是约到人的肩处的那么一堵土石堆砌的矮墙。隔着院墙,白果看到了院子里的一应情景。时不我待!白果顺手捡起路边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身子一晃,就把那鹅卵石甩了出去!接着,人就从那敞开着的院门冲进了院子。

要说某人在某个方面有着奇才异能,那可绝不会是单方面的,那是一种综合的集中体现!白果在冲进院门的一刹那,看到院子里的那个大兵已经跌倒,知道已无大碍,立马顿住转身,身子一闪就出了院子!

站在卡车上向院子里看着的那两个大兵正看得起劲儿,突然看见车前闪过一个人来,还没弄清是咋个回事儿,那人已经完成了哈腰捡石头甩石头的一应动作!趴在墙头上向院子里看着的那两个日本大兵,突然看到院子里的那个大兵跌倒,接着又看到从自个儿的身后蹿出一个人来,那人一悠就冲进了院子!

四个大兵全都怔了一下子,立马甩掉手中抽着的烟卷儿!站在车箱板子上的那两个大兵顺手就去操枪,趴着墙头儿的那个开车的司机在转过身来的过程中,伸手就到挂于腰间的枪套中拔枪!另一个大兵返回身来,急向卡车冲过去取枪!

要说这时的白果,并没有就想致这几个大兵于死地。白果闪出院外,先是就近踢出一脚,把那个回车上取枪的大兵踢了个正着!那大兵啊呀一声仆倒在地。白果猛向前跨出一步,横着劈出一掌,那力道三分不到,正中那个开车大兵的颈项,那小子立时就觉得筋酥肉麻,腿上一软,跌坐于地!

这功夫,车上的那两个大兵已经就在急忙之下把长枪握于手中!哗啦一声,子弹就上了膛了!

卡车上堆了些个货箱,货箱上面苫着帆布。一般说来,车上装载货物,应该是把货物紧挨着驾驶室后面的货箱板子停放,这样较比牢靠,以防车在走动的过程中货物向前串动。可能是今儿个运送的货物不多不重,那些个日本大兵把那些个货箱靠在了车箱尾部停放,用足有小孩胳膊粗细的麻绳牢牢绑在车箱帮子上。一个大兵在把长枪握在手上这么个过程中,枪挂到了苫货箱的帆布。另一个大兵由于着急,有些个慌乱,枪卡在了货箱与车箱板的夹逢中,扽了两扽,才把枪拽出来。这些个多多少少都延误了那两个大兵从持枪到射击的时机。

白果把那两个车下的大兵打倒之后,并不停歇,腾跃几步,双手攀住那卡车一侧的箱板,翻身就上了车了!

就在这时,车上一个大兵手里的枪可就响了!子弹打在了车箱板子上,箱板被击穿。

日本关东军配发的制式步枪,是手动上弹的。那日本大兵击发了一枪,拉了一下大栓,让弹仓中的下一发子弹上位的功夫,白果已经蹿到了车上的货箱上面,一步就到了那两个大兵的跟前!居高临下,一脚就把一个大兵手中的长枪踢脱了手!另一个大兵还没等把手中的长枪顺过来,白果又一脚踢出,那小子的左膀子被踢中,整个人向背后的驾驶室上悠过去,撞到了驾驶室上,嗵地一声,那小子就着反弹的劲头儿,把身子挺直了,顺手就扔了枪,猛地向前扑过来,就势伸出两手,意欲搂住扑向前来的白果的双腿。白果并不慌乱,迅速蹲下身去,就势对着那小子伸向前来的胳膊就是一拳!那小子的胳膊外侧中了拳,整个身子猛地扭了一下子,后转过去,人几乎就趴在了驾驶室的顶儿上,白果就势在那小子的脑袋上踢了一脚,那小子头一歪,立时就堆坐在了驾驶室和货箱之间夹空儿的车箱板上!枪脱了手的那个大兵看到那个日本大兵向下坐在了车箱板上,看准时机,也快速地伸出手去,想把蹲在货物堆上的白果搂倒。白果几乎在踢出一脚同时,整个身子已经就悠了起来,用右肘对着向他伸出手来的大兵拐了一下子,正拐中那小子的右腮,那小子的头猛地向一边儿甩了过去!一声未吱就跌坐下去,头重重地磕在了货箱子上,接着就坐在了车箱板子上,再接着就向一边儿歪倒下去!

那个大兵开的那一枪,惊动了刚刚走过荆家沟东街,已经就到了东山边儿上的一队日本关东军巡逻队。那支巡逻队本以为,这马上就到了东山了,再过一会儿,到了那东山修筑工事的地儿,就可以歇歇脚儿了,没想到这时却从荆家沟屯子里传出了一声枪响!那队大兵立马就顿了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迅速地从肩上捯下背着的长枪。那走在前面的领头儿的把刚从腰间拔出的手枪往天上一举,挥了一下子,同时粗着声喊了一嗓子,嗐--回去!一队大兵就后变前,前变后,复向荆家沟屯子里冲了过去!

在荆志义家习武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有的已经到了家了,这时却听到了枪声。大致听出了枪响的方向,立时就把刚刚放下的枪再次拎在手中,冲出了家门!

荆志义正在他爹荆继富的屋子里坐着,刚刚喝了一口茶水,就听了枪声。荆志义和荆继富立时就在那太师椅上挺了一下身子,放下了茶杯。再听,再无枪声!荆志义紧蹙双眉,腾地站了起来,从八仙桌上拽起擦得锃亮的枪,两步就冲出了屋子!荆继富紧跟着也出了房门!华子听到了枪声,从自个儿的屋子里跑出来,看到荆志义爷俩儿出了房门,也跑出了房门,接着追出了院门。

齐永和家离他哥齐永库家最近,在下街的街中,在齐永库家的西面,约有半里地的样子。这两天,齐永和身子有点儿不愉作,头痛发烧,正在家里炕上躺着哪!听到外面响了枪,齐永和立马就从炕上坐了起来,喊了一嗓子,哪儿打枪?他媳妇正在灶间做下晌饭,听到外面枪响,心里就是一紧,扔掉了手里正团着的苞米面团子,听到里屋齐永和的喊声,就应了一句,不知道啊!听声儿好象是中街那边儿,啊呀!这枪声可不远!

齐永库齐永和这哥俩儿自打俩人都成了家,就分了家了,俩人儿的他老妈跟小儿子齐永和住在老房子里,齐永库的家安在了现在的地儿。

齐永和匆忙穿衣下地,穿上鞋,拽出放在枕头底下的二十响儿,就出了门了!他媳妇追出房门,在齐永和的身后喊了一声!当心点儿!齐永和哪还顾得了这些个!声儿也不吱,就蹿上街了。一上街,他可就看见东边儿的街上停着一辆关东军的卡车,正在他哥齐永库家的那一段儿。齐永和的心猛地就是一抖!一溜烟儿就奔了过去!他老娘这时也走了出来,用手拄着门框,说了声,这日子!没有消停的时候!

此时,齐永库已经就一瘸一拐地跑到了那卡车跟前了!看了一眼自家院子前躺着的那两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再没来得及往车上看,隔着墙,眼睛先就向院子里望过去,看到自个人儿的媳妇和闺女全数倒在院子里,立时就失了声地喊了一声,天哪!待到得近前,媳妇闺女均人事儿不醒!齐永库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白果曾经有过一个匪号,叫做小大夫。多少年以前,他在伙儿上的时候,就是因为他通晓医术才得了这么一个匪号。匪号并不是白叫的!

白果不用动手,单凭面相,就知道齐永库屋里的和他的闺女还有命在。再看那个挨了石头的日本关东军大兵,也无啥大碍,此时还在地上扭动着刚才还恶念满盈的身子。白果情急之下甩出的那块鹅卵石击中了那个大兵的左下颌骨,此时击中处已经成了黑色。那是块圆了巴叽的石头,也不知始于何年月,经过啥样儿的地质变迁,江河研磨,始成为被白果握于手中时的那么一种形状。被白果甩出时,它飞了一段距离,落在了那个日本大兵的左下颌处,弹了一下子,扭转了一下方向,从那个大兵的耳根子下方飞过去了!因为它大体是圆的,并不曾把它曾经落脚的地儿刮出血来!

第三百章包围

枪响之后,早有一些个近处的人家儿晃出了人来,那些个人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不敢近前,看到这一前一后地静下来了,这才有一些个胆儿大点儿的走到了稍近一些个的地儿,隐在了啥房子大山后面,啥墙头旮旯处张望。

齐月的妈被那个日本大兵踏了几脚,已经昏死过去。齐月也已昏迷不醒,双手还死死地抱住那个日本大兵的一条腿。到了这时,那个日本大兵不再捂着自个儿的青黑肿胀的脸,也不再挣扎,不知是已经懵了还是傻了,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两眼茫然地看着面前冻得硬梆梆的地面。

别再挺着了,赶紧救人哪!要救当然得救齐永库的媳妇儿和闺女啦!得先把这两个人抬到屋子里!这时虽然是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但正值寒冬,就是好人躺在地上那也是够呛,更何况是受了伤的人哪!

齐永库蹲在齐月的身边,嘴里一边儿叨咕着,一边儿使劲儿把齐月拼死搂着那个日本大兵一条腿的双手掰开。月儿,爹来了,把手松开,咱回屋--

这时,那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大兵到了!领头儿的大兵,一看这院子里外的情景,看出这地儿刚刚是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对抗,那不用说,是他们大日本关东军的大兵吃了亏啦!又看到院子里两个男人正在往起抬着一个女人,立时就嗐了一声,大声喝道,都不许动!那六七个大兵一下子就冲进了院子,接着就把院子里的那伙子人围上了!

那个领头儿的大兵这时却顿了一下子,他看到了齐永库和白果棉袄袖子上缝着的红布条儿!知道这些个人可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并不就是荆家沟普通的住户乡民!但他在心里很快就进行了权衡!这些个带着红袖头儿的人虽说不同于荆家沟的一般百姓,但也不同于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今天,他们胆敢把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人伤了好几个,这还了得!按照中国人,不,满洲国人的话说,这不就是造反吗?那个领头儿的回过身来用持着短枪的手向他的两个手下比划了一下子,接着又向坐在地上的那个日本大兵摆了摆,意思是让那两个大兵过去把坐在地上的那个大兵扶起来。接着,他就粗着嗓子吼道,全部带走!吼完转身,想到院外再看看院外的那几个关东军大兵都是咋个模样了!是死还是活?他一转身,却一下子就愣在了那儿!就在那几个巡逻队大兵的身后,两支锃亮的驳壳枪的乌黑枪管正向他的胸口瞄过来!院门口还有两个年青人正端着长枪在向他们这伙子日本大兵瞄准儿!显然,他的那几个巡逻队大兵还没有发现自个儿的身后已经有人端着枪在瞄着他们了!

端着两支驳壳枪的是荆志义和齐永和,荆志义和齐永和是一前一后到的。

那个巡逻队领头儿的大兵那哪遇到过这种事儿!真真儿就是连想都没有想过!那张圆圆的脸上表现出的不但是一点儿害怕的神态也没有,反而由骄横一下子转为愤怒!他瞅了瞅用枪对着他的那两个人,脱口而出--八嘎!

那几个巡逻队大兵见状,听到他们那个领头儿的大兵嘴里喊出了混蛋的话来,顺着他的眼光急回身一看,立马就调转枪口。但这些个人也都眼光闪烁了一下子,恍惚间觉得面前的这些个人有些个相熟!那他们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这些个大兵,来往于荆家沟与覃庄之间,不说走了八百遍也差不多了,早见过荆家沟保安队的这些个人无数回了,哪能不相熟呢?至少是见过多回了!但问题在于,以前在荆家沟的街上遇到了,这些个袖子上带着红布条的人都是较比谦和的,今儿个竟然敢拿着枪瞄着他们!真真儿就是胆大包天!

白果这时有些个着急起来!要知道,他们这些个人不怕这么耗着,但齐月的妈和齐月姑娘是经不起这么耗着的!那已经就是昏死和昏迷过去,如不及时救治,那命还能不能保住可就真真儿不好说了!白果看到荆志义和齐永和用枪逼住了那些个巡逻队的大兵,立刻毫不迟疑,拽了一下子齐永库的胳膊,俩人二话不说,哈腰就把齐月姑娘抬了起来!那个巡逻队领头儿大兵听到了声音,再次回过头来,又是一声吼叫,嗐!可这边儿,荆志义端着那二十响驳壳枪跟着就上前了一步!荆志义是在向这边儿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张开了枪机的!那二十响只要持枪的人手指头一搂,他们这些个巡逻队大兵是不是还能活着可都是不好说的事儿了!

这样想着,那日本关东军巡逻队领头儿的大兵面部上的愤怒表情立马可就有了些个变化,变得有些个迟疑。白果见状,那还等啥,遂和齐永库抬起齐月就走!

两人抬着齐月进了屋子,放在炕上,接着又出来抬了齐月的妈,同样置于炕上。看上去,齐月的妈伤势要重一些个。白果心里明白,眼下,首要的是要把人从昏死昏睡的状态中弄醒,然后才是疗伤的事儿。白果琢磨,这也顾不得许多了!到了外屋灶间儿,用水瓢在水缸里了瓢凉水,让齐永库找了一条毛巾,回到屋子里,一瓢水就向齐月妈的脸上浇了下去!齐月妈的脸抽动了一下儿,并没有醒过来。这边儿齐永库不停声地叫,月儿她妈!月儿她妈!把那些个从齐月妈脸上流下来的水用毛巾沾一沾。白果一看没醒,也不迟疑,再次到了外屋灶间,再一瓢凉水,进到屋子里,再次倒在齐月妈的脸上!这回齐月妈醒转来了!一声咳嗽,早把流到喉咙里的凉水喷了出来!

白果和齐永库一看齐月妈已经醒过来了,两个人的脸上可就有些个暖了暖!白果再次到了外屋灶间,再次了一瓢凉水,回到屋子里,来到还昏迷着的齐月面前,这回,白果没有把一瓢水都浇到齐月的脸上,而是用手把瓢里的凉水兜出一些个,直接就洒在了齐月的额头。齐月反映较比敏锐,一下子动了动,遂睁开了眼睛!

白果告诉齐永库,快去灶上烧水,然后给她们母女俩儿喝下去。交待完毕,白果就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时候,齐永库家的院前街上可热闹了!一左一右的乡邻这时胆子都大了起来,但也还是没有太大,都远远地在那房前屋后看着,有的就堵在那下街的两头儿。院子里外的局面基本没啥太大变化,两边儿的枪也还都那么举着!

这个时候,荆继富到了!荆继富手里也拎着一把擦得锃亮的二十响驳壳枪!当然,那袖头儿也是绷着一块红布条儿的!

真真儿就是岁数不饶人!荆继富同荆志义一块儿出的院门,荆志义都到了一会儿!就连后从他家院子里冲出来的那两个本是留下来值班儿的小年青儿的都是比他先到的!其实,这个事儿也不能怪他。荆继富出了自家的院门,却忽然调回头往家里跑!华子一看,有点儿糊涂了,这老爷子这咋往回跑哪遂问了一句,爹!你这是做啥?啊!咱回去取枪!取枪?爹,你那枪在哪儿,咱给您取去!不--也行!就在咱的枕头下面哪!一会儿的功夫,华子把枪给荆继富取来了!华子知道,当时覃县警察局长罗永给荆家沟保安队弄了四把驳壳枪,曾想发给白果一把,但白果没有收,那把枪就给了齐永库了。那,咱爹的这把枪是哪儿来的呢

就是这个取枪的功夫可就让荆继富到得晚了一些个。街上的那些个人一看是保长来了,立马就让出了一条道儿让荆继富过去。这时,人们的眼睛可就闪出异样的光来了!这荆保长都一百来岁了,竟然也拎着一把枪!这样说,当然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儿,说的是荆继富年龄大了一些个,倒也没有啥不好的意思在里面!

第三百零一章解围

要说,荆继富这时到得齐永库家的院子,正所谓恰逢其时!任啥事儿终归是要有个解决的时候!

虽说都过了六十五岁生日了,可荆继富那身板儿可是梆梆的哪!荆家沟人说起荆继富的身板儿,都在众口一词的前提下,把荆继富的身体好归结为嚼货好。人家!那啥人家儿!有都是钱,那不好吃好喝的干啥!说这话时,得把那个干字说得特别重!要是细加分析,人们说的倒是有些个道理。反正不管咋说,荆继富确实是身板儿硬朗,不太象他那个年龄段儿的人,基本都要老掉渣儿了!

荆继富到得院子里,便急速走到那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领头儿的大兵面前,朗声说道,咱是这荆家沟的保长,皇军请息怒!有啥事儿咱们好商量!

那个大兵是认得荆继富的。不但知道荆继富是荆家沟的保长,还知道荆继富家住着的那座院子,那在这荆家沟也是头一份儿!听到荆继富这样说,他也不答腔,只是干瞪着两只看上去多少有些个愤怒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荆继富。实在说来,那两只愤怒的眼睛已经是在硬撑着了!还愤怒啥!眼下得琢磨着咋下这个台阶儿了!这样想着,心里就生出了一些个怨恨,都怨那个坐在地上的不争气的大兵!你那点儿破事儿,你就不会自个儿扳着点儿啊!混蛋!这时让老子在这儿难受!这个巡逻队领头儿的大兵对这中国人,这满洲国人,是一点好印象也没有!劣等民族!刁民!这类的话儿在这个小子心中已经不知出现过多少回了!他认为这样评价中国人一点儿也不为过!你说这么大的一个国家,竟然不堪一击!关东军占了这中国的东北,那基本是没费啥事儿!

看着面前的荆继富,看不上眼儿是看不上眼儿,但眼下,这老家伙的到来倒使事情出现了转机,那老这么干挺着,终归不是个事儿!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个松懈,但表面上那还得是那么硬撑着!

这领头儿的大兵并不咋会说中国话,中国话太复杂!你就听面前这老家伙说出的话,磨磨叽叽的!但这个大兵大致还是听明白了荆继富说话的意思。听明白了又能咋,那也不能就这么就把枪放下吧!我们关东军,那也是伤--那眼下还不知道外面的那几个小子咋样了哪!是死是活尚且不知,这要是把枪就这么放下了,那将来,跟上峰没法交待不说,就是眼下,那不得让围着看热闹的那些个满洲国人笑话死了么?不行!还得再挺一挺!这样想着,他还是不说话,还是用眼睛干瞪着面前的荆继富。

荆继富早看出了这个大兵已经有些个松动,但有些个没弄明白,这个大兵为啥并不说话,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荆继富就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个儿的话说得过于文雅,这些个大兵在他们自个儿的国家时估计也没念过几年书,没啥文化!还是得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个较比好!或是觉得台阶儿还有点儿高,有点下不来?心时这样想着,遂再次说道,皇军不要生气!咱--

荆继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西边的街上传来了一阵汽车的马达声,由远而近。这个时候,那也不知道还能出现啥变故!荆继富遂把话头儿停住,回过身来向街西的方向望过去,啥也看不着,可那车的马达声可是由远而近,一瞬间就到了这院子的跟前了。是一辆擦得锃亮的吉普车,从那堵在街上的人群腾出来的道儿上开了进来,接着就停在了齐永库家的院子门口儿!

从停下的车里下来了一个人,荆继富一看,嚯!正是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

上秋以来,这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的东山挖山不止,着实让罗永整天地放心不下,不说是提心吊胆也差不多。还好,虽说也出了些个事儿,最为严重的就是那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有六个大兵无缘无故地就没了,到得这时,也还是音讯全无!好象直接被他们日本人信奉的啥天照大神给招了去!这个事儿因为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他们县警察局不能咋,就是日本人也不能咋,只好就这么放着了!这期间,还有一些个零碎的事儿,那可就都不算啥事儿!罗永是个敬业的人,他知道,最最要紧的就是在他的辖下别出啥事儿!那要说啥偷鸡摸狗的事儿,那都不算事儿,主要是那日本关东军和覃县这地面儿上的老百姓别发生啥抗争的事儿!那要是发生了这类的事儿,那事儿可就严重了!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罗永不但白天黑夜地对他手下的那些个人耳提面命,自个儿还时不时地开着他那让手下的人擦得锃亮的黄了巴叽的日式吉普车到各处去转上一转,意欲随时发现问题!今儿个,他开着那吉普车到这荆家沟来,还真就不是来转上一转的,他是有事儿前来。啥事儿呢?他想让荆家沟的保安队扩容!

罗永认为,覃庄荆家沟一线虽说出了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六人失踪案,但总的说,这一段儿还算是平稳。这你知道那是多么地不易!罗永觉得,他手下的那些个警察对这乡下的一些个事儿整得并不是很明白,这也难怪,你就是明白你能明白过那些个土老帽儿吗?就是那些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荆家沟成立了保安队应该是个好事儿!有了保安队这一层儿,出了啥事儿,保安队能顶上一阵子,实在顶不住了,还有咱县警察局哪!真要是出了啥事故,那保安队不还是个挡箭牌嘛!到得这时,在罗永局长的心目中,啥叫事故?事故就都是中国人,满洲国人与日本人,具体说,就是关东军啦,是咱这中国人与日本关东军相抗啦!别的任啥事儿,那都不能算作事故!罗永想让周边各村子屯子堡子都成立象荆家沟那样儿的保安队!可啥事儿那也不会四眼儿齐!有的屯子,还真就找不出个能领着几个人整上个保安队这样的人,没有能担事儿的人!罗永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出条道道儿来!何不让荆家沟多担点儿事儿呢?荆家沟不是有能人吗?能者多劳啊!正逢今儿个没有啥闲杂事儿在身,遂自个儿就驱车出了覃庄城,朝荆家沟这边开过来了。

可刚刚把车开到茨沟才过,就听这荆家沟方向响了枪了!

罗永那也是行走江湖多年!叫个警察局长,那能对啥血腥的事儿发惧吗?那要是发惧,那也当不上这个警察局长!罗永更不会把这类放个枪啥的事儿当回事儿!罗永脚下稍一用劲儿,那坐骑可就嗷地一声蹿了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车可就进了荆家沟的西街口儿了!

罗永把车开到了齐永库家的院子门口儿熄了火儿,从车上悠悠哒哒地走了下来,瞅了瞅那躺在街上的两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又朝车上看了看,大体明白是咋个事儿,就朝院子里走了进来。

荆继富一看是罗永来了,那心里可以用惊喜这个词儿来形容!赶忙走上前去,打着哈哈说道,哈,罗局长来了,你可真真就是活菩萨!来得可太是时候了!罗永一看是荆继富,这咋手里还拎着一把枪,那枪看上去有点儿面熟!忙笑着抱了抱拳,说道,啊!荆保长在这!咋?这是咋个情况?荆继富说道,罗局长您来得正好!误会!真真儿就是误会!其实任啥事儿也没有!这几个皇--误会就好!荆继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罗永接了过去!荆保长!咱说句话您可别不爱听啊!你们荆家沟保安队也太不上心!咱都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咱保安队就是帮着皇军办事儿,你们!咋?咋说也不听哪!罗永朝着齐永库白果俩人儿挥了挥手!接着又对着荆继富说道,荆保长,发生了误会,你们咋也得给人家皇军赔个礼吧?拿来!说着,罗永就向荆继富伸出了戴着雪白线手套儿的手。荆继富眨了眨眼,没太明白罗永是个啥意思?但马上就明白了!急切地说道,哎呀!啧!咱这出来得急!咱这就回--你去到家里--明白?荆继富对着白果说道。

实际上,一到了齐永库家的院门前,荆继富就知道,这打倒了那些个日本人的只有白果了,借这个机会,他是想让白果赶紧离开躲一躲。白果看了看荆继富,又瞅了瞅罗永,答应道,啊?啊!咱这就去!

第三百零二章一时昏了头

罗永回过身来,向着不远处的荆志义和齐永和,还有站在大门口儿的那两个端着枪的年青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咋四六不懂哪?能跟大日本关东军动枪吗?一帮子混蛋!都把枪放下!荆继富也跟着摆手,放下放下!混蛋玩艺!这个时候,大约是情急之下,荆继富也顾不得许多了!那要是按照辈分,那齐永和可是他荆继富的叔叔哪!

罗永朝日本关东军巡逻队领头儿的那个大兵看了看,遂用日本话同那个大兵交谈起来。罗永告诉他,这个人是荆家沟的保长,是为大日本关东军办事儿的!他对大日本关东军是这个!快把枪放下!罗永说着,先是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又伸出他那戴着雪白手套儿的右手,把那个大兵擎着的手枪往下按了按。

那个大兵先是看到院子前面的街上开过来一辆黄了巴叽的吉普车,车停处下来的这人好象以前在啥地儿见过,但还算不得认识,并不知道这人姓啥名谁。但一看那车的前面挂着一面满洲国的小国旗,五颜六色的,乱七八糟的,觉得应该是个不小的官儿。再看这人穿着的满洲国警察制服上面的警衔,知道,这小子很有可能是这覃县警察局最大的官了!那要按照正常礼仪,他一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头兵,见到这满洲国的高官--罗永算得上高官了!那是得行礼的!可一个是罗永进院儿的时候并没有看他,瞅都没瞅!再一个,他这边还举着枪哪!这要是一行礼就得立正,一立正,那举着的枪可就得放下了!这么个情势之下,不行礼也罢!管他啥满洲国的啥官儿!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怕过谁呀!也就是东北人上来横劲儿时常说的那句话,爱咋咋的!看这个满洲国的警官也不看他,只顾自个儿跟那个老家伙说话,虽说听不太明白,但看俩人儿都笑模笑样儿的,知道俩人儿说着的话对他可能无害,细听他们说着的话,里面个别的词儿还是听得出个大概的。这时,罗永转而跟他说话,还用那戴着雪白手套儿的手往下按他擎着的枪,他觉得再这么擎着枪,实在是没那个必要,也有点儿象是不识好歹似的,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那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那个日本大兵想得明白,不太情愿地放下了枪,还向罗永敬了礼!放下枪了,敬了礼了,看到那个忙里忙外的干瘦的人要往院子外面走,他以为是这新到的满洲国的警官要放了那个人,有些个着急起来,朝着白果就喊了一嗓子--嗐!

罗永伸手把他的手挡住,说道,请,请到荆保长家喝茶!那个大兵瞅了瞅还坐在院子地上的那个已经有些个痴苶的大兵,又朝院子外面的汽车望过去。罗永知道他的意思,遂向前伸了伸手,请他往院子外面走,随着就向走在头里的白果说道,你!看看院子外面的那几个大日本皇军咋样了!

站着举枪的那些个巡逻队的大兵,一看自个儿的领头儿的都放下枪了,我们也别举着了,一个个地也都把举着的长枪放下,有的背在了肩上,有的还用一只手拎着,赶紧走过去,把那个还坐在地上,有些个痴呆苶傻的大兵搀扶起来。大概是在那冰凉的地儿上坐得有点儿久了,那个大兵的腿多少有些个不听使唤,被人扶着,还趔趄了一下子。

院子外面的那四个大兵并没有受到啥致命的伤害,但被白果击打到的部位也足以让他们缓一阵子的了,这时,虽说都是神志清醒,但却动不了。那些个巡逻队的大兵把那个院子里的大兵扶上车,又把院子外面躺在地上的那两个大兵扶起来,搀上车。这时,那个领头儿的大兵,一看无论是巡逻队的还是那些个开车的和押运的大兵,都无啥大碍,心想,还是见好就收吧!也就顺水推舟,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了!那接下来,也就只剩下给覃县警察局局长面子的事儿了!覃县警察局局长那也是满洲国相当一级的官员,而且是军警宪特范围,圈子里的!那面子得给!几个人上了罗永的吉普车,罗永把车发动起来,轰轰隆隆地就朝着荆家沟的中街开过去了!

这时,那些个围观的荆家沟老百姓,个个面无表情地还是那么站着,堵在街上,看到罗永的车开过来,慢慢腾腾稀稀拉拉地把路让出来,有些个不太情愿,有的胆子大点儿的,那眼神儿可就有点儿恨恨的了。

那些个巡逻队的大兵把那个卡车的司机和押运的大兵扶上车,看看也无啥大碍,自个儿这帮人领头儿的也被人家拉走了,得,我们还是干我们的活儿吧!几个站好队,枪上肩,接着向东山方向巡逻!

白果和荆志义等人随着齐永库一起进了屋子。齐月姑娘无啥大事儿,已经在炕上坐了起来,正看着自个儿的妈流眼泪!齐月的妈挨了那个混蛋大兵几脚,因为是冬天,穿着较比厚实,并没有伤着脏器和骨骼,养一段儿也就会慢慢恢复。

事儿到了这时,算是有惊无险。

荆志义担心家里,看看齐永库家大人孩子均没啥大事儿,让齐永和留下来帮着他哥照看他嫂子和他侄女,自个儿也就同白果一道从齐永库家里出来,急急地朝自个儿家走过去。

到得荆志义家院子门前,看到罗永的车停在那儿,知道罗永还没有走,等进了屋子,却只看到罗永正和荆继富两个人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喝茶。有些个奇怪,那个关东军巡逻队的头儿哪?荆继富说,这不,咱和罗局长正说这个事儿哪!也不知为啥,那个小子走到半道儿就非要下车,说啥也不到家里来了!谁知道他是咋想的!这日本人咱是整不明白!

荆志义听了这话,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

这真真儿就是个不好理解的事儿!那大兵是担心罗永?是担心他那些个巡逻队的大兵?毕竟他一个人接受中国人,满洲国人款待,把那些个巡逻队的大兵扔在了一边儿有些个不太妥当!况且是在发生了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和汽车兵同中国人,满洲国人相抗的事儿之后!那他当时咋上了罗永的车哪?是一时昏了头了吗?

其实,真真儿就是那个大兵一时昏了头了!这个事儿,起先,他们巡逻队听到了荆家沟的西街响了枪,就都端着枪往回冲过去。到了齐永库家的院子一看,那个大兵脑袋就是嗡地一声!实在说来,那个大兵是个不太爱惹事儿的人,他在看不上中国人,这满洲国人的同时,心里也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们占着的这地儿本不是他们日本的。那小子多少也念过几年书,道理也还是多少懂得一些个。那不是我们自家的地儿,我们是占着人家的地儿,世界上哪有愿意自家的地儿让别人占着的!他这么想,那在日本关东军的部队里,可就算是出奇冒炮儿了!好在他这么想只是想而已,他并没有想要跟其他的日本关东军的啥人去说!天天巡罗,他内心时秉承着的是以不惹事儿不出事儿为原则!当然,那要是遇到了事儿,那也是没招儿的事儿!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也是免不了的!那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荣誉,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荣誉,我们天皇的荣誉,那还是必须得要的!

今儿个遇上这么个事儿,他已经在内心觉得有些个倒霉了!还好,到了这时,这已经就算是较比完美了!稀里糊涂地上了这满洲国警察的车,上了车就后悔!这咋上了人家的车哪?那被人家打得倒在地上好几个不说,咱跟着人家走了,回过头去,要是有个啥人往上峰那儿说上咱几句,那可就够咱喝一壶的了!这小子心里想着的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这样想着,他在心里可就立即做出决定了!下车!这个车可不能再坐了!

那个大兵向开着车的罗永和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荆继富提出了下车的要求!要说,他一提出要下车,那罗永和荆继富可就同时吃了一惊!咋?这小子要变卦?别介呀!这马上就到家了!荆继富说道。那个大兵中国话说不太明白,但日本话当然还是会说的,他对着罗永的后脑勺儿说道,请停车!我还得完成巡逻任务!荆继富看他说话神态严肃,没明白他的意思,但罗永明白。罗永把车在了路边儿,回过头来看了看那个大兵,知道他是决心已定,再说啥也是无用,就客气地说道,那好!军务重要!那我开车把你送回去!那个大兵估摸着他的那些个巡逻队大兵会继续朝着这东边走过来,就说道,不用啦!谢谢啦!我就在这儿下车,他们一会儿会走过来的!这样说着,远远地就看见那几个巡逻队的大兵真就朝这边儿走过来了!已经就在西街口儿那边儿露头儿了!

第三百零三章真真儿不是一般人

荆志义一听这么个情况,愣了一会儿,那可真就得爱咋咋的了!

白果是个懂礼数的人,本不想进到屋子里,但还想,那要是招待那日本大兵,是不是有些个活儿啥的需要他帮忙伸手,就站在灶间门口儿,并没有走进来。这时一看那日本大兵并没有到家里来,也就转身回到自个呆着的那下屋去了。

罗永看到荆志义还愣愣地呆在屋子门口儿,就笑呵呵地说道,志义兄弟,别在那儿傻站着啦!进来坐下!

荆志义走进屋子,给罗永和荆继富的茶碗儿里续了茶,又给自个儿倒了一碗儿,在一边儿坐下来。罗永看了看荆志义说道,志义兄弟,咋样?那家的那母女俩儿没啥大事儿吧?荆志义点头。没啥大事儿,但也伤得不轻!日本人这帮犊--这日本人可真真儿就是祸害人哪!这要不是罗永在跟前,荆志义不知得骂出啥样牙碜的话来,但能在罗永这县警察局局长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就够一说的了!在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心目中,那县警察局和日本人就是穿一条裤子!罗永看着荆志义说道,志义兄弟,咱先不管日本人咋,今儿个这个事儿看样子就算过去了!事儿到底是因啥而起,大概你也说不全活儿,想来,应该还是那些个日本人整事儿在先,好在两下儿都没出啥大事儿,这就好办多啦!罗永说的大事,那就是死人啦!毕竟没有死人,日本人真要是追究起来,那可就较比好糊弄了!罗永接着说道,志义兄弟,刚才咱和荆保长唠了唠,咱这保安队在维护地方治安上还真真儿就起了不小的作用哪!就是从今儿这事儿上也看得出来!今儿个要是没有咱保安队,那还不知得啥样儿了哪!咱想能不能咱县里的屯子都有这样儿一支保安队,那咱这警察局长可就省心啦!但现在看,一些个屯子人是有,但却整不出个领头儿的!咱想,能不能相近的几个屯子整一个保安队,有啥事儿,一张罗,那事儿就妥了!荆志义瞅了瞅他爹,没有吱声,荆继富一时也无语。罗永看了看这爷俩儿,接着问道,你们看,行吗?

荆志义看了看荆继富,慢悠悠地说道,啧,行倒是行,只是那不是一个屯子的人,一个是能不能服管,再一个就是,那可不象一个屯子的接洽!荆志义说的接洽,就是直接,遇到啥事儿能够迅速反应的意思。荆继富说道,罗局长,要是真就那么整了,那得几个屯子整一个保安队呢?罗永瞅了瞅荆继富,说道,那就得根据情况了。你们荆家沟,这一左一右的屯子并不太多,茨沟离你们这儿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接不上捻儿。你们这一左一右的,也就是柳条沟和玉庄屯了!荆继富一听玉庄屯,眨了眨眼,咝了一声。玉庄屯是个大屯子,比荆家沟户数还多哪!虽说相距不是很远,但--荆继富心里有些个起疑,一时不知道这罗永是个啥意思,不会是想让玉庄屯也成立个保安队,让咱荆家沟听他们玉庄屯的吧?

罗永接下来说出的话,让荆继富放了心。

罗永说道,眼下的情况看,咱荆家沟保安队在咱覃县也是把尖儿的,咱看现在的情势,咱县别的屯子暂时还不用成立保安队,就是县里秋上以来修路的一前一后的屯子,沿线的,整那么两个三个的就行了,以后看看情况再说!你们这边儿,柳条沟和玉庄屯出人,他们每个屯子成为一个小队,归到你们荆家沟大队。他们屯子出的人平时还在他们屯子里呆着,要是有啥事儿了,就相互帮着点儿,连片儿,那不也是有劲嘛!那,那人得咋出啊?咱对人家那屯子的人哪个行哪个不行那也不知道啊!荆志义说道。人的事儿好办,你们要是有认识的,觉得合适的,你们就说,要是实在没有,这找人的事儿由咱县警察局到这两个屯子里去办!

妥!那这事儿得啥时办哪?现在就得琢磨。你们爷俩儿先琢磨着,听咱信儿!说过,罗永起身要走,荆继富急急地说道,别!这都啥时候了!吃了饭再走!这光顾着唠嗑儿了!荆志义赶忙站起身来说道,这天都要黑了,走啥走!咱这就让华子做饭!不了不了!咱这手头儿上还有事儿哪!别--真有事儿真有事儿!说着,罗永拿起放在八仙桌儿上的满洲国警察制式棉帽,扣在了头上。局长,你看你--真的,真有事儿!罗永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出了屋了!那行!啥时,咱再请罗局长来家喝酒!那妥!

送走了罗永,荆继富拿出五块大洋,让荆志义到齐永库家去看看齐月的妈和齐月。荆继富说,把这几个钱儿给永库你爷家送过去,看看你奶和你小姑!荆志义听他爹说出这话,答应了一声,行,咱这就去!想了想,说道,咱和华子一起去吧!行!去吧!荆志义忽地想起了啥。哎呀!不行!这都啥时候了!这下晌饭还没吃哪!这华子干啥哪!

华子正在她那屋子里呆着哪!华子想,这县警察局的局长来了,是不是得留人家吃饭,荆志义和咱爹也没个话儿,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咋个意思,这事儿得挺一会儿!这样想着,就把做饭的事儿放下了!从这个事儿上,那也是看得出的,那华子是个有心路的人,那留啥人吃饭不留啥人吃饭,那可是有说道的!这个事儿,要说过去问一问不就得了?不行!这个事儿可是问不得的!

荆继富瞅了瞅荆志义,说道,哎呀!吃饭的事儿好说,你和华子赶紧去吧!这心里闹得哄的,也吃不下去!

荆志义走到门口儿,又回过身来,瞅了瞅他爹。荆继富说道,咋?又啥事儿?爹,你说这罗局长好象还挺向着咱的哈!这又是给枪又是帮咱说话,这人还真就挺好的哪!哎呀!你快去吧!

看着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出了门,荆继富心想,可不挺好的嘛!送给咱四支驳壳枪,咱掏出了四根金条!还算行,还算这小子心没黑透!

罗永给荆家沟保安队送了四支驳壳枪,荆继富为了不欠他人情,送给了罗永四根金条,那可相当于花重金买的枪了!罗永也不愿欠谁的,又给荆家沟保安队整了几条长枪。心里还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有一次县里召开保长会儿,罗永把荆继富请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要把自个儿一把精致的小手枪送给荆继富。荆继富说道,这么好的玩艺儿你还是自个儿收着吧!那,咱给你也整支二十响儿?那哪好!那有啥不好?说着,罗永就从自个儿办公桌的底层抽屉里拽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包儿。打开来,是一支崭新的二十响驳壳枪!这回,荆继富收下了!

这个事儿,那给罗永留下的印象可老深刻了!罗永心里想,这个荆家沟的荆保长,可真真儿不是一般人哪!

天儿已经黑下来了。下屋的白果看到荆志义和华子出了门,这也大半天了,下晌饭还没吃,就和那两个值班儿的小年青儿的一起到上屋来了,别再等着荆志义和华子回来了。推门进屋,白果先说了一句,老东家,咋还不点灯啊?啊!进来吧!他白大哥!

说着就去炕头墙上的油灯处拿洋火儿,就在这时,却听到院子里有人大声儿喊道,大哥!大哥!声儿到人也到了,小武儿操着个手儿冷气呵呵地进了屋了!

第三百零四章初教官

白果知道小武儿这一大天是出了门了,那必是有事儿的。待同小武儿打了招呼,接过荆继富递过来的洋火儿,点着了灯,就把那两个小年青儿的招呼到灶间,带上了屋门,张罗着做饭去了,剩下荆继富和小武儿在屋子里。

荆继富看了看小武儿,探询地问道,咋样?小武儿摇了摇头,瞅了瞅已经带上的门,有些个失意地说道,他们也不知道。

小武儿这一大天没着家,是进了城了。

荆继富觉得,日本人在荆家沟这东山整天这么轰轰隆隆地挖山,可把咱这东山给祸祸完了!明睁眼露的,日本人在东山这么使劲地作,目的绝不会仅仅是为了祸祸咱荆家沟或者咱覃县,到底是要干啥就是到了今儿个也还是不清不楚的,真真儿让人担心。这一段儿,荆继富一边儿安排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成天地训练习武,一边儿让荆志义和白果注意些个东山那些个日本人的动静儿,他心里可是装着荆志国说过的话哪!先后派白果和荆志义悄悄地上了两回东山,但去了也是白去,并没有发现啥更多的啥,总里总觉得不踏实。荆继富想到,齐永和跟小武儿可是到覃县警察局接受过培训的,虽说只有那么几天,那也一定是接触了警察局的啥人的,能不能通过他们接触过的啥人探听点儿啥。跟荆志义一说,荆志义眨了眨眼说,爹,这还真就是个法子哪!啧,只怕县警察局那帮犊子也不一定就能知道这东山的日本人要干啥!爹,依咱看,那日本人是不是要在咱东山凿出个军火库啊!荆志义说出的这个事儿,实在说来,荆继富可是早就想到了,但他又觉得还有点儿不太象。那要是做军火库,那也用不着把咱荆家沟东南山上的树啥的都给掘了呀!

日本人在开始东山工程的时候,那是跟荆家沟打了招呼的,任啥人不得上东山,任啥人不得外出。日本人定下了这规矩,那实际上就是戒严了,那你没经过日本人同意,私自进了城,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恐怕就不是一般般的小事儿了!小武儿虽说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那想来也是不能特殊的。进城,那就是外出,这样说来,这个事儿可就得悄悄的了。

一大早儿,小武儿就出了门了。为了怕出意外,小武是空着俩爪儿去的县城,并没有带枪。当然,那棉袄袖子上的红布条儿也是撕了下去的。但要说空着俩爪儿也不全对,小武儿身上可是揣着荆继富给带上的十多块大洋的。荆继富说得很明白,打点个人啥的,你不还得吃饭嘛!小武儿长这么大,真真就是头一回身上揣着这么多的钱,那心里的感觉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有点儿满满的,还有点儿胀乎乎的!小武想,也对,那想从人家那儿得到点儿啥,总不能空口白牙吧!

小武儿找到了他和齐永和曾经在那儿培训了几天的那个培训的地儿。那地儿站岗的警察瞅了瞅小武儿,有点儿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是在个啥地儿见过,问道,你找谁?小武儿说道,咋?老弟,这么快就忘啦?咱不是前几天在这儿受训的嘛!那小子再一次仔细打量打量小武儿,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小子,但眼脸儿并不新鲜,好象不是前几天,那也有些个日子了!反不管咋说,有点儿象是在咱这旮哒受过训的!那你想要干啥?小武儿说道,咱不想干啥,咱想找一下子初教官!

小武儿说的初教官,姓初,名发。小武儿是个爱琢磨事儿的人,当初听到这个名字,心想,这名儿好,初发--出发!这不是开始走道儿的意思么!但又觉得这个名儿不太好,出发,那不是才开始走吗?那得啥时是个头儿啊!实际上,人家起了这么个初发的名字,是出发的谐音,主要意思说的是开始发财。但细琢磨,就算说的是发财,那也还是个初发,让人感觉多少有点儿晚了的意思!但不管咋说,总还是开始发了,比不发要强得多了!

覃县警察局整了这么个培训的地儿,实际上也没几个人,教官也就那么三四个,但却五脏俱全,吃喝拉撒一样不缺。在这地儿当个教官,那可真真儿是福透了!较比消闲,较比受人尊重,当然是受那些个来受训的人的尊重啦!收入较比丰厚。那你要想啥训练项目都能及时合格,有时你不出点儿血恐怕有点儿说不过去!更别说那些个在训练项目上本就不合格,但还想合格的那些个受训的人啦!

初教官听说大门口儿有人要见他,立马就意识到,今儿个晌午饭有着落了!

到得大门口儿,一看门口儿站着的人有些个面熟,但他教练过的人那也不在少数了,谁能都记得住谁是谁!但人家来看自个儿,自个儿记不住人家是谁了好象不大好!初教官眨了眨眼说道,啊!过来啦!啥风儿把你给吹来了?小武儿笑盈盈地说道,咱到城里办点儿事儿,特意过来看看初教官!初教官实在想不起来眼前这小子到底是谁了,但看样子并不象是咱县警察局的警察,在哪儿见过这小子呢?不好意思问,遂说道,咋?找老弟有啥事儿吗?初教官估摸面前的这小子年岁上应该比自个儿大一些个。咋?没啥事儿就不能来看看咱老弟吗?切!大哥是那得了好处就忘的人吗?得好处?得啥好处?初教官委实想不起自个儿曾经给过啥人好处。一时真真儿就有点儿搔头!初教官,咱自打在你这儿受了训,那可真真儿不一样了,咱一回咱荆家沟,那咱就是这个了!小武儿说着就伸出自个儿的右手,把大拇指朝上向着自个儿的胸口比划了几下子。

小武儿一说荆家沟,初教官想起来了!噢!这小子是荆家沟的!这咱一时还真就给忘了!荆家沟要成立保安队,整了两个小子到咱这儿跟着咱学了几天走步打枪!真真儿没有想到,这小子还能想着回来看看咱!咝--不对吧?他能想着回来看咱?八成是有事儿!那--上咱办公室唠嗑儿!不了!听到小武儿说不了,初教官当时就愣了一下子,心里多少有点儿空落落的!本想这晌午饭有了着落了,看样子这顿饭有点儿悬了!走吧初教官,咱哥儿俩这也有日子没见了,咱找个地儿喝点儿!走!那--也好!这也快晌午了!那上哪儿呢?走!到了街里,那不有都是馆子!小武儿说的街里可不是荆家沟的街里,说的是进城。这培训的地儿离覃庄也有个好几里地哪!这培训的地儿跟荆家沟并不就是一个方向。

初教官说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老弟就听大哥的了!那咱得回去说一声儿!说着就转过身朝大门里走,可只走了一步就停住了,复转回身来,看着小武儿说道,诶?大哥,那从这旮哒到覃庄也是好几里地哪!干脆,咱让咱这食堂的厨子炒两个菜,咱哥俩儿也别再往城里跑了,挺老远的!诶?那敢情好!等那饭菜酒钱都由大哥出啊!小武儿说道。行!大哥出就大哥出!大哥你这也太客气了,到了老弟这儿还得大哥出钱喝酒,那多让老弟过意不去!这回就这么的了,下回可得老弟出啊!妥!

第三百零五章投缘

酒一喝上,那话儿可就更投缘了。

大哥,老弟可是有眼力的!当时在咱这旮哒受训时,说点儿实在话,老弟就看大哥是块材料儿,果不其然!今儿个一看大哥来到,真就应了老弟的心思!听说,荆家沟那一带不都不让出不让进了吗?你这还能到城里来蹓跶,那可真真儿就是能人!初教官说道。啊!谁不说呢!日本人也真是,你说你想要在咱荆家沟的东山干点儿啥,那干就干呗!那也不至于不让咱荆家沟的人进出啊!这成啥事儿了!到了今儿个,都快把荆家沟人憋疯了!这还不算,还不许咱荆家沟的人,周边的人上东山!你说,这不让咱荆家沟那一左一右的人上东山,那烧柴,那山上的一应瓜果梨桃全都没了,那荆家沟和一左一右的人家儿吃啥?烧啥?小年儿都过了,现在说话,那就是去年了,好在秋上那阵子,日本人还没开始整这些个事儿,荆家沟的人家儿还算捞了一年的好处,可今年就不好整了!日本人要是老这么整下去,那荆家沟和一左一右的人家儿可真真儿就是没法儿活了!诶?老弟,那日本人到底在咱荆家沟那边儿要干啥呀?小武儿直勾勾地瞅着初教官问道。这--初教官只说出了一个这字,就顿住了,瞅了瞅小武儿,又往他们吃饭的这饭堂周遭看了看。虽说快到晌午饭点儿了,但到这饭堂吃饭的人还都没有来,饭堂里一个人影儿不见。初教官这才回过头来,瞅着小武儿说道,听说,也是要搞啥培训的事儿!小武一听,愣了一下子,培训?啥培训?就有些个不解。不对呀!那整培训的事儿挖山干啥?在山洞里培训?咝--那可就说不上了!初教官把俩人的酒盅儿再次斟满了酒,嘻嘻笑着说道,哎呀!大哥,咱哥俩儿还真就是有缘,你们荆家沟要不是有日本人在那儿闹腾,咱哥儿俩还不一定能认得哪!这个事儿说起来,还得感谢人家日本人,你说是这个理儿吧?听初教官说出这话,小武儿又愣怔了一下子,接着就笑了笑说道,是,是这个理儿!把已经斟满的一盅酒端起来,同初教官端着的酒盅儿碰了碰,一口焖了下去,接着话儿说道,老弟,今儿个,大哥到城里办点儿事儿,这也是特意过来看看老弟,急三忙四的,也没给你和你家兄弟媳妇儿买点儿啥!大哥真真儿就是过意不去!说着,就伸出手去到自个儿的怀里掏。那初教官一听小武儿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那小武儿是要往外掏啥东西,眼睛立时就泛出光来!大哥,你能过来看看老弟,已经--看到小武儿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儿,就不说话了,遂直勾勾地看着那小布包儿,大哥,你这是干啥--咱哥俩儿还用这样嘛!诶?看不起大哥是吧?那--小武儿打开那小布包儿,里面是五块大洋。这五块大洋,你替咱给咱兄弟媳妇儿和孩子买点儿啥!就这点儿心意了啊!说着就又把那小布包儿包起来,拿起来就往初教官穿着的制服兜里塞过去。初教官握住小武儿的手,嘴里有些个急切地说道,这哪好!眼睛却朝那饭堂里瞅了一圈儿,害怕进来个啥人看见,急忙就收下了。把那个小布包儿揣在了上衣兜儿里,按了按,觉得有点儿鼓,遂又掏出来,把上衣扣子解开,把那个小包儿塞到了怀里。

初教官心里明白,这五块大洋可就够一般人家儿用一阵子了!这小子当时能到咱这县警察局培训的地儿来受训,听说是走的咱局长的路子,还真就别说,这小子是个能人哈!他这又是请咱吃饭,又是给咱送钱,天下掉馅饼了吗?天上能掉馅饼吗?那咋可能哪!这小子一定是有事儿求咱!且看看他想干啥!遂看着小武儿说道,大哥,无功不受禄,不知老弟能帮大哥做点儿啥?没事儿!大哥就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咱一搭眼儿就知道老弟也是个实诚人!跟老弟不说假话,这一段儿帮着咱东家跑点儿事儿,糊弄俩钱儿!这要是没有日本人在这一左一右地整这整那,那可就妥了!这下可倒好,想进趟城都费劲!这日本人可把咱荆家沟祸祸完了!那些个日本人成天地来来往往,那卡车!轰轰隆隆的!那人!哐哐地就那么来回走!看着都吓人!那也没个消停时候!老弟,你说,这得啥时是个头儿啊!啧!初教官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招儿!老弟,你在县警察局干事儿,路儿广,你就不能打听打听,那日本人在咱荆家沟东山到底是要干啥呀!啥时滚犊--小武儿借着酒劲儿说出了这话,那可是够吓人的!初教官赶紧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小武儿的话头儿!

初教官告诉小武儿,一时半会儿日本人是不会滚犊子的,是不是得长期地在你们荆家沟那边儿耗着都不好说。问问倒是行--哎呀!大哥,咱管那些烂事儿干啥!老弟,你是有所不知,刚才咱不说了嘛!眼下,咱替咱那东家跑点事儿,那日本人要是老在咱那荆家沟就那么耗着,不让出不让进的,咱这事儿也没法儿跑了!大哥眼下手里这个活儿可是个来钱的活儿,那得耽误咱多少事儿呀!这个活儿咱要是能跑下去,咱哥俩儿不是也可以经常在一块儿整点儿嘛!小武说的整点儿说的是喝酒,那也暗含着,可以经常地在钱物上有个往来的意思在里边儿!那初教官那哪能连这点儿意思还听不出来!眼睛热辣辣地看着小武儿,停了停,说道,大哥说的还真是!那么地,今儿个,咱哥俩儿先有到这儿,回头咱想法子问问,看能不能问出个啥。那,啥时咱哥俩儿再喝酒呢?下次可是咱了啊!初教官说的是喝酒出钱。小武儿说道,老弟,咱三两天儿还得到城里来,到时,咱再过来看你!那--得!大哥,你要是能定准的话,是哪天,咱找个由子到城里去,咱哥俩儿定的地儿在城里见面,别到这儿来了!明白!小武儿应道,那就--今儿个,明儿个,后儿个!咋样?妥!那咱哥儿俩就后儿个城里见!那,到哪地儿呢?火车站门前!咱哥俩儿见了,再找个地儿喝酒唠嗑儿,你看行不?那太行了!那--下回的酒钱可得老弟出了啊!那可不行!你要是认你这个大哥,咱哥俩儿在一块儿喝酒,啥时喝啥时是大哥出钱!大哥--那可让--,哎呀!多大的事儿!快别磨叽了!

小武儿把他同县警察局初教官见了一回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荆继富听了,觉得有点儿对上碴儿了。那日本人在荆家沟的东南方向把山上的树啊啥的都给掘了,要是整啥训练的事儿,那倒是贴边儿!

到了这时,荆继富倒是对小武儿刮目相看了。人这个东西,还真就得多见见世面!实在说来,这小武子也没有出过门儿呀!满打满算,也就前一段儿和齐永和一块儿到县警察局培训的地儿去受了几天训,这回算是第二回出门儿!所说的出门儿,也就是进个城,可就这,就把这小子出息个够呛!

小武儿把剩下的大洋如数退给了荆继富,荆继富可就觉得这小武子真真儿就是块好料了。荆继富说道,别介,你不是跟那个初教官约好了后儿个还要见面嘛!那不是还得用钱!就放在你那儿,省着点儿就是了!

荆继富毕竟是六十五六的人了,尽管身板儿硬实,这一大天的事儿下来,那也是累得个浑身酸疼,听到荆志义和华子回来,说了齐永库屋里的和齐月姑娘都还好,心安了一些个,待吃过了饭,早已经就是困乏难支。可心里有事儿,那是睡也睡不实诚,约摸迷糊了两个多咱头,就醒过来了,一睁开眼,还是满脑袋的事儿!

第三百零六章跟着沾光

荆继富琢磨,这一回日本人多多少少是吃了亏了,但是他们挑事儿在先,又没有出啥大事儿,且还有罗永在那儿顶着,估摸着日本人不会咋的。但日本人那就是一帮子畜生,一时不能咋的,但也决不会就轻意地咽下这口气,说不定个啥时还会找事儿,咱这边儿注意些个就是。倒是日本人在东山这边儿整的事儿还得让小武子到覃城去见上一回那个初教官,能打听到点儿啥当然更好,实在打听不着啥,同那个初教官建立点儿联系那也不是啥坏事儿,说不定个啥时,那还真就是个有用的人哪!荆继富想到,等小武子再次到覃庄回来,得让白果到奉天再去一趟,把这一前一后的事儿再跟国子说一说,也好让国子知道知道这一段儿咱荆家沟发生的事儿,看看还有没有啥事儿需要咱这边儿帮着做的。

两天以后,小武儿按照事先的约定,同那个初教官再一次在覃庄见了面。这一回,没有听到啥更新鲜的消息,但也还是有一些个收获,那就是小武儿同那个初教官成了口头儿上的把兄弟了,当然这时候说话,距那生死兄弟还差一些个,但也有些个相近了。

初教官在县警察局当了多年的差,在覃县地面上那也是有些个朋友的。初教官还有一项能耐,那就是会说日本话。初教官的日本话是跟他爹学的。初教官的爹白头发,雪白雪白的,两只眼睛锃亮,曾经在满铁为日本人干过活儿。日本关东军到了覃县,他们县警察局同那日本关东军时不时地也有一些个事务上的接触,一来二去,有一些个人相互之间可就是认识的了。初教官他认得一个日本关东军驻县守备队的少尉。那个少尉对自个儿充满自信,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充满自豪,对天皇绝对忠诚。说话时,总爱吹嘘大日本关东军咋咋的,大日本帝国咋咋的,天皇咋咋的!总之一句话,是凡跟日本有关的,都咋咋的,都好,都好得不得了!初教官与小武儿见面后的第二天,就找了个由子请了假,进了城了。见到那个少尉,俩人儿喝了点儿。喝酒,吃点儿啥解解馋那倒是其次,主要的那不就得说说话儿唠唠磕儿嘛!唠!一个劲儿地唠!唠来唠去,那个少尉可就唠到了他们驻覃县守备队咋咋厉害了。咋没费啥事儿就进了覃庄了,咋没费啥事儿就把覃县这地面上的事儿摆弄明白了,咋--诶?初教官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儿,说道,咱们大日本关东军厉害,咱们驻覃县守备队更是这个!说着就竖起了大拇指。听说,咱覃县守备队还在荆家沟东边儿的山里边干着啥大工程,听说那动静可大了!诶--那能不大么?那少尉接着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工程?听那个少尉说出这个话来,初教官眼睛就是一亮!赶忙问道?啥工程?那可不是我们覃县守备队的工程,那是大日本关东军的工程,我们守备队只是负责警卫!这小子吹可是吹,倒还是能实话实说。初警官心里有些个失望,但还没有完全失望。说道,哇!那可厉害了!这么说,咱覃县那不是要跟着沾光了吗?哎呀!那可便宜荆家沟了!那荆家沟跟着不就抖起来了嘛?少尉看了看了初警官,把一盅酒一仰脖儿喝了下去,用筷子夹住盘子里的一块猪头肉放在了嘴里,待这块肉在嘴里嚼烂了,咽下肚去,这才接着说道,要说沾光总是要沾一些个的!那少尉知道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说的沾光就是占便宜,得到好处的意思。前一段儿不把那一带的道路都重修了么!那以后,无论是荆家沟还是沿线的那些个村庄,交通方便,车来车往,那可就--初教官心里话,可别扯了!连出个门儿都不让,还啥交通方便!还啥车来车往!那你们关东军到底是要在那荆家沟的东山干啥呀!诶--军事机密!喝酒!那小子说到这儿就不说了,再次端起了手里的酒盅儿,看了看初教官说道,初桑,这个事儿,别说是我啦!就是我们大队长,那可是大佐!那都不一定知道!噢?那么厉害!那个少尉摇了摇头说道,大日本关东军那什么事不厉害!厉害厉害!初教官心里话,这顿酒是白喝了!

初教官把听到的一应的事儿同小武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有些个过意不去。小武听了,把眉毛拧了拧,说道,这日本人还真真儿是利害角色哈!整得个风儿不透!军事秘密!啧!看来,这以后,咱哥俩儿要见上一面还真就不容易哈!初教官看了看小武儿说道,大哥!话是那么说,咱哥俩儿啥时见面不还是咱哥俩儿说了算!你看你就这么两三天,不也是进了两趟城了嘛!啊!那倒是!老弟,大哥啥时进城,再找你喝酒啊!妥!

荆继富分析,那个日本关东军少尉所说的事儿应该是属实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知道了不说,而应该是确实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是,都知道日本人在东山整事儿,但都不知道他们正在整着的到底是个啥事儿。国子在奉天,在省里边儿,说不定,这些个情况对他会有用。有用没用的,他知道一下子终归没啥坏处。

荆志国听到白果说的这一应的情况,心里一阵疼痛。日本人占了咱这东北,可把这东北给祸祸个够呛!咱那些个乡亲们遭罪了!到了这时,荆志国的心中可就一股子敬意油然而生!荆家沟的那些个人都是最最普通的民众,可他们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那真真儿就是咱中华民族能够延续存活到今儿个的根本原因所在!

白果对奉天的街道并不熟悉,他所见到的那些个事儿,那要是让他说,他说不准诚,但你要是让他带着去,他倒可以找得到。这天儿马上就亮了,这刚刚发生了日本人死了人的事儿,白果想再回到他住着的小旅馆恐怕是不行了。荆志国说道:

“白大哥,你到我那屋里去迷糊一会儿,等到吃了早饭,你再慢悠悠地回去。你住的那个小旅馆儿咱知道,咱派个人到那个旅馆儿去找你,然后你们一块儿到你看到的那伙子人住的地儿看看,你把那地儿指给去找你的那个人看就行了,余下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下晌儿你就可以回去了。去找你的那个人姓石,个子比你稍猛一点儿。”

白果说道:

“兄弟,咱知道了。一会儿天就亮了,你睡你的,咱就在这沙发上迷糊一会儿就行了。你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荆志国再让,白果硬是不答应。无奈,荆志国抱出一床毛毯给白果盖着点儿,对付一会儿,天儿也就亮了。

下半晌儿,荆志国派去同白果见面的石垒回来了。石垒告诉荆志国,事儿已经清楚了,那屋子里确实住着几个人,那几个一看就不是奉天人,看上去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应该是干着啥特殊事儿的人,石垒说到这儿就笑了笑,说道:

“科长,咱有个感觉,说不定,那些个人还是咱的同行哪!”

“此话咋讲?”

“你让咱说,咱还真就说不清。但咱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科长,奉天干咱这行儿的,那咱应该是认得的呀!可他们那些个人咱一个也不认识!”

“咋?你看到他们人了?”

“啊,咱和那个白大哥在他们那门口呆了一会儿,碰巧他们有两个小子出来可能是买东西,是买烟还是买啥,让咱看到了。只是,他们那院子里到底住着多少人,现在还不清楚。”

“那好。你和万仓在办公室等咱电话。”

“是!”

第三百零七章并无确切证据

应该说,在荆志国的心目中,一应的事儿已经较比清楚了。大前儿个街上死的那两个日本人应该就是在他家附近监视着他和他家的特务,只是尚且不知这两个特务隶属于日本关东军的哪个部门。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少佐王娟秀到荆志国家来的那一趟实际上已经为她自个儿在这一应的事儿中扮演的角色做出了说明。陈果在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里可是见过王娟秀的,可见日本关东军虽说各个部门在职责性质上有所不同和侧重,但又是相互紧密联系的一个整体。在对付反满抗日力量上说来,那可就是一个步调,协调一致的!王娟秀亲自到荆志国的家里来,显然是一次较比恶毒的正面接触,用意那是相当明显,就是看看荆志国乃至荆志国一家有没有啥破绽!这样说来,那两个死了的日本特务很有可能就是王娟秀的属下也说不定!日本人死了两个人,吃了亏,他们一定会认定这一应的事儿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可奇怪的是,这个事儿已经过去这也好几天了,奉天的所有报纸却并没有刊登相关消息,真真儿就是出人意料!日本人是害怕被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耻笑?害怕大日本关东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害怕本已有之的反满抗日情绪进一步被煽动起来?这些个可就都是不好说的了。但有一样儿可以肯定,日本人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变本加厉!这是没有疑义的!

现在看来,白果偶然发现的那伙子人,他们埋掉的应该就是那个在街上留下了血迹的人!同伙儿被日本人打死了一个,他们那伙子人会改变原来确定的目标吗?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伙子人到底是不是东甸县警察局的人,如果是,那按照荆志国对黄大宝的观察和判断,那黄大宝是不会放手的,同样会变本加厉!这也是毫无疑义的了!

这样想来,这一段儿以来,在荆志国家这一左一右晃着的人就是两伙儿人,一伙儿是日本人,一伙儿是东甸县警察局的人。他们虽说是两伙儿人,但目的却是一个,那就是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的家!这个时候的荆志国还不知道,这两伙人都是按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的命令在干事行事的!

荆志国理清了这一应事儿的头绪,心里开始清爽起来。荆志国断定,就黄大宝的所作所为来说,除掉他已经就是到了时候了,他的那些个手下,虽说还不清楚是否也是恶贯满盈,但已经形成了敌对阵营,成了随时可能爆炸的*!这一回,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虽说打死了日本人,但在黄大宝的掌控之下,那些个人很难脱离他们所在的那个阵营。荆志国原打算是把这伙子人轰走的,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多少有些个幼稚。中央派过来的领导同志说不定个啥时就到,这伙子人成天在这一左一右地晃,着实构成了一种巨大威胁!到得这时,要说除掉这些个人,荆志国还真真儿就是有些个与心不忍!

此时,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正端坐在他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一把簇新的日本*正摆放在他的面前。这把枪自打到了他的手里这也有二年了,真还就没有杀过人哪!他真恨不能拿起这把手枪向着自个儿的敌人开火!但敌人是谁呢?他的脑袋里面浑然一片。

王儒听了王娟秀同荆志国一家正面接触的报告,觉得王娟秀观察到的情况没有错。荆志国一家对他们家前面街上发生的事儿可能确不知情。但王儒觉得,王娟秀对她观察到的荆志国一家的情况在分析上出了差错。荆志国一家可能确实不知道街上发生的事儿,但就凭荆志国家距离那出事儿的地儿那么近,你要说他们夫妇俩儿的那么一种情况,他或她会一点儿听不到街上的动静,且是在寂静的冬夜里枪响的声音?那咋可能呢?这要是一般平民是有那种可能的,但在荆志国和陈果这一家人说来,绝无可能!那,如何解释王娟秀看到的荆志国和陈果表现出的讶异呢?王儒想,会不会是荆志国和陈果对街上响了枪是知道的,但对死了人却是不知道的呢?

王儒想到这儿,毫不迟疑,立马就抓起桌子上的电话,给王娟秀打电话!中国有句俗语,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句俗语,那要说起来,可不单单是对咱古今中国的经验总结,对那些个外国的人或事儿也同样适用!到得关键时刻,王儒首先想到的还是他的亲妹妹王娟秀,并没有想到啥黄大宝!尽管王娟秀只是他的亲妹妹,当然的女性!哥哥和妹妹,大致也就是亲兄弟啦!虽说性别上有些个差异,但毕竟一个爹妈所出!

干间谍这个活儿,那必须得心思缜密,或者说一丝不苟。一点点儿粗心都有可能葬送任啥重大战机。那从这个事儿也看得出,日本关东军之所以能选用王儒做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那可是有眼光的!王儒确实也称得上是日本关东军的谍报专家!

王儒在电话中命令王娟秀,也就是他的亲妹妹啦!立马查清那个巡逻队的人从听到枪声到赶到出事儿现场用了多少时间,到了出事儿现场后直到把那两个玉碎的特务弄走间隔了多长时间,把这前前后后的时间迅速查清,即速报告!

王娟秀接到王儒的电话,心里多少有些个吃惊!这咋?这又要干啥?细一琢磨,马上意识到自个儿在某个方面犯了些个粗漏的毛病!可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啥时间发生的,那事儿的性质还能变化不成?但王娟秀那也是受过正规谍报训练的,她知道,时间在情报分析上的重要功用。哥哥的命令就是特务机关机关长的命令,那是含糊不得的!这事儿简单,向相关人员询问!没用半个钟头,时间表整出来了!王娟秀一看到拿到手里的时间表,知道她哥哥王儒的用意所在了!从这张时间表儿上看,确实存在出现纰漏的可能性!主要是枪响之后发生的事儿有些个凌乱。起初是一台日本关东军宪兵队的警车最先抵达现场,接着是那支关东军巡逻队,这些个应该都是没啥问题的。王娟秀出了现场后,看了看自个儿手下的那两个特务已经玉碎,街上还留下了一摊子血迹,别无其他!这大半夜的,撵没法儿撵,追没法儿追,也就只能这样了!那要说,到周边的民居胡同儿搜上一搜,也不是不行,但那基本是白费力气瞎扯蛋!王娟秀勘验现场后,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周边,简单地问了问先到现场的那些个人,就收了兵了。王娟秀一走,那就相当于下了回撤的命令,那些个警车,那些个巡逻队的人把那两个玉碎了特务抬上警车,直接就拉到了奉天医院的太平间。巡逻队留下了两个大兵看守现场,其他的巡逻队大兵还接着巡逻。事儿就是这么个事了。王娟秀发现,如果说有可能存在一些个纰漏的话,那应该在她从那出事儿现场撤走之后。看了那张时间表,那表儿上不但列出了具体时间,还列出了人员在现场的安置情况。到场人员从现场撤出时,那支巡逻队曾留下两个大兵看护现场。王娟秀让人问了一下子那两个大兵留下后的具体位置,那两个大兵说,他们就站在那大街一侧的一棵树下。

那两个大兵没有说实话。这个世上真真儿就是奇事儿太多,怪事儿太多。到场的那些个人撤走后,那两个看护现场的大兵在昏暗的大街上,顶着北风站了一会儿,有一个要去小解。实际上是嫌这大街上的北风太硬,都快把人的骨头冻酥了!另一个大兵会意,俩人儿就背着枪,到了背风儿的一处墙角儿撒了尿避风,再抽根烟啥的!可就在这功夫,荆志国从他家的院子里面晃了出来,溜到了他家那与大街相连的胡同口儿。这时的街上,除了老北风,任啥也没有!荆志国好生奇怪,以为是街上响了枪之后,人早都蹽得没影儿!荆志国是既没看到活人,也没看到死人!早上,王娟秀到他家一说,街上夜里玉碎了两个日本关东军,荆志国真真儿就是一愣!等到荆志国开着车去上班路过那街上时,看到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站在街上的两侧,那是奉天守备联队后派过去的了!

荆志国夫妇俩儿明明知道街上响了枪了,他们却说不知,明明知道街上两名日本关东军特务玉碎在了街上,他们却说不知,那,最起码,他们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对天--这样的人还说啥效忠哪!

可王娟秀觉得,她哥哥说的这些个事儿有存在的可能性,但并无确切证据。那人家两口子真真儿就是睡着了哪?当时俺到人家去时,说起这夜里发生的事儿,玉碎了的事儿,那人家夫妇俩人儿确确实实是有些个吃惊,不象是装出来的。王娟秀觉得,自个儿也算得上是老资格的间谍了,这一点,不会看错!其实,在这个事儿上,王儒和王娟秀都没有错,错在这世上的一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那么离奇和凑巧上!

第三百零八章菜市场接头儿

眼下是对黄大宝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荆志国断定。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两个特务被人所杀,杀人者已逃之夭夭。按照一般的推论,那应该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这个时候如果对黄大宝他们那伙子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采取行动,那可太出师有的名啦!那也完全符合荆志国所在的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业务范围。他们那些个人杀死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证据确凿,他们自个儿的人也死了一个,并且连埋在哪儿都知道!这个案子要是办起来,那可真真儿就是铁案!但也不知为啥,荆志国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荆志国到东甸去办汪春案子的时候是见过那些个年青人的,前不久又办任东的案子,又见过了其中的一些个人。这些个人一旦同黄大宝一块儿被剪除,着实亏得慌。实际说来,那些个年青人,你要说他们就是一门心思地同反满抗日力量死磕,那倒未必,但眼下情势所逼,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荆志国觉得,还是得想个法子,把东甸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人同黄大宝做以区别为好。但这一区别起来,那可就平添了多少事儿哪!

时间不等人,真真儿就是急煞人!

荆志国觉得,这是一项重大行动,应该得到中共满洲省委的同意后才能决定。

把那个死去的弟兄埋在了奉天南郊的浑河北岸后,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几个小子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不难看出,那情绪是极其低落。那在黄大宝面前,谁能说啥呀!黄大宝这次到奉天来,那心里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非要把荆志国一家到底是咋个回事儿整个水落石出不可!黄大宝为了他干活儿方便,在奉天除了这几个特务住着的这个院儿,这个院儿离荆志国家较比近,离奉天火车站也较比近。他在奉天北市场的一个小旅馆还租住着一间客房。这时的黄大宝已经不比以前,以前,他只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而今,他已是东甸县警察局的负责人,那下一步,正常的话,那可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了!这个时候,黄大宝呆在奉天不走,那可就是在这奉天督战了!他手下的那几个小子心里明白白儿的!那谁还敢消极怠工!心里不痛快是不痛快,面儿上不还得铆足了劲干活儿嘛!按照分工,监视荆志国的铆足了劲监视荆志国,监视陈果的铆足了劲监视陈果,监视卢姐的铆足了劲监视卢姐。不是死了一个了么?人不再增补,由其他的人轮流顶替!没用两天,有了成果了!

前几天,卢姐早上到菜市场买菜,曾被一个特务跟踪过,卢姐没敢跟那个叫做大海参的人接头,买了点儿菜就回了家了。卢姐知道自个儿是干啥的,本就比平常人小心了一些个,有了那一回,经一事多一智,心里可就有了路数了。

早上,卢姐着菜篮子走出了院儿门。这一次,买菜是真,受了荆志国指派也是真。荆志国意欲听取中共满洲省委对下一步行动的指示,也想能及早知晓中央派到东北来的领导同志抵达的时间和路径。当然这后一些个,荆志国心里是明白白儿的,除非那位领导同志马上就到,否则,他是不可能提前知悉任啥相关消息的。

这一次,卢姐不怕身后再有个人啥的跟着了。虽说她受了荆志国的指派,但她的身上除了买菜的钱之外,确实是啥也没有。尽管这样,卢姐也还是格外注意自个儿的身前身后,一左一右。可都快到菜市场了,并没有发现身前身后有啥可疑人物。卢姐想,是不是前几天出了事儿,那帮子人就撤了呢?正这样想着,她就觉得在自个儿的右侧有一道光朝她这边儿投射过来,那是一个人的目光。卢姐朝那道光投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就在一进菜市场的一个小偏厦儿旁边儿,靠着柱子站着一个男人。那个人戴着一顶大狗皮帽子,那帽子上的狗毛几乎盖住了眼睛,穿着一身灰色家织布做成的棉袄棉裤,脚上好象穿着一双新的圆口千层底儿棉鞋,抄着个手。那人发现卢姐发现了他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朝一边儿看过去,好象是个没事儿在街上闲逛的人那样,瞅瞅这儿瞅瞅那儿。

进了菜市场,卢姐先到卖青菜的地儿买了点儿青菜。隆冬时节,那青菜格外地贵,都是经过啥特殊的保管,有的是种菜的农户用自个家的炕头栽种出来的。卢姐买了绺韭菜,就朝卖海鲜的摊位走过去。

荆志国要向中共满洲省委报告他的下一步行动方案,这个事儿单凭写几个字的纸条儿是不行的,且出了上回卢姐被跟踪的事儿,这一次,荆志国没有再用那种在菜钱里面夹带纸条的法子,而是让卢姐用口口相传的方式联络。荆志国嘱咐卢姐,到了大海参的鱼摊儿前,买条鱼,就说请回复几个字就得了。这几个字并不是荆志国同中共满洲省委的啥约定,而只是一句临时的联络方式,荆志国觉得,无论是那个大海参,还是满洲省委,应该是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的。显而易见,再让卢姐随着菜钱夹带纸条,那是不行的了!那要是让特务拦住,搜上一搜,马脚立现!

卢姐看到的靠着菜市场进口儿的那个人真还就是跟踪卢姐的特务,是黄大宝的手下,跟上次跟踪卢姐的是一个人。那个特务本就对跟踪卢姐有点儿不太情愿,他认为跟踪卢姐那是白费功夫。本就是一个富人家的佣人,又是一介女流,盯着这么个人到底能盯出啥来?那不是扯么!心里的怨气那是他个人的事儿,那让他跟踪卢姐,他敢不跟吗?借给他个胆儿他也不敢!看到卢姐走进了菜市场,他便跟在卢姐身后,鬼鬼祟祟地!看到卢姐买了绺韭菜,又走到了鱼摊儿前,跟一个肥粗老胖的卖鱼的大声小气地在那儿讨价还价。那鱼贩子从摊儿上拎起了一条冻得梆梆硬的鱼在他那摊位的木板子上摔了摔,摔得那冻鱼身上的冰碴儿四下乱崩。这时,市场上人声嘈杂,那个跟踪卢姐的特务发现卢姐同那个鱼贩子说话的声音有些个听不见了,只见俩人儿的嘴动,却听不到声音,他赶紧向前凑了过去,可这时,那个鱼贩子已经把那条鱼过了秤,用一根马莲捆好,放到了卢姐着的筐里。卢姐付了钱,转身就朝菜市场的外面走了过去。那小子并不看卢姐,而是直勾勾的瞅着那个鱼贩子大海参。大海参把卢姐递给他的钱大的小的,一张一张地捻开来数了数,忽地就在卢姐的身后喊道:

“大姐,你这钱多呀!”

“哎呀!多那么角儿八分的!算啥呀!”

“哎呀!这哪好!”那鱼贩子笑着把钱卷起来,塞进了自个儿穿着的胶皮围裙的袋子里。

卢姐在大海参把鱼递给她的时候,对大海参说道,

“请回呀!”

听了卢姐这话,大海参怔了一下子,但马上就接着说道:

“好的!一定!”

大海参答应过后,就瞅着卢姐笑了笑说道:

“你家那先生可真是爱吃鱼的主儿!大姐回去跟你家先生说,咱保证这一冬天都能让他吃上新鲜的好鱼,就让他放心吧!”

“妥!”

两天过后,卢姐再一次按照约定到大海参这鱼摊儿来买鱼。当然,主要的就不是买鱼啦!而是来听中共满洲省委对荆志国要见省委负责人鲁敬滨的回复。可这一回,出了事儿了。

第三百零九章危险临近

两天过后的一天早上,卢姐按照荆志国的安排,再一次到菜市场去买菜。荆志国知道,中共满洲省委一定会安排时间和地点同他见面的,但由于情报工作的特殊性,这一应的事儿,作为交通员的卢姐和大海参那是不可能知道的。由于两天前卢姐去到菜市场同大海参接头儿,用的是口口相传的方式,荆志国觉得,省委一定体会得到其中的用意,他们也不会再有啥实体性物件让大海参和卢姐传送。到底咋个情况,那就得再看了。

卢姐象往常一样待荆志国和陈果去上了班,自个就着菜篮子往菜市场走过去。走着的这一路,卢姐都着意留心自个儿的身前身后一左一右是否有人跟踪。啥人也没有。没有发现不等于没有。卢姐心里是清楚楚儿的,有人跟踪那是肯定的,只是自个儿没有发现罢了!

到了菜市场,卢姐并没有马上就到大海参的鱼摊子去买鱼,而是挨个的菜摊儿看,到处遛,无非也就是想弄清楚跟踪自个儿的人在个啥地儿。知道了跟踪她的人躲在了何处,那她同大海参接头儿的时候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就要小一些个。没有人。卢姐有些个奇怪,这小子猫在哪儿了呢?总这么蹓跶也不是个事儿!卢姐再一次有意无意地瞅了瞅周遭,确实没人跟踪,卢姐遂向大海参的鱼摊儿走了过去。

卢姐常去买菜的这个菜市场距荆志国家较比近,是个规模挺大的菜市场。由于周边民居较众,买菜的市民较多,市场在早上的一段儿时间,人来人往地倒是有些个热闹。奉天周边的一些个菜农,市区里的一些个做小买卖的都在这儿叫卖。那些个贩夫走卒免不了都要现身这菜市场,为了生存,不得已的事儿!一些个没有啥营生的人那得活着,觉着做个小买卖可能会挣着钱,就到这菜市场来寻找活路了。有的已经做了小买卖的人,做着做着,亏了本儿了,把已经拥有的菜摊子干黄了,就撒手走人了。这样一来,这菜市场时不时地会有一些个人说没就没了,也时不时地会出现一些个新面孔,可谓前仆后继。不常到这菜市场来买菜的人,那根本弄不清哪个是新来的,哪个老贩子撤摊儿不干了,除非经常地到这菜市场来买菜,又是对哪个做小买卖的人有了特殊的印象,否则,一概如此。

黄大宝听到那个前两天跟踪了一回卢姐的特务报告说,卢姐到菜市场确实只是买菜,并不曾与啥人有过不同寻常的接触,但那个特务又说,他看到卢姐在走过卖海鲜的那些个摊子时,虽然并没有在那些个摊子上买啥东西,但他却觉得那些个卖海鲜的好象跟卢姐较比熟悉。黄大宝觉得会不会是荆志国家的那个女佣经常到菜市场去,去的次数多了,脸儿熟了?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但黄大宝对日本人的那一套,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可是记得牢牢的!要说就凭荆志国家的收入,那要是想吃条鱼,应该是没啥问题的,但黄大宝根据那个特务报告的情况看,觉得这个事儿可不仅仅是买条鱼那么简单。黄大宝顺势问了一句,有啥异常吗?那倒没有。那个特务回答。黄大宝琢磨,爱吃鱼这个事儿,那没地儿说去,并不能根据谁爱吃鱼,谁不爱吃鱼,就说谁咋咋的!有的人是在海边儿长大,有了吃鱼的习惯,爱吃鱼,而有的人虽说是在海边儿长大,但从小吃鱼吃伤了,并不爱吃鱼,这个事儿没法儿说去!荆志国和陈果的老家,黄大宝是知道的,荆志国是覃县人,陈果是北平人,覃县和北平都属内陆,那地儿没鱼,但荆志国家有钱,陈果家也有钱,想来应该是没少吃鱼的。既然内陆地区的人也有爱吃鱼的可能,并不就是啥不正常的事儿,那荆志国家的女佣经常去买鱼就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荆志国家的女佣跟那个卖鱼的挺熟!没啥就当有啥!黄大宝对那个跟踪卢姐的特务说,你不用天天跟踪荆志国家的那个女佣了,你到那个菜市场去卖菜!那个特务一听,先是愣了一下子,但马上就明白了。嘿!你还别说,咱这股长--那过几天就得叫局长了!这股长还真真儿没白当!卖菜可是个辛苦事儿,那早早地就得去上货,早早地就得弄到菜市场去卖!但那小子是个特务,特务做起这个事儿来,那可就不象一般的小贩儿做这个事儿那么费力辛苦了!他坐着人力车,到奉天北郊那些个菜农的家里批点儿大白菜,土豆儿啥的。虽说是隆冬,但那些个菜农对这些个东西可都是有着保存的法子的!存放在挖得老大老深的地窖里,保存得好好的。那个特务把菜批发到手,弄个挑子挑上那么十棵八棵大白菜,早早地到那海鲜摊子的近处选了个地儿,开卖!特务卖菜,那精神头儿当然不会在菜上,主要在过往的人群上,他在过往的人群中找人!找谁?当然是找卢姐啦!他头一天在那菜市场开张,第二天,卢姐就去距他不远处的大海参处买鱼了!

“诶!你那个主顾又来买鱼了!”大海参旁边儿那个卖海鲜的贩子捅了一下子大海参的胳膊。

“谁?”

“还谁!你看!过来了!”

大海参顺着那个鱼贩子的手势看过去,看到卢姐着个菜篮子正朝着这边儿走过来。卢姐一边儿走着,一边儿看着两边儿的菜摊儿,时不时地问问菜价。大海参看了看走近前来的卢姐说道:

“那个大姐前两天已经买过一回鱼了,今儿个不能买了!”

“大海参,这个主顾你可得把她套住!就从她这一个人身上,你这挣的钱也老了!”

大海参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一段儿,她也没咋买咱的鱼!”

“哎!大姐!新上的鱼!来一条吧!这可是正宗从原产地进的鱼!关东洲那边儿的!”

隔着几个货摊儿,大海参就喊了一嗓子,那个鱼贩子和大海参都笑着看着卢姐走过来。

卢姐走到大海参的摊位前,笑着招呼道:

“掌柜的,今儿个咱家太太还真就没让咱买鱼哪!”

“大姐,这鱼是刚从关东洲那边进来的,新鲜!买上一条,尝尝鲜!原产地儿,错不了!”

“啊!既然掌柜的这么说了,那咱就买一条吧!就要这条了!”

“妥!”

接着就是过秤,付钱。卢姐笑着把捆好的鱼放到了菜篮子里。

卢姐同大海参和旁边儿的那个鱼贩子打了招呼,就慢悠悠地从人群熙攘的菜市场里走了出来,往家走去。卢姐心里高兴,今儿个没有人跟踪,鱼买得也顺利,荆志国交给她的任务算完成了。正这样想着,她忽然就听到自个儿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股子寒气袭过来!还没等她转过身来看上一眼,她就听到嗵地一声,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卢姐醒过来时,是在奉天的医院里。

一个坐着人力车的人路过时看到了昏倒在路上的卢姐,一看卢姐的穿戴打扮,象是一个有钱人家的佣人,遂把卢姐送到了医院。

卢姐头部受到了重击,无啥大碍,只是那条装在菜篮子里的鱼被也不知个啥人掳走了。

荆志国听到这个消息,那心里可就是砰地一声!

想同鲁敬滨见面的事儿,荆志国并不知道中共满洲省委如何安排,也不知道省委会以啥样的形式答复。那要是按照以往惯例,卢姐买的那条鱼很有可能就藏着省委的指示。省委的指示真要是就放在了那条鱼的肚子里,这事儿可就危险了!

这时的荆志国仿佛听到了危险临近的脚步声!

第三百一十章原产地

由于前几天已经出了一回卢姐被人跟踪的事儿,荆志国担心出现意外,这一次卢姐再去与那大海参接头儿时,改变了接头儿方式,口口相传。荆志国相信,中共满洲省委鲁敬滨那些个人一定会明白他告诉卢姐跟大海参说的话。当然,那些个话要是局外人听了,是不知所云的。荆志国相信鲁敬滨也一定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复,也就是同样还以口口相传的方式回复。但凡事就怕万一,鲁敬滨等人真要是又按照原来的方式回复,那事儿的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送卢姐到医院的那个人趁着医院的人不注意时,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卢姐是个非常要强的人,醒转来,看到墙壁四下洁白,自个儿的床前立着一个输液架子,那上面吊瓶的输液管儿连着自个儿的左手腕子,立马就想起了自个儿所经历的事儿,想起自个儿好象是被个啥人给打了一下子,但并不明白是咋个回事儿,立马就要挣扎着坐起来。一个圆脸儿姑娘走进来,穿着一件白大褂,手里正端着一个上面放着药品的托盘儿。看到卢姐要从躺着的床上坐起来,赶紧上前说道:

“躺着别动!”

“哎呀!咱这是--在医院吗?”

“是。”

“是谁送咱来的?”

“一个男的,是个小伙子。他说是在路上遇到你的。转身的功夫就没影儿啦!你不认识吧?”

卢姐听那护士说话,就觉得挺有意思。那女护士说话有点儿啰嗦,意思重复的地儿较比多,但话儿并不是一样的话。说是个小伙子就得了,还得头里先说一个男的!卢姐想,咱连那人是个啥样儿都没见着,咋会知道认不认识。

“你以前得过啥病吗?”

“哎呀!咱哪得过啥病!劳烦你去找找那人,咱得谢谢人家呀!人家把送过来,也不能连句谢谢的话儿都没有啊!”

“不跟你说了嘛!转身的功夫就没影儿了!上哪儿找去!你快躺着吧!家里都有啥人?得让你家里来个人。”

“不用了!咱这也没啥大事,你快把这吊瓶给咱拿下去,咱这就回家了!”

“回家?你能行吗?”

那个护士说过就停止了手里忙活着的事儿,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卢姐。心里琢磨,这人真是个人物!刚才还昏迷不醒的,这会儿竟要起身回家!

“你快说咋找你家的人吧!”

卢姐明白了,人家医院把你从昏迷中整醒了,又是打针又是弄景儿的,那也不能白给你看病不是!遂看着那护士说道:

“你是不是想让咱的家人过来结帐啊?不用!咱兜里有钱。”说道就去兜里摸钱,钱还在。

那年青护士站在那儿又看了看卢姐,说道:

“钱呢,倒不是主要的。那你真能行?你别走到半道儿再--”

那女护士的意思是,你别走到半道再迷糊过去!

“告诉你没事儿就没事儿!你咋不信人哪!”

“咱看你还是再挺挺再走。那,你要是实在要走,咱去帮你看看得多少钱啊!”

那女护士说的多少钱,就是救治卢姐得多少费用。

卢姐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着急起来。

“哎呀!咱的菜篮子哪?”

“啥菜篮子?”

那女护士一下子愣在了那儿。

“咝,那人送咱来时,没拿着个菜篮子?”

“没有啊!你还有个菜篮子吗?是不是那个人看你迷糊在了道儿上,就光顾着救你了,没看着那菜篮子啊?”

卢姐想来,这倒是有那种可能,跟这个女护士再说啥已是无用。遂说道:

“行!小姑娘,那就劳你赶紧看看,得多少钱吧!一个菜篮子没就没了!”说着顿了一下子,看那女护往门外走,忽地说道:

“呀!咱跟你一块儿去吧!结完帐,咱直接就回去了!”

那女护士又瞪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卢姐,眨了眨,说道:

“那行!走吧!”

卢姐记得她是刚走出菜市场也就一里来地的一处街拐角处听到自个儿的脑袋里响了轰地一声,接着就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卢姐心里有事儿,着了急,走出医院大门,叫了一辆人力车,要那拉车的尽可能地快一些个。到了那旮哒,一踅摸,远远地就看到她着的那个菜篮子真还就静静地躺在路边儿。等那人力车到了跟前,急下车一看,哪还有啥鱼!到得这时,卢姐的脑袋里可就又是轰地一声!那可真真儿就是叫苦不迭!

卢姐回到家时,还不到晌午。她心里明白,这个事儿可耽搁不起!头还有点儿晕,那就得将就点儿了!她操起电话给荆志国打电话。

荆志国一听到电话里是卢姐的声音,知道是出了事儿了!

“先生,咱买了你爱吃的鱼,每回都是你亲自做,咱想问一问,晚上是等你回来做呢,还是咱先把一应的事儿准备好,等您和太太回来再做。”

荆志国说道:

“卢姐,你做的也挺好吃的!那么的吧,还是等咱回去。今儿个看样子不会有啥急事儿,咱大约到时就回去了啊!”

放下电话,荆志国看了看戴在手上的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站起身来,朝窗外看了看,省警察厅院儿前的广场上基本没啥人,周边的道儿上,人也不是很多。天气寒冷,人们都急匆匆地。

荆志国急勿勿地赶回了家,听了卢姐的一应叙述,他心里首先出现的就是那条鱼很有可能已经被人剖开肚子,已经被人检查完毕!他看了看卢姐说道:

“卢姐,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估计那打咱的人用的是拳头,只是把咱打迷糊了,就这,医院还给咱打了一瓶子药哪!先生,事儿严重吗?”

荆志国毫无目标地瞅着前面,点了点头。

根据卢姐说出的整个经过上看,卢姐是不是一从家里出去往菜市场走就人跟踪了,这个还真真儿不好说,但最起码,跟踪卢姐的那个人应该一到菜市场就盯上卢姐了,象卢姐同大海参说话时的面部表情和嘴部的动作频率,以及买鱼的整个过程,那个人应该都是看到了的。可能是觉得,这一切唯有可能有着啥说不清的,就只有那条鱼了,遂产生了劫鱼的念头。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把卢姐打晕的那个人决不会是一般的贼,因为卢姐身上带着的钱一分也没少,再说,要是单单为了抢点儿啥也不用把人把晕,抢条鱼还至于把人把晕吗?从卢姐头部并没有啥硬伤的情况分析,打她的那个人用的应该是拳头,这说明那人并没有就是要取卢姐性命。很有可能,那人应该是着意要抢她买的那条鱼。想来,那人是卢姐买了鱼从菜市场出来,就一直跟着卢姐,看到有机会时就下了手。那人之所以把卢姐打晕再抢走卢姐买的鱼,很有可能是怕卢姐看见他的长样儿。

送卢姐去医院的人会是那个对卢姐下手的人吗?

荆志国认为,倒还真真儿就有那种可能!这数九的天儿,一个人要是晕倒在路上,那还真真儿就有被冻死在路上的可能!东北话,抱路倒!如果对卢姐下手的人和送卢姐去医院的人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还真真儿就是心没有完全黑透!这个人会是黄大宝的手下吗?荆志国想,这种可能性最大,应该不会错。那要问,荆志国为何这样想呢?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个事儿要是放在日本人身上,那日本人是不会把卢姐打晕了还能把她送医院的!

荆志国让卢姐把那个大海参跟她说过的话认认真真地复述一遍,一句话也不要漏下。荆志国根据那个大海参传送过来的话语进行分析,分析过后,荆志国有点儿放心了。荆志国断定,这一次,中共满洲省委根据当前情势,应该是完全明白了荆志国改变接触形式的用意,并没有把对荆志国所提出要求的答复放在鱼肚子里,而应该同样是采取了口口相传的传递方式。卢姐复述大海参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原产地!荆志国理解,那就是告诉他,这次中共满洲省委指示,还是象上次一样!那就是第二天在北陵公园见面!

第三百一十一章一无所获

世上的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谍报这个活儿,那可是任啥也疏忽不得的。一旦出现了啥纰漏,那就得死人,有的时候死的还不止一个两个,到底得死多少,那都很难有啥定论。死人是一回事儿,组织受损,党的事业受损更是一回事儿。这当然说的是荆志国所从事的事儿。

荆志国分析,即便中共满洲省委没有采取啥口口相传的方式传递指示,省委也不至于在那纸条儿上把具体的时间和地址说得明明白白。往多了说,也就是照旧,或者同上次,凡此这类的话儿。假如说要在一个新的地儿见面,那也会说得非常隐晦,局外人很难整得准,就是得到了那张纸条儿,也不会知道说的到底是个啥地儿,破译起来那也是相当困难。这样想来,暂时还不至于会出现啥危险,而且敌人也弄不清这张纸条儿到底是个啥人发给谁的。也就是说,这张鱼肚子里藏着的纸条儿是给荆志国的,还是给陈果的,或者是给卢姐的。这样以来,敌人决不会就打草惊蛇,就采取啥抓捕审问的招子,一定会进一步做跟踪监视这类事儿,以期抓个现行。这样的话,事儿还是会有回旋余地的。且看看情况再说!荆志国想,如果这条鱼的肚子里真就有啥的话,敌人很快就会对他们家这仨人儿采取进一步的措施,那也会在面儿上有所表现,这会是不难察觉的。尽管如此,荆志国并没有掉以轻心。

荆志国回到省警察厅去上班儿,整个一下晌儿,并没出现啥异常。晚上回到家,荆志国家这仨人儿又把白天里发生的事儿在一块儿议论了一番。陈果的反应倒是让荆志国觉得有些个意外。陈果并没有啥激烈的表现,只是蹙着眉头默默地看着荆志国。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对荆志国说道:

“荆志国,这三番五次地多少回了,老这么整那也不行啊!咋,咱就这么挺着了不成?”

这个时候的荆志国那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着的!这个事儿那哪是挺着的事儿!那要真能挺过去,那就挺着了!有些个事儿能挺,有些个事儿不能挺!荆志国之所以提出要面见中共满洲省委的领导同志,想报告请示的也正是这么个事儿。

回击是肯定的,问题在于选择个啥样的时机。这个时候选择反击是不是合适?这个事儿得从抗战大局来考虑,不能因一域而伤全局。

打晕卢姐的那个黄大宝手下的特务拎着那条抢来的鱼并没有直接就敢去见黄大宝,那要是鱼身上并没有啥可疑之处,那黄大宝不得立马就翻了脸!废物!那个特务能够想象得到黄大宝的神态!那个特务回到了住处,立马急勿勿地把身上带着的匕首从小腿上戴着的匕首套儿上拽出来,把那条鱼摁在菜板子上就想剖开。费劲!这东北的天儿把那条鱼冻得梆梆的!他把那匕首在自个儿的身上抹了抹,插回套儿里,把那菜板子上的菜刀拎在了右手,左手扶着那条鱼的尾巴,把刀抡起来,照着那条鱼的当腰就砍了下去!一刀下去,刀楔进去了一些个,那条鱼并没有被砍断!再一刀,这一刀没有砍正,并没有在那已经楔进去了一些个的地儿进一步深入,而是又重新起了口儿!那个小子一时性急,把那左手松开,把右胳膊的劲儿使足了,一刀下去,砍断了,那鱼分作了两段儿,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那小子从地上把砍断的鱼拣起来,一看,大失所望。他妈的!啥也没有!他把那鱼的一部分再次用左手摁在了菜板子上,一看不行,那一段儿已经不大了,别再砍着手,就回身找了块抹布,用那块抹布把那段儿鱼的头压住,这会手离得远了一些个,放了心,再次抡起刀来,一刀,两刀,三刀!这段鱼砍完了,再砍那另一段儿!最终,都把那条鱼砍碎了,仍然是任啥玩艺儿没有!那小子气得一屁股坐在灶间的马杌子上,呼呼地喘气!把鼻子和嘴往一块儿使劲儿挤了挤,眼睛翻了翻!再一次把他今儿个跟踪荆志国家那女佣的过程前前后后地回想了一遍,再一遍!并没有啥漏掉的地儿。看来,这个女佣应该是没有啥事儿的!这前后也跟踪了两回了,竟然都是一无所获,哪有啥不正常的地儿!凭他一个特务的眼光,他看那个女佣跟那个卖鱼的好象应该有点儿啥事儿!只是他现在有点儿弄不清,这到底就是他的一种感觉,还是那个女佣和那个卖鱼的真就有点儿啥不对的地儿。要说!那个小子那想啥事儿还真真儿就是有点儿特点,按照东北的话说,邪性!他忽地就想到啥别的事儿上去了!这俩人儿一男一女,一公一母,会不会是那啥--行!再一再二不再三,咱再跟踪她一回试试!其实,这小子这时候想着的事儿已经不是他所应该想的了!你还试试!那不是你想试试就试试的事儿!你想不再跟踪卢姐了,那能行吗?那得黄大宝说了算!黄大宝让你跟,你就得跟,别说再三,就是再四再五再六,你敢说,咱不跟了的话吗?但今儿个的事儿还用不用跟黄大宝报告呢?那得报告!起码,咱是没干呆着,咱也是努力了的,至于有没有啥成果,那可就另说了!

鲁敬滨在同荆志国再次见时传达了中共满洲省委对荆志国的三条指示。一是进一步做好接送中央派来的领导同志的准备工作,中央派来的领导同志具体抵达时间等候通知。二是进一步做好对周边环境安全隐患的防范,特别是荆志国一家的安全环境!眼下,要以安全防范为主。荆志国作为党安插在敌人内部的战士,首要是确保安全,荆志国的真实身份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啥人透露,哪怕是一丁点儿也不行!三是要进一步加强对覃县荆家沟东山日本关东军的工程进行侦察,争取在近期内得到较为确切的情报。

中共满洲省委对荆志国老家的大爷和叔伯兄弟积极支援抗日所做的好事儿表达了感激之情。鲁敬滨特别告诫荆志国,荆家沟的那些个父老乡亲积极支援抗战,积极投身战,确实是难能可贵。对他们积极投身抗战要正确引导。要尽咱们所能,爱护保护荆家沟的父老乡亲。

荆志国考虑,适当时候,自个得亲自到荆家沟的的东山去看看,看看日本人到底在那山里干啥。自打荆志国全家搬迁到柳城之后,这么多年过去了,荆志国还真真儿就是一回也没有再上过东山。白果再一次到奉天来,说起了小武儿到了覃县警察局管培训的地儿,见了一个教官。荆志觉得,这个教官如果能站在咱们一边儿,那对咱们眼下的工作说不定就会有所帮助,说不定会对咱们急于获得的情报大有裨益!

第三百一十二章恰如其分恰逢其时

到得这时,作为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王儒真真儿就有点儿着急起来。军部已经有了要晋升他为少将的意向,这当然是对他在日本关东军对华作战中在谍报领域所作贡献的一种褒奖。王儒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这种褒奖,他宁愿看作是一种认可。任啥事儿都需要循序渐进,没有这种渐进,那就等于不再存活!在军界供职也是这么一回事儿。他可不愿意象中国人一样!他记得在本啥书上曾经看到过法国有个叫做雨果的写书的人,说中国人善于发明,但却不善于发展,说是如果把发明一个啥东西比作人的胎儿的话,中国人往往是有了胎儿就把那个胎儿拿出来,放在了装着啥药液的瓶子里保存起来,不再让那个胎儿生长成人!那时,他还年幼,对这个相邻国家的人那真真儿就是充满了惊奇!难道在这个中国的人们的心目中,获得发明比获得成果更让人喜悦吗?发明了,却中途而废,这是咋个道理?王儒有些个不解。最初日本关东军招募人员的时候,他是不是怀着这种好奇接受了招募也未可知,说不定真真儿就有较比多的这方面的因素在里面。他现在已经是大佐军衔多年,也该发展发展了。他对晋升军衔所带给他的荣耀看得并不是很重,他更看重的是军部对他的认可!不断的渐进的认可!可眼下,这一段儿不断发生着的事儿,有点儿让他觉得自个儿有点儿愧对这个即将晋升的少将军衔了!想到这些个,他又有些个心潮起伏。他努力压抑着自个内心深处的激流涌动,提醒自个儿,那个啥,啥歇斯底里症不能再发作了!王儒知道自个儿有着啥样的毛病!

在监视荆志国一家这个事儿上,王儒认为自个儿做得没错。荆志国是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说白了,那就是满洲国奉天省的特务头子。这个人按照中国东北这块儿人的说法儿,有点儿不太听摆弄,自个儿总有自个儿的那一套!到了今儿个,那东甸县县长汪春案子的结案报告也没有拿出来!想到这里,王儒心里就有些个气愤!你没想想你是谁!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已经把汪春案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你就是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的一个小科长,让你咋干就咋干不就得了!还啥这个那个的,简直就是混蛋!王儒不相信这些个中国人,这些个满洲国人会出于对大日本关东军负责,对大日本帝国负责,对天皇负--才这样做的,他宁愿相信荆志国这样做完全是跟大日本关东军,大日--作对才这样做的!这一段儿,在荆志国家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都发生了多少事儿了!看上去,这些个事儿跟荆志国或者说跟荆志国家没有任啥关系,但实际上真真儿就没有任啥关系吗?说出来,鬼都不信!那咋可能哪!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罢了!王儒在内心断定。这些个事儿看上去和荆志国或者荆志国家没有任啥关系,不是真就没有任啥关系,而是真真儿有关系!只是这荆志国实在是一个过于强大的对手罢了!但愿咱不要把荆志国看得太高大上!那任啥事儿都能整得天衣无缝,那得是个啥人!这样想来,就是王儒这样的日本关东军高级谍报专家也不免有点儿一阵一阵脊梁骨冒冷风!

就是到了啥时,王儒也认为他采取的对荆志国以及荆志国全家监视的招法并没有错。那么,会不会是哪个具体做法有了啥毛病哪?也就是出了啥纰漏哪?王儒多多少少有点儿疑惑。细细想来,他派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黄大宝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那是巧妙地利用了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所下达的命令。任东命令黄大宝要设法得到荆志国在汪春案涉案车辆上所获取的物证,也就是那么一小块儿已经烧焦了的破麻片儿残留物,是夺取或者是窃取均可。结果费了一六十三遭儿的劲,人家荆志国自个儿倒把那块儿破玩艺儿拿出来做了汪春案子的物证!你说你个黄大宝,整天介都忙着个啥哪!但不管咋说,这样一来,黄大宝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那执行的就是任东的命令,也就是说,执行的是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局长命令!至于执行他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的命令,那是兼而有之!当然这两方面的命令就其本质说来,并不就是一回事儿!考虑到实际需要,他又派出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秀参与监视荆志国及荆志国一家,这是一种力量的加强。那,是不是有些个重复?多此一举?那倒未必。他当时考虑到两条线同时出击,如果相互知悉,有可能要出现扯皮或出现矛盾的实际情况,并没有让双方互相知晓他们所承担的任务,这也是一种不得已的法子!那黄大宝是个具有潜伏性质的谍报人员,那除了他王儒,真真儿就还没有人知道黄大宝的真实身份。人家任东下了命令,让黄大宝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家,那咱能说不让执行吗?那他还是不是东甸县警察局的人哪?那还潜伏不潜伏了哪?至于为何还要派出王娟秀,王儒觉得,当时,主要是因为荆志国的太太陈果她们学校出了校工刘森失踪案,这才让王娟秀出了失踪案现场。那个案子着实诡异,就是到得眼下,也还是踪迹全无,谁能说这个案子会同陈果一点儿瓜葛也没有呢?派王娟秀转而监视陈果那也实属正常之举!至于后来接着发生的一些个事儿,那都是在起初难以预测的。这样想来,王儒刚才还有些个对不住的心思,还有些个汗颜的心思,这会儿可就全没了!

王儒觉得,东甸县倒是个挺让人放心不下的地儿!那县警察局局长任东也不知让个啥人一枪打爆了头,那手法儿可是绝对专业!王儒有些个不敢相信,那啥反满抗日分子真真儿就有那能耐?到了这时,王儒有点儿怀疑这个事儿说不定会是个黑吃黑的事儿!当然这是一种不太恰当的比喻,会不会是黄--他的心思有点儿要往黄大宝的身上靠!到了这会儿,王儒想着的事儿可就有些个奇特了!就算这个事儿真真儿就是黄大宝所为,那也只能是为就为了吧!反正,那个任东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那也谈不上对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对我们大日--效忠,那这个事儿如果真就是黄大宝所为,王儒相信,那也是黄大宝不得已而为,是为了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的利益!这样一松懈下来,王儒对这两天发生的那两个日本特务在荆志国家近处的街上被也不知些个啥人打死的事儿也就极其宽容了!都是在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做事,牺牲的事儿在所难免,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玉碎,那也是一种荣耀!

王儒心里这样想,并不就是觉得那黄大宝干着的事儿是合乎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法规的!这小子真真儿就是按照他的代号来了哈!抡着拳头说打谁就打谁,任啥事儿也不向咱这个机关长报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儿,着实也是让人难以放心,说不定,那任东就是因为察觉了黄大宝的这个品性,才对黄大宝起了疑心,而这疑心又为黄大宝发现,因此才为黄大宝所杀--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儿!王儒这样想着,心里一阵疼痛!黄大宝是他手下的得力谍报人员,这小子身上确实有些个本事!这个事儿暂且放上一放,以后再说!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两名特务被也不知些个啥人打死,这个事儿还不能就这样放下,得问一问黄大宝,是不是他的手下所为!如果确为他那帮子特务股的特务干的,那绝不相容!

最让王儒引以为自豪的是大日本关东军在覃县荆家沟东山施工的工程!那可是与大日本关东军对华作战整体部署密切相关的重大工程。目前,这项工程一路进展顺畅!这项工程可是经他王儒的提议,经大日本关东军军部审核批准的,会在下一步整个对华战争中发挥巨大作用!这凭这一项,他王儒晋升为大日本关东军的少将那也是恰如其分的,应得的,相称的!

王儒想到这里,忽然就有一种荣誉感在内心生出!作为这项工程的倡导者,施工地址筛察者,是不是得在这项工程顺畅施工的中期到这项工程上去看一看,视察视察啊?是不是得看看工程方面还有啥需要提出的建议和改进意见啊?是不是还有啥需要帮助安排解决的啊?这些个,那将来,是不是得在大日本关东军对华作战史册上,在大日本帝国历史教科书上,在天皇大事年表儿下面的解释性说明上有所记载啊?这些个都是需要的!王儒觉得,这个时候到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上去视察视察,看一看,那可是太有必要了,也正是恰逢其时。

王儒觉得,自个儿也有必要去看一看荆志国的老家,当然这是顺带着的了!自个儿在荆家沟选取工程施工地址时,远远地在在荆家沟的周边山上朝荆家沟看了看,并没有到那荆家沟的屯子里去,这一回,应该去看一看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英雄是逼出来的

那个抢了卢姐鱼的小子回到他们那几个特务住着的院子的时候,另外几个值夜班儿的特务都在睡觉。负责把风的那个小子见他拎回来一条鱼,有些个奇怪,诶?这小子今儿个咋这大方哪?要给大伙儿改善伙食?他们这几个人是有着分工的,每个人除了当班之外,还要承担做饭和站岗望风的事儿,几个人轮值。今儿个做饭并不是那抢鱼小子的班儿。看到那个抢鱼的小子神情有些个充满希望,又有点儿兴冲冲的,知道是有些个故事发生,各管一摊儿,不便多言。站岗的那个小子知道这大白天儿的不会有啥大事儿,遂点上一根烟,从灶间的房门处进到了里间。屋子里几个小子那睡得是呼呼地,死猪一样!

那个抢了鱼的小子抡起菜刀在那鱼身上一顿乱砍,乒乒乓乓地,不但把那抽烟的小子吓了一跳,把那几个睡觉的小子也都整醒了。那几个小子睁天眼睛,看到屋子里满是烟,以为到了饭时,灶间正在做饭,可味道有点儿不对。再一看,今儿个负责做饭的小子也在睡觉哪!这时也刚被惊醒过来。几个小子懵懵懂懂地,一时间不知咋个回事儿,有些个不着边际。一问才知道是另一个小子在灶间剁鱼。遂有一个用一支胳膊支着上身,把还没有醒透的脑袋抬起来,对着灶间喊道:

“这干啥哪?你瞅瞅!睡个觉都不得消停!”

牢骚了一句,看灶间并没有人回答,就直着嗓子向着灶间又喊了一声:

“干啥哪?”

灶间砍鱼的那个小子并没有停,还在那儿乒乒乓乓地砍,那个喊话的小子有些个生气了,从炕上爬起来,光着脚冲到了门口儿,一把把那房门推开,一脚正踩在一块鱼上,还好,因为那鱼是冻着的,没有扎着那小子的脚,但却硌了那小子一下子,那小子一手拄着门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你这干--”

满地的鱼块儿一下子就把说话的那小子噎了回去!砍鱼的小子因为一无所获,大失所望地一屁股坐在灶台上。

抢了卢姐鱼的那个特务着实被其他那几个特务笑话了一回。

吃晌午饭的时候,黄大宝过来了。过来得正好,晌午的菜就是炖鱼!黄大宝一进院儿就闻到了鱼香,进了房门,瞅了瞅灶间的一应物事,说道:

“诶?伙食不错啊!”

待听了那抢鱼的小子把经过一说,黄大宝半天没说话。心里琢磨道,难不成,真就是咱整错了?不对呀!那咋会错呢?

是凡干啥行当时间长了,又有些个悟性的人,那都会对那个行当里的事儿有着感应的了,这应该就是所说的直觉了,或者就是所谓的知其气味了!黄大宝觉得,荆志国或者说荆志国一家肯定有事儿,只是眼下还没有逮着就是了!黄大宝想,如果荆志国或者荆志国一家是鱼的话,那一定会是一条大鱼。黄大宝这样想着,就对正同他在一桌儿上吃饭的那几个特务说道:

“你们几个听好了!虽说眼下咱们吃了点亏,吕肆没了,但咱谁也不能松懈!眼下正是叫劲儿的时候,一定要把那个院子和那院子里的人给咱盯死喽!要是出啥纰漏,谁要耽误了事儿,那可别怪咱不讲兄弟义气!”

那几个小子胆子小的,不愿惹事儿的,头不抬眼不睁,只是一个劲儿的吃鱼。有个小子胆大,听到黄大宝说出了这话,就瞅了瞅黄大宝说道:

“黄股--”他想喊黄股长,又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就顿住了,黄大宝瞅了瞅他,眨了一下子眼睛,说道:

“咋?”

“那咱在这儿整这个事儿到底是为了啥呀?那荆志国不是警察厅的人吗?咋?他反满抗日了吗?”

要说,这小子之所以敢问出这话,说了半天,是因为他并不知道那在他面前正同他们几个小子在一块儿吃饭的这个黄大宝是日本人!

黄大宝瞅了瞅面前的这个傻蛋,眨了眨眼,忽地就觉得自个儿忽略了个事儿。他瞅了瞅面前的几个小子,面容由严肃变成了冷峻。

干谍报这个活儿,非常重要的一项功夫那就是得会揣摩人的心理活动。人干啥事儿得有动力,要想让人不要命地冲锋陷阵,那得让人明确自个儿面临着的对手,说白了就是自个儿面临着咋样的敌人。那也不知道自个儿面对着的是个咋样的人或物,人物,那能有啥动力!黄大宝随口来了一句:

“还啥反满抗日!他是共产党!”

他这一嗓子喊出去,原本都在低着头吃饭的几个人一下子齐刷刷地抬起了头,停住了嘴,个个一脸的惊愕!

那黄大宝这样说,可是有啥凭证?也就是证据啦!当然没有。那要是有,还用这样劳心费神地在这儿扯淡嘛!几个小子听黄大宝说得这么肯定,觉得黄大宝一定是手里有着荆志国或者荆志国一家的啥证据了。就是有啥疑惑,那谁还敢问一声么?那你说荆志国是共产党,直接把他逮起来,不就得了!真要是就把荆志国逮起来一审,大刑侍候,谅他还能抗过去不成!共产党不怕死不是吗?那就是说一说而已,哪有人不怕死的!所谓英雄,那都是逼到了那个份儿上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时事造英雄!你听听!那说的不就是逼出来的嘛!

黄大宝说出的这句话,那可是太厉害了!共产党肯定是反满抗日啦!但却不仅反满抗日!那几个小子都知道,共产党可是穷人的党,老百姓的党,那在咱这个国家的南边,眼下跟国民党正干得难解难分,你死我活,咱东北,啊!咱这满洲国早就听说有共产党在活动,但共产党到底是个啥样儿,咱谁也没看着啊!荆志国要真就是共产党,那可悔了!

那几个小子都是见过荆志国的!

那几个小子谁也不说话,心里却在不停地琢磨。那荆志国人长得好,人高马大的,还有能耐,那可是奉天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咝--那人看上去也不象是坏人哪!就说咱们这些个人,包括你黄大宝,那跟人家荆志国能比吗?能比嘛!咝--啧!

几个小子停住了碗筷,停住了嘴巴,嘴张了好一会儿才合上,终于醒过腔来,又低下头吃饭。这一回,可是没有人说话!在这几个小子的心目中,他们知道,那要说谁谁谁是反满抗日分子,那就等于宣判那个人的死刑了!可如果要说谁谁谁是共产党,那还不只是一个死的事儿!那对一个共产党来说,那死都不算个事儿了!

那几个小子的一应反应倒是让黄大宝吃了一惊。按照黄大宝的猜想,他说出荆志国是共产党的话来,这几小子面露震惊的表情是合乎情理的。那谁能想得到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会是共产党!但接下来,这几个小子应该表现得有些个激愤!可出乎所料,这几个小子愣了一下子之后,却全都哑了嗓儿,没有一个说话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吃饭!这几个犊子!黄大宝在心里骂道。这几个小子会是让荆志国是共产党这事儿给震懵了吗?不象。黄大宝本想说,咋?咱说的你们不信?话都到了嘴边儿,却摁下了。黄大宝忽地想到,咱这马上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了,那说话办事儿得有点儿局长的样儿,不能再象以前了!那以前,跟这几个小子整天滚在一块儿,那也分不出个上下,没大没小的,不能再那样了!再那样的话,这几个小子就不拿咱当回事儿了!

黄大宝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没啥事实根据,这几个小子一下子闷住了,说不定心里正琢磨着哪!你黄大宝说出这个话有啥凭据吗?到底是真是假!

“咱咋看那荆志国就是共产党!眼下咱之所以还不动他,是不想只抓他一条鱼,咱想通过他这条鱼抓一串儿的鱼!”说到这儿,黄大宝就停下来,瞅了瞅今儿个抢了卢姐鱼的那个小子。“这个事儿要是成了,咱兄弟几个那可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咱要亲自给咱几个弟兄颁奖!

第三百一十四章捋还乱

到得这时,那几个特务也都心里有了疑惑。那荆志国可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要是说起来,那官衔可是跟咱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一般大小,很有可能还要更过一些个,人家省警察厅那可是上级机关!咱这几个人,连黄大宝算在内,充其量也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的几个特务,尽管咱是特务,有些个特殊性。假若那荆志国真就是共产党,那咱们也别管谁大谁小,那是监视他还是他一家,或者进一步说,抓了他或者他那一家,那都没的说!谁让他是共产党呢!对共产党,那都是可以得而诛之的!但问题是,那荆志国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咱这些个东甸县警察局的人整人家省警察厅的人,那可是以下犯上,那要是整错了,咱干着的这活儿那可就不好玩儿!咝--这黄大宝铆足了劲整那个荆志国,他真真儿就是出以公心吗?要说,不会是出于啥个人目的,个人还想得到点儿啥吧?黄大宝到了今儿个,实在说来也还是个股长,啥县警察局负责人!那不就是个虚衔儿嘛!连个局长都不是,那也不能把心放得太大太远,手伸得太长,你还想当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是咋的?把荆志国干趴下了,你往上上?

要说,是凡能干上特务这个行当的,那在心眼儿上应该说是不差啥的。那要是心眼儿实在太慢,那也当不了那个差!就是当了那个差了,说不定个啥时,就得把命送了!当然这是话赶话儿,说到这儿了。你就是心眼儿再快,再活分,那也保不准就能保命,这里还有个点子的事儿,这就得信命了!

这几个小子想到这儿,有的一时醒了腔,立时就是汗毛倒竖!咱的妈呀!那任油的死--任油就是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了!想到这儿没有人敢再往下想了!只是有了这一想,那手里的活儿干起来,那啥积极性主动性可就差了许多,有些个应付差事了!

荆志国原本想让钱忠他们那几个人,也就是特别行动组的人把在他家那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总那么晃着的人弄清楚到底都是些个啥人,以便采取反制措施,没曾想当腰儿出了日本人干预,死了几个人的事儿,这说起来,也是特别行动组的行动让人家给窝了一下子。有其偶然性,碰巧。但也有其必然性,双方干着的不都是敌对着的事儿嘛!好在白果在来荆志国家的路上凑巧碰到了那几个去奉天南郊的浑河北岸埋人的人,知悉了那几个人的住处。据石垒报告的情况看,那几个人并不就是日本人,荆志国分析他们很有可能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特务,也就是黄大宝的手下。黄大宝手下的那些个特务,荆志国都是见过的,那几个人到底是不是黄大宝的手下,只要荆志国一搭眼儿就会知道,这个事儿简单。但简单的事儿却不能简单办,为啥?因为荆志国见过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那些个黄大宝的手下自然也是见过荆志国的,因此,两下那是不能直接见面对光的。这回已经知道了那些个人的住处,也就是猫着的地儿,这事儿就好办了。荆志国让石垒和万仓带着照相机到那几个人猫着的地儿蹲守,把那几个小子的模样都拍照下来。

那几个小子身上都是带着任务的,时不时地得从那个住着的院儿出出进进。一天的功夫下来,石垒和万仓就把这个活干利索了。

荆志国拿起石垒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不但看到了东甸县特务股的那些个特务,竟然还在那几张照片中看到了黄大宝!

“科长!这个黄大宝想干啥呀?”

“谁知道他想干啥!”荆志国笑了笑,接着说道,“想来是想把咱们抓起来吧!”

“科长,这小子看样子是想跟咱们死磕了!那下一步他再当上啥东甸县警察局的局长,这小子就更得不知天高地厚了,那还不得嘚瑟得抽了!”

荆志国陷入了沉思。

眼下的情势错综复杂。那要想把这其中的线路都一条一条地捋清确实是个难事儿!

黄大宝跟日本人就是一伙儿,也就是东北人所说的穿一条裤子,体制上是这样,骨子里也是这样,这是毫无疑义的了!这样说来,那黄大宝和他手下的那些个人监视荆志国乃至荆志国一家应该是日本人授意,也就是黄大宝的身后是有日本人在给他撑腰,或者更直接,就是日本人的命令,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儿!要不然,黄大宝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整出这么些个事儿来。但荆志国有些个弄不清的是,既然这样,他手下的那些个特务咋会向日本人开枪呢?

前几天在他家那条街上发生的事儿,据钱忠等人提供的情况看,从胡同里面冲出来的那两个日本人说不定也是来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的。当时发现了从胡同里面冲出来的一些个人,想必是有些个迷糊,这深更半夜的,这咋突然冲出几个人哪?就朝天上开了枪,当时,那些个人要是站住不动,后面的事儿可能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了!当然,当时那么一种情况,任啥人也不会站着不动的!起码钱忠他们那几个人是不会站着不动的!但跑在中间的那两个黄大宝的手下却可以站着不动,他们的头儿黄大宝跟日本人本就是一伙儿的嘛!他们又都是满洲国的警察。明面儿上,一伙儿是日本关东军特务,一伙儿是满洲国警察,两下说明白了,就是有些个啥事儿,也不会有啥大事儿!总不会那两个日本人送了命,那两个黄大宝的手下也死了一个。既然,从胡同里冲出来的那两个日本人已经用日本话喊话了,钱忠等人没有站着不动是可以理解的,那两个特务没有站着不动确实真真儿就不好理解!

荆志国认为,那些个特务虽说执行的是黄大宝的命令,但很有可能他们并不知道这命令到底是从何而出!这样想来,黄大宝手下的那些个特务已经就糊里糊涂地成了被黄大宝利用的工具了!

眼下的情况是这样,黄大宝手下的那两个特务向日本人开了枪,他们已经死了一个人,而且埋在哪儿都已经是一清二楚。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荆志国如果在日本人面前把一切说清楚了,不但那黄大宝得吃不了兜着走,就是黄大宝手下的那些个特务,那也是难辞其咎,是不是就得丧命也未可知!

应该说,荆志国设想的情况是合乎逻辑的。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一帮子特务打死了两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那可就咋个处理法儿用上去都不为过了!当然,实际说来,那两个日本人到底都是个啥人打死的,那黑灯瞎火地也说不清。荆志国他们省警察厅特务科出面,把一应的事儿一骨脑儿都推到那两个特务头上,那两个特务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说点儿实在话,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是除掉黄大宝的一个绝佳机会!荆志国想的应该说并没有错,但却存有问题!那问题是,黄大宝本就不是中国人,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名特务,代号拳头,是个日本忍者,那都在中国东北潜伏多年了!日本人会为两个日本特务的死而牺牲黄大宝吗?为了黄大宝能够成功潜伏,日本人做出了巨大付出,黄大宝会为那两个死去的日本特务殉葬吗?那咋可能哪!

第三百一十五章决心

黄大宝是日本人,这个事儿,到了这时,荆志国也还是不知,心目中的黄大宝就是一个死心塌地的汉奸,一个帮着日本人死心塌地祸害中国人的汉奸!情况不清,会影响人的判断和决策,谍报的重要性也在于此。中国古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得也正是这个道理。荆志国曾经怀疑过黄大宝的真实身份,经过侦查,只是知道黄大宝十一二岁之前的经历有些个可疑,仅此而已,并不知道黄大宝就是个日本人。日本人和汉奸毕竟不是一回事儿,这多多少少影响了荆志国对整个情势的分析和判断,使荆志国正经反复地琢磨了多少回!

黄大宝是日本人的人,是死心塌地的汉奸,黄大宝已经对反满抗日阵营构成威胁,黄大宝不除,后患无穷!荆志国经过反复琢磨,终于下定了决心,拿定了主意。主要有两条。一条是必须除掉黄大宝,另一条是,要尽可能地不怏及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

不怏及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这当然是就眼前的情势所说。当下,那些个特务虽说也是紧忙活,但毕竟还没有做出啥伤害着反满抗日阵营的事儿来。那要是在接下来的事儿发展过程中,那些个特务真就干出了啥戕害反满抗日阵营的事儿,那就得另说了。

荆志国下了这样的决心,又回过头来对中共满洲省委的近期指示认真反复地进行了思考与琢磨。荆志国理解,自个儿是党安插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党员,党对自个儿寄以厚望。对党的组织负责,自个儿这个时候做啥事儿那也不能单单从自身的处境,自身的安危考虑问题。除掉黄大宝,正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问题,并不与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相抵触,这项行动在总的目标上应该说与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是一致的。有了这样的想法,荆志国的心里那可就是豁然开朗,一片蓝天!

荆志国虽说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特务科真要有啥重大行动,那是必须得向上司报告的。荆志国的上司那也就是张昊池啦!这个时候除掉黄大宝,那省警察厅高层会同意吗?

假如说,荆志国向张昊池作了报告,那会是咋样的结果呢?荆志国想,首先,得有一个除掉黄大宝的理由。黄大宝一伙子人打死一两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这个事儿是确实的,他们自个儿一伙子人也死了一个。那两个日本特务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玉碎的,由此可见,黄大宝一伙子人就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敌人,就是反满抗日分子,理当诛杀!张昊池一定会让他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证据的事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接下来,张昊池会同意对黄大宝采取行动吗?荆志国有些个担心。

荆志国想,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别再没伤着黄大宝,倒把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送进去了!最主要的是,张昊池自个儿能做出决定吗?根据荆志国对张昊池的了解,张昊池一定会去征求副厅长小原的意见。况且,就前几天,张昊池还当着小原的面儿向荆志国问起黄大宝咋样的话来着。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下子,要除掉黄大宝,弄不好会被张昊池误解和猜疑。这咋?咱这边儿刚刚安排黄大宝做了东甸县警察局的负责人,你那边儿就要除掉黄大宝,这到底是咋个事儿呀?这个时候,那可是敏感度极高的时候,任何误解和猜疑都有可能把事儿引导到难以想象的方向上去。

而且一旦向厅里报告了,那也很难再把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同黄大宝做以切割。

经过这么一番思索,荆志国排除了向厅里报告那么一种很难把握未来发展方向的考虑。

荆志国考虑,鉴于黄大宝的特殊情况,除掉黄大宝需要对一前一后的事儿进行认真谋划。大致的步骤应该是,先不要惊动黄大宝和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先把黄大宝的行踪弄清楚,然后再琢磨如何下手。

黄大宝已经是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本应该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可这个时候的黄大宝却把东甸县警察局那么一摊子事儿都扔在了那儿,自个儿跑到这奉天来,成天和他那几个手下搅和到一块儿。可想而知,黄大宝在荆志国或者说荆志国一家的身上所下的功夫了。这个时候的黄大宝,再说是在奉天督战那已经不是十分确切,而应该说是亲自参战才合乎实际情况。

黄大宝在奉天北市场自个儿租住了一个小旅馆的一间客房,这个事儿,他手下的那几个特务以为是黄大宝搞特殊。人家毕竟是快要当局长的人了,先享受享受那也是应该的!任啥人都知道,那奉天的北市场是个啥地儿,那真真儿就可以用那么一句话来形容,世界真奇妙,五花八门!北市场要啥有啥,是凡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能在北市场找到,是凡人世间啥肮脏的东西也都能在北市场找到,是凡人世间啥--反正,奉天的北市场是啥都有,要啥有啥!在这么个地儿,自个儿一个人儿,有那么一间客房,夜深人静--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时不时地在黄大宝不在他们身边儿的时候,就在自个儿的脑袋里展开无限遐想。

其实,人世间的事儿,有一些个真真儿就不是人们所能想象的那么一种样子。黄大宝可是因为潜伏成功受到过日本关东军的特别嘉奖的,那也是一个肯于付出的人。想当初,刚到东甸的时候,那就是一个小叫花子,那冬天里,那鼻涕--总之,黄大宝是个任啥事儿都能挺得住的人。对黄大宝来说,吃点儿苦,享点儿受,这两者之间似乎区别不大。黄大宝自个儿租了一间客房,那是有着特殊用途的。他走到哪拎到哪儿的那个方方正正的柳条箱子里面是一部袖珍发报机,那可是他同他的大本营--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联系的工具。在这个事儿上,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想象得也不对路,黄大宝与奉天特务机关一般并不是在夜深人静时联络,因为那发报机会发出嘀嘀哒哒的响声,夜深人静之时,那响声也不知得传出去多远!那要是让个啥人给听了去,弄不好要惹麻烦!

要说那黄大宝也是个有个性的人。他之所以要跟荆志国死磕,出于敌对阵营的考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黄大宝认为自个儿是日本大和民族中有能耐的人,那他是不是就把他自个儿看成了日本大和民族的英雄,这个就没有人知道了,他自个儿也从来不曾提到过。黄大宝认为荆志国是中国人中有能耐的人。他认为咱一个日本人中有能耐的人要是能把你中国人中有能耐的人干趴下了,那咱可厉害了!这是一种心理原因。按照惯常说法,这叫心理阴暗!但不管阴暗不阴暗,反正这黄大宝就是觉得把荆志国干败了,那可比要把一个啥也不是的中国人干败了更有意思,更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享受!那在黄大宝的心目中就没想过,那要是干不过人家,让人家荆志国把你给干败了,那可咋整?估计他是没有想过!

黄大宝的那几个手下本就在奉天呆了这么些天了,不但一无所获,还死了一个弟兄,心里早就有些个厌倦了。心里的牢骚话那可就满肚子了!自个儿享福不说,还整天地盯着咱们,这个那个的!咱这伙子人已经就没了一个了,咋?还想让咱们几个都交待在这奉天吗?你要是想有啥立功表现,也别牵着咱哪!咱也不想!犊子!可恨!这些个话儿当然都是骂的黄大宝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百思不得其解

荆志国把侦查黄大宝行踪这个事儿交给了石垒和万仓。

石垒跟荆志国到东甸去调查任东被刺案时,是见过黄大宝的。这样一来,侦查黄大宝这个事儿可就好办多了。已经知道了黄大宝手下的那些个人所呆着的地儿,石垒又认识黄大宝,只要在黄大宝手下那几个小子呆着的院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猫着,盯着,这个事儿很快就会出结果。

这两天,黄大宝心里那是极其别扭。日本人那边儿死了两个,他们这边儿死了一个。他真真儿就是琢磨不明白,听跟吕肆一块儿的那个小子叙说的事儿发生经过,当时从胡同儿里冲出来的那伙子人也不知到底是个啥人。按说,那伙子人不应该是荆志国一伙儿的。那要是荆志国一伙儿的,深更半夜地到荆志国家那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去干啥?听那小子说的意思,他和吕肆到得荆志国家的那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就在那儿了。那几个人既然是先到的,却不进到荆志国家的院子里去,屋子里去,而是潜在院子外面,干啥呢?是保护荆志国和荆志国家吗?那既然是保护,看到那胡同儿里进来了人,那咋还朝胡同儿外边儿跑哪?琢磨当时的情况,那几个人好象是有意向胡同儿外面跑。他们跑到了大街上,那两个日本人就从另一条胡同儿里冲了出来。那两个日本人冲出了胡同儿,用日本话喊话。听到了日本人喊话,那是任啥人都会知道,那两个人就是日本人了。听他那个手下说,那几个人也是朝日本人开了枪的。这样说来,那几个人并不就是日本人,这一点是肯定的了!那几个人也不是日本人一伙儿的,这也是肯定的了!那会是荆志国的人吗?是荆志国设下的套儿,要借日本人的手来除掉咱们?可又不太象!这个事儿真真儿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起初,黄大宝让他手下的那几个特务来奉天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时,并没有说明是为啥,他黄大宝觉得这是他自个儿的疏忽。现在,他已经挑明了,说荆志国就是共产党,这可是最能调动他那些个手下积极性主动性的敌对目标。

说起来,那两个被打死的日本人还是他的同事,都隶属于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从内心说来,黄大宝多少有些个震动。日本人可是他黄大宝的同胞啊!黄大宝谁都可以记不住,唯有他的祖宗他从没有忘记!黄大宝,就那么一个干着谍报这个活儿的人,那向任东开枪的时候,那,可是一点儿没有手软,可这时也不知为啥,心中一时竟也涌出一丝凄憷!从那么远的家乡到得这中国东北,现在是那啥满洲国了,也不知来了几年了,终于把自个儿撂在了这异国他乡!一忽儿,黄大宝又想到了他的手下,那个死了的吕肆。吕肆一死,他的家人,他的老婆孩子!

啧!哎呀!咱这是咋啦?黄大宝从恍惚之中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是啥时?这是战时!这些个事儿是咱该想的吗?咱还在这这个那个的!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玉碎,那是一种无尚的荣耀!吕肆的死,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

问题是咋样对待这样的变故。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来电质询黄大宝,荆志国家胡同前面的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大宝成为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之后,由原来自个儿一个人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加强了力量。这个事儿,他是向奉天特务机关作了报告的。特务机关来电这样质询,显然已经怀疑到了他的那些个手下。这个事儿可是不得了的!在眼下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大日本关东军一下子被也不知个啥人打死了俩儿,这个事儿确实不是个小事儿。这要是实话实说,那日本人,咱那特务机关一定会让咱交出那胆敢向大日本关东军开枪的人,那跟吕肆搭伙儿的那个小子真真儿就得跟吕肆彻底搭伙儿去了!黄大宝心想,机关长真是!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玉碎不荣耀吗?那不是荣耀吗?这种荣耀不是咱大日本关东军任何一名军人所企盼的吗?咋?不就是死了特务机关的两个特务嘛!为了这个事儿,咋?你还想治咱的罪不成?想归想,这样答复那肯定是不行的!

黄大宝答复,细节不详,知悉大日本关东军二人玉碎,街上尚留下另一人血迹。尚需进一步查证!

混蛋!王儒看到黄大宝的回电,鼻子差点儿气歪了!可也没招儿!命令黄大宝,尽速完成原定任务!

黄大宝看到这样的命令,真真儿就是哭笑不得!那实际上就是告诉他,他还是干他原来的活儿,那侦办这次日本人被打死了两个的事儿就不用管了!黄大宝心里话,那日本人被打死了两个的事儿跟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的事儿那能分得开吗?咱这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一天都干啥哪!

其实,这个事儿,那是黄大宝在理解特务机关的电文上出了差错。王儒已经就派王娟秀出了事发现场,这个事儿的侦办就交给王娟秀了。这一次,王儒接受了教训。另再出现啥扯皮的事儿啦!还是一码是一码吧!但王儒在让下属给黄大宝发电时,那心里也是清楚楚儿的,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势必牵扯到荆志国家胡同儿前大街上发生的事儿,他在心里早就认定,这些个事儿那还能分得开嘛!那大街上发生的事儿跟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肯定有关!这样说来,那让黄大宝尽速完成原定任务,同让他侦办荆志国家胡同儿前大街上发生的事儿并不矛盾!

这样一来,黄大宝可就在荆志国家胡同儿前大街上发生的事儿上撒了谎了!黄大宝者,谁?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在籍军人,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在进入这些个地儿的时候,那可都是宣过誓的!啥不能撒谎,啥果敢应死之类,总的,就是要效忠!那一撒了谎,那还有啥效忠可言。但黄大宝有自个儿的一套解释。这个事儿不能怪咱!为啥?那咱要是实话实说了,特务机关估计也不能咋追究咱的责任--黄大宝知道自个儿在奉天特务机关的分量!但是,那要是真就让咱交出向日本人开枪的人来,那咱以后在这几个小子的心目中那得是个啥人?那咱以后还咋干活儿呀?咱要是不能干活儿,那还咋向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特务机关效忠啊?一时没有实话实说,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黑灯瞎火的,谁能看清谁呀?再说,那两个日本人已经玉碎了,另外的那些个人早就跑到不知个啥地儿去了,到底都是谁开了枪,也就是说,到底是谁打死了那两个日本人也是说不定的事儿!因此,黄大宝,就没有实话实说!

既然已经知道了黄大宝手下的那几个特务呆着的地儿,那要想侦查到黄大宝的行踪按理说应该较比简单容易。这是就一般情况说的。但黄大宝不同常人,可说是资深间谍。荆志国考虑到黄大宝这个人的特殊性,特别告诫石垒和万仓,一定要格外小心,首要是注意安全,其次是不要打草惊蛇!你们两个不要分开行动,要相互照应,确保万无一失!那石垒和万仓跟随荆志国那也有了几年了,执行荆志国的命令那都有多少回也数不清了,但他们俩儿真还就是头一抹看到荆志国这样磨磨叽叽地下达命令,遂心里有了底垫儿,这个事儿一定是个非常棘手的事儿。石垒见过黄大宝,知道那黄大宝一定是个会功夫的人,是个练家儿,咱科长说的这些个都没有错。最后,荆志国还叮嘱了一句,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侦查到黄大宝的行踪,落脚的地儿,一旦知道了他在哪儿落脚,你们俩儿就算完活!有啥情况及时报告。

石垒和万仓按照荆志国的命令,在那个院子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盯了一天,没啥进展。大约傍晚时分,院子的门响了一声,一个瘦高个头儿的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石垒没有说话,但心里头的那个兴奋劲儿那可就别提了,这个人正是黄大宝!

第三百一十七章多一点儿感性认识

黄大宝出了院子,朝周边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看了看,又朝天空瞅了瞅,然后把自个儿穿着的青布面狐狸皮袍裹了裹,就走进了民居过道的昏暗之中。石垒在前,万仓在后,相隔了一段儿距离,也就迅疾地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黄大宝并不朝两边儿看,只是把戴着的水獭帽子的帽耳放下来,在下颌处系牢,快速地向前走去。石垒和万仓那是久经战阵,明白所谓的练家儿到底是咋个回事!所谓的练家儿,那是能够达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当然,这指的是那些个真正的成手而言。别看黄大宝帽耳裹得溜严,走路也是并不左顾右盼,但那并不等于就啥也听不见,啥也看不见,假若黄大宝是个真正的练家儿的话。石垒和万仓跟着黄大宝,并不近前,只是在马上就要黑下来的胡同和民居过道里能瞄着黄大宝的影儿就行了。

隆冬时节,夜幕即将笼罩,虽说正值奉天人上下班儿的时候,那大街上人多,可分散到胡同儿里,民居过道儿里,能遇见的人却很少了。天还真就没有啥风,那叫一个干冷!这时候一个人的脚步声,那是远远地就听得到的。黄大宝的脚步声很重,在石垒和万仓听起来,跟正常人走路留下的声音没啥太大区别。一个真正的练家儿走路应该不会就这档样哐哐的,二里地远都听得见!是不是并没有想到自个儿的身后是跟着两个人的哪?有那种可能,但更有可能的倒是黄大宝故意把走路的声音整得挺大,麻痹那些个身后可能跟着的啥人!石垒万仓力图使自个儿在外人看上去,就是一个走路的人,可在实际上,落脚的声音那可是小到不能再小了。

黄大宝向荆志国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街上的人也渐渐稀少起来。到了大街上,黄大宝的脚步慢了下来,真的就象平常人走路一样,甚至有点儿比平常人走路还要慢一些个。这个时候的路人,大多都是上下班儿,急着上班或急着回家,天还嘎嘎地冷,谁还没事儿在这滴水成冰地天儿在大街上瞎逛!

这咋?要到咱科长家去吗?几乎同时,石垒和万仓脑袋里都想到了这个问题。石垒和万仓想得没错。不过,黄大宝不是要到荆志国的家里去,而是要到荆志国家胡同儿前面的大街上去,到那前几天出了事儿的地儿去。干啥?他想重新对那已经过了几天的事儿自个儿再琢磨琢磨!

要说这黄大宝想着的事儿真真儿就奇特!

前几天,荆志国家胡同儿前的大街上出的那码子事儿,跟吕肆搭在一起的那个特务已经向他报告得很清楚了,他也问得细到不能再细了,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的话说,那都到了抠到不能再抠的地界儿了!抠得越细,情况越清,误判的机率就越小。但黄大宝觉得还不够,他今儿个忽然就想要亲自到这事发现场来看一看。黄大宝特意选了这傍晚时分,奉天人上下班儿的时间。那要是大白天儿,你在这一前一后一左一中地晃,容易招惹人的眼光,那你要是深更半夜在这儿晃,那可就更是让人起疑!唯独这天儿要黑还没黑,街上的行人较比多的时候,较比稳妥匀空儿!

秋末冬初以来,黄大宝在荆志国家这一片儿那可是没少晃了!他对这一片儿简直就象对他在东甸自个儿住着的那旮哒那么熟悉!

黄大宝到了那出事的地儿,并没有看到啥人被子弹击中流出的血迹。那都过去好几天了,冬天里,就奉天这天儿,北风那个吹,路上说不定个啥时就是一股子土灰扬了起来,那就是任啥痕迹也得败下阵来。

黄大宝走到事发时那两个日本特务从中冲出来的那条胡同口儿,很自然地朝胡同儿里瞅了瞅,又很自然地走了过去。黄大宝在大街上一直向前走去,到了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口儿,他同样是朝胡同里看了看,就走了过去。走过去也就十几丈远的地儿,黄大宝象是想起了啥,停了脚儿,把手往自个儿穿着的皮袍儿的大襟上按了按,然后转过身来,朝回走了。

到了大街上,石垒和万仓跟踪黄大宝的难度陡增。

所谓跟踪,那就是跟踪的人得不让被跟踪的人发现。要是跟踪的人让被跟踪的人发现了,那还跟踪个啥!为了不让被跟踪的人发现,那跟踪的人也得是有点儿能耐的人,要不然,这跟踪的活儿干不了!

石垒远远地看到黄大宝在前面停了下来,知道这黄大宝要采取点儿啥动作,他还没等黄大宝转过身来,就朝道儿旁边的一面墙角儿走了过去,到了那墙角处,他就低着头解裤腰带,有点象是要就近在路边小解撒尿的样子。

这个时候中国东北的平民百姓,那系裤子的都是一个布条子,只是这布条子不能是白的,其它各颜色均可,白的是为死者送行时祭奠时专用。布条子当腰带,把布条子的两头儿在裤子外面约肚脐上下打个结儿,也是系个扣儿,系裤子这事儿就成啦!那打结系扣儿难免有不小心打了死结系了死扣儿的时候!那要是赶上三急,便便那结儿那扣儿又打了死结儿打了死扣儿,那可真真儿得把人急得够戗!小孩还时不时因为这,发生尿了裤子的时候,大人这样的时候较比少。

正常说来,那你走你的道儿,你就象平常人走道儿不就得啦!可石磊并不就是平常人!石垒个子大,那就是啥人走了个对头儿碰,也是要多看一眼的!这要是平常人,谁看就看了,说就说了,可那要是入了黄大宝的眼,这个事儿可就不会是平常事儿了!

更主要的是,黄大宝是认识石垒的!石垒跟荆志国去东甸时,这个黄大宝跟他们在一块可是呆过两天的,这个时候在这奉天,在这荆志国家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见到,这对他们双方中的任何一方来说,那都是无法说话的!为了不让黄大宝留下啥印象,石垒在那墙角儿做出解裤带的样子的时候,故意尽量地向前弓着腰,好象是那系着的布条裤带打了死结死扣儿,正在费劲拔力地解裤带的样子。实际上,石垒是绝不会在这么个当口解啥裤带的!

黄大宝朝回走了,这回走得比刚才快了许多!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路边儿墙角儿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弓着的腰,背对着大街,那人低头,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看样子是想在那儿小解撒尿。黄大宝没有言语,继续朝回走。到了石垒身后的大街上,黄大宝向站在路边墙角儿的人瞅了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

黄大宝到前几天死了两个日本人的案发现场来看一看,事儿很简单,就是想感受一下这案发现场的气氛,多一点儿感性认识。另外,黄大宝多多少少还有点儿要撞撞大运的意思--万幸,那伙子人真就在案发现场留下了啥蛛丝马迹呢?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黄大宝加快了行进速度。又过了一会儿,黄大宝坐上了一辆人力车。大约过了能有二十分钟的样子,黄大宝换乘了另一辆人力车。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黄大宝走进了位于奉天北部的北市场。

第三百一十八章戏弄戏弄

应该说,荆志国之所以命令石垒和万仓侦查黄大宝落脚的地儿,那也是荆志国根据常理进行推断所做出的决定。荆志国认定,就黄大宝身上的诸多疑点分析,黄大宝必定在一定的时间段或一定的情势之下与日本人进行联系。要同日本人联系,有他那些个手下在身边,那是绝无可能,他必定还有方便自个儿行动的地儿。

荆志国想得没有错。

黄大宝自个儿一个人儿在奉天的那一段儿,已经就不是呆在一个地儿了。但任啥事儿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他这样一个人儿独处一地儿,那也容易产生安全隐患。黄大宝如果天天同他那些个手下滚在一处,那要对他下手,还真就是个挺费劲的事儿哪!更何况,荆志国并不打算在除掉他的同时怏及他那些个手下!

跟在黄大宝身后的石垒和万仓看黄大宝来到了北市场,一时弄不太明白,这黄大宝到这儿来的目的,是想逍遥快活?是要与啥人相见?北市场是全奉天最乱糟的地儿,这黄大宝不会不知道吧?他总不会就住在这北市场的哪家小旅馆儿不成?不管咋样,这些个猜想总有一款适合你!

就是这么冷的天儿,北市场在夜幕降临后,那些个专门适合为夜间活动的人提供场地的店铺开始热闹起来。人来人往,这要跟踪一个人,跟住喽!可就更费劲了!好在黄大宝长样特殊,个子较比高,就是那么个一长条,脑袋出奇地小,不是绰号叫拳头嘛!费劲归费劲,那跟踪起来,却可以稍微粗啦一点儿,街上人多,虽说达不到人头攒动的地步,但总归,被跟踪的人要想发现跟踪的人,可就不象在人少的地儿那么容易!

石垒在荆志国家胡同儿前面的街上装作要撒尿的样子,在那儿假装解裤带,虽说是面朝着墙角儿,并没有回头看从他身后走过去的黄大宝,但他也知道,黄大宝从他身后走过去的时候,那是看了看他的。石垒觉得,黄大宝应该不会认出他来。黄大宝来到北市场这么个闲人稠密的地儿,让石垒和万仓都产生了错觉,以为黄大宝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其实,恰恰是石垒和万仓想错了!

黄大宝已经发现有人跟在他的后头了,这一发现还并不就是他到了北市场时才发现,而是在走过石垒弓着个腰在那墙角装作解裤带时就已经发现了。黄大宝只是觉得那个在墙角解裤带的人有点儿可疑,但并未认出那个人就是石垒。那要说,既然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那咋还回北市场这边儿来哪?就在个啥地儿想个招子把跟踪的人甩掉不就得了!

世上的人是不一样的,那要是按照中国人的说法,那叫三六九等。一般人理解,这三六九等说的是社会上不同的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你是达官显贵,你是平民百姓,当然那是不一样的啦,不可能是在一个等儿上,那要细数起来,是能分出若干的等儿来的,因此就有了三六九等之说。其实,这样的理解实在是有些个偏狭。那就是在同样的事儿上,每个人的想法那也是不一样的,这个事儿跟那啥三六九等的划分也是有关的!那在有能耐和没能耐的人身上,对一件事儿的看法那差别可是大了去了,有的甚至会截然相反!

黄大宝是个有能耐的人。黄大宝想,诶耶!还有人跟上咱了哈!算你小子有胆!到了这时,黄大宝有些个后悔!当时,看到那墙角儿有个小子在那装作要撒尿的样子,解裤带干解解不开,猫着个腰,咱错了!咱应该在那小子的身后多挺一会儿,咱应该看看那个小子啥时把裤带解开!咱就悠着你,整死你个犊子!

黄大宝想戏弄戏弄跟在他身后的人,他打定主意要看看跟踪他的人到底能跟踪他到何时!

黄大宝走进了北市场最为花哨的地儿,胭脂楼!

胭脂楼是全奉天鼎鼎大名的青楼!胭脂楼,那可是雅俗共赏的地儿!说雅俗共赏,那是咋衡量出来的哪?也就是用啥衡量出来的哪?想来应该是用金钱,这时候,也就是金条和大洋啦!高端一点儿的是金条,普通一点儿的是大洋!此话咋讲?那不是很简单嘛!胭脂楼,雅人俗人都可以来,胭脂楼在这一点上绝对一视同仁!你是雅也好,你是俗也好,想进这胭脂楼,那都得有钱!

但这一回,却有些个不同。黄大宝和石垒万仓都有钱,但黄大宝可以进,石垒和万仓却进不得!为啥?道理也还是很简单。倒不是人家胭脂楼的那些个年青女子不让石垒和万仓进,而是他们俩儿不敢进!他们俩儿是来跟踪黄大宝的!要是他俩儿一旦走进了那楼门口儿,楼门口儿那些个年青女子再象跟黄大宝说话时那样跟他俩儿说话,黄大宝再不失时机地回过头来望上那一望,瞅上那么一瞅,这个事儿,接下来,恐怕就没有接下来了!

黄大宝那身穿戴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而且还不是一般地有钱!石垒和万仓兜儿里也有钱,但却不能说是有钱人!这当然就是钱多钱少的区别了。

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一些个年青的女子早就迎在了那胭脂楼的门口儿。这些个年青女子并不就是迎着黄大宝的,而是迎着所有兜儿里有钱的男人,但并不一定非得就是有钱人。当然,那要是有钱人就更好了!

黄大宝走到了胭脂楼门前,那些个年青女子立马就迎了上来,说出的那些个话,那些个声音,再加上那些个叫不上名儿来的应该是名贵的啥香粉的扑鼻香气,一般的男人,再想抬腿上楼,那腿都有点儿吃力了!这时,那要是有那么两三个男人一块来到这地儿,其中的一个或者两个走路有些个吃力,喘气有些个费劲,六神有些个无主,那一块儿来的稍显硬实一点儿的,就得用典型的中国东北话说道,你还能行不能行!

确实有点儿不太行了!

但黄大宝可不是一般人!最主要的是,黄大宝可不是上这儿扯闲淡来了!

黄大宝一走到门口儿,早被两个年青女子左右架住,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就朝那胭脂楼里走了进去!黄大宝一边儿朝胭脂楼门里走,一边儿还回过头来朝身后的方向看了看。这个时候,就是黄大宝,那也是啥也看不着了,灯光着实刺眼!

进了胭脂楼,一个打扮有些个花哨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笑盈盈地看了看黄大宝,说道:

“这位爷,相中了咱家哪位姑娘?”

黄大宝瞅了瞅那女人,冷着脸说道:

“给咱找两个姑娘,要会说话儿的,陪着咱说说话儿唠唠磕儿,余下的事儿回头再说!”

“呀!大爷,咱家的姑娘都会说话儿,您呢,是自个选还是咱帮您选?”

“这个事儿就交给你啦!”

“那好!那您就请上楼吧!二哥,陪这位大爷上楼!到青杏房里吧!”

这中年女人就是胭脂楼的老鸨儿。她喊着的二哥就是这胭脂楼的大茶壶了。

老鸨儿一看黄大宝的体态面相,不免心中一阵发紧。黄大宝高高的个子,身子是细长的一条儿,冬天穿得厚也能看得出来。五官紧凑,脑袋瓜儿奇小。从面相上看,黄大宝绝非善类。这老鸨儿,那也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那能在这偌大的奉天城,在这乱糟糟的北市场,能整这么一座鼎鼎大名的青楼,那能是一般人嘛!且眼下,又是日本人在这奉天说了算--尽管如此,那老鸨儿还是有一丝丝儿不安涌上了心头!但也并不觉得有啥不得了,自个儿小心些个就是。

第三百一十九章浑身冒冷气

眼看着黄大宝进了胭脂楼,真真儿就把跟在后面的石垒和万仓急得个够戗!到得这时,石垒和万仓真真儿就有点儿拿不准了!这犊子真要是就在这胭脂楼过了夜,那可把咱哥俩儿调理了!这一回,这俩人儿算是想到了点子上,那黄大宝可不就是想调理他俩儿嘛!

眼下,石垒和万仓整不准这胭脂楼跟黄大宝到底有没有啥关系,这要是贸然进入,恐怕是不行的。要说,就石垒和万仓那还怕过谁?或者说怕过啥?他们俩人儿既不怕谁,也不怕啥,只是担心一旦进了胭脂楼会坏了事儿!俩人儿琢磨,总不能就在这胭脂楼外冻一宿吧!

万仓看了看周边并没有啥可疑的人或事儿,就悄悄地靠到了石垒跟前来,俩人儿在一处铺子墙角儿说上了话儿了。

“咋整?”

石垒瞅了瞅北市场的街上,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戴着的手表,已经七点多钟了。石垒皱着眉头眨了眨眼,说道:

“再挺一会儿!”

石垒琢磨,按说,黄大宝不会是那种扯闲淡的人,他能在这么个时候到这胭脂楼来,这胭脂楼里有着啥他的人么?石垒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不出来。石垒接着又想,能不能是黄大宝这犊子发现了咱们跟在了他后面,到这地儿来是想找个由子甩掉咱们?其实,这时的黄大宝,胭脂楼里既没有他的啥人,也就是他的线人还是啥的,也不是要甩掉跟着他的人,他就是一时性起,想要调理戏弄一番跟在他身后的人。黄大宝估计,如果在荆志国家胡同儿前面的那条街上看到的那个象要撒尿的人真就是跟踪他的人,那到得这时,也一定还在胭脂楼的外面冻着哪!黄大宝能想象得到,那人躲在这胭脂楼近处的某一旮旯,抱着个夹儿,冻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样子,着实可笑!还是中国东北人常说的那句话,跟咱扯!你能扯得过咱吗!

这时的黄大宝正在青杏姑娘的房中和青杏姑娘还有青杏姑娘的一个姐妹一块儿吃着毛嗑瓜子花生榛子之类干果,喝着浓浓的香茶,唠着闲嗑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的功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黄大宝呼地站起身,向两位姑娘告辞!青杏和她那个姐妹本来正和黄大宝这位爷唠着嗑儿,突然间,这犊子就站起身要走,吃了一惊,觉得有些个突然,觉得有点儿闪了一下子的那种感觉,但紧跟着就是如释重负!这犊子走就走吧!

一般说话,青杏她们干着的这个行当,那都是糊弄到这儿来的客人的钱。这只是吃点儿干果,唠点儿闲嗑儿,虽说耽误了点儿功夫,那也挣不到几个钱,那跟到这儿过夜的客人比起来,可要差得多了!但今儿个,青杏有点儿闪了一下子的感觉是因为黄大宝告辞弄得有点儿突然,并不就是因为少挣了钱的那种亏得慌的感觉。

黄大宝走了之后,青杏对跟她一块儿陪着黄大宝唠嗑儿的那个姐妹说道:

“这犊子肯定不是正经东西!”

那到这胭脂楼来的人哪还有啥正经东西!她的那个姐妹点头。青杏和她的那个姐妹干这个行当那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可说是阅人无数,看上一眼,说上一两句话,大抵就已经知道那人是个啥货色了!

青杏觉着那黄大宝跟她和她的这个姐妹说了半天的话儿,一点笑模样也没有,这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青杏感到那黄大宝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寒气!开始,青杏以为是黄大宝刚从外面进来,把那数九寒天的寒气带了进来,可一块儿坐了这么半天,青杏对那寒气的感觉一点儿也没少!青杏还想,是不是这人始终铁青着脸,让人感觉有点儿不热情所致哪?后来,她感觉到,真真儿就是那人从身上往外撒发着寒气!实在是太吓人啦!

青杏和她那个姐妹把黄大宝送到了楼下,剩下的也就是结帐一类的事儿了,等到同黄大宝道了别,看着黄大宝走出胭脂楼,青杏回头跟那老鸨儿说道:

“干妈!以后这个人再来,可别再让他到咱房里啦!”

“杏儿!咋?”

“不咋!”

就这一个时辰,就中国东北这数九的天儿,那要是一般人早冻完了!可石垒和万仓要差一些个。那要说石垒万仓与常人有啥不同吗!那倒不是。石垒万仓俩人儿年轻力壮是一回事儿,还有一回事儿,俩人那可是省警察厅的特务,执行任务啥的在穿戴上还能差他们那点儿事儿嘛!冷不丁看上去,他俩儿穿着的裤褂儿跟奉天人过冬穿着的没啥两样儿,俩人儿都戴着大狗皮帽子,穿着的都是那种已经就褪了色的半长不短的粗布棉袍儿,棉裤棉鞋,可他们俩儿的衣服那可是经过特殊加工的。那棉袍里面穿着的棉袄后心和前襟都是火狐狸皮哪!棉裤的裤里儿也是一样!那可顶了老事儿了!挺着!再挺着!也就是坚持的意思了!

这个时候的胭脂楼,往里进的人已经很少了,但偶尔有往外出的!一个瘦长的身影儿闯进了石垒和万仓的眼帘,这俩人儿的眼睛几乎同时就是一亮。好你个犊子,终于出来了!

黄大宝真真儿就不是一般人。走在人已经非常稀少的北市场的街上,他并没有发现自个儿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还跟着啥人,但他感觉有些个不对。他一边儿走着,一边儿琢磨,这个时候,咱回咱自个儿的住处,那恐怕是不行了,那要是回咱那几个小子住着的地儿行不行?恐怕也是不行!这时的黄大宝并不知道,石垒和万仓早已经知道了他的那几个手下呆着的地儿。黄大宝想,咱这时要是回到那地儿去,那地儿可就暴露了,那以后再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可就费劲了!黄大宝突然心中一动,有了!黄大宝一看戴着的手表,还没到十点钟!还差十多分钟哪!还来得及!

他就近走到了一家小旅馆儿!

奉天这类的小旅馆也不知是有啥根据是咋的,反正一般都是晚十点关门,不出不进。你不是住店了么?那你要是晚十点还不归宿,那就对不起了!不能再进店了!

那家小旅馆儿的打更人就是一小老头儿,说是小老头儿,说的是岁数不算大,身量长得也不算大。那小老头儿已经就做好关门的准备了,拿起了锁店门的钥匙。那锁店门的锁一般是夜间锁门,白天就锁在那门闩上。晚上要锁门,那得先打开锁在门闩上的锁。这时就听有人在外面敲门。小老头想,这都啥时候了,现在这人都咋的了!遂问道:

“谁?”

黄大宝在门外回答道:

“咱!

“啥事儿?”

“住店!”

住店就住店吧!开了门,人没进来,外面的寒风却先进来了!

远远地看到黄大宝走进了小旅馆儿,接着看到那小旅馆关了门,再接着就是给那门上锁的一应的声音。

石垒和万仓看得真切,心里有谱儿了。

第二天上行十点,北市场派出所的两个例行到各家检查治安情况的警察来到了那家小旅馆。

看过了那住宿客人登记的薄子,无论是长住的客人中或是短住的客人中都没有名字叫做黄大宝的。奇了怪了,眼睁睁地看到黄大宝走进了这家小旅馆,那咋会没有哪?那黄大宝一定是用了假名字了!

第三百二十章犯事儿

那两个北市场派出所警察接到上峰命令,例行检查治安,把那家小旅馆的客人住宿登记薄子带回来就算完活儿。没用多大功夫,那薄子就到了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办公桌儿上。

时下这满洲国,那是日本人说了算,那日本人一个个如狼似虎,谁抗得了!为了不招惹麻烦,奉天那些个开店的那也是有着自个儿的一套经营的招子的。住店的客人需要登记,登记需要身份证明。这些个事儿,那对黄大宝这样的人来说,那可就不算事儿了!

荆志国看到那家小旅馆的登记薄子上,昨儿个入住的客人中,上面记载的着晚上店关门时最后一位入住的客人,名字叫做王涛。今儿个早上已经退了房了。不用说,荆志国心里清楚楚儿的,这个王涛就是黄大宝了!这时的黄大宝已不知所踪。

这个事儿,要是说起来,应该算作是石垒和万仓的一次失误。他俩儿看到黄大宝住了店,以为黄大宝就住在这家店了。按照荆志国的命令,已经就算知道了黄大宝落脚的地儿,这俩人儿也就觉得完成任务了。可黄大宝并不就是长住这家店的,那黄大宝长住的那家小旅馆其实与这家小旅馆也就隔了一条街。

再次发现黄大宝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事儿出在北市场胭脂楼的青杏姑娘身上。

要说人这个东西真真就是个怪事儿!那黄大宝见了一回青杏姑娘,也不知咋个回事儿,这两三天,那脑袋里装着的有一多半是青杏姑娘!对同青杏一块儿陪着他说话儿的那另一个姑娘却忘记了模样。熬不住,黄大宝竟然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了胭脂楼。这一次,黄大宝是大白天过来的。

胭脂楼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那些个姑娘个个花枝招展,笑容满面,说起话来嗲声嗲气。光是看一眼那些个姑娘,听上一句那些个姑娘说话,一般人早已经就是心慌气短,心脏搏动加速,满腔的热血全部涌到了脸上。这,当然说的是一般的男人啦!黄大宝不是一般的男人,这一应的症状在他的身上都没啥表现。

站在门口的那些个姑娘,可千万不能小看!那些个姑娘,有点儿象那赶大车的车老板子一样儿,走过一遍儿的道儿,那就已经记在了心里!这个人不是已经来过一次了么?那些个姑娘可就记住了!人的眼光看到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是不一样儿的。那些个姑娘看到黄大宝再次出现在胭脂楼门口,那眼光可就是相熟的那么一种眼光了!一看来了一位已经来过的大爷,立马就是那一应的迎接招式,热情洋溢地把黄大宝拥进了胭脂楼!

进了大堂,老鸨儿看到了一个半生不熟的大爷来到,立马就堆下了笑脸儿,等再一看,想起来了,这不是前几天来过的那位爷嘛!立马脸儿上的笑就滞了一下子!她想起了青杏说过的话。

“大爷,过来啦!请上楼吧!今儿个,咱给您选一个你一准相中的姑娘,陪您说话儿,陪您喝酒,陪您--”

“不用,咱就想让前几天咱过来时陪着咱说话儿的那个姑娘再陪着咱说说话儿!就她一个人儿!”

“哎呀!您是说桃儿啊!那成!桃--”

老鸨儿说着话,就仰着头向楼上喊了一声。

“桃儿?”

黄大宝记得真真儿的,前儿个陪着他说话儿的那个姑娘叫青杏。并不是叫啥桃儿!

那老鸨儿喊着的桃儿是那天陪着黄大宝说话儿的另一个姑娘。

黄大宝瞅着眼前的老鸨儿,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厌恶,可恶!竟然连咱也要糊弄!

“咱要青杏!”

“哎呀呀!是咱错了!您看咱这记性!青杏这两天--不方便!”

“不方便?啥不方便?咋?有病了吗?”

“嗯--跟有病差不多!改天再找青杏吧!大爷,您大人有大量,今儿个就先就和就和!”

那黄大宝是啥人,那还能听她个老鸨儿在这儿扯这扯那的!黄大宝知道青杏儿的屋子是哪一间,并不多说,抬腿就朝楼上走。老鸨儿一看着了急了,忙不迭地抢到黄大宝前面拦着,那哪儿拦得住!黄大宝一看有些个挣不开,一时也有些个着了急,几步就蹿上了楼,那老鸨儿跟在后面,她咋可能追得上黄大宝哪!

老鸨儿追不上黄大宝,可楼上却有人拦着黄大宝!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儿,正是那大茶壶二哥和另一个小茶壶!俩人儿横眉立目,凶神恶煞一般!那要是一般人,吓也吓住了,那还往上冲啥!可黄大宝岂能把这些个人放在眼里!

要说黄大宝那也是身负重要使命的人,而且,要说起身份,那也是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的负责人,那再过几天,很有可能就是东甸县警察局局长啦!但今儿个的黄大宝也不咋,把这一应的事儿,啥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啥大日本关东军,啥大日本帝国,啥大日--一概抛在了脑后!这个事儿,想来,也是跟那些个人的动物本性并没有完全脱尽有关,也是跟黄大宝刚进门时,门口儿的那些个姑娘的热情洋溢有关!黄大宝的脑海里汹涌澎湃,轰轰作响,从来也不曾有过的那么一种冲动把持控制了黄大宝的脑神经!黄大宝一个箭步跃上了二楼的楼梯口,其实,他只是想到青杏姑娘的房间去,并不是冲上去要跟那拦在楼梯口的人打架。

大茶壶二哥和另一个小茶壶一看这小子有点儿不服天朝管了!这还了得!

人家胭脂楼是做买卖的地儿,那也是有规矩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啥人到了这地儿,那也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要不你就别到这儿来!那,不到这儿来难受!难受不难受是你自个儿的事儿,跟人家胭脂楼没啥关系!

楼上的大茶壶二哥和那另一个小茶壶一看,诶耶!这世上还真就有横生倒养的啊!到这地儿撒野扯淡来了!那你可是选错了地儿了!

那大茶壶二哥和另一个小茶壶看到黄大宝跃上楼去的姿势动作,心中就是一懔!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但心中一懔并没有阻遏这俩人儿出手!那个小茶壶抢先一步,抡起拳头照着黄大宝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大茶壶二哥和那另一个小茶壶,那可都是有些个道行的,中国东北管这类人叫武把式,管他们所掌握的技艺叫武把操儿。这些个人多多少少是练过的,有两下子,但仅此而已。这些个人练就的那两下子,大多都是人们所说的那种花拳绣腿,并归不了哪门哪派。你说练没练过呢,练过一些个,练到啥程度了呢,并不是很精到,基本属于这么一种状况。

黄大宝看到拳头砸下来,并不还手,身子却向一旁闪了过去,那小茶壶是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朝楼下跃上来的黄大宝抡拳的,他在上,黄大宝在下。那小茶壶的意思是想一拳就把已经跃上楼来的黄大宝砸下楼去。要说,这一拳也是够狠的了!真要就是被他砸中,脑袋上的重击不说,那挨了拳的人一定会从楼梯上滚下去,还会出现啥样的伤害,那可就不好说了!

那小子砸下的这一拳,那也是使出了浑身的蛮力,呼呼生风。那小子抡拳的当口,也是提防着别自个儿也顺着劲儿跌下楼去。这样一来,他的力道可就打了折扣了!黄大宝闪过那一拳,就势向上伸出自个儿的左手,把那小茶壶的胳膊拽住,向下一拉,那小茶壶本就有些个担心的事儿发生了,他的身子已经就控制不住,一下子就从楼梯上栽了下去,滚了几滚,摔到一楼楼梯前的地砖儿上!

大茶壶二哥一看,自个儿的小兄弟被人摔下了楼去,立时就红了眼,一顺手,从自个儿的袖口处抻出一把一尺多长足有小孩儿胳膊粗细的锃明瓦亮的铜锥,胳膊就势向前探出,照着黄大宝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空对空地来一枪

这时的黄大宝,人已经就到了二楼了,一只脚蹬在了二楼往下走的头一级台阶儿上,看到那大茶壶二哥的铜锥闪着光奔向自个儿的胸前,并不慌忙,又是一个闪身躲过,接着就是身子向里一扭,就势握起右拳,照着大茶壶二哥伸过来的胳膊弯处就杵了一下子,正中大茶壶二哥的胳膊肘儿。大茶壶二哥“啊”地一声,整条胳膊又酥又麻,铜锥已经就从手里飞了出去!黄大宝接着又飞起一脚,“嗵”地一声,踢中大茶壶二哥的屁股,大茶壶二哥那么又粗又壮的一条汉子,竟然一下子就从那二楼的楼梯口儿倒扑下去!两只手向下,整个身子顺着楼梯平铺着出溜下去了!

胭脂楼这样的地儿,因为来的人三六九等,地儿特殊,应该属于那种特殊行业,象今儿个这类挥拳动腿的事儿那是时不时地有一些个。但一般说来,那都是些个客人之间,因为点儿啥男女之事,你争我夺地,这才发生。伤着人的,给人家疗伤,损坏楼内设施或者家什啥的,照价赔偿。胭脂楼里的上上下下,也就是那老鸨儿大茶壶和那些个姑娘小茶壶了,也都不当个事儿了!甚至由于成天干着一样的营生,着实有些个郁闷,倒是很愿意看到有人打架。那胭脂楼本就中间儿是个大大的天井,只是不同中国南方的建筑,天井并不是敞着的。在中国东北,气候使然,敞着不行!胭脂楼天井顶部是用若干块花花绿绿的玻璃镶嵌着的巨大穹顶。胭脂楼三层中的任何一层发生了吵吵闹闹的事儿,那吵闹声会直冲那穹顶,再从那穹顶折回来,向楼内的四处张扬。每逢这种时候,所有房间的胭脂楼工作人员或客人,只要那会儿自身条件允许出得屋儿来的,都会忙不迭地跑出屋来看热闹,这样的机会是错失不得的!

青杏今儿个并没有客人在身边儿,正在屋里坐着,一边儿嗑着瓜子儿,一边看着一本晚清也不知是个啥人写的市井生活白话小说。听到外面扑扑通通的,人喊人叫的,知道是个啥人又起了纷争,赶忙走出自个儿的屋子张望,同奔过来的黄大宝正走了个对头碰儿!青杏刚一出门,就见一个人向她这边儿奔过来,先是吃了一惊,再定睛细看,竟然是前两天来过的那个犊子,转身就要回房。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这个举动按说是不太符合她这个行业的行为规范的!她干着的这一行需要从业人员,那得会说话儿,会来事儿,也就是会处事儿,八面玲珑!青杏的身子转了一半儿,想必是想起了她自个儿所在的这个行当的职业要求,就又把自个儿的身子扭了回来,由刚才还是冷漠得跟不认识似的转为了笑脸儿相迎,说到:

“哎呀!王大哥,您这是要找哪个姑娘啊?”

前两天,黄大宝在青杏房里,青杏曾问过他姓啥名谁。黄大宝回答,咱姓王。仅此而已!

黄大宝到了青杏房前,看到青杏正从房中走出,立时就由刚才还同人家打架的那种冷冷的脸儿硬挤出一丝笑来!

“青杏!咱是特意过来看你来的!”

“王大哥,咱有啥好看的!”

青杏本是硬挤出的那么一句话,却因为说得不得体而让黄大宝产生了错觉。一般说来,象青杏这些个姑娘,为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大多都是管客人叫爷的,这青杏也不知是咋个回事儿,也许是情急之中,看到了黄大宝,本想不予理睬,可转念一想,管咋说,人家是客人,起码的礼貌还是应该有的,谁让咱干了这一行呢!遂顺嘴儿就来了一句“王大哥”,这一句王大哥可把黄大宝叫得是心花怒放!黄大宝虽说是日本人,可打十一二岁就来到了中国东北,对中国东北的民间习俗那是相当地了解熟悉,那哪个女子要是管哪个男子叫了大哥,那俩人儿的关系可就是近得多了!大哥对着的不就是小妹嘛!哥啊!妹啊!一时之间,黄大宝觉得心里特别舒服!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也不是哥妹说话儿的时候!就这俩人儿说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胭脂楼的小茶壶,又有几个冲上了楼来!

中国民间早就有那么一种说法,在女人面前,一定要让着点儿想得到女人欢心的人!经过多少代多少年的验证,这名话那可绝对是民间真理!可那些个小茶壶也许是年龄小,或是不通人事儿,人家就是来会会你家姑娘,那也不是来抢来夺啥金银财物,你们还是看看你家那大茶壶二哥和那跌下楼去的小茶壶伤得如何得了!还撵着撵着地又上来了!上来一群也是耗子喂猫!这就不用细说了。一会儿的功夫,那几个小子早就一个个倒在了地上不能起来,当然,动还是能动的!

就这功夫,胭脂楼的大门口可就热闹了。一帮子警察穿戴整齐,荷枪实弹,从那门口就进来了!原来,那老鸨儿一看,今儿个这事儿有点镇不住了,那也顾不上照看大茶壶二哥和那个小茶壶了,直接就回到自个的房间给北市场派出所打了电话,报了警了!

按照黄大宝的秉性,那是绝不会就此罢手的。但这时的黄大宝头脑已经清醒过来了。打倒了冲上前来的那几个小茶壶后,黄大宝心里就在那倏然之间,早把自个儿骂了多少个来回了!咱这是干啥哪!混蛋!到了这时,他没有在心里骂自个儿犊子,而是骂的混蛋!听得楼下吵嚷声又起,遂从二楼的栏杆处向楼下一看,看到楼下的大门口拥进来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警察!匆忙之中,黄大宝看了一眼青杏,只说了一句话:

“咱明儿个再来!”

黄大宝转身拉开青杏屋子的屋门,一闪身就进了屋子,两步蹿到了窗前,迅速地把那窗子上的窗纱拨到一边儿,伸出手去,一掌就将那对开的两扇窗子击开,窗框上用以固定窗锁的螺丝钉生生地被硬蓐了出来!黄大宝毫不迟疑,一耸身就上了窗台,接着一跃,从二楼的窗台就跳下去了!

胭脂楼在北市场的当间儿,前后都是街道。黄大宝的脚刚一着地儿,从胭脂楼大门处涌进来的那些个北市场派出所的警察就冲上了二楼,紧跟着进了青杏的房间,再接着看到了青杏房间临后街的窗子开着,有动作快的已经就冲到了那窗台前,朝后街上望过去,看到了一个长条儿高个儿黑影夹杂在街上的行人中,急匆匆地走着,已经就到了对面铺子的过道前面了!那先到的警察,把枪支在窗台上,哈着腰向那黑影儿瞄过去,黑影儿还是有的,但已经都是些个逛街的人了,刚才看到那个急匆匆的人,半个影儿也不见!

也不知那个警察是咋想的,人已经就跑得没影儿了,他却仍然瞄着那楼下没人的地儿扣动了扳机!

“砰!”

这一枪打出去,那北市场的街上可就热闹了!街上的人听到了枪响,但分辨不出是个啥地儿响枪,立时争先恐后地四处逃散。

开枪的那个警察心里话,咱他妈的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胭脂楼经常有些个吵吵巴火儿的时候,但报官,啊,也就是报警的时候还真就不多。那老鸨儿自个儿掌握的原则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报官!她心里明白白儿的,那报官可不是白报的!本来逢年过节地就得孝敬派出所那帮犊子,这么些个年,那在这上面掏出去的大洋都数不过来了!如果遇到了啥事儿,自个儿压不住,报了官,如果光是让那些个派出所的犊子来压压场儿还好说,还好打发,可要真就是出了啥事儿,那些个派出所的犊子过来查案子,三查两查,那可得钱儿了!想来,那个警察明明看到人都跑得没了影儿还空对空地来了那么一枪,想来,可能是跟这方面的一些个滥事儿有关!

第三百二十二章总有一方是会亮的

到得这时,青杏姑娘对黄大宝的印象可就有点儿复杂了!妈呀!这不就是个飞贼嘛!站在自个儿的屋子门外,听到自个儿的屋子“砰”地响了一枪,早吓得两腿有些个酸软,小脸儿煞白!

这时的胭脂楼,一楼二楼三楼,是凡这楼里一应的人,也别管啥人啦!都齐齐地拥在那天井里,那扶栏边儿,三层的抻着脖子往二楼看,一楼的扬着脑袋往二楼上看,二楼的这时有些个优势,可以直直地把眼光投射过来。总之,所有的人都想看得更真切一点儿,那眼光充满惊奇和期待!是不是也有的有些个害怕,想来也是有的。

接下来就是北市场派出所那些个警察调查啦!啥问询,啥笔录,一大套的事儿!

约摸有一个来钟头的样子,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知道了奉天北市场发生的这一应的事儿。不用说,那个打倒了胭脂楼众多茶壶的人就是黄大宝了!这个事儿可让荆志国有些个糊涂了!这黄大宝--咋?到底是要干啥呀!这个事儿是人还没有完全脱离动物的那点儿本性使然,还是那小子另有所图?这还真真儿说不清!荆志国遂命令石垒和万仓俩人儿,让北市场派出所把胭脂楼的那几个涉案人都整到派出所去,要他们两个逐一亲自询问!

青杏姑娘说道:

“开始,咱在自个儿屋里呆着,就听到楼里扑扑腾腾地,闹哄!咱就从屋里出来看看是咋回事儿!可刚出屋门儿,就见到那位大爷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咱本不想理他,想转身回屋儿,可又一想,不对,毕竟人家是客人,咱就跟他打了招呼。这时,派出所的各位爷就到了!”

“那人啥模样?”石垒问道。

“那人高个儿,瘦了巴叽的,脑袋特小。”

“那你觉得那人咋样?”

“啥咋样?他并没有跟咱--”

“咱不是问你这个!你觉得那人有没有啥特点特征啥的,就是看上去跟其他人有没有啥不同的地儿?”

“不同的地儿?那倒没有。咝--没有,跟平常人没啥两样。”

“咱可告诉你,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咱们省警察厅正在抓捕的罪犯!你要是有啥瞒着不说,那就是同案 犯,起码也得治你个包庇罪!”

“大爷!那咱不敢!咱确实是没觉得他有啥不同常人的地儿!”

要说青杏啥场面没见过!啥人没见过!但今儿个的一应场面确实她还是头一磨儿见到!那黄大宝一个人能把胭脂楼里的那些个大小茶壶一应地打倒,自个儿还跳了楼,后又响了枪,这一应的事儿,以前还真真儿就是没有见过!

那石垒和万仓那也是办了多少年的案子了,青杏在说道黄大宝跟常人没啥不同时,石垒和万仓都发现青杏说到中间儿时,眼神儿有些个犹疑,还发出了“咝”的一声。石垒看着青杏的眼睛,突然就往自个儿的腰间伸出手去,“嚓”地一声就把自个儿的枪从腰里拔了出来,接着往桌子上“啪”地一拍!厉声说道:

“你竟敢不说实话!说!你到底发现了那小子咋?”

石垒的枪拍在桌子上,那“啪”地一声,再加上一声断喝,早把那青杏吓得是浑身一抖,哑声说道:

“真真儿没有!当着两位爷的面儿,咱可不敢不说实话!”

“那你刚才咋咝了一下子哪!到底是咋回事儿?说!”

青杏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心想,这要是不说恐怕是不行了,只好实话实说了!这也怪不得咱!那个犊子着实吓人,那就是一飞贼!咱说出点儿啥,那咱也是不得不说!再说,那小子!就眼前这俩犊子要想抓住他怕也是不能!心里这样想着,遂张口说道:

“反正,这是咱觉得的,也不能就算是个啥不得了的事儿!”

“啥事儿?说!”

“咱就觉得那人浑身往外冒冷气!”

青杏这一说,倒把石垒和万仓说愣了!

“冒冷气?咋回事儿?啥冒冷气?”

“开始时,咱还以为是他刚从外面进来,浑身在外面冻得冰凉,冷馊馊的!可咱和桃儿陪他坐了半天,啊,桃儿是咱的一个姐妹,那冷气也没断,太吓人了。咱对中医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个,知道有些个男人,因为阳虚,手脚冰凉,但象这个人这样浑身往外冒冷气的,还真真儿就是头一回遇到!”

听得青杏这么一说,石垒和万仓一下子全都愣在了那里。

石垒和万仓愣了一会儿,石垒又接着问道:

“你和那个人今儿个在胭脂楼你那房间门外见面时,都说了些个啥?”

“没说啥,他就说要明儿个还来见咱!”

“好。今儿个你跟咱们说过的话,你就权当啥也没说。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

“是。咱知道了!”

这个事儿说来那的确是个怪事儿!再问其他的那些个人,众人众口一词,都说,并没有感觉得到那黄大宝有些个啥与众不同。他们说,唯一觉得有些个与众不同的是他的长相,细高个儿,那脸上的鼻子眼睛都挤到了堆儿,别的就没见着有啥不同了!

荆志国听了石垒和万仓的报告,心中更加疑惑。荆志国想,那青杏姑娘看上去说的都是实话,她跟黄大宝不象是有啥瓜葛,起码眼前是这样。到了今儿个,这个黄大宝很有可能是对这个青杏姑娘产生了兴趣儿,象黄大宝这样的人,按说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儿!荆志国觉得,艺高人胆大,黄大宝还真就有可能再去见那青杏姑娘。

荆志国让石垒和万仓告诉胭脂楼的人,一旦黄大宝再次到他们店里去,立时向派出所报告!如有不报,按窝藏治罪!荆志国让石垒万仓在胭脂楼周边继续蹲守,发现了黄大宝,还是先不要动他,只要把他落脚的地儿找到就得!荆志国估计,由于黄大宝打伤了好几个人,他如果再到胭脂楼去,一定不会明着去了,一定得悄悄地。由于有了这一回的事儿,那黄大宝也会更加小心。这样一来,要想逮着他的踪迹,还真是个挺费事的事儿了!

可世上的事儿那真真儿就是东方不亮西方亮,总有一方是会亮的!

胭脂楼的大茶壶二哥从二楼顺着楼梯平铺着出溜到一楼,并没有伤着,只是当时从那楼梯一蹬一磴地溜下去,胸肋反复受到撞击,一时有些个行动不便。挺了一会儿,活动活动胳膊活动活动腿儿,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回头再吃点儿啥跌打损伤散之类,也就没事儿了。大茶壶二哥本是北市场派出所一个警察的眼线。

黄大宝头一次到胭脂楼来,大茶壶二哥一打眼儿看到黄大宝,就觉得有些个面熟。当时他想,在这北市场上晃的人那么多,脸儿熟也属正常!并没咋太在意。发生了今儿个的事儿,大茶壶二哥有点儿上了心了!这犊子竟然敢对咱下手!他反来复去地想,回忆,在个啥地儿见过这犊子呢?傍晚时分,他想起来了。

胭脂楼同小旅馆按说并不是一回事儿,但要是说起来,那又可以分为一类。都是开店,区别在于经营的内容不同。时间一长,又都是同在一个北市场,那些个的店主与店主之间,那些个伙计与伙计之间慢慢地就熟了。大茶壶二哥同黄大宝在那家长住的小旅馆的伙计的头儿,也就是领班儿了,俩人一来二去地成了朋友了,时不时地在一块儿喝点儿。有一回,俩人晚上又在一块儿整了点儿,那个小旅馆的领班儿有点儿整多了,是由大茶壶二哥把他送回到他们那家小旅馆的,当时大约也有九点多钟了。进了那小旅馆,俩人儿正跟那打更的人说话的时候,就见从店门外走进一个人来!要是平常,这店里人来人往来的,大茶壶二哥并不会太在意,只是这时进来的那人长样儿着实有些个奇特!这人高高的个头儿,当时正是夏天,大茶壶二哥就觉得那人长样有点儿好笑,就是那么瘦瘦地一长条,脑袋特小。总之,给大茶壶二哥留下的印象深刻。那人到打更人那儿拿了开门钥匙,看了他们仨人儿一眼就朝里面走了过去。

大茶壶二哥刻不容缓,立马起身赶赴北市场派出所。好你个犊子,看咱这回咋收拾你!

第三百二十三章不够确凿

下晌儿的时候,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把电话打到了奉天省警察厅,询问头晌儿奉天北市场响枪是咋个回事儿。

当时,日本关东军奉天守备联队有一支巡逻队正在北市场附近巡逻。听到北市场的街上响了枪,那支巡逻队就朝北市场冲了过去。稍远处的街上,人们听到北市场的街里响了枪,都愣怔着顿在原地儿,竖起耳朵在那儿听,再听并无啥动静儿,也就该干啥干啥了。等到那支巡逻队冲进了北市场,就见一些个在北市场晃的人都呼呼地往外跑,约摸冲到了那响枪的地儿,那街上却是出奇地干净!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北市场的大街上不说是人影全无也差不多!那啥时也没见过街上的人蹽得这么快的!

北市场响了枪,这在满洲国建立一年多一点儿的时间里,还真就是头一磨儿!那支关东军巡逻队大兵虽然觉得责任重大,但确实是没看着人,也不知是哪儿打枪!北市场那些个店铺,家家关门毕户,那你问谁去!但这个事儿又不能不管,这让那支巡逻队的领队非常为难。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听差了!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自个儿都觉得荒唐!那街上的人都跑没了,分明是听到了响枪,这才四处逃散的,这个事儿是不会差的了!那支巡逻队在北市场磨磨了半天,也没有找出到底是哪儿打枪!

原来,北市场派出所的那些个警察进了胭脂楼后,本是想把那到胭脂楼闹事儿的人圈在胭脂楼里,遂关上了胭脂楼的大门,把门从里面锁好,里不出外不进,瓮中捉鳖,就等着逮那黄大宝了!等到这边儿黄大宝跳楼逃跑,那个警察空对空地搂了那么一枪,一帮子人在青杏的屋子里外查验现场,看犯事儿的人也蹽了,那被黄大宝击开的窗子还那么开着已无必要,北风那个吹,冻得慌!有个站在窗边儿的警察顺手就把那窗子关上了!

那支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到那胭脂楼前后的街上正经转了一会儿,啥也没看着!

无奈,那支巡逻队也就只好把他们那几个大兵弄整齐喽,还是接着巡逻吧!但这个事儿毕竟是个事儿。等到那支巡逻队完成了巡逻任务,回到驻地,遂把这件事儿向上峰作了报告。上峰再报给更上的上峰,逐级报上去,就到了峰顶了!守备联队的长官李奈少将让他的手下把这个事儿向奉天日本宪兵司令部作以通报。宪兵司令部觉得,这大白天儿的咋就平白无故地响了枪呢?遂向奉天省警察厅询问,也就是打听啦!当然,这是部队和地方上的事儿,那得严肃!奉天省警察厅答复,是北市场一家青楼进了贼盗,市场派出所到现场缉拿贼人,那贼人拒捕,因此开枪!宪后司令部那边负责询问的人在电话里明显地顿了一下子,可能是听说事儿因贼人而起,觉得没劲!又问,那贼盗打死或者捕获了吗?省警察厅答复,目前在逃!

大茶壶二哥信心满满地朝前走着,都快到北市场派出所了,忽地想起,这天儿都要黑了,派出所的那些个犊子早该下班儿了,这时也不知在哪儿逍遥哪!啧!这时去也是白去,看样子就得等明儿个了!大茶壶二哥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琢磨了一回。咝--派出所那帮子犊子一天也没个准事儿,万一,那要是遇到了啥事儿,耽误了,还没有回家,咱不就堵着他了嘛!那要说,咱帮他逮着了一个罪犯,那对他来说,不也是个好事儿嘛!这样想着就又要起步,可他又顿住了!他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想法!咱这是去哪?去派出所呀!去干啥?嗯?去干啥呢?那派出所是个可以随便去的地儿吗?咱去找人,找人干啥?找人要把今儿个打了咱众多弟兄的那个家伙收拾收拾!大茶壶二哥就站在那儿自问自答了好一阵子。大茶壶二哥想,咱可是派出所那犊子的眼线!有了这个眼线的衔儿,那可就不一样了!不一样是不一样,咱这个时候去派出所,那可就不是眼线的事儿了,那是去报案!要是报案,那可就得留下案底了!那一旦留下案底,说不定个啥时,那犯事儿的小子要是返过梢儿来,就那小子的那两下子,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那咱这条命到时还能不能有可就是个事儿了!

要说起来,既然到班儿上不行,这也到了下班儿的时候,那何不到那个警察的家里去找他呀?大茶壶二哥心里明白,那更是万万不可!理儿还是那个理儿,做人家的眼线,那可都是秘密的,这要是泄露出去,真要是跟个啥人的案子整到了一块儿,那命还能不能保住都是难说的事儿!眼线自个儿不想惹事,那哪个警察还愿意眼线惹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想到这里,大茶壶二哥就是摇头!得,咱先回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旱地里的茄子--咱先让你多提搂一天,明儿个再说!

要说大茶壶二哥的这一宿过得那可是相当地难受。第二天,约摸着那派出所的人也该上班了,他就趁着老鸨儿没在屋的功夫,到了那屋子里拨通了北市场派出所的电话,找到了那个警察,张嘴就要说事儿。那个警察在电话的那头儿却“啧”了一声说道:

“啥事儿这么着急,那么的吧,过一会,咱忙过手头儿的事儿,到你那儿去!”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那警察和大茶壶二哥见面是有个地儿的,是北市场货场批发货物的一间仓库。这个仓库一般都是早上热闹,过了头晌九十点钟,基本就没啥人了。大茶壶二哥和那派出所的警察就在那仓库的旮旯见了面了。大茶壶把他的所见所想一一道来。那警察一听,乐得眼睛都有点儿直了!

晌午刚过,北市场派出所的那两个警察又到各店铺检查治安。按照大茶壶二哥的指点,很快就查明了黄大宝确实是长驻在这小旅馆,用的还是王涛那个化名!

黄大宝住的地儿得到了确认。

荆志国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这个事儿可是耽搁不得!就黄大宝那样的人,那是极其机敏,出了这么一应的事儿,想来,那黄大宝不会在那儿还那么干挺着,但死马当作活马医!立时就给石垒和万仓下达了另一项任务,潜进黄大宝住着的那间房子去秘密地搜上那么一搜!荆志国要他们给黄大宝上点儿手段!

所谓上点儿手段,也就是侦查的一些个手段,包括跟踪啥的。荆志国说让石垒万仓给黄大宝上手段,说的是给黄大宝住着的那屋子装上个窃听器。这事儿简单,石垒万仓俩人儿还是扮作某货栈的伙计,说是为了做生意方便,在这家小旅馆开间房。这家小旅馆是凡包了房间长住的客人,都被安排在二楼的里间儿。店里给石垒和万仓安排的房间在黄大宝住着的房间的里面,隔了两道门儿。

那要说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除掉黄大宝,那就直接逮着黄大宝的行踪,采取手段除掉他不就得了,这是还要干啥?这些个安排其实都是出自荆志国的细致考虑。

荆志国认定,黄大宝是为日本关东军做事儿,潜在的威胁非常大,除掉黄大宝是肯定的了。但实际说来,就是到了今儿个,那你说,黄大宝的哪件事儿已经伤及或者祸害了反满抗日阵营,还都不够确凿。再者,黄大宝身上的疑点太多,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真要是就除掉黄大宝,荆志国觉得有些个不够稳妥。要说,那咋?还非得等到黄大宝对反满抗日阵营做了啥特大伤害再除掉他吗?那倒不是。荆志国就是想力所能及地把事儿做实,力所能及地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

到得这时,那石垒和万仓已然知道,黄大宝并非等闲之人,遂也是格外地多加小心。在小旅馆住定,两个多钟头,两个人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们想等到晚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真真儿就是专业

石垒和万仓住着的这个房间是在这家小旅馆的二楼东侧,这一侧一共也就五六间房。黄大宝的房间是挨着走廊的第二间,石垒和万仓住着的房间是最里间,挨着山墙。这一侧,平时住着的都是一些个长驻奉天的外地客人。这个时候,除了他们俩儿,再就是黄大宝,另外还有一个客人,那个客人的房间挨着黄大宝的房间,此外,再没有其他客人了!

石垒和万仓之所以不采取行动,是因为他们担心黄大宝正糗在房间里。

到得吃晚饭的时候,黄大宝的房间那边儿仍然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为了不耽误事儿,石垒和万仓买了点儿吃的东西,在自个儿房间里糊弄了一顿儿。

吃过晚饭后,稍挺了那么一会儿,俩人儿在房间里贴着门板听了听走廊里的动静,没有任啥声音。石垒把房门悄悄打开,走了出去,瞅了瞅走廊两头,人影儿不见,但听得到楼下偶尔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传上来。石垒悄悄地走到黄大宝住着的房间,把耳朵贴在门缝处,听了半天,房间里一点儿声息也没有。过了一会儿,石垒再次到那门前,再听,仍然是任啥也没有听到。又过了一会儿,楼下走上一个人来,听那毫无顾忌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石垒和万仓就知道这人不会是黄大宝。果然,是黄大宝房间隔壁住着的人回来了,弄得走廊房间里嗵嗵山响!过了一阵子,静下来了。静下来不多一会儿,又传出了那刚回来不久的客人打呼噜的声音,一波一波地!

这一宿,石垒和万仓轮流睡觉,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注意听着门外的动静。后半夜,石垒和万仓又先后出去了两次到那黄大宝的房间门口静听,里面确实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石垒和万仓两个人一嘀咕,得,别等了,想辙吧!

早上,趁着黄大宝隔壁房间的客人到楼下饭堂吃饭的空儿,石垒和万仓走出了房间。石垒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从中拿出一支,然后走到了黄大宝的房门前,万仓则走到了东西两侧共用的楼梯口儿。石垒开始当当地敲门,房间里没有动静,再敲,还是没有动静。

房间里没人!

石垒回过头来,朝着站在楼梯口望风的万仓打了一下子手势,自个儿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那串钥匙里面有一些个钥匙,也有一些个类似于女人别发髻用的簪子之类的小物件。石垒从自个儿的衣兜里掏出一付线手套戴在手上,蹲在那房门前,把那些个小物件选出两样儿,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地插到那锁孔里,只几下子,那锁就开了!接着,石垒就拽开了房门!

房间里确实没人。

石垒并没有马上走进房间,而是站在门口把那房间扫视了一圈,看并无啥异常,就又是脚下,又是门框地上下看了两遍,还是无啥异常,这才放心地走进门去。

石垒万仓他们这个行当,那是大意不得的。黄大宝在离开这房间的时候,很有可能在那房门上做了手脚,弄根头发啦,整点儿香灰烟灰之类,要是他不在时,有人进了房间,就凭这些个小手段,他就能知道!

要说,那不纯属扯淡嘛!那人家旅馆的伙计要是给你这房间打扫打扫,那你还能管得了吗?这个事儿,黄大宝是早就想到了的!他自打住进来的那一天,就跟那旅馆说妥了!咱那房间平素不用打扫,啥时需要打扫,咱会通知你们店里!那旅馆本是把房间租给了你,你再不用咱出劳力,那可是太好了!这样一来,两不相扰,皆大欢喜!

石垒进得房间,返身关上房门,接着就把那房间仔仔细细地搜上那么一搜。任啥没有发现。再下来,石垒把一个铜钱大小的窃听装置放在了床头小柜儿抽屉的与小柜儿滑道相接的柜帮子里侧。至此,这事儿也就算办完了。

石垒和万仓弄完了一应的事儿,俩人儿回到自个儿房间,开始调试那套监听设备。这时候,无论是石垒还是万仓都有一种感觉,就是这黄大宝已经就是蹽了,并且很有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到这家小旅馆来了,虽然还没有退房结帐!对黄大宝这样的人来说,那还用结帐嘛!本来用的也不是真名,那你想要在他的身上追帐,基本没那可能!

那,黄大宝是离开奉天了吗?不会!那咋可能哪?

这边儿不见了黄大宝,可在黄大宝手下呆着的那个院子,荆志国他们特务科的人却已经就发现了黄大宝的行踪!

这时的黄大宝并不知道他手下那几个人呆着的地儿已经泄露。荆志国在派出石垒万仓到黄大宝住着的小旅馆监视黄大宝的同时,又派出了科里的两个人接着执行先前石垒和万仓执行的任务,那就是到黄大宝那几个手下呆着的地儿监视那几个特务。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黄大宝出现了!

这时的黄大宝,实在说来,那要是一般平常人,那可就是混得有点儿惨了!连自个儿呆着的地儿都不敢回,这对于一个眼瞅着就要当上东甸县警察局局长的人来说,甚至有点儿残酷!但黄大宝不这样看。这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个事儿!这算得了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中国人有些个话说得真真儿是好!再说,咱哪还用啥三十年!黄大宝有能耐,他不但相信自个儿这东甸县警察局局长的交椅能够稳稳地坐上,他还相信,他一定会把荆志国乃至荆志国一家到底是咋个回事儿查得个水落石出!眼下看来,荆志国应该是出手了,那跟着咱的人必定是荆志国的人这不会差。这个事儿,那在黄大宝看来,那也不是啥大事儿,有来有往,实为正道!况且,这才能较出劲来!小样儿,咱就不信咱整不了你!这时的黄大宝已经对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说的话熟透了!连腔调带语气!黄大宝还真真儿就不是吹牛,黄大宝觉得自个儿确实有那两下子战胜荆志国!想到这儿,黄大宝又有点恨自个儿。这咋,就咱这样的人,咋会干出到胭脂楼去找青杏姑娘的事儿哪!那是咱这样的人该干的事儿嘛!混蛋!应该说头一次到胭脂楼,那是为了避风,意在甩掉跟在身后的那两个犊子,可是第二次又去,这就说不通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一般人吗?确实不是!说点儿实在话,黄大宝倒并觉得他跟青杏姑娘说过的话算是一种啥承诺。那以后会不会再去看望青杏姑娘,这时候的黄大宝,还真真儿就没有功夫去想,当然,至于啥时能够过去看望青杏姑娘,那就更不好说了!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

荆志国觉得,黄大宝再次跟他那些个手下搅和到了一块儿,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不好办了。也可能这时的黄大宝觉得,还是跟自个儿的那些个手下呆在一处要好一些个!

听到石垒和万仓的报告,荆志国认为他们俩人儿对黄大宝的分析应该是正确的,那就是黄大宝不会再回到那家小旅馆去了,他可能已经意识到或者感觉到风险。荆志国让万仓一个人在小旅馆那边监视,如果黄大宝真就是回到了那家小旅馆,要万仓一定要避免同黄大宝交手。荆志国要石垒回到黄大宝的那几个手下呆着的地儿继续执行监视那一伙子人的任务,当然主要目标是黄大宝啦!

黄大宝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荆志国认定,黄大宝绝不会象特务股股长那样简单。黄大宝在他租下的那家小旅馆的房间,听石垒报告说,那可是处理得非常干净,那可真真儿就跟寻常人住着的房间没有任啥不同!这个事儿不是说黄大宝就是一寻常人,而是说黄大宝真真儿就是专业!

荆志国曾经设想,整一帮子人去袭击黄大宝那些个手下呆着的院子,先把那帮了人轰出来,然后再安排人手阻击黄大宝。可又一想,这样做倒不是不可以,但就怕一旦事起,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一定会持械反抗,到得那时,对那些个黄大宝的手下,也就没有转圜的机会了,真要是到了那时,也就得连着他们一块儿击杀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不可预见因素影响到时机

黄大宝来到他那几个手下呆着的院子,听了听那几个小子报告的情况,无话。眼瞅着都快十点了,也不挪窝儿,他那几个手下,一个个也不敢吱声,都在那儿僵坐。那几个小子心里话,咋?今儿个不走了是咋的?按说,黄大宝想晚上留在这儿,想跟他那几个手下搅和到一块儿,应该说一声儿,就是不说为啥,那打声招呼总是应该的吧!咱今儿个跟兄弟几个一块儿挤一宿,兄弟几个再唠扯唠扯!可黄大宝不吱声!他不说,他那几个手下谁敢问!

黄大宝觉得,就他那身份,没必要把任啥事儿都说给那几个小子听。那咱是谁?他们是谁?咱的事儿还用向他们报告嘛!再者说,那要说情报,有些个事儿,说出去就不是情报,秘密着才是情报!他们掌握着的秘密必须跟咱说,咱掌握着的秘密却不一定得跟他们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那几个小子不知道黄大宝为啥呆在这儿不走,一个个着实急得够戗!咋,股长不信任咱们?这咋还白天晚上地在这儿督战,这也有点儿过了吧?这黄大宝,这黄股长,这黄负责人要是就这么成天呆在咱这儿,把咱看得溜严,那咱想倒一会儿,想仄歪一会儿,那可就不能那么随便了!弄得人成天紧张兮兮的,有那个必要吗?不自在!啧!没招儿,既然人家不走,咱一个下属能撵人家吗?不但不能撵,还得装!不管是真是假,也得整得老勤奋了,老有责任心了!主要的,那得是老热情了!吕肆没了,黄股长来了,正好咱们还是六个!把炕头儿的位置让出来,让给黄大宝,把那先前多准备的被褥搬出来,给黄大宝铺好,这是必须的!

黄大宝一看自个儿的这几个手下,一个个虚情假意的,嘚嘚瑟瑟的,心里骂了一句--这帮犊子!但这样总比冷冷嗖嗖地,冷锅冷灶地要强一些个!心里琢磨,看来,吕肆的死并没有给这几个犊子带来太大的负面影响!这样想着,就有些个得意,那心里的自信又厚实了一层!

在中国东北,有大年小年之说。所谓大年就是春节啦!所谓小年就是农历腊月二十三。过大年的说道就不用说了,那过小年,说道也多了去了!过小年,啥祭灶啦,啥准备年货啦!又是蒸年糕,又是蒸馒头的,又是写对联,又是扎灯笼的,家家都忙得够戗!那当然穷人家富人家那忙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个不同,但在一个忙字上区别不大!

这眼瞅着就要过大年了,这么个时候,黄大宝也不提让兄弟几个回家过大年的事儿,就象没这回事儿一样!那几个小子的心里既是火烧火燎的,又是冰凉冰凉的!此话咋讲?着急回家,那可不就火烧火燎的嘛!一看回家无望,那可不就冰凉冰凉的嘛!这么个时候,谁心里都明白白儿的,看样子,这大年就得咱这几个大老爷们在一块儿过了!

这两年,荆志国自打当上了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他就不再回柳城给他爹妈拜年了。不是他不认他的爹妈,而是他的爹妈不认他!他的爹妈,尤其是他爹荆继忠,那是说啥也不让他进自个儿的家门!荆继忠说得好,嫌荆志国干着的活儿埋汰,替他担不起!爹妈的家回不去,但老家荆家沟还是要回的!荆志国每年都回荆家沟给荆继富拜年,而且还都是在年前,并不是等到年后,啥初一初二,啥初三初五的!他让陈果和卢姐上街去买些个礼品,这就准备回荆家沟给荆继富拜年了!

荆继富可是他的亲大爷,是他爹的亲哥哥!再说,这个时候回荆家沟,那不是绝佳时机嘛!好在陈果她们学校也放了寒假了。

回荆家沟的头一天,一上班儿,荆志国就到张昊池的办公室去请假。

张昊池听到荆志国要回老家拜年,先就是怔了一下子,接着就站起身来,笑呵呵地看着荆志国说道:

“志国啊,这一年一年地过得也太快了,就觉得去年的大年才过没几天似的!行!你去吧!快去快回!到了荆家沟,代咱向老人问个好拜个年!”

“谢谢厅长!”

“哎--这谢啥!诶?志国啊,咱听说,日本关东军在你那老家荆家沟东边儿的山上正施工哪!说是动静儿挺大,也不知道是有何打算!这日本人为了咱这满洲国还真真是没少下力气!”

“噢!这个事儿,前一段儿,咱家大爷的腿脚不太好,风寒,让他那个长工到奉天来抓药,听那长工说起过。说是还给那覃县山区的山路都进行了重修,说那现在的道儿才好走哪!这回咱回咱老家,可借了劲了!”

张昊池看了看荆志国说道:

“是啊!有福不用忙啊!这回你再回你老家,那可真就是方便多了!”

荆志国说道:

“厅长,那明儿个一早,咱就启程,让石垒跟咱一块儿去,他开车比咱开得好!”

“啊,你太太陈老师不也一同回去吗?”

“是!那不让去还行!”

“噢?”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荆志国这次回荆家沟由子充分,那是任啥人也说不出个啥来的。回老家给长辈拜年,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可荆志国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个绝佳时机由于一个纯属偶然的事儿竟然惹出了不小的麻烦!这可谓是不可预见因素影响到了时机!

事后,荆志国曾认真回想他在向张昊池请假时,张昊说过的话,以及张昊池的一应表现。当时,张昊池应该说并没有啥异常。也就是说,张昊池对这一前一后发生的事儿应该是并不知情!那张昊池说起荆家沟东山工程,是无意的吗?会是向荆志国透露着啥吗?荆志国觉得,有那么一种可能,但这个事儿确实是无法证实的。张昊池虽说是满洲国的高官,但日本关东军的一些个事儿,他也并不一定知道,尤其涉及到一些个军事上的事儿,一些个重大军事策略和设施建设上的事儿,日本关东军不可能会让他这样的人知道。这样想来,张昊池说过的话和当时的一应表现应该不是伪装出来的。

当荆志国和张昊当正说着话儿的时候,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已经抵达了覃县守备大队驻地,并由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大队长陪同赶赴荆家沟东山工程施工现场视察。

荆家沟东山工程是经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建议,经日本关东军军部审核批准,再经王儒亲自选址确定的军事工程项目,被日本关东军军部确定为日本关东军对中国东北乃至对华战争的重大工程,列为绝密施工项目。

王儒这次到荆家沟东山工程视察,并不就是来走一走看一看,他是有着自个儿的打算的。说起来,这荆家沟他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当然头一次来,他并没有到荆家沟的屯子里,只是站在荆家沟的北山和东山的山顶上朝荆家沟看了看。就是那一回,一个小孩儿躲在荒草丛中,他的警卫发现后捉拿那个小孩儿不成,倒不知被个啥人给踢得滚到了山坡下。当时由于时间紧迫,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事儿秘密,王儒不想由此走露啥风声,遂放弃了对那件事儿的追查。但是,那回的事儿却给王儒留下了深刻印象--这荆家沟倒是一处藏龙卧虎之地呀!由此,他想到了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他还想到了自打仲秋以来,这荆家沟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生了的若干的事儿。成行这次视察,那可是他经过认真思考琢磨的!这些个因素纠结到一块儿,王儒觉得,自个儿太有必要到这荆家沟东山工程走上一回了!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视察荆家沟东山工程是上报了日本关东军军部,并经军部同意了的。采取半公开半保密的形式。所谓半公开,就是由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负责接待安排,所谓半保密,就是只说是一位关东军上层军官前来覃县视察,但并不公开军衔和姓名职务。

这一套,那王儒也是经过认真思考和琢磨的。那日本关东军军部同意,说法儿上又是啥日本关东军上层军官,这多多少少对当事人的他来说,那是有益而无害的,多多少少有些个荣耀!那咱主要是为大日本关东军的事业,为大日--那,咱不看重那些个!

第三百二十六章回乡拜年

天儿刚蒙蒙亮,三个人就出发了!荆志国和陈果坐在车的后排座位上,石垒驾车。

胡同里,黑黢黢地,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大街上星嘣儿地有几个人影儿。

车从荆志国家的院子大门驶出,出了胡同口儿,就上了大街了。到了大街上,车速快起来。前一段儿下过的那场雪早就一点影儿都没了,大街上的灰尘被车轮碾压抛起,在车后形成了一团一团薄薄的尘雾,消散了一些个,又有一些个扬起来。

路边上,一个人就站在一根挂着路灯的电线杆子旁,直瞪瞪地看着那车从远处冲过来,又向远处冲过去。那个人是刚从路边儿南侧的一条胡同里走出来的。他愣愣地看着从自个儿面前驶过去的车,认出了那车。诶?这不是荆志国那台车吗?这么早,这犊子干啥去?

这个人正是黄大宝手下的一个特务。因为有黄大宝在一铺炕上睡着,他们这几个应该白天儿当班儿的人,早早地起来,把咋儿个晚上吃剩的饭菜简单热一热,回回锅儿,胡乱吃上几口,就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去。看看院儿外并无啥异常,就放开了脚步朝荆志国家所在的那条胡同儿蹭了过去。一出他们呆着院子,他们就各干各的事儿了!

他们这伙子人一共是六个。吕肆死了之后,剩下五个。本来这六个人是监视荆志国家那仨人儿的,两个人一伙儿,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可吕肆死了之后,黄大宝没有再派人接替吕肆,就由剩下这五个人中的一个人顶着。这样一来,每个人除了正常的一天或者一夜的监视任务之外,还得时不时地抽出身来顶着应该吕肆干着的活儿。

这个时候的东北,那就是白天,你抱着个夹儿在一个地儿干呆上那么一天,那不说冻死,也得冻得差不多了,更别说在夜里。两个监视荆志国的特务是在荆志国家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冻上那么一段时间,回到住着的这个院子暖和暖和,然后再过去冻上那么一段时间。反正,值这么一个班儿,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得折腾那么两三回。这个事儿,那要是同被监视对象,或者说监视目标,没啥不得了的仇恨和过节的话,那可就全靠责任心责任感了!那几个小子嘴上谁也不说啥,可心里都明镜儿似的,监视人家荆科长,任啥由子也没有,咱也弄不明白咱这是给谁干活!那啥,谁他妈扯那个,没命地给他干!有了这样的心思,那积极性主动性可就差了许多。活儿还是干的,只是热情上有些个折扣。这说的是以前,这两天不一样了。黄大宝来了,赖在这儿不走,把这几个小子看得死死的,一点儿活气儿也没有,这几个小子就觉得浑身箍得那是相当难受,真他妈的够戗!

黄大宝在跟前,这个小子早早地起身,想表现得积极一些个!值白班儿的这仨人儿中有一个是监视荆志国的,剩下的那俩人儿,一个负责监视陈果,一个负责监视卢姐。要是说起来,监视陈果和监视卢姐的那俩儿小子,算捡着便宜了!他俩儿那劳动强度照比监视荆志国那小子的劳动强度可是差得多了!这几天,陈果学校放了寒假,成天也不上班儿,卢姐只是偶尔到菜市场买点菜啥的,基本也属于不出屋!就是这个荆志国,天天儿得上班儿!最主要的是,荆志国来回上下班儿是有车的,而这几个小子却光凭着自个儿的两条腿!起先,他们也曾向黄大宝请示,那要说给这些个人配车,倒不是配不起,咱这可是公干,挺大个满洲国,挺大个东甸县警察局,还差一台车钱么!但就在这院子,再加上这六七个人,成天唿唿啦啦地!不用两天,一天就得露馅儿!配汽车不行,那,每个人配台自行车总行吧?日产富士牌自行车,那要是新的,架子不大,啥二六的,啥二四的,日头下面亮闪闪,都刺眼睛!可黄大宝不同意!你成天骑台自行车,不怕被个啥人看出你是特务么?不怕脑袋挨枪子儿?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是干活儿行!几个小子为这个事儿,气得那是鼓鼓儿的!

站在电线杆子旁边儿的那个小子刚刚把荆志国的车送走,还没等把眼神儿收回来,就听到大街的另一边儿有人没命奔跑的声音,急转过头来,就见他的那个同伙儿,负责夜班儿监视荆志国的那个小子没命地从荆志国家胡同那边儿跑过来,由于精神头儿过于集中,竟然没有看见站在路边儿的他的这个同伙儿!那要是没有个责任心责任感啥的,恐怕不会这样没命地奔跑!

“哎!咋回事儿?”

站在电线杆子旁边儿的那个小子一声喊,倒把没命奔跑的那个小子吓了一跳。那小子勉强搂住脚步,看到了站在路边儿的同伙儿,有些个着急了。

“你咋还在这儿杵着哪?荆志国--”

说着,就用一只手指着前方,呼呼地喘气。

“荆志国咋啦?”

那要说荆志国咋啦?还真就不好说!人家早早地从家里面出来,那你能说人家咋?只是,这荆志国早早地就从家里出来,还并不是自个儿开车,还--那陈果也在车上!这一应的表现,看样子有点儿象是出远门儿!

也不上荆志国咋啦!到了这时,你就是再能跑,那你能撵得上人家汽车嘛!再者说,就算你能撵上,撵上了能干啥呢?值白班儿的那个特务眼睛一骨碌,说道:

“啊,刚才荆志国那车从咱身边儿开过去的时候,咱就认出来了!行,你就到这儿为止吧!这也冻了一宿了,回去热乎乎儿地睡一觉儿,养养神,咱俩儿在这儿就算交接班儿了!”

那已经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子一忽儿觉得是不是自个儿的耳朵听差了!

“那,你一个人能行啊?你可得盯住了啊!”

“哎呀!你这人真是,人家那是坐车,咱坐啥?这个事儿,咱俩儿谁也别整了,赶紧回咱那院子,把这一应的事儿向股长报告吧!”

还在直喘的那个小子一听,可也是!咱咋跑,还能跑得过人家汽车吗?死脑瓜骨!

两个小子回到他们呆着的窝点儿,那黄大宝还在热炕头儿睡着哪!其实他并没睡着。刚才,那几个小子又是穿衣裳,又是弄饭啥的,早把他给搅和醒了。但黄大宝并不动也不说话,就躺在那炕头儿干闭着眼睛!

两个小子一进院子,负责望风的那个特务就听到了院子外面的动静,早从腰间就把那短抽了出来!但马上就听出是他们一伙儿的人,遂给他们开了门。

两个小子进了屋子,看到炕头儿黄大宝还在睡着,有点儿胆怯,有点儿拿不准,是把黄大宝喊醒呢,还是等黄大宝睡到自然醒。但一琢磨,那要是睡到自然醒可就怕把事儿耽误了!还是喊吧!

“股长,股长!”一个小子先轻声喊了一句,紧跟着又声音大了一些个地喊了一句。

“啥事儿?”

黄大宝眼睛并不睁,嘴里却问出了话来!

“那荆--荆志国也不知这么早出门干啥去了!”

“嗯?”

黄大宝听得这话,立马就把眼睛睁开了,但身子却还是躺着的。

“啥?”

“荆志国和他的太太,还有一个人,有点儿象跟荆志国到咱东甸去查任局长案子的那个人,早早就开着车出去了!”

“那你咋没跟着?”

“跟--”

那小子想说,跟着,咱当然是想跟着了,但咱咋个跟法儿呀?人家那可是汽车!

黄大宝突然就从炕上挺起了上身儿,“呼”地一声!

“混蛋!”

站在地上的两个小子面面相觑,他们实在听不明白这黄大宝是在骂谁!

第三百二十七章到家里来干啥

其实,这时的黄大宝骂的是谁,就连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这只是他自个儿的一种情绪发泄。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这荆志国是让咱这几个犊子给跟丢了!

那这个事儿怨谁呢?谁也怨不着。干他们这个活儿,把人跟丢了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个事儿还真真儿算不得纰漏。在这个事儿上,怨不得这几个小子,更怨不得黄大宝,黄大宝做得并不错。那你说,就是给这几个小子配台汽车,新买倒不至于,就是把局里原有的那两辆警车整出一台儿,稍稍改装一下,让这几个小子先用着,那还真就不是不行!但问题是,咱这些个人监视跟踪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那可是秘密的!人家荆志国的汽车在前面跑,你能在后面追吗?那就不是跟踪了,那是跟着撵!汽车这个事儿,那是肯定不行的!汽车不行,那配自行车行不行呢?同样也是不行!那你说给这几个小子每人配台自行车,人家汽车在前面跑,你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追,一个是撵不上,再一个,那不也得暴露了嘛!这几个犊子干这个活儿也不是一天半天了,那咋咋说就是不明白哪!黄大宝心里真真儿就是气得够戗!

黄大宝根据多年的经验断定,这荆志国是出门儿干啥事儿去了,用不了一天半天,他就会回来的!他溜出了咱们的视野,蹓跶一圈儿还得回来!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问题是,他出去蹓跶这么一天半天的,那可就不知道他是干啥去了!

他正这样想着,跟踪陈果的那个小子也回来了。那个小子当时不但看到了荆志国的车从他家的院子里面开出来,连石垒早早地过来开车他都看到了。他当时还想,诶这不是荆志国那跟班吗他这么早来干啥?车从院子里驶出,他并没有追。他认为,那是荆志国的车,跟踪荆志国并不是他的事儿。那车从院子里面开出来,他就没有认真看,他没有想到,陈果也会在车上!他这是已经下了班儿,回来喘息取暖歇着的了。回到了屋子里,听说了这一应的情况,心里头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太得劲儿,好在这时的黄大宝并没有匀出空来追究他咋把陈果跟丢了的责任。至于监视卢姐的那个值夜班儿的小子,这时正由他同时负责这个院子的警卫,也就是保安,也就是望风儿啦!卢姐只是偶尔在早上出去买菜,这个时候还没有出屋儿!他也犯不上到荆志国家的院子附近去挨冻!

看来,监视荆志国一家,这人手还稍微有点儿嫌少!

黄大宝想,假如,荆志国要是出了奉天城往南走的话,这个时候,可能都应该到了城南的初家屯儿了!黄大宝估计,荆志国一家这么明目仗胆地从家里面出来,应该是有着一个明面儿上的说法儿的。这个时候,眼瞅着就过大年了,他会不会回他的老家荆家沟了呢?

荆志国仨人儿从高台车站附近的公路口儿下了贯通奉天和关东洲的公路。这条公路往南通到关东洲儿,往北过了奉天,一直通到滨城,远了去了!下了道了,剩下的路就不远了,十几里地,那车跑起来,一会儿就到。

这时已近晌午,按说那已经就到了吃晌午饭的饭时了,可经过的屯子里竟然没有一点儿生火做饭的迹象。冬日里,目光所及,全都是灰突突的一片!陈果有些个不太明白。荆志国告诉陈果,在乡下,这个时候,每天是只吃两顿饭的!现在还不到做饭的时候!陈果没有再说啥。陈果想,这个事儿恐怕不是啥每天两餐好还是三餐好的事儿了,应该是和咋样过清贫日子有关了!

昨儿个,荆志国跟张昊池请了假之后,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本想马上就给荆继富打个电话,打个招呼,别让荆继富感到太突然,可是电话却没人接。下半晌儿,荆志国又给荆继富打电话,这回荆继富接了。荆志国在电话里告诉荆继富说,要回荆家沟给他拜年,这可把荆继富乐得够戗!他竟然高兴地连连说道,好!好!咱等着你啊!放下电话,荆继富就把正在院子里跟一帮子保安队的人操练的荆志义喊进了屋儿。告诉荆志义说,国子一家要回来拜年,准备点儿啥,还是老规矩,让他们几个都过来,跟国子聚聚!荆志义想,这个话儿就不用说了,这不天天都过来嘛!可倒好,也没有啥礼拜天休息日之说!荆继富说的他们几个,说的是齐永库齐永和小武儿这仨人儿,都是荆志国小时候的朋友,也是荆志国的把兄弟。要说起把兄弟,那还得包括华子,荆志义就不用说了!那这几个,眼下可都是荆家沟保安队的队员哪!

可这时的保安队并不就是他们几个把兄弟了,还多了几个小子。那明儿个给他们放假?让他们别来了?那要是明儿个还来,咱这边儿吃饭,不带着他们,让他们回家吃去,那也不得劲儿啊?哎呀!能那么做事儿嘛!一块儿,大伙不也在一块儿热闹热闹,相互再认识一下嘛!妥!

荆志义高兴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前一段儿,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曾经到荆继富家来过一趟,想让周边的屯子也都照比荆家沟的样子成立保安队。考虑到各个屯子的具体情况,想把荆家沟保安队升格,整成大队。而玉庄和柳条沟这样的屯子成立了保安队后,由荆家沟保安大队统管!平时相对独立,一旦有个事儿啥的,也好相互照应。这个事儿是个好事儿啊!荆继富想,统管不就统统都管嘛!那咱这劲头儿可大了!说点儿实在话,荆继富还真就没想到啥权力啥的,但也多多少少有些个荣耀感,就是心里觉得挺亮堂的那种!那也不吃咱的,也不喝咱的!就是让咱统管!开始时,荆继富还有点儿担心,那各屯儿都成立啥保安队,可别让咱们听他们摆弄!咱倒不怕他啥别的,咱就怕他胡整!

荆继富家门前的那块牌子要换还没有倒开空儿!

罗永之所以要各屯儿都成立类似于荆家沟这样的保安队,是因为荆家沟保安队在覃县山区修路这个事儿上发挥了较比好的作用,既维持了地方治安,又对修路这个事儿起到了张罗和主持的作用。这当然是罗永这么想的,至于荆家沟的老百姓是不是也这么想,那就不知道了!站着的地儿不同,那想着的啥事儿,差别可大了去了!

荆继富安排妥当,就等着荆志国来家拜年了!坐在八仙桌儿旁边儿,荆继富一边儿喝着花茶,一边儿想,这一年一年过得可真快呀!大年说来就来了!国子回来得正好,咱正好把不能在电话里说的事儿同国子好好地说上一说!这一年,日本人可把咱这荆家沟折腾得够戗!这样想着,荆继富一下子就从坐着的太师椅上把身子挺直了!哎呀!可真真儿是老了!这头晌儿那日本关东军的一个军官到家里来的事儿那咋没跟国子说哪!想了一想,没说也对,这样的事儿,好象在电话里跟国子去说也不是太合适。得,等国子到了家,跟国子一块儿说吧!

头晌儿,荆志国给荆继富打来电话之时,荆继富正在院子里接待刚刚走进大门的一个瘦高个子日本关东军军官。日本人那边儿陪同的人并没有介绍那个军人是个啥官儿,叫个啥名儿,只介绍了那个日本关东军军官的军衔,是个大佐。荆继富别的不知道,这个事儿知道,那军官跟同他一起走进门来的那个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大队长是一样的军衔!他们在院子里相见,后来,又到屋子里简单地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荆继富真真儿搞不懂,那个大佐到他荆继富的家里来干啥!

第三百二十八章拜会

要是说起来,荆继富那也是覃县地面儿上的富商巨贾!一辈子那啥事儿没见过!当然,这个时候的荆继富可就只能算是个体面的乡绅了!经商做买卖也是一种江湖。荆继富在江湖上闯荡那么多年,积攒的智慧经验已非常人可比。但就是这样,日本人来了之后,荆继富也还是时不时地觉得,这世界真真儿是大,让他时不时地感觉到怪异惊奇!

见到日本关东军那个到自个儿家里来的大佐,又是让荆继富惊奇了一回!诶?这小子到底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哪?细细打量,因为人家已经介绍说是日本关东军的大佐,有了这先入的因素在里面,看那大佐,应该还是个日本人,但到底同中国人区别在个啥地儿,还真就说不出来!但你要是听那大佐说话,那可就是个中国人了!那中国人说着的话,到了那大佐的嘴里,说得那也太溜了!你要是在大街上遇到这么个人,光听他说话,绝不会想到这是个日本人!看来,这日本人也还真真儿就是有人才的哪!

咱今儿个到东山工程来看一看,路过贵处,特进来拜会!那大佐说道。

听那大佐说话,有点中国式的跩文,也就是故意说得文诌诌儿的。荆继富虽说念的书不如荆志国的爹荆继忠多,算不得在国学上有啥造诣,但这些个眼目前的稍微文诌一些个的话那听起来还是没啥问题的!忙回答道,哎呀!千万不要客气,那你是--那个人身边儿的一个高个子军人,应该也是个军官啥的,看上去挺英武的样子,接着就介绍说,这位是--日本关东军斋--嗯?那个大佐没等那个军人把话说完,一下子就把话头儿接了过去,啊!咱就是进来拜会拜会!不必多礼啦!这位是日本关东军大佐,还是请大佐到屋子里坐一坐吧!站在那个大佐另一侧的一个稍微有点儿胖一些个的军官接着话头儿适时说道。荆继富看得出来,这个稍微有点儿胖的关东军军官同那个大佐穿着的衣服以及衣服上的装饰啥的是一样儿一样儿的,想来也应该是个大佐了!

那个大佐点头。但大佐并没有就往屋子里走,而是把站在院子里正在操练的那些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一个一个地看了一遭儿,还朝那些保安队的人点了点头,问道,这些人--?荆继富听得出来,这个大佐是问,这些个人都是些个啥人,在这院子里干啥,这咋就这大冬天儿的,一个个地还浑身腾腾地往外冒热气儿哪!看样子是没闲着!旁边儿屋子的窗下墙上还戳着几把枪哪!噢!这是咱沟里保安队的人,他们正在操练!噢?操练?好!

这一天,荆家沟保安队的人还象往常一样到荆继富家的院子里来操练。这么一段时间以来,这些个保安队的人已经过了练枪的阶段,但也还是不断地时不时地研习,眼下主要的科目是跟白果学习那些个拳脚。这时候的荆家沟人,对那日本关东军在这街上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车来车往地,都习以为常了,也不咋当回事儿了。自打齐永库家出了事儿了之后,人们小心了一些个,平时也是院儿门紧闭。但荆继富这院儿,那还怕啥!本就是荆家沟保安队,那说起来,可是替覃县警察局办事儿!替覃县警察局办事儿就是替满洲国办事儿,替满洲国办事儿就是替日本关东军办事,这不明睁眼漏的嘛!一帮子人在院子里舞刀弄枪地,院门儿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的。那些个摩托车汽车,就是大佐这伙子人从覃县过来,进了荆家沟的下街,也就是荆家沟的下沟儿,接着就到了中街,也就是中沟儿。这可是个车队,两辆三轮摩托车开道,接着就是两位大佐乘坐的一辆黑色的轿车,再后是一辆上面站着也有二十来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的卡车,车上的大兵个个荷枪实弹。

院子里的人是听到了那车队从下街那边儿开过来的汽车的轰轰声的,但他们个个练得有点儿起劲,没太在意,待等到那车队到了院儿门口停下来,院子里的人这才注意到,停下了手里的事儿,都直直地把眼睛向院门儿望过去,就这功夫,早有几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端着长枪冲进了院子,把院子里人一应人等统统逼到了下屋的窗前靠墙站好。这时,两位日本关东军大佐从大门开启处进到了院子里。

众人进到屋子里,坐定,看茶。两位大佐把屋子前前后后,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瘦瘦的大佐说道,啊,荆保长家真是漂亮!啊!听说,咱荆家沟保安队可是干了不少有益咱大日本帝国和满洲国和协的好事哪!是这样的吧?他朝那另一个稍有一些个胖的大佐看过去。那稍胖一点儿的大佐赶紧点头。是,是的!噢,那就好那就好,荆家沟给满洲国人竖立了榜样!荆继富听着,也不知咋,一时间竟然有些个面红耳赤。心里话,坏了,是这样吗?真要是这样,那咱可愧对咱的祖宗了!

一帮子人从那屋子里出来,院子里已经没了人,那些个保安队的人都聚到了下屋儿,个个糗在屋子里,也没人说话,有几个抽烟的,早把那屋子整得是满屋子烟气。

吃过了晚饭,因为荆志国明儿个就要全家回来拜年,荆继富心情好,和荆志义俩人儿还多少喝了点儿,微醺。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吃过了饭,正在唠嗑儿的时候,白果从下屋到上屋来了。

老东家!白果是个讲究人儿,人没进屋,在门口儿先就招呼了一声。啊,他白大哥,进来吧!待进了屋儿,白果把房门关好,又朝院子里看了看。有着窗纸隔着,那能看见个啥!咋?他白大哥,有啥事儿吗?看到白果神色有异,荆继富随口问道。白果点头。老东家少东家!今儿个头晌儿来的那个啥大佐,瘦瘦的那个,咱见过!

白果此话一出,可就是把那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一时惊得是动弹不得!

那爷俩儿眼睛瞪得跟牛眼也差不了许多!

见过?在哪儿?啥时?

就在咱荆家沟东山靠近北山那块儿!就是咱救了铁蛋的那一回!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白果。头晌儿,那个大佐到家里来时,心里还画魂儿纳闷 儿,正经琢磨了一阵,这些个人到家里来干啥哪!当时,就明知道这些个日本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到你家里来的!啥拜会!那不纯属扯犊子嘛!这会儿,不是白果往院子里看了,而是轮到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往院子里看了,当然那也还是啥也看不到的!荆继富终于缓过了这股劲,白大哥,你细说说,咋回事儿!荆继富说道。

老东家,那一回,啊,那时,咱还没到你家里来捞忙。正打算在荆家沟找点儿啥事儿干哪!那一回,荆继兴大哥不是被马踩了嘛!通过那个事儿,咱就觉着荆家沟这地儿好,这地儿人好!就想在荆家沟找点儿事儿干。那天,也是一时无事,咱就在这荆家沟的东山上闲逛,核计采点儿野果山珍啥的。可任啥没得着,却看到有那么四个人在这山上由北山正向东山的里头走,一瞅就不是咱这旮哒的人!咱就悄悄地跟了上去,想看看他们要干啥。那些个人这瞅瞅那看看,好象是在找啥东西。头晌儿来的那个大佐就是那四个人的领头儿的,等到那个站在他身边儿的那个高个子,看样子应该是保护那个大佐的卫士。那天,就是那个卫士发现了铁蛋跟在了他们后面,转而绕到了铁蛋身后,但他并没有发现咱跟在了他们身后。当那卫士要抓铁蛋的时候,咱一看,那要是落在他们手里,那孩子还有个好嘛!咱就出手相救了一把!

到得这时,听白果这么一说,荆志义顿了一下子,说道,哎呀!这么说来,日本人正在东山干着的活儿是不是就是这些个人给鼓捣的呀?白果说道,今儿个一见到这两个人,咱也琢磨来着,这还真真儿就有这种可能!他们那回到咱这东山来踅摸地儿,看上了咱这东山,就在咱这东山干起来了!真就有可能是这码子事儿!

荆继富把眼睛闭了起来,用上牙咬着下嘴唇,半天也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心里那是相当地难受。刚才那种好心境显然已经踪影全无!这帮子畜生!荆继富忽地睁开眼来,恨恨地骂了一声!

这样说来,这些个人今儿个到咱这家里来,恐怕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简直非常严酷

这条路,荆志国和陈果那是走过了多少回了!

这条路原本应该是自然形成,也就是经过了多少年多少代,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了,就着地势,就着山势。那经过屯子堡子的路段儿,当然也是有些个好心人,一心向善积德的人进行了简单的修整。可这回不同了。那路比原先宽了一些个,平整得多了!同样是就着地势,就着山势,但改变了原有的自然面貌,极其平整,路面全都是用一层细细的黄砂铺就。车走在上面,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了!原先是硌硌棱棱的声音,而今却是沙沙地响,听上去有些个悦耳。等过了柳条沟屯子,走到了柳条沟与荆家沟两个屯子交界的地儿,那变化可就是有点儿惊人了!那座新建的大铁桥,远远地看上去,就象一个小孩儿玩的玩具一样架在柳条沟两边儿的山上!

唯一有些个煞风景的是那桥的西南和东北新修建的两座岗楼,青灰,看上去与那原本非常美好的自然地理是极其不协调。

车开上了桥头,桥头上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站岗的大兵并没有就咋紧张,但也是有些个感到新鲜的样子,可能从这条路上过的这样的轿车也就星嘣儿的,太少的缘故。看过了下得车来的石垒递上来的证件,知道是省警察厅的人和车,又探头探脑地朝车里后排座位上的荆志国和陈果瞅了瞅。荆志国向那个大兵微微地含了一下头。放行了。

车走在那轰轰作响的桥面上,荆志国细细地观察审度着这座桥的走势和那两边儿新建的岗楼。

过了柳条沟,已经就看得到荆家沟的一些个民居了。可也不知为啥,荆志国的脑海里一忽儿就闪出了还在他小时候,全家搬到了柳城后,他和他妈在学校放暑假时头一次回荆家沟,在这沟的沟底看到的情景。那情景历历在目,非常美好而神秘!随着时光推移,时事变迁,神秘不再,美好依然,荆志国相信,这一切会在他的心底永驻。

几个月不见,荆志国面前的荆继富老了一些个,那种阅历较深的人所特有的沧桑感在荆继富的脸上甚至整个行为作派上都看得出来。荆志国体会,这种沧桑感并不是因为人老,而是因为人的正直。

在中国东北,拜年是有讲究的。拜年得在大年初一凌晨以后,晚辈给长辈拜年得磕头。磕头也不白磕,长辈得给晚辈压岁钱。有钱人家那不用说了,穷人家给不起压岁钱,但也不能让人家磕完头空着两爪儿回去,那就得给块儿糖果啥的,大致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由于荆志国是在年前回来的,并没到正规拜年的时候,那也就用不着磕头了!严格说,这时候荆志国一家回来拜年只能算是年前看望。也就是要过年了,看看家里还缺不缺啥过年的东西。尽管是有钱人家,这大致还是那么个意思。

吃饭的时候,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一个不落地都在场了。由于是冬天,不能再在院子里摆席了,就都摆在了屋子里,就在荆继富住着的上屋。屋地儿上的八仙桌是一桌儿,炕上摆了两桌,把两个大炕桌堵头儿对着堵头儿拢到一起,一字儿摆在了炕当间儿。这算两桌儿,那上菜可就都是双份儿了。荆继富陪着奉天来的客人在地上的那一桌儿,荆志义和他那些个把兄弟,还有保安队的那几个年青人都在炕上的那两桌儿。

这三桌饭菜做下来,碗筷碟盘儿摆好,可把华子累得个够戗!那没招儿,她是人家的媳妇儿,那她不干谁干?这就是她的活儿!白果是人家的长工,也就是所说的捞忙的啦!那也是个干活儿的角儿。等到保安队的那几个年青人,一听说奉天省警察厅的科长回来了,还是特务科科长,有些个惊奇,但心里也是咋想的都有。有的就想,诶?咝,那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是个啥地儿?咱荆家沟咋还有这样的人哪?那心里是不是就把荆志国看作汉奸了,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但听荆志义说出晌午都在一起吃饭的话儿来,高兴了!荆志义家那是啥样儿的人家?别说这还成天在一块儿操练,就是不在一块儿操练,那还啥人不知!那,有钱!再说奉天来人了,是那荆继富的亲侄儿,是那荆志义的亲叔伯弟弟,那,这顿饭差不了!有了这样的想法儿,那就有所表现,在锅台前锅台后地紧忙活,捞忙!

开席的时候,俟众人坐定,荆继富端起了酒盅儿,正打算说两句,忽地发现,华子不在席面儿上,就对坐在炕上的荆志义说道:

“志义,人齐了吗?”

荆志义早就知道没齐!缺谁?缺华子呀!可华子是他的媳妇儿,是女人!他一个大老爷们哪好自个儿总想着自个儿媳妇儿!荆志义假门假势地炕上地上地踅摸了一圈儿,心里话,啧!真是咱爹!这齐确实没齐!连忙就大声地喊了一嗓子!

“华子!就等你啦!”

“别等咱了!你们先吃着,咱这一会儿就来!”

“你快别了!这给你留着窝儿哪!”

陈果站起了身,走到了灶间儿,把还在忙活着的华子拽了一把,说道:

“嫂子!就等你哪!吃完饭咱帮你收拾!”

这顿饭,吃了也能有两个来钟头。

吃过了饭,保安队的那些个人都回了下屋儿,陈果帮着华子收拾那些个家什,石垒还得去看看车,也出了屋子。这时的屋子里只剩下荆继富爷俩儿和荆志国。华子给几个人沏了茶送过来。

“国子啊!咝,这日本人到底是要在咱这儿干啥呀?你在省里头,一点儿也没听说?”

荆志义看荆志国一眼问道。

“你看你说那玩艺儿,那日本人办啥事儿还能跟咱中国人说?你没看那日本人那干啥事儿不动心眼儿!一肚子鬼事儿!”

荆继富接了一句。

“大爷,大哥,咱还真要跟您爷俩儿说哪!这个事儿,你们还得多费心,得帮着咱把这个事儿尽量给他整明白!前两天,白大哥到咱家去,咱听说,小武儿不是认识一个县警察局管培训的教官吗?看--”

“哎呀!你看咱这脑袋!国子,有个事儿咱还得跟你说一说哪!这咋都忘了!志义你也真是!咱老了,任事儿记不住,你也跟咱一样儿!国子,昨儿个,一个关东军的大佐到咱家来了,他是到东山工程上去的,看样子是顺便到了咱家看看!听说,他是从奉天过来的!”

荆志国明显地怔了一下子,身子挺了挺。

“大佐?到咱家里来了吗?”

“是啊!他说是到东山他们鼓捣的工程上去,路过咱这儿,就过来拜会拜会!说话还文诌诌儿的。”

“他是关东军哪个部队的,说没说叫个啥名?”

荆继富爷俩儿摇头。

“没有,神经兮兮的!陪着他的是咱覃县守备队的人,也是一个大佐,俩人儿穿的衣服是一样儿的!”

那在覃县这地儿,关东军驻军,也就是守备队啦!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个大佐,那不用说,陪着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大队长了!

这个事儿真就这么巧?昨儿个一个日本关东军的大佐从奉天来到了荆家沟,今儿个咱也从奉天来到了荆家沟!按说,他来他的,咱来咱的,两下互不相干,挨不上。可咱和他这两下儿说不定就在东山工程这个事儿上有些个牵连!荆志国不相信,咋?在这类事儿上,相互为敌的人们之间也会有感应吗?

荆志国认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某个方面事务上的负责人。这个人这个时候来到东山工程这儿,应该是这项工程已经就进行到了中期的一种表征!那他干啥要到大爷家来哪?

荆志国知道,日本人对满洲国官员那是控制得非常严格的特别是军警宪特范围的。象厅长张昊池那些个人就不用说了,就是荆志国这样的科长,在日本人那里那也一样得是任啥都清楚楚儿的。日本人一旦发现啥人身上有啥疑问,或者跟他们不是一条心,就别说是反对反抗他们了,那也决不会有所姑息!这个大佐说是到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上去的,到了荆家沟顺带着过来拜会荆继富,单单就是因为荆继富是荆家沟的保长,或者荆继富是这覃县地面儿上有名望的乡绅?就这一忽儿,荆志国的脑海里就闪过了这么些个念头!荆继富爷俩儿接着说出的话,荆志国觉得,这个事儿还不单单是不简单的问题了,简直就是非常严酷!

第三百三十章头晌儿下晌儿不一样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接着就把白果咋认出那来访的大佐和他那个跟班儿的事儿一一地向荆志国叙说了一遍。听了这样一番叙说,荆志国觉得,这个事儿应该是有些个眉目了,捋上捻儿了!这个人从最初领着几个人到荆家沟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踅摸,这时又到这荆家沟东山来看工程,会不会他那时就是为这工程勘测地点哪!那铁蛋要不是正赶上让白果遇到了,那小命儿是不是还在都不好说了!这样说来,那狗剩儿的死,这荆家沟一带发生着的事儿说不定也就都是与这个人有关了!那负责这样一项工程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工程技术人员或者单纯的军事人员。想到这里,荆志国心里不能不出现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这么个特务机构,按说,一个特务机关,那也不能管啥工程这类事儿呀!假如这个事儿真就是和这个人有关,那这个人在日本关东军中的地位可就不一般了!荆志国知道,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是个军衔大佐的军官!

荆志国在心里咬了咬牙!

不用说,荆志国心里是明白白儿的!他同那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虽说不曾谋面,但他可是久闻其名。荆志国没有见过他,但他却不一定没见过荆志国,当然不是看到了真人,而是看到的相片!说不定,他荆志国的档案材料,那人也已经看过多少遍了!这样想来,这几个月以来在他家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生的事儿,这荆家沟发生的事儿,就可以明确地归结为,日本人对他荆志国是上了心了!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阵子。

眼前的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那同他可是一条血脉!他想起中国古已有之的那句话,上阵父子兵!在中国,在中国这东北,有多少这样的父子正在为咱这中国,为咱这中华民族尽其所能地做着自个儿应该做的事儿!

荆志国告诉面前的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安全为要!眼下这日本人心气正高,气焰正盛,千万要小心一些个!眼下咱们做事儿,不但要考虑咱自个儿的安全,更要考虑到咱荆家沟这两三千人的安危和咱这荆家沟一带父老乡亲们的安危!有啥举动一定要事先跟咱通个气儿!

荆继富和荆志义点头。

“国子,那你刚才话才说了半截就叉过去了,你说想让小武儿同县警察局那个教官咋的?是不是就想从那教官那儿知道些个日本人在咱这东山鼓捣啥工程到底想干啥?”

荆继富还没老!刚才一忽儿叉过去的话,他居然还能想起来!刚才,说起这话一下子就让荆继富叉过去了,荆志国一忽儿心里还琢磨是不是这事儿让他这爷俩儿为难了啊?就不打算再提起,没想到这荆继富还能想着!

“是。大爷,这个事儿你和大哥也知道,事关重大,如果能了解到一些个啥更好,了解不到啥也不要勉强,安全为要,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再想辙!”荆志国顿了一下子,又接着说道,“大爷大哥,有啥事儿,千万不要在电话里说,就劳烦白大哥到奉天去一趟同咱面谈。这个事儿,大哥你记着,白大哥去奉天的头一天,你先给咱家里打个电话,就说让咱给大爷买药,咱就明白了,你让白大哥第二天的头晌儿,傍十点多钟儿,到奉天车站南一里地的那个小酒馆儿,咱在那儿等他。大哥,你一定要记住喽!”

荆志义点头,答应道:

“你放心吧!咱记住了!”

到了这会儿,荆继富和荆志义都是一脸的凝重!

陈果帮着华子收拾妥了饭后的一应物事,就随着华子到了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的屋子里唠了一阵子磕儿。妯娌俩儿见面机会不多,但俩人儿却是极其投缘,这时,也不知说到了啥高兴的事儿,俩人儿都笑了起来。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送荆志国从屋子里走出来,到了外间儿。荆志义走到他和华俩人儿住着的房子门口儿,拉开房门,看见屋子里的俩人儿正笑着,微微笑着问道:

“弟妹,还坐一会儿不?”

陈果和华子站起来,止住了笑。

“啊,不坐啦,不坐啦!”回身拉住华子的手说道,“嫂子,等到天暖和一些个,一定和大爷大哥一块儿到奉天去蹓跶蹓跶,到时荆志国和咱陪着你们啊!”

“哎!”

聚在下屋的那些个人,听到上屋的人出来了,知道是客人要回奉天了,一齐也都从那下屋里拥了出来。荆志国一看,那石垒走在了头里,一个个儿神情愉悦。看得出来,那这一会儿的功夫,石垒同那些个保安队的人那也是唠得非常投缘!

天儿有些个阴下来了。

一应的人把荆志国等人送出了院门,送上了车,一直瞅着那车消失在荆家沟中街和西街相接的拐角处。

车从荆家沟中街和西街相接处开出来,直奔柳条沟。

到了柳条沟大铁桥,沟这边儿站岗的两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拦住了车。按照惯例,不论你是从哪面儿上桥,那都是需要出示证件接受检查的。

石垒出示了证件。一个大兵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坐在车后排座位上的荆志国和陈果,用中国话说道:

“证件!”

荆志国有些个意外。头晌来的时候,那一侧的那两个站岗的大兵并没有要他和陈果出示证件。

坐在方向盘后面的石垒侧过头来说道:

“这是咱科长和他太太!”

那个大兵仿佛没有听到似的重复了一句:

“证件!”

看过了荆志国和陈果的证件,那个大兵立马来了立正,敬了个军礼,随后把左胳膊向前一挥,放行了。

这咋头晌儿和下晌儿还不一样了呢?车上的仨人儿都感到了异常!荆志国觉得,应该是头晌儿他们从铁桥上经过这个事儿已经让个不知的啥人知道了!要不然,这回来的路上不会出现要看他和陈果证件的事儿的!

荆志国判断得那是相当正确!就在他们的车走到那大铁桥桥头的时候,也就是那个大兵查看他们证件的时候,就在铁桥西南侧的岗楼旁边儿,一棵粗大的树下,一丛灌木后面,站着一个身穿日本关东军黄呢冬装的女人。这个女人看到了那日本大兵查验荆志国仨人儿乘坐的车的整个过程,一直目送着荆志国的车从铁桥上走过,慢慢地远去。

头晌儿,荆志国的车一过铁桥,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负责守卫那铁桥的大兵就把奉天省警察厅有一辆轿车过桥的情况向他们的上峰做了报告。这情况报到了负责警卫这座桥的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那个中队的队长那儿,那个队长马上就向大队队长做了报告。报告的同时,这个中队长又想,诶?这个时候,特殊敏感时期,那耽误了事儿,啥人担待得起!可千万别把啥事儿压在自个儿手里!这当然是些个不愿担事儿的人的想法儿!到了这时,那情况已经就不再是情况,而是情报了!情报不论送给啥人,那也是一样重要的物件,相当于物件!

柳条沟铁桥工程,日本关东军有关方面曾派过来一位工程监理,女的,军衔少佐。那个女监理虽说是日本人,但却有一个漂亮的中国名字--王娟娥。王监理虽说个子并不是很高,但也不算矮,眼睛细长,漂亮!尤其是身着那黄呢军服的时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着实有点儿让人放不下!王监理虽说是个工程监理,但中队长觉得,她好象还有啥重要任务在身上担着!省警察厅的一辆轿车从铁桥上经过,这个事儿那要是跟王监理说一声儿,既说不上违规,也说不上是咱拍马溜须,王监理一准儿高兴!王监理要是一高兴,那,那可就得更好看了!也就是更漂亮了!这个事儿中队长整得准!那一个女人,高兴和不高兴,看上去肯定是不一样儿的!他给王娟娥打了个电话。

少佐!忙着哪?那中队长在电话的那头儿客气地说道。啊,还行!嘴上说着,心里话,咋说出这话来了哪?咱刚起床,他不会不知道吧?咝,他应该不知道!少佐,有事情吗?王娟娥问。啊,有事情。您看您是柳条沟铁桥工程的监理,我觉得,那铁桥上发生的事,不管什么事,你都应该知道。就在刚才,那铁桥上发生了一件事情!嗯?王娟娥一听,脑袋都大了!这铁桥发生了事儿了?咱就在这岗楼里睡觉哪!咋不知道哪?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娟娥问。啊,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省警察厅的一辆轿车刚才从桥上通过!

那中队长说过的这后一句话,有几个字眼儿那是相当刺耳!省警察厅--轿车!在这地儿出现了省警察厅的轿车,别说,这还真真儿是个事儿!王娟娥知道,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老家就是这柳条沟东南不几里地远的荆家沟,会不会是荆志国回来了?紧接着,在她的脑袋里就出现了一连串儿问题。

刚才?什么时候?就刚才,啊,也能有半个多小时了吧!

王娟娥初任柳条沟铁桥工程监理之时,就对那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和他的老家荆家沟产生了兴趣。她知道她的哥哥王儒把她派到这工程上来干啥!哥哥是对的,当然要说是英明也不为过!虽说,哥哥说的啥震慑,说和行不咋合炉,便总的看,说得还是对!那荆家沟就是不同于一般的中国东北这旮哒的啥屯子堡子,占尽了风水不说,确实也是总出事儿!县警察局帮着整了个啥保安队,还整大扯了,连周边的屯子也都跟着整上了!这些个民间武装,要真是跟咱大日本关东军,大日--一条心还好,要是不一条心,那会后患无穷!这个事儿,她已经向他的哥哥王儒作了报告了,可当时,王儒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行,咱知道了!这话不轻不重的,啥意思?行!你知道就你知道了,别到将来出了啥事儿,说咱没向你报告!

咝,会是荆志国回乡拜年吗?

知不知道车上坐着的都是啥人?王娟娥问道。咝,哎呀!这个--下面还真就没有报告!要不,你直接问一问呢?

好的!谢谢中队长!王娟娥在电话里答道。王娟娥管那个中队长叫中队长,那是有说道的!

中队长一般都是中佐,可这个中队长也不咋,到了今儿个也还是个少佐!也不知是关东军对一个少佐的重用,还是关东军对一个中队长的低配!反正这中队长就一少佐。按说,王娟娥也是少佐军衔,都是少佐,俩人儿还一男一女,那容易产生共鸣!可王娟娥那是啥人,虽说岁数不大,但也算得上资深间谍,她知道,人都愿意把自个儿往大了说,那听别人说自个儿,也愿意听把自个儿往大了说的那些个话,这可是再正常不过了!可王娟秀的这套打法儿,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的话说,那可就是忽悠了!

放下电话,王娟娥走出了岗楼,她来到了站岗的那两个大兵跟前。她想问一问,过去的那台车上坐着的都是些个啥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回来也不告诉咱一声儿

正在站岗的两个大兵看到女少佐监理来到面前,遂敬了礼。对所问问题回答说,我们看了那司机的证件,确实是省警察厅的车,我们还看了车上坐着的人,除了司机之外,还有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看样子,那个男的应该是个当官儿的。

王娟娥把两只犀利的眼睛盯住了说话的那个大兵。那个大兵看着女少佐监理使劲瞅着自个儿,心里有些个发毛,知道是自个儿这站岗的活儿没有干明白,当时应该问一问,那车后排坐着的一男一女到底都是啥人!这要是当时就问一下子,那这会儿就不会让这种要吃人一样的眼光使劲儿盯着自个儿,而会是一种赞扬或褒奖!

王娟娥盯了那个大兵好一阵子,并没有说话,而是转了身,回到了岗楼里,她要给那跟他刚刚通过一次电话的再联系一下儿,还得向那个,那个少佐--中队长,提出个要求。

从这个事儿上那也能看出间谍这个行当那可不是任啥人都干得了的!那思谋个啥事儿,得考虑到各项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和连带制约。王娟娥想,假定那车里坐着的就是荆志国和他的太太,假定他们今儿个就回奉天,那他们还一定原路返回吗?不一定!此话咋讲?因为还有另一条路可以回奉天,那也就是从荆家沟到覃庄,然后从覃庄走从关东洲到奉天的公路。现在,从荆家沟到高台火车站这条路修得已经非常平整顺畅了,一般说来,荆志国不会舍近求远,但任啥事儿都有个万一。那万一荆志国真就走了那条路呢?

王娟娥向那中队长提出,能否协调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有关方面,在从荆家沟通往覃庄的路上临时设一处检查站,任务较比单一,就是等着省警察厅的那台轿车。真要是有那么一台轿车从检查站经过,看一下子那车上人的证件,也就是看一看那车上都坐着些个啥人,这临时检查站的事儿就算干完了!

荆志国他们那台车并没有走那条路。虽说没走那条路,但王娟娥考虑安排的事儿也不能说就是多余。

王娟娥看着荆志国他们那台车再次经过了大铁桥,并一直目送那车隐在了柳条沟屯子里,这才醒过神儿来。她并没有到那铁桥上去问那些个站岗的大兵,那车坐着的都是些个啥人,她回到了岗楼里自个儿呆着的那个狭小的房间。那个房间实在太小,一面墙还是弧形,放了一张床,基本就没啥地儿了!说成房间多少有点儿牵强。

只几分钟的功夫,站岗的大兵到岗楼里来了。那个大兵报告的情况正如王娟娥所预见,别无两样。那个大兵报告说,车上共有三人,一个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另一个是那科长的太太,还有一个是司机,也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就这仨人儿!

王娟娥一听,多多少少有点儿那种感觉--没劲!她想,应该是荆志国荆家沟探亲拜年来了!

在中国东北这也呆了多少年了,王娟娥对中国人的那套事儿那是相当清楚。中国人那在任啥事儿上都是说道特多的那么一种人!也可能是从有这伙子人的时候算起,经过的年头儿太多了,日积月累,不断地丰富填充,到得今儿个,你看他们整点儿啥事儿,都有点儿累得慌!总之,这中国人并不就是爽快麻利的那种人!

王娟娥把这个情况通过密码电报发给了她的哥哥,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

荆志国回老家这个事儿,王娟娥并没觉得咋的,她向她的哥哥报告,也就是有这么个事儿,那得向奉天特务机关报告一下子!这是必须的!有她这么个人在,别象没有似的!

这个时候的王娟娥还不知道,他的哥哥王儒昨儿个是到了一回荆家沟的。

王娟娥是由大日本关东军有关方面安排在柳条沟铁桥工程上任监理的。本来,铁桥工程竣工后,她的监理职务也就该结束了。但王儒命令她不要动,继续留在原地。理由是铁桥工程虽说已经竣工,但还没有验收,得等到验收之后,她才能撤回。那啥时验收呢?那得等荆家沟东山工程竣工之后。因为这铁桥工程是荆家沟东山工程的配套工程,几乎同时开工,那也得同时验收,待交付使用了,那才算完活儿!这样说来,柳条沟大铁桥允许通车走人,还应该算是试运行。

王娟娥当然知道,实际上并不就是这码事儿。

得到妹妹王娟娥的报告,王儒的眼睛放出了光来!

会是荆志国知悉了昨儿个俺到荆家沟东山工程视察时到了他的大爷家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荆志国的大爷,那个保长,看到俺去他家拜会他,一时高兴,就兴许打电话给他的亲侄儿荆志国打个电话。可王儒又一琢磨,咝,啧!不对呀!那就是荆志国的大爷给荆志国打了电话,告诉荆志国俺去了他大爷家,那他也不可能这么快,今儿个就到了荆家沟啊!那他这么快就到荆家沟干啥呢?这个事儿从这个角度想,看样子有点儿想不通!那,会不会是另一种样子呢?再过几天就到了中国的春节了,荆志国会不会是回他的老家给他的大爷拜年吗?这倒是有可能的。王儒觉得,这个事儿也不是就没有存在其它啥原因的可能,还真就不好说,还是要查一查。他拿起电话给省警察厅小原厅长打电话,话说得较比直接。烦请小原次长过问一下,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今天的工作安排。实际上,就是想问一下,今儿个荆志国是不是在厅里,若不在厅里,那干啥去了!

按说,王娟娥已经报告说荆志国一家回了荆家沟老家,这是经过了确认的,那他还来这么一下子干啥?直接就问荆志国回荆家沟到底是干啥不就结了!

这时的小原还真真儿就不知道荆志国回了老家了。但,这个事儿简单,想来,荆志国在不在厅里,张昊池应该知道。但小原一想,不妥!这要是直接去问张昊池,张昊池容易产生啥误解。小原想,别因为这个事儿让张昊池以为咱是特务机关的人,咱可不是!咱能是他们的人么!

小原直接去了荆志国的办公室。

荆志国的办公室锁着门。

小原又去了特务科。特务科的一个特务,内勤,那特务说,咱荆科长回老家了!

小原知道荆志国的老家是覃县荆家沟。

要说,这小原也算得上够意思了!挺大个次长,自个儿在这省警察厅的楼里跑了一圈儿,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还得给王儒回电话!

电话那头的王儒听罢,接着问了一句,那,知不知道他回老家干啥?拜年!小原回答。拜年?啊,拜年!那,咝--哎呀!可也是哈!这马上就是中国人的春节了,啊,就是现如今这满洲国人的元旦节!诶?次长,可不可以从你们的角度了解一下,荆志国回到老家都有些个啥日程?日程这个词应该是个官方文字,实际上就是问问荆志国回老家都干了些个啥。那,这没问题!

小原那也是日本关东军派驻奉天省警察厅的次官,那也不是寻常人。小原琢磨,这个事儿那要想了解了解,并不是啥难事儿,给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打电话,让他看一看,荆志国这一大天回到他的老家荆家沟都干了些个啥,不就结了!

罗永恰巧并没有外出。接到省警察厅次长,也就是副厅长小原来的电话,那还能说啥?那还敢说啥!立马儿就把自个儿的身子挺直喽!答应了一声,是!底气可是老足了!

罗永在电话里听到小原下达给他的活儿,心里琢磨,这个事儿好办,不就是想问问荆志国回老家都干了些个啥嘛!诶?罗永忽地想到,咋?咋今儿个荆志国回老家荆家沟了嘛?这也不够意思啊!咱给他的老家荆家沟成立啥保安队多大的支持啊!咱亲自踮踮儿地都跑了多少趟了!咱是谁?咱可是覃县警察局局长啊!这又是给弄枪弄景儿的,这咋回来也不告诉咱一声,啧!不仗义!

罗永拿起了刚放下的电话,他要给荆志国的大爷,荆家沟的保长荆继富打电话,询问荆志国是不是还在荆家沟,都给荆志国弄了啥好吃好喝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规模相当巨大

冬天天儿短,下半晌四五点钟的时候,天已经就暗下来了。荆继富家平时是吃三顿饭的,但今儿个晌午饭吃得时间长了一些个,荆继富告诉荆志义,晚饭你们愿意整点儿啥就整点儿啥,你们吃你们的,给咱弄碗粥,整点儿咸菜就得了!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

是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来电话。

“荆保长!是咱哪!罗永!”

“啊!是罗局长啊!你这是在哪儿打电话?”

“咱在县里哪!荆保长,听说,荆科长回来啦?”

“啊!是!走了一会儿了!”

荆继富吃了一惊!这信儿也太快了,这咋国子前脚走,后脚就来电话问哪?是国子跟他们通了气了?不象!要是通了气了,那罗永还用来电话问嘛!

“哎哟!荆保长,这荆大科长平素也不咋回乡,这咋回来也不说一声,让咱也尽尽地主之谊!这可是荆科长的不对啊!”电话里,罗永嗔怪地说道。“那咋不住上个一天半天的,刚到就走哪?”

“唉呀罗局长!这个事儿确实是咱考虑不周!咱想国子和您一样,都是忙人儿,就没好再叨扰您!这国子也是!到了就吃饭,吃完了饭就走,一点儿不匀空儿!”

“哎呀也是!那省厅一天的事儿可老了去了!那行,荆科长走就走了,要是没走,咱得过去拜见一下子!”罗永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笑起来。

放下电话,罗永想,这荆志国多亏吃了顿饭就走了,要不这事儿说不定还真就是个麻烦事儿哪!行!这样最好!小原厅长交给咱的任务,咱这也算完成了!

这个时候,从关东洲通向奉天的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已经就非常稀少了,只是偶尔有那么一辆两辆的货车从路上轰轰隆隆地滚过。

荆志国他们的车从高台路口上了公路,大约过了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到了高台车站的下一站谢屯。同高台车站一样儿,谢屯车站近处的公路也有一个路口是通向东面去的。石垒开着车,从谢屯站的公路口下了公路,一直向东开下去了!这是荆志国早就计划好了的安排。

车一直向东开过去,会到达约有四五十里地远的大梨树屯,从大梨树屯折向偏西南,会到达荆家沟的东山。这条路到了大梨树屯西侧一里来远的地就和荆家沟东山延伸过来的路交汇,然后一块儿伸进大梨树屯的街里。石垒开着车到了这两条路的交汇处,就直接折向了去荆家沟东山的路了!约摸又过了也就半个钟头的样子,车已经接近了荆家沟的东山。

荆志国对荆家沟东山那是相当熟悉。他家搬到柳城后,正在读小学的荆志国有那么两三个暑假基本都是在那东山上度过的,没少在那山上山下地疯跑玩耍。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的施工地点,就是荆继富家原先在东山开矿的地儿,那地儿,荆志国是去过的。

这么长的一段儿时间,日本人是一天不停地开工,白天晚上地干,就在荆继富家原来那开矿的地儿安装了一台柴油发电机,离老远就能听到那发电机轰隆隆转动发电的声音。这倒好!荆志国他们汽车的马达声倒显得微不足道了。车很快从东侧进入了东山,车灯照耀着前方的道路,路边两侧的山林密密麻麻,灯光打到了路两边儿树干枝桠上,影影绰绰的。约摸着接近了那施工的地点,荆志国让石垒把车开得稍微慢一点儿,又过了一会儿,荆志国让石垒把车停下来,他坐到了前排座位上去。这回,车走得更慢了。就在这时,车里的人几乎同时都听到了前方传来了一种马达的轰鸣声,并不是十分响亮,一阵子一阵子地飘过来。荆志国说了一声:

“行了!停车吧!”

按照事先的约定,由陈果在车上等候,车不息火。荆志国和石垒把自个儿戴着棉帽子摘下来,从自个儿的怀里各掏出一个头套儿,戴在头上,再把帽子戴上去。石垒把车灯关掉。荆志国和石垒下车,几步就钻进了前方的黑暗里。

约摸也就走了五分多钟的样子,荆志国和石垒的脚步声儿更轻了一些个,可远处的轰鸣声却更加响亮起来!前方一处山峰后面的亮光把半边儿天都映得亮了起来。荆志国知道,地方到了!

任啥人都会知道,日本关东军在这深山密林中整出这样的工程来,那警戒的等级必然会是相当高的。那在安排了一些个明哨的同时,必然还会安排一些个暗哨和流动哨。荆志国和石垒两个人分散开,尽量缩小身形,同时离开了大路,一棵树一棵树地向前腾挪!很快就到了那工程的近处了!两个人伏下身子,不再向前,而是四下里踅摸。刚从黑暗中看到亮光,看到被亮光照亮的地儿,那是相当地清晰,可再看亮光没有照到的地儿,那可就费了劲了!两个人努力分辨着所见到的一切,谨防暗处隐藏着的敌人!

这次侦察,荆志国和石垒应该说并没有啥更新发现,唯一不同的是,这工程的前脸儿是就着荆志义家原先开矿已经挖去了小半个山坡的旧茬儿,那洞脸儿是冲西的,在洞脸的西南和正北的山上是建着两个岗楼的。白果没有说到,估计,这应该是后修建的了。别的不同真真儿就没啦!这次侦察的最大的好处是对白果和荆志义所看到这工程的一切进行了确认,多了一些个真实的感受。从那巨大的山洞的入口,入口前的巨大平场,那平场上停泊的车辆,那足有水桶粗细的探照灯,大致可以窥见这工程的庞大规模。

这个工程,那应该是相当巨大。

荆志国仨人儿回到奉天已经是下半夜了。进了奉天城,石垒把车开得飞快。那他才不怕遇到个啥关东军巡逻队哪!一台省警察厅的车,车上坐着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那还有啥可怕的哪!那要说,就不怕一家问你,这么晚你们这是干啥去啦?那石垒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车走到半路坏了,修车来的!咋?有啥问题吗?

走这一路,真还就是非常顺畅,并没有遇到啥费心劳神的事儿。到了荆志国家的院子,石垒把车开进库里,就想回去。那眼瞅着天就要亮了,还回啥回!就别回啦!再说,自打晌午吃了顿饭,到现在,那可是水米未进,咋也得吃口饭吧!

卢姐早都听到了院子外面的动静,迎了出去,等几个人进了楼里,就去厨房里热饭热菜,一会儿的功夫就端了上来。仨人儿还真就有些个饿了。

“走!到咱那屋去,咱俩睡一张床!”

吃过了饭,荆志国说道。

“那可不行!那么的吧!这天儿也快亮了,咱就在这客厅的沙发上对付一宿得了!”

他们这一行仨人儿在路上既没遇到人,也没遇到事儿,可他们从大街上进到胡同里,接着又进到院子里,那都是被人看到了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看到这一应事儿的是黄大宝手下的两个特务。一个躲在了胡同入口处的一棵大树后,另一个躲在了荆志国家院墙外的那棵大树后。

这俩人儿一看荆志国全家也不知去了个啥地儿蹓跶了一大天,这时才回来,非常气愤!这都把咱们冻完了!这时才回来!还好,总算回来了,这咱也好交待一些个,这要是不回来,咱还真真儿就不好交待了哪!

第三百三十三章惴惴的感觉

“啊!先生太太回来了!”

“啊,回来了!这一大天!走到半道儿,车坏了,这又修车!整到这时才到家!”

陈果说道。

隐在院子外面那棵大树下的特务是听到了卢姐开院门时同荆志国那仨人儿打招呼时几个人说着的话的。

远远地看到荆志国家的院子消停下来,隐在胡同口儿的另一个特务来到了在院子外面隐着的特务跟前,悄声说道:

“咱俩儿是不是得回去一个把这一家子回来的事儿跟股长说一声儿?”

那个特务在黑暗中也不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院子里静下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也静下来了,看样子,是消停了。后过来的那个特务对先前就隐在院子外面的特务低声说道:

“你回去向股长报告一声儿,咱在这儿守着!这天儿也要亮了,你就别来了,咱一个人儿在这儿盯着得了!”

那特务听得这话,在黑暗中瞅了那另一个特务一眼,心里话,尽装好人!那股长盯咱这几个盯得死死的,咱这在班儿上,不到下班儿的时候那要是不来,行吗?

黄大宝还在睡觉,被那个回去的特务给拨拉醒了,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了看站在地上的那个特务,问道:

“啥事儿?”

“荆志国回来了!”

“回来就回--嗯?啥时?”

“就刚才!”

黄大宝从炕上坐起来,把盖着的棉被围在自个儿的身上,眨眨眼,心里琢磨,咱估摸得完全正确!就他荆志国那两下子,能逃得过咱的法眼?咝,这荆志国干啥去了呢?这时才回来?

“几点了?”

黄大宝顺口问了一句。问过之后,忽地想起自个儿的腕子上是戴着手表的,就把左手腕子顺过来看了看,嚯!都三点多了!咝--这是干啥去了,他就是回他的老家荆家沟,那也不至于待到这时才回来呀!

站在地上的那个特务仿佛听到了黄大宝心里想着的话,说道:

“听荆志国的太太说,她们的车走到半道儿坏了,修车来的!”

“嗯?咋?你查问了吗?”

要说黄大宝这话问得可就有点儿不着边际了!他们这些个人都是隐藏着的,暗地里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一家儿的,那咋会上前问话呢?这恐怕是因为黄大宝从那么睡梦里被拨拉醒,还没有完全醒透的缘故。问过之后,黄大宝也意识到自个儿这话问得有点儿毛病,遂改口道:

“你咋听到她说的这话哪?”

“荆志国他们回到了家时,他家那佣人在院子里同他们打招呼,荆志国的太太说的。咱在院子外面听得真真儿的!”

“噢。”

到得这时,黄大宝有点儿怀疑起来,咝,这荆志国是回他老家了吗?

站在地上的那个特务又象是听到了他心里想着啥似地说道:

“股长,那荆志国一家儿是不是回他老家拜年去啦?要不,他们这一家子能去哪儿哪?”

黄大宝有点儿惊奇地盯了那个站在地上的特务一眼,心里话,你问咱,咱问谁?这时候,那个站在地上的小子却又说话了!

“股长,昨儿个,啊!现在说话,那得是前儿个了,荆志国的太太和她家那个佣人一块儿是上了街的,买了挺多的东西,大包小裹的,俩人儿是坐着人力车回来的!”

“嗯?有这事儿?那咋没听你说哪?”

“咝,啧!咱当时想,这是她们家准备过年用的嚼货儿,谁知道他们这昨儿个就一大家子出了门哪!”

听到这些个话,黄大宝真真儿就有些个哭笑不得!一时间竟想下到地上,去对那个站在地上的东西踹上一脚!

这样看来,荆志国一家还真就有可能是回了他的老家荆家沟了!但不管他是不是回了他的老家,黄大宝觉得,这个事儿还是得向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报告一下子!

可眼下有个问题。那要是想向奉天特务机关报告情况,直接去是绝对不允许的,打电话不安全,也不容易说透,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发密电。可黄大宝给日本人发电那哪能让这几个人知道!可同这几个小子挤到了一块儿,这屋子里从没有断人的时候,走马灯一样,这个进来那个出去的,那咋发电?

这个事儿是个急事儿,耽搁不得!

黄大宝围着棉被,不再说话,把自个儿的眼睛闭上,坐在那儿想招儿。

站在地上的那个特务一看黄大宝也不说话,想起了刚才从荆志国家院子外往回来时,那另一个特务说过的话。咱这也不用再去了,何不上炕暖和暖和!遂脱鞋上炕,挨着黄大宝萎在了炕头儿,从自个儿的怀里掏出包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儿,点燃了抽起来。炕头儿热热乎乎儿的,那叫一个舒服!

黄大宝琢磨,那现在可去的地儿还就得是回到北市场的那个小旅馆了!要说,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个怪事儿,就是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黄大宝的脑海里倏然就出现了胭脂楼那青杏姑娘的身影儿和笑脸儿!虽说也就是那么一闪!

黄大宝想,那房间咱还没退哪!荆志国这又是回老家又是弄景儿的,他还能顾得上咱嘛!一时间,黄大宝的心里想回北市场那小旅馆里的那间客房的想法是非常强烈!

黄大宝若是再回北市场那小旅馆儿,肯定是有风险的。本来就有两个人跟在了他的身后,他又在那胭脂楼大闹了一场,而且还有一层,黄大宝还不知道,胭脂楼的那个大茶壶二哥已经认出了他了!

这样说来,这就有好几伙子人在对黄大宝下功夫了!

黄大宝是个有能耐的人。人一有了能耐,对有些个事儿就不咋在乎了,这也是一些个能人阴沟里翻船的原因所在。黄大宝琢磨这个事儿是耽搁不得的!那要是等到晚上,那可就太晚了!要动现在就得动!那现在咋动?天儿马上就要亮了,现在你要是走到街上去,那是太扎眼了!黄大宝想,不如等到天亮时分,等到奉天人上下班时,街上的人正多的时候,还是来个混水摸鱼!趁着人多,咱就去到街上,叫一辆人力车,一上了车,这个事儿就好办了!咱猫在人力车的车棚儿里,啥人看得见!

黄大宝心里谋划好了,就坐在炕上睁开了眼睛,自顾自地说道:

“你们几个接着把荆志国一家看好喽!过一会儿,咱还得出去一趟!兴许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话,就势躺了下去,看样子是还想睡觉。这一躺,却被坐在他身边儿的那个特务的腿挡了一下子,黄大宝这才注意到那个特务正在他的身边儿坐着哪!遂顺口来了一句:

“啧!回你自个儿被窝儿!”

那个小子一听心里那个痛快!赶紧就回到自个儿的被窝躺着去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是呼呼的了!

街上的人多起来了。黄大宝顺利地叫到了人力车,一个人就窝在了人力车的车棚儿里,把他那个小柳条箱子放在自个儿的右胳膊肘下拄着,对那拉车的说了一声:

“北市场!”

到了北市场,黄大宝多了个心眼儿,没有让那人力车把自个儿拉到住着的那个小旅馆儿,而是远远地隔了一条街就下了车,然后,看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并没有啥人跟着,这才朝着自个儿住着的那小旅馆走了过去。

黄大宝走进那家小旅馆儿,上了二楼,来到了自个儿所住的房间门口。

黄大宝那一身的功夫在他的那个行当中,那也是姣姣者,已经就成了精了!他并不知道这小旅馆里有十来个人在等着他,但他却觉得有点儿不对,说不准是个啥地儿有点儿不对!就是心里有啥事儿,又不是很明确的那种惴惴的感觉!有了这样一种感觉,尽管他对自个儿充满自信,那内心的警觉也是提到了高到不能再高的程度了!

站在门口,恍惚之中,他好象听到隔壁房间里是啥东西刮着了洋灰地面发出的那种有点儿刺耳的声音,就一下儿,非常轻。如果不是这楼上太静,恐怕就听不着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摊上事儿了

承担柳条沟铁桥警戒任务的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那个中队长把省警察厅一辆轿车经过铁桥的事儿报给覃县守备大队大队长。大队长听到这么一个消息,立时心生诧异。昨天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到荆家沟东山工程视察,今天,这省警察厅就来人了,这是干什么?这中国人的春节,满洲国人的元旦节马上就到了,这怎么还都忙起来了呢?那个大队长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让他那些个手下的人通知负责东山工程警戒和负责柳条沟铁桥警戒的那两个中队,加强警戒,不得有误!发生了什么情况即时上报!完事儿,就完事了!大队长想,那人家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是荆家沟人,大过节的,人家回来看看,给老人拜拜年,那也属正常,那你能说人家什么!再者说,人家那也是满洲国相当一级的官员,军警宪特范围,你还能不让人家回老家么?

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完成了省警察厅次长小原下达的任务,遂给小原回了个电话,向小原报告了相关情况。罗永说,荆志国回荆家沟给他大爷拜年,到了荆家沟也没多呆,到了就吃饭,吃了饭就往回走,日程较比简单!小原通过电话把这些个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听。

王儒听罢,心想,这样子当然最好!那,会是这么简单么?

荆志国早早地就同石垒一块出了家门到省警察厅去上班儿。车走在路上,荆志国一边儿看着车前方一左一右的行人,一边儿对石垒说道:

“你把咱送到厅里后,就到北市场去。黄大宝会不会再到那小旅馆儿去,也是不一定的事儿,还是提防着点儿较比好!”

石垒把车开进了省警察厅的后院儿,自个儿一个人就又走出了省警察厅的大门,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奔北市场而去。

事儿的发展真还就顺着荆志国说的话上来了!但有一样,那就是无论是荆志国还是石垒都没有想到,他们就是这样早早地出了门,那也还是晚了!

这个事儿的起因真真儿就是一时的倏忽!

省警察厅特务科获悉黄大宝在北市场的那个小旅馆有间客房后,即派遣石垒和万仓进驻了那家小旅馆,并告诉省警察厅下面的那些个啥奉天县警察局,啥派出所,这件事儿由咱们省警察厅全权负责!这个话,省警察厅说了,但下面的那些个部门,那些个关节却并没有很好地贯彻,也不知是哪个关节出了纰漏,把省警察厅特务科的这个说法也不知是给忘记了还是给省略了,总之,那北市场派出所的那些个人并不知道这个事儿就不让他们管了!再说,这时候,咱好不容易有一回露脸儿机会,说不定还是个有油水的机会,咱们成天都干啥呀!这时候还不得尽点儿责出点儿力嘛!况且,这个事儿还是咱先得到的情报,咱要是一点儿也不管,那不得说咱啥也不是,成天尽吃干饭嘛!咱哪是那样的人哪!

北市场派出所这伙子人之所以脑袋削个尖儿想往这个事儿上钻,根本是以为那黄大宝就是不见经传的那么一个市面上的混混儿,没咋把黄大宝当回事儿,没看上眼儿!

北市场派出所所长亲自率领一帮子人,也有那么五六个进驻了黄大宝有间客房的那间小旅馆。出发时,所长跟他那些个弟兄说道,咱就不信,这回那小子还能跳窗逃跑!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不但黄大宝再一次逃跑,当然,不是跳窗了!而且又出手伤了人了!

那个所长也是有道行的人!他想,这王涛在胭脂楼侥幸逃脱,咱这回说啥也不能再让他跑了!

他想起了一个计策。

他把那小旅馆的平面图要了来,细细地看那平面图。看完图,他的心里有了主意。他让那小旅馆的掌柜去到二楼,让挨着王涛房间住着的那个小子把住着的房间让出来,另安排其它房间,先对付几天,等这头儿事儿办完了,再把他换回来。

那个小子也是在江湖上混得时间长了一些,不说任啥阵仗都见过也差不多!开头还有些个不太情愿,咱好好地住着,干啥要换给你!你们!等那派出所所长说出派出所办案几个字来!那小子立时就蔫了!把那小子换到了楼下西侧靠大山。还算行,还是自个儿一屋儿!接着,那所长领着几个北市场派出所的警察就住进了那小子倒出来的房间。

这一应的事儿都被隔了一道门的万仓看在了眼里。万能本是按照命令监视着黄大宝的,一看,这咋一下子进来了那么多人哪?有些个纳闷儿!那些个人也不客气,他们已经就在内心打好了算盘,住进刚从那小子手里夺下来的房间后,立马就让小旅馆掌柜把黄大宝的房间打开,先进去看看再说!那掌柜的说道,各位警官,这恐怕不大好!那人要是回来,咱咋跟人家交待呀!可这伙子派出所的人说,哎呀!都跟你说了是办案,你咋不识好歹哪!尽操那些个没用的闲心!

这一应的事儿,隔了一个房间的万仓听得是真真儿的!弄明白是咋回事儿之后,心中叫苦不迭!那也没招儿,现在你要是去拦着他们,那恐怕不行,那样一来,啥事儿也都漏出去了!

为了确保能逮着王涛--黄大宝,北市场派出所所长还特意让胭脂楼的大茶壶二哥就呆在那一进门的门厅处,当然还是要隐着点儿,那所长也还是想到了别再让那大茶壶二哥再受一次伤!待看到那王涛的影儿,立马就到二楼来报告,这样一来,那要想逮着黄大宝可就更有把握了!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别人都不认识那王涛,只有大茶壶二哥认识!

王涛还没有走进小旅馆,那大茶壶二哥就透过旅馆门厅玻璃看到了目标的出现,等到他到了二楼东侧的头一个房间门口时,楼下的王涛,也就是黄大宝啦,已经就进了小旅馆的门了!

黄大宝走进小旅馆,并不朝门厅里四下里看,而是径直就朝楼梯走了过去,到了楼梯口儿,腿就上了楼了!

大茶壶二哥这时候已经就没有时间再往别处躲了,只好留在了那几个警察的房间里。

黄大宝站在自个儿的房间门前,开始在自个儿的身上摸索房间钥匙。刚在这个小旅馆住下时,由于不是很熟,黄大宝还是遵照店里的安排,每当出门,就把房门钥匙送到门厅的柜上去,等到回来了,再到柜上去取。时间长了,熟了,黄大宝就不再把钥匙送回到柜上去,而是带在了身上,这样那可是方便了不少!

黄大宝一边儿在自个儿身上摸着钥匙,一边儿静静地听着这楼上的动静。突然,他停止了动作,站立在门一前,一动不动,他听到了一种多少有点儿刺耳的尖锐的声音从隔壁房间里传出来!

黄大宝,就是那样并不把任啥人任啥事儿放在眼里的日本忍者,到得这时,那也是心里一懔,他知道,今儿个,自个儿是摊上事儿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抓捕

黄大宝听到的那一声有些个刺耳的声音确实来自他的隔壁房间。是鞋底儿钉着的鞋掌钉儿划着了洋灰地面发出的声响!

黄大宝知道,他这房间的隔壁是住着一个人的,但就黄大宝观察,那个人平素穿着的都是一双圆口青布千层底儿棉鞋,那种棉鞋是钉不住铁掌钉儿的。这铁掌钉划着洋灰地面发出的声音显然来自一双不同的鞋。是那人换了新鞋吗?这要是平素,就是有那么一声响,那也不至于就咋大惊小怪,可这时并非就是平素!

黄大宝本是一只手在自个儿的身上摸索着钥匙,另一只手还拎着他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的那个小柳条箱的。这时,黄大宝已经就把钥匙捏在了手上。黄大宝凝聚精神,再度倾耳细听,再无半点儿声音!黄大宝仿佛有些个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开门走进房间还是不再开门迅速离开?

隔壁房间里,几个人聚在了门后,一动不动,正在聚精会神地倾听着门外一侧的动静,个个手里拎着短枪!所长侧身站在门口旁边儿,耳朵贴在了门缝儿上!

一个警察的鞋掌钉儿划到了洋灰地面儿上发出的那一声响,可就把屋子里聚着的那些个人惊了个够戗!你这犊子是故意想让人家知道咱在这房间里是咋的?那所长真想抡起手里的短枪给那个弄出动静的小子一枪把子!可这时,连骂人都得免了,更何况动手!几个小子惊乍地看着那个弄出动静来的小子,个个是满脸的嗔怨!还是聚神敛气,听着屋外的动静吧!

走廊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奇怪,楼下的声音却都传到了这屋子里来!

挺了一会儿,所长有点儿沉不住气了!他想,那犊子的腿脚儿也是够快的!前儿个,他居然能从那胭脂楼的二楼跳下去逃走,这回,他可别再从楼梯上蹽了!这样想着,那手可就听了脑袋的支配,一下子就捞住那门把手!这时还不出手,尚待何时!

门被捞开了!

中间隔了一个房间的万仓这时还正在那个房间里守着哪!自打黄大宝走上楼来,他就知道了。这楼上平时是不上来人的,那些个店里的伙计偶尔上楼来也是到西边儿的那一侧打扫个房间啥的。听到楼下上来个人,又听到那人就停在了头一个房间的门口,万仓知道,应该是自个儿等着的目标出现了!他紧贴着门边儿,也是把耳朵贴在了门缝儿处朝外细听。那个房间里面发出的铁掌钉划着地面儿的声音,万仓也是听到了的。万仓想,这伙子人看样子并不就是黄大宝一伙儿的!这伙子人刚来时,万仓还曾想到,会不会是黄大宝手下的那几个特务也到这儿来住了!因为只是从门缝儿听到那房间是换了人了,但万仓哪敢就开门出来看哪!他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怕暴露了自个儿,把事儿耽误了!那些个警察安顿下来后,万仓曾象要上茅房的样子从那个房间的门前走过,但那个房间真真儿就象里面没人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看来,那些个人也是不愿见着啥人的!万仓想。

黄大宝没有弄清隔壁房间里的到底是些个啥人,到底是想干啥,他心里也是有着想看一看的想法儿的。这接下来,那房间里的人会有些个啥样的动作!正这样想着,那房间里的人真就动作了!

开始时,这个小旅馆可能是考虑到走廊是走人的地儿!因此把房间的门都整成了向里开!平时,这门是向里开还是向外开,实在说来并无大碍!可这时不一样了!那北市场派出所的几个人都聚在他们那个房间的门里,这个所长开始行动也没跟那几个小子打招呼,突然间就来了那么一下子!所长在门里的一侧一拽门,门只开了一半就被另一侧的一个小子挡住了。几个小子一看房门开启处,所长冲出去了,愣了一家伙,就再次把房门拽开,这一次,几个小子把身子一挺,这就冲出去了!

黄大宝手里拎着房间门钥匙正站在门前,听到隔壁房间门口处有动静,急朝后退了一步,看到隔壁房间门启处,一个着便装的壮汉一个箭步朝他扑过来,张牙舞爪,黄大宝看清了,那人手里还拎着一把枪!所长的枪在手里拎着,实在说来,他并没有想要开枪!

黄大宝向后闪了一下子的功夫,所长已经就扑到面前了!所长在扑向黄大宝的同时,那手里的枪可就扬了起来,照着黄大宝的脑袋就下来了。黄大宝再次向后闪身!就这功夫,屋子里的那几个警察可就从那屋子里冲了出来!黄大宝看得真切,借着向后闪出的那么个劲儿,一转身就朝楼梯冲了过去!

那几警察冲出了房间,一看那小子还想逃!前儿个趴在胭脂楼杏月房间的窗台上开枪的那个小子,可能是当个派出所的警察,开枪的机会较比少,一看眼下又来了开枪的机会,把手里的枪顺过来,借着劲儿就开了枪了!

有敢打头的就有敢跟着的!他这一开枪,派出所的那几个小子跟着学样儿,也就乒乒乓乓地跟着放起了枪来。这个时候的黄大宝可就跟刚才完全不同了,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左手拎着那柳条箱子,右手早就扽出了一把手枪!

应该说,黄大宝打枪跟那些个派出所的警察打枪是两码事儿。黄大宝回身一枪,就见一个前面的警察扑嗵一声就跌倒在楼梯上,身子朝下蹭了两个台阶,不动了!一道子鲜血从躺倒的那个警察的衣服里渗了出来。几个警察看着自个儿的弟兄躺倒了一个,一下子就全愣了!这枪打得也太准了,正中那警察胸口!黄大宝就势把自个儿隐在了一楼的楼梯口儿转弯处,楼上的几个警察这时也都在楼上各自找个地儿隐身,只是子弹还在来回飞!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就在那些个警察的身后,一把木头凳子从楼上飞下来,直接就向黄大宝隐身的楼梯转角处飞过去,正砸在黄大宝面前的楼梯扶手上,“啪”的一声,早就碎作了几块儿!黄大宝一惊之间,楼上那些个警察的身后突然就又响了一枪!

“啪!”

黄大宝就觉得自个儿左胳膊有点儿酥麻,一股子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袖管就淌下来了!手里拎着的柳条箱子再也提不住了!还是保命要紧!黄大宝强忍疼痛,提搂着左胳膊,一边儿用右手向楼上“啪啪啪”地打枪,一边儿就地滚了几滚,滚到那走廊拐角儿,闪到了一楼的门厅过道墙垛子后面,接着就蹽到了街上。

街上早聚了许多的行人。刚才这家小旅馆里响了枪了,一阵乱枪,不知道是咋个回事儿,也不知道死没死人,还牾在街上东望西打听。突然看见小旅馆里冲出一个人来,右手拎着枪,左手看样子是不顶硬了!赶紧闪开了路来,让黄大宝跑过去。一应人等全都眼睁睁儿地看着黄大宝消失在前面不远处的铺子过道儿,再回过头来,看刚才黄大宝从中跑出来的那家小旅馆。

这时,那小旅馆门里早冲出了一伙子警察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交火

从小旅馆里冲出来的那些个人确实是警察,但他们个个穿着的却都是普通人的衣服,并没有就穿着啥满洲国警察的制服,街上的人咋会知道那些个人就是警察哪?说起来,这里面的原因还真真儿就是不少。北市场派出所的那些个警察成天在北市场的街上晃,北市场上的那些个人见着的时候多了去了!聚在那小旅馆门前街上的那些个人大多都是在北市场街面儿上谋生的人,有一些个人是同那些个警察相熟的。再有一些个啥在人家商户蹭点儿啥,象吃油条不给钱之类的事儿那也是偶有发生,那些个商户对那些个警察也是印象深刻!再者说,那些个警察毕竟是干着警察那个行当的人,那作派,那眼神儿,跟普通百姓还是有点儿不同。长样儿丑俊不说,那气质有些个独特,那精神头儿可是足足的啦!非老百姓可比!老百姓管那些个平素不穿警服的人叫便衣,东北这旮哒的人口头儿上的说法儿,叫老便!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老便似乎比那些个穿着警服的警察要厉害!

那些个警察冲出了小旅馆,到得街上,看到街上窝着不少的人,唯独不见那王涛,就冲着街上的人喊道:

“人哪?”

街上的那些个人本就是看热闹,平素对那些个警察也没有啥太好印象,再者说,蹽了的那个人已经就受了伤了!谁扯那个咸淡!没有人吱声。但人这个东西那是不一样儿的,有的人那也是老实一辈子了,不会做假,嘴上不吱声,眼睛却朝那边儿的铺子过道儿看过去!那些个警察一看,立马就明白了,拎着枪就朝那铺子过道儿冲了过去。到了那过道口儿一看,哪还有啥人!

万仓本是按照荆志国的吩咐,任务只是逮着黄大宝的影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同那黄大宝交手。在小旅馆楼上看到两下打起来了,心想,如果这时就能制住黄大宝,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事儿。万仓不曾见过黄大宝真人,但却看到过他的相片。万仓临时动议,就在那些个警察的身后顺手捞起走廊上的一把凳子,朝躲在一楼楼梯拐角儿的黄大宝甩了过去,接着就开了枪了!这一枪没有打正,但还行,打在了黄大宝的胳膊上。黄大宝逃出了小旅馆,却把他随身带着的那个柳条箱子丢在了一楼的楼梯口儿。那些个警察看到自个儿的一个弟兄被黄大宝击中,那心里想着的只是黄大宝,就是那王涛啦!眼睛都红了,哪还顾得上啥柳条箱子!追黄大宝追了一六十三遭儿,没有追着,回过头来,想起了他们那个被黄大宝开枪击中的警察。一伙子人遂不再流连,急急地返回小旅馆,到了楼梯处,那个被击中的警察还趴在楼梯上,只是人早就断了气了!看到眼前的情景,所长和他那些个属下直把牙齿咬得咯嘣嘣山响!所长命两个属下赶紧去旅馆前的大街上叫一辆人力车来,先把这已经就没命的警察送奉天医院,通知家里的事儿啥的,回头再议!

所长安排完这些个事儿,也不知咋的,就象还缺少点儿啥似的,站在那楼梯前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地打磨儿!忽地就一下子想起来了一件事儿。刚才那王涛胳膊受了伤,手里拎着的那个柳条箱子可是落在了这楼梯口儿了,可返回这小旅馆也有一会儿了,并不见那个小柳条箱子!诶?怪啦!明明看到那犊子就把那箱子丢在这旮哒的,咋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哪?

所长手里拎着枪,站楼梯口儿想,又楼上楼下地看,接着,再看走廊,远了近了地看!不但没看着那柳条箱子,连个人影儿都没看着,整个小旅馆一瞬间任啥声音也没有!好象除了他们这伙子人就没有其他人了!真真儿就是奇了怪了!他就近到那楼梯口儿附近的一间客房敲门,想问一问,看没看到刚才是个啥人拿走了那柳条箱子,没有动静,屋子里没人!再敲第二间,仍然是没有动静,没人!到那前厅去找人问!那么一个罪犯丢下的箱子,那也不能说没就没了啊!咱也不能就这样悄莫声儿地鸣金了呀!也就是收兵了呀!还好,逮着一个伙计,正在前厅当班儿。所长上前问道:

“看没看着有人把那个小柳条箱子拿走?”

那个伙计是个大个子大脑袋的人,穿着小旅馆自个儿设计的那么一种制服,虽说带着金边儿,约摸做下来也没几个钱。那个穿着制服的伙计被问愣了,瞪着一双大眼,眼珠子在眼眶里直逛荡,反问道:

“啥,啥柳条箱子?”

那所长一看,那懊糟劲儿就别提了!就这愣了巴征儿,傻了巴叽的玩艺儿,那还能看着啥!

所长有点儿灰心了!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刚才同那王涛拼命的场景。他看了看他的那几个手下,问道:

“刚才在楼上是谁把那个凳子甩下楼的?”

这时,那几个小子这才想起是有这码子事儿,遂面面相觑,接着就是摇头!咝!可真是!刚才光顾着同那王涛对射,把这个茬口儿给忽略了!

所长想起在这小旅馆的二楼除了他们要抓的那个王涛,被他们赶到楼下的那个小子,还住着另外两个人,当时,这家小旅馆的掌柜曾经说到过。他们进驻之后,曾经听到那房间里的人出来,从他们的那个房间门前走过。考虑那两个人住着的房间是在走廊的最里头儿,所长也不愿把动静儿整得太大,估计也不会受到啥太大的影响,就没太在那两个人的身上下力气!回过头想来,那飞出的凳子,那开的枪很有可能就是这两个人干的!要是那样的话,这个事儿可就复杂了。那两个人会是啥人哪?就从那甩出的凳子和开枪打伤那王涛的情况看,那两个人可不是一般人啦!说不定,那小柳条箱子就是被那两个人拿走的!

“咱问你,你们二楼东侧不是还住着两个人吗?那两个人在不?”所长还问那个大个子大脑袋的伙计。

“咝!应该在吧,没见他们出去呀!”

所长这时恨的就不是眼前这个大个子大脑袋的伙计了,他有点儿恨自个儿了!这样的人你咋还问那?自讨没趣儿!所长把心一横,爱谁谁!管他个啥人!这个时候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走!上楼!”

一帮子人就噌噌地上了楼了!

到了那两个人住着的房间,一帮子人站定。所长并没有马上就去敲门,而是站在那门前喘气,得把那气儿喘匀了!然后敲门!

没人!所长抬头看了看门框上的门牌号,没错,就是这间屋子,最里间!再敲,屋子里还是没人吱声!所长有些个来气了!他侧过身去,对着身后的那几个小子摆了下手,接着就朝旁边闪了闪。后边儿的正是那个打头开枪的警察,那对所长的这一套到底是个啥意思,那是清楚楚儿的!他上前一步,飞起一脚就朝那门上踹过去!

“嗵!”

就一脚,那门就向房间里面扇过去了!那门上的锁鼻子都耷拉下来了!

那房间里就象没人住过的一样儿,任啥没有!没有人,更没有那柳条箱子!

是房间让咱给记差了?咝,不会呀!

“去!把那值班的小子整来,让他把这楼上房间的钥匙都拿来!”

所长想,那啥事儿也是有限度的,这已经就踹开了一间,别再都用脚踹了,那就有点儿过分了!

待那个大个子大脑袋的伙计上得楼来,逐个打开了房间,那还是个任啥也没有!

“所长,那俩儿犊子都是些个啥人?”

说话的是那个率先开枪的警察。所长心里话,啥人?咱哪儿知道他是啥人!掌柜的倒是说过那俩儿犊子是个啥人的!就是两个外地来奉天做买卖的啥货栈的伙计。所长心里明白,再纠缠在这上边儿已经毫无意义,按眼下的情况看,那两个人是已经就蹽了个蛋的了!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啥货栈伙计!

所长正这样琢磨着,忽听得这小旅馆的门外大街上闹闹哄哄的,一些个日本人吆喝的声音从小旅馆的前门外传进来,已经就传到了这二楼了!

“散开散开!不许聚众!”

所长一听,就觉得脑袋里面“嗡”地一声,他心里是一阵叫苦不迭!

说来也是怪事儿,那门外的日本人竟然还是前儿个在胭脂楼一左一右搜索了半天任啥也没搜着的那支巡逻队。这支巡逻队是专事负责北市场的治安巡逻的!这支巡逻队的人这时也有些个奇怪,这两天这咋不是这儿响枪就是那儿响枪哪!那巡逻队的队长,也就是个曹长,心里把满洲国人,尤其是这北市场的满洲国人一顿好骂,混蛋!一到这小旅馆的门前,立刻就把这小旅馆的前门封了,把他手下的那几个大兵妥善安排,谁谁站在街上把守,维持秩序!谁谁在门前站岗!谁谁跟我到旅馆里去查看情况!

所长是认识那个巡逻队的曹长的!叫苦是叫苦,但所长也并不是就完全丧失了自信!认识人好办事,咱北市场警察局跟在北市场大街上巡逻的日本关东军大兵,那干活儿的目标是一致的!所长把自个儿身上穿着的便装稍事整理,就挺胸叠肚地下了楼了!身后跟他那一帮子人!这个时候,躲是不能躲的了!再说,那也没有躲的必要,不是日满和协嘛!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茶壶二哥的声音

那个巡逻队的曹长带着两个端着长枪的大兵气势汹汹地走进小旅馆,与那刚从楼上下来的所长一行整了个对头碰。那个曹长手里本是拎着枪的,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帮子拎着枪的人,吃了一惊,遂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同时吆喝了一声:

“嗐!”

这时所长说话了。

“皇军!北市场派出所的!”

所长这时才意识到,自个儿这个事儿有点儿考虑不周。那要见这些个日本大兵,那哪还能手里拎着枪哪!那日本人,你也整不准他是咋个事儿,那真要是就抬手给你一枪,你也得挺着,没地儿说理去!

所长不但没有慌张,反而笑了笑,撩起穿着的袍子大襟儿,把枪插进腰里,然后又把两只胳膊张开到两边儿,往下按了按,意思是告诉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个警察,都把枪放下!

对面那个曹长认出所长了!心里话,这个混蛋在这儿干啥?还动了枪!遂开口说道:

“你们--”

无论是所长还是那个曹长对对方国家的语言都不是很熟悉,都只会那么一句半句眼目前的话,那这个时候,事儿复杂,交流起来那难度可想而知。所长不但知道那巡逻队曹长是想知道小旅馆里响枪是咋回事儿,还知道自个说了也是白说,那曹长是听不懂的,就一边儿说,一边儿比划,并把那曹长引到了那里面的楼梯口儿,把事儿说了大概。那曹长一会儿面露疑惑,一会儿微微点头。总之,大致是听明白了,有个啥人从这楼里跑到了街上,逃跑了!逃跑之前,两下发生了枪战!并且还知道,是那逃跑的人打死了一个人,那个逃跑的人自个儿也负了伤了!

那个曹长听完这一应的事儿,就用自个儿的手朝自儿这边儿比划了一下子,又用双手向旅馆外面比划了一下子,意思是告诉所长,这里的事儿我就不管了,我还去巡我的逻去!所长会意,也用双手朝门外比划了一下子,意思是告诉那个曹长,您请!

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人打发走了!咱也别在这儿呆着啦!两个人留守,其他的人跟咱回派出所!咱还得赶紧向上峰报告哪!所长心里清楚楚儿的

那报告得咋报告?死了一个弟兄,那不报告也不行啊!但是丢了那个柳条箱子的事儿还报告不报告呢?咝!啧!这个事儿要是报告上去,那上峰不得说咱啥也不是嘛!人也跑了,证物也丢了,你说咱还能干点儿啥!所长自知,这样一来,那对咱自个儿那是大大地不利!反正这一应的事儿除了咱派出所的人之外,真还就没有人见到,报告啥报告!就权当没有那柳条箱子!压根儿不存在!再者说,估计,那柳条箱子里也就是些个随身衣物,无足轻重!

说起来,有的时候,有的事儿上,也说不定个啥时啥事儿都能整出笑话!所长指定两个警察在这小旅馆留守,那两个警察一听,高兴了!这是美差呀!此话咋讲?那两个警察想,那还啥留守!不就是给咱俩儿一个睡觉的机会嘛!这小旅馆里暖和和的,咱哥俩儿那么一呆,那可太--咝,那咱北街派出所的人在这儿留守,咋?你这小旅馆的掌柜不明白事儿是咋的?那不得好酒好菜地侍候着吗?

送走了所长一行,俩人儿满脸喜色地走上楼去,到了他们那个房间,这才想起,这一大天尽想着跟那个王涛咋打仗了,竟然忘记了关门锁门!可到了门前一看,那房门关得严严的!也对,所长带着他们来楼上找那两个犊子的时候,也没注意,这门好象那个时候就是关着的!俩人儿到得门前,伸手去拽门,门在里面锁着!诶?这是咋个回事儿?俩儿心里一惊,立马就伸手去自个儿的腰上把枪拽了出来,“哗啦“一声子弹就上了膛了!俩人儿门两侧一边儿一个,做好了准备!一个警察开始轻轻地敲门,看那样子,有点儿象是怕吓着屋子里的人似的!屋子里开始并没有动静儿,再敲!有了声音了!

“谁?”

那声音听上去很重,但又有些个底气不足的样子!

一听那屋子里的声音,屋子外面的那两个警察那可真真儿就是笑不得!

那是胭脂楼大茶壶二哥的声音!

胭脂楼大茶壶二哥给所长他们这些个人报告说,那王涛来了,这时,那王涛已经就走进了这小旅馆。大茶壶二哥想要退出,那已经就是来不及了!索性就同那些个警察混到了一块儿。等到所长和那些个警察从房间里冲出去,那大茶壶二哥也不咋,就没有跟着出去。那大茶壶二哥想,那啥,咱也不是啥警察,咱跟你们往外冲啥?那王涛一看那也是个江湖人士,这回你是逮着他了也好,逮不着他也罢,只是他不死,那将来说不定个啥时,那就是一个麻烦!咱已经把那王涛的一应的事儿报给了你们,你还要咱咋?打仗打枪的事儿那也不是咱应该做的事儿呀!咱还是别出去了!这两天,那咱也没咋睡觉啊!

“你快开门吧!”

那两个警察在门外说道。

大茶壶二哥开了门,与那两个警察相见,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太得劲的意思,一脸的讪笑!那两个警察无话。

万仓在那楼梯口处得到那柳条箱子,以为就是黄大宝的随身衣物,可拎在了手里,却是心里一惊,那箱子格外地沉!知道箱子里面是放着啥物件儿!本想打开了看上那么一眼,无奈那箱子上面是上了锁的!趁着这时没人,万仓拎起那柳条箱子就走!

这个小旅馆就在那楼梯的后面是有一道后门的。这道后门就隐在了楼梯的里面,平时是用一把锁头锁着的。万仓他们这些个人,那要说开一把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锁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可眼下,时间紧迫,那些个人也不知个啥时就转回来了!不能那么不紧不慢地开锁了!万仓抡起手里握着的枪,用那枪把子照着那门上的锁就砸了下去!只一下子,那锁就凿开了。要说,万仓他们干着的行当,真真儿就是专业!就是到了这时,万仓也没有捞开门就走!他把那凿开的锁顺手就揣在了自个的身上,带走了!出了门,万仓回身把那门关好,这才从那小旅馆的后街,一溜烟儿地朝北市场的另一条街走了过去。到了那后一条街,万仓坐上了人力车,直奔省警察厅而去。

荆志国到了班儿上,刚刚在椅子上坐定,桌儿上的电话就响了!

“荆桑,听说昨天回老家了,这么快就回来啦?”

“啊!小原厅长!是!这眼瞅着就是元旦节了,咱过去给咱的大爷拜拜年!”

“噢!荆桑还是个孝顺的人哪!老人好吧?”

“还好!身板儿还挺硬实。这不,还担着荆家沟的保长哪!前一段儿又是修路又是干啥的,忙得个够戗,不服老!”

“那就好,那就好!荆桑,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的工程也不知进展得咋样了?”

“哎呀!咱这过去得有点儿急,到了荆家沟都快到晌午了!到了就吃饭,吃完了饭就朝回走,真还就没顾得上问哪!唉呀!这个事儿那就是问,荆家沟的那些个人也不一定知道,听说,由于施工需要,覃县是下了通告的,不让周边的老百姓上东山!”

“噢?有这等事情?啊,这也难怪!关东军的工程,军队上的事儿,那恐怕还是要严格一些的!这就得周边的那些个村子多担待了!”

“谢谢小原厅长关心!”

“诶,荆桑不必客气!”

荆志国心里清楚楚儿的!小原给他打电话,也就是看看他回没回奉天。放下电话,还没容他细想,就听到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

“报告!”

第三百三十八章实在难咽这口气

“进来!”

看到万仓一个人走进办公室,荆志国愣了一下子,知道,万仓和石垒可能是走叉皮了。荆志国想,这时候,石垒或许能到了那北市场?

“你没看到石垒吗?”

“没有啊?咋?石垒又去北市场啦?”

“是。走了一会儿了,约摸这时就是到也是刚到。咋?有啥情况?”

荆志国知道,万仓这个时候回来,一定是出了啥情况了。

听得万仓把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荆志国有些个不解,袭击黄大宝的那些个人都是些个啥人哪?荆志国没有想到那些个人会是北市场派出所的人,因为他们已经告知有关方面,这个事儿由他们省警察厅负责啦!那下面的那些个啥奉天县警察局和北市场派出所的人,谁还扯那个!

万仓向荆志国报告说,那个他得到的小柳条箱子被他放在了奉天火车站的旅客物品寄存处。万仓多了个心眼儿。那个小柳条箱子拎起来挺沉,里面肯定是个啥物件儿!那黄大宝拎着的物件儿,说不定会是个啥重要的东西!很有可能就会与揭露黄大宝的真实身份有关。这么一个东西,这要是拎回到警察厅,势必就得被厅里的一些个人看到,你要是交给省警察厅的物证室尚可,你要是科里面自个儿保留,那说不定个啥时就是个事儿!可一旦放到物证室,再想往外拿那可就费了事儿了!万仓想好了,这个事儿得咱科长有了明确的说法儿再说。

荆志国听到万仓说出这话,那眼睛可就是亮了一下子!荆志国说道:

“那个柳条箱子你还没来得及打开看是吧?箱子的事儿回头再说!就先在那火车站放着!这个事儿你干得非常漂亮!万仓,眼下事态紧急,咱琢磨,那黄大宝虽说受了伤,但他丢了柳条箱子,一定会急于找回,说不定,他还会回到那个小旅馆去找那个柳条箱子。你还得赶紧回那小旅馆去,就得等到事儿完了再好好地歇一歇了!咱担心,石垒回到那个小旅馆,因为不知道情况,别再出啥意外!”

“是!”万仓挺直了身子,响亮地答应了一声。

荆志国估摸得那可真真儿是一点儿不差!

石垒把荆志国送到了省警察厅,一个人儿叫了辆人力车就向北市场奔下去了!到了那家小旅馆的门前,石垒下了车,付了车钱,抬腿就往小旅馆里走,可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这街上有些个不对劲。往常,这街上不说是人来人往也差不多,可今儿个,那街上是极其清淡!咝--石垒觉得,应该是这街上的啥地儿出了啥事儿了!石垒的心跳快了起来,一种担心涌上了心头!等到他急步走进小旅馆,他心里担心的事儿得到了印证,整个小旅馆就象黄摊了似的,一个人也没有!走过了前厅,又走了一段儿走廊,往里拐一下子就是那楼梯了!终于看到人了!那个大个子大脑袋,穿着一身镶了金边儿制服的旅馆伙计正在打扫清洗那楼梯。把那已经摔碎了的木头凳子,一块儿一块儿地都捡起来,放到一边儿,再弄个水筲,装上半桶水,把那拖布头儿伸进去涮,拎出来,用力地拧干,擦那楼梯,反复者三。石垒从那伙计身边儿走过去,那伙计竟然象没看见一样,头不抬眼不睁!

石垒这时已是大惊!那楼梯上分明就是血水!

石垒上到了二楼,从头一个房间的门前走过去,接着是第二个房间,第三--

到了他和万仓住着的那个房间了!那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这种种反常的迹象那可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就是出了事儿了!这时,石垒脑海里出现了万仓真真儿就是出了事儿了的那么一种念头儿!

石垒急步抢上前去,更看见了那门上挂锁的门鼻子都耷拉下来了!不用说,这门是被个啥人用暴力打开的了!

要说,干着石垒万仓他们这些个人的行当,那真真儿就是不同常人!万仓当时就是在那么一种紧急的情况下,他从住着的房间里闪出来,他也没有忘了回身锁门!他们那屋子里是隐藏着一套监听设备的哪!

要说锁门这个事儿那可真真儿就象东北人常说的那样,那是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那对一个打你这屋子主意的人来说,你这门锁还是不锁,那要说一点关系没有,那是假话,但关系并不是很大。那要是想整开你这门锁,那还算个啥事儿吗?任啥事儿不算!可锁门总比不锁门要强,起码给你添点儿麻烦!

石垒和万仓在住进这间客房时就是留了后手的。

石垒和万仓住进小旅馆他们的房间后,一进那房间的门,就把整个房间认真仔细地踅摸了一遍。他们得找个地儿,一旦出现了啥意外,那套监听设备得有个藏身的地儿!他们一看,这整个房间真真儿就是非常简陋!那要想把那套也能有一尺多长见方的监听设备藏起来,还真就没有合适的地儿!可他们发现,他们住着的这间客房是把房山的!那整座小旅馆的电闸开关啥的统归都拢到了一个大木头盒子里,就镶嵌在他们这房间的山墙上,大木头盒子是由两扇小门封着的,两扇小门写着两个字,一边儿的门儿一个,白漆,电闸。两扇小门儿上挂着一把不大的小铜锁。开这小铜锁那不算啥难事。打开了小门,石垒和万仓有主意了!他们把那里面的电闸线路稍做改动,往一边儿归拢归拢,就把监听设备立着放到那木头盒子里。不用的时候就锁在那木头盒子里,用着的时候再从那木头盒子里拿出来。俩人儿还特意把那红的蓝的电线扯出几股儿,插进那监听设备里,不是专业的电工,那是看不出毛病的,会以为那就一种啥电气设备。

石垒和荆志国去荆志国老家荆家沟后,黄大宝也一直没有出现,那监听设备就一直锁在那电闸盒子里。

石垒走进房间,看到那个电闸盒子看样子并没有啥人动过,就放了心了!实在说来,这时的石垒最关心的还真就不是这监听设备,他最担心的是万仓!石垒想,这个事儿得赶紧回省警察厅把向科长报告!

可石垒想走,那实在说来,已经就走不了了!

石垒从走廊走过,那两个留守的北市场派出所的警察就已经知道,是最里头的房间里回来人了!他们侧着耳朵听了半天,并没有听到啥动静。那两个小子想,那俩犊子回来了,会不会就带着那小柳条箱子啊!为稳妥起见,他们并没有太着急出击,而是贴在门板上听,看那两个小子得咋样行动。其中一个警察说道:

“咝!咱听,咋象是一个人哪!”

另一个警察就说,那打开门看看不就结了!也是!另一个警察就悄悄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儿,一点儿一点儿伸出半个脑袋朝走廊里面看!啥也看不着,又过了一会儿,再看,还是啥也看不着。要说,他们这边儿是仨人儿,两个警察还有一个大茶壶二哥,他们那边儿眼下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人!要说三个对付一个还对付不了吗?可万一对付不了呢?

那两个警察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琢磨着哪,那小旅馆里可是又进来人了!谁?黄大宝!

黄大宝真真儿就是日本关东军的精英!他受了伤,丢了小柳条箱子,他可是全靠那个小柳条箱子同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联络哪!丢了那个箱子应该说并不是啥大事儿,但要是说起来,确实有些个砢碜!他一个堂堂的大日本关东军少佐,一个真正的忍者,咋会把那么重要的间谍工具整丢了哪!严格说,还不是整丢了,而应该是让人家给夺去了!

实在难咽这口气!必须得把那小柳条箱子夺回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以多胜少

黄大宝受了枪伤,一看再在这小旅馆糗下去,那对自个儿是大大地不利,那只左胳膊已经提不起那个小柳条箱子,右手还拎着枪,这个时候,那还是顾命要紧,遂转身逃出了那个小旅馆。出了旅馆的前门,几步就蹿进了两家铺子的过道儿。

要是说起来,黄大宝对这北市场已经就是相当熟悉了!由于他干着的这行当的特殊性,他对北市场的每条街,每条街上都有些个啥铺子那不说是了如指掌也差不多!他蹿进了过道儿,一看基本脱离了危险的境地,就把枪插在了自个儿袍子里面的腰带上。胳膊受了伤,再想装也装不象了,没招儿!只得用右手攥着左胳膊,让那左胳膊尽量少往外流点儿血,几步就蹿到了就近一条街上的一家药品店。这个时候,黄大宝虽说自个儿用右手攥着那受了伤的左胳膊,那左胳膊流出的血也还是就润透了他穿着的里外衣裳!那右手已经就是血红的了!

进得那家药店,店里的掌柜伙计早吓得愣在了那儿!店里的几个顾客,开始并没有注意,待等到黄大宝说话,因为蹽得急,喘气儿多少有些个急促,这才注意看那后进到店里来的黄大宝。一看,那不用说,也是着实吓了一跳!但因为这个事儿跟他们关系不大,他们就是到药店来抓药的,那害怕的程度要照那药品店的掌柜伙计差了些个,但也是直往后躲闪,早把黄大宝让在了前面。

那个药品店主要经营的是中药,同时也卖一些个西药,但要说是治枪伤这类的红伤药品还真就不多。这两年,日本关东军占了东北,象这类药品那也是管控得相当严格。一般的药店药铺子,虽然也是想多挣钱,但挣钱和平安比起来,那挣钱可就只能排在第二位了。

掌柜伙计一看门口进来这么一个人,长样儿奇特,左胳膊受了枪伤,心里立时就明白了,刚才听到响枪的地儿是前两条街的方向,想来,这个小子应该就是从那响枪的地儿跑过来的了!这可咋整?

药店的掌柜伙计,那也属车船店脚牙一类,经得多见得广,害怕是害怕,但还没有害怕到乱了方寸的地步。那掌柜的硬挤出笑脸,看着黄大宝问道,这位爷打算抓点儿啥药?这可分明是明知故问了!黄大宝并不答话,而是看了看还愣在店里的那几个顾客,强横地问道,你们!完事儿没?说这个话,那就是撵人家那些个顾客走人了!那些个顾客一看,那还啥完事儿不完事儿,已经买了药的和还没有买到药的,任啥话儿不敢说。已经把药拿到了手里,但还没有付钱的,也都一并放下药品,任啥声儿也没有,一骨脑儿地走出门去。

黄大宝目送那些个顾客走出了药店,遂转过头来看着那伙计说道,关门!那伙计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没有二话,赶紧去关门。等店门关好,黄大宝看着掌柜的说道,咱是警察!刚才抓捕一个罪犯受了伤了,你帮咱看看!

那药店掌柜本就是个郎中,赶紧就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说道,那,这位爷您请这边儿坐。

那药品店平时除了卖药,那掌柜的还坐诊。

药店掌柜和伙计帮着黄大宝一层层地脱去了衣服,一看,没啥大事,黄大宝点子好,那子弹只是在黄大宝的左胳膊上端贴着骨头在肌肉之间蹓跶了一趟,留下了一个洞,并没有伤着骨头。弄点儿三七粉,撒在伤口处,又用雪白的纱布厚厚地缠住,事儿就完了!那个掌柜还找出了一块儿小木板把黄大宝的左胳膊托住,用纱布吊在黄大宝的脖子上!怕的是那胳膊要是垂着或者活动,受了伤的地儿会不停地往外出血,弄不好就要麻烦!这一回,黄大宝可是真真儿地戴上了那托着胳膊的托板儿了,不象上一回是假的。

就是在药品店包扎的这么个过程中,黄大宝打定了主意,还得回那小旅馆!

左胳膊受了伤,那受伤处流出的血不但浸透了他里面穿着的衣裳,那外衣,也就是他穿着的皮袍子也润出了血了,子弹还在那一应的衣服上穿了一个洞。吊着胳膊还好说,可那左胳膊就那么血赤唿喇地有点儿扎眼!黄大宝那有多鬼!他让那掌柜找一条子黑布给他系在那伤口处,遮盖那伤处!那外人要是看到了,不细看还会以为是他家死了人,他这是给谁戴孝哪!

黄大宝从自个儿的袍子里掏出一块银元,聊作药费,递与那掌柜。掌柜一看,那哪还敢收!两手同时伸出,慌忙摆动,嘴里不停地说道,哎哎哎,不用不用不用!这不算啥!心里话,咱的妈呀!这不找咱的事儿那已经就是吉星高照了!

黄大宝再次来到那小旅馆。他一进小旅馆,就感到奇怪,诶?这小旅馆这咋没有人哪?一个人也没有!这样想着,却猛然想起就在前一会儿发生的事儿,连他自个儿都觉得好笑,多亏一只胳膊托着,一只手拎着抢,要不,他就有可能要拍一下子自个儿的脑袋!他悄悄地快速地向旅馆的楼梯口移过去。接着就上了楼了!

那个小旅馆的大个子大脑袋的伙计擦完了楼梯的血迹,这也忙活了半天了,忽地就觉得肚子里有事儿,得赶紧上茅房!世上有些个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碰了巧了,就这当口儿,黄大宝进了小旅馆,上了楼!那个大个子大脑袋伙计解决完肚子里的事儿,从茅房出来,又到前台去值他的班了!

黄大宝的一只脚踏上了二楼的楼梯口。二楼的走廊里一个人影儿不见,他又回过头朝二楼的西侧走廊看过去,也是一个人影儿不见!头还没有转过来的时候,他却被突然的一声断喝吓了一跳!

“不许动!靠墙!”

这一声断喝来自东侧走廊的那一头儿,最里边儿!黄大宝急回过头来,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东侧走廊尽处那个房间门里的白昼亮光射出来,那扇门应该是敞开着的!早有几个人影儿在那门里的亮光中闪烁!

要说就这么一个不大的小旅馆,这一大天发生了多少事儿呀!就是黄大宝都感到有些个惊奇了!黄大宝想,这又是些个啥人在这儿整事儿?

黄大宝琢磨,眼下情况不明,咱不能稀里糊涂地过去参和!一来,咱不知道那房间里是些个啥人,二来,咱就是过去把那屋子里的人逼住了,那要是跟咱的事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不是白白地折腾了一回!不如咱现在先在这儿糗着,估计,那房间里的人一旦分出了胜负,他们不可能老在那房间里呆着,必然得下楼,下楼就得走这楼梯!咱且躲在这楼梯处,看看都是些个啥人,弄清了是咋回事儿再做打算不迟!

黄大宝这样想着,他并没有立马就到那楼梯下隐着,他想看看那房间里的到底是些个啥人,到底都想干啥!他就伏在那楼梯中间,让自个儿的两只眼睛只露出那二楼的楼板一点点儿,将打将能够看清那个有人的房间。这时,就听见那房间里又传出了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大致还是能够听全的。有人大声说道,说,你说你是警察在这儿办案,办啥案?咋,咱办啥案还得跟你说吗?咱可告诉你,要是误了事儿,你们可担待不起!少费话!站好!

过了一会儿,从那房间里走出了两个人来。黄大宝看到,那两个人走出了房间,还朝楼梯这边儿看了看。那两个人站在那房间门外,好象在商量着啥,嘀咕了一会儿,两个人又走进房间。这回房间里的声音低下去了,听不清说的都是些个啥!

黄大宝这时意识到,那房间里的人跟自个儿那都是有着关系的!黄大宝意识到的一点儿也没错。

这时,那房间里一共是四个人,一个是石垒,另三个人是北市场派出所的两个警察和北市场胭脂楼大茶壶二哥。

北市场派出所的那两个留守的警察发现走廊最里边儿的房间里回来人了,以为甩凳子开枪打伤那个逃跑的王涛的就是这个人了,想通过这个人找到那丢失的小柳条箱子。

开始的时候,两个警察有点儿整不准那边儿回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琢磨了半天,最后决定,不管那边儿是几个人,最多两个,最少一个!咱这边可是三个,管咋说,咱这边儿也是多数!三个人整他两个人,那还整不住他?他那边儿要是一个人,那可就更妥了,咱三个整他一个--可大茶壶二哥不太情愿。大茶壶二哥说,咱一个生意人,你们那事儿多重要,咱跟着参和不太好吧?嗯?其中的一个警察就冲大茶壶二哥瞪起了眼睛!大茶壶二哥一看,不行,这要是不去还真就不行哪!心里骂道,这俩儿犊子欺负人!你们派出所抓人那些个滥事儿,让咱参和啥!实际上,从根子上说来,不还是你大茶壶二哥给找的事儿嘛!到得这时,大茶壶二哥好像忘了这码子事儿!那两个警察一个是考虑到以多胜少,二一个是,他们知道大茶壶二哥是会些个武把操儿的,多少能顶点儿事儿!三个人在那屋子里磨叽了半天,那两个警察就有些个着急起来,再不出手,那可就耽误事儿了!商量已毕,三个人就各自拿着各自的家伙,悄悄地出了他们的房间,奔那走廊最里边儿的房间移过去了!

石垒一到小旅馆,到了他和万仓俩人儿住着的房间,心里只惦记着万仓,一看那山墙上的电闸盒子并没有啥人动过的痕迹,心里就放松了一些个,遂着急回省警察厅向荆志国报告情况。可还没等他出得了房间的门,那门口已经就站着三个人了!打头的两个端着短枪,后面的那一个由于前面有两个人挡着,手里拿着啥没有看清。

石垒被逼住了!

第三百四十章谋划得不错 但出了意外

逼住石垒的正是北市场派出所的两个警察和北市场胭脂楼大茶壶二哥。

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这仨人儿,石垒真真儿就是不知这都是些个啥人!

站着别动!那两个警察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石垒,不用说,那枪机是张着的!

石垒这时在心里可就是“哎呀”了一声!都怪自个儿在这一忽儿有些个麻痹大意!

石垒站在房间的两张床当间儿,没有动,却笑了一下子,说道,几位兄弟!这是干啥?少废话!把手举起来!这边儿说着话,站在门口的一个人就进了房间了!用一只手拽住石垒的肩膀,把石垒扭转过来,让石垒脸朝着墙,双手仆在墙上,接着就伸出手去,在石垒身上身下地一顿乱摸,首先摸腰!另两个人还站在门口,一个用枪对着石垒,另一个这时也站到了前面。石垒转过身去,歪过头朝门口看了看。看清了,刚才还站在后面的那个人手里拎着一条足有一尺多长的铜锥,闪闪发亮!石垒没有反抗,一边儿转过身去,一边儿笑着说道,兄弟,这是干啥?有话好说!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前来的人可就摸着石垒腰上的枪了!早把手伸到了石垒的腰上去,把那枪扽在了手里!随之就向门口甩了过去,门口的那个人伸手接住,随手插在了自个儿的腰上。

到得这时,进得房间的警察和那站在门口的警察可就都把石垒当作是向那王涛甩凳子开枪的人了!

按说,这要真就是石垒向那王涛甩凳子开枪,那石垒不是帮了他们的人吗?这咋还--可这时,大茶壶二哥就不必说了,那两个警察一心想得到的可是那王涛丢下的小柳条箱子!要是把那个小柳条箱子整到手,那可就厉害了!回到派出所,见到了所长,那--说!你是干啥的?那个小柳条箱子哪?

一听那小子问出这话,石垒知道,这几个人是认错了人了!遂说道,几位兄弟,咱哪知道啥小柳条箱子!这时,石垒说出这话,那还有人信吗?诶?这咋还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哪?诶?小子啊!厉害啊!那边儿的那个搜身的警察并未停手,还在上下其手地乱摸,把石垒随身带来着的证件都摸出来了!用一只手捻开来看了看,有些个惊奇,但并不相信!省警察厅的人,省警察厅的人这儿扯啥!再一细看,那上面还写着啥特务科,就更不信了!省警察厅特务科在奉天省警察的圈子里那可是鼎鼎大名的!这咋?就这熊样,也是啥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不对吧?挺大的个子,啥也不是!那个小子忽地就悟出了一个道理,在枪口底下,啥人也得低头!这样想着,随手就又把那证件朝门口扔了过去。

起初,这三个人突然出现在门口,石垒因为弄不清这是些个啥人,并没有急于亮出自个儿的身份。石垒担心,这三个人会不会是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时下这东北,这满洲国,那在人们的心目中,满洲国警察那都是些个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的人,这要一下子就说出自个儿是省警察厅的警察,还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那别生出些个啥意外情况!可现在不同了!这几个人,石垒咋看也不象是反满抗日阵营中人。石垒大声说道,咱真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石垒的话音刚落,那站在门口的警察就怪笑了一下子,说道,真的吗?说过就突然就扳住了笑脸,从门口蹿进了房间,大茶壶二哥紧随其后。那个警察到得石垒身边,突然就抡起腿来,照着石垒一条腿的后腿弯处就是一脚!那警察穿着的可是皮鞋!

石垒那可是硬汉!挨了这么一脚,一条腿一下子就向前弯过去,但他马上就挺直了!回头就要反击!好你个犊子!敢踢老子!回头咱扒了你的皮!两个警察一齐按住石垒的肩头!那个踢了石垒的警察用枪抵住石垒的头,怪里怪气地说道,好样儿的啊!不怪是啥省警察厅的警察,特务科的特务!诶?咱还是满洲国的警察,满洲国的特务哪!不是要扒咱的皮吗?好啊!来吧!说着就又是一脚!

这个时候,倒是大茶壶二哥上前拦住了那个警察。大茶壶二哥站在几个人的身后说道,行!算你小子嘴硬!你也不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这是何苦呢!是你拿的,就是你拿的,不是你拿的就不是你拿的,这有啥呀!人是驴吗?咋这么强呢!油盐不进!算啥能耐!

踢了石垒的那个警察停住了手,白了大茶壶二哥一眼,觉得大茶壶二哥说着的话有些个不对味儿。啧!这是帮谁哪!

大茶壶二哥把踢石垒的那个警察拽到靠近窗子的墙旮旯儿,在床上坐下,低声跟那个警察说道,这个小子看样子对前一阵儿发生的事儿好象不知道似的。如果他要是才来,前一阵儿发生的事儿他并没有参和,那你向他要啥小柳条箱子那上哪儿要去!咱还不如心平气和地把事儿跟他说一说,看看他的反应再走下一步!那个警察白了大茶壶二哥一眼,转过头来又看了看还伏在墙上的石垒,把嘴撇了撇,半天没言语。

就在这么个空档儿,楼梯那边儿,黄大宝到了!

石垒双手伏在墙上,听到那两个小子坐在床边嘀咕了半天,接着又半天没了响动,刚才那两脚踢得也是够狠的,这时估计那腿弯处都得青肿起来,他就把被踢的那条腿抬起来,想活动活动。他一动,那个拿枪看着他的警察大吼了一声!不许动!站好!

楼梯口伏着的黄大宝听到的正是这一句吆喝!

坐在床边儿上的那个警察站起身来,走到石垒一侧,问道,说,你说你是省警察厅的警察,那你在这儿干啥--问了几句,两个警察就一并走出了房间,站在房间外的门口处。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现在,俩人儿得商量商量。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那个犊子就是不说,你就是踢死他也与事儿无补,想来,不如先把这小子绑在这儿,咱们还回咱的房间候着。等到那小子要是有同伙儿来到,咱看看是不是真就是省警察厅的警察,如果是,那没的说,如果不是,咱不还可以一网打尽嘛!

两个警察算计得挺好。应该说,这两个小子合计的事儿还真真儿是个不错的事儿。无奈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世间的很多事儿那是无法预见的!

伏在楼梯上的黄大宝,这时已然明白,那房间的几个人都是跟他有着重大干系的人。黄大宝想,这时,那几个人正窝在房间里,咱来他个突袭,把他们全数闷在房间里!待把他们制住后,再通过这几个小子寻找那小柳条箱子的下落!

路数想清楚了,黄大宝可就采取行动了!

黄大宝是有能耐的人。那要说就凭他的身手对付房间里的那几个人,那是绰绰有余!当初,荆志国给石垒和万仓交待任务的时候一再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同那黄大宝交手!还要求他们二人,尽可能得地不要单独行动。这些个都是考虑到了黄大宝这个人的特殊性。后来由于情势需要,石垒跟荆志国去了覃县荆家沟一趟,也就是昨儿个那么一天,可就是这么一天,那可就出了这么一堆的事儿!这是荆志国始料不及的。

要说,事成与事败,那是有着多方面的因素在里面。房间里的那两个北市场派出所的警察谋划的事儿没有错,黄大宝想着的事儿也没有错,但事儿的走向却并没有按照他们计划谋划的方向发展。事儿出了意外了。

万仓受了荆志国的派遣,再次来到了这个小旅馆。出发前,荆志国已经想到事儿紧急,弄不好石垒会出现意外。万仓领命而出,叫了一辆人力车,要那拉车的能跑多快跑多快,咱给你双份车钱!那拉车的小子也真不含糊,只是一个劲儿的跑,跑到北市场那个小旅馆的门前街上,已经就是汗水湿透了衣裳!

万仓感念那小子的用力用心,掏出一个大洋一下子塞给他,转身就朝着那小旅馆的前门奔了过去。

那个拉车的握着那么一个大洋,那心情完全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那他拉一辈子的车也不一定就能碰上这么一回!他站着那里,捞起系在脖子上的布围巾擦了擦脸,朝万仓进去的那小旅馆望过去!这一望不要紧,一望可就一下子傻在了那里!他看见刚下车的那个人,从自个儿的腰里拽出了一把锃亮的手枪!

不看便罢,这一看,那可就吓得是魂飞魄散!头发根儿都乍开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又一场枪战拉开了序幕

万仓把枪扽在手中,几步就闪进了小旅馆的门里,只见一个穿着镶金边制服的大脑袋伙计坐在前台,瞪着一双大眼盯盯儿地看着他,此外再无他人!

那个大个子大脑袋伙计干完了活儿,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就坐在了前台,也不动也不说话!当然,这时候的小旅馆一个人不见,那他就是有话也没地儿说去,他那年龄还没到自言自语的时候!看到从店门外闪进一个人来,有了可说话的人,可他却并不说话,还是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进来的人!对这个人拎着一把锃亮的枪是不是有些个惊奇?那还真就不好说!这一大天还没咋的,就响了一阵子枪了,也死了人了,就在刚才那楼上又是闹哄了一番!对于他来说,看到万仓这么个拎着枪的人进得这小旅馆,可能,可能也不算啥了!

万仓下得车来,街上的冷清,小旅馆里除了那个大个子大脑袋伙计,一个人影儿不见,并不让他感到异常!受此前发生的事儿的影响,那也就得这样!万仓把自个儿的身子贴着走廊的墙壁,把握着枪的手垂在自个儿身子的一侧,快速地向着走廊里的楼梯位置移动。到了走廊的拐角儿,万仓把头从拐角儿一侧探出去,看到的可就是楼梯了!

万仓这时看到的情景,那可是他没有想到的了!他看到那楼梯的上半截儿趴着一个人!

虽说趴在楼梯上,仍然看得出,那人长得是又细又长,一只手握着一把手枪,另一只胳膊上挂着一条子纱布,胳膊肘儿拄在楼梯的台阶儿上,正扬着脑袋在向走廊的里端窥探。

这不是黄大宝吗?

万仓定睛细看,可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就看见那趴在楼梯上的黄大宝突然向上缩起了两腿,拄着楼梯的那只胳膊一用力,一下子就从那楼梯上腾跃而起,那动作之迅捷着实惊人!

一瞬间,万仓以为是那黄大宝发现了自个儿。他正要闪身采取行动之际,却顿住了!他看到那黄大宝在楼梯上腾起后,快速地向二楼的走廊上闪了过去!从万仓的视线中消失了!虽说近在咫尺,但因有走廊拐角儿的墙垛子相隔,万仓只能看到楼梯,看得到二楼走廊北侧墙壁的一段儿,却看不到二楼南侧的房间。

黄大宝为了行动方便,已经就把那托着受伤胳膊的托板甩到了一边儿!论修为,万仓进得小旅馆向楼梯这边儿移动过来的时候,应该就被黄大宝发现的。可黄大宝的注意力,黄大宝的心思都在二楼走廊最里边儿那个房间里的人身上,并没有知悉已经隐在他身后的万仓。

黄大宝悄悄地快速地向走廊最里端的那个房间移动过去,很快就到达了那个房间的门前一侧!

这个时候的万仓也已经悄悄地上了楼梯了!他象刚才的黄大宝那样,趴在楼梯上。这个时候,那二楼走廊上发生的一应的事儿可就都在他的视野之中了!

万仓看到他和石垒住着的那间客房的门敞开着,几乎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那房间里传出有人扭动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坐下!把他锁在暖气管子上!”

石垒确实是出了事儿了!

万仓迅速地在自个儿的脑海里对当前他所面临着的一应的事儿进行了思索。早上的时候,黄大宝已经就受伤逃走了,这时却又见到了他!看样子,咱科长说得没错,这黄大宝是又折回来了!想来,黄大宝折回来必定是为了他那个小柳条箱子了!从眼下的情况看,那房间里的人并不就是黄大宝一伙儿的人,而应该是早上袭击黄大宝的那些个人!那么,那些个人到底都是些个啥人?万仓不再往下想了,这个时候,那哪还有功夫细想!当务之急,是要伺机救出石垒!

这时的黄大宝心里明白,要想一下子制住房间里的人,必须在房间里的人走出这房门之前!一旦房间里的人出了这房门,他就是有天大的能耐,要想一个人制住房间里那好几个人,谁胜谁负,那可就不好说了!时不我待!

这样想着,黄大宝挪动脚步,一下子就闪到了那房间的门口!那门框的横梁几乎撞到了黄大宝的额头!黄大宝早把自个儿的右胳膊平伸出去,把那枪口瞄上了房间里的人,同时横下里摆了摆,那意思是告诉房间里的人,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房间里的人全数被黄大宝堵在了房间里!

显然,房间里的人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种局面。情况极其危急!石垒已经被那两个警察用一副黄铜手铐铐在了南墙窗户下面的暖气管子上,那基本也干不了啥了!剩下那两个警察和大茶壶二哥,在黑洞洞的枪口下,也是动弹不得!事儿很清楚,这房间里的几个人真要是有人不听邪,那黄大宝真就会开枪,说不定那谁的命可就没了!

黄大宝心里清楚楚儿的。眼下,首要的是得彻底摧毁房间里这几个人的反抗能力,首先是得除掉那几个人手里的武器。这样想着,黄大宝就喊出了话了:

都别动!谁动咱就要谁的命!黄大宝嘴里喊出这样的话来,手也没闲着!也不管房间里的人动还是没动,把枪口一歪,“砰”地就搂了一枪!这一枪把屋子里的人尽数吓得抖了一下子,那一枪打在了洋灰地板上,弹头儿在洋灰地板上弹了一下子,再度飞起,击碎了窗户上的玻璃!

黄大宝这是干啥?这是一种战术,叫震慑!日本人也不知是从他们祖先那儿还是从哪儿学的,特别看重震慑的应用。黄大宝想,这房间里毕竟好几个人哪!咱这边儿就咱一个,那真要是有人挑头儿,跟咱比划起来,咱一个对付他们这好几个还真就有点儿吃力哪!先震他一家伙,看看情况再说!

黄大宝这一枪,把房间里的人尽数吓了一跳,更把房间外边儿走廊另一头儿的万仓真真儿就是吓得个够戗!虽说到了现在,万仓也没有见到石垒,但他相信,石垒就在那房间里!

用黄铜手铐把石垒铐在暖气管子上的那个警察就站在石垒的身旁,黄大宝的那一枪吓得他几乎跳了起来!他这浑身一抖,刚好那穿着的半大皮袍,也就是那种比棉袄长一点儿,比长袍短一点儿的棉服,里面是镶缀着狐狸皮的!下摆开气儿的地儿露出了从石垒身上搜出的手枪,那都是日本关东军用着的*!石垒手急眼快,用没有被铐住的左手一下了就把那枪从那个警察的腰间拽了出来,接着就在自个儿的大腿上蹭了一下子,那枪机可就张开了!石垒毫不迟疑,抬手就是一枪!

“砰!”

这一枪是朝着门口打过去的!

如果说黄大宝搂的那一枪已经就把房间里的人吓了一跳的话,那石垒打出的这一枪,那可就更吓人啦!房间里外的人全数改变了身形,就差趴在了地上!

要说那黄大宝真真儿就不是一般人!那要是换个人站在门口,这时候估计已经就往西天那儿启程了!可黄大宝没有!

黄大宝打的那一枪,本意是震慑,因而并没有就往人的身上打。他一枪打过,枪声还没落地,他看见被铐在暖气管子上的石垒的一应动作,他心里大叫一声“不好”,随之整个身子就朝门的一侧栽倒过去。等到子弹飞向门口时,那是从他的耳根子旁飞过去的,距他的脑袋也有半尺之多!

又一场枪战拉开了序幕!

第三百四十二章再次逃脱

这个小旅馆的建筑较为特别,只有面南一侧房间,而这些个房间的大部又都是客房。背面,也就是北面,只是一面墙,一面挡风墙。这种设计大概是考虑到东北这旮哒的气候,那面墙冬天里起到了挡着老北风的作用。有了这面墙,那南侧的那些个房间可就暖和得多了。旅馆店门在东侧,也就是人们习惯说的房子的堵头儿。进了店门就是前台,接着就是一段儿走廊,再朝里走就是厨房和饭堂,还有旅馆的库房。厨房和饭堂的门是另开的,朝外,在这栋楼的南侧,并不在走廊里,估计当时设计这栋楼时,可能是考虑到厨房生火做饭时,油烟别灌到到楼里来,这样做,对那些个来住店的人说来,倒是一件好事儿。在走廊里是看不到厨房的,厨房的位子就是一面墙。过了厨房这面墙是两三间客房,接下来就是旅馆的一间库房,再朝里就是茅房了。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是在厨房与库房的结合部位,离库房的门还有那么两丈左右的距离,这是一楼。二楼整个都是客房。由位于中间的楼梯相隔,分为西侧和东侧客房,东侧客房住着的主要是那些个长住的房客。走廊较比宽大,东西走廊的堵头儿,也就是东西山墙都留有一扇挺大的木棱式的玻璃窗,那窗平时是用深紫红色的大绒布窗帘遮着的。这样一来,如果那块大绒窗帘不打开,整条走廊就显得较比昏暗,全靠楼梯处把一楼前台宽大的玻璃窗透进来的光再透到楼上来。一般说来,店里的伙计是天黑时拉上窗帘,天亮时打开窗帘,这都是由那些个店里的伙计整理打扫房间时干着的活儿。二楼东侧由于住着的人较比少,出来进去地也没啥准点儿,那窗帘时不时地就那么遮着,有时那店里的伙计想起来了,就过去把它拉开,想不起来了,就那么遮着,甚至有几天也不拉开的时候。二楼的客房每隔那么两三间房的墙壁上有一个电灯开关,有人上了楼,顺手就打开那开关,那走廊也就亮了许多,但也不是太亮,大概是因为灯泡儿小的缘故。

黄大宝在这个小旅馆那也住了有些个日子了,对这个小旅馆的一应情况那是相当熟悉。今儿个这个事儿,说点儿实在话,这二楼的堵头儿要是没有那扇窗子,黄大宝要想逃脱确实就是个难事儿。那把大山的房间里有四个人,稍远一些个那楼梯上趴着一个人,五个人四把枪!有了枪,黄大宝的那身啥忍术功夫要想施展起来也就有些个难了!

石垒的一枪响过,所有在场的人全都一下子改变了身形。房间里的那两个警察和大茶壶二哥下意识地把自个儿的身体全都向下哈了下去,朝着响枪方向的胳膊全都下意识地扬了起来,那是人的身体遇到危险时的条件反射!当然就是遮挡闪躲防范了!挨近石垒的那个警察匆忙之中侧头看了一下子石垒!石垒并不停歇,接着又搂了一枪,这一枪不是对着啥人,而是对着自个儿手腕子上的黄铜手铐!那手铐早就应声断开!石垒接着一下子就从坐着的凳子上站起,这时那也忘了啥腿弯处的伤痛了,一个箭步就上了床了,脚上一用力就朝门口扑了过去!石垒知道,那个门外的黄大宝是缓不得的!屋子里的另三个人顿了一下子,接着就紧随其后,也向门口扑了过去。

趴在楼梯上的万仓,听到黄大宝打的一枪,心中已是大惊,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房间里又接连响了两枪!万仓几乎在那黄大宝向旁侧闪躲子弹的同时,从那趴着的楼梯上腾跃而起!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枪也响了!

黄大宝躲过了石垒射向他的一枪!他并不就是向一旁栽倒,而是两脚用力在地上一挺,整个身子向自个儿的左侧拔了出去,由于情势急迫,他并没有顾及到自个儿已经受了伤的左胳膊,尽管那条胳膊伤得不是很重!黄大宝在向自个儿的左上方向拔起的同时,那肌体就向他的大脑发出了警示!他的左胳膊是带着伤的!

黄大宝的忍术功夫那可说得上是几臻完美,他已经修练到能在发力之后改变力道的大小与方向。一般说来,黄大宝这个姿势拔起,落地里得他受了伤的那条胳膊先着地儿,那本就挨了枪的胳膊再这么重地撞击一下子,疼痛自不必说,那刚刚包扎的伤口必定会挣裂开来!黄大宝已经腾起的身子在空中扭了一下子,落下来时却是屁股先着了地儿,接着就在那洋灰地面上出溜了一下子!这时的黄大宝可就是面朝着远处的楼梯口了!他分明看到一个人从那楼梯上跃起,手里举着的枪口火光一闪!

黄大宝坐在洋灰地上向后倒仰了过去!在这向后倒仰的过程中,他手里的枪射出了一发子弹!

万仓打出的那一枪,子弹紧贴着黄大宝面颊飞过,穿透了那紫红大绒窗帘,楔进了走廊那扇窗子窗台下面的墙里。黄大宝在倒仰过程中打出的那一枪,子弹从向前蹿过来的万仓脸的左侧不到一揸远的地儿飞过。

到得这时,黄大宝知道,再纠缠下去,自个儿还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事儿!他毫不迟疑,坐在洋灰地上把双脚在地上用力一顶,两腿用力拉直,屁股可就抬起来了,整个身子就向他的身后悠过去了!他的身后就是那扇玻璃窗了!

黄大宝朝那扇窗子倒翻过去,双脚正踹在那块紫红大绒窗帘上,接着踹在了那扇窗子的那些个木头棱子和玻璃上,窗帘被扯下,整扇窗子几乎完全被踹碎了!黄大宝被窗帘包裹着,从那窗子翻了出去!

等到石垒万仓等人冲到那窗前,落了地儿的黄大宝已经卸下裹在身上的窗帘,转身逃向这栋楼的北墙,接着闪进了后面街上铺子之间的过道儿!等到石垒和万仓跳下楼去,黄大宝早已踪影全无!万仓抬腿要追,石垒一把将他薅住。石垒说道:

“别追了!咱俩儿赶紧上楼!”

石垒想着的是楼里面的事儿!黄大宝蹽了,小旅馆里的那几个人咋办哪?那几个人并没有跟着石垒和万仓追出小旅馆!石垒琢磨,那些个人倒不是啥大事儿,只是,他们那套监视设备还在那小旅馆里,可别让那几个人给整了去!再说,咱的证件还在那些个犊子手里哪!

其实,石垒心里更担心的是,刚才已经就响了枪了,这小旅馆的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任啥人都听得见,日本人也不例外!说不定,日本人这个时候正在朝这儿运动着哪!

两个人飞身回到小旅馆楼里的时候,那小旅馆里,除了那个大个子大脑袋的伙计,真真儿就是没人了!那几个小子就这一忽儿的功夫,全都没了影儿了!石垒和万仓两个人回到他们住着的房间,看见石垒的证件就放在了那房间的床上。

这时,石垒和万仓都意识到,这个小旅馆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经过了这么两回,黄大宝不会再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送鱼

两个人一边儿一个,万仓去到黄大宝住着的房间,把房门鼓捣开,把安装在黄大宝房间的窃听器取出,石垒把藏匿电闸盒子中的监听设备取出,俩人把这些个东西用那床上的床单包上,拎在手里。出了房间刚走到楼梯上,就听到那旅馆前门,有了一些个燥动的声音,接着就是日本人呜闹喊叫的声音!

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到了!

万仓急急地拽了石垒一把,两个人下了楼梯就拐到位于楼梯后面的旅馆后门。石垒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儿,看到那后门并没有上锁,着实惊奇了一把!出了那后门,就到了旅馆的后街了!

两个人先到了奉天火车站旅客物品寄存处,把万仓寄存在里面的那个小柳条箱子取出来。两个人把那个箱子拎到背人处,把那箱子上的锁打开,看看左右没人,悄悄地把那盖子掀开一条缝儿,仄歪着头朝箱子里面瞅了瞅。箱子里,上面是一块挺硬实的纸板,掀开那纸板,则是一个深绿色的匣子,上面有些个按钮之类机关!两个人一看,眼光在惊异之中可就夹杂着喜色了!这应该是一台收发报机!这么小巧精致,以前还真真儿没有见过!

没时间欣赏!这也不是欣赏啥好物件的地儿!盖上箱子,锁好,再次把那箱子存放在寄存处,两个人回警察厅向荆志国报告。

到得这时,黄大宝是日本人一伙儿的,这个事儿可就坐实了!那种型号的收发报机,那就是他们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荆志国听了石垒万仓两人对那台机器的描述,觉得那应该是一台新型的收发报机,体积小,便是携带,可能那些个功率一类的指标啥的却都要更强一些个!这样说来,那黄大宝就不单单是日本人一伙儿的了,他应该是日本间谍!这样想来,这可就跟这一前一后发生的事儿对上茬口了!

荆志国想起了万仓到东甸去了解到的黄大宝的履历情况,那黄大宝是在啥时候成为日本间谍的呢?成为警察之后?从了解到的情况看,几乎没那可能,那会是他在成为黄氏夫妇的养子之前?万仓了解到的情况,唯有黄大宝在成为黄氏夫妇养子之前的那一段儿不清楚,荆志国想到这儿,心中一阵骇动!他真真儿不敢相信,那个时候的黄大宝可还是一个孩子啊!

这个时候,荆志国有些个着急起来了!这眼瞅着就春节了,这个黄大宝三番五次地闹腾,确实构成了一种较比明显的重大威胁。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派到东北来的那位领导同志何时到还不清楚,这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这,能不让人着急嘛!要说世上的事儿真真儿就是怪事儿,有的时候,多少天也啥事儿没有,让你百无聊赖,可有的时候,一天从天亮的时候起,那事儿就一个跟一个地来,让你应接不暇。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又有了情况了!

这一段儿,在荆志国家不远处的那个菜市场上卖海鲜的那个大海参的买卖有点儿做大发了,新招了个伙计。这不眼瞅着就过大年了嘛!正是进钱的时候!那,不趁着这几天挣点儿,那你就是看不出个门道,看不出个行市!过大年,家家不都得吃点儿好嚼货嘛!有钱没钱那都是一样儿!再穷,那也不能不过年!你没看那市场上,这一段儿那颜色都鲜艳了许多,啥红了绿了的,人一到那市场上,眼睛都整不准朝哪儿看了!但,花里胡哨之中,红色居多,中国人认这个!吉利喜幸!

这一天,卢姐并没有到那菜市场上去,家里的年货都置办得差不多了!早上的时候,先给荆志国准备了点儿吃的,荆志国还得到省警察厅去上班儿!陈果学校早就放了寒假了,荆志国一走,剩下陈果和卢姐,两个人就好说了,早吃晚吃,那都不是啥大事儿。待两个人吃完了早饭,都九点多钟了,陈果回到自个儿楼上的屋子里,想把昨儿个正在看着的一本书拿下楼来,在客厅里接着往下看,卢姐正在厨房里收拾家什。这当口儿,卢姐听到好象院门外有人在敲门,“啪啪”地拍着那大门上的门环。卢姐把湿漉漉的手在自个儿戴着的围裙上擦了擦,从厨房里走出来,打开房门,站在门口问了一声,谁呀?大姐!是俺,卖鱼的小李子!

这个小李子,卢姐是看到过两回的了!知道是大海参的伙计。可这个时候,这小李子咋到家里来了呢?他是咋知道咱住在这儿呢?

小李子是个高个子的年青人,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但因为年龄小,再漂亮也是个孩子模样,有点儿娃娃脸相。

卢姐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子,这一忽儿的功夫,那脑袋里可就转了好几个个儿了!这时,陈果从楼上拿着那本书走下来,看到卢姐站在门口疑疑痴痴地琢磨着啥事儿,就问道,卢姐,咋的啦?没咋的!啊!是菜市场的小李子过来了!

陈果一听卢姐说出这话,当时也是一愣。就问道,卢姐,咋?他有啥事儿嘛?

卢姐来家这二年,到菜市场买菜这个事儿就都交给卢姐了,那菜市场到底哪一个是小李子,陈果还真就不知道!陈果知道她家是咋个事儿!这大过年的,一个菜市场的人竟然能够到家里来,这委实有点儿蹊跷。

门外的那个小李子可能觉得自个儿在门外等着的时间有点儿长了,遂在门外又喊了一声,卢姐!开门吧!俺是给您送鱼来的!他这一说,卢姐想起来了!

前几天,卢姐到菜市场去买菜,从大海参的海鲜摊位前面走过,看到大海参的摊位上一个年青人站在大海参的旁边儿!卢姐当时就觉得有些个奇怪,这咋?这买卖还做大发啦?噢,也应该!你还别说,咱说过人家将来是要做掌柜的,你看!咱说得准吧!卢姐这样想着,就一边儿同大海参打招呼,一边儿靠近大海参的身边儿,问道,咋?真就当了掌柜啦?大海参笑了笑说道,啊!托您的福,咱就是找了个伙计,帮着咱干点儿活罢了!啥掌柜不掌柜的!说过了这话,那大海参忙不迭地把那个年青人介绍给卢姐,说道,啊!小李子!这就是咱跟你叨咕过的卢姐!卢姐她们家常吃咱的鱼!说点儿实在话,卢姐一家对咱们家的生意可是没少照顾!那个叫作小李子的年青人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着。就是那一次见面,卢姐已然知道,那个年青人是关东洲那旮哒的人,别的也就不知道了!大海参告诉卢姐,这小子能干!有了他,那咱可轻松多了!

可是也就见过两面的人,那咋说到人家儿的家,就到人家的家呢?这有点儿过了吧!再者说,这小李子咋知道咱家的地址哪?是大海参说给他的?在卢姐的记忆里,好象她从来不曾把这地址告诉过大海参,大海参也从来没有问过。

卢姐站在房门处回头看了一眼正从楼上走来的陈果,陈果向卢姐点了头,说道,既然人家给咱送鱼来了,卢姐,那还不赶紧让人家进来!

小李子走进了院子,他着一个大竹筐,里面装着一些个鱼,还并不都是一个种类!走进了院子,小李子就把筐里的一条足有一尺来长的一条鱼递给卢姐,说道,大姐,你看,这鱼都是昨儿个夜里刚刚从关东洲那边运过来的,过年了,那不得多备个一条半条的!等到过年那几天,那市场上就不一定有人了!那小李子说的倒是实情!

哎呀!这真得谢谢你了,这还给送到家里来了!那行,咱就买上一条,那,这鱼得多少钱哪?哎呀大姐,这大过年的!还啥钱不钱的,咱家掌柜说了,这鱼是咱家送给大姐家的!不收钱!哎呀!那可不行!你等着,咱进屋给你取钱去!哎呀!你看咱这也糊涂了,这咋还在院子里说话哪!快进屋儿快进屋儿!那小李子赶紧连摆手再朝后退,嘴上说道,那可不行!该咋的就咋的!

陈果站在房门口,从房门开启处向院子里看了看。小李子边说着话,边朝小楼里面看了两眼。他没有看见楼里面的陈果,陈果却看见了他!

陈果觉得,这个小李子不象是啥坏人。

那条鱼一直放到荆志国晚上下班儿回家。

第三百四十四章不得已的招法

送走了小李子,陈果给荆志国打了个电话。陈果在电话里问道:

“荆志国,晚上能不能准点儿回家?”

听到陈果问出这话,荆志国知道陈果肯定是有事儿要说。

“咝,够戗!咋?有啥事儿吗?”

“啊,咱想,你要是能早点儿回家,咱就等着你回来做鱼吃!做鱼是你的拿手活儿,你做的鱼好吃!”

这为了吃顿饭给荆志国往班儿上打电话的时候还真就不多,可以说没有!荆志国知道,这是有了啥情况了!就在电话里说道:

“啊!那行,咱看看,如果厅里没啥太急的事儿,咱尽量早些个回去。”

荆志国到家时,已经不早。卢姐早把饭菜做好了,只是那条鱼却没有动,还在盆里面用水泡着。荆志国听到陈果和卢姐说的一应的事儿,心中随之而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这个事儿应该是中共满洲省委急于要与自个儿取得联系而采取的一种法子。

荆志国有腰上系上了围裙,下了厨了!待把那条鱼剖开,清理,那鱼的身上任啥也没有!这并没有让荆志国感到意外!那前一段已经发生了卢姐买鱼被个啥人给抢了去还打伤了的情况,那在鱼的身上放啥东西的法子基本就不会再用了。荆志国想得没错。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不是荆志国一个人在这样想。到了今儿个的这个时候,这条鱼之所以还能够安全地在荆志国面前的菜板上放着,那是因为了这么一个理儿!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荆志国下班儿回到家时,卢姐曾经跟他说起过,早上去菜市场买菜,菜市场那个卖鱼的大海参新招了个伙计的事儿。大海参是中共满洲省委的交通员,这个荆志国是知道的,卢姐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之间都是单线儿,荆志国知道大海参,那大海参却不知道卢姐这边儿的上线是个啥人。大海参那边儿突然多出了一个伙计,着实有点儿让人摸底不着头脑。但荆志国觉得,这个时候,大海参身边多出了一个人来,决不会是大海参自个儿一个人所做出的决定,而应该是组织上的一种安排,假如是大海参自个儿做出的决定,那组织上也应该是知道的。荆志国觉得,大海参自个儿做出这种决定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组织上为了适应某种行动所做出的特殊安排,是不是还有啥长远考虑,这个就不得而知了。荆志国觉得,不管咋说,这个人到他的家里来,应该是干他这个行当所不能允许的。从卢姐说的情况看,卢姐从来也没有把自个儿为谁家干活儿,这家人家的住址告诉过大海参。那咋可能哪!那可是干他这个行当的大忌!但现在的事实是,那个人确实是到家里来了,如果这其中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一种紧急情况下所不得已的做法儿。

这个时候荆志国家里的这三个人,虽然谁也没有明说,但心里那可是都知道这条鱼是咋个事儿了。卢姐是组织中人,陈果的情况,荆志国已经向组织上做报告,这时也应该算是组织上的人啦!荆志国直截了当地详细询问了那个小李子到家里来说过的一应的话儿以及当时的眼神动作。有那么几个字眼引起了荆志国的注意,那个小李子曾经说过,那条鱼是昨儿个夜里从关东洲那边儿刚运过来的,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同上次那个卖鱼的大海参说过的啥原产地是一个事儿吗?荆志国想到,这个事儿会不会是中共满洲省委急于同自个儿见面,在实在没有其他更为妥当的法子的情况下所采取的一种措施呢?啥事儿使得中共满洲省委这么急于同咱见面呢?荆志国想,如果咱理解得不错的话,大概会是与中共中央派遣到东北来的那位领导同志的到来有关。

今儿个,黄大宝手下那个监视卢姐的特务已经把菜市场小李子到荆志国家送鱼的事儿尽数看在了眼里,卢姐同那个小李子说过的话儿,他也听了个大概。他是看着小李子进了胡同,到了荆志国家院子的大门前的。当时他还有些个奇怪,诶?这小子来干啥?这一段儿,他天天跟着卢姐,卢姐去了多少次菜市场,他这菜市场也没少去!那卖鱼的大海参新招了个伙计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这时看到菜市场那个鱼贩子新招的伙计到了这儿,着实有些个奇怪!那警惕性马上就上来了!他躲在荆志国家院外的那棵大树的后面,把耳朵张得大到不能再大了!

上一次,他抢了卢姐买的鱼,费了挺大的劲,结果一无所获,还着实被他那些个弟兄嘲笑了一番,弄得他挺没面子。他想,在鱼身上整事儿--啧!不太可能!这个事儿确实是咱头脑过于简单!你瞅给咱整得灰头土脸的!砢碜!这一次,他理解,人家商家为了经营,弄了点儿啥经营的点子,那也属正常!这卖鱼的老小子还真会做买卖,大过年的给你送一条鱼,讨你欢心,那你以后不得总上人家这儿来买鱼嘛!这一大年的,那你要是总买他的鱼,那他家不得多挣回来多少条鱼哪!那得翻番!按说,这个特务想着的理儿确实也是那么个理儿,但问题在于,这个时候是满洲国!是特殊时期!那特殊时期有些个事儿你再按照不特殊的理儿去想,那一定是会想叉皮的!

第二天上午,荆志国正在自个儿的办公室坐着,心里正在琢磨这一前一后的事儿,已经就做好了过一会儿要去同组织上的人见面的准备,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不太平静!每次这种时候,荆志国心里都是有些个多多少少的激动。正在这时,就听到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有些个嘈杂。这种时候,荆志国是从不走出去看一看的。他不看人家,人家倒要来看他!有人在门外喊声了一嗓子:

“报告!”

“请进!”荆志国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在椅子上站了起来。门开了,石垒推开了门,站在门外大声儿说道:

“报告科长!厅长来了!”

荆志国一看那门外的走廊里,嚯!一群人!张昊池走在头里,他的身后是小原,接下来是一帮子厅里各科室的科长主任,所有的人个个喜笑颜开。

诶?这是咋个事儿?平素张昊池有事儿亲自过到荆志国办公室的时候,都是自个儿一个人来,象这样大帮儿轰的时候还真就不多!真真儿就是过了年了!

“志国啊!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嘛,过来看看各位!这一大年下来,大家伙跟着咱挨累了啊!”

“谢谢厅长!”

“咋样?家里都挺好的吧?年货啥的准备得咋样?有没有啥困难?”

张昊池不匀空儿地一连问出多少个嘘寒问暖的话来,那真让人心里觉得暖烘烘的!

那,这个时候,荆志国当然是不会有啥困难的。但换了别的啥人,真要是有啥困难,张昊池能帮着解决吗?也可能能帮着解决,也可能不能帮着解决,那就得看是个啥人了!要是荆志国真就有啥困难,张昊池还真就有可能帮着解决!

张昊池笑着说道:

“志国啊!走,咱们一块儿到各屋儿去看看!”

于是,荆志国加入了后面一帮子人的行列。

楼上楼下地转了一圈儿,等到荆志国赶到北陵公园的时候,已经就快到十一点了!这要是正常情况下,两个约定要见面的人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到,那另一方就不能再等了!那是出了意外了!可今儿个,那个鲁敬滨也不咋回事儿,就是觉得,荆志国一定是会来的!可能是荆志国一时手头儿有了啥事儿,走不开,耽搁了而已。鲁敬滨真就想对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光溜溜的大洋

中国东北这旮哒,按照农历,冬月腊月正月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段儿,尤其是腊月。自然界的所有物种那都是知冷知热的!一般说来,到了寒冷的冬季,为了躲避寒风吹拂,任啥花草树木都要休眠,茎叶枯萎,这些个只是为了来年的更加繁荣,道理是一样儿的。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一些个物种表现得有些个特别,松树应该是属于这些个特别的物种之一。

奉天北郊的北陵公园周边,一望无际的那些个千年古松就是在那么寒冷的气候中也依然气势挺拔,针叶竟然还是绿的,只是那绿色比春夏秋三季的绿色要深一些个,是那种老绿色!大片的松林在老北风的吹拂下,亿万松针一齐摆动,发出噢噢的吼声,格外壮人视听!

还是老地儿见面,果不其然!鲁敬滨告诉荆志国,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派遣的领导同志已经到达关东洲,近期将由关东洲地下党组织安排力量秘密护送抵达奉天。最大的可能是乘坐由关东洲开往奉天的火车。中共满洲省委同意荆志国提出的参加接送人员的安排。这位领导同志抵达奉天后,可能会在奉天工作几天,然后将前往预定工作地点。省委进一步明确,中央派遣的这位领导同志的接送任务由荆志国全权负责,请荆志国设计出具体实施方案,于后天的头晌儿之前送中共满洲省委审核批准。鲁敬滨特别强调,这个事儿在没有实施之前,只能荆志国一个人知道。

后天可就是年三十儿了!年三十也就是除夕了!

荆志国较比详细地向鲁敬滨报告了近期发生的一应的事儿,特别是黄大宝的有关情况。荆志国向中共满洲省委建议采取措施,争取在中共中央派遣的领导同志抵达奉天之前除掉黄大宝!鲁敬滨表示,中共满洲省委同意荆志国把这个事儿作为近期的一项重要工作,一项重要任务来完成。

鲁敬滨接下来说出的话,真真儿就是让荆志国吃惊不小!

鲁敬滨告诉荆志国,日本这个国家对咱们中国那正可谓狼子野心早已有之,要是细说起来,那都是有着历史渊源的。在中国东北这地儿下功夫,年头儿可就多了去了。为了实现他们的目的,日本国政府和军方不遗余力,多次在民间各界招募具有奇才异能之士。据有关情报,日本关东军在多年以前就曾经在日本民间招募了一些个青少年加入关东军,其中有的只有十二三岁。这些个青少年在被招募加入军籍之前,就已经受到了严格的训练,大多身怀绝技。这些个人受其家庭家族影响巨大,有的家族祖上地位较比低微,经过若干年的奋斗打拼,成为了受封武士。这样的家族感念上恩,并把这种情结融入家族血脉,到了当代,已经就把效忠天皇作为毕生奋斗的人生追求。鲁敬滨说道,根据了解到的情况,这个黄大宝很有可能就是日本关东军从日本本土招募的青少年之一,当然,这还只能是一种推测,还不能够完全确定。黄大宝十一二岁之前的经历,就现在咱们所掌握的情报资料很难得以确认,这个黄大宝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日本人。中共满洲省委认为,眼下情势严峻,不管黄大宝是不是日本人,他已经构成了对东北抗日阵营的巨大威胁,这个人如果再留下去,终将对东北的抗日斗争遗留难以估量的祸患。省委经研究,同意采取措施除去这个黄大宝!

鲁敬滨说出的这些个话,那在荆志国听来,可就不单单是中共满洲省委同意的他的想法的事儿了,那应该是中共满洲省委向他下达的命令!

对于日本关东军在覃县荆家沟的工程问题,中共满洲省委对荆志国所做工作再次给予肯定。根据有关情报综合分析,日本关东军在占领了中国东北地区之后,他们正在积极谋划全面对华战争。日本关东军需要有那么一段儿时间进行全面的谋划筹备。南满地区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是日军进攻中国全境的咽喉,也是他们谋划筹备全面对华战争的战略基地!日本人首先占领中国东北,其真正目的亦在于此!把中国东北作为他们进军中国全境的重要基地,而在南满地区为他们进军中国全境做好战略物资和人员的储备应该是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的。省委指示荆志国要进一步做好对覃县日本关东军工程的侦察工作,力所能及地通过多种途径和管道获取有关情报。

鲁敬滨在给荆志国说情况下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说明,中央派遣的领导同志究竟何时抵达,但荆志国知道,省委之所以这么急于与他见面,应该是那日子不远了!荆志国觉得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

中国东北过年,要说热闹,有过节的气氛,那应该是在农村乡下。

荆家沟自打过了二十三小年,那就算开始了过年的漫长旅程!一年忙到头,是得歇一歇了!可在荆家沟,你要是想在这年前的头几天歇一歇,那是不行的!家家都是这样!要说,那咋?还非得年前忙活吗?这等到过完年,消停停儿的,到那时再忙活不行吗?不行!绝对地不行!因为东北这旮哒那是有传统的,一旦到了三十的晚上,那就真真儿啥也不能干了,事儿不能干,活儿也不能干!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倒还真真儿不一定是这样!

荆继富把小武儿喊到了他住着的上屋。瞅了瞅小武儿说道:

“小武儿,这都到了年根儿了,家里还缺啥不?”

小武儿听了这话,心想,咱这保长今儿个这是咋啦,这咋还问出了这话哪!知道,这荆继富一定是有事儿想让咱帮着办!果然,荆继富又说话了!

“小武儿,这眼瞅着年就到了,你不得进城里看看你那个教官吗?”

小武儿心里话,那当然是应该进城看看人家儿的!只是,这寒冬腊月的,不知咱能不能见上人家!

荆继富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从衣兜里往外掏东西。小武儿看得真切,荆继富从自个儿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那小包儿里面应该是光溜溜的大洋!

大洋拿到了手里,小武觉得这个事儿有点儿缺少把握。

第三百四十六章大洋没白花

小武儿怀揣着那个装着大洋的小布包儿,选了头晌儿不早不晚的时候就进了城了,不停脚儿地赶往他曾经去过两次的那个培训的地儿!头一次是去接受培训,第二次是去找初发,也就是那个他今儿个要见的那个初教官。今儿个在那培训的地儿院门前站岗的并不就是上次小武儿来时站岗的那一个了,但小武儿在这儿培训的时候,也还是见过的。跟上次小武儿来的时候差不多,那个站岗的警察看了半天小武儿,觉得好象是见过,后来终于想起来了。

“啊!咱想起来了!你在咱这儿培训过几天!咋?有啥事儿吗?”

“啊,咱要见初教官!”

“啧!你咋听不懂人话哪?咱问你有啥事儿!”

“诶?咱不是告诉你咱要见初教官吗?你咋还骂人哪?”

小武儿有些个生起气来,但一想到自个儿到这儿来是担着事儿的,先不跟他一般见识!

“谁骂你!不说事儿不让进!”

那站岗的警察说过就把自个儿的眼睛一夹,朝一边儿望过去,半天不转回来。

“哎呀!你这位兄弟!咱不是告诉你了嘛!咱要见初教官!”

“咱问你有啥事儿!”

小武这回听明白了!这犊子是想知道咱跟初教官要说啥事儿!那能告诉你嘛!你这不是扯嘛!那人家要找一下子初教官,还得把要找初教官干啥告诉你,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不就是个臭警察,臭站岗的吗?还不知道自个儿姓啥叫啥了!真真儿怪事儿!咱今儿就不告诉你!爱咋咋的!两个人就僵在了那儿了!

实际上,是那个警察心里有些个郁闷,故意找乐子,拿小武儿开心而已。警察也是不一样儿的,人家初发是警察,但人家那是教官,他也是警察,可他是站岗的,成年累月地站岗!无冬立夏地站岗!这眼瞅着就过年了,还得在这儿顶着老北风杵着!

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个小子,土活活的,那不得拿他开开心嘛!那小子也是一个有趣儿的人,看小武儿真来了气了,就放下了脸来,瞅了瞅小武儿说道:

“行!大过年的,今儿个照顾你一回,进去吧!”小武儿正在那儿憋足了劲要跟眼前的这个臭警察较劲,没想到,这警察竟然让他进去了,倒愣了一下子!那个警察看着小武儿走进了院子,在小武儿背后来了一句:

“没劲!”

这小子的一应作派真真儿是让小武儿相当地惊奇!

要说警察这个行当那跟这世上五花八门的行当还是有些个不同,一般行当这个时候,那谁还成天在那儿守着啊!可当警察不行!那初教官真真儿就还在那他的办公室里面糗着哪!

见了面,嘘寒问暖了一番那不必说,小武儿就觉得那这初教官好象遇到了啥喜事儿似的,眼睛自从看到小武儿就是那么亮闪闪的!是因为跟小武儿投缘?看到了自个儿愿意见的人?往宽了说,那算是一种喜事儿!是因为过年?过年应该算是一种喜事儿!

小武说不准了!

初教官还同上次小武儿过来找他的那回一样,在他们这培训的地儿由那大厨给掂对俩菜,俩人儿就整上了!

酒喝到差不多的时候,小武儿可就把那个小布包儿掏了出来,还是那些个话儿,啥过年了,这也没给老弟带点儿啥,这几个钱,给咱弟妹和孩子买点儿啥!

初教官一看到小武儿又整出了同上次在一块儿喝酒时整的同一样儿的姿势,知道是小武儿又要干啥,那眼睛可就更亮了!但让小武儿有些个奇怪的是,这一回初教官并没有推辞,而只是说了句:

“大哥,咱哥俩儿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啊!”

嘴上说着,那手已经就把那个小布包攥在了手上!接着就是拿起那个布包儿极其快速地塞进了自个儿穿着的制服怀里!

“大哥,你们荆家沟那东边山上的工程进展得咋样了?”

初教官恰到好处地抓住了时机。

小武心里话,咱的妈呀!这咋象知道咱要说啥似的哪!人家不愧是教官!

“老弟!你问咱,咱问谁?日本人在开工时就不让荆家沟一左一右的人上山,那谁还敢不从?那帮子人,手中握着枪,那要真就是赶上倒霉,碰上了,小命不就得撂在那东山上!上次咱哥俩儿在一块儿喝酒时,咱也记不得是不是跟老弟说过,咱荆家沟西北不出二三里地的柳条沟的人,不就是因为上山挨了日本人的枪子了嘛!老弟你说,这日本人还让不让咱活--啧!这日本人也不知还能不能走--老弟!今儿个咱可是冒险从荆家沟出来的!过年了,咱哥俩儿投缘,那咋的大哥也得过来看看老弟不是!”

“那你替你家东家跑的事儿咋样了?”

“老弟!那要说起来,可真真儿让人上火!自打上次咱哥俩在城里见过的那一回,咱就没出过咱那荆家沟!咱一琢磨,老东家对咱那是没的说,但是,那要是赶上不顺,咱一出咱那荆家沟,真就让那日本人碰上了,那咱哪多哪少!得了,能跑的事儿咱也不跑了!谁让咱没那得钱的命!”

小武儿说到这儿就不说了,他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初教官,面容上不再象刚才那样容光焕发的样子,而且闭上了眼睛,把那眉头锁了锁,舒展开了,眼睛也还是不睁!挺了一会儿,小武儿瞅着,心里一时有点儿整不明白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就端起了面前的酒盅儿,说道:

“老弟,这个事儿,你也算是尽了力了,那没招儿,咱也别--”

刚说到这儿,小武就见那初教官忽地就把眼睛睁开了,眨了眨,然后又前后左右地瞅了瞅,轻声说道:

“大哥,咱哥俩儿投缘!你看,就是你到咱这儿来培训了那么几天,咱哥俩儿就整得挺好!这是缘分哪!这个事儿,咱跟大哥说一说,大哥你呢,听了也就听了,就当没听见就得了!”

小武儿瞅着那初教官,知道是有了啥情况,也不说话,只是用力地向下点了一下头。那初教官低声说道:

“大哥,这回你们那荆家沟可是摊上了事儿了!

初教官说出这话,真真儿就是让小武儿那心里抖了一下子!

“摊上啥事儿了?”

“日本人呆在你们那东山不会走了!”

小武儿把自个儿的两眼盯住那初教官看了半天,完事儿又前后左右地踅摸踅摸,这才低着声音问道:

“老弟,咋回事儿,说说!说说!”

“大哥跟咱说过的事儿,老弟可是一直放在了心上!上次咱哥俩儿一块喝酒时,咱不是跟大哥说起过咱认识一个日本关东军驻咱覃县守备大队的少尉嘛!前几天,啊,也能有四五天了,咱同他在一块儿又喝了一回。咱琢磨那小子是日本关东军守备大队的人,他还真就有可能会知道点儿啥也说不定!你还别说,这个事儿,那小子还真就知道一些个!那天,咱把那小子也给灌多了点儿,到后来,连话都说不清了!他把啥都倒出来了!那小子说,那工程是经过日本关东军军部批准的绝密工程项目,到底是个啥用途他也说不清,他也没进去过,但他听他们守备队的那些个巡逻队的大兵说,他们当中有的进去过。那里面挖的!就象一个个的大房子似的,就着山势,挖的大小宽窄也不一样儿,眼下还只是毛坯,下一步还要上钢筋,洋灰浇灌,看样子并不就是一般的仓库,那规模,那规模可太大了去了!入口处能错开车,那里面能并排放四台车!眼下还在向里挖哪!说是春上的时候就完工哪!”

“那他们挖山就挖山呗!干啥还把咱荆家沟东南山上的树都给掘了干啥哪?”

小武儿问道。

“啊?啊!上回咱不是跟大哥说过嘛!他们整的这个工程可是跟啥培训是有着关系的,但咋个有关系法了儿就不知道了!啧!唉呀!这个事儿可就说不清了!”

小武儿想,今儿个这大洋还算没白花,多少还是有些个收获!

这时候,那初教官心里却在琢磨,咱虽说受了你两回大洋,吃了三回饭,但咱也不是白受你的!今儿个咱说出的这些个话,那,你多少大洋能买得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陈果整天呆在家里,并不闲着,弄得还挺忙,和卢姐一块儿为过年整点儿这整点儿那。看着卢姐整天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个过意不去,琢磨这眼瞅着就要过大年了,卢姐在咱这家里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咋也得给卢姐买点儿啥。晚上,吃过了饭,趁着卢姐在厨房忙活的功夫,陈果就把自个儿的想法跟荆志国说了一下子。荆志国瞅了瞅陈果,笑了笑说道:

“嗯,这才有个家庭主妇的样儿!那对!给卢姐买件儿衣服啥的!正好咱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哪!”

第二天头晌儿,陈果和卢姐一块儿到北市场逛了整整一头晌儿的街,晌午,俩人儿又在街上的馆子吃了顿饭。一头晌儿的功夫,俩人那可是大包小裹地买了不少的东西,还到那北市场的吉祥洋服店每人做了一件西式马甲。那马甲高级,对卢姐来说,这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里外都是锦料,也就是用桑蚕丝织就的上等料子!在时下这东北,那还能有这样的布料,着实难得!估计也是那商家的存货了。卢姐高兴得那就不用说了,那花色!

“哎呀!太太--咱一个下--”

卢姐要比陈果大个五六岁,全家就她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亲人。卢姐的男人是在南满铁路上干活儿,在一次事故中出了事儿了,过世好几年了。俩人儿婚配一场,连个孩子也没有留下。卢姐那男人是个共产党,死得较比蹊跷。驾着那种在铁道上跑着的平板车沿着铁路巡查,也不知咋个回事儿,竟然在一个交叉口上同一辆迎面而来的倒线的货车撞到了一处,车上四个人死了仨。卢姐是他男人在世时随着他的男人跟的共产党,那还是日本关东军没占东北之前的事儿了!

大年三十儿那天早上,荆志国要去上班儿,已经都走到了门口,陈果忽然把他叫住了。

“荆志国,前儿个咱和卢姐到北市场去闲逛,顺便到那吉祥洋服店做了件马甲,咱都跟那店掌柜说好了,今儿个过去取,过年还等着穿哪!让那掌柜的给加加班儿!你头晌儿要是没啥太多的事儿,去给咱跑一趟,帮咱取回来不行吗?你有车!”

荆志国回头瞅了瞅陈果,笑了笑说道:

“啧!你瞅瞅!尽事儿!你整天在家,也没啥太多的事儿,当不了蹓跶,你和卢姐就自个儿去取得了!”

陈果瞅了瞅荆志国说道:

“荆志国!咋?咱一年到头也不求你一回,这咋,就这么点儿事儿也不行啊?”

“不是不行!哎呀!行行行!那咱就替你去跑一趟!”

卢姐站在一边儿说道:

“太太,要不,还是咱去吧!先生那班儿上有都是事儿,咱这头晌儿也没啥太多的事儿,过年的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

“不用!卢姐!这天儿挺老冷的!让他去!省得他们那些个警察一天坐在那暖和和的大楼里尽想着那些个害人的事儿!”

陈果说着还嗔怪地瞪了荆志国一眼。

卢姐听陈果说出这话,害怕荆志国不高兴,瞅了陈果一眼,接着又瞅了荆志国一眼,那还敢说啥!

陈果一直把荆志国送出了院门儿。

大年三十儿了!省警察厅的那些个人在心里早就过上年了!一个个的也没有心思再办啥公。人坐在办公室里,把那些个案子上放着的案卷啥的掀开来,眼睛瞅一会儿案卷,那心里想着啥,就没人说得清了!过了这一会儿,连那案卷也不看了,把两手往自个儿的两条腿中间那么一插,弓着个腰,那心早就提前在那些个过年的事儿上徜徉了!啥酒啊肉啊!啥贴春联祭神上供磕头拜年啊!啥--反正都是那些个喜幸的事儿,有一些个还较比端庄!一年的懊糟事儿,气恼事儿,碰到的遇到的惊心动魄的事儿一骨脑儿都抛到了脑后!一年到头了,咋也得歇一歇了!

荆志国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估计也没啥太急的事儿了,就自个儿一个人走出了办公室,下了楼,到了后院儿,把车鼓捣着了,上了车再挺一会儿,就出了院门儿了!

荆志国把车开得飞快,先向南干下去了!走了两条街,没发现后面有车啥地跟着,遂放了心,把车朝西开下去了,接着再朝北。一会儿的功夫,车就到了北市场的街上了!荆志国把车停在离那吉祥洋服店不远的一个铺子的过道儿前面,把戴着的皮手套摘下来,搓了搓自个儿的两手,把穿着的大氅领子往上拽了拽,下了车,四下里看看,就朝吉祥洋服店走了过去,接着就进了那吉祥洋服店了。

约摸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样子,荆志国从吉祥洋服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纸盒子。上了车,发动,开走了!

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荆志国已经就回到了省警察厅。

荆志国设计提出的接送领导同志行动方案得到了中共满洲省委的批准!

鲁敬滨向荆志国通报了那位领导同志到达奉天的具体时间。鲁敬滨告诉荆志国,中央有关方面派来东北的那位同志乘坐从关东洲始发的火车,初五下晌儿两点五十分抵达奉天火车站,同行的还有一位男同志,两个人扮作夫妻。那位男同志的主要任务就是护送那位女领导同志抵达奉天。那男同志戴貂皮帽子,穿青礼服呢面狐狸皮里大氅,戴金边水晶墨镜,黑色皮鞋。那位女领导同志戴貂皮女帽,穿一件毛朝外的白狐狸皮袍,脚蹬黑色半腰儿皮靴,挎一白色女包。

荆志国一听鲁敬滨说出的这两个人的穿戴打扮,心里有些个惊异。按说,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派遣领导同志到这东北来,应该越隐蔽越好,这两个人的一应装束那可是够招摇的!但荆志国想,这也可能与他们扮作的身份有关。荆志国想,这类穿戴打扮的人应该是富商一类!象这类事儿,中共满洲省委不会不加以考虑!

果然,鲁敬滨告诉荆志国,中央派来的那位领导同志姓邵,叫邵韭,是一位医生。那位护送她的男同志姓汪,叫汪亮,是关东洲的一位富商。

荆志国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看来,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此话咋讲?鲁敬滨一说出那承担护送任务的男同志姓汪,荆志国有那么一忽儿以为是自个儿的耳朵听错了!鲁敬滨看出了荆志国一愣的那么一种表现,明白其中原委,遂笑了笑说道,志国,咋,想说啥?老鲁,你刚才说那人是姓汪还是姓王?姓汪,叫汪亮。他用的是真名!

那要说是一位富商,荆志国已经就想到了,他那身行头委实不是穷人家置办得起的!但说那人姓汪,这不能不让荆志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汪春啦!汪春的老家可是关东洲啊!那,这个人与汪春难道还有啥关系吗?

鲁敬滨瞅了瞅有点儿怔怔的荆志国,笑着说道,咱知道你想到了谁!没错!这汪亮是汪春的亲叔伯弟弟!那!荆志国真真儿不知道该说啥好了!作为一名中*员,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提出任啥问题!

鲁敬滨告诉荆志国,汪亮是咱们党秘密培养多年的老党员,虽说岁数并不大。

接下来,鲁敬滨要求荆志国,参加执行接送任务人员在你的指挥下行动,以特别行动组为基础,如确实需要,可适当增加行动人员。可以考虑让陈果参加这次行动。参加这次行动人员不得过早通知,只能在初四晌午饭后用近一整天的时间做好一应准备工作。要调度得当,不得出现任啥纰漏。

荆志国把脚后跟往一块儿碰了一下子,来了个立正,严肃庄重地应道:

是!

第三百四十八章邵韭

中共满洲省委交给荆志国接送邵韭的任务是一次秘密任务。这次任务并不需要荆志国去跟邵韭接头见面,而是暗中保护邵韭的绝对安全。这样一来,这项任务的难度就是非常大了。省委接受了荆志国的建议,那就是在邵韭抵达奉天之后,由陈果充当向导,伴随左右。陈果在奉天这么多年,虽说并不就是奉天土生土长的土著,但对奉天那也是相熟的了!有了陈果在身边,邵韭的安全那可就把握多了!但此前陈果并不认识邵韭,得有个由子让俩人儿相见。这个由子那得咋看上去都是很正常的一次接触。荆志国觉得,这个事儿好办。

中共中央有关方面之所以派遣邵韭前来东北,是充分考虑到了邵韭的家庭出身和履历。

邵韭真名秦蓝,是奉军,也就是后来的东北军的将门之后。邵韭的老家是吉林四平,邵韭的爹是大帅手下的一个师长,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邵韭的爹跟着大帅到过北京,参加过中原大战,到过上海,这一应的过程,邵韭都是随着她的爹的。邵韭还在国立北京医学专科学校读过书。邵韭在专科学校读书时,属于那种进步青年,大概跟陈果当时在北京大学校读书时的情况差不多。但同陈果不同的是,邵韭有机会加入了一个学生团体,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培养的后备力量中的一员。与些同时,邵韭还收获了爱情,爱上了一个她同班的同学。她加入的那个学生团体,就是她的这个同学引荐的。可命运不济,她的这个同学却在一次学生请愿活动中被大帅手下部队的人开枪的流弹击中,殒命于北平的大街上。从那以后,邵韭就是自个儿一个人了。这个事儿对邵韭的刺激非常之大,邵韭对她的爹,她爹所在的东北军,那是看得透透儿的了。等到她的爹随着大帅回到东北,她就没有跟回来,自个儿一个人留在了北京,还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四一二政变那会儿,她侥幸逃脱,蹽到了陕北,过了一段儿,参加了红军。等到她的爹随着东北军全数撤到了关里,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受党组织委派,她回到了北平,做党的地下工作。邵韭有了这一应的经历,那也是水里火里过来的人了!

省委跟荆志国交待任务的时候曾经说到,邵韭要在奉天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再前往预定工作地点。荆志国觉得,省委交给他的任务就是邵韭在奉天工作期间的安全,至于这期间再有啥其他的任务,那就得看省委如何安排了。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省警察厅是要放假的。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部署和要求,不到时候不能向参与执行这项任务的人员透露任何相关情况。省警察厅放假要放到初五,不可能等到初五。荆志国一进自个儿的办公室,还没坐下就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他给石垒打电话,让石垒和万仓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看到石垒和万仓走进自个儿的办公室,荆志国笑呵呵地说道:

“咋样?年货都备得差不多了吧?这一天忙得也顾不上过年的事儿了!两位老弟这一大年对大哥那可是鼎力支持,为表达感谢之情,咱哥儿仨找一天聚一聚咋样?”

石垒和万仓一听,高兴了。石垒说道:

“那赶是好!刚才咱俩儿还说哪,那这几天咱得到科长家去给科长一家拜拜年哪!”

“真的?”

“那还有假!科长,那咱哪天过去哪?”

“哪天都行!咝--要不就初四头晌儿?”

“初四--”

中国东北这旮哒拜年那是有讲究的。一般说来,不出正月都不算出年,也就是说,那是都可以拜年的,只是早晚至说。但这也不是这期间的每一天都没啥区别,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个不同。初一拜年的日子,再就是初三初五,初二呢,一般是出嫁后的女子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初四呢,也不是不可以,但多多少少差一些个。那要是走个对头碰儿,互相拜年,那没的说,但要是特意串门去拜年,确实很少有选在初四这个日子的。

荆志国明白这两个小子是啥意思。一琢磨,这可也真就是个事儿,这有点儿不合常规,容易招人起疑!

“要不初三头晌儿?咱担心你们家里人来人往来的,耽误你们的事儿!”

“哎呀!科长,有啥事儿!你定,哪天都行,只要你家里方便!”

“那行!那咱就初三头晌儿!全家都过去啊!咱几家儿在一块儿热闹热闹!诶?完事儿,你们俩再到钱忠他们那儿去一趟,代咱给钱大姑和钱忠他们几个拜拜年,啊!”

两个人点头。

“妥!”

“别空手,带点啥!一会儿你们回去时,你嫂子准备了点儿东西,你们两家一家一份儿,再给钱大姑带去一些个!”

邵韭到来的日子,那是经过省委认真考虑的。

春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那也是中国人特别看重的节日。时下这满洲国改称为元旦节。日本人也知道这春节在中国人心目的重要。他们在节前好几天就下发了告示了,白纸黑字,用那糨糊贴得随处可见,主要是警诫满洲国国民不许闹事儿,不许整啥幺蛾子!那大过年的,本来是一年到头最为高兴的那么几天日子,那些个抱着夹儿在街上走着的人看到墙上贴着的那告示,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全被弄坏了!这日本人着实可恨!这大过年的,也不让你心里愉作!

日本人不但不让任啥人放松,他们自个儿也弄得挺紧张!那些个啥车站码头,啥商店街道,啥--反正就是平素人容易多的地儿,全都加强了兵力人手,加强警戒盘查!不用说,那要是让他们那些个大兵觉得你可疑,那这个事儿可就不好办了!起码儿先把你逮起来,等过完了这元旦节再说!荆志国他们特务科那也是派出了一些个特务到处巡查的,排班儿!每天都整一帮子人想起哪儿就到哪儿转转!总的来说,就是把人都搅和得心里慌慌地就算行了!那些个特务心里也是挺窝火,在一块儿也磨叨!哎呀!磨叨啥!知足吧!这还没让你大过年地去抓人,就已经不错了!

要说过这个大年,最紧张的时段应该是初一前两三天,初一后两三天,等到这几天混过去,那就免不了要有些个松懈。

中共满洲省委正是选择了这么一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日子。

初三那天头晌儿,石垒和万仓两家子人齐齐地都到荆志国家里来了。石垒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万仓两口儿还没有孩子。这一屋子八九个人着实热闹了一番。吃饭的时候,荆志国在端起酒杯敬酒的时候,看着面前的这些个人,心里一忽儿就有些个沉重。这要是在和平年代,这一家一户的那得是多好的事儿呀!可赶上了这么个年头儿,为了更多的人,更多的那些个家庭,那能有啥法子呢?唯有的那就只能是尽量减少那些个不必要的牺牲!如此而已!

吃过了饭,荆志国让陈果陪着两位太太和孩子在楼下唠嗑儿,他把石垒和万仓喊到了楼上他的房间。卢姐送来了茶。

荆志国把邵韭到奉天一事向两个人交待了一下子。荆志国说道:

“你们两个记住了,有位从关东洲过来的富商初五下晌儿二点五十抵达奉天火车站,同行的还有那位富商的夫人。你俩儿明儿个下晌儿到钱忠他们那儿去一趟,把这个事儿跟他们几个交待一下子。那位富商在奉天期间,咱们要确保他们两个人的安全!

听到荆志国说出这话,石垒和万仓两个人都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

奉天火车站是个很有特点的建筑,主要建筑材料使用的红砖,始建于十九世纪末期,到得这时,称为奉天驿,也就是奉天站的意思啦!站前是一个大大的广场,由广场向东面和东南东北幅射多条街道。正对着车站前门儿的是一条向东去的大街,由这条大街过去也就二里来地儿的样子,就在奉天省警察厅所在的那个广场的南端是一个高大而漂亮的旅馆,被称作大和旅馆。这是汪亮邵韭下榻的地儿。

对于荆志国来说,整个奉天,你要是说起哪条街,哪条路,哪个胡同,他都能给你说出具体方位和大致情况,更别说就在省警察厅眼皮子底下的这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街道建筑情况了!

荆志国想,凭着汪亮的身份,一般说来,邵韭的到达和住宿这一应过程不会出现啥疑难,重点应该是邵韭在奉天工作期间不要出现啥意外,这是最主要的。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邵韭到来的当天就出了意外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过分热情导致意外

这几天,说是过年,荆志国一天也没得闲,真真儿累得个够戗!为了迷惑他们家院子外面的那些个人,也为了能即时掌握情况,随时知晓可能出现的情势变化,荆志国驾车出去了好几趟,到奉天的那些个大街上,火车站,北市场,看似无目的地巡视。那些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那些个黄大宝的手下,真真儿就有些个弄不明白了,这家伙这是干啥呀!就这么一个人,一天忙忙叨叨地,那咋会是啥反满抗日分子!纯属扯!这当然都是他们那些个人在心里想着的,那明面儿上,这些个话,那哪还有啥人敢说!借给他个胆儿,他也不敢!那要真就是干着啥反满抗日的事儿,那不得咋鬼头鬼脑的哪!哪能还这么大大咧咧地哪!荆志国春节假期这几天三番五次地出去,还真就把那些个监视他和他家的人整糊涂了!

火车站是个人群密集的地儿,又涉及铁路安全,日本人那是格外地重视。奉天省警察系统那跟日本人本就是穿一条裤子,那也是格外地重视!奉天县警察局在这里设了治安派出所,那些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的大兵,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大兵时不时地在火车站和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出现。过大年的这一前一后,那更是加强了对火车站的巡逻,对过往旅客和行人,人们携带的货物,那更是盘查得格外严格,过年这几天,在进站口和出站口都增设了宪兵。

汪亮的身份特殊,一般说来,这些个情况不会对邵韭和汪亮的到来构成太大的威胁。

晌午十二点刚过,荆志国就来到了奉天火车站对面的大华旅社。这家旅社位于由火车站向东和向东北方向幅射的街口儿交汇处,正面对着火车站。石垒和万仓在大华旅社的顶层包下了一间客房,以到奉天访亲的由子住了进去。站在那客房的窗前,用望远镜往那火车站的前脸儿一望,任啥都看得是清楚楚儿的!

荆志国站在窗前朝火车站那边儿看过去,那出站口可能是正有一个车次到站了!也不知是从南来还是从北来,车上的人下了火车,出站口儿一时有些个拥挤,过了一会儿,好了一些个。远远地可以看见那出站口儿的里端,有一些个穿制服的铁路上的人正在里面维持秩序。胳膊粗的铁栅栏里外都有一些个端着枪的日本关东军大兵在站岗警戒。看上去,情势并无啥异常。

这时,站在荆志国身后一侧的石垒用手指了指火车站北侧的一处电线杆子下面站着的两个人。俩人儿推着个小货车,上面还冒着热气,看样子是两个卖着啥吃货的货摊儿。

“科长,你看,那电线杆下面的那两个人就是韩老六和小宝!”

荆志国点了点头。拿着望远镜朝那边的两个人细看了看。

下晌儿两点钟的时候,奉天火车站镶嵌在迎面墙上的大钟刚刚叮叮当当地响了两下的时候,和荆志国一块儿站在窗前的石垒和万仓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

“钱忠来了!”

荆志国顺着万仓用手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但见一个中等身材,穿着青布棉袍儿,戴着眼睛的人出现在奉天火车广场的边缘。荆志国虽然没见过钱忠本人,但钱忠的照片他是见过的。这人正是钱忠!

两点三十分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轿车从东边儿的大街上开过来了!

这是一辆大和旅馆专用于接送入住客人的车。这辆车是专门过来接汪亮和邵韭的。

荆志国想,如果这辆车是过来接汪亮和邵韭的,那这两个人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同大和旅馆打了招呼了!

看到了这辆车,荆志国脑袋里一下子都不转个儿了!这样说来,汪亮和邵韭是公开到咱这奉天来的!荆志国突然意识到,中共满洲省委交给他的任务绝不会就是接送邵韭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还有不少的事儿哪!只是由于地下工作的特殊性,那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全数告诉他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荆志国和石垒万仓就觉得这时间真真儿就象老牛拉破车一样儿,那也太慢了!还好,终于到了点儿了!两点五十分!

停在火车站出口处不远的那台大和旅馆的接站轿车上下来一个人。人下了车,又回过身去,打开那后车门,从里面拽出一个挺大的接站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接站。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先是用手拎着那牌子,走到了出站口儿,就把那牌子举了起来。

荆志国和石垒万仓等三人一齐把眼睛瞪圆了,又一齐把眼光投向了对面火车站的出站口儿!时间是到了,车也准时抵达了,但下了火车的人从那出站口儿出来,一般得后延那么三五分钟。

等着,等着!汪亮和邵韭终于从车站里面走出来了!

看到这两个人从车站里面走出来,荆志国等三人一下子全都愣在了那窗前!汪亮和邵韭仿佛把整个车站广场都照亮了!望远镜里面的这俩人儿那叫一个漂亮!不但长得漂亮,那身行头也漂亮!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这对夫妻长得这么漂亮,穿是这么漂亮,在这个时候的奉天,那还真真儿就是少见哪!

荆志国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儿太扎眼了!

那个大和旅馆过来接站的人一看见汪亮和邵韭,知道就是这俩人啦!上前询问了几句,无非也就是,啥,关东洲过来的吧!汪场长?啊,俺是!这是俺太太!啊,还算顺溜吧!顺溜!那好!那咱们还是先上车了啊!

两个人还没走到车前,已经看过了他们一应证件的那些个日本大兵,这时却有两个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这边儿赶过来!其中还有一个是个少尉军官!

那些个大兵还没等到得汪亮和邵韭跟前,就在背后喊了一句:

“请留步!”

本来已经通过了那些个大兵的检查,这咋还没完没了哪?汪亮和邵韭都吃了一惊!但他们只是吃惊而已,而远在广场对面楼上的荆志国和石垒万仓却真真儿被吓了一跳!

“先生太太!请留步!”

汪亮回过头来,透过那金丝边儿墨镜,眼睛可就在那日本少尉的脸上来回扫了两圈儿了!

“咋?皇军还有事儿吗?”

“噢,请把你们二位刚才已经出示过的证件再出示一下儿!”

“诶?你们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嘛!这咋还?”

没招儿,那就再掏出来吧?

那个少尉把汪亮的证件拿在了手里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看完,突然就把双腿一并,“啪”地一声,给汪亮和邵韭敬了个礼!

原来,这小子头一回看汪亮和邵韭的证件时,并没有太在意,等到俩儿都到了车附近了,那个少尉却突然想到,这个满洲国人很有可能是军部器重的人!你看他那证件上写着的字,是啥--

把那证件再次拿到手中细看,眼睛多多少少有点儿发滞!汪亮那证件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王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汪亮!

那个少尉当然知道,那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是个啥地儿!他琢磨,这蒙古马养殖场应该是咱们家的,那场长不就是咱一家儿的人了嘛!他突然就上来热情劲儿了!不能就这样让人家走了,那到咱这奉天来了,那咱得尽其所能地尽尽地主之谊!咱得把这位先生和这位太太送到他们要去的地儿去!且那地儿离咱这儿真真儿就是不远!

第三百五十章为谈生意而来

那个少尉是个日本关东军宪兵,他是认得大和旅馆那辆接站车的。

少尉很有一点儿政治头脑!就在这一忽儿,他的脑袋里可就想了老多的事儿了!

他想,这可是个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场长!你看那派头,你看那气势!这个人应该是个受咱关东军军部器重的人!那要是把这个人答对好了,说不定会对咱自个儿的前程有些个帮助!日本人的思维方式应该是同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有些个差异,但总的说来,大概也还是这么个意思吧!

那个少尉提出要送汪亮夫妇到大和旅馆!

汪亮看着眼前的这个关东军宪兵,少尉,有些个莫名其妙。看样子,这小子还不象是对咱们俩人儿起了疑!啧!那,这是为啥?感觉,好象,就是热情!啧!你说这扯不扯!人一热情得过了头儿,就容易生事儿,一生事儿了就容易出现意外!可眼下,俺要是不让人家热情那也不行啊!那不是打人家脸吗?别再因为这么个事儿让这个少尉怀恨在心,找点儿茬口儿啥的,那不是没事找事儿嘛!送就送吧!

行李放在了车上,汪亮和邵韭坐在车的后排座位上,那个少尉坐在大和旅馆开车的那个司机旁边儿!

奉天火车站距离大和旅馆总共也就二里多地儿,按照东北人的形象说法儿,也就一泡尿远!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还算行,那个少尉并没有再表示啥进一步的热情。车到了大和旅馆的门口儿,一应人等下了车,那个少尉就要同汪亮和邵韭夫妇俩儿告别,那个司机这时却有了想法儿!他想,这小子是日本关东军的大兵,又是个小头目,那总在这车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晃,咱这又是给大和旅馆开车,总到那火车站去,还是溜着点较比好!他说的溜着点儿就是溜须拍马。那司机对那少尉说道:

“皇军请稍等!咱先把两位客人送到里面,回头咱送你回火车站!”

“噢?那好!”

按说,人也送到地儿了,热情也表达了,事儿到此也就结束了!可这个事儿非但没有结束,反而倒有些个要热闹起来的架势!原因出在那个少尉身上。那个少尉想,咱干的可是个好事儿!干了好事儿咱可不能白干,咱得让上峰知道!这小子回头就把这个事儿向他的上峰做了报告了!啥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一个啥蒙古马养殖场的场长到奉天来了,咱给送到了大和旅馆!咋咋咋的,详细地尽数地报给了他的上峰!

那个少尉向他的上峰报告这些个事儿真正的目的是想表功,也就是想让他的上峰知道他做了好事儿啦!可他的上峰没这么理解,他的上峰理解这是那个少尉在值班儿期间发现了特殊情况!有了这样的想法儿,那可就复杂了,这个事儿在传递的过程中就成了情报了!

日本人办事儿,那也是挺讲究的哪!那宪兵司令部的人一琢磨,不对呀!这大过年的,你一个啥养殖场的场长不在你们那关东洲好好呆着,跑到咱这满国国的奉天来干啥?先派两个人监视着,看看有没有啥异动!与此同时,宪兵司令部想,这个事儿的缘起是因为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那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是个啥地儿,没人不知,这个事儿得让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知道一下子,免得他们将来知道了说咱坏了他们的事儿!

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一个啥马场的场长到奉天来了,按说,这并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可因为这马场的特殊,整得这事儿就有点儿大扯了!要知道,就是这个马场,这几年的功夫就向日本关东军供给了上万匹战马!王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到奉天来了!这个事儿报到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那儿!

这么些个年,汪春的爹大黑子还当着锦阳市汪家铺村的村长。那可不能小瞧了这么个村长!大黑子不但管着王家铺村那么多的村民,而且自个儿有着好几处买卖!这么些个年,大黑子村长那腰板儿更硬起来了!这当然倒不一定是大黑子自己个儿这么觉得,但王家铺村的那些个村民真真儿是这么认为的!大黑子不但有自己个儿的买卖,还有与日本人一块干着的买卖,那腰板儿能不硬嘛!要是说起来,大黑子手里的买卖,尽管有好几个,但加到一块儿也没有蒙古马养殖场一个儿劲儿大!

当年,是在汪春的疏导下,大黑子同意由日本人出钱,他这边扩大马场的养殖规模的。日本人投了钱,马场的规模那可是比以前大得多了,资金雄厚,马场本来就得天独厚,是特适合养马的地儿。而且,马场的生意是个两头儿在外的生意,进口儿在东蒙,出口在日本关东军!按说,这么些个年,那大黑子应该是发了大财了!可偏偏大黑子是个有个性的人!汪春的死那不用说,对他这个当爹的来说,那打击可是灭顶性的!但大黑子并没有因为儿子的死就跟着去了,自个儿还是那么硬朗地活着!活着可是活着,但大黑子却感觉到了不同!大黑子感到,自打汪春死后,头顶儿上的天不再象以前那么明亮,即使就是大晴天儿,日头照得人一脸的汗,大黑子也觉得,眼前有些个昏暗!大黑子没念过几年书,但也是知道,这是自个儿在心理上出了啥毛病了!那些个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人时不时地到马场来,大黑子一看到那些个日本人,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自己个儿和跟自己个儿说,算了,还是别扯了!别再给自己个儿窝囊出啥病来,哪多哪少!大黑子把蒙古马养殖场这个事儿交给了自个儿的亲侄儿汪亮。到得这时,这蒙古马养殖场的大东家是日本人,但经营啥的还在大黑子手里,大黑子心里明白,这并不是日本人器重他,而是那些个日本人眼目前自己个儿对养殖蒙古马还有些个拿不准,还不行!那要是行,可就早不用他了!这个事儿,任啥人都明白!

当年,把大黑子的蒙古马养殖场整成同日本人合作,那可是现任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做下的事儿!王儒虽说不再是个商人身份,到奉天做起了啥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但大日本关东军那还是一回事儿的,都是一个锅里的粥!王儒对关东洲发生的那些个事儿,那要说啥事儿都知道,那不可能,但重要的,轰动一点儿的,他还真真儿都知道!这一方面是他自己个儿想知道,另一个就是他现在眼下干着的活儿,他不知道还真就不行!大黑子知道,那蒙古马养殖场的场长已经换作了原来那个场长的亲侄儿了。

要是说起来,这王家铺蒙古马养殖场是耗费了王儒不少心血的。现如今,那马场规模宏大,蔚为壮观!谁敢说这里面没有咱王儒的功劳!王儒想到这里,那心里的波涛又有些个汹涌起来!他努力克制着自个儿,让自个儿的心平复下来。

王儒并没有见过这个后接班儿的场长。王儒觉得这个场长这个时候来,应该是奔着啥来的!奔着啥呢?奔着汪春?汪春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结案!一想到这个事儿,王儒可就是恨得牙根儿痒痒!都是那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荆志国!

中国东北人,对这个一年到头才有这么一次的春节,那可是太重视了!大年得过到正月十五,这才算是基本结束,但还不算完全结束,后面还跟个二月初二,也就是龙抬头了!今儿个这才正月初五,这个场长也不等大年过完就到了奉天,来干啥?会是为了汪春的事儿来的吗?

汪亮这个时候到奉天来,是要为马场谈一笔生意!

第三百五十一章专治不孕不育症

陈果和卢姐在北市场吉祥洋服店订做的马甲,是荆志国帮着取回来的。那锦料,那款式,都没的说。但马甲穿到身上,卢姐的那一件还不错,肥瘦得宜,而陈果的这一件不太可心,感觉稍稍肥了一点儿,虽说还没有肥到逛荡的程度。陈果想,要知道是这样,当时她自个儿去取就好了,当场试一试,也不至于还得多跑一趟。多跑倒是行,只是这春节假期却是不行的!吉祥洋服店也同其它的那些个店铺一样儿,那是要放假到初五的!没招儿!

初六的头晌儿,陈果和卢姐闲来无事儿,俩人商量一下子,就又去了趟北市场的那家吉祥洋服店。

进了吉祥洋服店,那店里的伙计一看走进门来的两个女人,认识,是节前在这儿订做了衣裳的,看到卢姐手里拎着他们店里给顾客装衣服用的那种纸盒子,就知道是年前做的衣服有了啥毛病,赶紧迎上前去打招呼:

“太太过年好!”又对跟在陈果身后的卢姐笑着打招呼道:

“您过年好!”

陈果和卢姐赶紧也给店里的伙计拜年。

“哎!您好!”

相互拜过了年以后,那伙计笑盈盈地探询道:

“太太?”

“啊,实在给店里添麻烦!节前您这店上给咱做的马甲有点儿肥,想请店里给咱改改!”

“那好说!您看你能不能把那马甲再穿一下,咱再给您量量!”

伙计说着,就把那纸盒子打开来,把那件马甲从里面拿出来,用两手抖擞开,拎在眼前看了看。那个伙计是个年青人,姓郭名铁,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管他叫铁儿,是个刚出徒的伙计。做洋服是有讲究的,那要是想成个有点儿声响的裁缝,没有个七年八年的历练,那是别想!铁儿出了徒了,但让他一个人从量尺码到裁剪,再到成衣,也能行,但那工艺啥的,还是要差一些个。因此,铁儿一般说来还处于打下手的时期。陈果是谁?那可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太太,那得罪得起嘛!所有这一应的事儿都是那个店里的老裁缝主持,亲自动尺动剪动针线!老裁缝姓关,人称老关。实际上,这些个都是面儿上的事儿,那由老关来亲自干这一应儿的活,最为主要是这吉祥洋服店就是荆志国的家,都在一个组织之内,那还有啥说的!

老关这时正在楼上同鲁敬滨说着话儿,听到楼下来了客人,就从楼上下来了,一看到陈果,马上笑着说道:

“啊!太太来啦!咋?做的衣裳不太合身?”

看到陈果点儿头,就接着说道:

“啊,真是对不住,害得太太又跑了一趟!”

正说话间,那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男一女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两个人的穿戴打扮,可真真儿就是有些个晃眼,晃得人睁眼睛都费劲了!漂亮!

老关看到这两个人走进来,立时朝他们点了点头儿,笑着说道:

“啊,又来客人啦!是做衣服吗?”

两个人进了店之后,那眼神儿就在这店里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又到那些个已经缝制好的成衣柜前朝里面相看,那眼神儿可就是有些个文化的人才能说的了--欣赏!

看了一会儿,那男的这才转过身来,看了看店里的一应的人,冲着老关问道:

“做男式洋服得几天完工?”

老关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瞅了瞅眼前的这个男人,又看了看在那男人一侧的那个女人,这才回答道:

“最快三天,正常七天!”

“噢,咱想做一件双排扣儿的那种洋服,第三天晚上过来取,行吧?”

“行!先生着急要穿,咱给先生加加班儿”

“那就请店里给俺做一件!”

“那好,请里面量尺码!”又转过头去对陈果说道:

“太太,对不住,就得耽误您一会儿了!”

就在那个男人随着老关进了里屋的时候,那个后进来的女人走到陈果她们面前,看着那柜台上的马甲,双瞅了瞅陈果,说道:

“啊,这马甲可真是漂亮!是在这店里做的吗?”

陈果答道:

“是!咝,手工真是好,你看,根本看不到针脚儿!”

那女人瞅了瞅陈果,那眼神儿可就完全是欣赏的眼神儿了!接着说道:

“太太常在这店里做衣服吗?”

“噢,在这儿做过两回啦!”

“嗯,看得出来是个老主顾!”

老关这时从里间走出来,招呼陈果道:

“太太,请您过来一下,咱再给您重新量一量。”

到了里间,老关瞅了瞅陈果说道:

“太太,咱姓关。你家荆科长是咱的朋友!”

陈果听老关突然说出这话,多少有些个意外!但马上就高兴起来,说道:

“啊,荆志国已经跟咱说了,要咱听您的安排!”

老关笑了笑,说道:

“太太,你可一定要记住接下来咱跟您说的话!”

“一定!您请放心!”

陈果同老关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后进来的那一男一女正在把一件已经做好的洋服从那存放成衣的橱柜时拿出来颠过来倒过去地相看,那眼睛里满是爱慕和喜欢!

陈果有些个疑惑。这店里的里间是那个男人先进去的,过了一会儿,她跟着也进了那个里间,可进到了里间,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可等她和老关从那里间出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出来了!陈果想,这店里应该还有一个门儿,只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看到陈果从里间走了出来,那男的看了一眼陈果,对那女人说道:

“哎呀!快别看了!咱们还得到街上再转一转,你这看起来没完没了,那啥时是个头儿啊!”

说过,回过头来对老关说道:

“你们家的手工真真儿就是不错!你看,这都有点儿看花眼了!”

说得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诶?用不用再给咱那老泰山做件洋服啊?要不,俺俩儿到奉天来一回,回去还真就没啥孝敬的哪!”

那女人回过头来嗔怪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说道:

“哎呀!他一个老中医,穿不惯这洋服!”

边说边把拿在手里的一件洋服放回到那橱柜里挂上。这时,那男人瞅着屋子里的人,有些个自豪地说道:

“咱那老泰山是专治不孕不育症的中医,有祖传秘方!”

说着,那一男一女就朝店门口儿走了过去,忽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冲着老关说道:

“咱过三天就来取啊!”

说着就打开了店门。可这时,却突然被陈果给拦住了。陈果在这两个人的身后说道:

“先生太太请留步!”

那一男一女停住了脚步,有些个诧异地扭头瞅着说话的陈果!陈果说道:

“哎呀!这可真真儿就是有缘!令堂是老中医吗?”

问过之后,看着有些个怔怔的那一男一女,陈果赶忙说道:

“啊!是这么回事儿!咱那叔伯妯娌比咱还大了两岁哪!可也不知咋个回事儿,到了今儿个还没有孩子!咱想,您能不能把令堂在哪儿行医的地址告诉咱,咱让咱那妯娌到您那令堂处,请老先生帮着给看一看!”

那一男一女都笑模笑样儿的了!那女的说道:

“行!那还有啥不行的!咱爹--”

“哎呀!还啥咱爹!”

那男人一下子打断了那女人说着的话头儿,对陈果说道:

“这位太太!咱虽然并不相识,但咱不客气地说,这个事儿,那不用咱那老岳父,就她就足够用了!”

那男人说的是跟他一块儿进到店里的那个女人。陈果有些个惊奇!

汪亮的媳妇儿邵韭,她的老爹是个老中医,那在满洲国与关东洲接壤的那一带是相当地有名气,那可是祖传的!到了邵韭这一辈儿,邵韭和她的哥哥跟着她的老爹,那也把她家祖传的专治不孕不育的事儿觉得差不多了!没招儿的是,邵韭是个女的,那接她老爹班的事儿的可就得是她的哥哥了!邵韭嫁给了汪亮,跟着汪亮做起了买卖!这些个说的都是那个真邵韭。

秦蓝上的是国立北京医学专科学校,学的是西医,对中医那也是多少懂得一些个。但这个事儿,在这么个时候并不是啥特别重要的事儿!凡事儿不都得有个由子嘛!这个事儿到了这时,那可就完全顺理成章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好日子

陈果有些个意外地顿了一下子,定定地瞅着那个女人说道:

“啊!那可太好了。那这个事儿也就劳烦这位太太了!咱回头就给咱那妯娌打电话,让她一半天儿地就过来!那咱冒昧地问一句,先生和太太贵姓?”

这时,倒是那个女人先说了话了。

“俺免贵姓邵,他是俺先生,他姓汪。”

“啊,那,不知汪太太和汪先生是否能倒出功夫来!”

那个男人瞅了瞅那个女人,“咝”了一声,说道:

“哎呀!这个事儿呢,功夫倒是有。但,您可能有所不知,俺们是昨儿个才到的这奉天,今儿个这不是到这北市场来蹓跶蹓跶么,明儿个俺要谈一笔生意。那您要是真就想让她给把把,那就得后天或者大后天了。”

那男人说的把把,就是看看的意思,是从中医把脉,也就是切脉的说法儿上来的。说过了这句话,那男人就瞅了瞅那女人,征询地样子。那女人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后天吧!后天你不是还要到这店里来取衣服嘛!正好俺给这位太太的妯娌把把!那,太太您贵姓?”

“免贵姓陈。那好,要是先生和太太真就能倒出功夫来的话,咱和咱那妯娌后儿个一准儿到!那,后儿个啥时好呢?”

“后天下晌儿两三点钟行不行?”那女人问道。

“那妥!那咱就后儿个下晌领着咱那妯娌过来!”

到得这时,这个事儿那也就算妥了。

说着话,那一男一女就出了门了,陈果把那两个人送到了门外,回到店里又同老关和铁儿客套了几句,也就同卢姐从店里走了出来。

天儿是个好天儿!在这东北,冬天里能有这么好的天儿的时候还真真儿就是不多!

陈果那心里就象这天儿一样,那是无比地透亮儿!

卢姐看到陈果心情好,那也是跟着高兴。卢姐到荆志国家那是中共满洲省委的安排,实际上就是省委和荆志国之间的交通员。卢姐在她丈夫生前,早就从她丈夫的身上看到共产党是咋个回事儿!要不,她也不会跟着他的丈夫一样成了共产党!卢姐打心眼里佩服共产党组织里的这些个人!到了荆志国家,看到荆志国和陈果两个人,那可更是觉得,自个儿的丈夫走的道儿那是没的说!尽管已经不在人世!卢姐自个儿在心里那是无数次地赞叹,无论是自个儿的丈夫还是荆志国和陈果,这都是些个多么好的人哪!她觉得,跟着这些个人在一块儿,就是真就有了那么一天,出了事儿了,自个儿也是心甘情愿!

卢姐并不知道,刚才在那吉祥洋服店里,几个人说着的事儿,那一屋子的人,实际上只有她和那个郭铁是不知道的!按说,都是一伙子人,那咋当着他们还保密哪?这还真就不是保密,时下这满洲国,做着他们这个行当的,还真真儿就得这样!这是组织纪律,那也是有说道的!在卢姐身上,中共满洲省委和荆志国是有过约定的,要尽其所能地使卢姐的工作单一化!能不让卢姐参与的就不要让她参与,这倒不是不信任她,而是考虑到卢姐的实际情况。卢姐就一个人啦!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出了啥事儿了,那也许,能让卢姐有一条活路。确实,卢姐所干着的事儿,是组织上同她明确交待的,但她从未参与过荆志国的任何工作,但卢姐知道,她所干着的这个行当到底是咋个事儿!她很自豪!

同卢姐走在北市场的大街上,陈果在心情非常愉快的同时,那也是对荆志国又多了一番爱慕和敬意!这个家伙!琢磨出的那个事儿,真真儿让你觉不出有啥不对路的地儿!共产党!真真儿就是一些个非常通人情,非常懂人性的人。将来,等到那个汪太太真就能让华子嫂子怀上个一男半女的,那可是多么好的事儿呀!就是到了这时,就是陈果,也是不知道这个邵韭并不就是汪亮的太太,并不就是那个真邵韭!

两个人在街上蹓蹓跶跶地走着,一来也是无事,二来也是散散心,看一看这大年初六时的北市场模样。

北市场历年如此,一到初六,那些个市场上的店铺就陆陆续续开板了,但也有一些个是要等到正月十五过后才开始营业的。那大街上,一些个店铺早早就在店门前挂上两挂鞭炮,一开板儿就着两个伙计点燃了!那鞭炮声一时间此起彼伏,震得街上的人直捂耳朵!这时,那街上开市的店铺门前,早已满地落红,店家并不扫去,那得是第二天开板时才能清扫的!但不管咋说,大年到了这时,已经就是淡了许多,剩下的正月十五,还有二月初二,那都是大年的余波了!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

走着走着,却听到有汽车马达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陈果和卢姐回头一看,一辆日本关东军的吉普车在行人并不是很多的大街上驶了过来。陈果和卢姐朝街边儿靠了靠,让那车从身边驶过去。可那车走过了陈果和卢姐身边的不远处却停了下来。车停下来,车门开启处,一个穿着一身日本宪兵军服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那人下了车,把身上穿着的宪兵军服拽了拽,微微笑着,朝陈果和卢姐这边儿走过来了!陈果和卢姐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这个日本关东军宪兵想要干啥,有些个怔怔地看着那个日本人。一忽儿,陈果觉得那个正朝着她们走过来的日本人有些个面熟,好象在哪儿见过!

陈果想起来了。这个人,她是见过的!就在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

那一次,陈果和文昌俊被带到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问询,在那地下室里,她见到了王娟秀,也见到了这个这时正在向她和卢姐走过来的日本关东军宪兵。

陈果定了定神,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正在向自个儿和卢姐走过来的人。

那个人走到了陈果和卢姐面前几步之遥,站住了,两脚下一并,给陈果敬了个军礼!

那个日本关东军宪兵说道:

“荆太太,您过年好!”

陈果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个日本关东军宪兵是个翻译,当时,向她问询的那个少佐管他叫宰翻译。

说点儿实在话,陈果是不愿同日本人说话的,甚至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愿!可到了这时,她看到那宰翻译似乎并无恶意,也就有些个疑疑迟迟地笑了笑,说道:

“您好!您是--”

“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翻译宰岂!”

“宰--咝--咱还真就一时想不起来了!咱们以前认识吗?”

“荆太太,贵人多忘事!我们在宪兵司令部里见过,地下室。那一次--”

就从这宰翻译说出的话,那就不难看出,这宰翻译对咱们这个国家的语言那已经就修炼到了不是一般的境界了!他竟然知道贵人多忘事儿这样的格言!

陈果瞅着眼前的这个日本关东军宪兵,一时不知道,这个宰翻译想干啥。于是,有些个客气地问道:

“宰翻译,您这是--”

“荆太太,我到这北市场来,是想买点儿日常生活用品。”

“噢,那您经常到这北市场来吗?”

“噢,也不是经常。过完初七,我就要陪着我们司令部军事本部的村树部长到覃县--啊。啥时回来还不一定,因此,我得为自个儿准备点儿日常用品。”

听了宰翻译的一席话,陈果忽然就觉得,今儿个真真儿就是个好日子!

这宰翻译说的是荆志国的老家覃县吗?他是到县里还是到县里的啥地儿呢?会是去荆家沟吗?

“哎呀!那县城啥没有啊!还值得--也对,先准备着也好,省得到时还得现买!人生地不熟的!”

“不是!我们这次要去的是个叫做荆家沟的地儿。哎呀!你家先生不是姓荆--荆太太,我还得赶紧哪!后会有期!”

宰翻译大概是发现了自个儿说话有些个跑风!这些个话那哪是他这样一个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翻译应该往外说的话哪!

第三百五十三章重大威胁

宰翻译本是开着吉普车在北市场的街上一边儿走着一边儿看着大街两边儿的店铺,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车前方的一侧正走着两个女人。从那两个女人的穿戴打扮上看,应该是两个有钱人家的女子!而且--那体态身条!从背影儿上看就知道,一定是两个漂亮的女人!

车从那两个女人身边儿开过去,宰翻译也不知咋个回事儿,竟然扭过头去朝已经被超越在后的那两个女人看了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看到了陈果!

宰翻译认识陈果。那一回,在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那栋大楼的地下一层--陈果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太太,是个中学教员,是个--

陈果在他的心目中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

这个事儿不能怪别人,只能怪陈果长得太漂亮!

对陈果的漂亮,宰翻译认真想过。宰翻译认为,陈果并不是标致,而是漂亮!宰翻译想,中国不怪是个大国,历史悠久,连女人长得也是格外漂亮!而且是那种一点儿粗俗也没有,非常清亮的漂亮!自从见过了那么一回--仅仅也就那么一回--他就是这么想着的了!可惜,这个女人既不是日本人,更不是关东军!那要是我们日本人,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人,我们每天能见上那么一面,每天能看上那么一眼,那,这辈子活在人世也就不能算作白活了!

就见过那么一回,宰翻译就把陈果印在了脑子里!

说来,真也得算是缘分。今儿个,一出宪兵司令部的大楼,宰翻译就觉得天儿格外清朗!这个陈果竟然就在这北市场的大街上!

也不知为啥,宰翻译一看到陈果,就感觉到有些个亲切,好象是看到了自个儿家里的人那种!这种感觉消蚀了他的意志和警惕性!也不知咋的,他停了车,下了车,跟陈果打了招呼,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两个人唠了几句嗑儿!

这个时候,也不知咋,宰翻译就觉得心里有些个堵得慌,嘴里有些个发燥,脑袋里面嗡嗡作响!脑袋已经不能正常想事儿!这个时候,那陈果要是向宰翻译问出啥话来,想必宰翻译是会实话实说的!

坏了!真就说出去了!

说过之后,宰翻译在头昏脑热之时,意识到自个儿说了不该说的话!按说,既然已经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接下来,不说不就是了嘛!可是,人一到这种时候,尤其是男人,那要想能克制得住,按照中国东北人的话说,那要是能扳得住,可是太费劲了!基本没那可能!

陈果那可是个干大事儿的人!虽说就是一个女人!那咋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哪!陈果笑了笑说道:

“宰翻译!咋,这咋说走就走啊!”

宰翻译已经就转过了身去,一听陈果说出了这个话,知道是陈果有点儿嗔怪他了,遂转回身来看着陈果说道:

“不是不是!荆太太,今天出来时就耽搁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就晚了,要再不抓紧,中午就赶不回去了!”

“赶不回去就赶不回去!这北市场有都是馆子--哎呀!咱这话说得不对啊!宰翻译是大日本关东军,是个军人!也对,人在部队上,自个儿说了不算!诶?宰翻译,你说要去荆家沟,是不是那荆家沟东山的工程就要完工了啊?”

“荆家沟工程?啥工程?”

宰翻译知道自个儿弄差了事儿,就想一走了之,一看走不成,就打马虎眼!

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是根钉!已经说出的话,那哪能刚刚说完就变哪!按照东北人的话说,那是一调腚就变卦!这腚还没调哪!就变了卦了,亏他干得出!但这个事儿也怪不得他,谁让他是日本人哪!这个事儿还多亏他是个日本人,那要是这中国东北人,那得让人笑话死!那还是老爷们吗?不,不是!老爷们哪能干出这事儿!

其实,那宰翻译也不算错,他根本也没有说出工程两个字,只是他心里慌乱,自个儿到底说没说过,他自个儿也说不准了!陈果看着宰翻译,忽然就象遇到了啥有趣儿的事似的,眼睛盯盯儿地瞅着宰翻译,一忽儿,就笑起来!陈果这一笑,宰翻译的脑袋可就有些个更不好使了!荆家沟那东山工程得啥里完工呢?恐怕还得一阵子吧!

陈果这一笑,卢姐在一旁也跟着笑了起来。

宰翻译不自在起来!咱一个大男人,大日本男人!被两个女人,*女人!不,不对,两个满洲国女人笑话!岂有此理!

宰翻译有些个面红耳赤!有些个慌乱!说道:

“荆太太!这个事儿,你就当我没说!”

“哎呀!咋?行!宰翻译,咱家荆志国的老家就是荆家沟。您听咱说,荆家沟的保长就是荆志国的大爷,遇到了啥事儿,您就去找他,他会帮您的!需要啥日常用品,您不用自个儿买,回头让荆志国告诉他大爷派人给您送过去!”

“那就太谢谢荆太太啦!”

晚上,陈果把这一大天遇到的事儿统统地细细地跟荆志国说了一遍。本来,整出吉祥洋服店一应的事儿,就是给陈果与汪亮和邵韭接触找个由子,现在看来,这个事儿进展顺利。

从邵韭抵达奉天这两天的情况看,并没有出现啥异常。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把秦蓝派到东北来是一项重大安排,为的是整合东北时下的抗日力量。秦蓝身份特殊,是东北军将门之后,便于行事。中共满洲省委对这项任务也格外重视,除了安排汪亮护送,对秦蓝在奉天的所有活动都做了细致的部署和安排,包括每一个细节。秦蓝的安全那不是秦蓝一个人的事儿!荆志国深知任务的重要性,那也是格外细致小心的!听到陈果说到在北市场的街上遇到了宰翻译,荆志国觉得,这倒是一个重大情况,那就是,到得这时,这荆家沟东山工程显然是日本关东军的一项重大工程,这毫无疑问!那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参和进来,听那个宰翻译同陈果说起的情况,那还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似乎是要长驻的样子!节前,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王儒就到那工程上去蹓跶了一圈儿,这节后,奉天宪兵司令部就派人前往,真真儿就很能说明问题!荆志国分析,这应该是提高这项工程警戒等级的一种表现!那也应该说明,这项工程起码已经就进行到了中期。

荆志国对中共满洲省委交给自个儿的邵韭秘密安保工作做了更进一步细致琢磨。荆志国觉得,这个事儿,眼下最为值得提防的是黄大宝!

如果黄大宝真真儿就是日本人的话,那可是太危险了,必须尽快将其铲除!荆志国想。黄大宝的那伙子人成天在荆志国家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晃,着实是一种重大威胁!

荆志国考虑了两种方案,一种是狙杀,另一种是格杀。就眼下的情势看,得两种方案并用。在用人上,荆志国考虑,狙杀这个事儿简单一些个,石垒万仓足矣!在格杀这个事儿上,荆志国想到了白果。

听陈果说的一大天的事儿,荆志国有个事儿没想明白,就是邵韭已经到了奉天两天了,可中共满洲省委好象并没有安排与邵韭见面。昨儿个邵韭抵达奉天,今儿个头晌儿邵韭和汪亮到了那吉祥洋服店,但听陈果说,那邵韭一直就在那店面儿上,并没有跟个啥人有啥联系,陈果到那店里的里间量尺寸,邵韭离开了一会儿陈果的视线,但卢姐却是同她在一起的。那,邵韭同中共满洲省委另安排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啧,还有点儿不太象!荆志国有点儿想不明白了!

其实,荆志国有所不知。那个给大和旅馆开车的司机不但是个组织的地下交通员,还是鲁敬滨的亲侄儿!他在奉天火车站接到了邵韭和汪亮,在把邵韭和汪亮送到大和旅馆的房间时,就把中共满洲省委的安排一应地告诉了邵韭和汪亮。

初七头晌儿的十点钟,汪亮和邵韭儿夫妇在大和旅馆他们的房间里会见了来自吉林省中部地区的一位商人,这是一位粮商,据说,他在吉林省和和滨江省经营着十多家商号货栈。

第三百五十四章王生

黄大宝这几天真真儿就跟丧家之犬十分相象!眼下,黄大宝面临的境遇确实有些个难!在北市场的那个小旅馆,他不但弄丢了收发报机,受了伤,还与那省警察厅的石垒弄了个对脸儿。不用说,现在,他黄大宝在奉天的事儿那荆志国是知道的了。这样一来,很自然地,荆志国会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一些个事儿归到他黄大宝的头上!黄大宝愈发感到危险的临近。

黄大宝身为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那对县警察局的日常运营,他想不管不问,当甩手掌柜,那是不可能的!一个是东甸县警察局不能一盘散沙,再一个是他黄大宝可不愿意好不容易整到手的肥肉到了别的啥人的嘴里!但这样也委实有些个难,他就是再能耐,好铁能碾几颗钉!有啥办法分身吗?没有!黄大宝真真儿就有点儿招架不过来的感觉,有点儿疲于应付的感觉!

黄大宝在匆忙之中回了一趟东甸,把那东甸县警察局的事儿大致安排安排,就又返回了奉天。在这期间,他用电话向王儒报告了遭遇挫折,小柳条箱子丢失的一应情况。说的都是些个暗语,除了他俩儿,别的任啥人就是听了去也不会明白他们说的是啥!啥,不慎将箱子丢失,委实给行走坐卧带来不便,想让舅舅给再买一个,末了又问了一句,可否?这个事儿,黄大宝想,再捂着盖着那也不行了!没法了儿跟他的大本营取得联系!他的大本营也就是他的姥姥家啦!可否?那王儒还能说否吗?当然得说可啦!

世上的事儿说起来真真儿就是有些个邪性!

王儒给黄大宝新准备的那台收发报机还是那种新产品,袖珍收发报机!还是装在一个小柳条箱子里。黄大宝是日本人,是日本关东军间谍,这个事儿那可是绝密!不到身份败露,不经过王儒机关长的准许,黄大宝是不能回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黄大宝经过艰苦的努力成功潜伏,那哪能说暴露就暴露哪!这既为黄大宝的安全着想,更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着想!当然,根子上还是为的黄大宝的安全。可不让黄大宝回奉天特务机关,那台收发报机咋送到黄大宝的手里哪?说起来,就这个事儿对王儒他们干着这个行当的人来说,那并不算啥高难动作!王儒想到了奉天火车站的旅客物品寄存处!着人把那个收发报机装在一个小柳条箱子里,跟原先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小柳条箱子,寄存在奉天火车站旅客物品寄存处,把取箱子的凭证,一个上面带有号码的钥匙牌通过邮局寄给东甸县警察局,标明由黄大宝亲收。这也是黄大宝之所以回了一趟东甸的原因之一。黄大宝有了与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通讯工具,他的间谍工作多多少少有些个恢复了正常。

有了这一应的事儿,黄大宝对他们的组织,也就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啦!那是感念颇深!

王儒对黄大宝遭遇的这一应的事儿,并没有加以丝毫责怪,虽然也难免在心里痛惜那在大日本关东军谍报工作中刚刚服役的袖珍收发报机!但那毕竟只是一件谍报工具而已。虽说机器本身并不咋十分重要,但问题是,那要是落到了啥反满抗日阵营那伙子人手里,那可就是帮着那伙子人添加力量啦!但想啥已晚!王儒只能告诉黄大宝,力所能及地还是要尽可能地找回那个小柳条箱子,也就是那收发报机啦!

王儒给黄大宝下达了新任务。跟踪昨儿个到达奉天的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蒙古马养殖场场长汪亮和他的太太,眼下住宿在大和旅馆三层的三零一号房间。

王儒在给黄大宝下达这项任务时,就是极其简短的几句话,密电发出。黄大宝看到特务机关给自个儿下达的这项任务,有些个摸不着头脑。那监视荆志国及其荆志国一家的任务是中止还是继续呢?为啥要监视这么两个人哪?

在黄大宝的心目中,是凡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指令干着的事儿,那都与清剿反满抗日力量有关!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那还有啥说的!

其实王儒琢磨的事儿那是合乎逻辑的。汪亮这个场长,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汪亮姓啥那不是明明白白的嘛!姓汪啊!那跟已经不在了的汪春可是一家子,俩人儿是亲叔伯兄弟!眼下,那倒不能说,汪亮就是为了那汪春的死而来,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可是他干着的这个行当的信条!王儒最开始接到情报,说汪亮到奉天来了,他还打算派两个人先监视跟踪一下子,看看情况再说!可细一琢磨,这个事儿还真就得认真对待哪!也不咋,王儒就觉得这个汪亮的到来会跟荆志国有关!要说,那不是扯嘛!就算汪春出了事儿以后,侦破汪春坠崖案交给了省警察厅,省警察厅把这个活儿派给了荆志国,但实在说来,汪春的死表面上看过去,还真真儿就不能说跟荆志国有关!汪亮到奉天来是想为他的叔伯哥哥复仇吗?那咋可能哪!那也没有这么明晃晃复仇的道理呀!是想弄清他的叔伯哥哥是咋死的?换句话说,想弄清是啥人害死了他的堂哥?王儒觉得,这一应的事儿在某一点上会与荆志国有些个牵连!

接受了特务机关下达的新任务,黄大宝心里那看戏又上来了!这回咱也没必要去住那啥北市场的小旅馆了,咱这回住进大和旅馆!

黄大宝到大和旅馆柜上问了一下子,这大和旅馆哪层的房间最好?大和旅馆在柜上当班儿的伙计说道:

“三层最好!”

“那,三楼一共有多少个房间哪?”

“那可多了!好几十间哪!”

“那现在都哪个房间里有客人了?”

“啧!这个--您想住哪一间吧!”

那柜上值班儿的伙计有些个不耐烦起来!

大和旅馆是个大旅馆,不象北市场的那些个小旅馆。北市场的那些个小旅馆为了争取更多的房客,得打那些个住店的溜须!

黄大宝真想亮出自个儿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的身份,也真想亮出自个儿插在腰上的日本关东军配发的*!可这会儿还不行,他还得接着潜伏哪!

黄大宝还不知道,那个当班儿的大和旅馆伙计,也是他们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跟他黄大宝干着的是一个活儿!那个伙计名字唤作野村。

野村干着的活儿较比单一,每天把住进大和旅馆的客人,姓啥名谁男人女人,多大年龄,职业,这些个一应的事儿统统报给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这是野村的日常任务,等到临时有啥事儿需要野村做的,特务机关再临时安排。

头两天,汪亮和邵韭要到大和旅馆住宿的事儿通过电话传到了奉天,野村这边儿放下电话,那边儿立马就将这情报报给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等到汪亮他们到了奉天后,消息通过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传到特务机关时,那早已经就晚了三春了!

黄大宝住进大和旅馆,又用了一个假名字,叫王生。黄大宝的一举一动有点儿异样,早引起了野村的注意。野村那哪儿知道黄大宝是何许人!野村随即把这一情况报给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

王儒在感叹大日本关东军是何等利害的同时,也有点儿哭笑不得!

第三百五十五章先搅和搅和再说

晚上,荆志国听了陈果说出的吉祥洋服店一应的情况,琢磨,中共满洲省委已经通过汪亮之口把秦蓝这几天的活动告诉了他,实际上是要他相应做好安保工作。这个事儿对荆志国来说,那可是有着方便条件的。省警察厅就在大和旅馆所在广场的西北角儿上,站在省警察厅大楼朝南一面的任何一间屋子里,都能把大和旅馆门前发生的事儿看得个一清二楚,那要是再用个望远镜啥的,可是看得就更清楚啦!荆志国和石垒万仓他们特务科的那些个人的办公室都是面朝南,哪儿也不用去,就站在他们办公室的窗前,那大和旅馆门前的一应情况可就尽收眼底了!

荆志国告诉陈果,给华子打个电话,请华子到奉天来一趟,让邵韭给瞧一瞧看一看把一把!荆志国交待陈果说,一定要说清楚,那邵韭大夫的老爹是关东洲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名医,专治不孕不育症,家有祖传秘方。奉天这年前年后的,也不是十分安生,让志义大哥陪着华子过来,再让荆志义家雇佣的那个长工白大哥跟着,需要抓个药啥的,不也有个支应嘛!

荆继富家的电话安装在荆继富住着的上屋,电话机平素就放在八仙桌儿上。电话铃一响,荆继富就接听了电话,一听说话的是荆志国屋里的,那可是侄儿媳妇儿,有点儿奇怪!听得陈果在电话里先说了一些个拜年的话,接着又听陈果说出的一应的事儿,荆继富那可真真儿就是大喜过望!

要说荆志义和华子俩人的婚配那可是费了老了劲了!好不容易俩人到了一堆儿,可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也不知咋,就是孩子的事儿没着落!这个事儿可把荆继富囚磨够戗!荆继富家那可是荆家沟头号有钱的人家儿,那在覃县也是属一属二!那哪能连个孩子都没有哪!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在这个事儿上,荆继富急得眼睛红了也不知有多少回了!可那也没招儿!这么些个年,远了近了的大夫郎中不说都看遍了也差不多,可就是没有起色。在这个事儿上,荆继富想得可就多了!那你说,咱这样的一个人家儿,竟然绝了后,那得多少人戳咱的脊梁骨!荆继富能想象得出沟里的那些个人咋在他的背后数道他!指指点点!他家是有钱,可那钱是咋来的你知道吗?那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缺德的事儿了哪!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整不出来!每每想到这儿,那荆继富可就有点儿要活不起的意思了!

听到陈果在电话里说出这等事儿,把个荆继富乐得不行不行的了!那还有啥说的!赶紧!

荆继富放下电话,就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大声地喊了一嗓子!

“志义!你过来!”

荆志义和华子都听到了荆继富那屋儿电话铃响,听到荆继富大声小气地在跟谁说话,这一忽儿的功夫就喊他过去,知道是有事儿!荆志义推开他爹这屋儿的门,看见荆继富红光满意面地在坐在八仙桌边儿的太师椅上,眼睛闪闪发光!

“爹!啥事儿!”

“过来过来过来!刚才,国子屋里的来电话了!”

“啥事儿?”

“她说,让你和华子去趟奉天!”

“干啥?”

“听她说的意思,是给你屋里的找了个先生!”

荆继富说的先生,就是大夫啦!荆志义当然知道荆继富说的是个咋回事儿了!荆志义对孩子的事儿要说不急,那是假话,但还没有急到他爹那种程度。荆志义瞅着荆继富说道:

“爹,这事儿也好几年了,那大夫也看了不知有多少个了,还有用嘛!”

荆继富本来高兴得不行不行的了,没想到,荆志义说出了这话,那脸立马就拉长了!

“你这犊子,人家国子屋里的诚心诚意地帮着咱,你咋还--”

“不是!爹!”

荆志义皱了皱眉头,又瞅了瞅荆继富说道:

“那国子媳妇儿没说咋办哪?”

“她说让你陪着你媳妇儿后儿个到奉天去一趟,她还说,这节前节后,奉天市面儿上有点儿乱糟,说最好让你白大哥跟着一块儿过去,有时候需要抓个药啥的,身边儿总得有个人不是嘛!”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还能说不去嘛!那就去吧!荆志义回到西屋,把事儿跟着华子一说,华子眼睛里面有光闪了一下子,接着就有些个试探似地问道:

“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你说那玩艺儿!那能不去嘛!可也是!这么多年,就是怀不上,真真儿就是怪事儿了!”

荆志义说着,就抬起眼来,瞅了瞅华子,不怀好意地说道:

“咱可是没少使劲的!这咋?”

“去!狗嘴吐不出象牙!”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得到了报告,说是这天的头晌儿,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太太和女佣到北市场的吉祥服装店去了一趟,她们进去不久,昨儿个才到奉天的那个那啥关东洲蒙古马养殖场的场长和太太也去了那家洋服店,那场长和太太从那店里出来时,荆志国的太太还送到了门口!

王儒得意地笑了!嗯!这还象回事儿!看来,真就朝着咱想的方向走下来了!荆志国这小子真真儿就是跟那个啥养马的啥场长有关系哈!

不过,这个事儿跟王儒想象的多少还是有些个出入。

汪春的案子迟迟没有结案,到了现在也没向人家汪春的家属说出个子丑寅卯!王儒原本猜想,那个啥蒙古马养殖场场长这回到奉天来,是跟他的叔伯兄弟汪春的死有关,想知道汪春的真正死因,进而复仇,可出现了今儿个吉祥洋服店的一幕,这倒是让王儒百思不得其解!王儒觉得,这里面的事儿太复杂,就陈果一个女人,她是不可能说得清的,也就是说,荆志国不可能让自个儿的太太去跟汪亮说啥或是解释个啥!

王儒想,眼下,虽说这个国家名字叫做满洲国,但真真儿就是咱们的地盘儿!那咱们不说啥是啥嘛!先搅和搅和再说!这样想着,王儒心里做好了打算!

按照荆志国的安排,石垒和万仓去到奉天火车站旅客物品寄存处再次查看了一下子从黄大宝手里得到的那个小柳条箱子。箱子里面装着的收发报机由于体积较小,便于携带,荆志国打算把这个东西交由邵韭在奉天期间作为联络工具。

可石垒和万仓到了那寄存处却荻悉了一些个让他们俩儿感到吃惊的情况,那要是说起来,那可就是一份情报啦!去查看那个小柳条箱子时,当然还是万仓去到那个寄存处的柜上,石垒在一边儿望风儿。万仓把那存放物品的钥匙牌儿交给那寄存处的伙计,那伙计对了对寄存号码,没错,就把那小柳条箱子找出来放到柜台上,看着万仓把那个小柳条箱子倒过来,把正面,也就是有锁的那一面朝向了自个儿。可这时,万仓有些个奇怪,那寄存处的伙计却站在柜台里面对着他,一直就那么盯盯儿的看着他!万仓并没有开锁的钥匙,他得用他那套开锁的技术开锁,这是不能让他人旁观的!再者说,就是那箱子里面的东西也是不能让他人旁观的呀!万仓对那伙计说道:

“谢谢你啊!你忙你的吧!”

那个伙计瞅着万仓,忽然说道:

“那你是取走还是不取走?你要是取走,那就算了,你要是不取走,咱这还得给你往回放哪!痛快点儿!”

说着就回转身欲走的样子,可还没等走,就“咝”了一声说道:

“昨个儿有个人,那长得才有意思哪!细高细高的!那脸儿也就有拳头大!他那个箱子跟这个箱子一模一样儿!一样儿一样儿的!”

万仓听得这话,心里就是陡然一惊!

第三百五十六章两伙儿五个人

到得这时,万仓竟然一时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

“你说啥?”

“咱是说,昨儿个--”

那个伙计一看万仓的脸陡然变色,意识到是自个儿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后悔已晚,现在想不说,那可是不行的了!他有些个害怕起来,害怕不害怕那也得说呀!

就几句话的功夫,万仓的心里那可就想了老了事儿了!

万仓想的是,眼前柜台上摆着的这个柳条箱子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箱子?假若还是原来的那个箱子,那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件东西?万仓的手没有动,眼睛盯盯儿地瞅着眼前的那个伙计,听那个伙计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知道,有一个长得就那么细瘦一条儿的男人在这儿取走了一个柳条箱子,跟眼下摆在他面前的这个柳条箱子一模一样!世上的事儿真真儿就是这么巧吗?万仓细细想来,他把这个小柳条箱子寄存在这儿,应该不会有啥人知道,那--还是先不要再想了,先看看柳条箱子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吧!

万仓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来。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那取箱子的和存箱子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

那伙计摇头,说得非常肯定。

万仓琢磨,大致的过程应该是,黄大宝丢了小柳条箱子,也就是丢了那袖珍收发报机啦!他的啥组织又给他调拨了一台,通过这寄存处转交给他!事儿一定就是这么个事儿了!这样说来,这个黄大宝还真真儿就是想在这奉天跟咱们死磕了!

“啊!这世上的事儿还真真儿就是这么巧哈!那在你这寄存处,两个一样儿的东西不会整串皮了吧?”万仓问道。

“不会不会!存放在咱这儿的东西那都是有标牌儿的,每个人存放的东西放在一个格儿里,啥时放进来的,啥时取走的,都记着哪!那差了能行么!”

万仓觉得,这个小柳条箱子再这样放在这儿恐怕是不行了!再放在这儿,说不定啥时就没了都说不定!万仓说道:

“这位大哥,这个箱子呢,咱先取走,但那个存放的格儿你给咱留着,咱一半天儿还得存放点儿东西!”

“那不用!咱这儿空格儿有都是,你啥时来存东西咱再给你找旮哒!”那伙计说道:

“那妥!你忙你的吧!”

万仓交了寄存费用,把那箱子拎到一边儿,瞅瞅身边儿并无啥人注意到自个儿,遂鼓捣开那箱子上的锁,把箱子上盖揭开一道缝儿,低着头朝里面瞅了瞅,又伸手往箱子里面摸了摸--那收发报机还在,遂放了心。

在门口望风儿的石垒看见万仓把那小柳条箱子拎了出来,有些个纳闷儿,这咋取出来了哪?一问,万仓遂把刚才那伙计说出的话原封未动地对石垒说了一遍。没招儿,那就拎着吧!

听了这一应的情况,荆志国说道:

“行,情况都清楚了!这个黄大宝表面上是咱警察系统的人,实际上这个人应该是日本关东军方面的人,很有可能这个黄大宝就是个日本人,只是眼下还不清楚他究竟隶属于日本关东军的哪个部门或者哪个部队。根据掌握的情况看,任东的死很有可能就是这个黄大宝所为!”

“科长,既然已经清楚这个黄大宝是个啥东西了,那得赶紧想辙!这犊子成天在咱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晃,说不定个啥时就咬上咱一口,咱干啥还--”

荆志国点头。

“话是那么说,咱只是有点儿不忍心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人应该并不知道黄大宝到底是咋个事儿!除掉黄大宝是早晚的事儿!眼下,咱还是要注意防范些个就是!黄大宝的事儿咱还得再琢磨琢磨!得有一个妥善的法子!你们两个这两天要特别注意一些个大和旅馆,发现了啥及时报告!”

“是!”

石垒和万仓从荆志国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万仓附在石垒的耳朵边儿上悄悄地说道:

“咱科长铁定是共产党!”

石垒没有言语,侧过脸来瞅了瞅万仓,这一回,石垒是任啥也没说!

看着石垒和万仓走出自个儿的办公室,荆志国陷入了沉思。眼下,黄大宝铁定还在奉天!铁定是日本关东军方面的人!只是还整不准他到底是不是日本人!这两天,监视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人并没有发现啥新情况。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人窝在奉天过了个年,还是照样那么轮流地监视着荆志国和荆志国的一家,不停捻儿地转!但在那些个人租住的那个小院儿,并没有发现黄大宝的踪迹!这么黄大宝隐到了哪儿呢?

荆志国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的办公桌前,思前想后地思谋了好一阵子。荆志国想到了石垒和万仓。

石垒和万仓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老人儿。说他们俩儿是老人儿,说的是他们俩儿在特务科呆的时间长,这两个人岁数都不大。万仓还是个年青人,石垒也就三十五六岁。这几年,石垒和万仓同他荆志国的感情那是非常之好,要说为了他们的科长,这两个人就是面对死亡也不会打锛儿。荆志国知道,这两个人之所以同他有感情,最根本的还是在他同他们俩儿在对日本人的态度上那是相当地一致,对那些个侵占中国东北的日本人,那不说是恨之入骨也差不多。说点儿实在话,荆志国对这两个人那可真真儿就是发自心底地中意!石垒和万仓两个人平时很少说话,身上也是有一些个功夫的,尤其是石垒,射击技术非同一般,绝对专业!两个人那可都是难得的人才!春节期间,三家人在一块儿热闹了一回,荆志国觉得自个儿对石垒万仓两家人,那是有责任的!在同走一条路的同时,更要注意些个这两家人的安全!

初六的下晌儿直到晚上,大和旅馆新住进了两伙儿客人。其中一伙儿是四个人,来自北满的一位富商和他的三位随员。另一伙儿只有一个人,是一个细瘦细瘦的高个子男人。

两伙子人都住进了大和旅馆三层的套房。

北满的那四个人用了两间套房,两间套房紧挨着。那富商独住一套,他的那三个手下共住一套。那富商一个人住一套,那没的说,一张大床他咋骨碌都行了,可他那三个手下共住一套,就有点儿费事儿。一张大床可以住两个人,另外还得再在房间加一张床。

那个瘦高个子男人自个儿住一间套房。

富商那伙子人是自驾车过来的,乘坐着一辆黑色轿车,沿着从北满的滨城到满洲国南边儿的关东洲的公路到了奉天的。他们是来同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汪亮谈生意的。那位细瘦细瘦的高个子男人是闲来无事,过了大年,到奉天来过正月十五的。

这两伙子五个人一住进大和旅馆,中共满洲省委的鲁敬滨就知道了。消息来自大和旅馆那位接送住店客人的汽车司机。

几乎与此同时,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也知道了这一消息,消息来自大和旅馆前台的那个伙计。

中共满洲省委获悉后,鲁敬滨即命老关用北市场一家铺子的电话给荆志国家打了电话,告知说,家里的四位亲属已到奉天,另多加一人,瘦猴儿。电话是陈果接的,荆志国还没有到家。

荆志国听得陈果复述老关在电话里说出的话,那也是心中大惊!四位亲属已到奉天,他知道这说的是前来同邵韭接洽的人已经到了奉天了。可那后面的一句,荆志国心里清楚楚儿的,那瘦猴儿指的是个啥人!

为确保邵韭同从北满过来的那几个人的接洽万无一失,显然这时候还不是对黄大宝下手的最佳时机!

可这个时候,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却认为是实现他计划的搅和搅和策略的最佳时机!

黄大宝住进大和旅馆三层西侧最靠里的一间客房,也就是大和旅馆三层靠西大山墙的客房。一般说来,客人都不愿意住把大山的房间,因为那样的房间温度相对要低一些个,但在这大和旅馆,那不存在着凉受冻的情况。黄大宝选择了这间客房,主要出于两点考虑。一是这个房间的一侧就是大山墙,这儿相对僻静,进了客房的门,是会客的地儿,从那会客的房间再进一道门,才是卧房,那他干着的那个行当,鼓捣点儿啥事儿不是方便嘛!发个电报,接收个电报,整出点儿嘀嘀哒哒的动静儿啥的,不易为他人知晓。再一个,真要是出了意外,那也是撤退方便。他可以直接从窗口悠到窗外一侧的排水管子上,从那排水管儿顺下去逃命。当然,不到万不得已,那是不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

第三百五十七章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

这两天,钱忠他们特别行动组的那几个人压根儿就没闲着。钱忠扮作一个找活儿干的教书先生,偶尔地在那广场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蹓跶。韩老六和小宝扮成卖干果的小贩儿,推着个平板车,上面堆着一些个红枣核桃之类,弄杆黄铜圆盘秤,就在那大和旅馆前的广场上,广场周边,时不时地转上一圈儿。这几个人的这一应营生,始于大年初四。只是先比划比划,熟悉熟悉,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做些个铺垫。

初七那天早上,在大和旅馆一层东侧的饭堂,汪亮邵韭和头天下晌儿才到的北满富商一伙子人就见着了。当时在饭堂吃早饭的有不少的人,其中还有一些个日本人。两伙子人都在那饭堂里各占了一张桌子,北满富商那伙子人占了一张足够十来个人用的桌面儿,汪亮和邵韭俩人儿占了一张四人台,两张台面中间隔了一张桌子,是两个年轻的日本人,一男一女。说来也是怪事儿,本来也没有人给他们在中间引见,也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两伙子人就是今儿个要相见的两伙子人,可也不知咋,两伙子人都知道那就是一会儿就要相见并在一块儿议事的人!知道也就知道了!两伙子人都明白眼目前的事儿,只是相互地瞅上那么两眼,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吃过了早饭,都回到了住着的房间稍事休息。过了大约有一个来钟头的样子,北满来的那伙子人中的一个中年人,走出了住着的套房,来到了那富商住着着的那间套房门前,驻足朝里面听了听,然后抬起右手敲了敲门。里面的那富商正在用那大和旅馆为客人准备的戏匣子听着啥地儿的戏曲,听到了敲门声,在里面清了清嗓儿,说道:

“进来吧!”

那中年人走进套房,问道:

“大掌柜,咱们是再等等还是咱先过去看看?他们就住在里边儿。”那中年人说着,便把自个儿的头朝一边儿摆了摆。

“你先过去看看!是咱到他们那儿去,还是他们到咱这儿来,这都没事儿,好说!生意是主要的!”

“那行!那咱先过去跟他们见见,看看他们是咋个意思!”

那中年男人出去刚一会儿的功夫,那富商就听到走廊里有了脚步声,听到了两个人由远而近的说话声。接着,有人在门上敲了敲,就在那富商喊出一声“进来”的同时,门已经就拉开了,那富商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大掌柜您好!”

跟在那男人身后的那中年人立马介绍说:

“啊,大掌柜,这就是汪场长!”说着又对汪亮说道,“这是咱大掌柜!”

“谢刚臣!”那富商赶忙站起身来,朝汪亮抱了抱拳。

“大掌柜!久仰久仰!昨儿个到的?”

“是,昨儿到的时候有些个晚了,要不咱就过到您那屋子里去拜见您啦!”

“大掌柜,千万不要客气!那,就在您这屋儿吧?咱去让咱的太太过来!”

“别!还是咱过去!”

“那,那也好!”

几个人从谢刚臣的套房里出来,汪亮注意到,在那走廊的另一侧站在两个年青人,都是短打扮,外面罩着半大的青布面羊羔皮袄,梳着分头。看到谢刚臣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用说,那一定是这大掌柜谢刚臣的随从啦!

来到了汪亮的套房,几个人相见,落座。汪亮这边儿是邵韭汪亮,谢刚臣这边儿是谢刚臣和那个中年男人。谢刚臣把那中年人介绍给汪亮和邵韭,那中年男人姓名武全。

这边儿坐下,茶还没有沏好的功夫,一屋子的人却听见楼下的旅馆门口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武全“唰”地一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就到了那客厅的门前,站在门里快速地把耳朵贴在门缝处朝外听了一听,紧跟着就拉开了房门!就在房门被拉开的一瞬,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有人从楼下跑了上来!

富商的那两个随从已经就站在了那楼梯口儿。

从楼下跑上来的是大和旅馆柜上的伙计,就是昨儿个他们这伙子人过来时负责接待他们,为他们登记的那个伙计!那伙计还没上到这三层的楼面,就气喘吁吁地大嚷道:

“关东军宪兵来啦!你们不要慌!他们这是例行检查!他们问啥,你们如实回答就是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那伙计边说着话,边把自个儿的两只手向上悠了悠,急急地说道:

“别在那楼梯口儿站着!该干啥干啥去!”

说着话,并没有走上楼来,中间儿就折了回去,急匆匆地下了楼了!

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楼下传上来那日本人大声嚷嚷的声音,还传上来了一些个噼哩扑噜的声音,好象是对个啥人推推搡搡,间或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叫声。过了一会儿,楼下安静下来了。一忽儿,又听到那日本宪兵穿着的皮靴鞋掌敲击地面发出的声响,那些个关东军宪兵上楼来了!接下来,又是一阵吵嚷声和“啪啪”的拍门声。又过了一会儿,三楼的楼梯口处出现了那些个穿着老土黄色关东军军服,戴着红臂章的宪兵,端着枪,戴着深绿色的钢盔,在一个穿着黑皮靴,黄呢大衣的军官带领下,走上楼来了!

看得出,这是个日本关东军少佐。

刚才上楼来的那个伙计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个少佐的身后。

那个宪兵少佐上了楼,先是站在了楼梯口,东一下子西一下子地看,看过之后,就直接奔东侧的客房走过来了,眼睛远远地扫了一眼站在汪亮和邵韭客房门口的那两个年青人,就不再朝前看,而是边往前走边抬着头看每间客房门框上面钉着的门牌儿。一直走到了汪亮他们那套客房的门前,停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左一下子右一下子地打量站在门口的那两个年青人。看了一阵子,可能是觉得看得差不多了,这才用挺标准的中国话说道:

“打开门!”

两个年青人没有动。那个领头儿的宪兵不再说话,而是把自个儿的身子往后闪了闪,他后边跟着的两个宪兵立即走上前去,其中的一个宪兵一伸手拽住了那房门上的把手,一下子就把那房捞开了!

奇怪的是,那站在门旁的两个年青人并没有阻拦,反而还朝后闪了闪!

少佐站在敞开的门口朝房间里望进去,映进那少佐眼帘的是那房间里的沙发上坐着的四个人,三个男人一个女人!那女人单另个儿坐在一张小沙发上,在大半圈儿沙发的角儿上。看得出,是那三个男人在说事,那女人在旁听。四个人看见一个日本关东军宪兵少佐带着一帮子宪兵站在门口,一下子都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平静地朝门口看过来!

接着就是查验证件,简短地询问,然后,那宪兵少佐带着他手下的那些个宪兵全数退出了那房间!走出门去的时候,那少佐还礼貌客气地朝屋子里的人摆了摆手!

经过大约两个小时的商谈,汪亮与那北满过来的富商谢刚臣的生意达成了意向。未来五年内,每年,北满那位富商名下的货栈向关东洲王家铺蒙古马养殖场提供几百吨的大豆和玉米,汪亮他们的蒙古马养殖场能向那位富商提供的,那就只有金条和大洋啦!两下说妥,蒙古马养殖场这边儿先把这一年的定金付齐,在几天后的北满来的这伙子人走的时候就随身带走。生意谈得异常顺利。晌午先由汪亮他们养殖场一方在大和旅馆楼下的饭堂宴请北满过来的那伙子人。

生意谈成了,高兴!两伙子人个个都喝高了!这顿酒从头晌儿的十一点多钟一直喝到下晌儿的两点多钟!这还不算,那北满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南满,那得对咱这南满的民俗啥的,地理人事儿啥的,见识见识!汪亮和邵韭陪着,北满过来的那台车,再加上大和旅馆的那台车,就轰轰隆隆地从大和旅馆那门前开出去了,先奔老皇城,再逛北市场,后又去--这一大圈儿走下来,都把那些个北满来的人整得迷迷瞪瞪的了!这倒不全是被这奉天的民俗地理人事儿弄的,主要还是因为晌午的那顿酒喝得多少有点儿多了!

他们这两伙子人又是谈生意,又是喝大酒,又是到处闲逛,累得个够戗,可也把那广场西北角儿的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和他手下的两个特务石垒和万仓累得个够戗!这一大天,这仨人基本是一刻未停地用望远镜盯着他们南边儿的那大和旅馆哪!这一大天下来,也把在广场周边活动着的钱忠和朝老六小宝累得个够戗!就在头晌儿,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宪兵例行检查大和旅馆的时候,荆志国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真要是出了意外,那可就得破釜沉舟了!宁可自个儿曝露,也不能让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派遣过来的领导同志落入敌人之手!

第三百五十八章暗语和樱花徽章

好在那伙子日本关东军宪兵并未整出啥事儿来,过了一会儿,就从那大和旅馆前门又象蝗虫一样涌了出来。有惊无险!站在省警察厅二楼办公室窗前的荆志国轻轻地抒了一口气。

时下这满洲国,那日本人得势,尤其是奉天这样的地儿,不说到处都能见到日本人也差不多!大和旅馆本就是个上等高端的地儿,还有不少的日本人住在里面,当然也是日本人看重的地儿啦!平时,大和旅馆的大门就是由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负责警卫,不论白天黑夜,那门口都是有着两个日本关东军大兵肩着长枪站岗的,象今儿个发生的这么一种情况,那是时常可见!一般说来,那些个大兵楼上楼下地转上一圈儿,也就是到有人住着的房间查验一下子客人身份证件,如此而已。当然,这得是你那房客没啥事儿的情况下。

邵韭这次由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派遣到东北来的任务并不是在房间里几个人谈生意的时候完成的,而是在两伙子人共同游览奉天城的途中完成的。这一切都经过了巧妙的安排。

在北满地区确有富商谢刚臣其人。但这时同邵韭会面的并不就是谢刚臣本人,而是由一个人假扮的!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是黑龙江省牡丹江县警察局局长杨天柱!那杨天柱本就是共产党,在这过去的几年里,巧妙地利用他牡丹江县警察局局长的身份,做了不少事儿,把散见于北满各处的反满抗日力量,逐步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汇集起来,到了这会儿,已经就有十几股子人马了,只是还没有拧到一处,还没有起事。利用这一下晌儿的时间,杨天柱断断续续地向邵韭报告了一应的情况,表达了希望早日把那些个抗日力量拢到一块儿,跟日本关东军展开武装斗争的期盼。邵韭根据中共中央指示,把凝聚反满抗日力量,逐步形成一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的意图大致向杨天柱做了说明。并且告诉杨天柱,中共满洲省委已经在这几年的斗争中积累了一些个抗日物资和经费,在这方面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以备未来斗争之需。邵韭告诉杨天柱,让他们在奉天呆上那么几天,啥时返回北满,听从中共满洲省委的统一安排。

邵韭和杨天柱没有在谈生意的过程中谈及反满抗日武装的事儿,不用说,那是担心被敌人窃听。这大和旅馆名义上就是个旅馆,可实际上那也同这时下的这满洲国一样,是日本人控制的地儿,那谁敢保证他们这些个人说出的话不被啥人给听了去!这个话并不是无事生非胡说的!

汪亮和邵韭初五那天下晌儿到大和旅馆一住下,俩人儿就对整个房间悄悄地搜了一遍!还别说,真还就发现了一个藏在枕头里面的窃听装置,能有一般的衣服钮扣大小,真真儿还是够先进的!两个人并没有动那个窃听装置,继续让那个东西在那枕头里发挥作用。邵韭和汪亮担心,那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啥猫腻儿没有被他们发现也说不定,因此在整个谈生意的过程中,真真儿就是一门心思地谈生意了!

他们这边儿一本正经地谈生意,那边儿可把大和旅馆那个柜上的伙计急得个够戗!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和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两下串通一气,对汪亮和他的太太以及北满过来的那伙子人有些个起疑,着一些个宪兵到大和旅馆搅和了一回,让那个潜伏在大和旅馆的伙计事先就在汪亮他们的房间和那北满过来的那伙子人住着的房间都安上了窃听装置。结果听了一六十三招儿,真真儿就是啥也没有听出来!下晌儿,汪亮邵韭和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都到奉天各处蹓跶去了,大和旅馆的那个伙计,趁人不注意的当口,去了大和旅馆三层最西侧黄大宝的房间!

那个伙计见到了黄大宝,用日语一连声地说出了“江户江户江户”!还从自个儿的贴身内衣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徽章!

这个时候的王儒,在骄傲他自个儿谍报工作的缜密和滴水不露的同时,也感到日本关东军谍报工作环节有点儿过于繁复,影响到了谍报工作效率!王儒感到,这个事儿还不单单是他们特务机关存在这么个问题,可以说,整个关东军都存在这么个问题!资源不能共享,各兵种,各军种都有自个儿的一套人马,各家整各家的,极大地影响了谍报工作的效率和情报的有效性!但他也觉得,谍报这个东西是有着特殊性的,那要是有点儿啥事儿,让谁谁都知道,那还有啥谍报可言!如果那样的话,谍报这个事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谍报工作资源共享问题,效率问题,确实是个问题!一时间,这么个事儿又把汪儒憋得有点儿脑袋都大起来的样子!他心一横,给大和旅馆的那个伙计打了个电话,让他把一应的事儿向住在他们大和旅馆的那个又细又高的王生作以报告,要那个伙计的一切活动听从王生的安排!

王儒这么做,那可是有风险的!这样一来,黄大宝的身份可就泄给了那个大和旅馆的伙计了!那个伙计的身份也就泄给了黄大宝了!但王儒是特务机关的机关长,那他手下的那些个特务,要说生杀大权都在他的手里握着哪,更别说安排个啥事儿,让谁跟谁见个面接个头儿啦!说点儿实在话,那他一个长官,当然不会做出啥调理他手下的事儿,那要是想调理谁,想要谁的命,那他就那么一拨弄,一安排,他想调理的那个手下的命是不是还会在就是个事儿了!王儒这么安排,只是为了他的谍报工作能够更有效,更有效率!

那个伙计本是觉得昨儿个住进来的那个叫做王生的家伙就有些个可疑,一应情况都报给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这一忽儿,那机关长却直接给他打了电话,这可真真儿就把那个伙计吓了一跳!他并不是归王儒直接单线联系的那种特务,他每次报告旅馆的情况,也都是报给特务机关的,并不是报给某个人的。王儒打电话给他,那,那个伙计咋会相信来电话的就是王儒机关长哪?特务机关,那也是有一套自个儿的招法的!他们这个机关,有一个特殊的暗语,在一些个特殊的时候,在特别需要的时候,特务与特务之间可以启用这特殊暗语。这特殊暗语其实很简单,就是用纯正东京话一连说出三句江户江户江户!江户就是东京啦!他们每个人的身上还都藏有一个圆形的徽章,也就成人的大拇指指甲大小,红漆地儿上面是一朵白色的樱花图案。那电话里不可能看到啥樱花图案,但王儒那说话的语气和纯正的东京地区口音,容不得你不相信!王儒还报出了自个儿的大号--斋滕彦!这个事儿,那可就假不了了!

那个伙计到了王生处,也就是黄大宝那套房啦!俩人儿用暗语对了一家伙,又把那拇指指甲大小的徽章拿出来对了对,这就算认了宗了!那个伙计把监听到的一应的事儿都报给了黄大宝。黄大宝不动声色,平淡得有些个出奇。琢磨了一阵子,黄大宝告诉那个伙计,你还干你的活儿,继续监视监听那两伙子人,遇有情况,立时报告!听到后面一句,那伙计几乎是本能地把身子挺得溜直,回答了一声,嗐!

黄大宝听了那伙计一应的报告,琢磨来琢磨去,没有啥有用的东西!咝,但黄大宝觉得,那蒙古马养殖场场长说要先交定钱,要等那几个北满过来的人回去时就给他们带上!这个事儿有些个奇怪!那定钱,应该不在少数,那场长是已经带在了身上,还是回去取呢?或者是在奉天的啥地儿存着呢?黄大宝有些个琢磨不明白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把掠夺放在一切之前

王儒之所以要那个伙计把监视监听到的情况报告给黄大宝,他的本意是想让黄大宝能够更好地更准确地把握自个儿行动的最佳时机,那意思就是你自个儿看啥时候干啥好就干啥吧!打完了电话,心里也平静了许多。可一平静下来,就多多少少有些个后悔!自个儿这咋!干这么个行当这也多少年了!当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这也有几年了!这咋还这么冲动哪!王儒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个儿的歇斯底里症又犯了!就刚才!但电话已经都打出去了,话已经都说出去了,那就咱,这眼瞅着就是大日本关东军少将了,那打出去的电话,说出去的话,咋往回收哪?不可能!对错也那么的了!

王儒坐在奉天特务机关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琢磨来琢磨去,忽然想到,那个伙计,潜伏在大和旅馆的那个特务,报告的情况中有那么一个情况,就是汪亮那个啥场长,是要把他们已经谈好的生意的定金交给北满过来的那个富商带回去的!那可得是不少的钱哪!也不咋,就在这时,王儒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河山县正街金银饰品店被劫的那个案子!一想到那个案子,王儒的心里可就有一种啥光闪了一下子!河山县金银饰品店那可是咱们特务机关的一个情报点呀!那么多的金银饰品就那么一下子全没啦!那可真真儿是打咱的脸哪!咝--那咱的金银饰品店可以被人家抢劫,那咱,为啥就不能抢--想到这里,王儒自个儿都被自个儿的想法吓得跳了起来!老天!咱这咋?咋能有这样的想法哪!咱可是大日本关东军哪!大日本关东军是正经八百的天皇的军队,是大日本的骄傲!那抢劫之事,无论如何也不是咱应该干的事儿啊!王儒在自个儿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把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念头摈弃了!继续坐在那儿琢磨。那姓汪的那小子,啥场长,同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两下儿真真儿就是到这奉天来谈买卖的?洽谈?王儒左思右想,咋想也觉得这事儿不会是那么简单!

要说,王儒还真真儿就是谍报方面的专家,打个比方说,王儒就好比是谍报方面的一条训练有素的犬,他能嗅得出这里面有些个不太对劲的气味儿!

王儒心里突然又有一道闪光划过!按说,谈成了买卖,先付定金,这也是做买卖谈生意的惯例,一般不都是这样的嘛!那王儒咋就会觉得这上面有啥不对哪?其实没啥不对,只是因为那王儒身上受过伤,那受伤后坐下的疤时不时地提醒他,告诉你啊!咱在这上面可是受过伤的!王儒那已经在心里摈弃的念头又涌了上来!王儒打定的主意,要在那汪亮和北满过来的那伙子人谈成的生意定金上做些个文章!

这件事儿,会是汪亮他们出现了失误或者说对日本人的本性还是有些个看得不深不透?他们明明知道他们两下说着的话,商议,洽谈着的事儿,日本人那边儿会听了去,那咋还说啥定金不定金的事儿哪!其实不然!他们说出定金的事儿来,一个是让那些监视监听他们谈话的人看上去更象是两下儿在做买卖,再一个是想给敌人造成错觉,就是将来一旦发现他们回北满时带着钱财,那也好找个由子开脱。但他们确实是没有想到,一支在世界上都是有名的军队,咱就别管这支军队是通过啥途径出的名啦!这军队中相当一级的军官会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琢磨着咋对他们这笔定金实施抢劫!日本人,日本关东军,这个时候,已经把掠夺一切放在了一切的前面,首先是掠夺!那,掠夺不就是抢劫嘛!要是说起来,汪亮他们的那个啥蒙古马养殖场,那还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面的养殖场,那要是抢了他们蒙古马养殖场做生意的定金,那不就等于抢他们自个儿一样嘛!可王儒不这么看!一码是一码!再说,就咱们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干的事儿,你啥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你能知道么?那咋可能哪!

实际上,汪亮和邵韭这次来到奉天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把这几年汪亮为建立抗日武装积攒筹集的一笔经费转给筹建抗日武装所用。钱已经存入满洲中央银行。票据就在汪亮的身上。除此之外,还有一笔钱,目前并不在奉天。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安排,要交由邵韭和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一并带走。

荆继富一家人听从了陈果的安排,华子,荆志义,还有白果一行仨人儿赶赴奉天!

到了这会儿,虽说,覃县山区的公路早就修完了,那路又光又亮,可就是不让中国人走,不对,不让满洲国人走!这路修来修去等于给日本人修的!那路沿途的村子屯子堡子的人,在自个儿那村子屯子堡子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走走还行,往远了去不行!

荆志义和他爹荆继富一商量,那没招儿,你就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那也是白扯,日本人照样不让你出沟儿!但也不能因为日本人不让咱出沟儿咱就连病也不治,孩子也不养啊!没招儿!那就还得象白果已经走几回的那样,深夜,用腿量到高台车站的下一站谢屯上车。这样一来,那可就得在这隆冬寒夜徒步走上那么三四十里地哪!荆志义和白果那没的说,可那华子,一个女人,这可就够一说的了!但好在华子从小就跟荆志义他们那些个小子成天在东山上疯,走点儿山路那也不算啥大不了的事儿!

走了大半宿的山路,赶上了初八那天的头帮车,那到得奉天已是下晌儿了。荆志国和陈果早就等在了奉天火车站。见了面,别的啥也别说了,都冻了一大天了,一堆人都上了荆志国的车,这就到了大和旅馆了!

到了大和旅馆,华子的意思就别住那三层的套房了,套房倒是有都是,只是那房钱--荆志义也有点儿打怵!可,这不是来让人家大夫给把一把的嘛!虽说邵韭并不就是邵韭她老爹,但按照汪亮的说法,那也不差啥!再者说,咱是谁?咱家那可是荆家沟,也别说荆家沟,就在咱那覃县,那也是属一属二的有钱人家儿,咱还差这两钱儿!住!就住三层那套房!那行!住就住吧!那就开一套吧!一套不行,得两套!荆志国把荆志义拉到了一边儿,对荆志义说道:

“大哥,人家汪场长来奉天是和北满过来的那几个人谈生意的,一天忙得够戗,你和咱嫂子这才过来,就得看人家啥时有功夫了!你和咱嫂子也别着急,让你弟妹去跟人家商量商量,请他们匀空儿给咱嫂子把一把!”荆志国说到这儿,就停了停,瞅了瞅荆志义,接着说道,“汪场长两口子,那人才好呢!是你弟妹在北市场一家店里做衣裳时遇见的,两下一说,人家就答应了!这个事儿,咱想,反正咱也没啥亏吃,是个好事儿,就让你们过来了。这两天,咱这班儿上的事儿也挺多,不能总陪着你和嫂子,让你弟妹在这儿陪着你们,让你弟妹和咱嫂子住一堆儿,你和白大哥住一堆儿,有点儿啥事儿啥的,你弟妹在这儿,咱也放心!你们这房钱,就由咱出了,你就不用管了!啊!”

“哎呀!国子,那哪行!你这不是打你大哥的脸嘛!那肯定不行!”荆志义着急起来,脸都红了!

“哎呀!大哥!你就听咱的没错!就这么的!”

陈果站在柜上前台,听着荆志国和荆志义兄弟俩儿说着的话,听得个囫囵半片的,就从柜上那边走了过来,笑了笑,说道:

“荆志国,你和大哥这是说啥哪?大哥,您和嫂子到奉天了,你就听荆志国安排就是了!这房钱就让荆志国出!”

荆志义还想再争,一忽儿却发现荆志国的眼神儿有些个异样,直盯盯儿地瞅着他,他感觉到这里面好象额外有些个啥东西似的,遂住了口,不再争。

第三百六十章事态超乎想象

按说,就荆志义和荆志国的血缘关系,就两家儿的密切程度,荆志义和华子还是头一次来奉天,应该是住在荆志国家里较比合宜。荆志义对这次到奉天来,没能住到荆志国家里,而是住在奉天最有名的大和旅馆多多少少有些个不解,但很快也就过去了。这个事儿其实不难理解,荆志义琢磨,可能是因为那汪场长和太太是住在这家旅馆的缘故吧!

晚饭是荆志国一家和荆志义一行三人一块儿吃的,那不用说,也是荆志国款待!吃过饭后,天儿还不太晚,陈果就去了汪亮和邵韭住着的房间,想看一看,邵韭啥时有时间能为华子把一把,当然是越快越好啦!

秦蓝学的本是西医,西医对不孕不育这套事儿那也是有着一套本学科领域的说法儿的。但秦蓝的那套西医的说法儿当着华子那是不能说的,那得按照邵韭的身份说些个中医的说法儿!这个事儿,秦蓝觉得有点对不住华子!把华子从那么远的覃县招来,这里面的事儿,华子真真儿就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哪!但这确实是不能让华子知道!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那不是想通过华子让陈果呆着离她秦蓝近一些个嘛!秦蓝想,既然中共满洲省委做出了这样的安排,那应该是有道理的!自个儿初回东北,对东北整个儿的抗日斗争形势只是有个大致的了解,对中共满洲省委领导东北地区的抗日斗争具体`的工作方式方法还有一个进一步知晓的过程。眼下,她没有被授权向华子说明这里面的一应情况,那她就得听从中共满洲省委的决定,把这个事儿圆好。

陈果过到汪亮和邵韭房间的时候,汪亮和邵韭都在。看陈果过来了,两个人都从会客厅里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微笑着,邵韭还向门口走过去,迎了一迎。陈果说明了来意。邵韭说道:

“俺现在就有空儿,可以让你那个妯娌现在就过来。”

那两下就在一条走廊住着,这事儿就简单了。华子简单地捯饬了一下子,就随着陈果过到了汪亮和邵韭的房间。考虑到这个事儿本就是女人的事儿,荆志义和白果并没有跟着过去。

男女有别,汪亮也避到了里间儿。

邵韭象模象样地先看了看华子的面相,然后让华子伸出一只手,捏住手腕子,好象在听,又好象是在琢磨。过了一会儿,又捏住华子的另一支腕子。折腾了一六十三招儿,邵韭告诉华子,今儿个这只是头一天,还得看上个三次五次的!今儿个你可能有点儿累了,脉象不是很清晰。把几回的情况综合起来分析,这样效果可能要更好一些个!你呢,家里面没有啥离不开的话,那就在奉天多呆上那么几天,咱再给你好好地把一把!

就是在这一天的晚上,黄大宝接到了王儒差人发给他的密电,密电上说得非常清楚,要密切注意汪亮和他太太同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的生意进展情况,特别是生意定金从何而来,现置于何处!这封密电,那可就跟黄大所想的是一模一样儿的了!收到了这封密电,黄大宝真真儿就有那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接收了这封电报后,黄大宝把那套收发电报的家什都收拾妥当,自个儿一个人就下了楼了,他要去找那个柜台伙计,可无奈,那个伙计因为已经就值了一天一宿的班,这时候正在楼下的一间被他们那些个伙计当作休息室的房间,呼呼地大睡!

黄大宝柜上,不见那个白日里已经同他一块儿认了宗的伙计,多多少少有些个生起气来。没招儿,还是自个儿想辙吧!

后半夜,夜深人静之时,黄大宝悄悄地打开了自个儿那房间的窗子,从窗台蹬上窗子,从那窗子就上了楼顶儿了!

这大和旅馆是平顶儿,周边弄了几盏探照灯,把周边照得通亮!旅馆的周边,那是任啥也藏不住的!可偏偏楼顶儿却是漆黑一片!楼顶儿看得见楼下,可楼下看不到楼顶儿!黄大宝约摸着到了汪亮和邵韭住着的那个套间,想用自个儿的双腿勾住那平顶楼房的房檐儿,然后把身子倒过来!恰好眼睛可以看到那房间的窗户上端。黄大宝得逞了!只一会儿的功夫,黄大宝就把他想看的房间看了个遍儿!那能看着啥!这些个房间住着的那些个,都忙活了一大天了,到得这时,那不说都睡得呼呼地也差不多!黄大宝有些个失望。原路返回,黄大宝回到自个儿住着的房间,琢磨,看来,今儿个晚上那也就得这样了!

黄大宝没有想到的是,他在那大和旅馆的楼顶儿上走了那么一圈儿,他以为没有人注意得到,可就在三层的那些个房间里,可是有两个人是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的!哎呀!有人上了楼顶儿了!这两个人是谁?一个是随着荆志义和华子到奉天来的荆志义家的长工白果,另一个是荆志国的太太陈果!这两个人真真儿就不是一般人!

第二天,白果并没有声张,他把他在半夜听到有人上了楼顶儿的事儿埋在了自个儿的心底。陈果并没有把这件事儿埋在心底,但她也算不得声张!陈果把她所听到的声音,一个人上了楼顶儿的声音,告诉了荆志国。

陈果头晌儿陪着华子和荆志义俩人儿,去了趟北市场,那就是逛街啦!白果当然也是随行的。晌午饭是在荆志国家里吃的。那荆志义和华俩人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奉天,那不得到家看看嘛!不住在家里,到家里看一看,吃顿饭总是应该的!

荆志国特意从省警察厅赶回家里,为的也是陪着荆志义两口子吃这顿饭。白果虽说就是一长工,但那也到荆志国家来了几趟了,要说熟,白果对荆志国家那已经就是轻车熟路了!

荆志国是在吃过了饭后,陈果把荆志国喊到了楼上,说出了这晚上有人上了大和旅馆楼顶儿的事儿的。荆志国蹙着眉头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平平静静地对陈果说道:

“陈果,事儿肯定是这码子事儿了!下晌儿,咱让石垒和万仓领着两个人到大和旅馆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儿啥!你多加小心就是!你特别要注意汪亮和他的太太,尤其是那个邵韭的安全!北满过来的那几个人估计他们照顾好他们自个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咱打电话!轻意不要出手!”

陈果到了这时,看到荆志国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方知这个事儿的严重性是超出了她所能想得到的了!

下晌儿,石垒和万仓还有两个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穿着笔挺的满洲国警察制服,从省警察厅的大门直接走到了在他们省警察厅对过的大和旅馆。在门外,同站岗的那两个日本关东军守备联队的大兵说了两句啥,然后,几个人就进了那大和旅馆了!

刚刚走进大和旅馆,走在前面的石垒突然一下子就站住了!一瞬间,石垒突然猛地向前冲去,嘴里还喊了一声:

“黄大宝!”

第三百六十一章防着点儿较比好

石垒万仓等人一进到大和旅馆,走在前面的石垒就看见一个细瘦的高个子男人在大堂东侧的饭堂入口处晃了一下子就不见了!到得这时,石垒对黄大宝已经就印到了骨子里!那是绝不会看错的!那人就是黄大宝!石垒脱口喊了一嗓子!一个箭步就向饭堂入口处冲过去!手里早就扽着枪!

要说那黄大宝确实不是等闲之人!他反映的迅疾非常人可比!一闪身就不见了!就是跟在石垒身后的万仓听到石垒喊了那么一嗓子,再朝石垒飞奔过去的饭堂口儿看过去,哪还有啥黄大宝!只看见一些个晌午饭吃得晚了的人从那饭堂里面走出来。那些个人看到一伙子人向他们那边儿冲了过去,躲避唯恐不及!

大和旅馆是个很奇特的建筑。旅馆迎面是一排高大的拱门儿,走进拱门才是旅馆的旋转正门。进了正门就是大堂,正门正对着上下楼的电梯间。旅馆的柜上是在大堂的西侧,紧挨着往西走的走廊。东侧是饭堂。东侧的饭堂门口和西侧的走廊入口处往里缩进了一块儿,各有一处上楼的步梯。从步梯旁边的过道儿朝后走,是大和旅馆的后门。出了后门是一处跟这大和旅馆大小相当的一处小花园。花园的四周是用涂了黑漆的铸铁栅栏圈着的。眼下正值寒冬,那小花园里的花草尽数枯萎,整个花园灰突突地一片,一览无余。

几个人冲到了饭堂口儿,接着就分开了几处,楼上楼下地寻找。黄大宝踪影全无。

石垒万仓那不用说了,两个人都是认识黄大宝的,可跟着他们的那两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并不认识黄大宝,只是知道黄大宝这么个人,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如此而已。

几个人复又在大堂聚齐。奇了怪了!这犊子蹽哪儿去了呢?大厅里的人看到几个手里拎着枪的人聚在一堆儿,心里难免有些个不安,有地儿蹽的有旮哒躲的,全都没了影儿,星嘣儿地在柜上办入住手续或结帐的,也都吓得把身子靠在柜上,直愣愣地看着大堂里的这伙子人,眼睛里面全是恐惧。

石垒琢磨了一下子,遂来到了柜上,把自个儿的证件掏出来,给柜上当值的伙计看了看,还是那句警察经常挂在嘴边儿的话:

“省警察厅办案!”

那伙计想来在这旅馆干活,这样的场面也是没少经历,有些个胆怯,但还并不是十分害怕,只是停住了手里的活儿,也不说话,干用眼睛瞅着面前的这几个拎着枪的人,大概那意思就是,办案就办案吧!那让咱干啥?

“咱这旅馆住着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黄大宝的?”

那伙计也不说话,只是瞅着石垒摇头。

“有没有叫王涛的?”

那伙计还是摇头。

“把你那住宿登记拿来给咱看看!”

那伙计还不说话,只是把他面前正摆着的一个牛皮纸皮儿的本子朝石垒面前推了推。

石垒把那本子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着重看那些个近三五天住进来的人,叫黄大宝和王涛的名字确实没有。但他却看到了本子上记载着一个名字叫作王生的客人!

石垒从自个儿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给那个伙计,问道:

“是不是这个人?”

那伙计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大个子,那心里是清楚楚儿的!心里话,那还有谁!可那王生同咱咋说也是一个国家的人,那咱要是真就说是认识,是这个人,那事儿可就麻烦了!可说不认识能行吗?那伙计这样想着,灵机一动,就来了个沉默不语。其实,他的这套把戏,早被石垒看在了眼里。既然那伙计已经默认,王生就是黄大宝,这事儿可就有些个清楚了!

其实,这时的黄大宝就猫在了那大和旅馆后面的小花园里。那个小花园除了冬天,其余的那些个春夏秋三季,那是得有人侍候着的!莳弄花园是需要工具的。小花园里冬天没了事儿,那大和旅馆的园丁就把自个儿的那些工具都锁在花园靠着大和旅馆一角儿的一个小偏厦。黄大宝就躲在了那个小偏厦的背面。只是由于急,万仓从那后门里出来,看了看小花园儿。没发现有人,返身就回到了旅馆的大堂。

看到追出来的人从大和旅馆的后门退了回去。黄大宝从藏匿的地儿站起身来,把脚在那已经就冻实了的地上狠狠地跺了跺!这个事儿也真真儿就是太巧了!黄大宝刚从那饭堂里走出来,就与那几个刚刚走进门来的省警察厅特务整了个对头碰!自个儿在这大和旅馆满打满算也就一天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省警察厅的特务发现了!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现在看来,这大和旅馆是不可能再住下去了!这要是按照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的话说,这可真真儿就是懊糟人哪!现在让黄大宝有些个不能理解的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到这大和旅馆干啥来了!

黄大宝这个时候真真儿就是没地儿可去了!这话说得有些个绝对,要是去还是有地儿去的,只是他手上的活儿咋整?黄大宝想,还是先撤出来再做打算!黄大宝先就在那偏厦的背风一面挺了一阵子,听了听大和旅馆里并不曾再有啥异样的声音,遂放下心来。但黄大宝觉得,这个时候要是回到旅馆里去,那可是相当地危险!黄大宝只是还不清楚,那荆志国到底是要干啥!黄大宝把那小偏厦的小门儿上的锁鼓捣开,自个儿就躬着个身子钻了进去!这儿总要比蹲在外面强一些个!可刚刚钻进去,黄大宝整个身子就有些个僵硬!他想起了特务机关刚刚给他调拨的那台崭新的收发报机!原先的那一台也不知落到了啥人之手,这台新调拨的机器满打满算才到手几天时间,这要是再落入别的啥人之手,那还让咱活不让!这偏厦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咱也不能再让那台收发报机也落入那些个人的手中。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听到覃县荆家沟荆志国的叔伯兄弟和兄弟媳妇儿到了奉天,还住进了大和旅馆,心里的那种惬意可就别提了!哈!咱说啥来着!你再说荆志国跟汪亮,那已经死了的汪春的叔伯兄弟没关系?关系肯定是有了,只是眼下还说不清这是一种啥样的关系!这委实让王儒有点儿窝心!据大和旅馆的那个伙计监听到的情况,是荆志国的叔伯兄弟媳妇儿至今尚未生育,那汪亮的太太给切切脉。汪亮的媳妇儿娘家是祖传的中医,她本人也可算是一个中医大夫,这王儒还真就是知道的。但两下是啥时勾搭到一块儿的哪?是在那北市场的吉祥洋服店?在这个事儿上,王儒觉得不应该有假!荆志国真真儿就是有事儿,那也不至于让自个儿的亲叔伯兄弟媳妇上阵!王儒这么想也是对的,那,人家华子从覃县荆家沟到奉天来住进了大和旅馆,来就是为了看病!当然,眼下还不能说华子就是不孕不育!因为医生还没有作出诊断!与此同时,王儒还是不忘记提醒自个儿,中国人,这满洲国人,狡猾,还是要谨慎些个,防着点儿较比好!

第三百六十二章铤而走险

要说,出了与省警察厅一帮子特务整了个对头碰儿这档子事儿,是黄大宝所始料不及的。而且,省警察厅的那帮子人反应之快也让黄大宝感到意外。这个事儿,那要是说起来,也是黄大宝一时倏忽大意!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新给他调拨的那台袖珍收发报机就装在一个小柳条箱子里,那箱子就放在了黄大宝住着的那套房里的行李台儿上!虽说那箱子是锁着的,那对于一帮子特务来说,那锁基本就是摆设!

石垒万仓等人整明白了,王生就是黄大宝!那也不匀空儿,把王生住着的房间钥匙要到手,一帮子人也不坐电梯,坐电梯还得等,直接从柜台西侧的步梯就上了楼了!到了那套间儿门口,担心出现意外,一干人等并没有就打开房门冲进去,而是分立在那房门两侧停了停。接下来,石垒朝走廊的东侧瞅了瞅,整条走廊一个人影儿不见!石垒这才把双手朝两边儿摆了摆,示意几个人都隐着别动,自个儿悄悄地把头伸过去一点儿,把耳朵贴在那房门的门板上听了听,房间里面并无啥动静。石垒并不说话,而是用空着的左手朝房门比划了一下子,接着又用双手朝两边儿摆了摆,开门!做好隐蔽!石垒伸出手去,接过一个特务递过来的钥匙,把枪转到了左手,用右手把钥匙插进了锁孔。打开了门锁,石垒一下子把房门朝里推开!

门开了,几个人并没有立马冲进去!还是石垒在先,身体紧靠房门外侧的墙壁,不动也不说话,干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房间里面确实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要说这个时候,就是人的喘息声音也听得到!石垒双手握枪在门口挺了挺,遂把手里的枪举到自个儿的脸部右侧,身体开始移动,一点儿一点儿地,突然站在门口,突然转身,飞快地把两只胳膊向前伸出,平举着枪左右摆动了一遭!会客厅里没有人!一经确认,石垒一步就蹿到了那套的卧室门口!卧室里面也是空无一人!几个人把这里屋外屋巡视了一遭儿!石垒吩咐一个特务站在了门口!就是到了这时,石垒也没有放下心来!

已经进到了那套间,几双眼睛一踅摸,可倒好,不用费事儿,一眼就看到了摆在行李台上的那个小柳条箱子!嚯!竟然跟他们得到的那个黄大宝在北市场小旅馆丢下的小柳条箱子一模一样!

石垒把那个小柳条箱子拎起来,掂了掂,挺沉!随手交给了万仓。几个人那也不用客气了,把黄大宝住着的这间套房就是一顿搜!那黄大宝就是那么一个复杂多变之人,随身携带着的东西真真儿还就是较比简单!除了那个小柳条箱子,真就没有啥了!黄大宝穿着的大氅还挂在那衣橱里!

看到这大氅,石垒心中就是陡然一惊!这么冷的天儿,那黄大宝没穿这大氅,可见他是没有想到他会在楼下与他们这伙子人相遇,那个小柳条箱子也说明着这样一个事儿,那他们的相遇,可以用邂逅这个词儿来形容!这么冷的天儿,黄大宝一定会捱不过这天儿的寒冷,势必要回来找这大氅!想到了这一层,石垒突然就有一种危险正在临近的感觉!遂转身朝门外冲去!可是已经晚了!

要说从这个事儿上,那也是不难看出,中国人对日本人虽说就是近邻,那也还是不同的民族,那要是想真正认识起来,任啥事儿都能看到骨子里,那实在也是有些个难!这个时候的石垒预感到一种危险的临近,但他对这危险临近的真正原因琢磨得并不是十分恰当!

石垒听到站在门口的那个警察大喊了一声:

“站住!”

话音未落,石垒又听到了“啪”地一声枪响!

黄大宝顾及的不是自个儿的冷暖。黄大宝虽说没穿着他那大氅,但他身上穿着的短袄,里面也是缀着火狐狸皮哪!冷也冷不到哪儿去!黄大宝顾及的是他在大日本关东军,在奉天特务机关,在机关长王儒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那要是再把这个新给他调拨的袖珍收发报机整丢了,那他在他人的眼中不就成了废物了嘛!砢碜!着实砢碜!作为大日本关东军的一名出色的间谍,黄大宝忍受不了这种砢碜所能带给他的巨大精神压力!

黄大宝始终认为自个儿是个出色的间谍!那要说能力,无论是运筹点儿啥事儿,还是干间谍这个行当必备的那套作案手段,真正能比得上他的还真真儿就是不多!虽说他承认,那荆志国的太太陈果的技击能力要强于他!但他后来也认真想过这个事儿!那人有的时候,心境,情绪啥的都会对人在某个方面能力的发挥产生影响,那说不定,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咱就会强于那陈果!这,确实也是不一定的事儿!就是翻墙进到荆志国家的那个小子咱也不服他!本来咱说出那陈果的技击能力要在咱之上的话,就是一个欠考虑的事儿,眼下,咱再一连丢了两台大日本关东军刚入籍服役的袖珍收发报机,那咱在咱那特务机关,在咱那机关长的眼里,那不是个废物那是啥!这样想着,黄大宝有些个蠢蠢欲动的感觉!他要不惜一切夺回那小柳条箱子!他要铤而走险!当然这是在那箱子已经就被啥人拿走的情况下!

黄大宝从那小偏厦中钻出来,扑落扑落身上的灰,抖擞精神,从后门儿就进了旅馆了!他努力放松情绪,让人看了并不能见出有啥异样!进到了旅馆,黄大宝并没有再从旅馆饭堂的那个口儿走,而是走的柜上一侧。为了尽量减少与人接触的机会,他也是不乘电梯,直接就上了楼了!

黄大宝走上楼梯,一看身边无人,立时就是三步并作两步,几步就蹿到了三层!到了三层的楼梯口儿,黄大宝停住了,两腿并没有就蹬上那三层的楼板,而是伸出头去,先朝东再朝西地瞧一瞧看一看!他得先看看这走廊里的动静!

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正站在他住着的那套间儿门口儿!刚才在楼下,情况出现紧急,他只看到了石垒。现在站在他房间门口儿的应该是那伙子警察中的一个!

那个警察眼盯盯儿地看着走廊的这一头儿,看了一忽儿,就又朝他的房间里面瞅一瞅!黄大宝听得到在他的房间里,有人在翻箱倒柜发出的声响!这声音从隔了十好几个房间的走廊最西侧传过来,闯进了黄大宝的脑海,刺激着黄大宝的脑神经!

黄大宝知道,如果说要动手的话,这个时候那可是最佳时机!

眼下,只有一个警察站在他房间的外面,其余的那几个警察还都在房间里,这要是等到那几个警察都从房间里出来--

黄大宝把握着枪的手插在衣兜里,走上了三层楼的楼板!

第三百六十三章意外迭出

黄大宝一走上三层楼的楼板,那个站在门口儿的警察就发现了!在这么个时候,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长相怪异的高个子男人,立时就让那个警察感到一股子冷气袭上心头!

站在黄大宝房间门口儿的那个特务并不认识黄大宝,刚才在楼下旅馆门口儿,那个特务走在后面,只是听到走在前面的石垒喊了一嗓子,接着就跟着朝饭堂那边儿冲了过去。这时看见这么一个人上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儿,意识到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好一顿找的黄大宝,遂从站着的门口处一下子就挺直了身子,面向黄大宝喊了一声,那手里的枪可就举起来了!这一应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

那黄大宝是个啥人!那干着他们这个行当,有的时候真真儿就靠技能说话!那黄大宝根本不可能还给啥人攻击的机会!黄大宝并不躲闪,几乎就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衣兜里拽出握着枪的手,接着就搂了一家伙!

从这个事儿上,那也是看得出,这中国人,啊,这满洲国人,对日本人那还是估计不足的,或者说是认识不透的!这也难怪!那黄大宝,除了荆志国对他有了一个准确的估计,知道这个黄大宝很有可能是日本人,别的那些个人还都以为黄大宝就是一个跟着日本穿一条裤子的中国人,满洲国人!从那个警察这个时候的表现和反应,那是不难看出,他根本没有想到那黄大宝会突然开枪!

那黄大宝本是十一二岁就被黄氏夫妇收留,那应该说黄大宝的一大半是由中国人养大!可这时的黄大宝真真儿就是恨不能把中国人,这满洲国人都杀了!他抬手搂这一枪,那叫一个准!子弹正中那个警察的胸口!那个警察应声仆地,连吭一声都没来得及就命丧黄泉了!

这时的黄大宝已经就红了眼了!

突然听到门口的那个警察喊了一嗓子,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再接着就是人倒地发出的扑嗵一声!屋子里的人全都怔了一下子,立时就是拔枪,齐齐地扑向房间门口!

石垒那是久经战阵,他知道,自个儿和自个儿这伙子人正面对着咋样的对手!他知道这门外开枪的很有可能就是黄大宝!敌人很可能就近在咫尺!这要是一步跨出去,很可能就跨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他一个箭步扑到门口,身子却没有出门,也并没有伸出头去,而是把枪换到了左手,朝门外伸出去就是一枪!那动作也是极其的迅捷!

在射击这个事儿上,石垒那可真真儿就是专业!他并没有看到射击的目标,但那成熟的经验已经就提示了敌人的方位!这一枪虽说并没有打中正在向门口扑过来的黄大宝,但却遏制了黄大宝向这边儿扑过来的势头!这个时候的黄大宝已经就扑到了近前,距离也就几个房间!

要知道,就黄大宝的身法手法儿,要是再迟那么一忽儿,黄大宝就扑到门前了!

石垒打出的那一枪,子弹从黄大宝的上身右侧飞了过去!

石垒并不停歇,接着就又是一枪!这一枪响过,石垒把自个儿的头稍稍地向门外探出一些个,朝走廊里看过去。

走廊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石垒知道,应该是他打出去这两枪,遏制了冲过来的敌人,那敌人很可能就退到楼梯那边儿去了!那会知难而退吗?石垒在心里飞速地琢磨了一下子,如果刚才打倒他手下那个特务的人就是黄大宝的话,那黄大宝绝不会就此罢手!走廊里静下来了。

这样耗下去决不是个法子!

石垒把自个儿戴着羊剪绒帽子用枪管顶着探出门去,想引诱敌人来打枪!那黄大宝可不是一般般的敌人!走廊里仍然是一片寂静!

大概是楼上响了枪,仿佛整个旅馆都被这枪响吓着了!整个大楼在这一忽儿仿佛就是人去楼空!可接下来就热闹了!

楼下在门前站岗的那两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一听楼里响了枪了,立马就把肩上掮着的枪捯到了手里,两个人就冲进了楼里!一进楼里,见到大堂里的一些个人有地儿去的个个抱头鼠窜,没地儿去的或者还没有整到地儿的,个个一脸的惊恐,胆子太小的就朝门外蹿出去,稍有点儿胆子的,硬撑着站在那大堂里,时不时地扬脸朝楼上看一看听一听!看是肯定看不到啥的!这大堂并不是天井,只能看到顶棚!听也不再能听得到啥,楼上楼下都是一片寂静!

还好,那柜上的值班儿伙计还在!那两个日本大兵遂端着枪冲到了柜前,用日本话问道:

“哪里打枪?”

这时值班儿的并不就是跟黄大宝一块儿认了宗的,多少听得懂一些个日本话,遂开口回答道:

“好象是楼上!”

说着还抬起头来朝天花板瞅了瞅!

“八嘎!”那两个日本大兵中看样子是个负责的一个随口骂道,这个时候也分不清他骂的是谁!

这两个大兵一时有点儿为难。他们两个是负责站岗的。在这大和旅馆站岗,应该说风险并不是很大。大和旅馆面对着的是全奉天最大的广场,广场上时不时地就有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出现!广场的西北角儿正对着大和旅馆的就是奉天省警察厅!旅馆本身还经常住宿着一些个日本人!这些个情况都说明这大和旅馆并不是谁想闹事儿就能闹得了的!一来二去,在这大和旅馆站岗的那些个大兵心理上都有些个怠惰了!今儿个突然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真真儿还没有先例!那两个大兵琢磨,这要是上楼吧,这旅馆的大门没有人把守了!可要是不上楼吧,啧!好象还有点儿失职!得,还是赶紧给上峰打电话吧!让上峰派兵来处理!可也是怪!这要是平日,广场上时不时出现的巡逻队应该早就冲过来了!是广场正巧没有巡逻队,还是有巡逻队,他们没有听到这旅馆里响了枪?这样想着,那两个日本大兵就蹽出了门外,朝广场上踅摸了一圈!看样子,广场上的人似乎还是听到了这大和旅馆里响了枪,一些个人就站在那广场上正朝着这边儿望过来!但却没有人近前!广场上真真儿就没有啥巡逻队!得!咱还是赶紧打电话吧!

这个时候的黄大宝可真真儿就是进退两难!一会儿,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肯定是会到的!那巡逻队一到,几下儿一对光儿,那不啥事儿都天下大白了嘛!那还了得!自个儿的公开身份,啥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对整出这事儿来,那也没法儿解释得通啊!自个儿日本关东军间谍的身份还得隐着!更是暴露不得的!真真儿就是要了命了!再这样挺下去,那可真真儿就是没有退路了!可要是就这么退下去,那可就在原来就已经非常砢碜的基础上更加砢碜了一层!那咱这张脸还要不要!就是在这么一种紧急的情况下,黄大宝心里突然就涌出了一股子后顾之忧!自个儿这要是暴露了真实身份,那,大日本关东军还有地儿容咱吗?那咱可真真儿就成了废物了!这念头在黄大宝的心里就是那么一闪,也足以令黄大宝不寒而栗!要不要脸面和成不成废物相比较,那还是不要脸面要稍好一些个!黄大宝已经就想要蹽了!可就在这时,又出了意外了!

这天下晌儿,按照汪亮邵韭和北满过来的那几个人的约定,还是逛奉天城!下晌儿去的地儿是位于奉天北郊的北陵公园,看那些个古冢古墓。考虑到两下五个人都不在大和旅馆,那邵韭有汪亮在身边,钱忠那伙子人也都移位北陵公园,安全上应该是没啥问题的。陈果就回了趟家,收拾一下子,再换些个衣服啥的,在家吃了晌午饭,就朝大和旅馆这边儿赶过来了。

自打石垒万仓带着两个特务科的特务从省警察厅的大门走出去,荆志国就站在自个儿办公室的窗前一直看着这伙子人,看着他们顺着广场西侧的弧形人行道向大和旅馆走过去,看着他们走进了大和旅馆大门前那几个巨大的拱形门廊。荆志国坐回到办公桌后,心里琢磨,今儿个下晌儿,估计中共满洲省委应该是会同邵韭见面的了!他回味整个的安保安排,应该是没啥问题的。正这样想着,突然就听到在广场的西南方向传出了两声枪响!荆志国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步跨到窗前,向枪声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他看到大和旅馆前的行人啥的都站着愣了一下子,接着就有人跑动起来,那巨大的拱形门廊开始有人蹽出来!显然,是出了事儿了!

莫非是石垒万仓他们碰到了黄大宝?

第三百六十四章沉重代价

大和旅馆里响了枪了,身为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本人参预或者派人前往,那都是说得出口的!荆志国站在窗前顿了一下子,立时转身,快速地把挂在衣架儿上的皮带枪套儿系在身上,又把衣架儿上的大氅摘下来穿在身上,戴上帽子手套儿,一应儿披挂完毕,就出了办公室的门,来到他们特务科的另一间办公室。

大年过完才上班儿,特务科的那些个特务这心还没有完全收回来,上半晌儿的时候,一个个的各有各的事儿,在外面逛了一头晌儿,下晌儿,吃过了晌午饭,坐在办公室里自个儿的办公桌后,精神头儿差了一些个,不动不说话,也不干活儿!这时一个个地都站到了窗前,朝着那广场对过的大和旅馆望过去!不用说,刚才那枪声这些个特务都是听到了的!听到办公室门响,都齐齐地回过头来,一看进得门来的是荆志国,立时就都转过身来,齐齐地把身板儿挺直了,眼睛直直地看定荆志国,有的嘴快的,早打了招呼了!

“科长!”

“不知是哪儿响枪!走!咱们几个过去看看!”

那几个特务听得大和旅馆那边儿的楼里响了枪了,心里就有些个耸动!恰在这时荆志国来了!一听这话,立马就齐齐地应了一声:

“是!”

荆志国并不等待,转身就走!那些个特务急三忙四地披挂,接着就是呼呼隆隆地出门下楼,出了省警察厅的大门了!

陈果乘坐人力车到了大和旅馆门前,下了车,付了车钱,正要往旅馆里面走过去,却觉得有些个不对劲。旅馆前,一个人影儿不见!陈果有些个奇怪地回过头去踅摸了一遭儿自个儿的周边,接着又把眼光放远一点儿,踅摸了一遭儿偌大的广场,平时这广场上人还真真儿就是不少,可今儿个,人也还是有一些个,只是远远地站着,三三俩俩的,眼睛正朝着大和旅馆这边儿望过来!看到这种情景,陈果心中大惊!莫不是邵韭她们出了事儿啦?咝!不会呀!邵韭她们下晌儿并不在这大和旅馆,这,陈果是知道的!那,那是咋个事儿哪?陈果还发现,平时就在旅馆旋转门两边儿站着的日本大兵,这时却不在了!陈果把随身携带着的小包往身上夹了夹,快步走过了拱形大门,到得旋转门前,伸出手去就要推动那旋转门,可那旋转门却旋转开来,一个日本大兵从里面撞了出来,一只手还拎着一把长枪!

那日本大兵正是在旅馆门前站岗的大兵中的一个。

那日本大兵心里本还在琢磨刚才向他的上峰报告旅馆楼上响枪的事儿哪!窝囊!憋气!电话里,挨了他的上峰一顿斥骂!斥骂的主要内容,总的意思,大概是,八嘎!这点事儿还咱教你吗?一个在那门前接着站岗,另一个到广场上去找巡逻队!这个大兵是把电话打到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他们所属那个中队的队部,接电话的是个少尉军官,值班儿!值日官!这个站岗的大兵是个曹长,挨了顿骂,有些个不忿!东北话,就是不服!放下电话,心里有气,我才不去找啥巡逻队哪!你去!他让那另一个大兵到广场上去找巡逻队,他自个儿在这门前接着站岗!交待完了,扭头就从大堂里面走出来,没曾想,这一出旋转门,却看见了陈果!

看到一个美妇人迎面走来,眼前亮了一下子!

正常说来,人与人走了个对头碰儿,那自然是要相互看上一眼的,那要是认识的呢,就打声招呼,那要是不认识的呢,礼貌些个的就相互点一下头,那不点头,垂下眼来,各走各的路也属正常。陈果看了那个大兵一眼,就把眼神儿移向了别处,可那个大兵却把眼神儿留在了陈果的脸上,就那么盯盯儿的,挪不开了!陈果虽然移开了自个儿目光,但她还是感觉得到那个大兵一直就那么直盯盯儿地瞅着她!陈果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刚要再次去推那旋转门,那旋转门里却又撞出了一个日本大兵!这个日本大兵同样是把那种眼神儿粘在了陈果脸上!

陈果进到了旅馆大堂。大堂平时那还是有一些个人的,可是今儿个,这个时候,大堂里只是柜上站着一个值班儿的伙计,还有那么三俩人个人倚在那柜上,也不知是在办住店手续还是在结帐。陈果心里清晰起来,这大和旅馆确实是出了事儿了!应该就在刚才!只是到底出了啥事儿尚不得而知。

陈果把心沉了沉,快速地上了西侧的步行梯!

要说这时的大和旅馆,那一楼和二楼的房间里有一些个是有着房客的。但刚刚响了枪,到得这时,还不知道咋个情况,咋个结果,那谁扯那个闲淡,冒着挨枪子的危险出来蹓跶!那脑袋得多大!

陈果现在担心的倒不是那邵韭和汪亮以及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她现在担心的倒是荆志义华子俩人儿和白果!他们可是都糗在房间里哪!

陈果从一楼上到了二楼,又从二楼上到了三楼,人影儿不见!她上到三楼的时候,站在楼梯口儿快速地朝东边儿走廊看过去,没有人!再向西侧走廊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不由得陈果不倒吸一口冷气!

陈果看到,西侧走廊最里边房间门口儿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

陈果一下子向后缩回身去,只让自个儿的头向前稍微探出那么一点儿,勉强能看到西侧走廊的一应情况!显然,那间客房的门是开着的!从透出的光线看得出,那门里面还是站着人的!

真真儿就是有人站在那房间的门里面!陈果看到了那门里探出一个人的头来,就那么一点点儿!也在朝楼梯这边儿张望!陈果并没有看清那边儿的人是谁,可那边儿的人却看出这边的陈果是个女人!

陈果上楼来的时候,虽然知道这楼里是出了事儿,但她并没有就要躲闪着啥,所以她并没有刻意放轻自个儿的脚步。躲在房间里的石垒他们那几个人是听到有人上楼来了的!待看出上楼来的是个女人的时候,石垒有些个惊奇,但他也还是不敢大意。石垒顿了一下子,朝楼梯这边儿喊出了话来!

“咱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那边儿的是谁?”

陈果一听,哎呀,这不是石垒的声音吗?那还说啥了!但陈果也不敢大意,并没有露头,只是应了一嗓子:

“咱是陈果!你是石垒吗?”

“是!你是自个儿一个人吗?”

听得石垒问出这话,陈果知道错不了了,遂抬腿走上了三层的楼板,站在了那里。

到得这时,石垒等人就从门里涌了出来。石垒等人都有些个奇怪。石垒问道:

“嫂子,你上楼来没看着啥人吗?”

“没有啊!楼下倒是有几个人,可上楼来并没有看到啥人!出了啥事儿了?”

石垒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遇到黄大宝了!”

听陈果说出没看着啥人的话来,石垒有些个放了心,还是赶紧看看那个中了枪的特务吧!那还看啥!早就没了气儿了!

一应众人个个无语,再看石垒,那眼珠子都红了!

陈果沉默了一忽儿,也不耽搁,赶紧奔向东侧走廊,她着急过去看看荆志义华子白果那仨人儿!她刚刚走进华子房间,荆志国一帮子人就到了!

荆志国一帮子人上得楼来,简要地问了几句情况,着两个警察先在这房间门前守着,着人下楼给站前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来处理现场,回头还得向省警察厅报告情况,还有,被黄大宝射杀的那个警察的家属--!这一应的事儿--到得这时,荆志国心里可就有点儿流血了!面对着自个儿科里的一帮子人,咱这个科长这是干啥哪!自个儿得咋跟这死去的弟兄家里交待哪!

他们这帮子人还没有下到楼下,日本关东军的一支巡逻队就到了,很快,一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的一辆卡车拉了一车的大兵也到了,又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卡车的日本关东军大兵,这车大兵是隶属于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宪兵。

荆志国带着一帮子人返回到省警察厅,没有直接去张昊池的办公室,他得琢磨琢磨这个事儿,得把这个事儿琢磨明白了再去向张昊池报告不迟!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荆志国心里那种愧对自个儿下属的劲还没有过去!到得这时,荆志国真真儿就有点儿恨自个儿了!自个儿迟迟没有对黄大宝采取果断措施,除去这个家伙,这确实是自个儿的重大失误!检讨起来,应该说,自个儿在对黄大宝的这个事儿上。判断应该是正确的,但与此同时,自个儿在对黄大宝采取的措施上表现得是极其地软弱!这代价不能说不沉重!

荆志国觉得,今儿个这个事儿,这要是如实地向张昊池报告,张昊池一知道,小原就得知道,那这俩人儿别再整出啥事来,把黄大宝保起来,这事儿就不好办了!这样想着,荆志国拿起了电话,他要把石垒和万仓喊到自个儿的办公室里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多配合着点儿

石垒和万仓一进到办公室,就冲着荆志国说道:

“科长,刚才,咱省厅治安科的人也过去了!”

“噢,那应该是他们的事儿!来来,坐下坐下!”

荆志国招呼两个人坐在他桌子前面的两只椅子上,荆志国详细询问了石垒和万仓等人进到大和旅馆后的一应情况。荆志国琢磨,石垒带着一帮子人进到了大和旅馆,确实是看到了黄大宝,但黄大宝一闪就不见了,后来这些个人楼上楼下搜寻,并没有见到黄大宝的影儿。当时,这黄大宝很有可能并没有离开旅馆,或者说离开了也没有走远,最大的可能就是藏在了大和旅馆的某一处。会不会就是那后花园儿呢?

从石垒和万仓说出的情况看,说黄大宝打死了他们科里的一个弟兄,那只是据情势的推测,石垒万仓他们这帮子人并没有真正看到这个事儿就是黄大宝所为。当然,死去的那个弟兄一定是看到了那射杀他的人,但他已经不在了--

到得这时,荆志国觉得日本关东军那也不是铁板一块,也并非神人!此话咋说?荆志国觉得日本人在有些个事儿的处理上也是有些个奇怪!那大和旅馆本是日本人看重的地儿,也是一个脸面上的地儿,可在那旅馆的安全防范上确确实实存在着漏洞!那旅馆的大门是放着两个岗哨的,可后门儿却没人管,随意出入!是!那后花园儿是用一些个铁栅栏圈着的,但那铁栅栏要是对啥强徒而言,基本就是形同虚设!

在这一应的情况之中,荆志国觉得,那黄大宝当时很有可能是从大和旅馆的后门儿蹽了出去,而后又从那后门儿回到了大和旅馆也说不定。那既然黄大宝已经就蹽出了旅馆,那他咋还要回来哪?当时,黄大宝与石垒他们这帮子突然撞见,石垒发现并认出了他,慌乱之中,黄大宝很有可能出于逃生的本能,一时间缺乏了理智,光顾着逃跑了。可在暂时安全的情况下,他想起了他的那个房间里还扔着一台收发报机哪!因此这才决定返回他住着的房间,为的就是取走还放在房间里的那个小柳条箱子。但等他返回房间时,却发现他那房间已经进去人了!门口儿还有一个警察在望风儿!应该说,黄大宝是下决心要夺回他的那个小柳条箱子的!荆志国问道:

“你打了两枪后,是啥时发现黄大宝不见了的?”

“咱打了两枪后,就探出了头去朝走廊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黄大宝的影儿,就在这么一会儿,咱却看到了你家咱嫂子!”

“谁?”

一忽儿,荆志国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是咱嫂子从楼下上来!”

“嗯?你看准了吗?”荆志国顿了顿说道:

“那差不了!你家咱嫂子还跟咱说了话,还走到黄大宝的房间门口看了看哪!你到的时候,咱嫂子刚刚到那三楼的东侧房间去了。”

说到这儿,石垒和万仓就直盯盯儿地瞅着荆志国的眼睛。

“诶?她这是干啥去了?”

荆志国说出的这句话那可真真儿让石垒和万仓感到惊奇!他们两个人觉得,陈果出现在大和旅馆,荆志国应该是知道的,可听荆志国说出的话,好象他并不知道陈果到大和旅馆干啥去了!

实际上,荆志国说的和石垒万仓两个人想的只所以有些个龃龉,只是站着的角度不同而已。在荆志国的意识中,陈果应该是在大和旅馆陪着华子的,可听石垒和万仓的意思,陈果是才从楼下上来,因此他才说出“她这是干啥去了”的话来。

荆志国接着说道:

“啊!这两天你嫂子陪着咱大哥大嫂在那大和旅馆里住着哪!啊,万仓你没有到过咱老家,石垒去过两回,就是咱那亲叔伯大哥大嫂!他们这两天在奉天这儿看病哪!”

“噢!说的是哪!当时,看到你家咱嫂子,咱真真儿就是吃了一惊,当时咱想,咱嫂子咋会在这儿哪!咱也没好问!”

“科长,那大哥大嫂到咱奉天来了,咋也不说一声儿!回头,咱和石垒过去看看!”万仓说道。

“这个事儿不急!回头再说!你俩儿听咱说啊!你们发现走廊里已经就没了人影儿,同你看到你嫂子上得楼来,这间隔有多长时间?假如,那人真就是黄大宝,以黄大宝的情景看,这期间他能跑多远?有没有可能是从那后门蹽出去了?”

听得荆志国问出这话,石垒和万仓都愣了一忽儿!他们觉得,就那么一忽儿的功夫,黄大宝就是飞人也来不了那么快!假如,陈果真真儿就是从楼下上来的,她在上楼的过程中并没有看见任啥人,这事儿可就怪了!从一楼上到三楼,那中间就是二楼,那黄大宝会是消失在二楼了么?在这一应的过程中,他们并没有听到任啥声音,按说,陈果也应该是没有听到啥声音的。这样推测下来,荆志国和石垒万仓几乎是同时都不言语了!他们的心里几乎是同时“咯噔”了一声!难道,那大和旅馆的二楼还有他们的人?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咱死了一个弟兄,这个事儿是耽搁不起的,得赶紧向厅里报告。你们两个看看,案子的经过是不是这样儿的--”

仨人儿正说着哪,却听到有人敲门。荆志国朝门口望过去,应了一声。

“请进!”

一个微胖的警察出现在门口。这是省警察厅督察室的一个副科长。姓王,荆志国从督察室的副科长调到特务科做副科长时,这个老王接了荆志国的班儿。

“嘿!老王,有事儿吗?”

“哎呀!荆科长,厅长找你哪!”

老王说的厅长,那就是张昊池了!

这个时候张昊池找他,想必就是大和旅馆的事儿了!

“厅长说,刚才他给你这屋儿打电话来着,没人接!”

“啊,是!咱这才进屋儿!好的!咱这就过去!”

事儿就是那么个事儿!荆志国把一应情况向张昊当作了报告。说,这不刚刚过完年嘛,考虑到大和旅馆是个人员流动较大的地儿,也是受人瞩目的地儿,因此特务科派了几个人到那大和旅馆去瞧一瞧看一看,也就是带有点儿防患于未然的意思,结果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还死了一个弟兄。荆志国并没有说出黄大宝的名字,而只是说看到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有些个可疑,刚一喊让他站住,他却蹽了!没有搜查到。经查询,得知那个可疑的人是才住进旅馆两三天的一个人,名字叫作王生,说是到奉天来过元宵节的。正在那个王生的房间里搜查之时,那个王生却突然返回,开枪打死了咱们的一个弟兄。

张昊池细细地听着,中间儿一句话也没有,眼睛也不看荆志国。让荆志国有些个意外的是,这一应的过程中,张昊池都是让那个督察科姓王的副科长在一旁听着。听完荆志国说过的一应的事儿,张昊池从自个儿的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气哼哼地用低沉的声音骂了一句:

“一定又是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这帮犊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张昊池顿了顿,接着说道,“志国啊!这个事儿呢,咱已经告诉治安科他们过去了,刚才他们打来了电话了,说是派出所也已经去了人了,先看看现场情况再说!你们的人本就在案发现场,有啥事儿,你们多配合着点儿!啊!”

“是!”

第三百六十六章看法出奇地一致

黄大宝向站在他房间门口儿的那个警察开枪的时候,华子正在荆志义和白果住着的那个房间哪!白果那是个知道轻重的人,那套房的卧室本是有着一张双人大床的,可白果不肯跟荆志义睡在一张床上,白果觉得他只是人家的长工,那长工哪能跟东家睡一张床哪!他就睡在外间会客室的沙发上。这个时候,三个人正在会客里唠着闲嗑儿。头一天,仨人走了好几十里的山路,又是坐火车又是弄景儿的,真真儿就是有些个累了,今儿个一大天,就哪儿也没去,就在那房间里糗着,呼呼地睡了一宿再加上一头晌,这回差不多了,醒过劲儿来了!再睡也睡不着了,华子就来到了荆志义和白果住着的房间,仨人儿唠嗑儿。正唠着,就听到西侧的走廊那边儿有人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就传过来“啪”地一声枪响,接着又是“啪啪”地两声枪响。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从坐着变成了站着。白果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把耳朵贴在门缝儿处朝外听了听,任啥声音也没有。白果悄悄地把房门拉开了一道缝儿,把头探出一些个,朝西侧走廊望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立时就吓了一跳!白果看到,西侧走廊把头儿房间的门前楼板上倒着了个人!白果迅速而又悄悄地合上了门!

荆志义有些个着急起来,悄声问道,咋回事儿?白果瞅了瞅荆志义,悄声说道,好象是有一个人中了枪了!荆志义沉吟了一下子,看了看白果说道,那,咝,咱这个时候出去那也不行啊!白果说,不能出去!眼下咋个事儿不明,咱也不知道这都谁跟谁呀!就这样挺了一忽儿,仨人儿都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嚯!那不是咱弟妹嘛!荆志义上前就要开门,却被白果按住了。少东家!不能出去,咱这个时候出去,别再招惹上啥麻烦!挺挺再说!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陈果就朝着这东侧这边儿走过来了!陈果还没有敲门,那门已经就打开了,是白果听到陈果已经走到了近前,就把门拽开了,把陈果迎了进去。

华子见到了陈果,立马上前拉住了陈果的手,说道,妹子!咋个事儿呀?刚才都响了枪啦!

进行屋来,陈果立时就把自个儿的后背靠在房门上,把门合上,这才说道,是荆志国他们那帮子人,有一个警察中了枪了,看样子是不行了!哎呀!国子没事吧?陈果摇头,他没在这儿!噢!怨不得咱刚才听你跟那几个人说话,有个人的声音咱听上去有些个耳熟,是去过咱荆家沟的那个大个子吧!陈果再次点头!

正说话间,却听到那东西走廊中间儿的楼梯又传出了声音,好象是一帮子人上了楼了!接着就听到是荆志国说话的声音!那要说,亲情这个东西那可真真儿就是不得了!一听荆志国的声音,房间里的所有人,那脸色立马就放松了下来,有了些个暖意。荆志义上前就欲开门,倒是陈果把他摁住了!陈果说道,大哥,别出去了!荆志国没事儿!他们那套事儿咱们也整不明白!陈果遂把几个人都让到沙发上坐下来。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都瞅着陈果。陈果心里正乱糟哪!再说,她也确实是说不清这是咋个事哪!陈果嘴上说荆志国没事儿,可她的心里可真真儿就为荆志国担着心哪!

陈果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呆在房间里无论从何种角度上说,那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一会儿的功夫,那大和旅馆里可就热闹了!

大和旅馆被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守备队的大兵,宪兵包围了!紧跟着,就有着一伙子日本关东军宪兵上了楼了!再接下来,省警察厅治安科的人也都到了,再再接下来,所有三个楼层的房间,住了人的和还没有住人的逐一被打开来,逐一地搜查!有人住着的房间,那还对住着的人查验证件,询问一番!都看到了啥!听到了啥!陈果这房间里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只听到了枪响!没看着啥!原因是没敢出屋儿!

这一下晌儿,那可真真儿就是满洲国警察与大日本关东军协同作战!省警察厅治安科的人,奉天县警察局的人,站前派出所的人,那家伙,一帮一帮的,乌泱乌泱的,一浩浩的,把人忙得都有点眼晕了!一直忙到掌灯时分!也没忙出个啥来!这一应的过程中,啥照相啊,啥取证啊,啥问询哪,该做的都做了,死了的那个警察那是早早就通知奉天医院把那尸首拉到医院的太平间去了!最后留下两个警察还得看着那黄大宝住着的房间,别再进去啥不着调的人!破坏了现场!出了这样的事儿,那对那大和旅馆那得加强警戒啦!把守备队的大兵多留下几个,原来后门不是没岗吗?这回也都整上岗,让你前门有人看着,后门也有人看着!

到得这时,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对大和旅馆发生的这一应的事儿看法出奇地一致,那就是都认为,那,这个事儿就是反满抗日分子所为!三家三单位三机关形成了共识,对那个犯案的王生进行通缉!报纸刊载通缉令,考虑到政治影响,就先不在新成立的新京广播电台广播啦!那,到得这时,那可真真儿就是好不热闹!那,这个案子交给谁家较比合宜哪?三下一商量,还是交给奉天省警察厅较比合宜!是奉天省警察厅的人惹的事儿,死的也是他们的人,他们知道案情也较比多,这个案子交给谁家也没有交给他家较比合宜!

省警察厅两位长官一商量,侦破这个案子的大任就交给了省警察厅的治安科,同时由省警察厅的督察室督办!

要说这么个案子那咋引起了这么大的重视哪?综合分析,一个是在这个案子中死了一个省警察厅的警察,再一个是,这案子发生在了大和旅馆,那可是个脸面的地儿!奉天本就是东北,这时就得说是满洲国啦!重要的地儿,这在奉天这么一个显眼的地儿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与情与理,那都得重视!

从那三家三单位三机关对这个案子重视的程度上看,要说排序大致可以这样排下来,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打头,奉天省警察厅老二,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老幺!为啥?那当然是有原因的啦!

在奉天的大和旅馆,出了这样的事儿,职责所在,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是责任重大,显然,这个事儿就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弹压敌对力量,大日本关东军宪兵,那还说啥了!且实在说来,这个案子,真正能够一点私情没有地加以处置的真还就是这宪兵司令部了!剩下的那两家,啥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啥奉天省警察厅,那可是都在心里打着自个儿的小算盘的。这个事儿那可是再实实在在不过了!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已然知道,今儿个在大和旅馆的三层,打死了一个人的人就是他们特务机关的一名在籍特务,代号拳头!这一应过程,都是在拳头发给他的密电中报告的!

拳头是谁?黄大宝啊!那黄大宝是在啥地儿给王儒发的密电哪?就刚才,就在大和旅馆二楼的一个房间!

第三百六十七章事儿要有结果了

潜伏在大和旅馆的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特务野村,长期在大和旅馆经营,虽说就是个伙计,也已经就混出了自个儿的一片天地。这样说,是说别的伙计不能享受的待遇,野村可以享受!

大和旅馆是个大旅馆,又是高大上的那种,房间多了去了。因为属于旅馆业界的高端,曲高和寡,房客就少,房间平素空着的真真儿就有挺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野村为自个儿谋得了一点儿特殊的福利,自个儿占着一间旅馆里的小屋儿!就在旅馆二楼!小屋儿里有一张床,还有一些个野村平素用着的杂物,最主要的是,野村暗地里干着的活儿需要有这么个地儿!他那与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联络所用的收发报机就藏在这个小屋儿里。王生到旅馆来住宿,野村早就发现王生有点儿不对路,遂对王生就上了心了。奇人必有异相!王生挺大的个子,那身条!那面相!要说野村把王生看作了啥反满抗日分子,那倒不是,野村怀疑王生有可能是啥匪类!可自从接到了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亲自打来的电话,野村与王生接了头,知道了这王生到底是个啥货色,那倒还真真儿就是格外地在心里帮着王生的了!

今儿个,并不是野村当班儿,野村在自个儿那个小屋里睡了一觉,醒过来一看,这都睡过点儿了,晌午饭还没吃哪!可是觉得好象还没睡醒似的,就在那床上委了委,还想接着睡,可是睡不着了!他想起了王生。还是起来吧!吃点饭,再看看旅馆里,那柜上啥的还有啥事儿没有!按照这东北,这满洲国的话说,卖啥吆喝啥!得起来看看,别再出了啥事儿,咱还不知道,失不失职那倒谈不上,可那要是让机关长知道了,那咱眼下的消停日子可就到了头了!

野村从二楼西侧的楼梯走下来,刚下到一楼,脚还没来得及踏在楼板上,就见从旅馆的大门进来了一帮子人,个个穿着笔挺的制服--一帮子警察!这些个警察到旅馆来干啥?不会是有啥针对性吧!就在这么念头一闪的情况下,野村就听到那个打头的警察大喊声了一声!黄大宝!这一句他可是听得清楚楚儿的!野村快速地把眼睛移向那饭堂门口,就在那个警察的一喊之后,野村看到那个叫做王生的就在那饭堂门口,一闪就不见了!野村大惊!接着那些个警察就大帮儿轰地向那饭堂门口冲了过去!这咋那个王生被人被人喊作黄大宝!那个分明就是王生,这绝对不会错!

他和王生接头儿时,王生并没有说出他到底姓啥叫啥,当下干着啥行当。这当然是说真正的姓啥名谁,但他琢磨,那王生本就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这样说来,那应该是个日本人,日本人咋会叫啥黄大宝哪!一忽儿,野村想,这王生应该是有着日本人的名字的,只是从来不当着啥人的面儿去说罢了!这样说来,那黄大宝的姓名也是假的了!野村想到了这里就不再想下去,这抠着抠着地想事儿真真儿就是累人!

野村不再往各处走动,而是返回了他自个儿的那个小屋。到得这时,野村对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让他把所遇到的所看到的都向王生报告事儿,眼里有了新看法,心里有点折服了!这个王生还真真儿是个有两下子的人哪!那刚才,那,就那么一闪就不见了!这样想着,野村就又从自个儿的那小屋走了出来。

野村的那个小屋是在二楼的走廊最西侧,跟三楼黄大宝的那套间儿是上下楼对应着的。野村的这个小屋也就相当于王生住着的那个套房的三分之一大!

野村刚刚把自个儿那小屋儿门打开,却突然发现,就在二楼的楼梯处,一个细长的人影正在向三楼的上方移动!那不正是王生嘛!这时的王生已经从二楼的楼梯在向三楼运动!野村没有声张,悄悄地朝楼梯那边儿转移过去,待野村到得楼梯口儿,他发现王生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处,站在那儿顿儿一下子,紧跟着就踏上了三楼的楼板!接下来的那一应的事儿,躲在二楼楼梯口处的野村都看得清楚楚儿的了!再接下来,野村看到王生从三楼转回来了,接着就趴在了那楼梯口儿!看样子,王生是在冲向他自个儿的房间的过程中受到了阻遏!这枪一响,显然,王生要想再冲到自个儿的房间,那可能性已经就微乎其微了!

野村在二楼楼梯口儿的扶手处用嘴轻轻地打了声呼哨,听上去也就是那么“嘘”的一声!王生听到了,一下子就在三楼的楼梯口处转过身来,跌坐在楼梯上!野村觉得,这一应儿的动作不象是王生受了惊吓产生的动作,而应该是王生故意为之!

王生回过身来,看到了野村,俩人儿一块儿认了宗哪!

野村向王生做了个手势,不要吱声!并向王生摆了摆手,自个儿调头就走!

王生走进了野村的那个小屋儿!野村问道:

“咋还开了枪哪?”

王生并不言语,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你这儿是不是有收发报机?”

“这,啊!有!”

“拿出来给咱用用!”

野村可不是黄大宝。野村把他使用着的收发报机拿出来,王生,啊!黄大宝一看,那心里可就说不上是个啥滋味了!野村的这收发报机还是台老货,那机器身上的老绿色漆已经就有些个斑驳!可人家机关给咱整的那两套袖珍收发报机,那可是崭新崭新的新产品!到得眼下,咱那两台机器一台不见,真真儿就是砢碜死人!

黄大宝用野村的收发报机给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拍发了一封密电。报告了大和旅馆发生的一应情况!

王儒指示,无论如何不能暴露。要把荆志国和荆志国那帮子人,要把那个南满洲株式会社的那个啥场长给咱盯死了喽!要把北满过来的那伙子人盯死喽!

王儒接到了黄大宝的密电,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哈!那要说荆志国跟那个啥蒙古马养殖场场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打死也没人信!

王儒派出了几个人到大和旅馆参与勘验案件现场!

日本人开始挨个敲门搜查房间的时候,野村把王生藏在了他那小屋的夹壁墙里面。他那个小屋之所以那么小,应该是与这夹壁墙有一定关系。

汪亮邵韭和北满过来的那伙子人回到大和旅馆的时候,大和旅馆已经就不让进不让出了!封锁了,戒严了!经一再说明,是本已经住在这旅馆的,这白天里到城里蹓跶去了!每个人的证件那是免不了要看的!还算行,最终还是同意他们这些个人回到自个儿的房间。同意之后又补充,不经批准不能出大和旅馆!

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王儒接到了他派现场去的那些个人打回的电话。听了这个电话,王儒觉得,一些个事情要有结果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到底在等啥

电话是从大和旅馆打来的。

王儒派过去的那几个特务,到了大和旅馆没一会儿就把发生在大和旅馆的案子的大致案情整明白了!一个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被一个也不知的啥人一枪毙命于大和旅馆的三楼走廊!

黄大宝通过密电向王儒报告的情况得到了印证。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那特务科的科长不就是荆志国嘛!这时的王儒,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高采烈了!不说是心花怒放也差不多!遂下达命令,让给他打电话的那个特务急速回特务机关报告情况,其他人接着在大和旅馆执行原有命令!

等到那个特务面对面地向王儒报告了现场获悉的一应情况,王儒的脑海里那疑点可是太多了!多了去了!

王儒已经知悉省警察厅的特务是被黄大宝打死的!按照黄大宝的说法儿,省警察厅特务科的几个特务强行搜查黄大宝住着的房间,黄大宝担心身份泄露,欲行阻止,两下儿发生了龃龉,一个省警察厅的特务掏出枪来欲向黄大宝射击,遂被黄大宝一枪击毙!

冷不丁听起来,黄大宝的说辞应该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那些个人是同黄大宝面对面了,也就是说,那些个人是亲眼见到了黄大宝打死了他们当中的一个特务!黄大宝说,没有,他本是在旅馆楼下的饭堂吃饭来着,吃完了饭,上得楼去,发现自个儿的房间的门已经被人打开,门口儿还站着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警察,他站在楼梯口儿并没有近前,是先喊了话的!可那个警察却掏出枪欲向他射击!在这么一种死逼无奈的情势之下,他才开了枪了!

这样说来,黄大宝就是为了不泄露自个儿的身份才在不得已的情势下开的枪!这么做并不就是滥杀无辜,而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皇的利益需要他这么做!需要他开枪!需要他开枪射杀那个省警察厅的特务!

一般说来,这个案子的核心应该是有一个人被人开枪打死了!可到了这会儿,到了王儒这儿,那死了一个人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那人,他和他们那一伙儿到大和旅馆干啥去了!

要说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那些个特务真真儿就不是一般人,这就不大的功夫,那就把那案子的整个情况整得是清楚楚儿的了!王儒从那个向他报告情况的特务处再次听到了荆志国还曾率领他手下的那些个特务在案发后到过大和旅馆,更为主要的是,荆志国的太太也到了大和旅馆!在特务机关潜伏在大和旅馆的那个伙计报告的每日大和旅馆的房客中,荆志国的叔伯大哥大嫂的进住就已经是让王儒新奇了一回,这时,荆志国的太太陈果在这么个时候出现在大和旅馆,真真儿就是让王儒有点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了!

这个事儿,说来是野村的疏忽。陈果在大和旅馆陪着华子,住在了华子的房间,那是没有登记的!现在看来,给人的印象是荆志国的叔伯大哥大嫂住在大和旅馆,荆志国的太太前往看望!那这个事儿,那可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码子事儿了!

到得这时,王儒觉得,原先汪亮和太太到奉天来,名义是是谈生意,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与汪春的死有关,这小子很有可能是想了解他的叔伯兄弟汪春到底是死于何种原因。王儒本就意识到,汪亮的到来很可能与荆志国有关!现在看来,这个事儿不但有关,而且还相当复杂。咝!王儒有些个想不明白了!汪亮就是假借做生意来到奉天,实则是为汪春的死而来,跟荆志国有关,那荆志国也用不着把他的叔伯大哥大嫂都从那么远的覃县荆家沟都整到这儿来呀!这是为的啥哪?为了打掩护,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汪亮的到来,让王儒有所猜忌,但王儒并不认为汪亮会是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汪亮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面的蒙古马养殖场的场长,王儒知道,那个养殖场经他手撮合成功,要说起来,那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那贡献也是颇大的哪!几年来,就他们这一个蒙古马养殖场,那给大日本关东军就贡献了两万来匹战马!汪亮如果不是啥亲日派,不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朋友,那哪能做得来哪!

那汪亮如果真真儿就是为他的叔伯哥哥汪春的死而来,那这个事儿就好办了!汪春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朋友,那无论咋看,汪春的死也是被那啥反满抗日力量所害的呀!那还能整到咱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身上来吗?荆志国就是对汪春案存疑,那在眼下案子并没有真正结案的情况下,他敢胡说?王儒觉得,给荆志国个胆儿,荆志国也不敢!既然荆志国不敢,那这个事儿就可以放一放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要盯紧那些个眼下在大和旅馆三楼套房里住着的那些个人啦!既然荆志国没有这个胆儿,那这个事儿就好办了!盯着还是要盯着的,只是同时,那,可以再干些个别的啥事儿啦!王儒想,他们,汪亮和北满过来的那几个人所说的定钱之类,那咱咋也不能就那么让他们轻松拿走!

王儒觉得,他手下的那几个特务并没有完全把事儿整清楚。现在看来,荆志国的叔伯大哥大嫂在这么个时候到咱这奉天来,应该是另有所图。绝不会单单就是为了治啥不孕不育症!那,他们到底是干啥来了哪?

王儒有些个奇怪的是,汪亮和北满过来的那几个人自从两下把做生意的事儿定下来之后,那安装有他们屋子里的窃听装置基本就是瞎子的耳朵--摆设,而且还是不能摆在明面儿上的摆设!这都两三天了,竟然啥也没听着!

王儒坐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后,也不知咋,突然间就从那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哎呀!这两三天里,汪亮和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都是这一趟那一趟地在奉天蹓跶,在这蹓跶的过程中,他们那两边儿都说了些个啥,那可就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啦!就王儒这样一个绝对专业的间谍,对任啥事儿,那要是想整明白,那可就真真儿能给整明白了!现在看来,这个事儿得另想招子啦!王儒还有一件事儿觉得可疑!王儒知道,做买卖的人,那时间概念非常强烈!可北满过来的那几个人好象闲心大了,这也不提往回走的事儿,每天都是这一趟那一趟地到奉天的街上去遛!在这遛的过程中,谁还敢保证他们之间不串通一气哪!

这到底是为啥呀?咝!是为那定钱?等汪春他们那一方把定钱从某个地方拿到手,交到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的手中?他们到底在等啥哪?

第三百六十九章治安科长

省警察厅治安科在省警察厅是个重要部门儿,要是从职权范围说来,那要比特务科来得广泛。是凡涉及啥杀人放火,啥小偷小摸,啥坑蒙拐骗,啥--均可列入治安范围。但治安科给人的感觉却不象特务科那么来得邪乎!治安科给人的是那么一种闹闹哄哄的感觉,可特务科给人的却是那么一种冰冷的感觉!要说冰冷还不是一般的冰冷,而是那种浸入骨髓的冰冷!人们害怕被治安,可更害怕被特务!那要是被特务盯上了,那,那可是太吓人啦!一说起特务,人们容易想起缺胳膊断腿,脑袋爪子开瓢儿!

奉天省警察厅治安科的科长姓黄,跟黄大宝的黄是一个字!叫黄安生!黄安生是个三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长样儿不错,但有点儿奶油,看上去,要是唱戏,扮个花旦啥的,应该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这个黄安生也是个老江湖了,成天成月成年地在江湖上混,那啥社会各界,那啥三道九流,都在他这么个满洲国省一级警察厅治安科的科长心里装着哪!接触的人多了,那看人也是入木三分!那看一个人,一搭眼,大致就知道你是咋个路数了!有了这项长处,那在中国东北,在这满洲国地面儿上混,那可就是如鱼得水了!黄安生同荆志国同在一个厅里工作,还都是科长,那要再和一个啥科的科长整起来,那得说是鼎足之势,可就他和荆志国俩人说来,那还够不上,只能是平行的了!俩人在业务上有时有些个交叉,但还是区分得开的。在奉天省警察厅,张昊池和小原那就不用说了,人家俩人儿是厅长副厅长!在一帮子科长主任当中,说点儿实在话,黄安生还真真儿就是觉得荆志国还说得过去,其他的那些个科长主任,那,不说是啥也不是也差不多!黄安生看人看得准,应该说他对奉天省警察厅现任科长主任们的评价基本还是实事求是的!黄安生有些个能耐,看人是一方面,但还不是主要方面,他能耐的主要方面表现在处事上!这样说来,这黄安生是不是也就是个油条啦?还不能那么说!省警察厅上上下下从没听说啥人管黄安生叫过油条的!

黄安生接到了厅长张昊当的命令,承担起对大和旅馆发生的枪击案调查侦破的任务。张昊池为啥把这个明显带有反满抗日色彩的案子交给他们治安科,而不是交给荆志国他们特务科哪?黄安生认为,业务上就不说啦!从其它角度上看,应该是避嫌!荆志国他们特务科涉案,他们科的一个特务被也不知个啥人一枪打死!但这只是面儿上的说法,这其中,黄安生以为,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些个厅里重视自个儿,重视自个儿这个治安科的因素在里面。

大和旅馆里响了枪了,治安科的人也是听到了的。黄安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琢磨了一下子!啧!按说,听到了与咱省警察厅大楼正对着的大和旅馆里响了枪了,那要是说起来,这不正是他们治安科露脸的时候嘛!可这个黄安生有些个特点,他觉得,那,没有哪个人说,哪儿一响了枪了,就是咱治安科的事儿!那要是那么整起来,那不得把咱治安科这伙子人累死!有些个事儿,你太积极肯干喽倒不一定是啥好事儿!况且,那大和旅馆里响了枪了,而且还不是一枪!而是好几枪!那说不定就是啥反满抗日的那些个人干的事儿!咱省警察厅是干啥的?那要是说起来,咱省警察厅的人,任啥一个人,听到了那大和旅馆里响了枪了,那可是都应该朝那旅馆里冲过去的哪!当然,要说不用往那儿冲的,也有,那就是咱那楼下把大门儿站岗的那帮子人!黄安生想,咱没太注意!这时正在仔细研究一些个卷宗!如此而已!

黄安生的那些个手下,大概是对黄安生的这么一种性格也好,心理状态也好,总之是较比了解,听到了枪声,真真儿就没有一个动窝儿的!说他们没有动窝儿也不全对,严格说,他们是动了窝儿的,都从那办公桌儿边儿移到了窗前,齐齐地向大和旅馆那边望过去。这时候,他们可是看到了特务科的荆志国带着一帮子人急三忙四地出了省警察厅的大门,朝着大和旅馆那边奔过去了!

黄安生站在窗前笑了笑,又回到自个儿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来。

接到了厅长的命令,黄安生带着几个人就向大和旅馆奔过去了!到了那儿现场一看,那日本关东军各方面相关的人,站前派出所的人,都已经到了多时了。

勘验完现场,黄安生首先到张昊池办公室向张昊作了报告。张昊池只是静静地听着,末了只说了一句话,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们治安科啦!尽速侦破!黄安生答应了一声就出了张昊池办公室。接着,黄安生来到了荆志国的办公室。按照黄安生的说法儿,他是要征询荆志国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儿。

黄安生和荆志国两个人客套寒喧了一番之后,说到了正题儿。

“荆科长,你说,这个案子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呀?这个案子厅里交给了咱们科,这咱还真真儿就没啥思想准备,一时还有点儿懵头哪!”

黄安生说道。

“哎呀!黄科长,可别扯了!就你!那也是老江湖了,还能懵头?”

黄安生一看荆志国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有些个意外,有点儿讪不嗒地笑了笑。

“咝,荆科长,说笑归说笑,这个话可就咱俩儿说啊!咱咋觉得,这就是个反满抗日的案子哪!这要是啥治安上的案子,那也不会在现场还发现了那么个玩艺儿!”

荆志国知道黄安生说的是那台袖珍收发报机!荆志国带着一帮子人到了大和旅馆三楼后,听了听情况,看了看现场,留下了两个人,就回到了省警察厅。当时,万仓手里拎着那个小柳条箱子,荆志国早就听石垒和万仓说起过,在奉天火车站旅客物品寄存处听那里的人说过,有这么个小柳条箱子。荆志国瞅了瞅万仓,没让万仓把那个箱子拎回来,而是让他放回了原处。

荆志国心里明镜儿似的!那个小柳条箱子里面装着的收发报机,就是在日本关东军内部,也是刚刚服役,别的任啥地儿根本找不到这种机器。要是一般的老百姓,或者不是干着这个行当的人,要说是不知道这么一种情况那还有情可缘,可要说就黄安生这么个人,他会不知道?或许--他们科是治安科,对谍报特工这套事儿还不是很了解?荆志国有点儿怀疑!

“你是说那个小柳条箱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吧!”

“是!”黄安生答道,遂加重了语气。

“那个小柳条箱子里面装着的那个玩艺儿,一看便知,用那个小柳条箱子的人不是反满抗日那帮子人还能是个啥人?”黄安生停了下来,瞅了瞅荆志国,接着说道:

“荆科长,那你说,这犊子住到大和旅馆到底是想干啥?”

“这个--咱还真真儿就说不清了!”

“荆科长,你说,那杀死了你科里弟兄的那个王生住在大和旅馆,会不会是想跟啥人取得联系哪?”

嗯?听得黄安生一说,荆志国大为惊诧。心里话,这黄安生冷不丁看上去,女里女气的,可还真真儿并不白给!

“跟啥人取得联系--跟啥人取得联系?”黄安生重复说着的这两句话,先是用的升调,后是用的降调!

“荆科长,咱告诉你啊!那这几天新住进大和旅馆的人,有一帮子人是从北满过来的,有那么好几个人哪!那伙子人听说是要同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一个啥马场的场长谈生意!咱怀疑,那犊子说不定真真儿就是要同那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啥场长和北满的那些个生意人搅和到一块儿!”

荆志国倾斜着脑袋细听黄安生说话,他忽然就打断了黄安生的话头儿,歪着头看着黄安生说道:

“黄科长,你说的完全有那可能!咝,那王生,黄科长,你说,他会不会并没有走远,还在大和旅馆的啥地儿藏着哪?”

听得荆志国说出这话,那黄安生浑身明显地抖了一下子!

第三百七十章烫手山芋

黄安生这一抖可是被荆志国看得真真儿的!就这么一句话,刺激了黄安生的哪根神经哪?

黄安生当然知道自个儿的反映是被荆志国看在了眼里了!啧!没控制住!黄安生本来对自个儿这治安科来承接这项任务就有些个底气不足。黄安生说道:

“咝,不会吧!大和旅馆的上上下下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他能藏在哪儿?”

王生能藏在哪儿呢?

荆志国对大和旅馆响了枪的事前前后后地细加思索,他觉得,听石垒说的意思,他开了两枪后,再朝走廊那头望过去,并没有看到啥人,稍过了会儿,却看到了陈果。这一应的过程中,就凭黄大宝的身手,那要是意识到不好,立马就从那旅馆的三层冲下楼去,不会啥人也遇不着的!最起码儿,那旅馆前门站岗的那两个大兵听到了旅馆里面响了枪了,不会无动于衷,正常的反应应该是从楼门口冲进旅馆大堂,再说--

“你们问没问问那楼下柜上的伙计,听到楼上枪响,他们是不是还在柜上,看没看到啥人从楼上下来?”

黄安生一脸的思虑,摇了摇头,说道:

“这个,咱还真就问了,他们当时虽说也有些个害怕,但还没有动窝儿,还在那柜上,除了当时就在柜前的几个是结帐还是办入住手续的人,并没有看到啥人。咝--”

黄安生说到这儿,突然就住了口,不说了。

“咋?”

“啊,那个伙计说,那两个在大门外站岗的皇军一听到枪响就冲进了大堂,进到了大堂,就在他们柜上打了电话。再接下来,他们就看见--”

黄安生到了这时,又停了下来。

荆志国瞅着面前坐着的黄安生,他知道,黄安生想说的可能就是大和旅馆的那个柜上伙计看到了从门外进到大堂里的陈果了!

荆志国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黄安生这么急三忙四地到他的办公室里来,说不定,这才是他的真正想说的事儿!

“黄科长,你这挺爽快的人,今儿个这是咋啦?”

“荆科长,咱哥俩儿没的说啊!咱说了你可别在意!大和旅馆那柜上伙计说,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个太太从门外走了进来!后来咱一了解,他说是那个太太你猜是谁?是你家陈老师!”

荆志国笑了笑,说道:

“啊!是!咱家陈果是来看望咱那叔伯大哥大嫂的。这两天,咱那叔伯大哥大嫂到奉天来看病,就住在了大和旅馆的三楼!”

黄安生瞅了瞅荆志国,心里话,还算对得上茬儿!

黄安生真真儿就不是白给!荆志国说的那王生会不会并没有走远,而是藏在了大和旅馆的啥地儿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黄安生回到大和旅馆,让人把大和旅馆的建筑图纸要了来,厚厚的一摞子,从头翻到尾,旅馆里各种用途的房间,大小尺寸研读了一遍。黄安生有心路儿,并不声张。黄安生琢磨,这都快半夜了,今儿个就这么的了,明儿个再说!他又前前后后地巡视了一遍,把他手下的那些个人,是睡觉的,是值宿的,都安排妥当了,他也在旅馆里找了个房间,放心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黄安生让他手下的那些个人拿着那本子图纸,逐个房间核对!要说,这可是个细活儿!那要是忙了一六十三遭儿,任啥收获也没有,那说起来可是个笑话儿!可黄安生不惧!他心里明白,那你要是啥也不干,那可真真儿就是任啥收获也没有了!

为了以防万一,黄安生把他们科二十几号人全数整到了那大和旅馆!弄个三五个人逐个房间查验,其余的那些个人全数就在那中间楼梯处守着!把枪握在手里,子弹上堂,必须如临大敌!这个事儿那也难怪!昨儿个下晌儿不是已经就死了一个了嘛!

黄安生亲率几个治安警察挨个房间查验。先一楼后二楼再三楼!查来查去,并没有发现啥问题。

敲开二楼西侧那个挨着西大山房间的房门,黄安生看到一个穿着一身制服的年青人从房间里迎了出来。不用看啥证件,一看穿戴打扮,就知道是这大和旅馆的伙计。进得那房间,明显感到这房间要比二楼其它的房间要小很多,大约能有二楼其它房间的一大半大就不错了,那要是跟三楼的套房比起来,那也就是那三楼套房的三分之一大小。那个伙计非常热情地迎接黄安生一伙子人,站在门口介绍说道:

“啊!各位长官好!这房间是旅馆的杂物间,对门是旅馆的配电室!”

黄大宝瞅了瞅那个伙计,说道:

“先把配电室打开,一会儿再看这间杂物室!”

旅馆随着的伙计,赶紧在带着的一大盘钥匙上找配电室的钥匙,唏哩哗啦地找一阵,开了门。黄安生和手下的警察进去逛了一圈儿,并不见有啥异常,对面的墙上安置着各个楼层的电闸盒子。出了门,遂进到了那杂物室,杂物室并不见有啥杂物,倒是有一张床和一些个日常用品,啥饭盒水壶脸盆之类。一台擦洗得极其干净的白铁皮包裹的四个小轮车子停在了房间正中,上面是些个干净的床单,毛巾之类。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镶了框儿的《管理须知》。一张有些个发亮的红纸,上面用油彩楷书书写,内容非常详尽。那《管理须知》上距顶篷,下距地板也就一尺不足。一个警察习惯性地把那《管理须知》的木框儿往上抬了抬,没有抬动。那个伙计说道路:

“啊,那个画框已经镶到了墙上!”

几个警察看了看那个伙计的证件,也就鱼贯从那杂物室里走了出来。

整个旅馆又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个王生的影子。旅馆住着的那些个房客,个个眼睛怯怯的,估计也是一时有些个想不太明白,这昨儿个就折腾了一下晌儿了,这咋?还没完?那还有完没完?这得啥时才能消停哪!到得这时,那些个在旅馆住着的日本人,估计心里也是鼓鼓儿的了!

到得这时,那黄安生才知道,这个案子真真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就是烫手也得挺着了!

黄安生琢磨,就眼下大和旅馆里住着的那些个人看,大致可能分为三类,一类是日本人,另一类是一些个满洲国境内到奉天来出差办事儿的人,再有一类就是到奉天来闲蹓跶瞎逛的人。按照黄安生的经验,到这奉天来闲蹓跶瞎逛的人,本也没有几个,这天寒地冻的时候,且刚刚过完年,严格说,那大年还没有过完哪!那得啥人有这么大的闲心?到奉天来看啥?来玩啥?象王生这样的闲人,有倒是有,但肯定是不多的!再说,那王生也不是来消闲来了,这犊子是来祸祸人的!

在这几类人中,最容易出事儿的倒还真就不是到这奉天来闲蹓跶瞎逛的人,而应该是到这奉天来办事儿的人!就眼下大和旅馆的房客说来,较比可疑的应该是住在三层的那几个人。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那个啥马场场长和他的太太,还有就是北满过来的那几个人啦!

黄安生带着他手下的那些个人正在大和旅馆忙着的时候,大和旅馆大堂柜上的那台电话机响了起来。当值的伙计接了电话,一听,马上说道,好的!咱这就上楼去,请您太太过来接电话!

电话是荆志国打来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打仗亲兄弟

荆志国要请荆志义和华子还有白果出去吃晌午饭。荆志国告诉陈果说,让大哥大嫂还有白大哥晌午饭就不要在旅馆的饭堂里吃了,换换口味,咱们到外面吃去。

这么个时候,大和旅馆昨儿个刚刚打死了一个警察,那旅馆里闹哄哄地一片,乱糟糟的,出去吃啥饭!荆志国肯定是有事儿要说!具体地点呢,荆志国告诉陈果,由大和旅馆出来往奉天火车站的方向走过去,到了火车站前面的小广场再向南,也就一里多一点儿的道儿,有一家小酒馆叫小市酒馆,那个小酒馆并不是啥清真饭店,但做的羊汤味道极好,远近闻名。

陈果听了,有些个担忧,那旅馆现在是不让进不让出,那能让咱这么好几个人往外走吗?荆志国告诉她,你和大哥他们十点半下楼,咱让一个咱省警察厅的人在门口等着你们。

回过头来,荆志国又给黄安生打了电话。

黄安生带着他那一伙子人,正带着那本子图纸逐个儿地查房间查人哪!听楼下柜上当值的伙计来喊他接电话,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就放下手里的活儿。那个当值的伙计站了一会儿,不见黄安生有啥动作,就又喊了一声。

“请省警察厅的黄科长到楼下接电话!”

一个警察从一个房间里探出头来,大声儿地问了一嗓子:

“啥人来的电话?”

“说是省警察厅特务科一个姓荆的来的电话!”

那个特务愣了一下子,朝房间里大声说道:

“黄科长!是特务科荆科长电话!”

黄安生停住了手里的活儿,低着头站在那儿沉思了一回。

黄安生带着一帮子人已经走了多少个房间了,也没啥收获,心里正火刺楞的,一听是荆志国来电话,一琢磨,这个时候打电话,是不是有了啥新发现,或者有了啥对案子进展有帮助的意见建议,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但总的说是有些个奇怪,还是赶紧到楼下柜上接了电话再说吧!一接不要紧,一接,真真儿就差点儿把黄安生的鼻子气歪了!

这!这!咱警察厅这都啥人哪!这!咱这边忙得要死,他那边儿还要带着一帮子啥亲戚到个啥小酒馆去吃饭!真真儿就岂有此理!诶?这是咋个事儿?他们科里刚刚死了一个人,他这边儿就张罗着出去喝酒,这恐怕有点儿过了吧!咝--心里这样琢磨着,那面儿上还不能说啥!那咋?咱科里死了一个弟兄不假!但咱也不能因为咱科里死了一个弟兄,咱就连饭也不吃了吧!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嘛!人一有了啥疑难之事,愁苦之事都愿意喝酒,这酒可是个好东西!咝,不对呀,一般说的这种情况,那都是喝闷酒,象这样的带着一帮子亲戚朋友出去喝酒的时候还真真儿就是不多!

那家小酒馆门脸儿还真真儿就是不大,但却是极其亮堂!窗明几净!这大年还没有过完,两个大红灯笼还在门口儿就那么挂着,那饭店的招子还在老北风的吹拂下摆动。因为是面临大街,虽然今儿个风并不是很大,但却形成了风流儿,打得人脸儿生疼。

这个地儿原本就是荆志国跟荆志义约好了的地儿。情势险危,不在电话里说事儿,出了啥急事儿,可事先在电话说是到奉天来买药,然后再到这个小酒馆见面。今儿个把几个人约出来,一个是真真儿就是想让荆志义和华子白果到这小酒馆来尝尝这儿的羊汤,更为重要的是,荆志国要跟荆志义和白果说事儿。

荆志国担心,这时的大和旅馆,那些个住着的房间,恐怕有啥事儿也是不能在里面说的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荆志国对华子和陈果说道:

“嫂子,一会儿,让你弟妹陪着你先回旅馆,咱这跟志义大哥和白大哥还有几句话说,啊!”

华子是个明白人,瞅了瞅荆志国,又瞅了瞅荆志义和白果,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行!你们兄弟见面也不容易,再唠一会儿,那咱就和咱弟妹先回去了啊!”

“别着急!吃好了嘛?”

“吃好了!吃好了!”

荆志国把华子和陈果送到了小酒馆的门口儿。回过身来,眼光在那小酒馆的场子上扫了那么一圈儿,把自个儿原先坐着的凳子往荆志义和白果身边儿拽了拽,大声说道:

“咱哥儿仨见一回面儿也不容易,再整点儿!”

荆志义说道:

“行!咱再整点儿!伙计!来来,再把这菜给咱回回锅儿,把这羊汤再给咱续点儿!”

三个人都把眼前的酒盅再次续上了酒,又喝了一回。

荆志国说道:

“大哥,白大哥,你们也都知道了,昨儿个下晌儿,咱们科里的一个弟兄在你们住着的那个旅馆被人给一枪打死了!无缘无故,咱科里那弟兄死得真真儿就是有点儿屈得慌!咱这个当科长的在咱科里那些个弟兄面前抬不起头是小事儿,那可是一条人命哪!”

说点儿实在话,不论是荆志义华子还是白果,那可都是些个明事理的人,就是这么个可以说是一家人的场面,那昨儿个发生的事儿也没任啥人提起!这个时候听荆志国说出了这话,荆志义瞅了瞅周边,把声儿压低了说道:

“国子,到底是咋个事儿呀?昨儿个真真儿就把咱这些个人吓了一跳!”

荆志国瞅了瞅荆志义和白果,低声说道:

“大哥,打死咱科里弟兄的那个人就住在你们住着的那旅馆的三楼,你们是在东边儿,他住在西边儿,在最里头的那一间。起先,咱科里的几个人本来是例行公事,到旅馆里去看一看,没想正看见了那个小子,整了个对头碰儿。那小子一看从大门进来了一帮子警察,撒腿就蹽,咱科里的那些个人就追!可还真就让那小子蹽了!咱科里的那些个人怀疑那小子不是啥正经来路的人,就到那小子住着的房间去搜。就这功夫,那小子又折了回来,看到咱科里的一个人站在他房间门口,二话没说,就开了枪了!”

荆志义和白果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荆志国把他们俩儿留下来,决不会单单是让他们小心一些个,肯定是有事儿要跟他们说,荆志国遂开口说道:

“国子,你要是需要咱做啥你就说!”

“眼下,咱怀疑那小子并没有离开你们现在住着的那大和旅馆!”

荆志义和白果对视了一眼,点头。

“那他能呆在哪儿呢,昨儿个不是搜了一下晌儿了吗?刚才咱出来时,你们那厅里的那些个警察还在那儿折腾哪!”

荆志国点头,说道:

“估计搜是搜不出来的!”说过,瞅着白果说道,“白大哥,那个人你见过!”

“咱见过?啥时?”

“你记不记得,前一段儿有一回,你到奉天这儿来给咱大爷抓药,从咱家往回走时,被一个人把药给抢了去!”

“啊?是那个犊子啊!啧!”白果说着,喘了口气说道,“唉呀!那犊子可是一个挺不好对付的人哪!手儿挺黑!”

“咱要说的也正是这么个事儿!咱现在怀疑,那人并不是咱中国人,很有可能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

荆志义和白果俩人儿齐齐地把眼睛瞪圆了!

“从咱掌握的情况看,这小子已经出手伤了不知多少人了,死在他手上的人那也有好几个了!这人如果还藏在那大和旅馆,说不定个啥时,还得出手伤人。为了不让这小子再出手伤人,大哥!白大哥!这个事儿咱得请你们出手相助了!”

“国子,打仗亲兄弟!那还有啥说的!你就说吧,咱得咋整?诶?国子,这样的人,你们还想留着他?”

“那倒不是!这个人已经就是祸祸人的东西,必须得除了他!但现在咱这些个人在明处,他在暗处,要想除掉他,着实有些个难!难在得不着他的影儿!因此咱才想让大哥你和白大哥伸手帮忙的!”荆志国说着就停了下来,瞅了瞅荆志义,又瞅了瞅白果,接着说道,“这个事儿,咱想请白大哥多帮咱一把!这个事儿,小了说,咱们是兄弟,大了说,这也是为民除害了!”

“啧!国子,你就放心吧,这个事儿你就交给咱和白大哥!只是,那,那个犊子如果真真儿就是日本人,那要是真就把他治了,你得有个好法子跟日本人交待呀!”

“大哥,这个事儿好办。眼下虽说这满洲国是日本人的天下,但那小子明面儿上并不就是日本人,他只是个暗藏着的日本人!这小子真就是没了,日本人也是哑巴吃黄连!大哥,你和白大哥盯着点儿那楼上楼下的,白大哥见过那人,这事儿就好办多了,咱想要是真能碰到,白大哥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来!那小子长样儿怪异,就是一高个儿细长条儿!”

荆志国说着就顿住了,低着头把这时的小酒馆场子又扫视了一圈儿,慢慢地手伸进自个儿的袄兜里,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二人相看!

“就是这个小子!”

相片上的那个人小脑袋瓜儿,鼻子眼睛好象都在使劲往一块儿挤。

第三百七十二章杂物室

荆志国告诉荆志义和白果,根据昨儿个开枪现场的一应情况看,事儿出在七楼,七楼是楼顶儿,再往上上,情急之下,他是上不了了,只能往下。一楼大堂当时是有一些个人的,可楼下大堂上的人并没有看到有啥人下到大堂,而且陈果也正是在那时从旅馆外面进到里面来,接着就上了楼了。陈果在上楼的过程中并没有看到啥人。这样看来,那个王生应该是消失在二楼至六楼的某一层楼了!可奇怪的是,各路人马轰轰隆隆地搜了一大天,并没有发现王生的人影儿。说话的这会儿,那大和旅馆里,省警察厅治安科的人还有搜,估计,同样是不会有啥结果的。

三个人又喝了一悠儿,就散了。荆志国开车自个儿回了省警察厅,荆志义和白果俩人儿悠悠哒哒地朝大和旅馆走去。

荆志义和白果俩人儿嘀咕了一路。

国子把这么个事儿托付给咱,那一定是在这个事儿上遇到了难处。咱上心是一定的,但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是有些个难度,白果想。白果是同那个王生交过手的,知道一些个那小子的路数,但荆志义不知。荆志义问道:

“白大哥,咋?那个小子挺难弄吗?”

白果并不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这个事儿,你看咋弄较比好呢?”

“少东家,啧!那么的吧!你把这个事儿就交给咱吧!咝--少东家,你琢磨没琢磨,那小子在这大和旅馆到底他要干啥呀?咱是不太明白这里面的事儿,这满洲国眼下不是日本人说了算吗?这干啥还偷偷摸摸地哪!”

“白大哥,咱就不管他到底要干啥啦!反正没好事儿!”

白果点头。

“少东家说的是!啧,眼下,这大和旅馆,那么多的房间,住着那么多的人,这个事儿不太好弄!咱想,出了昨儿打死了人的事儿,按说,那小子一般不敢再轻意露头儿!但他得吃喝拉撒,他要是真真儿就还在那大和旅馆,迟早是要露头儿的!那小子手黑,真要是发现了他,也不是轻意就能整住他的!那小子那两下子一般人还真真儿就整不了他哪!少东家,你要是碰到了他,千万不要和他交手,你告诉咱,咱们再一起想法子不迟!”

“诶?咋?你是怕咱整不过他?”

荆志义听白果说出这话,就停了下来,不再朝前走了,愣愣地看着白果。白果顿了一下子,向周遭各处看了看,语气重了一些个,说道:

“少东家!你不要嗔怪咱不会说话!遇见那小子最好咱俩儿能都在场较比好!再就是,咱们就是发现了他,最好也不要让他看到了咱!那小子咱看不是啥正路上的人,他别再反过来盯上了咱们,再祸祸咱们!当然,咱也不怕他,只是小心一些个就是了!”

荆志义细细地打量了白果一回,皱了皱眉。白果说出的这话,让荆志义心里有些个意外!

心里有了事儿,荆志义和白果俩人儿那可就不能再安安静静地总在房间里呆着了。时不时地出来转上一转。这些个天,七楼的那些个套间儿只住他们这几伙子人,并没有啥新人住进来。荆志义和白果明白荆志国的意思,把精神头儿大部放在了其它的那些个楼层上,时不时地从房间里出来。俩人儿还特意买了两包香烟,就站在走廊里抽烟。到了奉天了,住在这大和旅馆了,不能再抽那烟袋锅儿了!再抽那烟袋锅儿,那,有点儿不太般配!这边儿抽着,那边儿说不定个啥时,就朝中间的楼梯那儿走过去,看看没有啥人,就顺着楼梯往下遛遛!有那么一回,白果还趁着没人,各个楼层东了西了地蹿了一回!白果发现,各个楼层其实没啥特别,特别之处都在一楼!啥饭堂,啥茶室,啥开会的地儿!但白果还是看出了不同!二楼有点儿不同!二楼西侧堵头儿面南一间是杂物室,面北一间是配电室,门上都钉着牌子哪!

折腾了一大天,把黄安生的那些个治安科的人也累了个够戗!确实如荆志国所料,并没有丝毫收获和成果。到得晚上,也折腾够了,一帮子人在大和旅馆一楼东侧饭堂吃了点儿饭,就收了工了!

大约晚上八点来钟的时候,白果又走出了他和荆志义住着的套房,他要上茅房。大和旅馆那可是个高大上的地儿,尤其是七楼的那些个套房,有会客的地儿,还有茅房!在这大和旅馆,茅房不再叫茅房,而是叫厕所!套房里的厕所在叫法儿上又是不同!不叫厕所,而是叫卫生间!人家旅馆想得周到,尽管套房里面有卫生间,那也还是在靠近楼梯的北侧整两间厕所,一男一女嘛!那里面用着的物件儿,是净手的地儿,是洗手的地儿,都擦得锃亮!

白果要上茅房,是真要上茅房,也是要借着这上茅房的空档盯着点儿荆志国委托之事。白果从房间里出来,并没有就在七楼的厕所净手,而是下到了二楼。

净了手,刚要从那厕所里出来,却听到走廊里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听声音是有人从一楼顺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白果站在厕所的门边儿里侧,没有动。听得出,上楼来的那个人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儿处停了一下子,接着就朝二楼西侧走过去了!白果把头探出一点儿,朝西侧走廊望过去,他看见了,一个穿着大和旅馆伙计制服的人手里端着啥东西,正在向走廊西侧走过去。白果从那个伙计的背影也能认得出,那伙计正是他们到了这大和旅馆时接待他们的那个伙计。

白果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伙计,一直目送他到了二楼最西侧的那个杂物室的门口儿。那个伙计站在了门口,并没有就打开门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儿扭过身来,朝走廊的这一头儿看过来!又侧着头听了听,这才从自个儿的腰上扯下钥匙串儿,打开了杂物室的门。门开了,他也还是并没有马上就走进去,而是再一次回过身来,顺着走廊看过来。

这一应过程,白果看清了。那个伙计两手端着的是摞在一起的两个饭盒儿。看得出来,那饭盒里面装着的饭菜应该还是热的,饭盒底下还垫着一块白毛巾。

白果发现问题了!

这要是寻常人,那绝不会这么三番五次地回头朝走廊里张望,显然他是对他的身后不放心!担心身后有着啥人跟着他!正应了那句话,做贼心虚!

白果仍然隐身于厕所的门里,他在自个儿的心里迅速地琢磨了一下子!

昨儿个,那楼上是打死了一个人的!这个时候,那外面,早就是漆黑漆黑的了!当然,这大和旅馆的门前和广场上因为有灯,是再亮堂不过了!但人的心里有些个不放心也属正常!可白果觉得,事儿并不就是那么个事儿!那个端着饭盒的伙计,那神态,那眼神儿,虽说离得远了一些个,但仍然看得出,那是心里有着啥事儿的那么一种不安的表现!白果推测,应该是那间杂物室里面藏着人的!

那要说藏着人,当然是藏着荆志国说的那个犊子的可能性最大了!可白果一忽儿就觉得有些个可疑!那昨儿个,啥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人,宪兵队的人,省警察厅的人,奉天县警察局的人,站前派出所的人,那都翻了一天了!今儿个,这又整了一天!那咋?那间杂物室没搜吗?那咋可能呢!可搜了却并没有搜着啥,这不是很奇怪嘛!这时要是再去搜上那么一回,搜到了固然好,可万一要是搜不到,那要想再逮那犊子可就更难了!可要是这时不动,错过了时机,再让那犊子蹽了,那咱可就对不住荆志国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这一忽儿,白果那可就想了老了事儿了!

白果让自个儿静了静!白果觉得,这两天就这么折腾,这犊子都没蹽,恐怕他在这儿呆着是有事儿要办!白果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想法儿,事儿没办完,那犊子是不会蹽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铁桶一般

到得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夜幕笼罩,万物正在慢慢融入黑夜。大和旅馆静下来了,只有一楼大堂偶尔有人走动的声音传上来。

白果出了厕所,东西走廊看了看,又站在走廊里听了听,尽量做出普通人走路的样子朝走廊的西侧走过去。待过了二楼的楼梯口儿,确认并无啥人之时,白果聚气敛息,使出他那奇绝的轻功,足尖点地,毫无声息,闪了几闪就到了走廊西侧最里面的那杂物室的门前。

白果站在杂物室门前,回过身来,又朝走廊的东边儿看过去,停了停,遂把自个儿的耳朵贴在了那杂物室的门缝上。

杂物室里面任啥声音也没有。

白果转过身来,用自个儿的另一只耳朵贴到门上听。这时,屋子里传出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屋子里有两个人用日本话在轻声地交谈!

白果一脸的惊愕!

让白果大吃一惊的倒还不是原先就在屋子里的人,而是后进去的那个伙计!

要说在大和旅馆当个伙计,那也并不就是干着同一个行当,有做饭的,有烧水的,有洗衣物的,有干零活儿的,还有管接待的!那成天在柜上干着接待这个活儿的,那可就是外事工作!在时下这满洲国,干着的又是这么个行当,应该是会说几句日本话的!

白果这时听到的日本话,可不是几句简单的日本话,听上去锛锛磕磕的日本话!一听就不是中国人在说日本话!语言这个东西,那是同血脉相连着的!

现在看来,荆志国说的那个杀了人的犊子很有可能是日本人的说法还真真儿就是那么个事儿了!白果觉得,荆志国说的话还有一样儿怀疑得到了证实,那就是这大和旅馆真真儿就有他们的人!他们是些个啥人?他们是日本人哪!

时下这满洲国,到处都是日本人。那要是说起来,日本人占了东北这旮哒也有那么二三年了!普通百姓不会说日本话,但却听得出来啥样的话是日本话!叽哩咕噜的,男人说起来嗡啦嗡啦的,女人说起来叽叽喳喳地!听是听得出来是日本话,但人家说的是啥,没经过专业的学习和训练,要想能听得明白,基本是没那可能。

白果从那杂物室的门前抽身返回,疾速回到七楼的套房。荆志义看出白果神情有异,便开口问道:

“白大哥,咋?”

“你家国子老弟说得没错!那犊子确实是日本人!而且,咱来时,在柜上的那犊子也是日本人!”

白果把所见所听跟荆志义细说了一遍。

荆志义听罢,那眼里早就亮了一下子,接着就是眉头紧锁,“咝”了一声!

俩人儿觉得,那杂物室里的人应该就是昨儿个开枪打死一个人的那个人啦!约摸这个事儿不会错!眼下得赶紧让国子知道这么个情况!

可这时,俩人儿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房间柜子上的座钟,已经就快到九点了!九点咋?就是十点,那也得想辙!这个事儿可是耽搁不起的!

荆志义看了看白果,又低着头沉思了一回。

“走,咱到华子她们那屋去!”

白果知道,荆志义是想把这个事儿告诉荆志国的太太陈果。

陈果和华子俩人儿还没睡。陈果一个人坐在会客室里的沙发上听着那旅馆里的戏匣子,华子正在卫生间里面洗漱。

听得有人在轻轻地敲房间的门,陈果把戏匣子的一个旋钮拧了一下了,关掉了戏匣子,走到门前,轻声问道:

“谁呀?”

“弟妹!是咱,开门吧!”

陈果听出是荆志义的声音,开了门,见是荆志义和白果站在走廊里,知道,这么个时候,这俩人儿到这儿来,想必是有事儿了。

华子在卫生间里听到了有人来了,遂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谁呀?啊,你们咋过来啦?”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知道这是有了啥事儿了,也赶紧从那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四个人并没有坐下,就站在那沙发前的茶几旁。

荆志义先说了话了。

“弟妹,刚才,白大哥到楼下,找着那小子了!”说过,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儿不太牢靠,遂补充了一句,“应该是那犊子!”

陈果招呼几个人坐下来。

听了白果述说的一应儿的事儿,陈果觉得,这个事儿不会错了!但这个事儿可不是个小事儿,且黄大宝并不就是等闲之辈,这个时候在这大和旅馆,这还不单单是个咋擒住除去那个犊子的事儿,牵扯到方方面面。这个事儿得让荆志国知道,得有一个万全之策!眼下,这大和旅馆,戒严尚未解除,不许进不许出,且这也快半夜了,要想出这大和旅馆基本没那可能,就是出去了,也容易引起怀疑,打草惊蛇不说,说不定还会招惹麻烦,不如等到明儿个早上再想办法不迟!

“那,明儿个早上,不能把事儿耽搁啦?”华子说道。

荆志义摇头。

“估摸着不会!国子在跟咱和白大哥说这事儿时也说到了,那犊子肯定是有事儿在身的,事儿没有办完,估摸着,他是不会轻意就蹽了的!”

白果点头。

陈果瞅了瞅白果,又看了看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遂说道:

“今儿个,这个事儿也就只能这样了,大哥,白大哥,嫂子,你们看那样行不行,这大和旅馆到了明儿个,已经就不让进不让出两三天了,那也不能总这样不让进不让出!明儿个也该放开了!要是明儿个还不让进不让出,咱们就得想辙了!明儿个早饭后,约摸荆志国也上了班儿了,咱就到楼下柜上给荆志国打电话,让他派个人来接咱出去!就说咱得换洗衣服,还得回家看看。这样,咱就能见着荆志国了,让荆志国他们那边儿看看这个事儿得咋办好!这回说啥也不能让那犊子再祸祸人了!”

众人点头。

不出陈果所料,第二天,大和旅馆还真就放开了,让出让进了!这个事儿还是那省警察厅治安科科长黄安生的安排哪!那人家大和旅馆是经营单位,靠的就是得有人住宿,那你不让那些个来住店的人进出,人家旅馆靠啥活呀!一天半天的还行,时间长了肯定不行!再说,这大和旅馆可不是一般般的地儿,那可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辖单位,那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是个啥地儿,那在中国这东北,这满洲国,恐怕是无人不晓,就连大日本关东军也得让三分,更何况你啥满洲国警察厅!黄安生深知这里面的暗道机关,他傻也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案子破不破很重要,但是不是得罪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也很重要,而且相比之下,这后者更重要!

解除了不许进不许出的禁令,黄安生那也是做了安排的。他通过省警察厅同日本关东军守备联队作了沟通,加强对大和旅馆的警卫。大和旅馆的后门,也就是通往大和旅馆面南的那道门锁死,由两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在那门的里面两侧站岗!放开的只是大和旅馆的正门,也就是朝向北边广场的大门,同样由日本关东军守备联队的大兵站岗,同时,省警察厅治安科还派了两个着便装的人就在那一进门的大堂处巡视,楼内各楼层也还放置了一些个治安科的人。黄安生觉得,那个王生很有可能并没有就离开了这大和旅馆!从这点上看,这个黄安生还真真儿就不是一般人!

陈果知道旅馆放开了出入,早早地就出了旅馆,她想在荆志国还没有上班儿之前就到家,最好能堵着荆志国,她坐着的人力车到了她家胡同口儿的时候,正赶上荆志国开着车要出胡同口儿。陈果放走了人力车,上了荆志国的车。荆志国把车停在道边儿,听陈果把一应的事儿说了一遍。荆志国听了也是吃了一惊。看来,这个黄大宝是日本人是坐实了,可大和旅馆的那个伙计竟然也是个日本人,这还真真儿没有想到。

荆志国知道,这大和旅馆本就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产业,那管理层中有些个日本人,但伙计是日本人,这,他还真真儿不知道!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个伙计平素是中国人的!这样说来,那个伙计同黄大宝应该就是一回事儿了,说不定两下还真真儿就都是日本关东军哪个部门辖下的间谍哪!

到了这会儿,荆志国有些个佩服起这日本人了!本已经就占了中国这东北,明里本就是把这东北当成了自个儿的了,这暗里还使出了这么多的招法,下了这么大的力气,特务统治渗透到了各行各业,渗透到了各个角落旮旯,这日本人还真真儿就是要把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打造成铁桶一般!

第三百七十四章方案三步骤

荆志国从陈果嘴里听说了大和旅馆已经放开进出,心里立时敞亮了不少!这样说来,事儿可就好办了!

荆志国驱车把陈果送回了大和旅馆。荆志国告诉陈果,回去跟大家伙儿说,都在旅馆里等着,咱到厅里处理一下子手头儿上的事儿,一会儿就到大和旅馆去。

荆志国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眼下,切实保证邵韭的绝对安全是重中之重!绝不能让黄大宝对邵韭构成威胁!荆志国推测,黄大宝之所以出现在大和旅馆,应该是和邵韭跟汪亮来到奉天,并入住大和旅馆有关,说白了,就是奔邵韭和汪亮去的。这也就是说,黄大宝之所以出现在大和旅馆,是因为他是奉了啥人的命令的。如果真就是这样的话,那除掉黄大宝可就是刻不容缓的事儿了!本来,荆志国就对黄大宝出现在大和旅馆有些个奇怪,这回倒是可以捋清的了!荆志国把想到的事儿腹演了一回!应该是黄大宝的上峰从大和旅馆那个伙计的嘴里听到了有关消息,遂派黄大宝到大和旅馆报告任务!至于任务的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荆志国意识到,这么个时候,那可是除去黄大宝的最佳时机!

那么,咋样除去黄大宝呢?

荆志国首先在自个儿的脑袋里问了自个儿几个问题。

可以把发现黄大宝藏在哪儿的事儿报告给省警察厅吗?荆志国坐在自个儿办公室的桌子后面摇头。不行!绝对不行。在时下这满洲国,人们普遍认为,那省警察厅就是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事实上,奉天省警察厅也真真儿就是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那要是把发现了作案人的事儿报告给省警察厅,省警察厅知道了,日本人也就知道了,日本人知道了,荆志国估计,黄大宝也就知道了!到了,不担抓不着黄大宝,反而会把事儿弄得个乱七八糟!

那把这么个事儿通报给省警察厅治安科的人呢?也就是黄安生啦!荆志国又是自个儿对自个儿摇头!得通报,但却不能平铺直叙。为啥?荆志国琢磨,黄大宝已经打死了咱科里的一个人,但要是真就把黄大宝躲在大和旅馆二楼杂物室里的事儿告诉黄安生,黄安生势必要整一帮子人去抓。黄安生并不知道黄大宝的真正底细,眼下,黄大宝的老底儿还不能向黄安生透露。为啥?那事儿明摆着哪!黄安生一旦知道那黄大宝是日本人,是日本关东军的啥部门啥单位的间谍,黄安生势必要向省警察厅报告,这跟咱直接报给省警察厅是一回事儿!真要就是报告了省警察厅,或者跟黄安生作了通报,那黄大宝可能真真儿就是没事儿了!任啥人再想动黄大宝恐怕真真儿就没有机会了!

真要就是一点儿风儿不透,恐怕也不行。原因在于,那黄安生也并不就是省油的灯,咱这边儿费劲拔力地要除去黄大宝,黄安生那边儿别再给咱使绊儿,更需要小心的是别在逮黄大宝的现场就出现啥意外情况!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是不得不防!荆志国坐在办公桌后面,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个事儿要想结果圆满,得来个公私兼顾,也就是半公半私,公私兼有!这是咋说?事儿是这样的!荆志国琢磨,可以把这个事儿跟黄安生说,但要跟黄安生说明白,考虑到越隐密越好,行动之前,不得向厅里报告,不为别的,只是要给厅里来个突然的惊喜!等抓到黄大宝,再向厅里报告不迟!因为这个事儿厅里已经命令由治安科负责侦破,特务科也不好出这个面儿,抢这个风头。作为回报,别的不需要了,只是,治安科,也就是黄安生啦,只要能守口如瓶就成!

荆志国分析,如果黄大宝还挺在大和旅馆的那间杂物室,一旦发现处境危险,他最大可能逃生的路儿就是从那二楼的杂物室窗子直接跳到大和旅馆面南的小花园儿里。经仔细琢磨推敲,荆志国设计出的行动方案,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由黄安生他们治安科到大和旅馆二楼那杂物室搜查,要安排几个身手好的弟兄,要特别注意安全。身手好的在前,搜查,一般的,就埋伏在二楼的楼梯口儿处,任啥枪都要张开枪机,保证可以随时击发。干啥这样如临大敌?因为黄大宝是个身手极好,同时身上带有武器的强徒!第二步,由石垒和万仓在大和旅馆西边儿的建筑物上,找一制高点,一旦发现黄大宝在那大和旅馆二楼的窗户出现,立时格杀。第三步,由格杀转为搏杀。如果第一个步骤和第二个步骤都不能奏效的话,就由白果出手,务求取黄大宝性命!

大约还不到头晌儿十点钟,还在大和旅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正琢磨着案子,琢磨得得脑袋都有点儿大了的黄安生,被旅馆柜上的伙计喊到柜上接电话。电话是荆志国打来的。荆志国在电话里对黄安生说道,如果黄安生有空儿的话,请黄安生回省警察厅一趟。荆志国说道:

“黄科长,咱本想到大和旅馆去来着!可眼下,那大和旅馆可是你黄科长的地盘儿,咱要是总到那儿去晃,你那些个弟兄该有想法儿了!”

“唉呀!荆科长,你这是拿你老弟开涮是吧!不说把你们特务科的能耐稍稍拿出一些个帮帮你老弟,还在那边儿说风凉话!咋?有啥吩咐?”

“哎呀!黄科长,这不正是要尽一尽咱的绵帛之力嘛!”

“真的?这才象特务科科长的样子!好的!咱这就回去!等着!千万等着!”

黄安生毕竟是省一级警察部门的科长,那心里是有数儿的!那你们科的一帮子人惹的事儿,你就那么眯着恐怕不行!

大约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黄安生就到了荆志国的办公室,坐在了荆志国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

一听荆志国说出的一应的事儿,黄安生那可真真儿就是乐癫了!一忽儿,黄安生就觉得,那案子已经办完了,那个叫做王生的强徒已经就被逮住了!

“荆科长,那你看,啥时行动较比好呢?”

“事儿还得你来定,咱就是给你提提建议,如此而已!要是依咱看,最好是在晌午饭时最好!”

荆志国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言语,而是眼盯盯儿地瞅着黄安生。黄安生沉思了一回,有些个征询地看着荆志国道:

“荆科长,咱就十二点行不行?那时,旅馆基本已经过了饭时,那些个住在旅馆里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俩儿钱的,吃过了晌午饭,有的可能要眯一会儿,小睡一会儿。这个时候是整个旅馆里最安静的时候!”

这个黄安生确确实实是个不简单的人!这个事儿,那要是细加琢磨,真还就不光是心细心粗的问题!也不知是咋个回事儿,黄大宝就觉得,荆志国之所以会把这一应的事儿都告诉自个儿,还提出了有点儿实在内容的建议,是因为他们特务科肯定是要参和的!他们科里的人被那个小子一枪打死,那他能就那么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嘛!黄安生心里话,这可是咱求之不得的事儿哪!他知道荆志国是个有能耐的人!

黄安生故意把行动的时间告诉荆志国,说是征求意见,实在是让荆志国把事儿安排好!这样,咱不也把握一些个嘛!黄安生心里想。

送走了黄安生,荆志国把石垒和万仓喊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

第三百七十五章死命令

就在荆志国和那黄安生两个人说话的功夫,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女少佐王娟秀接到了她手下特务的报告,说是荆志国的太太陈果早早地就从大和旅馆回了家,在她家的胡同口儿遇到了荆志国的车,陈果上了荆志国的车。车在她家那胡同口停了好一会儿才开走,陈果并没有下车回家,也跟着坐车走了,俩人儿也不知去了何处!

这些个日子,王娟秀手下的那些个特务天天还是老样子地盯着陈果,当然也包括盯着荆志国和荆志国他们家啦!时间一长,并没有发现有啥异常。这期间,又赶上过大年,那些个特务挨冻还是小事儿,只是有些个厌倦。但这个事儿怨得了谁呢?那干着这么个活儿,又是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效力,当尽竭报效,那还有啥说的!只是,实在是没啥意思!多多少少有些个厌倦,也属正常!

陈果这几天出入大和旅馆,那是早就被那些个特务盯上了的。按照盯梢儿的原则,那可是被盯着的人到哪儿,他们盯梢儿的人就得到哪!陈果回家,他们就跟着回家,陈果到大和旅馆,他们就跟着到大和旅馆。跟着陈果应该说还较比容易,因为陈果无论到哪儿去,靠的是人力车,不象荆志国。荆志国那车一开起来,啥人追得上?

要说,兄妹关系还是与常人关系有些个不同。王娟秀从她哥哥王儒嘴里知道了大和旅馆这几天住进了一些个有些个说道的人。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一个啥马场的场长和他的太太,啥北满的一帮子人,啥--诶?覃县荆家沟的那些个人到这奉天来干啥,居然也住进了大和旅馆!冷不丁看上去,这些个人相互之间并无啥干系,可知道一些个内情的人看起来可就不同了!这些个人凑到了一块儿,这是要干啥呀!王娟秀跟她哥王儒交流了一些个自个儿的看法儿,交流来交流去,总的感觉是这些个人一定是有着啥不可告人的事儿要办!在时下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所谓不可告人的事儿,那是啥?那还用说嘛!你让他们这些个人整些个啥吭蒙拐骗,啥杀人抢劫放火,啥黑吃黑,啥--那不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反满抗日!要是说起来,这反满抗日,前面所说的那些个都加在一块儿也没有这一个大,没有这一个严重!那简直是太严重啦!严重到不能再严重的地步啦!

王娟秀听到她手下的人说出这一应的事儿,立时就是秀目圆睁,问道,那陈果的神情是较比安稳还是有些个慌里慌张?那个手下回答,较比安稳。王娟秀把圆睁着的双眼眯缝了一下子,接着再一次圆睁!命令她那个手下,立马回到大和旅馆去!

王娟秀不愧是啥日本关东军的少佐,她居然一听就知道,那陈果一定是回家来跟荆志国说啥事儿的!把事儿说完了,就原路返回了大和旅馆了!

那,陈果能跟她先生,荆志国,说啥事儿呢?王娟秀预感到,就在这一前一后的时段儿!那大和旅馆会有重大事儿发生!

晌午时分,一个打扮入时,长相极其漂亮的年轻太太住进了大和旅馆七楼的套房。

这个年轻的太太就是王娟秀啦!

真真儿就是事儿凑巧!王娟秀到达大和旅馆的时候,荆志国刚刚从大和旅馆里的大门走出去,两个人也就是前后脚儿!

荆志国同黄安生商量完毕,把黄安生送出了自个儿办公室后,遂把石垒和万仓找了过来。荆志国给石垒和万仓详细地进行了解说。荆志国告诉石垒和万仓,他们俩儿的任务就是在距大和旅馆二楼最西侧房间的窗户有效射程之内,寻找落实合适地点,做好狙击准备,由石垒执枪!同时让石垒和万仓做好特别行动组在参与这一行动时的具体任务安排,主要是配合白果,在枪响之后,黄大宝仍然活着的情况下,实施搏杀!这一回决不能让黄大宝再次逃脱!荆志国要求所有参加行动的人晌午十二点三十分必须进入指定位置!

一应的事儿部署完了,荆志国不紧不慢地放开自个儿的两条腿,往大和旅馆这边儿走过去了!

到了大和旅馆的大门口儿,荆志国给站岗的日本大兵看了自个儿的证件,就进了楼了!

走到了旅馆大堂,荆志国并没有马上就朝楼上走去,而是站在大堂的中间儿,把大和旅馆再一次这了那了地看!这时的柜上当值的并不就是那个野村,而是另一个旅馆的伙计。那伙计看荆志国走进门来,并没有说话打招呼,而是远远地看着,一直用目光把荆志国送上了楼!

说话的功夫,荆志国就到了二楼的走廊口儿。他朝走廊西侧远远地望过去。然后,荆志国上了楼了!

到了荆志义和白果的房间,荆志国让荆志义把陈果和华子喊了来,他又让几个人都进了卫生间,把卫生间的水龙头扭开,让那水龙头的水就那么哗哗地流着,几个人就在那水龙头的哗哗水声中说着极其重要的事儿。说过之后,荆志国看看了卫生间里的人,低声说道:

“大哥,这个事儿也就得这样了,你和咱嫂子,还有陈果就不能参加这次行动了。”说过之后,他又瞅了瞅陈果说道:

“陈果,你就陪着大哥和咱嫂子在这房间里呆着,行动期间,你们可千万不能出房间!这个事儿,也就得这样了!”

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相互瞅了瞅,又齐齐地把眼光投到了荆志国的脸上!陈果说道:

“你放心吧!咝,荆志国,要不咱也干点儿啥不行吗?”

“不行!以后有都是机会!这次不行!”

事儿说完了,荆志国再次看看了卫生间里的这几个人,然后就下了楼了。

荆志国计划好,一旦大和旅馆里或者是旅馆外面响了枪,不管是因为啥响了枪,他都会带着特务科的人过来增援,实际上,这又为做好今儿个这个事儿提高了保险系数。

为了做好隐蔽,黄安生着他手下的两个弟兄早早就在大和旅馆的二楼东侧占了两间客房,悄悄地,挨着楼梯口儿,为的是能够准时进入事先计划好的位置。

早早吃过了晌午饭,黄安生亲率他治安科的那些个人悄悄地入驻了那两间客房。一行人就那么敛着气息,大气儿不出地在那两间客房里憋着。

黄安生第三次把左手腕端到自个儿的眼前的时候,他看得是清楚楚儿的,手表的指针正指向一点钟!

黄安生把自个儿的脸贴上了门板,朝门外听了听,门外的走廊里并不曾有任啥声响。黄安生右手端着枪,把空着的左手举到了自个儿的耳朵边儿,朝门外摆了一下子,然后,悄悄地拉开了房间的门,站在了房间门口儿!他又把走廊东了西了地看上一回,这才向另一间客房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一个弟兄向另一间客房闪了过去,到了那客房门前,用指关节在那客房的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子!房间里的人早就在里面等着哪!

黄安生亲率领几个警察,悄悄地朝走廊西侧最里面的杂物室摸了过去,其余的十来个警察立时就在那楼板上趴下了几个,端着枪,朝这走廊的西侧瞄过来,另几个都闪在了那楼梯口儿的墙垛后面。

黄安生已经下了死命令,一旦那犊子拒捕,格杀勿论!

第三百七十六章破碎洞开

吃过了晌午饭,陈果忽然对华子说道,嫂子,走,咱们俩儿到汪场长那屋子里去看看,汪太太要是有功夫,再让她给你把一把!华子有些个意外,看着陈果说道,弟妹,这个时候去,那好吗?没事儿!汪太太他们就是中午要眯一会儿,那也不在这一会儿!华子说,那行!那人家要是歇着了,咱就回来,别再打扰人家了!那还说啥!陈果瞅着华子笑了笑。还好,汪亮和邵韭正在会客厅里坐着,唠着闲嗑儿哪!

听到了敲门声,汪亮走到门前开门。打开了门一看,是两位太太嫂子,赶紧往房间里让!邵韭也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邵韭为华子把了脉,说了说把脉的情况。这大晌午头儿,且已经把完的脉,该说的也都说了,那邵韭和汪亮就有些个奇怪!陈果和华子妯娌俩儿并不想走,而是在那沙发上东一句西一句地跟他们唠。邵韭一边儿跟面前这妯娌俩儿唠嗑儿,一边儿就在心里琢磨,这妯娌俩儿咋?几天的功夫,这妯娌俩儿已经过来两三趟了,每次并不象今儿个这样。这看完了病咋还不走哪!会不会是有啥事儿不得说哪?邵韭知道自个儿是干啥的,那心里始终是有一根弦儿绷着哪!琢磨,咝,会是啥事儿哪?可又没法儿问,只能挺着!

头晌儿,荆志国一离开大和旅馆,白果就从旅馆里走了出来,他把自个儿穿着的棉袍扣子扣好了,戴上来时还有些个舍不得戴的一顶羊剪绒帽子,用一条看上去还算不错的绒布权当围脖儿,脖子脸儿整个围住!绕着大和旅馆踅摸了两圈儿。吃过了晌午饭,他跟荆志义说了一声,自个儿早早地就出来了,找了一处背风的地儿,不远不近地盯着那大和旅馆西侧二楼把大山的窗子。

吃过了晌午饭,荆志国就象是饭后散步似地从省警察厅里慢慢地走了过来。头晌儿,荆志国把自个儿科里的那些个人都通知到了,下晌儿都在办公室里候着!不得外出,有任务!可打心里说,这时的荆志国还真真儿就没想要把下午的事儿跟他科里的人说,倒不因为别的啥,而是觉得,这个时候,人太多反而会放松人们脑袋里的那根神经!

这个时候,钱忠他们那几个人,也都主要部署在了大和旅馆的西边儿!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吃过了晌午饭,并没有回楼上的房间,而是自个儿一个人在那大和旅馆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遛,王娟秀觉得,说不定个啥时,还真就有可能发现点儿啥哪!王娟秀心里想着她哥哥王儒对她交待的事儿!一旦发现有个长得有点儿异样的人,一定要抓活的,当然这是在能够抓得住的情况下,如果真真儿就在那人可能落入敌手的情况下,也可以放宽一些个!那也就是说,也不一定非得抓活的了!

大和旅馆二楼走廊从二楼楼梯那儿算起,直到最里边儿的那间杂物室,那是出奇地安静,任啥声音都没有!这么一种情势,那对正在现场的人说话,那都是会听到自个儿心跳的咚咚声的!

此时,省警察厅治安科科长黄安生带着他们科里的几个弟兄业已扑到了那杂物室的门前!

黄安生悄悄地把自个儿脑袋朝那门前摆了摆!他的意思是让他的那几个弟兄到门的另一侧去!这时的黄安生,心里已经就做好了打算!他拿定主意,一旦发动进攻,那是刻不容缓!

黄安生是这么考虑的。因为已经先后搜了两回了,这时候,要是再按照惯常的做法,先敲门,然后在门打开之后突然发动袭击,这个法子可就不一定符合眼下的情势了!黄安生觉得,眼下再这么整,说不定会让房间里的人感觉到有异,那要是真就从里面来上一枪,今儿个这事儿可就不好玩了!可别象他们特务科的人似的,被人家打死一个,那咱可就有点儿亏大了!

要说在这个事儿上,黄安生考虑得一点儿不差!黄安生并不打算先敲门再做打算,他考虑得还真真儿象那么回事儿!黄安生在问询的环节上,早就对这个王生有些个认识了!他在问询的过程中,听石垒说的意思,他们是在一楼的饭堂门口儿遇到这个王生的。当时两下相距也就二三十步远,可当石垒领着一帮子人冲到那饭堂门口儿的时候,那王生早就没了影儿了!据此判断,这个王生还真真儿不是一般人哪!心里有了这些个事儿,那做起事儿来,可就是打算在先,行动在后,这也才合乎一般人做事儿的道道儿!

可就是这样,事儿也出了意外了!

黄安生几个人悄悄地靠着杂物室的门。尽管是悄悄的,但仍然被屋子里的人发现了!那么安静的走廊,一下子有那么十多个人在那里喘气,尽管摒住了呼吸,但仍然是有些个声音的!且黄大宝已经就是成了精的人了,他已经就达到了那么一种耳听八方的境界了!

黄大宝听出屋外的走廊里是来了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心中陡然一惊!黄大宝琢磨,这已经就先后搜过两回了,这时候又来,显然是出了问题了!应该是自个儿在这个杂物室已经就被人家发现了!这个时候要再进这屋子里的夹壁墙,恐怕就要进得容易出来难了!

黄大宝正躺在杂物室里的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突然就觉得浑身倏地一下子!是有人来了!立马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野村一看,也意识到是出了意外了,就欲张口说话,却被黄大宝用张着的手挡住了,快别说话了!

这屋子外面的人说不定个啥时就会冲进来!这个时候那要是还进那夹壁墙,恐怕是不行了!那要是被堵在夹壁墙里,就不算是束手就擒,那也得是束手待毙!黄大宝把置于枕头之下的手枪一下扽在手里,他示意让野村和他一道把屋子里的放着旅馆用着的那些个东西的四轮车往门前推过去!想横在那里。要知道,在那么大的一栋楼,那四轮车虽说并不是很重,但在地板上推动,照样还是要有动静的!

黄安生带着他手下的那些个人刚刚到得门前,听到了房间里的轰隆声响,尽管非常很低沉。黄安生心里话,不好,这是要用那个东西挡门哪!

此时尚不动手,还等啥哪!

黄安生一步跨到门前,抬腿就是一脚!

啥门能抗得住哪!就在那门被踹开时发出的一声脆响的同时,黄安生听到杂物室里里传出了“咔嚓”的一声响!

黄安生知道,坏了!那犊子一定是踹窗逃跑了!

就在这时,旅馆外面传来了一声枪响!

“啪!”

杂物室的门被黄安生由外面朝里踹开去,门边儿上的破损处有木头屑摔落下来!门朝里扇过去,却打在了黄大宝和野村打算推过来挤门用的那辆四轮车上!

车后的野村转过身去也想从那已经破碎的窗子上跳下去,可身子还没有上得窗台,却听到了枪声,吓得脑袋一缩,跌坐在了地上!冲进杂物室的黄安生看到,房间里那面南的窗子已经破碎洞开!

第三百七十七章子弹向窗口飞过去

好在那窗户并不就是对着门的!

事后,黄安生分析,应该就在那王生踹碎窗子的同时,也不知是个啥人在啥地儿朝那扇窗子里面的人开了枪了!那子弹几乎就是在那窗子破碎的同时飞了过来!那么,是王生踹碎窗子在先,还是那一枪发射在先呢?黄安生觉得,应该是那王生踹碎窗子在先,要不然,那王生就不会活着从那窗子逃了出去!

那颗子弹从已经破碎的窗子飞进来,锲进了与那窗子相对着的墙上!

黄安生和他手下的那些个治安科的人,一下就冲进了那杂物室。早有两个警察把那野村摁在了地板上,接着完成了上手铐的一应动作!还好,野村并没有咋挣扎,也不知是被刚才的那一枪吓着了,还是被这帮子破门而入的人吓着了,只是噢噢地叫着!日本人也真真儿就是怪事儿!说着他们本民族的那些个话的时候,嗡啦嗡啦的,可由于害怕或是干点儿啥不咋的的事儿的时候,是由于紧张造成的气短,还是由于兴奋造成的气短就说不清了!总之,那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咕噜咕噜的声音,有点象是猪一类动物在吃食时发出的声音!野村咕噜了两声,也就既不挣扎也不咕噜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地板上。

黄安生哪还顾得上啥倒地的伙计,两步奔到窗前!但说点儿实在话,这时候的黄安生也整不准外面打进来的那一枪到底是啥人开的枪!那要是一下子就扑到了窗前,该着倒霉,那边再搂一下伙,那会不会就一下子没了命就不好说了!

黄安生一下子闪在了窗户的一侧,挺了一下子,就把偏过来的脸仄歪着朝窗外看出去!啥也没看着,但却听到外面楼下传来了有人跑动的声音和叫喊的声音!

黄安生胆子大了起来!把大半张脸探过去,尽量地往外看,尽量地往窗外的小花园儿里看,远了近了地看了一回,没看着王生的人影儿,倒看到了有两个人倒在了那窗下不远处的荒草窠子中!有一个能看到整个人,另一个大半个身子被草窠子挡住了,只能看见一条屈着的腿!

显然,那也不知是个啥人打的那一枪并没能击中王生!

黄安生知道,那开枪人并不就是他们科的人!黄安生听出那一枪是长枪打出的,而他们科的那些个人带着的都是短枪!

黄安生迅速地回过身来,指了指身边儿的两个警察,急速地说道:

“你们俩儿在这儿守着!看好这个犊子,你们几个,走!”

说着,黄安生并不停留,带着人就出了那杂物室!

趴在二楼楼梯口儿的和走廊上的那些个警察,听到楼外响了枪了,知道是出了意外了!但一时弄不清到底是咋个事儿,也不敢轻举妄动!那科长也没说这种情况得咋办哪!咱要是自个儿就冲向前去,万一弄错了,这个事儿,那可是任啥人也担待不起的!这样想着,看到黄安生带着几个人已经就从那杂物室冲出来了,这才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瞅着黄安生,也不敢说话。这个时候,那也不用说话!倒是黄安生走过他们身边儿时,说了一句话,就一个字:

“走!”

黄安生在前,一帮子人在后,这就轰轰隆隆下了楼了!

这个黄安生,那当省警察厅治安科的科长也有几年了,对逮个人啥的套路那是知道的。他自个儿打头阵,冲在前,带着一帮子人先闯旅馆的杂物室,派一帮子人堵着二楼的走廊和楼梯。与此同时,他还派了一帮子人守着那大和旅馆南边的小花园儿!黄安生预感到抓这个王生恐怕要吃力,但他也并没有就想要一枪把那王生打死!这只是就王生并不就是拒捕,而只是想逃命来说的!那要是王生真就是拒捕顽抗,那就怪不得咱了!黄安生大体是这么个路数!心里有了这么个路数,那在干着他这行当上说来,碰到黄大宝这样的人,那可就是注定要吃亏的了!

被黄安生派在外面的那些个人,有的躲在了小花园儿里,有的躲在了小花园儿外的铁栅栏处,手里都握着短枪!

按说,就这么个架式,那要说抓个人,那不是轻而易举嘛!话是那么说,那也得看他们面对着的是咋样一个人!

石垒和万仓按照荆志国的命令,早早地就到了指定地点。他们经过认真勘测,选定了一处临近大和旅馆西南的一处三层小楼,那栋小楼在这大和旅馆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就是最高的建筑了。石垒和万仓之所以选择了这栋小楼,楼层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看中了这是一个做鞋的场子,专做各种男女布鞋,全部手工,生意不错。掌柜一看来了两个年轻人,初以为是来买鞋的,一问方知,是省警察厅办案的!省警察厅就在他们这个鞋场的北面,那不用说,是知道的,看着两个年轻人还拎着一个长条儿箱子,那还敢说啥!嘴上不敢说啥,心里却有点要开骂的意思了!你瞅这俩儿犊子,年轻轻儿的,干点儿啥不好,非得干这么个营生,这也不知又是要害啥人哪!

得!石垒和万仓在那三楼左看右看,选中了一个地儿,啥地儿,就是那掌柜的办公室,也是会议室,也是个生意洽谈室!反正,不管那鞋场有了啥事儿,都得在这地儿办!

石垒和万仓跟那掌柜说,把这个屋子给咱们用一天!那掌柜刚从那屋子里走出来,到楼下见的石垒和万仓,这跟石垒万仓楼下楼上地逛了一圈儿,没想到这两个小子会相中这地儿,在点儿不太情愿,可又不敢说不行!那省警察厅是个啥地儿,他一个生意人,那还能不知道嘛!得罪不起呀!只能吧嗒吧嗒嘴,眨了眨眼,只是问了一句,那你们得用得啥时?石垒回答说,如果没啥特殊情况,快了说就两三个小时,慢了说就一天,晚饭前咋地也完事啦!你就放心吧!掌柜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这个鞋场位于大和旅馆的西侧,往南错了一些个。那个掌柜用着的屋子是在鞋场的三楼北端。从那间屋子的窗户正好能够清楚楚儿的看到大和旅馆二楼紧西侧的那个杂物室的窗户,两下相距也就百米左右。

石垒万仓选好了地儿,就地蹲在了那儿。晌午,还是那个掌柜的亲自给送过来两盒饭菜。石垒和万仓想,到得这时,这么个地势,今儿个这个任务那基本就是成了!俩人儿丝毫不敢懈怠,把身上带着的武器,啥长短枪,啥子弹,啥匕首,这些个家什,细细地查验了一遍。

提前半个小时,石垒万仓就进入了战斗状态。石垒慢慢地把那窗户批开了道缝儿!那窗户都是遛了窗缝儿的,石垒打开了窗铧儿,使劲一推,那窗户“嘎”地一声开了。石垒又把那窗户上原来就有的窗帘拉上了一多半,遮着点儿,把那长枪的枪口从窗缝开启处就伸了出去!

一切准备完毕,就等着那窗户上出现黄大宝的身影,他就扣下那手中长枪的扳机!

一点整!窗口并没有出现黄大宝的影子!诶?就在这时,趴在窗口的石垒和万仓几乎同时看到了大和旅馆二楼西侧他们俩儿正盯着的那杂物室的窗户里面一个人影儿闪了一下子,几乎与此同时,那窗户“嘭”地一声碎裂开来,一个人从那破碎的窗户里撞了出来!

石垒不失时机地扣动了扳机!

石垒清楚地看到,那从自个儿的枪膛里射出去的子弹被一缕淡淡的蓝烟裹挟着向那窗口飞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追击

石垒清楚地看到子弹贴着从窗户里面撞出来的那人身体上方飞进了窗户里。

黄大宝所具有的技能已经就达到了那么一种境界,他能在情急之下,不加选择调整地腾空跃起,把调整身形和方位这一应的事儿放在腾跃起来之后。

人类从某种生物进化到人之后,年代已是过于久远。一方面人类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努力演化剔除动物身上非人的一些个特征,不断进行着自我完善,另一方面,人类在某些个领域的某些个具有代表性的卓越的人又在刻意追寻开掘人类鼻祖时期的一些个本能--更能显现动物性特征的本能。这,并不是啥创新创造,而是对早期人类或者说人类还没有成为人之前的一种特殊形式的回归。这,还不能说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原始轮回。

黄大宝在觉察到杂物室外的走廊里传出普通人难以觉查到的众人喘息的声音后,心中快速忖度,早意识到那走廊上的人所带来的巨大威胁,就在那房间外面的黄安生抬腿踹门之际,他毫不迟疑,立时来了个旱地拔葱,也不分倒正,整个身形腾跃而起!身子腾起后,立时收起两腿,蜷于胸前,双手紧抱,身子团成了一团,朝窗户悠了过去!随着一声轰然的窗户破碎之声,黄大宝腹部用力,展开身形,这时的他,已经就是双腿朝下,几乎与那些个窗框碎木和玻璃屑片同时向楼下坠去!

黄大宝听到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和那窗户破碎时发出的巨大声响,他还听到了一声枪响和子弹从他的身体上方飞过的呼啸声!

黄大宝辅一落地,就见有两个黑影向自个儿扑了过来,一个刀条脸的人抡起手里短枪就向他的头上砸了过来。黄大宝迎上前去,正向杵出一拳,正杵在那人喉结处!那人挥起的手还扬在空中,就直接向后仰倒过去,喉咙里发出了“嗯”的一声。黄大宝听到了那人喉结处发出的骨骼碎裂声!黄大宝跟着向旁侧跃起身子,把自个儿的右肘猛地向前送出!这一肘捣在那个向他奔过来的人的左腮上,就听到“噗”地一声,那人也向一旁跌倒过去!

黄大宝迅速地向东南方向蹿去,在大和旅馆的小花园中腾挪穿行,他听到了他的身后一些个人的叫喊声,追逐的脚步声,很快又听到了枪声,可惜,那子弹虽说距他并不是太远,也在一米开外!但却没能击中。再接着,又是几声枪响,那些个子弹或远或近,都在他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飞过去了!

黄大宝的前面出现了一道铁栅栏!他知道,翻过这道铁栅栏,就是大和旅馆南面的大街了!他远远地就来了个助跑,一下子跳越起来,一脚就踏上了那铁栅栏并不锐利的矛尖!接着,就从那矛尖上跃下!

可这一回,他没能落到地上!

黄大宝踏上了那铁栅栏的矛尖,用的只是一只脚,另一只脚并没有踏上那铁栅栏,直接就越了过去!就在他的那一只踏在铁栅栏上的脚离开铁栅栏之时,一个蹲在铁栅栏下方的人倏然蹿起!

黄大宝急忙在空中运力,企图把身子在空中扭转过去!那人的突然出现,着实让黄大宝吃了一惊!情急之下,黄大宝心中有着的可就是得咋躲过那人的袭击!可是已经就晚了!

蹲着的那人突然蹿起,接着就飞起一脚,这一脚正踹在黄大宝腰眼儿上!立时把黄大宝踹得跌向一侧,骨碌了两回!

黄大宝那是啥人!骨碌了俩儿个儿,早已减缓了那人踹在自个儿身上那一脚的力度,就势已经从地上站起!

面前的那个人,一身的青布棉袄棉裤,一顶硬胎儿的羊剪绒棉帽,帽耳牢牢地系在了下巴上,脖子脸都被一块布巾裹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个人,黄大宝觉得,他认识!

说时迟那时快,这是个啥时候,哪还容他细想!黄大宝见到了那个人,知道,今儿个自个儿是很难脱身了!那小花园儿里,那旁边一侧的街上,追捕的人马上就到!恋战肯定是不行的了,还是赶紧逃吧!这样想着,黄大宝并不匀空儿,转身就向大街南缘的胡同口儿里蹿过去!

要是一般人,那要想追得上黄大宝,基本没那可能!可他身后的那个人,要说在闪展腾挪这些个功夫上,黄大宝还真真就不是对手!黄大宝转身逃蹿,可还没等他蹿到那街道的南缘,早就觉得自个儿的身后一股子寒风袭来!黄大宝并没有回头接招儿,而是就地来了个下蹲!由于向前跑得急,这一蹲,脚下一收劲,上半身却向前悠了过去,黄大宝险些失去了平衡,竟然双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子!这在黄大宝来说,那还真真儿是少见!黄大宝虽说胳膊是受过伤的,但这一下子那不算啥!这一蹲恰到好处,恰恰躲过了身后那人的一腿!

那人本是追到了黄大宝的近前,眼看着追击的目标就在眼前,遂腾跃而起,飞起一脚就朝黄大宝的后心踹了过去。

但黄大宝这时所用招法儿真真儿就是让那人吃了一惊!要是平素跟一些个不熟悉的人打斗,黄大宝这时就敢侧身躲过,然后,然后回身就敢用手来抓踹向他的那只脚!可这时的黄大宝知道他的身后是个啥人!他知道,再用这样的招法儿来对付眼前的这个人,那是万万不行的了!

那人踹向黄大宝的那一脚,那可真真儿就是犀利无比,呼呼生风!随着这一脚的踹出,那人已由黄大宝身后悠到了黄大宝的身前!

黄大宝躲过了那人的一脚,起身再逃!可是黄大宝看到了那小花园里已经就又有几个人朝这边儿蹿过来,再看那西侧的小花园儿铁栅栏处,又出现了两个人影儿,相距这里也就七八十步之遥!黄大宝叫苦不迭!不消说,再过那么一会儿,自个儿还能不能脱身都是个事儿了!

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黄大宝伫足于地,两手垂于身体两侧,两眼直勾勾地盯视着对面的那个人,也就一忽儿的功夫,突然就象发了疯的牛一样,突然发力,整个人朝对面的那个人撞了过去!这一招那应该说是以拙制巧!按说一个习武之人,尽管中日两国在武术这个领域并不是出自一辙,但这一招儿无论是从中国还是从日本说来,那可都是不入流儿的了!

立于黄大宝对面的那个人突然看到黄大宝使出这样的招法儿,多多少少有些个意外!按说,就黄大宝的那身功法修为,那要是真就让他直楞楞地撞一下子,就是不受啥外伤,那身体里面的啥五脏六腑是不是就得受点儿内伤啥的,还真真儿就是说不清了!黄大宝使出了这么一招儿,那实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看到已经就是成了精的人用这样的招法儿,一般人会认为,这是当事儿急中生智,实际上是吓唬人,老百姓说话,那是蒙人的!说起来,黄大宝的本意是对面的那个人见他撞过来,必然就得躲闪,这样他可以就势逃脱!那人要真就是不躲,那人就得受伤!在这个事儿上,黄大宝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能化解他这一招法儿的人哪!

可这一回,黄大宝想错了!对面的那是个啥人?那可是受过正宗少*术教化的人,已经就是大师级人物,那在硬功上是有着深厚造诣的,那还在乎啥人直巴楞腾地撞一下子么?可这么说并没有说对,因为化解黄大宝的这一招法儿需要的,还真真儿就不是啥硬功!

说起来,黄大宝身上的那些个招法,那可也是人家那日本国祖上传下来的哪!那也是容不得小觑的。

那人并未躲避,被黄大宝撞了个正着!

黄大宝冲到那人面前,立时就是哈腰,扭身,抱起右肘,用自个儿的右肩向那人的左腹部撞了过去!那人稍稍扭了下身子,以正面迎敌。黄大宝的肩头撞到了那人腹部!

第三百七十九章 搏杀

黄大宝撞到了那人的腹部。

黄大宝反弹回来。就这一撞,黄大宝真真儿就是心中一懔!那功力远非咱所能及!就在这一忽儿,黄大宝还有些个奇怪!那人的腹部并不坚硬,反倒是那种难以描述的绵软,有些个筋筋道道儿的那种绵软!

一种难以想象的情势出现了!

那人的腹部受到了撞击,身子难以察觉地微微震颤了一下子!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象是遇到了啥意外的事儿,吃了一惊!黄大宝抓住了这一难得战机,一个箭步向前冲去,整个身子悬空腾起,正所谓恶狼扑食!可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反击,竟然直挺挺地被黄大宝扑倒,压在了身下!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一忽儿,那人经历了从来也不曾有过的经历。黄大宝或许知道一些个?但也未必知道全部。

那人受到的撞击,对他来说,那本不是一次啥了不得的撞击,力道并不是很大,他应该不会受到任啥伤害!可这一次,让他感受到了不同!这一撞带给他的是被极强的电流击中的那样一种感觉,那是一种极其寒冷的电流!那寒流冰彻刺骨,侵入骨髓,撞击着他的神经!在那寒流中,他仿佛闻到了一种冷澈清泠的芳香!噢,他想起来了,是槐花儿的芳香!在这沁人心脾的芳香中,他看到了大片的槐树林,高大的槐树上盛开着大片大片雪白雪白的槐花儿!一个年青漂亮的女人正抱着一个出生才几天的婴儿站在那槐树林中向他招手,他听到那女人轻柔的呼唤被芬芳的清风送过来,白果--白果--

扑在白果身上的黄大宝迅速地翻身而起,用一条腿的膝盖抵住白果的前胸,挥起了右手!他要结果已经被自个儿压在腿下的这个人的生命!

白果在迷蒙之中,突然对自个儿正面对着的大片槐树林有些个疑惑,他向自个儿站立在下的一棵大槐树仰头上望,忽见树上一物正在向他的头顶坠落下来,他偏头躲闪--

黄大宝一拳砸在冻得梆梆硬的街面上!

黄大宝愤怒至极,再次挥起了右拳!再次向仰卧于地的白果的头部砸下去!

可就在这时,远处再次响起了枪声!一棵子弹呼啸着飞过来,紧贴着黄大宝的面颊飞了过去!黄大宝浑身抖了一下子,被他用膝盖压在地上的白果也抖了一下子!

白果从迷蒙中清醒过来了!

黄大宝再次挥拳砸下的拳头在就要落在白果面颊上的时候,被白果的右手在半空中攥住,拉向了自个儿右侧!黄大宝的拳头再一次砸在了街面上!

白果顺势起身,靠上了黄大宝的后身,左手迅速从黄大宝的左膈肢窝下伸向黄大宝的身前,攥住了自个儿的右手腕!那速度之快,力量之大,黄大宝感到一种剧烈沉重的疼痛向他的周身袭来!

白果由于寒冷的侵袭,仍然还在身不由己地浑身颤抖,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那么一种出奇地寒冷!

有人冲过来了,一边儿冲过来,一边还喊叫着,白果感受到了那围上前来的人的影子遮住了太阳从天空中投射下来的光!他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混沌。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有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

黄大宝死了。也不知被个啥人开枪打死的。

黄大宝被白果制住后,很快,黄安生他们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就冲到了近前。可就在这时,有人从胡同里朝黄大宝开了一枪,那一枪打得很准,从被白果按于地面上的头部一侧射入,黄大宝当场毙命。

省警察厅治安科的人冲到那胡同里搜了半天,并没见着任啥人影儿。

白果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就是第二天的清晨。

睁开眼睛,白果看到荆志义和华子守在身边,立马就要起身,却被荆志义摁住。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都笑了。荆志义高兴地说道:

“白大哥,你可醒了!咋样?没事儿吧?”

华子站在一边儿嗔怪地说道:

“你瞅你说那玩艺儿!那白大哥能有啥事儿!”

“白大哥,能起来不?起来吃点儿啥,完了再睡!”

白果试着起身,这才发现自个儿是躺在荆志义的床上,立时就有些个过意不去。

“哎呀!少东家,太太,您看,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白大哥!你这说的啥话!咱兄弟那还有啥说的!”

白果起来,吃了点儿饭,觉得身上有些个劲了!同荆志义和华子又唠了一回昨儿个那两个日本人,知道被自个儿摁在身下,中了枪的那个小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心里松快了许多。

到得这时,白果已然明白,自个儿之所以在昨儿那么个情势之下糊涂了一阵子,应该是受到了那黄大宝身上散出的寒气的侵袭!那应该是一种不入流的功法!

说起来,白果之所以能过了昨儿个的那一关,应该是得益于他自个儿的功底浓厚,换了个功底浅的,那早该没命了!

早年时候,他流落少林寺之时,曾在那少林寺的藏经阁得一秘籍,名为《槐花功秘引》,白果只是一时好奇,把那本书悄悄地带出了藏经阁。从那以后,那本书就一直被他带在了身边,他还时不时地对照着那本秘籍里面介绍的功法进行研习。这么说来,那本秘籍竟然是从日本国流传出来了,经过了啥人的传译,又是被个啥人带到了少林寺,这里面的故事,想来都已是深入历史的浩瀚大海,恐怕是很难作以勾沉了!

说起来,那本啥《槐花功秘引》竟然几经多少磨难流转到得白果之手,这已经就是有些个奇了!这也是白果之所以能在那么个险要的时刻竟然还能转危为安的重要的因素,说来,这还真真儿就是个缘分。白果那已经就是在武学上造诣深厚之人,这本秘籍要是落入啥非正道人之手,是不是就得害了多少人,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只因为白果得到了那秘籍,又时不时地研习,并融入所学,使他在脑袋混沌之时还有所警醒,这都为他周身气血再度欢畅流动,功力较快恢复发挥了作用!

要说那已经过世的黄大宝,就那一身的啥能耐而言,着实有些个可惜!但那也是时事使然,没招儿的事儿。按说,当时,黄大宝审时度势,知道今儿个自个儿再无翻盘机会,应该就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为对!

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但,那还走得了吗?

黄大宝身上是配着枪的!说起来好象是个笑话!但黄大宝在这整个过程中并没有拔枪!这咋还会把自个儿的装备给忘记了哪!

其实,这还真真儿说不上是忘记了!

黄大宝是个有能耐的人,他觉得在当今这满洲国,真正能有他那两下子的人不多,在跟他交过手的人中,除了陈果之外,他还真就没有遇到过强于他的!他一身的功夫,那,跟那些个只能使点儿武把操的人比划,那还用啥枪!用枪和用他那身功夫说来,他宁愿用他那身功夫!这样说来,他在好多可以用枪说话的场合,他都不用枪说话,而是用他的功夫说话的!用自个儿的功夫说话,舒筋活血,既痛快又解气,还练手!因此,黄大宝在有些个场合,往往会忘记了用枪!昨儿个大致也是那么一种情况!

黄大宝在决定从那杂物室里不再逗留,要跳窗逃生的情势之下,他在和野村往门口推那四轮小车之前,就把自个儿的那把短枪插在了腰上!从那以后,一直到他不在这世上的这么一段儿时间,黄大宝应该都没有想到过自个儿腰上插着的枪了!

第三百八十章高手在民间

陈果按照荆志国的安排,在这一应的事儿发生的整个过程中,始终和华子一道儿是呆在邵韭和汪亮的房间的。荆志国让陈果在这么个时间段儿呆在邵韭和汪亮的房间,不管外面发生了啥事儿,都要守着邵韭。陈果明白,荆志国的意思就是让她守护着邵韭,陈果知道的也就这些,至于这期间究竟会发生啥事儿,陈果并不知道。荆志国这么安排,是担心在这一应的事儿发生的过程中,别再有些个啥人浑水摸鱼,趁乱打劫,让陈果呆在邵韭和汪亮房间是以防不测。

开头儿听到楼下传上来“嘭”的一声,接着又是“啪”的一声,这两声响尽管隔了好几层楼,那听上去也不免让人心上一惊!这两声响,有点儿象是有人踹门的声音,又象是窗户破碎的声音,后一声还明显带有玻璃碎裂的声音!房间里的几个人先是怔了一下子,接着就都快速站起身来,直直地望向门口。汪亮急闪到门口儿,本想打开房门朝外瞧一瞧看一看,可门还没有打开,却听到旅馆外面响了枪了,接着就听到楼下的啥地儿传来了猪一样的嚎叫声,着实有些个瘮人!汪亮已经握着门把手的手停住了,回过头来,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接下来,旅馆外的小花园里又传来了有人跑动和叫喊的声音!

说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这大冬天的,大和旅馆也同居家过日子的人家儿差不多,那都是关门闭户的,虽然并没有遛窗缝儿!但就是这样,那旅馆外的跑动声和喊叫声依然传到了楼上来,在楼上那听得是清楚楚儿的!几个人赶紧奔向窗前,有些个小心地朝楼下望过去。

楼下小花园里的那些个蒿草,那些个树木,虽说在冬天里都已枯槁,但地面上跑动着的那些个人仍然受其遮掩,相互之间并不都能时时看到,可在楼上往下看却不同了!那楼下的小花园儿,那楼下的街道,那楼下跑动着的人,都收到了眼底!

白果出了意外的那么一种情况,陈果可是看得清楚楚儿的!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差点儿就喊出了声儿来!幸亏也不知个啥人不失时机地开了一枪!那一枪打响,陈果分明看到把白果压在身下的那个人顿了一下子,接着,白果就有了动作了!陈果迅速地朝枪声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她看到小花园南面的西侧街旁,有一个人躲在了一棵树后。那人把自个儿的左肩抵住树干,用右手持枪,树干遮住了身形,但还是露出了上身和头上戴着的棉帽子的边边旯旯儿。陈果看出,那个人正是荆志国!

荆志国躲在树后并没有打第二枪!

也不知咋,看到荆志国出现在这么个情境之中,陈果的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那种对自个儿所爱之人的充分信任给陈果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缘由的判断!果然不出所料,白果瞬间就把那个刚才还在他身上的人压在了身下!可让陈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再一次响了枪了!不过,这一枪并不是来自躲在树后的荆志国,而是来自小花园南面的胡同口儿。这一次,陈果看得清楚楚儿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隐在南边的胡同口处开的枪!打完了这一枪,那人还朝自个儿的射击目标瞅了一眼,然后一闪就进了胡同里的民房之间的过道儿,不见了踪影。

黄安生和他那些个省警察厅治安科的人经过核对,被打死的人正是他们要抓的人王生,心里一下子可就放松了。应该说,案子到了得这时,那应该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显而易见,这个案子可不是案犯被击毙就算完事儿的那种案子!

要说那黄安生并不是啥生猛的主儿!当时那么一种情况,那要是够生够猛,当看到黄大宝已经跳下楼去逃跑的那么一种情况,他应该率先跟着从那二楼跳下去追逃!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带着一帮子人呼呼啦啦地下楼!还算行,黄安生带着一帮子人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大和旅馆的后门冲到了小花园儿里,朝着黄大宝逃跑的东南方向追下去的。从这点上看,那黄安生作为省警察厅的治安科长还算说得过去!黄安生心里还是有路数的!带着一帮子人从二楼冲下来的时候,一边儿冲一边儿就计算好了冲出去的快捷路线。那要是从大和旅馆的正门冲出去,再折向东南,就不如从大和旅馆的后门直接冲出去来得快!可大和旅馆的后门,也就是南门已经不象从前,从前既没设岗,也没上锁。可自打出了王生枪杀了一个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之后,这后门不但上了锁,还设了岗,由两个日本大兵站在门里守着!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和旅馆外的枪声,黄安生还真真儿整不明白,那些个前后门站岗的日本大兵会是咋个反应。那要是就站在那儿不动倒也行,或是听到了动静就冲出了旅馆?不管那些个了!爱咋咋的!黄安生在路过楼梯口儿时,顺手就把一侧墙壁上的消防橱柜玻璃打碎了,从里面把那镶着红把儿的一把消防板斧拿出来,顺手就交给了他的一个手下。待到得那门前,看到那两个日本大兵木头一样地站在那后门的两侧,黄安生瞅也不瞅他们,用手朝那门上的门闩挥了一下手。他身后拎着那板斧的警察上前,照着那门闩上的大锁就凿下去了!

那两个站岗的日本大兵,本是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和旅馆外面的声音了的。但军令如山倒,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这俩儿大兵可能是琢磨,这也没啥人让咱到楼上或是旅馆外去瞧一瞧看一看哪!遂不动!原来,这前门和后门站岗的大兵是有分工的。后门这俩大兵就负责这南门站岗,剩下啥零碎的事儿了都是正门,也就是北门的那两个站岗的大兵负责。有了这一职责划分,那可把在南门站岗的那两个大兵轻松个够戗!轮到了他们的班儿,就拄着长枪在那儿杵着!这时一看从楼上下来了一帮子省警察厅的人,这帮子人在这大和旅馆都搅和两三天了,都认识了!那还说啥了,俩人儿全都朝后闪了闪,任凭那些个警察对他们守着的那门如何处置!

黄安生带着一帮子人就要冲到白果和黄大宝跟前时,听到也是看到了那个被压到下面的人中了枪。当时,黄安生和他那帮子人全都顿了一下子,一时有些个发懵,闹不准这一枪是啥人从啥地儿打出的。黄安生在原地儿踅摸了一圈,啥也没看着!任啥人也没有!那还能有啥人!除了他们这些个人,那街上的路人,早就都蹽得无影无踪!黄安生冲到白果和黄大宝跟前时,白果和黄大宝仍然扭在一处。白果两只胳膊紧紧地扭住已经断了气的黄大宝,黄大宝脸朝下被按在了地上。两个人的脸错开了一些个,白果蒙于脸上的布巾早已扯去。不难看出,是下边儿的人挨了枪了,中枪的右侧靠近太阳穴的地儿还在朝外冒血,流出的血很快就凝结了!两个警察冲上前去,费了老大的劲才把白果和黄大宝生生儿地掰开来。那白果竟然人事儿不知,就象睡着了一般!黄安生站在白果跟前,左看右看,有点儿面熟,诶?这不是住在大和旅馆的客人嘛!这两天为了破案,对大和旅馆七楼的一些个房客都是问过话的,这个人也是其中的一个。咝,这个人这是个啥人,竟然有此身手!

黄安生有些个奇怪,看上去,这上面的这个小子也没受伤啊,这咋还昏迷不醒哪!正狐疑间,陈果和荆志义还有华子早从大和旅馆里跑出来,到了跟前。陈果那些个也并不在意啥黄安生,更没在意黄安生手下的那些个人,直接就冲到了还躺在地上的白果身边,喊了两声,也不见有啥动静,本想抬起来就走,可三人抬,有些个吃力。荆志义抬起头来,朝站在一边儿的一个警察说道,过来!你看不着啊!帮把手啊!那警察瞅了瞅荆志义,又瞅了瞅黄安生,看黄安生点了头,这才哈下身去帮着把白果抬起。

要说那些个警察之所以都在那儿站着不动手,只是看着,原因是觉得有些个奇怪!这人看上人,并没有受到啥伤害,应该是没啥大事儿的,可有些个整不准,是让这个人就这么被这些个人抬走还是咋整?这个可就得黄安生说话了!那要是说起来,这人也算是一个涉案人,尽管,现在看起来,还是一个见义勇为之人,但这人有这两下子,还真真儿就是出人意外,真真儿就是高手在民间吗?只是,高手在民间倒不是不行,可,他们这些个人毕竟都是警察,那想着啥事儿可都是要与案情往一块儿想的!刚才他们往这儿跑过来,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俩人儿就分出高下了,这得是个啥人!岂能让人不疑!

第三百八十一章自我玉碎

跑上前来的这三个人,两位漂亮的太太,还有一个个子小脑袋大的男人,那黄安生也是认出了的,都是大和旅馆的房客。打头的那个漂亮太太是谁,黄安生更是清楚楚儿的!

看到白果之时,他认出了这是大和旅馆的一个房客,但他并没有认出这个房客是个啥人,那么多的房客,他哪能记得住谁是谁!可看到陈果带着两个人跑过来,他可就知道了,这个倒在地上的人是跟陈果有关系的了。黄安生在这一应的过程中并没有说话,但要是没有这一层,他会不会同意让那些个人把倒在地上的那个还昏迷不醒的人抬走,那可就是两说着了!

荆志义在众人的帮助下,把白果背了起来,荆志义个子小,白果的两条腿还拖在地上,陈果和华子是两个女人,这个事儿可就得那个警察了!那个警察还真行!也没推托,直接就捞起了白果拖在地上的两条腿,夹在了自个儿身子的左右两侧。

一应众人连背再抬,顺着大和旅馆小花园儿南边儿那条街往东走,得直到通向大和旅馆的那条南北的大街,才能朝北面的大和旅馆走过去。一帮子还等到那条南北大街的街口儿,却被一队日本巡逻队大兵拦住了!

那些个大兵呼哧呼哧地由北面的广场方向跑过来,一个个的,早把肩着的长枪端在了手里。领头儿的大兵远远地就喊了一声!嗐!隔了有两丈来远的地儿就站在了那儿,几个大兵全把端着的长枪举起来,朝这些个人瞄准儿!陈果一应众人停下来,都直愣愣地瞅着眼前的这些个日本大兵。陈果回过头朝还在原处的黄安生望过去。黄安生和几个警察还在研究已经死去的黄大宝,啊,也就是那王生啦!看到这边儿的人被日本大兵拦住了,遂走了过来,掏出自个儿的证件递与那领头儿的大兵。那大兵看了看黄安生的证件,又瞅了瞅一应众人,一看眼前的这些个人虽然都是寻常人打扮,但那精神头儿不同,遂知道是省警察厅的一帮子人在办案,又朝那死在了地上的黄大宝远远地看了看,就把自个儿戴着棉手闷子的手扬了扬,带着那些个日本大兵,站好了队形,也不又喊了一声啥,就“哐哐”地开步走了!

省警察治安科科长黄安生真真儿遇到了难题!说点儿实在话,他当这么个治安科长还从来不曾遇到如此复杂,如此劳心费神的案子!

本已放开的大和旅馆,又出了这么个事儿,那还得再次封闭起来,不让进不让出!虽不叫戒严,那跟戒严也差不多!帮着陈果她们的那个警察回来报告说,已经把那个昏迷着的人送回了大和旅馆,黄安生看了看那个警察,问道,你问没问问那人是谁?那个警察瞅了瞅黄安生,有些个不解,遂摇头,没有。啧!黄安生叹了一口气!黄安生心里安生了一些个!黄安生真心希望自个儿手下的这些个人别一天没事儿欠欠儿的,嘚嘚瑟瑟的,贱了巴叽的!那长官是个啥样的人,他那些个手下能不知道嘛!

要说起来,黄安生当时让陈果她们把那个已经迷糊了的小子抬走,多多少少有点儿欠考虑,有些个担心,也有些个埋怨自个儿。这咋让这些个人把人抬走了哪?这要是出点儿啥事儿,自个儿可就有点儿不好抖擞了!啧!现在想起来,也是自个儿一时糊涂!这荆志国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他那个太太,实在是太漂--

黄安生伸出手去在自个儿的脑袋上拍了一掌!

那,荆志国可是咱厅里的特务科科长,那咱能说不让人家把人抬走吗?咱能那么做人吗?再说,那荆志国可是科长,他自个儿咋回事儿他不知道吗?那要是真就出了啥事儿,他自个儿不担着,还让咱替他担着?多余在这儿费这个心神!

一场小仗打完,一清点,一共死了俩人儿,伤了一个。不多!咱这边儿死了一个警察,伤了一个警察,死的就是倒在了大和旅馆小花园儿里的那个警察,被黄大宝一拳杵在了咽喉处,窒息而死的。伤的那个是被黄大宝用肘捣了一家伙,并无大碍。死的另一个就是黄大宝了!黄大宝的死,那不用说,是罪有应得,科里的人一死一伤,那也是没招儿的事儿!黄安生心里有些个难受,可人死不能复生,难受又有何用?

可让黄安生万万没有想不到的是,还没到晚上天黑,这伤亡的人数又有增加,多出了一个!谁?那个被摁在了大和旅馆二楼西侧杂物室的日本人,自杀了!

当时抓住他的时候,他本是想跟着那个王生一块儿跳窗逃跑的!没跑了。被摁住之后,象猪一样地噢噢叫了几声,仅此而已,并没有反抗。当时,黄安生因为要抓那个跳楼逃跑的王生,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小子当时的表现。回想起来,应该是那个小子一看逃脱不掉,很有可能当时就已经下定了要一死了结的决心了!日本人这些个事儿,黄安生有些个整不太明白。那,按照日本人自个儿的说法,是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玉碎,咝,这个到底是那啥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皇,就这么要求的呢,还是自个儿有些个活腻歪了,觉得有些个到时候了呢?黄安生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有。但要说为啥啥啥效忠,这个倒是未必!这样想着,黄安生就是一阵子摇头!

那个小子被关在了省警察厅的看守所待审。晚饭的时候,有个看守过去给他送饭,却发现那小子躺在了洋灰地板上,脸色死灰。打开门一看,早就没了气了!那看守吓得个不行!他倒不是看到死人害怕,死人对他干着的这个活儿说来,那也不算啥!他害怕的是别为这个事儿沾包儿!也就是受牵连。那个看守大呼小叫地喊了一帮子人来,后来治安科的人也到了场。最后,在那尸体旁边儿不远处的墙边儿找到了一个也就成人拇指甲大小的圆形徽章,红地儿白花儿。有了这么一个徽章,那个小子就是不承认自个儿是日本人,那也不行了!那些个治安科的人把那个徽章拿到手细细查看,发现那个徽章是由两片儿合到一块儿的,中间可以打开。打开后的那徽章,里面的夹层并没有发现啥东西。那么小那么薄的一个徽章,中间的夹层那能放啥东西!可经检测,却得出了一个让人不能不睁大了眼睛的结论,那个徽章的夹层里面原先是放着一些个东西的!啥东西?*!有了这么一个物证,那,那个小子就不单是日本人了,还就是一个日本间谍!

黄安生到得这时,可真真儿就有些个浑身燥热,坐卧不安了!

那个小子在关进看守所的时候是搜过身的,可并没有发现他的身上藏着啥东西,那他这个徽章是从何而来呢?

黄安生亲自到了那看完所,详细询问,自打把那个小子关进这看守所,也就一两个钟头,都啥人与那小子有过接触?没有。自打把那个小子关进看守所,送饭的那个小子是头一个与他接触的人!黄安生又把送饭的那个小子整来询问一遍,也没得到啥更多的发现。黄安生不服。操!心里火烧火燎的,嘴上把门儿的功夫就差了劲了,爆粗口在所难免!咱就不信查不出你到底是咋个事儿!

黄安生到了看守所的停尸间,细细地查验,发现问题了!就在那小子穿着的大和旅馆的制服领子上,头一颗纽扣,也就是靠近下巴颌那颗纽扣的背面领子上,有一个小小的夹层儿。那颗徽章应该就是放在了那个夹层里。搜查的时候,虽说搜得仔细,但用手一摸那地儿,可能以为那是前面钉着的那颗纽扣,如此这般,就漏掉了!那个小子应该是在身边儿没人的时候,虽然戴着手铐,但并没能影响他实施自我玉碎的一应操作!

第三百八十二章较比特殊

站在看守所的停尸间里,黄安生眼睛眨了两眨,不觉之间,眼神儿就有些个游移,他看到了就停在旁边儿一侧的另一具尸体。王生,啊,就是那黄大宝啦!属于这个案子的重要案犯,并没有放到那奉天医院的太平间,而是就放在了这看守所的停尸房。

经过一系列的案件审理程序,黄大宝的身份已经得到了确认。治安科的那些个警察早在黄大宝的身上搜出了他的身份证件,一共有三份。一份是王涛,另一份是王生,还有一份就是黄大宝。在黄大宝的证件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满洲国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黄大宝!看到这份证件,就是黄安生也吃了一惊!黄安生吃惊倒不是因为那黄大宝跟他一个姓儿,而是那证件上标明了的黄大宝的身份,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经过治安科的那些个人核实,这个黄大宝真真儿就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的股长,有一点不符的就是那黄大宝现在已经是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啦!黄安生想,这股长和负责人职务的不相符合倒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因为负责人并不就是啥满洲国警察系统的职务系列,所以,黄大宝的身份证明那就还得是股长!

黄安生把自个儿的眼光落在了那黄大宝的尸体上,他的脑袋忽然就是一动,何不就一并再看一看这黄大宝的身上会不会也有这么个东西哪!这俩犊子可是窝在一块儿的!

黄安生走到了黄大宝的尸体旁,把蒙在黄大宝尸体上的白布单子扯下。这回,不用再象搜那个伙计的尸体那样泛泛地搜啦!黄安生直接就奔向了黄大宝穿着的衣服领子!嘿!果不其然!手到即得!

从黄大宝的衣服领子里抠出的那个徽章竟然跟那个伙计的徽章一模一样!

黄大宝跟大和旅馆的那个伙计真真儿就是一个窝里的犊子!

要是说起来,人的长相,丑俊不说,那跟性格啥的可是密切相关!这黄安生长样儿有点儿女人气,办事儿那也是有特点的,特细!黄安生想,经过检验已经就证明了这徽章里面是放着剧毒的啥药品的,咱就别碰了,还是让那帮子搞检验的人整去吧!别再沾在咱手上,一不留神,把咱的命地搭上!那要真真儿就是为了查案,把命搭上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搭上,有些个不值,有点儿砢碜!

一会儿的功夫,那检验结果就出来了。黄大宝和那个伙计俩人儿的两枚徽章不但外形一样,里面装着的东西也一样,都是那种剧毒物质。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伙计的东西已经被他自个儿享用了,而黄大宝的东西还完整无损地被保存在那枚徽章里!

到得这时,黄安生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来!下午晚些时候,他们治安科的一些个人对大和旅馆二楼的杂物室进行了搜查,并未发现有啥特殊的地儿。黄安生想,不对呀!这俩犊子窝到了一处,不会就是朋友相聚,一定是要干点儿啥事儿的,那他们窝着的那杂物室竟然啥也没有翻出来!那咋可能呢?

这样想着,黄安生就叫上了几个他们科的那些个人,再一次奔到那杂物室,再翻一遍。仍然是啥也没有。黄安生咋琢磨咋觉得步可能!就这俩犊子窝着的地儿,咋会啥也没有!

黄安生本已走到了杂物室的门口,本就想出去了,可就在这时,也不咋,他忽地就回过身来,看了看那块镶在墙壁上的管理须知挂板。黄安生走过去,站在那块挂板前一左一右,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并不见那挂板有啥异常,遂伸出手去在那挂板上敲,上上下下地敲,奇怪!听不出有啥中空的声音。黄安生几乎就要放弃了,可他却咬了咬嘴唇,对身后的警察说道,把这块挂板拽下来!两个警察走上前去,站立两旁,用力抠住那挂板的两边儿,两下一齐用力,并没有就捞下来,但有点儿活动!黄安生来了脾气,问道,下晌儿咱们砸锁用的那把板斧扔哪儿了?黄安生说的是消防用的那板斧。那个警察也不说话,直接就走了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个板斧拎了回来。那警察站在那挂板的一侧,把那板斧抡圆了,一板斧下去,早把那挂板与墙壁砍得分开来。那挂板一下子就向前倒了下来,摔到了地板上!那墙上竟露出了黑洞洞的一扇门口,挂板原来就是一扇门!那挂板是镶在了一块略比它小一点儿的砖门上,里面是有个机关的。那个机关就是那挂板上方的横梁上,整个的一条木楞子,看是看不出的。因为那挂板后面是挂着砖的,因此敲上去并没有空洞的那么一种感觉和声响。

挂板后面的夹壁墙暴露了。黄安生和他的那些个手下从中搜到了一部收发报机和密码本。

那还说啥了!这间杂物室就是一个日本间谍的活动窝点儿!那个黄大宝和那个伙计应该同属于一个间谍机构。

黄安生心中好生痛快!可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接下来的就是一连串儿的叫苦不迭!

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这满洲国,日本人说了算。别的咱先不说,就眼目前儿,省警察厅的副厅长就是日本人!经咱手办的案子,整出了两个日本间谍,这得咋整?

黄安生心里并不糊涂。这两个间谍的具体任务尚且不知,但大体目标那还是为了日本人的利益,这一点不会错。咱省警察厅是啥?咱省警察厅跟人家日本人,虽说人不是一个种儿,但可是穿一条裤子!这样说起来,那这两个犊子跟咱穿着的也就是一条裤子啦!现在,这两个熊蛋包玉碎在咱手上,尽管这俩儿犊子没有一个是咱打死的,但无论咋说也还是要归到咱头上!这个事儿可真真儿就不好整了!

到得这时,这个案子可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间谍案了,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案,黄安生感到有些个难于招架。

黄安生办案那也多年,不说经验丰富也差不多!这个案子那要说疑点,可老了去了!要是梳理起来,得有那么十条八条儿的,但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得咋向省警察厅报告哪?省警察厅厅长是咱中国人,啊!洲国人,那副厅长,次长,是日本人,这可得咋整?过去的这一宿,黄安生基本是在糊糊涂涂的状态下度过的。早上起来,就觉得脑袋胀痛,多少还有点儿眩晕。坐在大和旅馆的临时办公室,早饭也没吃,一脑袋的案子!思前想后,这个事儿还是得实事求是地向厅里面报告,至于下步咋整,再说吧!那都死了两个伤了一个,加上前两天特务科死的那一个,那可是死了仨了!

打定了主意,黄安生给厅长张昊池打电话。那跟厅长报告案情,得事先约。厅长成天可是一身的事儿!张昊池接了电话,听得出来,语气非常平和。

“啊!行啊!那就半个钟头之后吧!这个案子得让小原次长也一块儿听一听,到小会议室吧!”

一般时候,张昊池都是让报告案子报告工作啥的人到他的办公室,这一回让到厅里的小会议室,无疑增加了严肃性,当然那也显示出了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但这么整,让黄安生觉得,这里面夹杂着一些个公事公办的意思!张昊池还说要让小原也一块儿听一听!这也是很少见的一种情况!黄安生觉得,这个事儿比原先自个儿所能想到的要严重得多!

黄安生说道:

“厅长,这个案子有些个特殊,看能不能咱先向您单独地报告一下子,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咱再向小原厅长报告。”

电话里,张昊池明显地沉吟了一下子。

“噢?有啥情况吗?”

“嗯,有一些个情况较比特殊。”

黄安生在电话里又重复了一下子那特殊两个字。

“那,那也行!那么的吧!过半个钟头,你到咱这办公室来!”

“是!”

第三百八十三章在上天能够安息

张昊池听了黄安生的报告和对案情的描述,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惊异,只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紧锁眉头,半天没有吭声。沉默良久,才若有所思地瞅了瞅黄安生,问道:

“那个叫白果的人,你们问话了吗?他咋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哪?”

“这个还没有。那人昨儿个在那案发现场当时就昏睡过去,刚才咱过来时还没醒哪!”

“他确实没有受伤吗?”张昊池有些个不解地问道。

黄安生摇头。

“他和那个黄大宝打斗的时候,咱们虽说并未到得跟前,但远远地也都看到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咱们这些个人就到了跟前了。他只是被黄大宝用右肩在肚子上撞了一家伙。说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他被撞了之后,就站在那儿,好象傻了似的,一下子就被黄大宝扑倒了,他竟然就那么挺着!这要不是有人打了一枪,他恐怕就没了命了!”

“是谁打的那一枪?”

“是咱--”

黄安生本想说是咱科里的人--可,是谁呢?当时由于情况紧急,注意力都在那两个打斗的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是谁打了那么一枪。张昊池这一问,还真真儿就把黄安生问住了!

“是咱科里的一个小子!”

到得这时,黄安生可就有点儿抻不住了!脸一下子有些个胀红,自个儿也觉得这样的回答很难让人满意。

张昊池眼盯盯儿地看着黄安生,说道:

“开枪的那个人就不怕一枪打着那个被压在下面的白果吗?”

听张昊池说出这话,黄安生的心里稍微平稳了一些个!他有点儿庆幸张昊池没有追问到底是个啥人开的枪!

“这--”

“咝,那个白果既然并没有受伤,那他咋会昏睡不醒哪?”张昊池问道。

“厅长,这个事儿,咱回去就到那个白果住着的房间去,他要是醒过来了,咱问一下子。他本人应该知道是咋个回事儿。不管咋说,那个白果也算是帮了咱们!”

“噢?噢!”

张昊池听黄安生说出了这话,愣了一下子。遂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张昊池说道:

“安生啊!这个案子看起来较比特殊。你要问清楚,那个白果是哪儿人,到奉天来干啥,是自个儿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啥人一块儿来的,这些个都要问清楚。眼下,情势总体向好,但有些个事儿那还是大意不得的!”

“是!厅长!”

张昊池顿了一下子,接着说道:

“那按你刚才说的这些个情况,黄大宝和那个大和旅馆的伙计可就都是日本间谍啦!你知道,那个黄大宝可是刚刚由咱省厅安排的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这还没几天的功夫,却成了日本间谍,这个事儿可有点儿让人不太好接受!眼下,人家日本人可是着力在为咱这满洲国的和平进步努力着哪!出了这么个案子,那无论如何是解释不通的!处理这个案子可就得慎之又慎了!为稳妥起见,这个案子的一应情况暂时封存,任啥人不得外泄!你呢,给你一周时间,把整个案情整清楚喽!写份报告!这报告不是结案报告,而是关于这个案子有关情况的报告,提出你们治安科的处理意见,列为绝密,单送咱一个人!任啥人问起,你就回说,案件正在侦破!这不是对小原次长保密,而是为了满日两国的共同利益!”

“是!”

从张昊池的办公室里出来,黄安生真真就是非常佩服非常感谢张昊池!他佩服张昊池之处在于张昊处理任啥事儿都是那么果断和老谋深算!他感谢张昊池之处在于张昊池并没有太过细致地追问案子的一些个细节。想来,张昊池也是知道,这才两三天的功夫,就出了两起命案!就这一宿的功夫,你让啥人把这一应的细节都整得清楚楚儿的,那也是强人所难!

黄安生明白,张昊池所说的啥绝密,啥案情报告,啥正在侦破,这些个说辞是对着所有人,更是对着副厅长小原啦!这也正是黄安生佩服张昊池的地儿!这个事儿可是涉及到满洲国与日本关东军的关系,说得更进一步,更大扯一点儿,涉及到满洲国与日本国的关系!这个事儿可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那么简单明了!但这个案子上的事儿,黄安生推测,那要想不让外界知道,一点儿风儿不透,恐怕不会那么容易!黄安生想,就是咱这帮子人不说,那也会人知道,因为那案发现场除了咱们这些个人,那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嘛!那开枪打死黄大宝的人到底是个啥人,眼下尚一无所知!还有,就是张昊池问到的那一枪到底是啥人开的,也还是个事儿哪!当然,那帮子还在暗处的人倒也不一定就能往外说,这倒是真的!

黄安生想的一点儿没错。

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在昨儿下晌儿就知道了大和旅馆又发生了枪战了,而且知道自个儿手下的两名特工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玉碎了!这两个特工应该说都是老牌儿间谍了!野村多年来以大和旅馆伙计的身份潜伏,干得都是那些个普普通通的小差事,没有啥轰轰烈烈的事迹,但他细致认真,任劳任怨,每天上报那些个大和旅馆里的情报,从未耽误过啥事儿!至于代号为拳头的春田四郎,也就是那个黄大宝,那可就更不用说了!春田四郎从十一二岁的时候从本土来到这中国东北,成功潜伏,且拥有很少有人能够企及的实战能力!春田四郎身上的功夫,也就是那忍术啦!王儒是认可的!要是在古代,春天四郎这样的忍者是应该被晋封为武士的!春田四郎确实是一名武士!让王儒甚为痛惜的是,就这样一个出色的人才,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儿,就这样一位才俊,翘楚,竟然不得不玉碎在自个儿人的枪口之下,这可真真儿就是那种可歌可泣的悲怆之事哪!

王儒确信,妹妹王娟秀枪杀春田四郎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儿!反正不管咋死,那都是玉碎,都是为国捐躯,都是值得的!在大日本国家利益面前,别说一个春田四郎,就是咱,只要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需要,咱也会义无反顾的!国家利益就是道义,国家利益就是正义!

王儒想,春田四郎要是不死,他还要让春田四郎承担更重要的任务哪!可就在这么个时候,春田四郎又不得不死!这世上的事儿真真儿就是奇怪,让多少英雄人物垂额低眉!到得这时,王儒真真儿感受到了中国曾经有过的那么一句啥朝代的啥人写下的诗句所表达的那种意境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王娟秀向她的哥哥王儒报告,春田四郎死得非常壮烈!他本可以战胜对手,可当时,对方的人太多,春田四郎终因寡不敌众,受制于人,被敌人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眼看就要生生被擒,在那么一种情势之下,为了大日本关东军,为了大日--她不得不开了枪!

王娟秀向王儒报告了一应的事儿,但她并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王娟秀还有一事不解。

当时,她躲在那胡同口儿,亲眼所见春田四郎--这是在她向王儒报告了一应情况之后,从王儒口中知悉的名字--同那个满洲国人的搏斗。从功力上说来,春田四郎的敌手明显要高于春田四郎,这,她是看得清楚楚儿的!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春田四郎在向那个人撞过去的时候,那人却并没有闪躲,而是把身体转向了春田四郎,在那儿迎接春田四郎的撞击!这是为啥?王娟秀琢磨了半天,她认为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人并没把春田四郎放在眼里,或者那个人认为撞击过来的这个人是不可能通过这么拙劣的招法伤害着自个儿的!那么,会是那个人并没有看清春田四郎的真正拥有的技击能力吗?看来不象!应该是那个人并没有预想到春田四郎的撞击会有那么巨大的能量和功效!

在这个事儿上,王娟秀心中至少在两条疑惑。一是同春田四郎搏斗的那个人并不就是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的普通民众,也不仅仅是被称为会点儿武把操的那类人!王娟秀怀疑,春田四郎在撞向那个人的时候使用了某种邪术!在大日本国,忍术古已有之,历史久远,各个门派各个家族那也是各有所长,但其中也孳生了一些个为人所不齿的招法和门派。春田四郎到底在当时使用了啥样的邪术阴招儿,不亲自接招儿,那是无法知悉的,这个事儿那要想知悉,就得根据当事儿人说出自个儿的感受才能够做出判断!

王娟秀觉得,春田四郎没有错!敌人之间,绝不留情!中国古代的兵法中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兵者,诡道也!战胜对手,任啥招法儿那都是可以用的!胜败论英雄!

王娟秀觉得,春田四郎虽然败了,但也算得上英雄!面对那么多的敌人,春田四郎勇往直前,不惧不馁,虽败尤荣!愿天照大神眷顾,春田四郎在上天能够安息!

第三百八十四章 情报来自眼线

黄安生琢磨,这个案子可真真儿就是疑点重重。

显然,要想写啥案情报告,这些个疑点不整清楚,那是没法儿写的。这一忽儿,黄安生的脑袋里,已经就是浑然一片!

到得这时,黄安生对这个案子中的出现的一些个情况真真儿就是有点儿不知道咋处理较比好了!摆在眼前的,明睁眼漏的,就是覃县荆家沟的那三个人。更直接一点儿说,就是荆志国的叔伯大哥和大嫂,还有荆志国叔伯大哥大嫂家的那长工!昨儿个,先是那个长工出现在案发现场不说,那个长工还和黄大宝打在了一处!虽说那长工是帮了咱们,但,那个长工参和到这个案子中来,是偶然碰到,还是有计划地参和进来?这一切是偶然的吗?那咋可能呢?黄安生朦朦胧胧地感到,这个事儿咋好象是跟荆志国有着某种关系哪!

黄安生回到自个儿在大和旅馆的临时办公室,呆呆地坐了好一阵子,脑袋里面才好象清楚了一些个。咝!黄安生忽然心生意外,刚才,张昊池问话的时候,只是问了一下子黄大宝跟白果肉搏时,是个啥人率先开了那一枪!对接下来的又一枪,对起先黄大宝跳窗出逃时旅馆外面响的那一枪都没有提出啥疑问。黄安生琢磨了半天,觉得之所以张昊池没有问到那两枪是个啥人打出的,应该是因为自个儿在说到这一应情况时,表述得较比清晰!虽说那两枪也并不知道是啥人打出,但已然知道并不是咱们这帮子人打出的,而张昊池问到的那一枪,却并不明确是咱自个儿这帮子人打出的还是不知的啥人打出的!从这个事儿上,那也看得出,人家张昊池那心里清楚着哪!

事儿得一件一件地办,活儿得一个一个地干。黄安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东一下子西一下子,翻来覆去地又把大和旅馆楼下的小花园儿和周边的一应物事看了半天,他觉得,要从周边地势和环境上看,那要说狙击,最合适的地儿就是那旅馆西侧的布鞋场了!黄安生把那布鞋场盯盯儿地瞅了好了阵子,突然就一跺脚,走出了自个儿的临时办公室。

黄安生走出临时办公室,正见两个科里的弟兄站在楼梯口儿抽烟。那两个小子看到黄安生走出来,遂直起了身子,眼睛探询地看着黄安生。黄安生说道:

“诶,昨儿个是谁开的那一枪?”

黄安生这一句问,倒把那两个小子整懵了,齐齐地,愣了巴怔儿地瞅着黄安生。黄安生也觉得自个儿这话问得有点儿毛病,遂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昨儿个那两个犊子在那你死我活的时候,现在还活着的那一个让已经死了的那一个摁在了地上时响的那一枪!”

这回,那两个小子听明白了,就一齐地眨眼。是哈,是谁开的那一枪?当时都在向前冲,都以为是自个儿的这帮子人打出去的一枪,但到底是谁打出去的,还别说,真真儿就是不知!两个小子眨了几下子眼睛,就相互瞅了那么一瞅,接着就又一齐地摇头。

“不知道,不是咱们。”

“去!把昨儿个参加行动的弟兄逐个问一下子,是谁开的那一枪!再问一下子,接下来的那另一枪有没有人看见是个啥人打出的!”

“是!”

要说,黄安生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那第二枪响起的时候,他们这些个人已经都冲到了距正在肉搏的那两个人不远的地儿,都分明地知道,那第二枪是从南向胡同口儿射出的。当时,他们这些个人一看下面的那个人已经断了气了,还冲到了那胡同口儿搜了一回,但并没有看到啥人。回想起来,那头一枪应该是在他们这伙子人的身后偏南一点儿某地打出的。

黄安生再次来到了大和旅馆二楼西侧的那间杂物室。一个警察坐在了门外的一张凳子上,奉命正在保护现场。

那警察坐在那里,正在百无聊赖地抽烟,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就转过头来,一看是黄安生来了,急忙站起身,瞅着黄安生。

“科长--”

“嗯!”

黄安生应了一声,伸手推开了那杂物室的门。

一股寒风“呼”地从那杂物室冲出来!

那杂物室的窗户已经在昨儿个被那跳出去的黄大宝踹了个粉碎,这房门一打开,和走廊形成了对流,就象一个大烟囱一样抽风。那寒风扑面而来,差点儿把黄安生打了个趔趄!

杂物室里乱七八糟!

两个人进得房间,赶紧回身把房门关上,止住了那灌堂风。那房间里已经就敞了那么小一白天零一夜了,就跟那冰窖差不多!

站在杂物室的窗前,黄安生又是一顿翻来覆去地到处撒目,再经过这一顿地撒目琢磨,黄安生的头脑里的事儿有些个清晰了。他站在那窗前一动不动地向西南方向的那布鞋场望过去,朦胧中,他仿佛看到那布鞋场三楼的一间窗子悄悄地打开了一道缝儿,一条枪的枪管从那窗子里伸出来,黑洞洞的枪口依稀可见。接着,他看见那枪口“呯”的一声射出了一发子弹,那子弹“啁”的一声向他飞过来!黄安生不由地向后抖了一下子!

黄安生回过身来,向自个儿的右侧走了几步,让自个儿的眼睛从窗外远处的那布鞋场三楼与这杂物室破碎的窗户成了直线,他又顺着这直线向这杂物室与窗子对应的墙壁看过去。他看到了,挨着门框的墙壁边儿上已经豁开了一处,距地面也有三尺,一颗弹头就镶在了那墙里。

黄安生的推测是正确的。应该是有人从大和旅馆西南的布鞋场朝大和旅馆这杂物室开了一枪,就在昨儿个黄安生飞起一脚踹开这杂物室的门,黄大宝飞身向窗外撞出的那么一瞬!

黄安生走出二楼的杂物室,下到了一楼,几个科里的弟兄正糗在大堂。昨儿个大和旅馆又出了事儿了,这大和旅馆的生意受到了影响,大堂里除了他们科里的那几个人,柜台那儿正在值班儿的两个伙计,再就没人了!

黄安生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

黄安生需要在自个儿的脑海里逐步地把这两天前后发生的事儿往一块儿串一串!可就在这时,黄安生突然有一种莫名想法涌上心头!自个儿忙了这两天的事儿,咋好象是被个啥人设计好了似的哪?黄安生瞅了瞅办公室的房门,又朝面前的墙壁看了看,再瞅了瞅临时办公桌儿,这一下子那一下子地到处瞅,看。实际上,黄安生啥也没瞅啥也没看,只是心里琢磨事儿时的一种生理反映!

当初,荆志国他们特务科的一个特务被住在大和旅馆七楼套房的王生,也就那黄大宝啦!开枪打死!现在,这黄大宝已死,荆志国他们科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黄大宝打死的,已经无法查实,只是推测是由黄大宝打死,但到归齐也没有人亲眼看到是黄大宝打死的。这个事儿按照事儿发生的理儿往前推,应该是这么个情况,如此而已。而后荆志国把黄大宝有可能藏匿于大和旅馆的二楼杂物室的情报告诉了他。至于这个情报从何而来,他并没有问。这也是干他这行的规矩。黄安生推测,这份情报应该来自于荆志国手中的一个眼线。

第三百八十五章布鞋场掌柜

黄安生带上几个人到了大和旅馆西侧偏南一些个的布鞋场。布鞋场的大门是向西开的,门敞着,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院子里倒是有几个人在忙着,正在把已经打包的布鞋往一挂马车上搬。那些个人看到一帮子人进了院子,眼神儿多少有些个惊异。他们那些个人那眼神也是管用的,一瞅进来的这帮子人并不是来拉货或者是来谈生意的,可能昨儿的发生的事儿在他们的心里形成的阴影还没有抹去--黄安生想。但那有些个惊异的眼神儿倒让黄安生相信了自个儿的判断,这事儿准了!

黄安生上前逮住一个戴着套袖的人,问道:

“你们掌柜哪?”

那人心慌气短地看着黄安生,又瞅了瞅黄安生那几个手下,回答道:

“不知道啊!你到他那屋看看!”

那人说的应该就是那掌柜的办公室了。

“他那屋在哪?”

“三楼最北面的那间儿!”

到了三楼最北面的那间屋子,黄安生上前敲门。没动静儿,再敲,有了动静儿了。

“谁呀?”

有人嗡声在屋子里问道。

“开门!省警察厅的!”

黄安生一边儿回答,一边儿也不等屋子里的人开门,就伸出手去推门,没推动,门从里面反锁着。有人走了过来,开了门。

黄安生看到一个穿着长棉袍儿的宽脸瘦瘦儿的男人站在了门里,眼神儿同楼下的那些个人一样,有些个惊恐。

“啊!长官--你们找谁?”

“你是掌柜?”

“是!咱是掌柜!”

“就找你!”

“你们是省警察厅的?”

大概是那掌柜看门外站着的这几个人都穿着便装,心里大约有些个狐疑,这咋都是老便哪!

“咋?你昨儿个见过?”

黄安生一步跨进门去,脸儿紧绷绷地看了那掌柜一眼,就把那眼睛四外里撒目。

“啊!没,没有!那,长官有啥事儿吗?”

黄安生上前一步,竟把那掌柜逼得往后退了两步!突然就厉声喝道:

“装是吧?你不知道你干了啥吗?”

黄安生手下的那几个小子早就一下子拥进门去,站立于黄安生的两旁。那么大的一间办公室,一下子就变得小起来。

掌柜一下子看到这帮子人横眉立目,早吓得腿有点儿吃劲。咱干了啥呢?那掌柜想。

屋子靠近南侧的墙旮旯儿有一张木床,床上的被子还就那么窝窝着。那掌柜刚才应该还在那床上躺着哪!

“干!干啥?”那掌柜一害怕,心就发慌,心一发慌,嘴就有点儿不太听唤。“没--干啥呀!”

黄安生又上前一步,把带着黑皮手套的双手把自个儿穿着的大氅领子往上提搂了一下子,接着一把蓐住那掌柜的棉袍领子,一声断喝!

“说!昨儿个你在哪儿开的枪?枪在哪儿?”

要说黄安生咋会问出这话哪?那掌柜一看也不是干那活儿的人哪!那咋可能呢?黄安生玩的这一招儿那就是使诈!他明明知道那掌柜不可能干出开枪杀人的事儿,但他也看出了那掌柜是个胆子小的人!

黄大宝的声色俱厉早把那掌柜的吓得不行不行的了,随口就秃噜出一句:

“那哪是咱开的枪!你就借给咱个胆儿咱也不敢哪!”

“那是谁开的枪?”

“那!”

坏了!那掌柜知道自个儿情急之中说秃噜嘴了!那已经就说秃噜了,那要再想不说,恐怕是不行了!那掌柜顿了一下子,说道:

“长官!咱,咱确实不知道是啥人开的枪!”

接下来,黄安生聆听了那掌柜讲述的一应故事。

昨个晌午时分,掌柜吃过了晌午饭,刚从楼下上楼走到自个儿的办公室门口儿,就被也不知个啥人用一个他们鞋场平时用来打包布鞋的粗布袋子套住了脑袋,接着就被捆了起来,塞上了嘴,绑在屋子里的床上,直到过了老鼻子长的时间了,才被他们鞋场的人给解开了。在这一应的过程中,掌柜听到了就在窗口儿那儿响了枪了,后来又听到外面乒乒乓乓地响了一阵子枪。至于是啥人开的枪,打的是谁,打没打着谁,一概不知!

“属实?”

“属实!要是有半句假话,咱天打--”

“那你听没听出绑你的人是几个人?”

“咱听好象是两个。”

“他们都说了啥?”

“啥也没说!只听到他们呼呼喘气儿的声儿!”

“咋?你听他们喘气儿挺特别吗?”

“那倒没有。”

“那你咋说他们呼呼地喘气儿哪?”

“啊,咱的意思就是说只听到他们喘气儿,并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你说你被他们绑了起来,谁能作证?”

“没人作证!”

“好你个犊子,竟敢跟老子撒谎!”

黄安生胎腿就是一脚!

“刚才你不是说是你们场子里的人给你松的绑吗?你在这儿跟咱撒谎玩是吧!”

“长官!咱让你们几位长官吓糊涂了!对对!咱场子里的人可以给咱作证!”

“去!把为你松绑的人喊来!”

黄安生朝他的两个手下摆了摆头,示意让他们跟着那掌柜一块儿去喊人。

一会儿的功夫,掌柜和黄安生那两个手下带上来三个人。那三个人看到眼前的这些个省警察厅的人,就觉得腰好象有点儿直不起来了似的。黄安生看了看那三个人,吩咐他那两个手下,带出去两个,离这屋子远点儿,别听到屋子里的人说话就行!屋子里只留下一个问话。一问,说出的话跟那掌柜说的并无不同。问看没看到有啥生人,可疑人到场子里来,回说,并没有看见啥生人可疑人到场子里来,听到楼上好象是掌柜这屋响了枪,本想到掌柜这屋子里来看看,可那时外面又远了近了地响了枪了,就都被吓住了!只是偷偷摸摸地趴着二楼那做鞋的场子窗户向外看。后来过了也能有一个多钟头的样子,这才想起楼上响枪的事儿,才到掌柜的屋里来。掌柜的房门虚掩着,打开掌柜的房门一看,当时都把这几个小子吓坏了!那掌柜就躺在床上,用绳子绑着,嘴里还塞着一块麻布!

黄安生细细地听完,又喊第二个进来,接着又是第三个。三个人说的大体差不多,多一句少一句而已。黄安生觉得这个事儿差不了了!

一个一个地问完了话,黄安生让他的手下把这三个人都整到掌柜这屋子里来,加上那掌柜,都在屋子地当间儿站着。黄安生逐个儿地瞅了瞅这些个人,觉得这些个人也真真儿不容易,三个场子里的人,那也得算作师傅啦!倒挺有点儿师傅的样儿,一个个戴着套袖,穿着粗布衣服,那衣服上还都缀着补丁。只有那脚上穿着的棉鞋还说得过去。不用说,那鞋应该就是这个场子里自个儿做出来的了!可那掌柜却不大象掌柜了,那穿着的衣服跟那三个师傅并无啥区别,一只袖子上也打了补丁的。

黄安生说道:

“今儿个,到你们这场里来办案,你们跟任啥人不能说起,要是有人问,你们就说来了几个客户!谁要是走漏了,没按照咱说的去做,小心你们的脑袋!今儿个你们几个说过的话,就都算记录在案了!谁说了实话,谁没说实话,谁心里都有数!将来一旦发现谁说了假话,那就按反满抗日论处!”

黄安生相信,今儿个问话的这四个人,上到掌柜下到那几个做鞋的师傅,说的应该大致是那么个情况。

应该是有那么两个人潜进了布鞋场,控制了掌柜,实施了一系列设计好的动作。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针对黄大宝的!黄安生认为,这些个人从根本上说,就是为了要黄大宝的命。

从时间上分析,跟治安科发起对大和旅馆杂物室突袭的时间那可是相当地吻合!到得这时,黄安生的心中可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荆志国!

荆志国的名字一经出现,这案子的性质可就发生了变化了!此话咋说?那不是很简单嘛!黄大宝是日本间谍,尽管他是潜伏在满洲国警察系统的间谍,那这个事儿可就更说明问题啦!清除掉潜伏在满洲国警察系统的日谍,这可是个复杂的事儿哪!日谍潜伏在满洲国警察系统,应该说这并不是光彩的事儿,对这类事儿,在当前的情势下,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黄大宝杀了一名省警察厅的警察,其罪当诛,这没啥说的!但说点儿实在话,黄大宝真要是就被省警察厅逮住,恐怕一旦说破,这个事儿也就得不了了之了!正常情况,那是决不会丧命的!那要是刻意要想取黄大宝性命,致黄大宝于死地,那恐怕就不单单是为了他那科里的一个弟兄是被黄大宝打死这么简单了!

黄安生想起了黄大宝的前任,那东甸县警察局局长任东可也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哪!任东的死会不会也跟这黄大宝有关哪?黄安生知道,那个任东死后不久,这个黄大宝可就成了东甸县警察局的负责人啦!黄大宝由于是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黄安生虽说是省警察厅的科长,但他是治安科,对各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并不熟悉,有的也只是听说有这么个人,有的干脆都没有听说。因此,此前,他对黄大宝的一应情况并不知悉。

那,荆志国会是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吗?这个想法儿一出现,黄安生早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三百八十六章独辟蹊径

应该说,干治安的活儿和干特务的活儿那还是不同的。到得这时,起码,黄安生对一些个事儿的考虑并不就是深入骨髓的那种。假如黄大宝真就是被省警察厅逮住,事儿的发展会象他所想象的那样不了了之吗?当然不会。如果那样的话,张昊池也用不着那么捂着盖着,那么紧张兮兮的了!黄大宝真要是就被逮住,满洲国奉天省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竟然是日本间谍,那啥日满协和,那啥日满一家,那啥--那不就是打脸嘛!那就有点儿象是一次地震,至于这次地震的级别有多大,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实际上,黄大宝这么个死法儿,这么个玉碎法儿,那对他本人来说,应该是幸运的。那要真就是被奉天省警察厅逮着,满洲国这边儿不把黄大宝咋的,日本人那边儿恐怕也不会放过黄大宝。就是真就搞起了啥移交,到归齐,黄大宝恐怕也是一个死,玉碎!就是王娟秀不杀他,迟早也有人要杀他!王娟秀杀他就是为了日本国更少一些个打脸的可能而已!

按照最初的计划,石垒和万仓两个人设伏在布鞋场,本意是要击毙黄大宝。荆志国已经设想出这么一种情况,他告诉石垒和万仓,看到黄大宝跳窗就开枪,不管击中与否,他们的任务都算完成,做好善后,立即撤走。整个行动计划应该说设计周密,成功的把握很大,出现那么一种结局,那还真真儿不是荆志国所能想到的。石垒和万仓失手,接下来,白果也出现了意外,再接下来,荆志国不得不出手,打出的那一枪也没能击中黄大宝。要知道,荆志国在那么一种情势之下打出的那一枪,那也是冒着风险的!当时黄大宝在上,抵住了白果,白果危在旦夕,荆志国不得不出手。可在那么一种情势之下开枪,那手上的功夫要是稍稍欠了那么一点儿火候,就可能误伤躺倒在地的白果,这也是荆志国射击时心中有所顾忌,没敢往黄大宝的身上打,而是打的黄大宝的头部,尽可能地把枪口抬高一些个。子弹贴着黄大宝的头部飞了过去,虽然没有击中,可也起到了一些个作用,那处于浑沌状态的白果好象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由于视线受到遮挡,荆志国并没有看到击中黄大宝那一枪的射击者,他只是觉得那一枪应该是从那条南向胡同里打出的。荆志国远远地看到了那一枪击中了躺在地上的黄大宝,又看到黄安生带着一群人冲上前去。

荆志国真真儿想不明白,当时,白果咋会出现那么一种情况!被黄大宝撞了一下子,好象整个人就傻了一样!荆志国曾怀疑是不是黄大宝撞着了白果的啥穴位。但据他对白果的了解和推测,应该不至于会出现那么一种情况。好在这一切过去了!白大哥应该并无大碍,荆志国想。

应该说,白果险些栽在黄大宝的手上,那也是由于白果一时的大意疏忽。白果在与黄大宝曾经有过的打斗中,对黄大宝多多少少是有了一些个了解的,但正是这种貌似了解,而实际上的不甚了解才使得白果差了一点儿就吃了大亏!说起当时挨撞的感受,白果还真真儿就是感到万分奇怪!回想当时的情景,黄大宝的表现仍然历历在目!黄大宝在向白果撞过去的时候,白果就感到一股极其寒冷的风在向他袭来!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寒冷!被黄大宝一撞,白果就觉得脑袋有点儿昏昏然,可又格外清晰!那脑袋里就象睡着了做梦一样!睡了整整一宿还多,白果醒来后,看到陈果还有荆志义和华子在身边儿,故意装做没啥事儿的样子,实际说来,白果明显觉得浑身有点儿不太协调的感觉,同时感到非常寒冷!这让白果不能不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儿的那本《槐花功秘引》!白果知道,他是中了江湖上所说的某种邪术!

白果对跌打损伤这类事儿那是多有了解,对江湖上传言的一些个邪术也是多有耳闻,一般说来,他知道咋样自我医治。在他昏睡的时候,邵韭曾经过来给他把了把脉,感觉脉相混乱,应该是中了某种寒毒,那就得白果自个儿想个啥招子,把体内的寒毒驱出来。这个事儿那要是说起来,还多亏白果是个在中国武术上很有些个造诣的那么一种人!

黄安生派去问询的两个警察回来把这一应的事儿都一五一十地向黄安生作了报告。那两个警察还报告说,荆志义和他的媳妇儿华子是到奉天来看病的,为了方便,让自个儿家的长工白果随同前来。黄安生问,看啥病,说是看不能生孩子的病。在哪个医院看病?那两个警察说,不是在哪个医院看病,而是由从关东洲过来的那个啥马场的场长媳妇儿给看病。听说,那啥马场场长的媳妇儿是个中医大夫,她们家是专治不孕不育的中医世家。

黄安生有些个奇怪!黄安生想,这可就怪了,这两伙子人是咋凑到一块儿的哪!

不行!黄安生自个儿对自个儿摇头!还得再问问!这个事儿不整清楚,张昊池让写的啥案情报告,那是没法儿写的!考虑到自个儿和荆志国都是省警察厅的科长,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得,咱还是别出这个风头,还是让他们去吧!黄安生心里说的他们,就是他手下的那些个警察啦!

一问,是荆志国的太太在北市场逛街时,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那个蒙古马养殖场场长和他太太也在北市场逛大街,两个说的话被陈果听到,是陈果主动上前联络的,他们的相识纯属偶然。

偶然吗?黄安生觉得并不偶然!他听了他手下那两个警察说出的一应情况,就觉得好象是几路人马正在这大和旅馆聚集!

有了这样的一种感觉,黄安生开始琢磨这接下来的事儿得咋办了!黄安生想,咱先不管这些个人都是啥人啦!但眼下,这些个人凑到了一块儿,这就是一种势力!某种势力之所以能够形成,是因为有某个共同的目标!黄大宝咋想咋觉得聚集在大和旅馆的这些个人,那肯定是要有所作为的!

到得这时,黄大宝才真正感受到张昊池捂着盖着的真正含义!黄安生觉得,自个儿已经看出来的那种含义仍然存在,但绝不会仅仅如此!眼下,黄安生整不明白的是,张昊池捂着盖着,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由于恐惧,正在思谋对策?黄安生想,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的厅长应该不会在这个事儿上由于恐惧而放弃作为!

黄安生认定,张昊池是在等待!

黄安生属于那么一种人,有时候,他会被眼前的一些个简单的人简单的事儿所蒙蔽,看上去并不是很深刻的那种。比方说,对布鞋场掌柜和那些个伙计说出的话,他看到那鞋场掌柜和伙计胆怯的眼神儿,他的心里先就失去了警觉。他没有看到,老实人,胆子小的人,也有撒谎的时候!但他却非常会看人,比如通过面部特征,肢体语言,能对很多事儿进行深刻的分析!他分析的事儿独辟蹊径,有的时候能更接近事实真相。

第三百八十七章变通一下子更有利

这些个话冷不丁听起来好象有些个矛盾,既然已经就不够深刻了,那咋还会思考问题更接近事实,更接近真相哪!黄安生思考啥问题,总的看,还是能够从大局着眼,能注重事儿发生和发展的一贯性,黄安生想事儿从好的方面想的时候较比多。

黄安生一身的冷汗慢慢有点儿消散,心里一时激起的波涛开始平复下来。黄安生琢磨,实在说来,毕竟人家特务科的人被黄大宝打死了一个!假如,荆志国并不知道黄大宝就是日本间谍,那要是为了替他们科里的弟兄报仇,想杀了黄大宝,那也是情有可原!如果从这个角度看,那荆志国应该是与啥反满抗日阵营无关!但眼下,谁叫得准呢?那荆志国要真就是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那可毁了!毁的是他荆志国,顺带着把咱也毁了!

自打日本人占了这东北,中国人,那些个东北军就别说了,早蹽得没了影儿了!但抗日的各路人马倒在不自觉间形成了一个啥反满抗日阵营。到得这时,这满洲国都建立了,可那啥反满抗日阵营,据黄安生所知,那还是乱糟糟的一片,并没有真正抱成团儿,说是阵营,那还是松散式的!从这两年受到日本人镇压和枪杀的抗日人士就看得出来!而且,日本人也真真儿不管那个,有时急了,也不管你是无辜百姓还是啥,聚到一堆儿,一块儿就都突突了!

黄安生这样想着,心中就有些个叫苦不迭!

黄安生想,那荆志国若不是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那还好说,那要真就是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一旦查实喽,那没命的可就不是他荆志国一个了!那也不知得牵连到多少人哪!

黄安生在心里问自个儿,咱,能干不能干这种事儿?

再者说,咱能不能干这种事儿,这还只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事儿哪!咱要是真就这么干了,那咱可真就是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了!人家是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咱可就成了啥满日阵营中人了!假若真就除去了荆志国那一帮子人,那啥反满抗日阵营会饶了咱吗?眼下,实在说来,那啥反满抗日阵营对付日本人是有些个难,但对付咱这些个人,那招法不有都是!咱犯得上为啥日本人,为啥满洲国把自个儿的命搭上吗?把咱一家的命搭上吗?眼下看,日本人是硬气,但谁叫得准,那日本人会不会总这么硬气?那万一,啥时,日本人滚蛋了,那还有咱的活路吗?

这样想来,黄安生自个儿心里可就有点儿打退堂鼓了!

黄大宝认为案情基本侦查清楚,可以给厅里写案情报告了!但这案情报告未起草之前,黄安生觉得千万不能就这么动笔!那得听听张昊池咋说!张昊池让咱提出意见,你官大,那你也别尽整那些个鬼事儿!再者说,就张昊池,咱也整不准他是咋个事儿啊!咱可别干那些个让人家卖了,咱还帮人家数钱的那种其蠢无比的事儿!且先把案情跟你说上一说,那案情报告,你说咋写就咋写!可向张昊池报告这一应的事儿,真真儿就是有啥说啥吗?琢磨来琢磨去,黄安生觉得有些个事儿,那案情,有些个细节也不一定都说,或者变通一下子说,可能更有利!黄大宝,那个啥东甸县警察局现任负责人是日本间谍,这个事儿是铁定的了,这必须得说!但这案子最初的情报来源,是不是就别说了!那张昊池要是真就问起,就说那来自于咱的一个眼线!仅此而已!至于那个黄大宝是被个啥人一枪打死,眼下还真真儿就是不知道,但咱想,那黄大宝和那个大和旅馆的伙计都是日本间谍,打死黄大宝的那一枪,黄大宝把白果摁在地上时,也不知啥人打的那一枪,还有此前黄大宝跳窗逃跑时射向他的那一枪,很有可能都是那黄大宝的同伙儿干的!眼看着黄大宝已被发现,就要落入咱手,他的同伙儿料定他在劫难逃,就是黄大宝已经就把白果摁在了下面,这种被生擒的局面也是难以改变!黄大宝的同伙儿害怕事泄,遂开枪杀人灭口!

黄安生琢磨,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那你张昊池要是坚持将这案子报给小原副厅长,那可就是你的事儿了!人家张昊池那可是厅长,人家厅长能听咱一个科长的嘛!

黄安生再次给张昊当打电话,要当面向他报告案情!那在嘴上说一说同真正落到字面儿上那不同可大了去了!

张昊池接到黄安生的电话,嘴上答应着,心里有些个不太舒服。这咋,这才两天,你们治安科就把那么复杂的案子整清楚啦?也行!咱倒要听听,你都查出了些个啥!

张昊池还是自个儿一个人儿,端端正正地坐在自个儿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看到黄安生进了门,朝黄安生的身后摆了摆手,意思是让黄安生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其实,张昊池就是不做这个手势,黄安生也是要关门的。那谈案子上的事儿,咋能两个人就那么敞着门唠哪!那张昊池为官多年,对这些个官场上的细节那都是摸得透透儿的了!此话咋讲?张昊池的这个手势,让人感到一种信任,一种除了咱再没他人的那种被信任的荣耀感!正所谓关起门来说话!

黄安生说道:

“厅长,这两天,这案子差不多了!”

黄安生把侦查到的一应情况统统报告给了张昊池,只在一个地儿没有说起,那就是荆志国,以及据黄安生觉得与荆志国有关的一应的事儿!黄安生在报告时只字未提!报告完之后,黄安生盯盯儿地瞅着张昊池,说道:

“厅长,这两天,咱们科里侦查到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儿了!那下一步”

“你们科里啥意见?”

“这,事儿就是这样了。厅长,那还用把这些个都写在纸上吗?根据目前侦查到的情况,咱们还要继续对案子进行侦破。咱想,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查出那些在暗地里打黑枪的人。这个事儿,厅长,也不咋,咱就是觉得,这个事儿要麻烦,那日本间谍的事儿--”

“那你啥意见?”

“咱?咱没啥意见!啧!厅长,那两个小子是日本人,将来,一应的情况都整清楚了,那得咋跟日本人说呀!”

“你啥意见?”

到得这时,张昊池好象啥话也不会说了似的!

“这个事儿也不知咱说得对还是不对!咱就是觉得,这个事儿跟日本人还真真儿不好说哪!”

张昊池点头。

“啧,咋办好呢?”

张昊池在自个儿的额头上搔了搔。

“咝,这个事儿,暂时先不说不行吗?“

张昊池真真儿就是老奸巨滑,绕了一圈儿,到底还是黄安生先说出了自个儿的打算!

“暂时先不说?那哪儿行!但这个事儿跟日本人真真儿就不好说哪!日本人把间谍安插潜伏到了咱满洲国警察系统,这--啧!说起来确实不是太好听!不对日本人说吧,日本人以后要是从啥渠道知道了,会认为咱们对他们还掖着藏着!说吧,这个案子确实是件打脸的事儿!得!这个事儿,咱也是替日本人着想!咱先有到这儿,回头再说!安生啊!大和旅馆看来是个热闹的地儿,你可要好好地研究研究,是凡啥有些个可疑的人,都要一个一个地把他们盯紧喽!”

第三百八十八章事儿进展特快

“是!”

黄安生心里一下子敞亮了!

妥!这一关总算过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黄安生刚走到门口,张昊池却把他喊住了。

“诶!安生啊!特务科的人没到现场去吗?”

黄安生心里猛然就是一抖,站在门前顿了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张昊池说道:

“没有啊!咝--当时没看着他们的人!咋?厅长命令他们也过去了吗?”

“噢?噢!没有没有!咱就是问问!”

“啊!后来,听咱科里的人说,荆科长曾经给咱科里打过电话,问了一下子情况。”

“噢?那是为啥?”

“啊,大概是听说咱科里牺牲了一个弟兄,打电话关心关心吧!厅长,咋?”

“不咋!”

走出张昊池办公室,黄安生在心里嗔怪道,这老东西!

黄安生刚放松下来的心情一下子被张昊的一句问话给整得又提搂了起来!黄安生心中生疑,张昊池是不是听说啥了?低着头沉思了一回,想想,啧!也可能是咱多虑了!人家厅长问一句也属正常!那大和旅馆本就在咱省厅的南边儿,几乎就是对门儿,都在广场边儿上!正理儿说话,大和旅馆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生的事儿,咱省警察厅的人都能知道,特务科的人那一个个儿的比猴儿都精,腿儿比兔子都快,张昊池问出这样的话来,那太正常不过了!诶?你还别说,那特务科的人竟然当时真就没有到场的!

当时,一应的事儿进展得特快,前后也就几分钟功夫,那黄大宝就已经丧命!

也许,特务科的那些个人还没来得及?

按照荆志国设计出的方案,在行动启动后,真要是出现了啥意外,荆志国要带着特务科的人前去增援。当然这是荆志国自个儿在心里的谋划。说是增援,就是要在最后阶段为整个行动的成功多加一道保险--无论如何不能放过黄大宝。那要是此前事成,就没有必要再行增援了!当时,荆志国的车就停在了大和旅馆往南的一条小胡同儿里。石垒和万仓的任务,就是黄大宝一旦从大和旅馆二楼杂物室跳窗逃跑,就开枪击毙黄大宝,不管事成与不成,他们俩儿就算完成任务,立即撤离。石垒和万仓撤离后,先要把用过的长枪放回到荆志国的车里,然后再回到大和旅馆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来同荆志国会合,至于是否需要增援,那就得根据行动的发展状况听从荆志国的安排了!这一应的事儿都是顺理成章的。省警察厅南边儿的大和旅馆出了事儿了,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人前去查看,任啥人那也是说不出啥的!

当时,石垒和万仓把他们用过的长枪迅速装入他们原先带到布鞋场的长条盒子里,出布鞋场大门后向南,把那长条盒子放在车里后排座位下面,两个人锁好了车门,就急匆匆地朝大和旅馆的那小花园儿赶过去,准备参加后续的增援!

石垒和万仓一看事儿未成,一枪没有打中,眼瞅着从窗户跃出的黄大宝落地后先后击倒冲上前去的治安科的人,两个人那是急得跺脚!黄大宝那可是一身的功夫,身子轻灵,施展起能耐来,要想再瞄准开枪,已是不可能!石垒和万仓按照事先同那鞋场掌柜的约定,把那掌柜绑在了屋子里的床上,头上套了一个麻布袋子,嘴里塞上一块麻布,急匆匆从那布鞋场的三楼闪了下来!好在那布鞋场里的人这时都吓得不行不行的了,都只顾着趴在二楼场子里的窗户看鞋场东边儿的追逃枪战。石垒和万仓从鞋场三楼下到一楼,闪出了鞋场的大门,竟然一个人影不见!两个人到了大街上,并不敢拎着个长条盒子匆匆忙忙地疾走,而是装成普通人走路的样子。等到了那停车的地儿放好了那长条盒子,往大和旅馆南边儿的街口赶回去,还没等到得那街口,却见荆志国正朝那边儿奔过来。石垒和万仓知道,事儿已经有了结果了!

荆志国远远地就看见石垒和万仓,也不说话,还是直直地走过去,待走过了已经有十来步远了,石垒和万看了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并无啥人,这才转过身跟着荆志国朝停车的地儿走了过去。仨人儿上了车,开着车一溜烟儿就向西干下去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能回省警察厅,他们得在外边儿转上那么一圈儿!

黄安生从张昊池的办公室出来,并没有直接就回到大和旅馆去,而是回到了自个儿的办公室稍坐了坐。黄安生现在心里琢磨的可就是刚才他就要走出张昊池办公室时张昊池说过的话了!张昊池说得对,这大和旅馆眼下还真真儿就是个热闹的地儿!这一点,他黄安生也已经注意到了!

黄安生回到大和旅馆,刚进到那旅馆的大门,大堂里早有一个他们科里守在那儿的人朝他走了过来。到得跟前,把黄安生扯到了一边儿,悄声说道:

“科长!刚才,两个奉天特务机关的人来了!”

黄安生一听,眼睛眨了一下子,急急地问道:

“在哪儿呢?”

“已经走了!”

“干啥来了?”

“他们就是到柜上看了看旅馆里住着的人员登记,把那登记本儿拿走了,说是完事儿给送回来!”

嗯?黄安生知道,又来事儿了!黄安生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儿。啧!这帮犊子要干啥呀!黄安生明白,日本人肯定是要整事儿,但琢磨不明白整啥事儿!黄安生醒过腔来,看见他的那个手下还在自个儿的身边儿,遂开口说道:

“行!知道了!当心着点儿!”

不用说,大和旅馆发生的事儿,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是已经知道了!黄安生有些个不明白,黄大宝和大和旅馆里的那个伙计都已经归了西了,那他们咋会知道大和旅馆里发生的事儿哪?难不成大和旅馆里还有他们的人?咝--啧!黄安生心里猛地就是一抖,咱的老天爷!说不定,那黄大宝真真儿就是被他们日本人自个儿灭了口哪!到得这时,黄安生觉得,完全有可能是日本人开枪杀了那个黄大宝,而且对当时现场发生的一应情况也都是看在了眼里的了!

黄安生琢磨的事儿那还真就靠谱儿!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对大和旅馆案发现场上一应的事儿那知道得是清楚楚儿的!他知道这一应的事儿,来源渠道当然是通过王娟秀啦!王娟秀当场开枪射杀了黄大宝后,她就迅速撤离了,后续的事儿,她并没有看见,但她的一个手下看见了!王娟秀的那个手下向她报告了一应情况,王娟秀向她的哥哥王儒报告了一应情况!只是这事儿是在王娟秀已经向她的哥哥王儒先期报告了一回之后。

王娟秀手下的特务跟踪陈果,一直跟到了大和旅馆。案发时,那两个特务正在大和旅馆东北向,也就是省警察厅东侧的满洲中央银行奉天支行的大堂里暖和哪!听到广场西南的大和旅馆方向响了枪了,立马就从那银行的大堂里冲了出来。两个冲出了银行,站在门外听了听,辩出枪响的声音来自大和旅馆的南边儿,拔腿就冲上了广场,从广场直接就插过去了!到了大和旅馆东侧的那条大街上,那两个小子并没有就再朝前冲,而是隐在了大和旅馆那小花园的铁栅栏的外侧,探头探脑地朝小花园南端看。这个时候,王娟秀射向黄大宝的那一枪已经响过。后来,他们看到陈果和荆志义华子几个人从他们的身边儿跑了过去,再后来,又看到那几个人在警察的帮助下,把一个人抬回了大和旅馆。当时,他们以为那个人是受了伤了,应该是在大和旅馆住着的房客。

第三百八十九章复仇 不远的将来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把手下从大和旅馆拿回来的大和旅馆旅客登记薄从头看到了尾,重点看了一下子最近这几天住进去的和住在七楼套房的那些个房客。那些个房客倒没啥太大的变化,本子上登记的房客,王儒基本也都知道了,那还是特务机关潜伏在大和旅馆那个伙计野村在没死之前报给特务机关的哪!但今儿个看起来,却有一番不同!

王儒的眼光在白果的名字上停住不动了!白果的名字后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覃县茨沟人,职业一栏里填的是农民,再后面标注的房间号却跟上一行登记的那个荆志义相同!俩人儿住的是同一个房间!

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王儒这样的日本关东军高层谍报官也有疏漏的时候!此前,王儒看到覃县荆家沟的人这个时候到奉天来,住在这大和旅馆,只是琢磨这些个人的真正来意,并未注意这些个人之间的相互关系!

在大和旅馆这样高大上的地儿,王儒知道,就是那些个普通房间,常常也是有拼房的时候,并不相识的两个人可能会住在同一个房间,但在大和旅馆的七楼套间儿,却很少有拼房的时候!住的都是些个有钱人,既然有钱住套间儿,那还拼啥房!那不得让人笑掉大牙!有钱人一般不做这类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儿!

这不能不说是一时疏忽!这个叫做白果的人虽说是茨沟人,并不就是荆家沟人,但他能同荆志义一起到奉天来,俩人儿还住在一个套间儿里,显然他们俩人儿的关系不会是农民跟农民的关系,更不会是啥路人关系!想到这里,王儒心里可就是不自觉地“哎呀”一声!

荆志义和华子,王儒是见过的,那这个白果他见没见过呢?春节前,王儒到覃县荆家沟东山那工程上去视察,特意到荆家沟的保长荆继富家去拜会了一下子。待进到院子时,在院子里是见过一帮子人的,据说都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当时,那帮子人好象正在操练!这个白果是不是也是那个啥保安队的人哪?咝!荆家沟保安队应该都是荆家沟人哪!那茨沟的人也可以进荆家沟保安队吗?如果这个白果真就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那,应该是有原由的!王儒想,会不会是荆家沟保安队特别邀请的这个白果呢?那为啥要请茨沟人进荆家沟保安队哪?最直接的理由就是这个白果是会两下子武把操儿的人!王儒是个中国通,尤其对中国东北的事儿那是知道得透透儿的!他知道中国有长工短工之说,但他干着的行当驱使他琢磨啥事儿常常更容易往与他干着的行当相关的事儿上想!

王儒让他的手下再一次去大和旅馆,问明白喽!这本子上登记着的这几个人到底是啥关系。一会儿的功夫,那个手下回来了,也问清楚了,报告说,这个白果是荆志义家的长工!

听到了这样的报告,王儒心里又产生疑问了!那找长工为啥不在荆家沟找,本是一个屯子的,了解情况,按照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的话说,知根知底儿,不是更好吗!干啥还到那么远的茨沟找呢?这样的疑问没法儿再让手下的特务去问,这样的问题在心里想一想,琢磨琢磨是可以的,可真要是拿出来,会让人觉得非常可笑!拉倒了,王儒没有再派人去问。但心中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多多少少有点儿憋闷。

王儒想,这样说来,咱同这个白果很有可能是见过面的了!按说,见过面和不见过面,那又有啥?大和旅馆没有发生眼下这个事儿的时候,是没啥!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大和旅馆出了事儿了!咱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两名间谍,一块儿在大和旅馆的这次出事中玉碎了!咱大日本关东军的出色间谍,代号为拳头的春田四郎在玉碎前是被一个满洲国人制住了的,那个人竟然用了一套动作把拳头的腕关节反向扣住,进而锁住了拳头!那得个啥人有如此能耐,竟然能把拳头制住!

王儒想到了那一次他带着两个日本专家,还有他的那个保镖,去到覃县荆家沟为荆家沟东山工程选址时发生的事儿。那个保镖在去追一个山上的小孩儿时,意外地被也不知个啥人一脚踢得向山坡下滚了过去!当时,连个人影儿也没有看着!接下来,王儒想到了一件更为匪夷所思的事儿!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一支巡逻队,那可是整整六个人哪!一下子竟然全部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这得是个啥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悄无声息地能让一支六个人的巡逻队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如果不是啥鬼魂的话,那可就得是个不得了的人啦!一忽儿,王儒觉得,这一应的事儿在某个节点上有了重合!

一忽儿,王儒的脑海里已经就是不同场景的接连出现上演。王儒看到一个人隐在草丛中,突然飞身跃起,一脚将一名高大的日本军人踢倒,那个军人朝上坡下滚过去!王儒看到一个人从某一隐身处腾跃而起,使出各种招式将一支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的六个人便利数击倒,那场景相当惨烈!王儒看到一个人从大和旅馆外的铁栅栏处闪身而出,向正从铁栅栏上跃下的拳头飞身一脚,接下来,两人扭在了一处--后来,拳头渐渐有所不支,被那个人扭住了胳膊,反转过去,压在了身下,就在这时,有人开了枪!“啪”!

王儒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让自个儿冷静一下子子。实在是太可怕的人啦!

王儒觉得拳头--春田四郎败在这样的人手上,也还不算太砢碜!也还不算太丢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脸!

春田四郎和野村,一个玉碎于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名间谍手中,另一个自我玉碎在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的看守所。这两个人的死不可谓之不惨烈,不可谓之不壮烈!王儒曾经在那么一忽儿,那心底可就是刀绞一样难受!报仇!杀!可向啥人报仇?杀啥人?一时之间,还真真儿找不出由子来哪!这帮该杀的满洲国人!到得这时,王儒就觉得自个儿的心灵深处仿佛是一座有点儿即将喷发的火山,那红红的岩浆在不停地左右撞击上下翻滚!喷发!喷发!喷--不行。

为啥不行?那王儒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是大日本关东军高层谍报官,考虑琢磨个事儿啥的,那都是从战略层面考虑的时候,琢磨的时候较比多!那哪能为一时的胜败,一时的荣辱所惑!这个时候,是恶虎,躯干得卧着!是乌龟,脑袋得缩着!是长虫,有毒的长虫,身子得盘着!

显而易见,春田四郎和野村的玉碎只能充作无名英雄了!将来,能不能在神社有一席之地都很难说!毕竟干着的这个行当,那是无法往外说的!这么个时候,也别说这么个时候,就是任啥时候,那间谍都是敏感话题!那你嘴上说得好听,又啥日满共荣,又啥日满和协,可实际上整得哪儿都是日本间谍,啧!这个事儿确实有点儿说不出口!

那,就这么的啦?那哪儿能哪!

王儒以他战略家的姿态和钢铁般的意志控制或者说是抑制住了自个儿那种时不时总要爆发的歇斯底里症的又一次冲击!他在自个儿的心里做出了一项决定!对这次大和旅馆发生的事儿,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概不闻不问!这个决定一经发出,那就意味着,那春田四郎和野村也就成了孤魂野鬼,尸体回不了日本本土,那魂魄是不是能够归去也是不好说的事儿了!

王儒下定决心,一定要替春田四郎和野村复仇!就在不远的将来!

第三百九十章得来全不费功夫

正在王儒为大日本关东军,大日--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的时候,大日本关东军军部下达了关于晋升王儒为少将军衔的命令。王儒是个自律意识极强的正规军人,在这么个当口儿得到这么个命令,他并没有象一般人在这种时候所应该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气洋洋,而是内心充满了自责。自责归自责,在这样一个荣耀的时刻,那也免不了要在自个儿的内心对自个儿祖先,自个儿的家族,自个儿的一生,尤其是到中国来之后,到关东洲以及中国东北之后的经历回顾一番!王儒出身于忍者家族,对于这样的晋升,不用说,那是光耀家族门楣的事儿!对于大和民族的一个家族说来,不论哪朝哪代,军衔的晋升,那都是无尚光荣的!说起自个儿的经历,那还有啥说的!自个儿经历随着历史的向前,演化为人生经验,说轰轰烈烈也轰轰烈烈,说灰突突的也灰突突的。想到轰轰烈烈时,难免有些个歇斯底里,想到灰突突时,那心情又象是从高空的啥地儿跌落下来!总之,晋升的荣耀并没能在他的心中停留多久,仓惶间,他的心境就恢复了平常!

王儒给他们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打电话,询问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侦破情况!

说来也是,这都几个月过去了,都又一年了,咋连个动静儿都没有哪?那个案子就那么的了是咋的?王儒心想,这咋?咱要是不问,这个案子就是不存在了!从来也不曾发生是不是!其实,王儒这么想多多少少有点儿多余。那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为了侦破这个案子不说把头发都急白了也差不多!

最近,这个案子的侦破还真真儿就有了进展了!只是还不能说就是有了结果了,困此,西田还在那儿玩深沉,想有了点儿啥明确的结果再向奉天特务机关报告,向机关长王儒报告。没曾想,王儒有点儿沉不住了!时间太长了!就去了电话了。

西田一接电话,不等王儒张口,他就估摸出王儒想要说啥了!那特务机构负责人,脑袋瓜子肯定是好使的!就这一忽儿的功夫,西田的脑袋里可就转了好几个个了!

按说,上峰来电话询问案子侦破情况,作为下属,应该如实禀报。西田也不是不想如实禀报,但报过之后,一旦将来没啥结果,那给上峰留下的印象可就不如不报了!

这当口儿,奉天那边儿,王儒可拿着电话听着哪!报,还是不报?西田咬了咬牙,心一横,不报!要说不报也对,因为眼下并不能说就有了结果,还只能算是一个过程!

西田在电话里报告了一大通咋样尽心尽力,咋样布控,咋样跟踪,咋样查访,只是还没有结果!

奉天那头儿,王儒嗡声嗡气地说道:

“这个案子已经有日子了!就这样竟然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军部要是责怪下来,恐怕不太好交待!西田君,你看,能不能给出个时间表?”

西田从王儒的口气中已经听出了那王儒分明已经就有些个恼怒,可人家是上峰,就是恼怒,那你一个下属,那也得忍着!他哪知道下属咋尽心尽力,咋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咋--

“将军--”

西田已经知道,自个儿这上峰已经晋升为大日本关东军少将了!咋知道的?不得而知!想来,应该是关东军的内部通报!但王儒是特殊人物,这类事儿绝不会采用通报的形式让应该知道的人知道!

“给你一周时间!”

“将--”

西田再想说啥,已经没人听了!奉天那边儿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回,轮到西田恼怒了!“啪”的一声,西田把电话摔在了桌子上!

要说西田也真真儿够胆!他竟然敢摔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的电话!细分析并不是因为西田够胆!那要是奉天那头儿王儒还拿着电话,你让西田摔摔电话试试!

那天,河山县警察局为他们特务股被日本关东军驻可山县守备队射杀的七八个弟兄做七,河山县正街派出所的人也都参加了。那一上午,正街派出所那些个警察只剩下一个在家值班儿的。西田手下那两个监视正街派出所的特务,无意间发现瞎熊小猴子和二混子仨人儿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正街派出所的那围墙外。在出去侦看时,被也不知个啥人分而击之,俩人儿均被打迷糊了!这个事儿,按说是个相当严重的事儿!这个话不是说那两个特务被打的事儿严重,而是说,在那么个时候,河山城先后出了多少大事啊!这时又出了两个特务被打迷糊了的事儿!可那两个特务醒过来一琢磨,那不用说,把咱们打迷糊的肯定是那三个小子啦!咱们,那可是正经八百的特务,而且还是日本特务,就咱们!竟然让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的街头混混儿打迷糊,传出去,那,咱还有啥颜面!俩人儿遂核计好,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除了他们俩儿,这世上知道这个事儿的就剩下那三个街头混混儿了!

这件事儿,坎山和小野没有上报,但却也没有忘记,还一直记在心里。

按照西田的命令,监视河山正街派出所的那四个特务是分两班儿的,俩人儿一班儿。轮到坎山和小野不当班儿的时候,这两个人就琢磨,咱得想法子,把那仨儿小子逮着,就是那天把咱俩儿打迷糊的那仨小子!坎山和小野琢磨,那三个小子当中的那个孩子似的小子不是已经就是岛田的人了吗?咱们时不时地到岛田的那个小杂货铺去瞧一瞧看一看,说不定个啥时,那就兴许碰上那小子,只有逮着那小子,那另外两个还有得跑嘛!可这个事儿并不就是容易的事!那要想逮着瞎熊他们那帮子人,那也并不就是件容易的事儿!那要是容易,早就天下无贼了!并且,他们还有主业,那就是监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啦!踅摸瞎熊他们那仨儿混混儿只是他们的副业!一来二去,这就蹭到春节前了!要说坎山和小野这俩儿特务还真真儿就是有个性!这一晃都这么长时间了,可他们生生就没有放弃!春节前的一天,腊月二十三的小年都过完了,他们终于在岛田那杂货铺找到了二混子!

说想逮着瞎熊他们那仨人儿不容易,一方面是瞎熊他们本身干着的那个行当不容易被人所发现,干着他们那个行当的人,那也是有些个神出鬼没的。另一方面,是坎山和小野自个儿也怕被人发现。这话咋讲?原因在于,那天他们被人打迷糊了,他们怕上峰怪他们没能很好地执行任务,那,在他们被人打迷糊的时候,真要是就有人趁这个机会干下了啥,那他们俩儿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他们想逮着瞎熊他们那仨人还得背着点儿岛田!那岛田要是知道他们在踅摸包括二混子在内的瞎熊他们仨人儿,势必就得问他们为啥要逮那仨儿街头混混儿!那,这不就变成了引火烧身了嘛!

那天大白天的,天儿还不算太冷,坎山和小野赶上不当班儿。俩人儿约好就一起朝岛田他们那个杂货铺蹓跶了过去!到了那杂货铺的前面,找了个地儿,远远地朝那杂货铺看。正在这时,那杂货铺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人正是他们要找的二混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混得不错

二混子这一阵子跟瞎熊和小猴子混得不错,比前一段儿更亮堂了!前一段儿亮堂是因为里外三新,整得象个新姑爷似的!但细看,那小脸儿还是黑黢黢的,有些个晦暗。现如今不同了,那小脸儿有了些个光泽,有些个新鲜起来。要说,还得是二混子点子好!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跟瞎熊和小猴子同县警察局的人扯上了关系,他自个儿还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那对干他们这行的人来说,那可就是上面有人罩着了!上面要是有人罩着,啥人最硬气?当然是当官儿的啦!县警察局和日本人,眼下,那岂止是官人!尤其是日本人!但二混子虽然长得象个孩子,可实际并不是孩子,他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的。但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现在,你要想撇清中断这关系,那恐怕不行了!到得这时,二混子每个礼拜都得到岛田那杂货铺去报告,这一礼拜都遇到了啥事儿,发没发现有啥可疑的人或事儿。实际上,二混子已经就成了岛田的线人。二混子虽说长得小,但脑袋瓜子好使,精!也就是东北人习惯说的人精了!二混子想,报告是报告,咱可不干那些个害人的事儿!是凡他报告的事儿,都是经过了筛选的,那些个可能对别的啥人造成伤害的事儿,都让他在筛选的过程中漏下去了!起码,二混子是这么认为的!

这一回,他再次装成到杂货铺买东西的样子,可啥也没买就出来了!那咋?到铺子里看看不行吗?其实,他每次到这杂货铺往回带东西,都是人家铺子里送给他的,就是找个由子而已。但干特务这个活儿,那可是任啥疏漏也不能有的!铺子里让二混子往回带东西,不能多带不说,还不能带贵的东西!二混子那腰里能有多少钱!带多了带贵了那可就容易引起啥人的怀疑,弄不好可就成了纰漏了!

二混子把空着的两手操在衣裳袖子里,出了铺子,就一个劲儿的朝瞎熊家所在的方向走下去了,瞎熊的家就是他们的窝儿。这当间儿,二混子还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撒目了一两回,并没有发现啥异常,可都走了一半了,刚拐过一个街角儿,前面却立着一个人,突然出现。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咋?但二混子还是意识到了有点儿不太好。二混子也是做贼做惯了的人,胆子大小那是够用的,意外那也是时常遇到!二混子也不搭话儿,转身就向来路往回走,可一转身,又一个人堵在了他的面前!

这俩人儿正是西田手下的特务坎山和小野。

咋?大哥!有啥事儿吗?二混子问道。先头堵住他的坎山朝二混子笑了笑,说道,怎么?不认识了吗?小朋友?坎山这么称呼二混子,不用说,那是有些个嘲讽的意识了,是说二混子长得小。二混子这时也顾不上这些个了,知道今儿个是遇上事儿了!暗自忖度,面对这两个高大的年青人,想蹽是不可能了!二混子听那面前的人说出啥认识不认识的话来,心想,咋?咱认得这犊子吗?遂对那小子的脸又细细地看了一回,不认识!实际上,二混子应该认识,正是面前的这个坎山和岛田一块逮住过二混子,才使得这二混子成了岛田手里的人,说是线人也好,还是啥人也好!但捉住二混子的那一回是在夜里,捉住后,坎山在二混子面前就再没露面,同二混子接触的都是岛田,二混子当时并没有看清坎山的脸,因此,不认识那也正常。

一听面前那人说话的语音腔调,二混子心里紧了一紧!分明不是咱这旮哒人!再看,心里可就是陡然一惊,俺的妈呀!这俩犊子不会是日本人吧!心里有些个吃不住劲,嘴上并不认栽,二混子说道,二位爷,小子无能,不认识大爷呀!那咱在哪儿见过哪?刚才二混子还管人家叫大哥,可能这时觉得再叫大哥有点儿不行了,就改口叫了大爷了!

坎山和小野一听,乐了!这小子虽说长得小,但真真儿不能小觑!脑袋瓜子倒还是蛮好使的哈!好使也是白扯!今儿个别说你管咱叫大爷,你就是管咱叫祖宗那也不能放过你!

坎山和小野并不是啥了不得的大特务,但对中国的语言倒还是相当地了解!他们知道爷和祖宗在中国话里是有区别的。

真不认识?再细看看!二混子再次定睛细看了一回,得!这回认出来了!可这一认出来,可就把二混子吓得是魂飞魄散!这俩犊子不是那回在正街派出所被那两个也不知的啥人打得迷糊过去的人嘛!那一回,瞎熊带着他和小猴子可是听从了河山县警察局的安排,专门到那正街派出所去把这两个日本犊子从他们的窝里引出来的!

人心里想啥,一般说来,那脸上是要出现变化的!二混子想起了以前的事儿,那面部表情可就有了变化了!

咋样?认出来了吧?二混子赶紧摇头!没,没有!真没有?真没有!坎山刚才还有点儿笑模笑样儿的,这一忽儿就变了脸了!坎山抡起他的右手,拳头握着,照着二混子的脸就是一下子!

二混子本就长得小,一拳头正糊在他的脸上!只见他那张小脸儿一下子朝一旁甩了过去,整个身子也跟着朝一旁悠了过去!身子重重地撞在了一边儿人户人家的院墙上!二混子本就是个贼,不惧!一骨碌从上爬起来!起身后就疯一样朝坎山扑了过去!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另一侧儿的小野,一伸腿就把二混子绊得摔了一跤!二混起身又朝小野扑上去,那小野就势一把蓐住了二混子,两只手早把二混子死死地摁倒在地上!被摁住了的二混子不服,还直扑腾!坎山掏出一段儿绳子把二混子的双手倒剪着绑好,再把那绳子从二混子的左嘴角儿扯到右嘴角儿,牢牢实实地在身后同那些个绑着上身儿的绳拴到了一处!

这一应的事儿弄完了,坎山瞅着二混子,用低沉的声音喝道,说!县警察局和正街派出所做七那天,你们把咱们两个人打昏后,都干了些个啥?二混子嘴已被绑住,只有舌头还能动,呜啦呜啦地,己没法儿正常说话。皇军,你们弄错了!不是咱打昏的--这一声吼,那可就把任啥都抖搂出去了!不是你们打昏的,那是什么人打昏的?

那是啥人打昏的?这个事儿不是二混子不说,而是二混子真真儿就是说不出!那两个打昏这两个日本人的人都穿着黑衣,脸儿捂得就剩两只眼睛!

第三百九十二章整错了

二混子眼下有点儿整不明白,到底是咋个回事儿,但心里知道,这个事儿可是不得了的事儿,那要是一旦整不明白,是不是小命就得送了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二混子自觉心里有底,俺可是跟日本人有关系的,俺一个礼拜就到那杂货铺去报告一回,咋?你们日本人之间--难道这俩犊子不是日本人不成?是俺看走了眼?再定睛细看,有些个拿不定,但刚才,俺管他们叫皇军,这俩犊子可有点儿象是接受了的样子!二混子在心里摇头,没错!这俩犊子确实是日本人!二混子想,既然是日本人,这事儿就好办了!可刚要张口,心里又是一惊,不行啊!俺要是把俺跟杂货铺掌柜的关系说出去,那可就是个掉脑袋的事儿!万万不可!

坎山和小野一看眼前这小子的德性,也不象是能把咱们打迷糊的那种人!就这小样儿,就是个街上混混儿--看样子,这小子说的倒不象是假话。坎山和小野琢磨,这个事儿即便不是他们干的,他们也一定知道是啥人把咱给打迷糊了!今儿个无论如何也得撬开这小子的嘴!可接下来,让坎山和小野有些个意外的是,二混子不管你咋连打再吓唬,到了还是那么几句话,跟当时同那岛田说过的话是一样的,啥俺听说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有一副金手铐,俺就想踅摸踅摸,如此这般叨咕一遍了又一遍!

二混子说,那天,俺们仨人儿看到正街派出所的人都出去了,觉得是个空子,就想进到派出所院子里去。可一看,那派出所的门房里坐着个警察,大白天儿的无法下手,就蹽了,至于你说的啥被人打迷糊的事儿,俺压根儿不知道!

到得这时,那也折腾有个把钟头了!这大白天儿的,让路人看见,两个大汉在收拾一个小孩儿--啧!放手吧!不行!不能放手!接着整?可要是把这小子整死了,那这个事儿可真真儿就得烟消云散了!那咱俩儿让人家打迷糊了一回,也就白打了!权当没有发生?那咋可能哪!放手不行,接着整也不行,那咋整?坎山和小野有些个进退两难!干脆宰了算了!可宰了他同放手效果是一样的!不宰了他,就这么放他回去,这小子回去再跟个啥人一说,这事儿还真真儿就是个麻烦事儿!坎山和小野有些个拿不定主意!两个人当着二混子的面儿,用日本话嘀咕了一阵子,有了主意了!

起初,坎山和小野打二混子的主意,是因为二混子是岛田的人,这当然是他们根据他们那个行当的行为方式推断出来的。二混子被抓了两天就被放出去了。根据推断,二混子跟岛田应该是有了关系了。既然他们有了关系,两个人平时就要有所接触,通过岛田的杂货铺就可以更容易逮着二混子的踪影儿,只要逮着二混子的踪影儿,就能逮着那另外两个小子的踪影儿。因此,坎山和小野才瞄上了二混子。原先,岛田跟他们一样,虽说军衔高了一些个,但总的来说,跟他们没有啥太大的区别,也就是监视跟踪个人啥的,整点儿情报,也都没有啥太大的建树和功绩。可突然之间,岛田就成了杂货铺的掌柜了,这可就不一样了!坎山怀疑,咱河山县特务机构已经整了几个情报点儿了,这又整出一个!这个情报点儿应该不是泛泛地收集情报。咝!想到这里,坎山就咝了一声!会不会与那啥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有关哪!

有了这么一种想法,坎山就觉得心里有个啥东西在朝上拱!二混子这些个混混儿成天在街上转,那说不定啥时就能转出点儿啥,那要是能从中得到些个与那抢劫案有关的情报,那咱可就--坎山这时心里想着的事儿,要是换成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那,咱就不是咱了!也就是有点儿出奇冒泡儿的意思了!坎山想,这小子既然已经就是岛田的人,那咱何不让他也成一回咱的人?

坎山瞅着二混子正色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什么人,那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和他是日本关东军谍报人员!就是你们平素所说的特务!特务是干啥的,你可能不一定能全知道!特务是专门干着特殊事儿的人!特务平素神不知鬼不觉,要想让谁活着,谁就能好好地活着,要想让谁死,谁立马就得死!这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我们今天要想要你的命,你活不到明天!

这时,二混子已经有一边儿脸肿了起来,被坎山抡了一拳,整个身子悠起来,撞到了墙上,脑袋上撞出了一个挺大的包。身上还有多少处鼓包,还有多少旮哒青紫就不知道了!

我问你,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坎山问。想活。二混子说话已经有些个吃力。那好!你要想活也行,只是你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活着了!坎山说出的这句话可把二混子吓得个够戗!心里话,咋?还要把咱身上的啥东西卸下去一件儿两件儿是咋的?别介!皇军有啥事儿需要咱办的,尽管说话就是!二混说出这话来,那让坎山听了,觉得特顺耳!那好!算你小子明白事儿!你听着!每礼拜五你都要把你在一礼拜里知道的事儿向我报告!地点儿就在我们住着的那院子的外墙南胡同口,上午十点整!你要是不去,小心你的脑袋!我要是没到,你就在那儿等着!不见不散!二混子心想,这回倒好,俺这可就两个日本主子了!俺还真得忙上一阵子咧!嘴上却说道,那,你们住在哪儿呀?你得告诉俺,要不俺上哪儿找你们二位皇军哪!

二混子,真真儿就是没有白混!他还能在这么个时候听出那坎山说话的阴险之处!那坎山就是在这么个时候也没有忘记整一钓饵,二混子真真儿就好悬没有着了他的道儿!二混子先前不是说嘛,他和瞎熊小猴子在正街派出所院子外面踅摸了两圈儿,看到门房里有人,没得把就蹽了,后面发生的任啥事儿,他们都没有看到。坎山故意说出他们住着的地儿,那二混子只要是稍一大意,就完全有可能顺嘴就跟上一句,啊!那行!那,这个事儿可就麻烦了!那就等于承认知道坎山和小野他们住着的那院子了!二混子那脑袋多快,岂能着了他的道儿!

到得这时,坎山心里真真儿就是有些个惊奇!惊奇也没招儿!这时候的坎山竟然怀疑起自个儿来了!难道真是我们自己整错了?

二混子被坎山和小野放了回来。二混子把自个儿遇到的事儿同瞎熊和小猴子述说了一遍!瞎熊这时特象一个老大哥的样子,心疼地看着二混子肿胀的脸,小猴子也围前围后地关切。瞎熊看了看二混子的伤势,知道无啥大碍,也就放了心。他们抓你干啥?瞎熊问。噢,他们以为是俺们把他们那俩儿熊蛋包打迷糊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咝--诶?他们问没问问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被劫那个事儿?没有。那他们咋把你放了哪?大概是觉得咱没啥用吧!

第三百九十三章不打不成交

距离过大年还有一段日子的时候,瞎熊小猴子和二混子仨人儿一门心思想着的事儿竟然突然之间就有了转机了。

那一天,瞎熊,小猴子和二混子在河山城正街转悠的时候,遇到一个瘦皮拉虾的小子,看样子也就三十以里的岁数,公然光天化日之下在正街行抢!

一女子,看上去家里是有些个钱的那种,年青!戴着个大金镯子,足有小手指粗细!被那瘦皮拉虾的小子抢了!就在那正街上!

那才叫够胆!真真儿就是贼胆!

要说那年青女子也是够胆!在这么个时候,日本人,满洲国,这些个年中国东北这地界儿那也没消停过!她一个年青女子竟然敢穿着光鲜,戴着个大金手镯子上街去逛!

一般说来,这类女子不是家里特硬实,就是家里特有钱!只有具备这两样儿其中一样儿以上的,才能做出这等事儿来!特硬实的人,估计没啥人敢抢!特有钱的人,估计--不是当事人估计,而是别的啥人估计!抢就抢了,抢走了旧的,再买新的!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那女子手腕子上戴着大金镯子,想来心里也不是十分安生,倒不是担心害怕,而是觉得这冬天里穿的东西太多!手腕子上戴着个大金镯子,那谁也看不着哇!要想让谁都能够看着,得偶尔地用左手往右手腕子上去摸一摸那大金手镯。那年青女子左胳膊弯儿上还挎着一个小包,大红色,有点儿象是大绒那种布料,硬壳儿的!人,长样儿也光鲜,再加上脸上涂了些个脂粉之类,那可就非常扎眼,太扎眼了!

那个小子,瘦皮拉虾的小子一看这小娘子,心里就动了!不远不近地跟着,就在那女子时不时地摸一下子自个儿戴着的大金镯子的时候,那小子看到那女子衣服袖子里一个黄亮黄亮的东西闪了一下子!那小子的眼睛跟着也闪了一下子!那双眼睛跟寻常人的眼睛不同,那可是贼眼!金货!那小子尾随于那年青女子的身后!

那年青女子一走上正街,瞎熊小猴子二混子就都看着了,但他们仨人儿只是看到那女子偶尔地用左手摸一下子右手腕子,并没有看到那戴着的大金镯子。瞎熊他们时不时地在这河山城正街出没,对这样脂粉气特浓的女子,虽说见到的不是很多,但也时不时地能够见到。瞎熊仨人儿看着看着,就失去了兴趣儿,可正要把眼睛从那年青女子身上挪开的时候,却发现有个瘦皮拉虾的小子跟在了那个女子的身后不远处!

要说,瞎熊他们这些个人,那可都是入了行儿的,对他们这行儿里的人,那是一打眼就能看出个八九成!嚯!这咋?咱这行儿里出了能人了?没上俺这儿来报到,就要在这正街开板儿是咋的?遂悄悄地跟在了后面。走着走着,眼瞅着就要出了正街了,估计那小子是觉得机会就要来了,开始往那女子身后贴上去。就在那年青女子走到一家店铺过道边儿的时候,跟在身后的那个小子一看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并没有啥人,遂一个箭步冲上去,连搂再抱,左手一把捂住那女子的嘴,右手攥住了那女子的右胳膊,一下子就把那女子拥进了旁边儿的过道儿!那女子想来也是个乡下财主的姑娘之类,平时在家那可能也是娇惯得不行不行的了!可到了这时,早就吓得浑身瘫软,哪还敢动,只是嘴里呜呜呜地想喊还喊不出声儿来!待进了过道儿,那基本就听人家摆弄了!

那瘦皮拉虾的小子并不要她的人,而是要她手上戴着的金货!起初,那小子只是看到了那女子手腕子上是金货,但并没有看到那金货到底有多大,待撸开那女子的衣服袖子一看,俺的妈呀!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个大金镯子!是那种多少股不粗不细的金丝拧到一块儿的一个足有小手指粗细的大金镯子!那还等啥!那小子把那女子按在了墙上,早把那女子的小胳膊曲过来,把那女子戴着的绒线手套扯下扔到一边儿,伸手就去撸那镯子!到这时候,那也顾不上那女子是疼还是不疼!可能那小子原本也没啥怜香惜玉精神!那女子家里可能确实有钱!那大金手镯子不但粗,还大,基本没费啥事儿就已经到了那小子的手中!那女子一看自个儿的大金镯子被人给撸了去,一下子清醒了,突然就放声大叫起来!救命啊!救--真真儿就是怪事儿!那女子不喊抓贼,喊的却是救命!

其实,瞎熊他们仨人跟那小子也就前后脚儿!那女子的救命之声刚一出口,瞎熊他们仨人儿已经就堵在了那过道儿!那小子得了手,把那女子往后一搡,转身就蹽!他没有朝进来的过道口儿蹽,而是向过道儿的另一侧出口蹽过去。

一伙子人前前后后地冲出过道儿,向前蹽了一阵儿,可能也是有点儿跑不动了,那小子紧忙之中回头一看,瞎熊等仨人儿紧追在后,看不出有啥放弃的意思,遂撒目撒目周边,并不见啥人,突然就站住了!那可真真儿就是贼胆!

转过身来,就面对着追他的那仨人儿!也不说话,有点儿要拼死一搏的意思了!那小子估摸着也不是啥善类,可能早就看出这后边儿追着他的是些个啥人了!

三个人追到了近前,早将那小子围在了中间儿。一时间,四个人均无话。僵持了一忽儿,瞎熊待气儿喘匀了,笑了笑,说道,咋?兄弟?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吗?那小子立目说道,不知道,咋?啥规矩?既然你不知道江湖的规矩,那今儿个爷就教教你!说着,一步跨上前去,照着那小子的面门就劈出一掌!那小子也真真儿叫作一个横!并不躲闪,一伸手竟然将瞎熊劈过来的一掌当空接住!嘴上说道,大哥!先别急着动手!有啥规矩说来听听!瞎熊劈出的这一掌并没有真就是想要把那小子咋的,只是试试而已。瞎熊以为,他的这一掌劈到,那小子一定得闪躲,没想到,那小子非但不躲,还将他的手一下子擎住,多少有点儿意外!遂猛地抽回自个儿的手,想再次横着抡出!可就在这时,那小子却突然后退了一步,双手一抱拳,嘴上说道,大哥,有事儿好商量!瞎熊本不想打架,一看人家说出了这话,心想,俺要是再次出手,那有点儿不仗义!遂收住了拳头。知不知道这是啥人的地盘儿?哎呀!熊哥!跟他啰嗦个啥!先擂他一顿再说!小猴子有点儿抻不住劲儿了,一下子冲上前来,照着那小子的左脸就是一拳!那小子注意力都在瞎熊这边儿,有点儿猝不及防,扑地一声,挨了一拳!瞎熊急忙上前拉住小猴子!瞎熊认为,人家都有些个服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猴子!且听他咋说!

那小子一边儿着捂着自个儿的腮帮子,一边儿说道,哎呀!哥们儿可不仗义了啊!并未还手。瞎熊说道,这正街可是俺的地盘儿,量你是新来乍到!想在俺这地盘儿混事儿,那得先到俺这儿报个到!让俺也看看你有没有在俺这地盘儿混事儿的能耐,别将来砸了俺的牌子!那小子放开了捂着腮帮子的手,又把双手抱在了一处,说道,大哥,咱正是为了在大哥的地儿上谋条生路,才做下今儿个这事儿!此话咋讲?俺就是想弄点儿啥,好给大哥进贡啊!正巧今儿个碰到了那小娘们,就出了手了!大哥,今儿个得着的都归大哥!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敞亮!到得这时,不但瞎熊,就是小猴子和二混子也都一时语塞,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小子!那小子真真儿不含糊,说着,就从自个儿的衣裳大襟儿伸进手去,从怀里把那大金镯子掏了出来,递于瞎熊。瞎熊也不迟疑,伸手就接了过去!

所谓不打不成交!江湖上讲的是一个义字!得!既然这样,那没的说,那大金镯子归了瞎熊,那俺瞎熊也不是孬种!走!哥儿几个找个馆子喝酒!

那个小子本是个乡下人,虽说岁数不大,但在河山县下辖的一个镇子上那都横着走道儿多少年了!太熟了,熟到在那镇子上都没法呆了!一说谢大彪,那镇子上没有啥人不知道!这其中得有多少人脸立时就变了色,那就不好说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掩人耳目

谢大彪干着的这个行当,心眼儿要是不够用,那肯定是不行的。谢大彪对自个儿在众人心目中到底是咋个回事儿,那可是清楚楚儿的!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人都象躲着啥瘟病一样躲着他,实在躲不开了,差不多就都是一脸的谄笑,讪笑,这,不很能说明问题嘛!弄到后来,谢大彪自个儿都觉得意思了!谢大彪觉着,老在这么个小镇子上那也没啥太大的前程,就凭俺!他跟他那几个小兄弟,啊,他跟他那几个小兄弟的情况基本同瞎熊跟小猴子二混子的情况差不多!他跟他那几个小兄弟说,俺哥儿几个不能总在这么个小镇子上糗着,俺得进城!俺先去踩踩盘子,瞧一瞧看一看,要是有了着落,你们几个再过去!

说着就进了城了!谢大彪是个有点儿能耐的人,典型的特点就是敢干!到得这时,在这河山城也有些个日子了!先在河山城的城东北那一片儿晃,晃了一阵子,觉得,自个儿对这城里有点儿谱儿了!没啥大不了的,这河山城同俺那小镇子也没啥太大区别!也就差在大小上!到城里的这段时间,早就听说这正街有伙子人,领头儿的叫瞎熊!为啥叫瞎熊?没弄明白!谢大彪想,你他妈爱谁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俺先闯一下子试试!俺就不信你连俺走道儿都不让!

在正街晃了几天,并没有啥大收获,也没有见着瞎熊那伙子人。谢大彪是行内人,对他本行当的那些个人的行走坐卧当然是相熟的啦!他相信河山城和他们那小镇子在他干着的这个行当上应该是没啥太大区别的,都是为了整俩钱儿花,混口饭吃!瞎熊那伙子人应该是真实存在。为啥?这么大的县城,要说地儿大,要说热闹那可就顶属这正街了!这地儿,要不是啥日本人--来了,眼下又整出啥满洲国,那不知道得繁华兴隆到啥样儿了哪!这样的地儿,要说没有干他这行当的团团伙伙,那咋可能哪!谢大彪虽说是土包子进城,这点儿道理那还是想得明白的!

今儿个得把了!瞄上了那个戴着大金镯子到这正街来逛的小女子!还真行!挺顺手!真就把那小女子的大金镯子整到手了!可没曾想,来了这么些个天也没见着的瞎熊一伙儿,偏偏在这么个时候出现了!真他妈--

一听小猴子说啥熊哥,谢大彪就知道遇到谁了!刚才,谢大彪说啥行抢那个小娘们是为孝敬瞎熊的话,那纯属扯淡!

谢大彪干着的这个行当,跟那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胡子有些个不同,但有一样是共同的,那就是都不是啥正经营生!那要是哪回不慎,或是点子不好,进笆篱子是保不齐的事儿!那要是真就是碰到了要钱不要命的主儿,那还有丢掉小命儿的风险哪!正因为存在这么个情况,但凡小偷抢劫,很少有抢壮汉的,抢劫的对象首选是女人,当然还得是有点儿钱的女人!一般说来,没钱的女人把钱看得都较比重,那容易跟你兑命!

踅摸了这么多天,今儿个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倒霉的主儿,有了下手的对象,还真就得手了!谢大彪心里的感觉,那就不用说了!尤其是把那小女子的大金镯子抢到手,揣到自个儿怀里的那种感觉,那可是太得劲了,那是一种啥样的感觉呢?咝,就觉得,很充实,很--反正就是特别得劲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是好!当时,他把那小娘子一下子拥在了怀里,感觉那小女子浑身软绵绵的,心里当时“嗵”地响了一声,那得说是一瞬间的松动!这不是扯嘛!那人家还能跟咱好是咋的!要说是感觉好,还是把那大金镯子揣在怀里的感觉好!实在!眼前都是那种亮亮的黄色!这也说不清是由抢劫时有些个紧张造成的还是咋,反正当时眼前有点儿冒金星!操!就俺!眼前还能冒金星?那咋可能哪!

可往怀里揣钱财和从怀里往外掏钱财那可是两回事儿!那感觉确实不一样!谢大彪从怀里往外掏那大金镯子时,心里那是相当难受!一时竟然感觉天地无光!有些个昏暗!但不朝外掏那也不行啊!谁让咱整不过人家哪!以后还得在这正街上混哪!

得了个大金镯子,瞎熊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那大金镯子确实是大,就是瞎熊这样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的贼头儿也是头一次见到!可那酒喝着喝着,接着又来了让瞎熊高兴的事儿了!喝酒的时候,谢大彪说出了一个情况,让瞎熊小猴子二混子着着实实又惊奇了一回!

谢大彪在河山城东北那一片儿混了些个日子。有一天夜里,月黑风高,他潜进了一家经营瓷器的铺子,钻进那家铺子的仓库。干谢大彪这个行当,那也得是吃得了辛苦的。谢大彪在那家铺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转了两天,基本把那家铺子的营业作息时间都整明白了才下的手,所谓下手也就是行动了,动作了。但那一回,他还真真儿就是啥也没得着!都是些坛坛罐罐,瓷碟瓷碗,实在没有啥值钱的玩艺儿,可他却在那库房里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事儿!

谢大彪是在下半晌儿就潜进了那家铺子的,他是趁着铺子还没关板儿的功夫进到了那家铺子的后院儿,躲在了后院的柴火垛里。河山城这块儿的人家儿,烧柴都是稻草,城里的人家每年晚秋入冬前,花几个小钱从到城里来卖柴火的农民手里买上一车两车柴火,也就是稻草啦!基本也就够一年的烧柴了。谢大彪窝在稻草垛里,还真就不是太冷!捱到深夜,估摸着铺子里的人也睡着了,这才鼓捣开铺子的门,进了那库房。谢大彪进得库房,摸黑儿,左看右看,看不出啥来,这才掏出带在身上的洋火儿,划着了再看。划了足足有三四根洋火,算是把这库房的大致情况看清了。库房约有三间房子大小,里面堆了不少木头箱子,大的小的,有一些个瓷器就那么散放着。散放着的瓷器那没啥说的,虽说并不就是一目了然,但也大致看得清,只是还得再看看那些个木板箱子里面都是些个啥!有些个箱子盖子已经打开,里面也是一些个坛坛罐罐,碗碟之类,还有一些个封着的,估摸着也不会是啥值钱的玩艺儿。就在这时,谢大彪看见墙旮旯儿放着一个大木板箱子,就那么孤伶伶地放着。谢大彪摸上前去,那个大箱子竟然是已经开封了的!谢大彪再次划着了一根洋火儿,掀开盖子朝里一看,那箱子里竟然装着大半箱子的土,差一点点就到了箱子顶儿了!谢大彪甚为不解,把手伸进那箱子里尽可能地往深处挖了挖,掏了掏。那土还真就不是浮土,而是从地儿深处挖出来的!整这大半箱子土何用呢?

这个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可谢大彪对这个事儿上了心,时不时地想起来,一想起来就翻来覆去琢磨。谢大彪认为,这箱子土应该是这家铺子在啥地儿挖了坑,这是挖坑倒出来的土。那挖坑干啥呢?既然把这挖坑的土并不填回去,应该是啥东西或者啥人,当然那得是死人啦!占了这土原来的位置!至于为啥还把这土装在箱子里,放在了这库房,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

第三百九十五章顺藤摸瓜

瞎熊小猴子二混子听得谢大彪说出这等故事,全都傻在了那儿!些许,瞎熊转了转他那只还能动的眼珠儿,接着又眨了眨眼睛,遂问道,你说的那个铺子在啥地儿?城东北,都快到城边子了!瞎熊说道,今儿个是俺哥儿几个相见的日子,就这么的了!明儿个,谢老弟,你领俺哥儿几个到那铺子去瞧一瞧看一看,有没有事儿,一看便知!

第二天,几个小子真就奔那铺子去了。到了地儿,一应众人并没有就进到铺子里去,而是先在那铺子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转了两圈儿,这才隐在了那铺子的不远处,朝那铺子张望。那铺子连库房再铺面,也得有五间房子的间量,铺子后面还有一个挺大的后院儿,谢大彪曾经猫过的那稻草垛就在那后院儿!周边可就都是些个民居了。普通的铺子,看不出有啥特别。铺子门脸儿上方横着一块牌匾,城北瓷器店,门脸儿的旁侧还立着一块牌子,上书瓷器批零。那批零两个字,没啥文化的人还不好理解哪!啥是批零啊?其实就是批发零卖。一伙子人看了半天,进出的都是到这铺子来买东西的顾客。

在河山城,一般人家儿过日子用的盘碗之类瓷器,杂货铺子就卖了,象这家铺子这样单卖瓷器的还真就不多,按说应该还有一些个折腾收购古玩那类瓷器的经营项目。

几个人商议,要想进那铺子的库房,大白天的恐怕不行,还是得等到夜里。几个人约好,晚上十点以后还在这儿会齐!

夜里十点一到,两下儿都按时到齐了。一应众人远远地朝那铺子又看了看,然后就行动了!还是象谢大彪说的那样,如法炮制。进得那库房,谢大彪说的一点儿不假,那大木板箱子还在,箱子里面真真儿就是几乎满满的一箱子土!几个人在库房里来回踅摸了一阵子,并未发现啥异常。

出了那库房,原样儿把人家那门上的锁锁好,几个人到得外边儿,吐出一口长气,走到离那铺子有一段距离的背风地儿停下。瞎熊说道,这家铺子肯定有事儿!看那土并没有啥特殊,他们整了一大箱子土放在仓库,并无啥大用,谢老弟琢磨得对,那土应该是从啥地捯出来的。俺估摸,捯出那土的地儿应该就在铺子里边儿,那地儿一定是埋了啥东西!埋人的可能性不大。要是铺子因为啥事儿整死了人,那也犯不上把人埋在自个儿的屋子里。这一片儿已经就接近城边子了,要想找机会抛个尸首啥的,那应该不费啥事儿!现在看来,埋着的那东西一定不是一般般的东西,应该是值钱物,是特不想让啥人整了去的东西!这样想下来,瞎熊的心里可就不能不有啥光闪了一下子!瞎熊遂对眼前的这几个人做了安排了!那谢大彪当然也就算是入了伙儿了!

这伙人,要说有点儿样儿的,还就属小猴子和谢大彪了!瞎熊知道,自个儿和二混子长样怪异,容易让人起疑。安排啥活儿,那得根据情况合理安排,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最大限度地减少不成功的可能!

又一天头晌儿,小猴子子走进了那家瓷器铺子。铺子伙计一看,来了客人啦!热情招呼,看看整点儿啥?咱想买两个海碗。噢!这边儿这边儿!小猴子左看右看,看了一六十三招儿,没有一个看中的。咝!这个蓝花要是再大点儿就好了!啧!行,哪天俺再来吧!妥,啥时想过来就过来!

小猴子回到一伙子人跟前,说道,那铺子里只有一个伙计,估计里屋还得有人!瞎熊点头,看出点儿啥没?熊哥!这铺子一看就不是那种小铺子,虽说从铺子里面看不出有啥,但一进去就给人一种不太平常的那么一种感觉。铺面儿大不大不说,特整洁!那伙计--小猴子瞅了瞅瞎熊,忽地就扯住了瞎熊的胳膊,把瞎熊拽到了一边儿,悄声说道,熊哥,依俺看,这个事儿就算了吧!人家铺子里有一箱子土,跟俺有啥事儿呢?那要是啥值钱的玩艺儿也行,那就是一箱子土,用得着俺们费这个劲吗?说着话,小猴子就瞅了瞅离他和瞎通也就二三步远的谢大彪,接着说道,这小子不会是调理俺们吧?瞎熊听得小猴子说出这话,分明吃了一惊!把脑袋往后梗了一下子,用那只好使的眼睛盯盯儿地瞅着小猴子。嗯?有啥不好吗?瞎熊的意思是,发现了啥不好的事儿的吗?小猴子点头。

小猴子进了那铺子,那铺子伙计只同他打了两句招呼,介绍介绍货品,并未多说话,但也不咋,小猴子就觉得那伙计的眼神儿有点儿瘮人!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特别不愉作!小猴子怀疑这家铺子干的不是正经生意,很有可能是家黑店。那伙计根本就不是伙计,而是个干着啥黑事儿的人!小猴子的想法是,谢大彪把俺们往这儿领,是不是故意调理俺们!瞎熊问道,不会是日本人吧?小猴子摇头,那倒不会!小猴子说,那个伙计肯定是俺这儿人,这错不了!他说话一听就能听出来!奉天省西部地区人说话具有句尾语调上扬的特点。

瞎熊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并没有抬起眼来朝谢大彪看过去,而是象没事儿似的朝远处毫无目的地看了一眼,眨了眨眼。

到得这时,瞎熊觉得,这个事儿得从长计议了!这要真真儿就是啥黑店,俺倒不是怕他,但问题是有没有必要跟着搅和!至于谢大彪是不是调理俺们,这个还不好说。瞎熊不动声色,俩人儿回到谢大彪和二混子跟前。瞎熊说道,操!白扯了!这铺子看了一六十三招儿,也没啥油水!俺哥儿几个先回去,这个事儿先放一放,回头再说!

要说人这一辈子,经验这个东西可是太重要了!天下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经验!有的时候,经验真真儿就能决定你干着的事儿是成还是不成,决定你的命是继续存活还是就此结束!瞎熊在他们干着的这个行当里,那算得上是经验丰富!这样说来,小猴子也不算差。瞎熊听小猴子一说,感觉不好,就撤了!可以说是当机立断!这要是再接着整下去,他们这些个人的小命儿是不是就得丢了,那还真真儿就是不好说的事儿了!

那个铺子正是东山县警察局的情报点儿,那铺子掌柜和铺子里的伙计都是正经八百的特务。谢大彪头一次进到铺子库房,人家铺子里就知道了,但从各方面情况分析判断,认定谢大彪就是个小贼,遂决定,看看情况再说,如果那小子真就有啥不良企图,那,可就怪不得俺了!那可就不能留着了!过了些个日子,并没见那小子再来,这事儿也就放下了。放下可是放下,可心里到底还是有着这码子事儿。这回他们几个小子进了人家的库房,人家也还是没动他们。如果他们就是为个整点小钱花,那就成全了他们也就算了!但这一回有点儿不同,这回来,不是来了一个,而是来了一帮,这让那铺子掌柜有些个担忧,他有点儿怀疑,那几个小子是不是嗅出了啥味道!今儿个,这还跟俺来了个正面接触,到铺子里来了!这咋?还越整越大发了!遂派出一个伙计悄悄地跟在了瞎熊一伙子人的后面。

瞎熊一伙子人那哪知道这些个,还当作没事儿一样!还算他们聪明,已经意识到不好,就打算撒手了!可人世上有些个事儿,你一旦沾上了手,想撒手,哪有那么容易!

除此之外,瞎熊还有不知道的哪!

自打二混子跟日本人扯上了关系,瞎熊在河山城西北那一片儿的家,也就是他和小猴子二混子蜗居的那个窝儿早就被纳入了日本人的视野。日本人的本意是想通过这些个人或许能够得到有关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蛛丝马迹。瞎熊这些个人偷来的或者抢来的东西弄不好有的会是那正街金银饰品店被抢的货品!那样的话,那不就可以顺藤摸瓜了嘛!

第三百九十六章那是有着惯性的

一般说来,情报这个东西那是不能共享的。就是同在一个谍报机构,你掌握的情况,我不一定知道。这也正是情报的价值所在。

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两个特务,坎山和小野被也不知个啥人打迷糊了的事儿,着实让这两个人觉得羞辱。他们逮着了二混子,放了二混子,在这一逮一放的过程中,那二混子已经就被这两个特务控制了。控制住了二混子,坎山和小野并不完全依赖,从心底说话,他们还是对二混子有点儿不放心,也就是不信任啦!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那,哪有可信的人哪!咋会出现这么个情况哪?这事儿得说是跟他们大和民族的思维方式有关,也跟他们对自个儿在中国东北的处境有关。他们心里清楚楚儿的,毕竟是在人家中国的土地上,说点儿实在话,日本同中国,时下那应该是处于敌对战争状态的两个国家,至于同啥满洲国的关系,那纯属扯淡!到得这时,那整个地球也没几个象样儿的国家认为满洲国是个国家。

坎山和小野在监视正街派出所的同时,一有闲空儿就跟踪瞎熊一伙儿!他们逮着了瞎熊几个人整天窝着的窝儿,就是位于河山城西北边儿的瞎熊的家啦!咋逮着的呢?当然是通过二混子啦!他们放了二混子的那一会儿,二混子前脚走,他们在后边儿就跟着了!

说来也是凑巧。这一天,谢大彪抢了那个小女子大金镯子的时候,他们正远远地盯着瞎熊一伙子人哪!看到街上出现了那么一种状况,知道是有戏看了,立马就从隐着的地儿冲了出来。待到他们俩儿到得那小女子被抢的过道口儿,早不见了瞎熊等人和谢大彪,只看见那个被抢的小女子坐在那冻得梆梆硬的地上哭叫。坎山让小野看住那个小女子,自个儿追出了过道口儿,哪还有瞎熊谢大彪那些个人的影子!

坎山和小野问了那个小女子一回,咋个回事儿?那个小女子边哭边如实述说,说是被三四个人给抢了!这小女子确实是吓懵了,竟然把瞎熊小猴子二混子同谢大彪当作一伙儿的了!坎山和小野问,抢了你啥东西?那小女子说,金镯子!说过又哭。坎山小野俩人儿一听,心中就是一动!

要说那个年青女子,可真真儿叫作一个背时!坎山和小野要把那小女子带回去问话!他们怀疑那小女子戴着的金镯子,那可是金的镯子!跟那啥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有关。坎山让小野看着那小女子,自个儿找了一家有电话的铺子打电话,从他们特务机构整来了一台车,糊弄那小女子说要帮她抓那伙子贼人,让那小女子上了车。一上车,那就变了脸了,先是将那小女子的手用手铐铐住,接着又用那小女子自个儿戴着的头巾蒙上眼睛。那小女子到得这时,早吓得不行不行的了,几乎就要昏了过去,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车轰轰隆隆地开了一会儿,也不知到了个啥地儿,待那小女子戴着的手铐被除去,蒙着眼睛的头巾被扯去,已经是坐在了一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的屋子里。小女子一看,面前坐着的还是那俩人儿!说!你那金镯子哪儿来的?那小女子这个时候那被吓得头昏脑胀的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但也基本算是能想事儿了,她觉得面前这俩人儿问出的这话实在有些个奇怪!那是俺奶奶给俺妈的,俺妈给俺的。坎山和小野并不为难那小女子,遂问道,啥样儿?那小女子没明白这俩人儿问的是啥,遂反问道,啥啥样?你那金镯子!是啥样儿的!那小女子这回听明白了,细枝百芽儿地把那个大金镯子描述了一番!坎山和小野给那小女子整了杯水,让那小女子一个人在那屋子里坐着,等着,不许动,过一会儿就让她回家!那小女子那哪经过这样的事儿!都到了这时,还心存幻想,问道,那,能帮俺把那金镯子找回来吗?坎山和小野哪还有功夫陪着这么个傻了巴叽的丫头在这儿扯淡!也不说话,站起身就要走出门去。

那小女子折腾了这么半天,刚才由于害怕紧张,啥都忘了!这时忽然就想起要小解,遂慌里慌张地说道,别别别走!俺要撒--那小女子想说要撒尿,可话到了嘴边儿,突然又觉得当着两个大男人,有点儿说不出口。坎山回过头来,喊了一声,等着!一会儿,也不知从哪儿整来了一个脸盆儿,“哐当”一声往那地上一扔,也不说话,出了房门,关上,从外面就上了锁了!听到坎山和小野俩人儿确实是走了,那小女子这才放心办她的事儿。

坎山和小野到了特务机构的档案室,详细查看了那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被劫的那些个金银饰品清单,并没有那小女子被抢的那大金镯子!但谁能保证那小女子说的话就是真话哪!不能放她回家!得把那几个抢了大金镯子的家伙逮着,待看到那大金镯子真真儿不是那正街金银饰品店被劫的东西,这才能让那小女子回家!那,把那小女子放在哪儿哪?没地儿放!先放在那特务机构的地下一层,那儿有两间临时锁人的地儿,正好这两天那儿没人!

本来,坎山和小野是眼见瞎熊他们那伙子人冲进了那过道儿的,实际上等于亲眼所见那抢劫案的整个过程,至于瞎熊几个人跟那谢大彪是不是一伙儿的,瞎熊一伙儿何时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他们也有点儿搞不清。但已经从那小女子嘴里知道了大金镯子被抢,这事儿假不了了!那,他们既然知道瞎熊等人抢了那大金镯子,还知道他们的老窝儿,干脆端了他们的老窝不就得了!那不就是人脏俱获嘛!可坎山和小野不这么想。这俩人儿想,咱们本心是想逮着那些个抢劫正街金银饰品店的家伙,那小娘们被抢的那大金镯子如果真就是她说的那样,啥她奶奶给她妈的,她妈给了她了,那这个事儿可就叉皮了!那可就真真儿是打草惊蛇了!往后再想从这些个人的身上得着啥消息那可就难了!也不咋,那日本人想啥事儿那是有着惯性的!等等再说,看看情况!

到得这时,坎山对瞎熊一伙子人越来越有兴趣了!坎山预感到,在这伙子人身上会有收获,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了!坎山对小野说,小野君,咱们哥俩儿是一盘架儿,咱觉得,那几个小子身上迟早要出菜!那要是真真儿就是有啥收获,不管咱哥俩儿是谁得着的,那都属于咱哥俩儿!你说是不?小野连忙点头,那是那是!坎山君想说啥请尽管说!咱想,能不能咱俩儿暂时分开一下儿,你呢,还在这儿完成咱俩儿的任务,监视这正街派出所,咱呢,去跟踪那几个小子,不管哪方面有啥事儿,咱哥俩儿都及时通个气儿!你看如何?

坎山和小野俩人儿说的话都是用他们日本话说的,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起来,上面说到的话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小野一听,就“咝”了一声,唉呀!那能行吗?要是西田怪罪下来!那可真真儿就是个事儿!坎山和小野虽说是特务,跟那些个关东军野战部队的大兵有些个不同,但可也是在役军人。长官安排的活儿,到了你这儿,被擅自改动,那恐怕是不行的!

没啥事儿!接班儿的时候,咱们一块儿接班儿,交班儿的时候咱们一块儿交班儿,那几个小子那儿要是有了啥动向,咱就跟着!这个事儿说起来,也并不就是擅自行动!那几个小子是先到咱这儿目标上来的,咱也是为了完成任务,这才跟着他们的!

小野一想,还别说,真真儿就是这么个理儿!

瞎熊根据情势发展,做出了把瓷器铺子这个事儿放一放再说的决定,几个人也有些个累了,就跟谢大彪道别,各自回家!也就是各回各的窝儿啦!瞎熊接纳了谢大彪,但并没有把谢大彪往他们几个呆着的窝儿领。

跟着他们几个的那个瓷器店的伙计分身乏术,琢磨了一下子,还是跟着人多的那伙子走吧!这可就跟到了瞎熊的家了!

坎山跟踪瞎熊小猴子二混子一伙儿,看到这几个小子在那瓷器店跟前转,原本以为,他们是要打那瓷器店的主意,但没弄明白这几个小子到底是要干啥,是要偷还是要抢。这时却发现,那瓷器店里跟出了一个人来,有些个不解,但很快就高兴起来,在心中偷偷地笑了一回。嚯!这回有好戏看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不能贸然行事

坎山一看瓷器店里跟出来的那个人的动作神态,心里可就有了数了!那并不就是啥普通商家的伙计,而应是个训练有素的人!要说跟踪这套事儿,对干着特务行当的人说来,那是基本功。特务跟踪,跟一般老百姓因啥事儿起了疑,想跟着悄悄地看个究竟,那是两回事儿!坎山心里一惊,接着就有些个兴奋!自个儿想着的事儿真真儿就想对了!这样看来,那瓷器店也并不就是一个仅仅经营瓷器买卖的商家了!一时间,坎山心里想着的事儿可就老了去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那是一定会想到的了,但到了这儿,坎山并没有停住,他还一直向前想,一忽儿,就想到了啥反满抗日阵营!那,那个瓷器店会不会是啥反满抗日阵营的地儿哪?啥情报站,啥交通站,总之,啥窝点儿吧!若真是这样,收获可就大了!坎山觉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那么大的一个案子,那哪是几个小贼干得了的哪!

坎山把眼睛瞪圆了,紧紧地盯着那个瓷器店伙计。

瓷器店伙计看到瞎熊一伙子人到了地儿,自个儿在远处旮旯儿又盯了一会儿,遂扭头朝回走。坎山看瓷器店伙计并没有干啥,而是原路返回,不知道这伙计是不是还会去别的啥地儿,还是接着往下跟!

坎山远远地看着那个伙计进了瓷器店,站在隐着的地儿,又把那瓷器店细细地打量了一回。这回再看那瓷器店跟此前看可就不同了,咋瞅咋觉得那铺子肯定有事儿!

城北瓷器店的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壮汉,眉毛特重,头顶儿中间却没多少头发。姓丁,名其。丁其一听那派出去的伙计回来说跟到了那几个小子的窝儿,思量了好一阵子。觉得这个事儿恐怕不会就是几个小贼想偷点儿啥那么简单!因为这伙子人前后来了两趟,并没有从铺子里拿走啥,这已经就有点奇怪了!按说,就他们这铺子卖的那些个东西,那也没有啥值钱的玩艺儿,就是偷,放开量儿让你偷,你能偷去个啥?丁其之所以会心中会生出许多担忧,当然还是跟他这个店是个咋回事儿有关。谁自个儿的事儿,谁自个儿心里明白!

丁其琢磨,俺这个店那可是出不得事儿的!真要是出了事儿,铺子这几个人死活倒不是啥大事儿,可跟着就得有多少人没命那都是不好说的事儿!不能出现丝毫差池!丁其与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蓝野见了面,把咋个情况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没一会儿的功夫,丁其说的这些个情况可就报到了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的耳朵里。

田胜左习惯性地呲了呲牙,瞪着一双大眼和站在办公桌前的蓝野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没有说话。田胜左想,这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看样子还真真儿就是这码子事儿哈!这帮子驴--的都是些个啥人,丁其说的那几个人是谁,那就不用说了!只是这几个驴--的到底想干啥呀?

蓝野眼盯盯地瞅着田胜左,等了半天也不见田胜左有啥表示,知道这田胜左是遇到难事了!俺这局长从来也没这么磨叽过,这咋?这么半天连个话儿也没有!是死是活倒是说个话儿呀!总不能就这挺着吧!再这么挺着,说不定个啥时出了事儿,那可就任啥都晚了!这个事儿可是耽搁不起的!有啥嘛!痛痛快快儿的!快刀斩乱麻!

局长,俺带俩人儿把那几个犊子处理了得了!这些个人留着,早晚是祸害!

田胜左眼睛眨了眨,脸色更难看了!只是还不说话,挺着!又挺了一阵子,把有点儿僵硬的身板儿软了软,说道,眼下还不到痛快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赶尽杀绝!那么的,你让费伟去找那几个小子,了解一下子到底是咋个事儿,他们都知道些个啥,知道多少!这个事儿要快!你跟费伟不用多说,就让费伟去跟他们接触,问他们最近都干了些个啥。如果这几个小子能实话实说,俺们再看看下一步得采取点儿啥法子!局长,那,还有这个必要吗?执行命令!诶,再把你那手下顶楞的整两个,到那铺子里去当伙计,为那铺子增加点儿人手!

田胜左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说着话,早就站起身来,呼地一声!蓝野那还能不知道自个儿的长官是个啥秉性,立马把身子一挺,双脚往一块儿一磕,应了一声,是!

田胜左最为担心的是日本人。据掌握的情况,瞎熊那伙子人中的二混子已经就跟日本人扯上了关系了。这回,他们那伙子人又多出来一个。后掺和进来的那个小子到底是个啥人尚不清楚。琢磨起来,应该是后掺和进来的那个小子先到的那瓷器铺子,而后,把瞎熊那几个小子勾了去。那小子在那瓷器铺子里肯定是发现了啥,要不,瞎熊那些个人也不会就跟了过去。就是说,能把瞎熊一伙子人勾引到那瓷器铺子里去的,无论是啥事儿还是啥物件儿,一定是具有较强的吸引力!那瓷器铺子经营的那些个瓷碟瓷碗不会具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能够具有那么大引力的,只能是那些个东西啦!

想到这里,就是田胜左这样的人,那也是惊得有点儿张开了嘴而合不拢的意思了!眼下说话,那些个东西还应该是安全的。瞎熊那些个人要想在一天半天的时间里就把那些个东西整到手,那是不可能的!起码,他们在眼下还没有整准他们想要整准的东西到底是个啥东西!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再费劲巴啦地让人进到那铺子里去同铺子里的人正面接触!想到这一层,田胜左的心里稍稍安稳了些个。据报,跟瞎熊一伙子人掺和到一块儿的那个小子跟瞎熊等人也还并没有就窝在一处,他与瞎熊一伙子人到底是个咋样的关系尚不得而知。这个事儿骤然被挑起,还真真儿就不能贸然行事!

瞎熊一伙子人回到了窝儿,也就是瞎熊的家啦!几个人也不说话,倒头先睡了一觉儿儿

他们这些个人干着的这个行当,那也没有啥作息时间约束,相吃就吃想睡就睡,吃睡全看自个儿干着的活儿需要!有时一连可以睡上那么两天三天的,有时,还有两三天不睡的时候,那全看需要!

睡了一觉儿醒来,一看天都要黑了,炕冰凉,肚子也有点儿饿了。瞎熊推了推身边儿睡得象个猪似的二混子。二混子!起来!天都黑了,起来,整点儿饭!推了两下子,二混子也不知是真没醒还是装作没睡醒,吭叽了两声,翻了个身,接着睡。小猴子倒是先醒了,说道,熊哥!别喊他了,俺去吧,一会儿饭好了,不用喊,他自个儿就起来了!这犊子!

小猴子从炕上爬起来,推开房门走出去,要到房前也就不到两丈远的那堆稻草垛抱捆稻草,就是柴火啦!睡眼迷朦,加上天儿已经就黑下来了,小猴子到了稻草垛前,就要伸手去抱稻草的时候,却发现那草捆子的旁边倚着草垛站着一个人!这一吓,差一点儿就把那小猴子吓得背过气去!那可真真儿就是灵魂出窍!

一时间,小猴子就觉得脑袋里面嗡地一声,嘴张了开来,却没有发出声音!倒是那个倚着稻草垛的鬼魂一样的人一挺身从那倚着的草垛上站了起来,一伸手捂住了小猴子张开了的嘴!

就在这一忽儿,小猴子认出来了,面前的这个人正是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特务费伟。

第三百九十八章重要情报

小猴子只发出了“唔”的一声,整个身子早已被费伟的另一只手拽了过去,两个人一块儿倚在了那稻草垛上。费伟放开手,摆了摆。两个人就那样靠在稻草垛上静静了呆了好一会儿。周边任啥声音也没有,倒是周边的一些个人家儿,偶尔有着啥锅碗瓢盆磕碰的声音,或啥人声,啥禽畜之声传过来。

费伟悄声问道,屋子里都有谁?小猴子惊魂辅定,打着喳喳说道,没有谁!就熊哥和混子!费伟听罢,用手朝小猴子指了指,朝地上指了指,朝自个儿的指了指,接下来又朝屋子里指了指,随后扬起手来朝周遭划了一圈儿。小猴子明白,费伟这是想自个儿进到屋子里,让他留在稻草垛这儿,听着这周遭的动静儿。小猴子点头。

费伟抱起两捆稻草,走进屋去,接着关上了房门。

瞎熊坐在炕上刚点上了一袋烟。屋子里没有点灯,昏暗一片。听见房门响,一个人走进外屋,听到稻草捆子扔到地上的声音,瞎熊以为是小猴子从外面进来,并没在意,等见到一个人走进屋来,站在了门口,也没有细看,说了一句,看看还有啥菜,做点儿饭!倒是费伟不再等待,一步跨到炕沿儿前面,悄声说道,老弟,别出声!是俺!那瞎熊本是盘腿坐在炕上,突然间听到这费伟的声音,着实意外,差点儿从那炕上蹦起来!手上的烟袋也甩到了一边儿!

瞎熊本是胆子大到不能再大的那么一种人,可是事出意外,那么一种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待辨明了面前的人是费伟,这才抒了一口气,悄声说道,俺的妈呀!费大哥,这咋—

费伟把一只手伸出去,在瞎熊面前挡了一下子,拦住了瞎熊的话头儿,又朝睡在炕上的二混子瞅了瞅。二混子这时候大概是又睡了过去,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在屋子里的昏暗中呆了一会儿,一个坐在炕上,一个站在地上,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任啥声音也没有。

费伟朝外屋摆了摆手,自个儿先就朝外屋走了出去。瞎熊把披着的棉袄袖子穿上,仄歪着身子把在情急之中甩到炕上的烟袋捡起来,往炕沿儿的外侧磕了磕烟袋锅儿,又伸手扑搂扑搂炕席,下炕,穿上棉鞋,随费伟到了外屋。

哥,你咋来了?瞎熊看着费伟问道。这外屋本就是灶间,没有窗子,房门一关,整个屋子黑漆漆的一片。瞎熊看得见费伟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这两天你们都干啥啦?没干啥呀!黑暗中,费伟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你要是真就不想说,俺也不为难你,那俺可走了啊!别介!哥!到底出了啥事儿?你看你也不说,那俺知道你说的是啥呀!再说,这天儿都黑了!咋也得吃了饭再走啊!哥轻意也不到俺这旮来,俺让小猴子掂兑俩菜,俺哥儿几个喝两盅儿!费伟低沉着声儿说道,咋?你当真不说?那好!费伟说着,扭头就朝外走。瞎熊一看,着起急来。一把拉住费伟,忙不迭地说道,哥哥哥!啧!你看你!这咋这脾气哪!咝--这几天,俺还真就没干啥!已经两天没开张了!好!既然这样,那你可别怪俺到时不帮你!哎呀!哥,你就是俺亲哥!俺有啥事儿还能瞒你哪!啊!你是说,俺哥儿几个新结识了一个朋友的事儿吧?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还有--那就是俺哥儿几个这两天到城东北那边儿一个瓷器铺子去了两趟的事了!去是去了,可啥也没捞着哇!

瞎熊把这两天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个透儿!瞎熊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个时候,这都黑灯瞎火的了,费伟能一个人找到他这个窝来,那要是冒蒙儿,那咋可能哪!一定是听到了啥信儿!这要是按照他们特务的说法儿,那一定是得到了啥情报,这才会扑到这儿来!到得这时,瞎熊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实话实说!再者说,你要想不说,那也不行啊!警察局这帮犊子,谁得罪得起!但瞎熊心里有底,俺虽说动了点儿心眼儿,但俺确实是也没得着啥!最主要的是,俺就是到了现在,俺也是啥也不知道!这不是嘴上说不知道,而确实是不知道!

费伟一边儿听一边儿琢磨,知道瞎熊说的这些个话应该是实话。瞎熊这些个人知道的这么个情况,确确实实是个事儿!丁其那瓷器铺子弄一大箱子土干啥用哪?心里正这么琢磨着,那边儿瞎熊却说话了!哥!你说,那铺子是个啥地儿呀?会不会是个黑店哪!俺哥儿几个琢磨,那大箱子里边儿的土应该是从啥地儿捯出来的,是杀了人,把埋人的地儿挖出的土装在了那个大箱子里?还是--哥!这个事儿,哥!你是俺哥儿几个的亲哥!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哥!你看那样行不行,你就领着俺哥儿几个,看看用个啥法子把这么个事儿给它整明白了,到时,哥!你可就更是俺哥儿几个的亲哥了!俺哥儿几个反正是听你的--你要是不让俺哥儿几个掺和,俺哥儿几个就不掺和,听哥你的就是!哥--瞎熊就着黑儿低着声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并不见费伟吱声,遂停了下来。

费伟在黑暗中低声问道,那你们几个打算咋办?瞎熊应道,这个--俺哥儿几个还不知道咋办哪!说点儿实在话,俺还真真儿有点儿担心,别再偷鸡不成反蚀米,做了亏本买卖,那就犯不上了!哥!你说咋整就咋整?俺哥儿几个听你的!

费纬知道,蓝野让自个儿来探听一下情况,不用说,那这几个小子这两天的行踪那股里是清楚楚儿的了!但一定是还不知道这几个小子到底是要干啥。这几个小子如果真真儿就碰到了俺股里那些个忌讳的事儿,那说不定可就随时会有性命之虞!

此时的费伟想着的,那可就没有人知道是啥了!

费伟想到了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

那个案子到得今儿个,也好几个月了,悄无声息,真真儿就是泥牛入海!说点儿实在话,费伟在这个案子上动的脑筋那可多了去了!正所谓费尽心思,可仍一无所获!费伟琢磨,这个案子,那任啥人也是知道利害的,更别说蓝野那些个人啦!那要是一旦泄出风去,那就得有多少人掉脑袋!谁敢往外泄!现在,突然之间出了城北瓷器铺子这么一种情况,那可就是在昏暗之中有了点儿亮儿了!瞎熊那些个人想得出的,费伟当然也想得出!费伟觉得,瞎熊这几个小子发现的情况无异于一份重要情报!

第三百九十九章干点儿正事儿

咝--按说,就那么一箱子土,放在铺子仓库里,那有啥呀!那还值得你们成天为这么个事儿忙忙叨叨地吗?嗯?瞎熊听费伟说出这话,心里一时没磨过弯儿来!哥,那不对呀!那--那啥那!俺问你,那箱子里是不是土?是土!值不值钱?瞎熊感觉出不对了。值不值钱呢?那,还真不好说值不值钱!可当着费伟的面儿,瞎熊敢说这个话嘛!瞎熊把自个儿的脖子往后梗了一下子,那!那啥那!你们放着正事儿不干,成天净扯那些个没用的!

这么个场面,要是被啥外人看见了,那会觉得非常可笑!一个县警察局的警察在训斥一个贼,说那贼放着正事儿不干,成天净扯那些个没用的!对一个贼来说,啥是正事?那就是偷和抢啦!

可眼下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不能说跟偷和抢无关!那,这个事儿,那要整明白喽,说不定就是一笔大买卖!瞎熊在他们这个行当里那也是成了精的,马上意识到是自个儿在这一忽儿昏了头了!费伟的意思那是再明白不过了!瞎熊对费伟是个啥人,那心里是清楚楚儿的!这犊子能在这么个时候到俺这儿来,那不用说,俺这两天都干了些个啥,县警察局是清楚楚儿的了!这一忽儿倒是让瞎熊对自个儿先前的想法儿,先前的感觉得到了认证,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看来还真真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多亏这当腰儿撒了手!要说,俺还真真儿就挺英明的哪!瞎熊在黑暗中把自个儿的眉头皱了皱,把那张油滋滋的大脸往一块儿挤了挤,是,哥!都是这几个小子不琢磨正事儿!俺听哥的!俺说话算话,往后,这个事儿俺是绝不掺和!你就放心吧!费伟说道,那个姓谢的小子,你听他说话的口音,是俺这旮哒的吗?是!是!那没错!他说没说他是哪儿人?哎呀!说来着,是俺西边儿苇塘里哪个镇子上的人!俺也没太在意,是--那就好!那你们咋联系?这可没说!那以后不联系啦?那哪能!估计那小子还得找俺!以后碰上要是再说起这事儿,你就说没啥意思!明白没?明白明白!瞎熊明白,这个事儿看样子是真真儿整不了了!

费伟在黑暗里看了瞎熊一眼,轻声说道,你不要动,俺出去把小猴子换回来!哥,那你不吃了饭再走啊!费伟也不说话,一开门,人就出了屋儿了。到得那稻草垛前,抱起一捆稻草塞给小猴子,朝房门摆了摆手,看着小猴子抱着稻草走进门去,自个儿又在那稻草垛捱了一会儿,听了听,遂闪进了黑黢黢的胡同里。

天完全黑下来了。费伟加快脚步,几步就到了那黑黢黢的胡同口儿,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走路的脚步声传过来,叭嗒叭嗒地挺响。费伟赶紧躲在一处半截墙垛子的一侧,蹲下来,早有一个人影儿从他的眼前晃过。从走道的姿势不难看出,那人显然是个年青人,走得挺快,脚步声儿挺重。从眼前走过去的那一忽儿,费伟看清了,那人脸是用一块黑布蒙着的。蒙脸的黑布上方边缘上,眼睫毛上,戴着的大狗皮帽子帽脸儿上都是白刷刷的霜!

这个时候,那街上,胡同儿里,哪还有啥人!这人得是个啥人?费伟待那人走过去,眼盯盯儿地看着那人走过去的方向,正是瞎熊他们家的方向,费伟有些个担心起来,遂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那人还真真儿就奔着瞎熊他们那个窝儿蹽下去了!

那人到得瞎熊家后,并没有马上近前,而是隔着那个稻草垛伸长了脖子朝瞎熊他们家那屋子里看过去。瞎熊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昏黄的灯光从窗户纸透出来,远远地打到了那稻草垛上。那人在稻草垛后面挺了一会儿,看了看,听了听,可能是没有啥发现,就悄悄地溜到了那房子的门口,接着就贴在了那窗下。

费伟屏住呼吸,悄悄地从腰上抽出了手枪,张开了机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不远处的黑黑的影子。

那人用了最老旧的法子,用手指在嘴上沾了点唾沫,点在了那窗纸上,在润湿的窗纸上捅出一个小窟窿,斜着眼睛从那窟窿朝屋子里窥探。看了两眼,缩回身来,再探过头去朝屋子里看,反复者三。大概是并没有啥新发现,回过身来,背靠着墙,远了近了地踅摸了一回,遂弓着身子回到了稻草垛的一侧,还象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又朝那屋子看了一眼,放弃了,放开了大步从原路返回了。

那人正是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特务坎山。

今儿个晚上本是坎山和小野监视正街派出所的班儿。俩人接了班儿,挺了一会儿,坎山一看天儿就要黑下来了,从后窗朝正街派出所那边儿看了看,没啥异常,那些个警察,该下班儿的也都下了班了。坎山对小野说道,小野君,你辛苦!我还得到那帮小子的窝儿那边儿去看看!小野瞅了瞅坎山,应道,行!坎山君,小心!这边儿我守着!小野是个随和的人,任啥事儿既不争也不抢,这样一来,那俩人搭班儿,整得挺和。

坎山到了瞎熊的老窝儿,瞧一瞧看一看,并没有瞧出啥,也没有看出啥,挺了一忽儿,遂就往回蹽了。他没有想到,跟来时不同,他的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费伟跟在坎山身后,走了半天,待到得正街派出所的附近,拐进了胡同儿,费伟认出来了,那后街不就是正街派出所了嘛!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可真真儿让费伟大吃一惊!就是在黑漆漆的胡同儿里,费伟仍然看得见那人走到了一处院子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那院门的门板,里面传出了一个人的声音。找谁?院子里问话的人说的是中国话,可外面站着的那人却用日本话叽哩咕噜地回答了一声!接着,那院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费伟隐在了不远的暗处,看到这一切,听到这一切,那脑袋里就是“轰”地一声!这犊子竟是日本人!

远处那院子里的两个人不再说话,而是进了屋子,“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费伟回到县警察局的时候,蓝野还在办公室里糗着。费伟说出的一应的事儿,既在蓝野预料之中,又在蓝野预料之外!看样子,瞎熊一伙子人已经是察觉出了城北瓷器店的异常之处!诶!这帮犊子还真真儿有两下子哈!最最让蓝野担心的倒还不是瞎熊一伙子人,而是费伟后来说到的那个人,那个日本人!费伟哪里知道,坎山和小野那俩个日本特务监视正街派出所,那是蓝野早就知道的事儿了!但这两个犊子咋会盯上了瞎熊一伙子人哪?蓝野蓦然想起县警察局为被日本人误杀的那七八个特务股的弟兄做七的那天,他和股里的另一个弟兄把监视正街派出所的那两个日本特务打晕的那一回,就是瞎熊一伙子人把那两个日本特务从他们糗着的屋子里勾引出来的!

蓝野和费伟到了田胜左办公室,一看,门锁着。田胜左是局长,那跟他们啥股长,啥特务那可不是一回事儿!这会儿是不是在哪个馆子喝酒哪,都是说不定的事儿!

蓝野对费伟说道,你这也累了一大天了,回去歇着吧!明儿个早上早点儿过来,俺哥儿俩一块把这一应的事儿向局长报告一声!

第四百章二奎到河山

二奎来了。

二奎早已经从东北军部队上到了地方了,跟着他的哥哥做起了买卖,成了生意人,这还是日本人占了东北之前的事儿了。日本人占了东北,东北军成建制地撤进了关内,那就没有二奎啥事儿了。二奎这次来河山城,主要是想收购河山城这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大米。几年不见,二奎已经长成了汉子,学生时代的那股子青萝卜劲儿早已不见。穿戴打扮和作派那可地地道道就是个生意人了!二奎家本就有钱,从小又是在城里长大,再加上东北陆军讲武堂毕业,浑身上下透出难以形容的那么一种成熟的男人的气息,是儒雅而又有些个力量的那么一种成熟。

几天前,田胜左是在自个儿的办公室琢磨事儿的时候接到的二奎的电话,电话是从奉天打来的。在田胜左的印象中,二奎应该是随着东北军到了关内的。接到了二奎的电话,田胜左一时还点儿懵头,不知道这二奎是在啥地儿打来的电话。

田胜左吗?大哥!咱是二奎呀!电话里,二奎声儿挺大,有点儿兴奋的样子。谁?二奎!孙二奎!

人类社会就是多少个奇怪组合的拼凑,每种社会关系,每个行当,都有自个儿的一套语系。同学之间,不管到得啥时,相互称呼都是延袭同学时代,喊大名,也就是全称。当然这个也得看习惯。在东北陆军讲武堂时,田胜左和二奎是好朋友,二奎喊田胜左大名,姓儿和名儿是全的,可田胜左只喊二奎的名儿,不带姓儿,到得这时仍然如是。

二奎姓名孙二奎,他上面有个哥叫孙大奎。

田胜左听得真切,赶忙问道,二奎?俺的妈呀!你这是在哪儿打电话?俺在奉天哪!奉--田胜左刚想说,奉天?你没入关哪?可马上就顿住了!这个事儿那可是说不得的!东北军那些个人,日本人来了之后,都蹽了个蛋的了!没蹽的,有一些个人拉起了人马,抗日!有一些个人可就随了日本人了,成了日本人的人。二奎到底是咋个情况尚不得而知。那要是随了日本人,在这么个时候,说点儿实在话,话说得深浅还是个小事儿,那要真真就是抗了日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儿!

二奎,这也多少年不联系了!俺还琢磨你小子是不是把你大哥忘干净喽!田胜左已经听出二奎说话有些个不同,二奎啥时管他叫过大哥!咋样?还挺好的吧?挺好的挺好的!整天忙生意,也没功夫去看看大哥!那你不说赶紧过来看看你大哥!奉天离俺这河山也不算远,几个钟头的道儿!还是你小子不想来看俺!不是不是!真真儿是离不开!这回行了!咱还正想到河山去看大哥哪!真的呀?真的真的!咱哥让咱到你们河山那边儿收点儿大米,这咱哥儿俩不就见着嘛!听说,河山那边儿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还行还行!比不上往年,但还说得过去!那你打算啥时过来?就三两天儿!妥!那俺可等着你啦啊!到时你给俺来个电话,俺到车站去接你!妥!

孙二奎是下晌儿到的河山城,不过并没有用田胜左到河山火车站去接站,而是自个儿带车过来的,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车的是个年青人,也就二十左右岁的样子。

孙二奎住到了河山正街的迎宾楼。那迎宾楼就是河山城最好的旅馆了!田胜左和孙二奎俩人儿在电话里约定,在河山城正街迎宾楼的雅间见面,由田胜左给孙二奎接风洗尘,当然也是欢迎啦!

那雅间地当间儿立着挺大个桌子,足够十一二个人用的。地儿大,敞亮!就俩人儿,唠嗑儿方便!那个给孙二奎开车的小子和田胜左的司机另在外面的饭堂开了散座儿。为了免受啥不相关的人或事儿的打扰,田胜左在那雅间的门外放了两个背着长枪的警察。

两个好朋友自打从讲武堂毕业,拢共也就见过两次面,那个亲热劲儿就不用说了!免不了要叙叙旧。田胜左这边儿简单一些个,俩人儿第一次见面时,田胜左已经就是河山县警察局的股长了,那时,孙二奎还在东北军部队上。又过了这么些个年,俩人儿的变化可就有些个大了。田胜左当上了河山县警察局局长,孙二奎也从东北军部队上出来,跟他哥孙大奎做起了生意,当上了他哥儿俩共同经营的货栈的二掌柜。孙大奎自打死了媳妇儿,也不在外面跑生意了,先是自个儿整了个货栈,后来也把弟弟从东北军部队上整了出来,兄弟俩儿合伙挣钱!这些个年最主要的变化倒还不在他们这几个人的身上,而是在这时事上,最大的变化是日本人占了这东北!在这样的情势下,说起来,个人的那点儿变化那可就不算啥了!

俩人儿唠着喝着,不知不觉间一瓶老白干儿可就下了肚儿了!俩人儿又起开了一瓶酒,倒上。

孙二奎端起酒盅儿,笑呵呵地看着田胜左说道,田胜左--哎呀!这咱是不是得管你叫局长啊!田胜左愣了一下子,哈哈地笑了一声说道,快别扯了!孙二奎接着说道,日本人来了这么几年,对你倒是不错呀!这又是升官儿又是发财,把你忙活个够戗!来,老弟再敬大哥一盅!这时候,俩人儿的酒可就喝得差不多了,已经就过了微醺的阶段了。田胜左多多少少觉着头有点儿大,但还没完全大,觉得孙二奎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刺耳。升官儿确实是升官儿了,但发财--发啥财?这样想着,那眼神可就在孙二奎的脸上踅摸了一回。哎呀老弟!当这么个局长,你可不知道得多难!俺说点儿实在话,这官儿是升了,但要说发财,那要不有谁来跟你讨命那就不错了!你要是愿意,这个局长俺不干了,让给你,你看咋样?真的假的?那还有假?绝对真的!说着,两个人就盯盯儿地看着对方,一忽儿俩人就都大笑起来!孙二奎笑着说道,要你这么说,当你这么个警察局长,反不如咱这一介平民来得痛快?哎呀!老弟,你是有所不知啊!俺这个局长,也就是你二奎还拿俺当回事儿!在那日本人眼里,俺真真儿就啥也不是!你可能还不知道,俺手下的弟兄,一下子就让那日本人给突突了六七个--嗯?二奎听得田胜左说出这话,那手里端着的酒盅猛地抖了一下子,盅里的酒都泼出了一些个!竟有这等事儿?真的假的?哎呀!老弟--田胜左说着就顿住了,瞅了瞅那雅间的门口,门关着。咋?多年不见,连大哥也信不着了?那,因啥呀?因啥?你问俺,俺问谁?大哥!这是啥时的事儿呀?还啥时!现在说话,也就两个多月吧!

孙二奎不再说话,端着的酒盅也放回到了桌子上。过了一会儿,孙二奎低声说道,这日本人真就不拿咱中国人当人哪!大哥你当警察局长,肯定也听说了,咱奉天东边的一个镇子好几千人,那日本人说突突就给突突了!日本人来咱东北这几年,那死的人,失踪的人都没个数儿了!再这样挺下去,咱这东北不就灭了嘛!咱这国家也不知是咋想的,东北军那么二三十万人说蹽抬腿就都蹽了!活活气死人!诶?大哥!那你说,那东北军还能打回来吗?孙二奎眼盯盯儿地盯着田胜左的眼睛看,田胜左也不抬眼,只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现在这个话可就不好说喽!眼下,听说也有一些个抗日武装,但都是些个零零散散的,这一枪那一炮,有的还互相掣肘!这要是--俺哥儿俩说话,这要是能把那些个一心想抗日的往一堆儿拢拢聚聚,说不定也还是个法子,可你看,现在哪有那伙人哪!二奎听了也是叹气,说道,哎呀,就是有人出来张罗这个事儿,那没钱没枪的,不还是白扯嘛!诶,这咱哥俩儿说话,哪说哪了的事儿啊!那要真就是有人出来张罗这个事儿,俺想,钱和枪的事儿应该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只要能把大家伙拢到一块儿,那钱和枪自然而然就有法子了!啧!也是!哎呀!你看,咱哥儿俩光顾着唠嗑儿了,来来!喝酒!

第四百零一章活没活够

送走了费伟,瞎熊回到里屋还没等上炕,小猴子就抱着一捆稻草哐当一声开了门,从外面走进了灶间,把抱着的稻草捆子往灶门脸儿前的地上一扔,就进了屋了。瞅了瞅正在上炕的瞎熊,说道,熊哥,费大哥干啥来了?瞎熊一边儿把扔在炕上的烟袋捡起来,从烟荷包里拈出一撮烟茉儿按到烟袋锅里,点燃了抽起来,一边儿有些个愣了巴怔儿地想事儿。听到小猴子说话,忙不迭地冲着小猴子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瞎熊那有多精!一来,他不想让二混子知道费伟都说了些个啥,二来也有点儿提防隔墙有耳的那么个意思。吩咐小猴子道,天都黑了,这炕冰凉,都拔屁股!赶紧烧点儿火,整口饭,这都啥时候了!

费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那就是不让他们这伙子人再打那城北瓷器店的主意!可瞎熊就是不明白,费伟咋会知道他们到那个瓷器店去了哪!这样想来,不能不让瞎熊浑身冒冷汗!县警察局这帮犊子真真儿就不是白给哈!竟然连俺这几个人每天去了哪儿都知道!还让人活不!

瞎熊在江湖上混得时间长了,时不时地会遇到一些个可怖的事儿,吓人的事儿,这一回算是又遇上了!瞎熊对自个儿嘟囔了一句,可别扯了!这也太吓人了!

瞎熊这边儿要撒手不干了,可这事儿还真真儿是他的一厢情愿。

谢大彪把抢了那个小女子的大金镯子送给了瞎熊,算是孝敬瞎熊的见面礼。那么大的大金镯子抢来了,反倒是给人家别人抢的!谢大彪真真儿心有不甘。可不甘也没招儿,眼下,那不是得踅摸个谋生的地儿嘛!这一接触,谢大彪觉得瞎熊一伙子人还算仁义,送给他个大金镯子,他还请俺吃了顿饭,这也算认识了几个同道,从长远考虑,有点儿亏,但亏得也不是太大。

与瞎一伙子人分手后,谢大彪在往回走的路上,走着走着,忽的心里就有个啥念头在朝上拱。瞎熊这伙子人仗义还处仗义,但就是遇到啥事儿想得太多!他们不干俺自个儿干!谢大彪打定主意,先挺个一天两天的,这两天,俺还是要踅摸着这几个小子,听听他们咋说,他们要真就是不干了,撒手了,那俺就自个儿干,俺就不信离开了臭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

第二天一大早,蓝野和费伟俩人儿早早就到了田胜左办公室,正好把田胜左堵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俩人儿一看田胜左拎着个公文包从走廊的那一头走过来,立马就挺直了身子,待田胜左到得跟前,几乎同时“咔”地一声敬了个礼。田胜左瞅了这俩人儿一眼,嘴里哼了一声,径直从他们的身边儿走过去。费伟赶紧上前一步,接过田胜左的公文包,俩人儿跟在田胜左的身后走进了办公室。

进到办公室,田胜左脱下制服大衣,在门旁的衣架上挂好,接着又把摘下来的帽子挂在了衣架顶端,捋捋头发,坐到了自个儿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这才瞅了瞅蓝野和费伟,平静地说道,咋?啥事儿?

蓝野瞅了瞅田胜左,说道,局长,把瞎熊那伙子人的事儿向您报告一声!好!弄明白没,那几个小子想干啥?费伟到瞎熊他们那几个小子住着的地儿去了一趟,听那几个小子说的意思--诶?费伟,还是你来说吧!行!那俺就向局长报告一下!费伟详详细细地把侦查到的情况向田胜左报告了一番。

田胜左也不瞅眼前这俩人了,自个儿飞快地在脑海里琢磨!田胜左想,这个事儿,俺们已经就仁至义尽了,如果这几个小子再相犯,那可就真真儿怪不得俺了!田胜左说道,告诉丁其,这几个小子如果再去,全数秘密拘捕!

嗯!这回么,俺这局长还象回事儿!蓝野一听高兴了!正遂了自个儿的意!原来他就主张要把这几个小子处理喽!到了这会儿,瞎熊几个人是命长还是命短,那可就看他们自个儿的了!

费伟一听田胜左做出这样的安排,下了这样的命令,实在说来,有些个奇怪!可也就一忽儿的功夫,费伟可就明白了!俺的妈呀,弄了半天,那些个东西都在丁其那小子手上哪!

谢大彪在正街的一条胡同里又逮着了瞎熊一伙子。见面时,瞎熊小猴子二混子仨人儿正倚着正街一家铺子前的一个砖垛晒太阳哪!一个个操着手,一边儿也不知说着啥逗乐的话,一边儿贼眉鼠眼地看着过往行人。谢大彪凑向前去,同几个人打了招呼,也在那一前一后地倚着,不时掺和一下子几个人的说笑。过了会儿,谢大彪看瞎熊几个人尽扯那些个没用的,有点儿着急起来,凑到瞎熊跟前,悄声说道,熊哥,那瓷器店的事儿,那俺还整不整?瞎熊猛地一转头,看着谢大彪问道,瓷器店,啥瓷器店?瞎熊这一问,差点儿就把谢大彪气得一个倒仰!心里早骂了一回,脸上却是愣了一下子后的那种完全的逢迎!哎呀!熊哥!就是城东北的那个瓷器店哪!前两天,俺哥儿几个不是去过了么!瞎熊这一回把整个身子转了过来,眼睛盯盯儿地看着谢大彪,说道,那你啥意思?谢大彪看着瞎熊的眼神儿,凶巴巴的,一时有些个胆怯,嘴上嗫嚅着,那,俺想,那个铺子整的那箱子土,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放在那仓库里,一定会是有啥用途,俺们还是应该再想法子踩踩盘子,那瓷器要是真真儿有事儿,俺哥儿几个那可就抖起来了!俺问你啥意思!噢!俺的意思是俺哥儿几个得把这个事儿整明白了,那要真真儿就是没事儿,那俺也不亏不是?

不亏?瞎熊心里话,不愧是乡下来的!你哪知道啥亏不亏!办事儿跟下棋差不多少,会下棋的人那都得看出去好几步,那你要是光看着眼目前儿的那点儿事儿,那算不上好棋手!

那你的要求实在要弄,俺也不拦你,只是你得想明白喽,自个儿到底活没活够!

瞎熊瞥了谢大彪一眼,不再言语。

谢大彪虽说是才进城,可就在不久前在自个儿老家那小镇子上可也是有着几个手下的,那也是说了算的!到这河山城来,就算你瞎熊有能耐,那俺该孝敬你的也都孝敬了,那么大的大金镯子刚刚到手,在俺怀里还没捂热哪!就掏出来送给你啦!你还要咋?做人要厚道!做事不能得寸进尺!

谢大彪在点记恨起来,他心里暗暗思忖到,你不不去吗?好!俺自个儿去,到时,你可别再想把俺得到的东西,就象那大金镯似的,整到自个儿的手里!啥玩艺儿!

谢大彪那可真真儿就是干茬儿!就干就干!这一天夜里的时候,谢大彪自个儿,一个人儿,他要再次夜探河山城东北的那个瓷器铺子,真真儿就是雄心豹子胆!可这一去,任啥人也没有想到,谢大彪真真儿就把命送出去了!

第四百零二章雪中命案

傍晚时分,飘起了清雪,只一会儿的功夫,河山城就已经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

谢大彪在他们那个行当里,那也是快要成精但还没有成精的那么一个人。到了这么一种境界的人,对他们所在行当的那些个行走坐卧的路数已经稔熟,但在谋划和全局把握上还差些个火候儿。

冬日里的河山城,天一傍黑,街上就没了人,早早地,一般的人家儿就上炕睡觉了。这时的东北人,满洲国人,能混个肚儿圆就不错了,哪还有啥娱乐活动!城里虽然不象乡下有猫冬一说,但冬下里可也是消停多了。到得晚上八九点钟,河山城早已是一片寂静。

谢大彪早早就隐在了瓷器店后院的稻草垛里。稻草松软,咋扒拉咋是!谢大彪不想让人家摸到自个儿的行为轨迹,故意把再探瓷器店的时间放在了后半夜。到了后半夜,雪下得大了起来,地上已经就积了厚厚的一层。谢大彪猫在稻草垛里,眼睛瞪得溜圆,倒不是他故意控制自个儿不睡觉,而是他根本就没觉!白天里同瞎熊呕的气还憋在肚子里,那哪睡得着!赌气发愿地要整出个名堂来,睡意全无。天上青灰一片,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要想知道天儿到了啥时,那就全靠揣摩。谢大彪觉得时候儿有点儿差不多了,就悄悄地把自个儿的头从那稻草垛里伸出了半拉儿,朝周遭撒目了一圈儿,一切都极其安静,虽说白雪覆盖,到处也还是灰濛濛的一片。

谢大彪琢磨,那大半箱子土如果是从这个铺子里的啥地儿捯出来的,那地儿应该是在铺子的屋子里。那么会在屋子里的啥地儿呢?应该是在住人的屋子里。会在啥人住的屋子里哪?应该是在铺子掌柜住着的屋子里。如果真真儿就是这样的话,那要想整明白这个事儿,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有可能!那掌柜就在屋子里的炕上躺着,捯出那箱子土的地儿也不会就那么敞着,你就是进到了那屋子里,又能咋?

要说谢大彪已经想到了这一层,那咋还要到那瓷器铺子再踩一回盘子哪?这,一要归咎于谢大彪心中的那股子闷气,二要归咎于谢大彪一时的侥幸心理。那万一要是有啥机会的话,俺也别漏掉了不是!趴出稻草垛子的谢大彪悄悄地围着那铺子转了两圈儿。铺子里任啥声音也没有,真真儿就象没人一般!谢大彪琢磨,再进到那仓库里已经毫无用处,但要想进到住着人的房间里,通过窗户那是不可能的。眼下,这大雪号天的,那窗缝都是溜着的,要想鼓捣开,要想不出声儿,那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要想进到那有人住着的房间里,就得通过房门!要想把那房门鼓捣开倒不是不可能,但即便你鼓捣开了房门,屋子里睡着的人不醒,捯出那箱子土的地儿也不会一眼就让啥人看出!

谢大彪有点儿灰心了。越来越大的雪和寒冷的天气让他多多少少有点儿清醒了一些个。

谢大彪站在距离那瓷器铺子不远的一条胡同口儿,回过身来朝那铺子望过去。那铺子在夜幕之下,在漫天的大雪中黑黢黢灰突突兀立在那里。一忽儿,也不知咋,谢大彪竟然觉得有点儿阴森恐怖,心里“嗵”地响了一声!他转回身,迅速地朝胡同儿里面走过去,他想顺着胡同儿向南走,走过去不到半里地的样子再朝东走。可这时的谢大彪,已经就走不了了!

谢大彪傍黑时分溜进瓷器铺子后院时,就被丁其一帮子人发现了。诶!这小子又来了!够胆!按照田胜左的命令,铺子里的人已经由三个变成了五个!谢大彪在铺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转的那两圈儿,哪一圈儿也没能逃出丁其一帮子人的眼睛。铺子里的人就等着谢大彪进到铺子里好动手。可让那些个人有些个失意的是,那谢大彪还没彪到傻的那么一种份儿上!谢大彪居然想溜!按照田胜左的命令,一旦那几个小子再次相犯,全数秘密拘捕!那,谢大彪的这么一种情况算不算再次相犯呢?丁其认为不能算,只能算是有了再次相犯的那么一种想法儿,但并没有具体实施!这小子溜也就溜了,但得知道这小子往哪儿溜,也就是想看看谢大彪在哪儿落脚!丁其遂派两个铺子的伙计,也就是两个特务啦!悄悄地拉开了房门,从谢大彪的身后就跟了上去!

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不得了!这时的谢大彪在那一忽儿的恐怖感觉过后,一旦迈步往回走,那可就有了转危为安的那么一种感觉,心里的那种郁闷一时间不复存在,倒是让一种莫名的轻松所取代。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就是这天在场的任何一方那也是没有想到的了。

谢大彪正在胡同儿里急匆匆地走着,就觉得自个儿的腿被个啥东西绊了一下子!谢大彪向前抢了两步,但并没有跌倒。谢大彪那也是快要成精的贼了,再加上年青,那反应也是极快!这个极快就不单单是身体,那也包括心理反应。谢大彪马上就意识到危险到了!他在向前踉跄了两步,几乎跌倒的情势之下,并没有停住脚步,而是一下子挺直了自个 儿的两条腿,就势向前冲了出去!这一瞬间的表现,真真儿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谢大彪听到身后有人用低沉的声音喊了一声,站住,开枪啦!

谢大彪没有达到成精的地界儿,但技艺却是说得过去的。他没有站住,而是在慌忙的奔逃之中把自个儿的身子东一下子西一下子地左右摆动!谢大彪的这一招儿当然是为了躲避身后有可能射出的子弹!但这一招儿到底能有多大用处可就是个碰运气的事儿了!也就是东北人说的看点子了!谢大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一个人的,很近,接着是一群人的,有点儿远。他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接下来,就是枪声,子弹从他耳边飞过去的声音,先是一枪,后来又是好几枪。又过了一会儿,谢大彪听到了子弹楔进自个儿胸腔发出的难以形容的那么种有些个憋闷的“哧”的一声,再接下来,他就啥也听不着了。

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巡逻队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雪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两个人都是后背中枪,显然是在向前奔跑的过程中被从后面打过来的子弹击中。一个是河山城西边一个小镇子上的居民,名字叫谢大彪,身上带有身份证件,满洲国统一发放。另一个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特务,名字叫坎山,身上带有身份证件,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统一发放。

死了一个满洲国的居民,那不算啥,但死了一个大日本关东军特务,这事儿可就大了!

第四百零三章情况突变

命案发生后约有十来分钟的样子,河山县警察局值班室接到了报案电话,电话是城北瓷器店的一个伙计从瓷器店里打出的。那队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巡逻队赶到命案现场,并不是由啥人报的案,而是他们在巡逻的途中听到了枪声,辨别了一下子方向,踅摸了好一阵子才找过来的,到达案发现场已经是半个钟头以后了。巡逻队刚到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河山县警察局的警车就疯一般地赶到了。

巡逻队的日本大兵到达现场后,立马分散开,那些个大兵一个个地端着长枪,相隔十步二十步地把现场围了起来。河山县警察局的人一到,在那案发现场四周划定了警戒线。再后来,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抵达了案发现场。

那两个丧了命的人就那样静静地躺有雪地里,身上脸上已经积了一层雪,看上去,脸上的雪要比身上的雪单薄一些个。这是因为两个人脸开始时是有着温度的,雪落到脸上时融化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脸上的温度已经逐步退去,落在上面的雪不再融化,积攒下来了。两个人都是仰卧的姿势,都是上身中枪。应该是中枪时都处于向前跑动的状态中,中枪后身子向后仰倒,流出的血已经润湿了身下的雪地。坎山严格说也是仰倒着的,只是身体有点儿朝右边扭着,血也流了一地,手里还握着日本关东军配发的*。

现场被两台汽车的大灯照耀着,到处是一些个驳动的身影。

西田围着坎山和谢大彪的尸体转了好几个来回,蹲下起来的,左手握着一个长把儿的手电筒,反复查验,查验够了,走到站在一边儿的瓷器店掌柜和报案的那个伙计面前,眼睛在那掌柜和那伙计的身上脸上扫了一回,问道,你们是报案人吗?那个伙计连忙说道,啊!长官,皇--是俺打的电话!你是这附近的住户?俺,俺是那边那个铺子的伙计!那伙计有点儿拿不准面前的这个人是县警察局的人还是日本人,但知道应该是个官儿。那你是--啊,这是俺掌柜!那个伙计抢先答道。丁其点头应道,是!长官!要说,那咋丁其也不知道西田是个啥人吗?那咋可能哪!丁其不但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负责人,还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叫西田。当然这些个可都是他从档案资料上知道的了!他看到过西田的相片。他之所以管西田叫长官,那可就纯属装糊涂了!

西田询问了几句,无非也就是看到了啥,听到了啥,然后,走到那胡同口儿,朝不远处的城北瓷器店望过去。

西田有些个奇怪。那瓷器店并不象一般的店铺在门脸处挂一盏电灯,就那么黑着。看了一会儿,西田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两个手下招了招手,迈步朝那瓷器店走过去,在那瓷器店门前站了一会儿,就围着那瓷器铺子转起圈儿来了。西田看清了,那瓷器店的门脸儿上方是有着一盏电灯的,上面还有着灯伞,只是并没有点亮。再后来,西田不转了,回到了那案发现场,径直走到丁其和那伙计的面前,再次打量了一回丁其,询问道,掌柜,您贵姓?俺姓丁。噢!丁掌柜!能不能让我们到你们铺子里面去看一看?丁其应道,行行!那长官请走前面!说着,丁其朝西田瞟了一眼,遂同西田朝铺子走过去。

这时候的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已经就知道了这一桩命案的大致情况。

田胜左是正在自个儿家里睡觉时接到了县警察局值班室打来的电话。田胜左命令值班室通知特务股和治安股同时出现场。

挂断了值班室的电话,稍一沉吟,田胜左穿衣起身,坐上车到了县警察局自个儿的办公室。

应该说,出现这么一种局面,还真真儿出乎田胜左的意料。原本想由费伟出面告诫瞎熊那伙子街头混混儿,把他们吓住就得了,往坏了说,就是那几个小子再去那铺子,把那几个小子都抓起来就得了,这咋会出现这么一种局面哪?

知道了这场命案的详细情况是在第二天的头晌儿,是在县警察局会议室听取了特务股和治安股案情报告之后。蓝野随后到了他的办公室,把了解到的情况详细向他作了报告。

要说这个事儿那不是扯淡嘛!那咋两个股的人一齐向局长报告案情还说不详细吗?其实,这个事儿并不奇怪。这是由警察这个行当的特殊性造成的。那城北瓷器店是县警察局的情报点儿,归特务股管辖,人和事儿都保密的。都是在县警察局公干当差,但那些个情报点儿上的人,同县警察局的人,除非是有隶属关系,否则并不认识或相熟。有的情报点儿就是局长或者股长才知道,你等那些个一般的警察还真真儿就是不知道!这瓷器店的事儿,治安科哪儿知道!

蓝野报告的案情是这样的。

傍黑时分,谢大彪出现在城北瓷器店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丁其和他手下的那几个伙计发现了。丁其琢磨,这个小子已经来过两次了,应该跟他上次一块儿来的那几个小子并不是一路。因为上一次,丁其曾派了一个伙计跟在他们这几个人的身后,他们是走了一段儿就分了手的。那几个小子的住处,丁其已然知道,但这个小子是个啥路数尚不得而知。

一直挺到后半夜,谢大彪才从院子后边儿的稻草垛里钻出来。丁其一帮子人隐在了屋子里就等着谢大彪一旦进了铺子就开抓了!没想到,那谢大彪竟然绕着铺子转了两圈就想蹽了!丁其一琢磨,得派两个人跟着这小子,看看他到底是个啥人,在何处落脚,就派了两个伙计跟了出去。派出去的那两个伙计正是新从蓝野他们特务科刚刚按照田胜左的命令,由蓝野派过来的那两个特务股的特务。那两个特务跟着跟着,进了胡同也没多远,却在大雪中突然看见那前面走着的谢大彪一个趔趄就朝前扑了过去,好象是被啥绊了一下子!可谢大彪仗着年青,并没有向前扑倒,只是踉跄了两下子就挺住了,开始向前冲了出去!这一意外的出现让跟在后边的那两个特务吓了一跳,但紧跟着发生的事儿更是让那两个小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以至于忙乱之中甩掉戴在手上的棉手闷子伸手到腰上去掏枪!他们看见从那雪地上腾地跃起一个白色的影子!一瞬间,那两个特务都明白了,那腾起的影子是一个人!而且应该是个日本人!日本关东军为了适应中国东北的特殊气候,在冬天里为他们的一些个部队配发了一种白布斗篷。

派那两个特务到城北瓷器店时,蓝野跟他们交待得很清楚,到铺子里扮作伙计,一切听从丁其指挥。到了店里后,丁其把事儿跟他们交待得也很清楚,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确保铺子的安全,遇有突发事件,一定要听从统一调遣。会出现啥突发事件?丁其没说,按规矩,他们也没问,但他们也是知道,这么个时候让他们到这个铺子里来,一定事关重大。铺子本来就有三个人,这么大个铺子要五个人?显而易见那是用不了这么多人的!从去年晚秋以来,这河山县发生的一些个事儿,县警察局发生的一些个事儿,那真真儿就是惊心动魄,真真儿就是历历在目,他们股里的弟兄就那样被日本人无缘无故地打死了七八个!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这个时候,这两个特务对田胜左下达的命令,啥瞎熊一伙子人如果再次相犯,就实施秘密抓捕的命令还不知道!那要是说起来,所谓秘密抓捕,那就是悄悄地抓捕啦!不为外人所知的抓捕啦!一般人会那样理解,秘密抓捕后,放不放,啥时放,那可就都是两说着的事了!这时出现这么一种情况,着实有些个意外!但丁其又不在身边儿,这又不能现回去向丁其报告,到得这时,他们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时间就变跟踪为追击了!

第四百零四章一样的枪 一样的子弹

要说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这几年,那也是骄横惯了,根本不拿中国人当回事儿,日本关东军尤甚,从上到下,盖莫能外!那坎山也是责任心贼拉强的人,换个说法儿,那也是报复心贼拉强的人。心里有事儿,睡不着觉,他认为就凭他,一个大日本关东军的正规特务,会让中国人,这满洲国人给耍了!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这一天刚好并不是他和小野当班儿,睡了一觉醒来,自个儿一个人出了那特务机构的大门,就朝着河山城东北的这瓷器铺子蹿蹿哒哒地过来了。说来也是怪事儿,真真儿就象有啥人在召唤他似的!到得瓷器铺子近处,坎山放轻了脚步贴过去,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雪地里正悄悄围着那瓷器铺子绕圈子的谢大彪。所谓特务,那可都是受过正规训练的,脑袋的记忆力和眼睛的辨识力非常人可比。远远地瞄着谢大彪,心里是见到相识的人的那么一种豁亮!嘿!这不是前两天到这儿来过的那个小子嘛!坎山预感到今儿个自个儿到这瓷器店不会白来!坎山看到,那谢大彪在大雪中转着转着,好象有了回转的意思了!他瞅准了谢大彪往回走的方向,鬼魂一样地漂到了那个胡同口儿,接着就进了那胡同儿了!

这时候,雪下得正大,铺天盖地,到处是灰濛濛的一片。本就是深夜,鹅毛般的雪片直糊眼睛,坎山又披着白布斗篷,那啥人的眼睛能看得见!坎山仆伏于地,眼睁睁地看着谢大彪向他走过来。正在谢大彪走过之时,坎山伸腿用脚勾了一家伙。实在说来,坎山并没有象对待真正的敌人那样去认真对待谢大彪,这也跟他自命不凡的日本关东军正规特务身份有关。面前的这个小子是个啥?不就是个街头混混儿嘛!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谢大彪遭了他的一绊,并没有跌倒,只是向前抢了一下子,踉跄了两步,竟然挺住了,接着撒腿就蹽!坎山腾起身来开追!同时压低了声儿喊道,站住!开枪啦!顺手拽出了腰上插着的手枪,“咔”地一声就张开了枪机!要说那谢大彪也是个惯贼,腿脚也是练出来的了,且又是在这河山地界儿长大,腿脚极其灵敏,两脚快速交替,直把那地上的积雪都掀了起来!坎山虽说是日本关东军的正规特务,受过特殊训练,可要是跑起来,那照谢大彪还真真儿差上一截!追出去几丈远,坎山有些个气馁,更有些个气愤!显然,前面跑着的谢大彪并没有要站住的意思,反而全身左一下子右一下子地来回晃!坎山有些个焦急,更加气愤了!他一甩手就开了枪了!

这一枪没有打中。前面的谢大彪还在没命地奔逃。就在这时,坎山听到了他的身后远处有人跑动的声音,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跑动的声音!坎山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危险,但他并没有就此打住,他再一次搂动了手枪的扳机。几乎与此同时,坎山听到了枪声,子弹向着他和在他前面跑着的谢大彪飞了过来。

跑在前面的谢大彪首先中枪。腿还在向前跑动,上身向后仰了过来,“嗵”的一声!摔倒在雪地上,地上厚厚的雪受到了撞击,向周遭溅起来,谢大彪的身体向前滑了一下子。接着,坎山也中了枪,同样是向后仰倒,但稍微扭歪了一些个!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坎山听到了身后的枪声,下意识地向一边儿闪躲,奇怪的是,坎山竟然没有就地卧倒,而是向一边儿闪躲!可身体在刚开始向一旁扭转的时候,子弹已经射进了他的后心。

后经问询,是从那瓷器店里潜出的两个特务开的枪,其中一个冲在前面的率先开枪,另一个紧跟着也开了枪了。开枪的理由是他们发现前方出现了意外情况,认定那个从雪地上腾跃而起的人是个日本人,而且那个日本人已先于他们开了枪了!看见了日本人,他们就想开枪了!那日本人开了枪,他们就更想开枪了!坎山肯定是他们打死的了,至于那谢大彪是被身后的坎山开枪打死的,还是被身后稍远一些个的那两个县警察局的特务打死的,那就说不清了。为啥说不清哪?因为那两个特务和坎山用的是一样的手枪,打出的是一样的子弹!

听到了枪声,丁其知道出现了意外。丁其命令一个伙计在铺子里留守,自个儿和另一个伙计冲出了铺子。待他们到得已经断了气的坎山和谢大彪跟前时,真真儿吓了一跳!除去前面跑着的那个小子,这咋还多出一个哪?一切都发生了,一切也都结束了!要说还有啥没有结束的话,就是坎山和谢大彪身上的中枪处还在往外淌血。丁其检查了一下子坎山和谢大彪的尸体,两个人确已死亡。丁其在坎山和谢大彪身上翻了一阵子,除了两个人身上都带有身份证件,坎山身上还有一些个子弹外,再无其它。丁其把两个人的身份证件原样放了回去。

坎山是日本关东军特务,这是无疑的了。那,这日本人咋会找到这儿来哪?丁其在看到坎山身上的证件后,浑身一阵阵地发冷。实在说来,先前,丁其还对那个叫做谢大彪的小子有些个怜悯同情,他就是一个贼,那也犯不上死在这大雪地里啊!可发现跟他一块儿死在这大雪地里的这个叫做坎山的家伙是个日本人,丁其心里的怜悯同情可就荡然无存了!丁其琢磨,这样说来,俺这个瓷器铺子是早就进入了日本人的视野了!那今儿个开枪打死这个日本关东军特务或许倒并不就是啥坏事儿!打死这谢大彪也并不一定就是啥坏事儿!假如,这谢大彪不死,被这个叫做坎山的家伙给整了去,谢大彪一时再抗不住折腾,把知道的啥全数倒给日本人,那可就毁了!看来,这两个人死得那是太应该了!这是他们自作自受,怪不得啥人!丁其命令他手下那几个人,一切都要保持原样,保护好现场!告诉先行潜出铺子追击的那两个特务不要再在铺子呆了,顺着胡同儿向南。出了胡同口儿,你们愿意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但不要回家,也不要到县警察局。明儿个早上,啊!这时说话,那就是今儿个早上了!你们到县警察局正常上班儿!丁其吩咐道。

丁其眼瞅着那两个特务跑得没了影儿了,遂吩咐一个伙计,赶紧去给县警察局值班儿室打电话,报案!

西田到达案发现场后勘验了半天,后又进到了铺子里,对瓷器铺子卖货的地儿,存货的地儿,也就是那仓库啦!还有掌柜和伙计的住处都细细地看了一遍,详细询问了相关情况。这时问的可比开始时在案发现场问的细致得多了。西田只是提问,并不发表啥看法。看也看完了,问也问完了,遂往铺子门外走过去,边走边说道,你们这铺子门前应该安个灯啊!这黑灯瞎火的!丁其忙回答道,长官,这门上有灯,灯泡儿前两天烧坏了,还没倒出空儿来换哪!噢--西田不再言语,随后就出门上了车了。

西田走后不久,一辆满载着日本关东军大兵的卡车轰轰隆隆地开到了城北瓷器店,一会儿的功夫,那车上下来的大兵就端着长枪把那瓷器铺子围了起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四百零五章实话实说和任啥也不知道

谢大彪死了,他并没有把他知道的城北瓷器店的啥情况泄露给啥人,但这并不等于城北瓷器店就没啥事儿了!

在特务这个行当中,西田可以算作是成了精的了。坎山的任务是监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那坎山咋会跑到河山城东北那一片儿去哪?那同他一块儿被也不知个啥人射杀的那谢大彪又是个啥人哪?现在让西田感到困惑的是,根据现场看,坎山和那个谢大彪显然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奔跑的,两个人都是身后中枪。那,是坎山在追谢大彪,还是两个人都在奔逃,另有一伙子人在追他们?西田分析,这后一种情形的可能性不大。那谢大彪本就是个满洲国人,坎山--一个大日本关东军特务咋会同他一块儿奔逃?根本没那可能性!应该是那个谢大彪逃跑在先,坎山追在后,他们的身后又出现了另外的啥人!从子弹并没有射穿他们的身体,而是留在了两个人的身体里这一情况分析,除去冬天里两个人都穿得较比厚的情况外,还有一层因素就是,在他们身后射击的人同他们应该是有着一段儿距离的。西田得出判断,应该是坎山追击跑在前面的谢大彪,后被啥人发现,那后面的人就开了枪了。接下来的事儿,那可就有待于枪支检测和尸体解剖了!需要看看坎山持有的武器,也就是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手枪啦!看看坎山是不是曾经开过枪。还要看看打进坎山和谢大彪身上的子弹,从那子弹能够知道是啥样的手枪打出的。至于坎山为啥跑那河山城东北那一片儿去,西田认为,有必要询问同坎山一盘架儿执行监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任务的小野。

西田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也不停歇地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让守备队派出兵力前往城北瓷器店,把那铺子牢牢地围住,任啥人不得进出!另一个是打给他们特务机构的行动队,让行动队派人把小野找到他的办公室,他要就一些个相关情况亲自问询!

西田认为,坎山之所以会玉碎在城北瓷器店前面的胡同儿里,应该是与那瓷器铺子有关的。

较长时间地监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坎山和小野与另一盘架儿的两个特务已经就象工厂上下班儿一样两班儿倒了,上班去,下班儿回。唯一不同的是,不论是去还是回,那都是要避着人的。为了避人耳目,这四个人每天上班儿或者下班那都是要重新约定交接班儿时间的,力求不让啥有心人摸着他们的行动规律。不当班儿的时候,那就是个人的自由了,坎山是坎山,小野是小野,他们虽说就在一个宿舍,或者叫营房,但互相之间也并不相关。小野在睡梦中被喊了起来,懵懵懂懂地随着喊他的那个行动队的特务一块儿到了西田办公室。小野毕竟是受到过严格训练的特务,那也是知道轻重的,知道西田这个时候把他从睡梦中喊起来,绝不会是给他晋升军衔!在进入西田办公室的一瞬间,他的脑袋可就清醒了。小野把已经穿戴整齐的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子,在喊了一声报告,听到西田在办公室里应了一声之后,走了进去,站到了西田办公桌前。少佐--小野探询地问道。西田用极其平静的眼神儿盯盯儿地瞅着站在办公桌前的小野,既不动也不说话,就这样过了好久,小野觉得,那可是太久了!

按说时间紧迫,西田这是干啥哪!西田玩的这一套儿,叫作心理战!那要是啥人干了啥错事儿,或者说犯了法犯了罪,心里有事儿,正打颤的时候,要是有个啥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看,那人精神上是容易崩溃的!但这也得看那当事人是个啥人!西田今儿个偏偏遇到了小野!这小野平素是个随和的人,随和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心理承受能力较比脆弱,抗受不住一些个心理冲击,这类人一般不愿意掺和到是是非非的矛盾中去,那要说啥坚强的意志,那可就是扯淡了!还有一类是意志力特强,同样不愿意参与纷争,但具有坚强意志,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博大和沉稳。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人的说法,那就是老有主意了!老有猪腰子了!小野属于随和中老有猪腰子的那么一类人。

小野心里打鼓,可外观却没啥表现。他看着西田,再一次探询地问道,少佐--

西田终于说话了。

说吧!你和坎山是怎么回事儿!小野有些个不解。看了西田一眼,我和坎山?是怎么回事儿?没怎么回事儿啊!小野心里想。少佐,我--没太听明白。小野吞吞吐吐地说道。

小野话音未落,那西田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嗵”地一拳擂在了桌子上!到了这时,你还敢不说实话!小佐!我没有不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您说的是啥!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可也是!小野确实不知道这一宿在河山城东北那一片儿发生的事儿!西田把头猛地往一边儿一摆,一屁股坐下去。过了一会儿,有点儿象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坎山君玉碎了!

小野浑身抖了一下子!他知道,大祸临头了!

现在,摆在小野面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实话实说,把他和坎山在监视正街派出所这一段儿时间里发生的事一一向西田作以报告。这样做的话,他和坎山就得背上抗命的罪名,就得背上不如实报告有关情况的罪名。现在坎山已经玉碎,这些个罪名可就得他一个担了!眼下,到底发生了啥事儿,尚且不知,也不知道已经发生了的事儿严重到何种程度,那,这样的罪名,自己是否承受得了?另一条路,就是并不说出实情,自己和坎山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曾经被那几个街头混混调理了一回,被也不知些个啥人给打迷糊了!说与不说,那差别可就大了!相比之下,不如一推六二五,任啥也不知道就完了!这我也是对坎山君负责,要不坎山在天上也得骂我,说他已经玉碎了,在天上也不得消停!这样想着,小野看着西田说道,少佐!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回事儿?我还正要问你哪!我问你,坎山为啥要到城东北那边儿去?小野一脸的惊诧。诶?他到那边儿去干啥?少佐!你说的这些个都是刚刚发生的?西田还是直盯盯地看着小野,他感觉到,自己在小野这儿有点儿象是失败了。小野任啥不知道!

尸体解剖很快就完事儿了。坎山和谢大彪都是死于枪伤,俩人儿身上的子弹都是由大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手枪发射的!经检验,坎山的枪当时打出了两发子弹!这样说来,坎山在玉碎前是开了枪的!

根据这一情况,西田推测,应该是坎山发现了谢大彪的啥事儿,就去跟踪了谢大彪。西田推测,坎山跟踪谢大彪应该就是今儿个的事儿。那要是以前就有了这事儿,坎山和小野一盘架儿,小野不可能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得这时,西田忽然就心里有了一道光闪了一下子!诶?我这是怎么了?这个事儿得让岛田出面哪!岛田手里不是有个二混子吗?为啥想起岛田,想起二混子哪?西田觉得,那谢大彪并不太象正经人,虽然已经咽了气了,但他身上的那股子匪气,那股子贼气,仍然是那么呛人!这个事儿,还得从二混子那伙子那儿寻找答案。

第四百零六章中共地下党员

这一天头晌儿,河山县正街派出所所长恭为媳妇儿白波在正街往东一侧开的那个小铺子开板儿才一会儿,就从正街上走进一个人来。搭眼一看,那人就是个有钱人!身穿狐狸皮袍儿,头戴貂皮帽子,脚蹬棉皮鞋。

白波开的这个铺子卖的主要都是寻常百姓家居家过日子常用的一些个东西。任啥东西也抗不住人的消耗,铺子生意还是说得过去的。铺子地处正街东边一侧,占着地利,时不时地会有一些个人在逛街的同时,稍带脚下儿走进铺子瞧一瞧看一看。平时有人进了铺子,白波都是热情地看着进来的人,稍挺一挺就征询地问道,看看想买点儿啥?今儿个看到这个进来的人,白波不再热情的看着人家,而是非常平静,眼神儿炯炯地瞅了瞅那个进来的人。过了一会儿,白波站在柜台里边儿问道,先生,想用点儿啥?

进来的那个人瞅了一眼站在柜台后面的白波,迅速地把眼神儿移开去,扭转身子,把身前身后一左一右扫了一圈儿,然后把眼光停留在货架上,左看右看,也不瞅白波,说道,你这铺子卖药吗?咱这今儿个也不咋,半拉脑袋疼得厉害。哟!先生,那你可是走错地儿啦!咝!不过,俺自个儿家倒是有点儿头疼药,俺也时常有偏头疼的毛病,要不,俺拿给你先吃一片儿顶顶!这个头疼的病俺知道,那要是疼起来,那真真儿就是啥也干不了了!进来的那个人瞅了瞅了白波,眼睛亮起来,说道,那就太谢谢啦!那,你这有开水吗?有哇!那请先生跟俺到里屋,俺给你拿药!妥!

白波掀开柜台上的一块盖板儿,从过道儿走出柜台,到了铺子门里,掀开棉门帘儿,推开房门,朝街上看了看,回身悄悄地把门从里面闩好。说道,先生请跟俺来吧!说着,白波就又从过道儿走进柜台,推开货架后面的里屋房门,引着那个头疼的人走进了里屋。进到了里屋,白波把里面一个屋子的屋门儿推开,朝里面点了点头,然后回过身来,对跟在身后的那个人说道,先生,请进吧!自个儿返身回到了铺子的柜台前。

那个人进了屋,屋子里早有一个人等在了那里。恭所长?屋子里的人点头。孙二奎?那人点头!两双手紧紧地握到了一处。

恭为和孙二奎都是中共地下党员。恭为的党龄也有几年了,孙二奎是在东北军部队上秘密加入的中国共产党。

恭为成为中共地下党员纯属偶然。

国民党谍报组织蓝衣社设在关东洲锦阳市的那个已经被日本人端掉的秘密情报站的负责人董仲清是恭为的上线,也是恭为加入中共的介绍人。董仲清具有双重身份,他是蓝衣社的成员,这是秘密的。董仲清领导的那个国民党蓝衣社情报站以咖啡馆为幌子,秘密活动于日本在中国的租借地关东洲。董仲清还有一个身份,也是秘密的,就是中共地下党员。董仲清介绍恭为加入中共,成为中共的一名地下党员,是由一次偶然的陌生人之间的邂逅开始的,这当然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

那一回,河山县正街派出所逮住了一个在正街上偷偷贩卖大烟的小子。经审问,那小子供出,这大烟的货源在关东洲的锦阳市。那小子说,听他窝里的弟兄 叨咕,他手里的这些个大烟都是从海路进来的,转了几转才到得他的手中。按说,那关东洲可是日本人的租借地,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地儿,日本关东军一个个地如狼似虎,成天在那关东洲地面上横晃,那日本人都整不了,或者说不整这些个大烟贩子,你一个河山县,你一个河山县警察局下面的派出所,你扯那个干啥!可也不知咋,是正街派出所向他们的上峰,也就是县警察局啦!是报告了还是咋的,反正,派出所就派当时还不是所长的恭为带着一个小警察,俩人儿乔装就进了关东洲了。按照那个大烟贩子的供述,恭为和那个小警察先踅摸好了那伙子大烟贩子的窝儿,把行动的时间选在了吃晚饭以后。时值夏日,天儿黑得晚,都七点儿种了,天还没黑哪!天不黑不行!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恭为和那个小警察就摸进了那伙子大烟贩子的窝儿了!天儿热,几个小子四门大敞,光着膀子,只穿着裤头儿,嘴上叼着纸烟,手里摇着蒲扇,就是那样,那也一个个地满脸汗。说来也是怪事儿,这几个小子是觉得在日本人这租借地挺安全是咋的,反正一点儿防备也没有。本是个小院儿,就两间房,大门从里面锁着,又是僻静地儿,想来也是够安全的!恭为俩人儿是从院墙跳进院子里的,都站在了门口了,那几个小子也没发现。待恭为俩人儿站到了房门口,把手里的枪对着他们,喊了一嗓子的时候,那几个小子也还象没听着似的!一个小子后来说,恭为喊的那啥,都别动!举起手来!他是听到有啥人喊了一嗓子的,但心思都在麻将上,那也没朝那上想啊!嘴上还在嚷着,你会不会打麻将?哪有打出去的牌朝回拿--这功夫看到他们那伙子人中有两个站了起来,他这才随着别人的目光朝门口儿望过去,立马就顿住了!一看门口处,里面站着了一个,堵着门口还站着一个,俩人手里都握着锃亮的手枪!四个小子站起来仨,正在喊叫的那个小子顿在那儿,想站起来,又觉得不太合适,不是说不让动嘛!就坐在那儿没敢动。这几个小子自个儿干了啥事儿,那心里是清楚楚儿的,他们知道,他们干着的这个事儿,就是日本人逮着他们,那也是不能放过他们的!那大烟就是钱!且他们手里的大烟那并不就是正正当当运进来的。丢了大烟就是丢了钱,丢了钱就是丢了命!其中有个个子大,身子肥的小子,是个主事儿的,一看,哎呀!大意了!眼睛一转,知道今儿个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他们并不知道站在门口的这两个人是个啥人!初,还以为是黑吃黑,是道儿上的哪路人马想吞了他们的货!这些个人的心里,那也是知道的,警察是咋回事儿,那些个想吞他们货的人是咋回事儿!两下相权,他们更看重警察!心里在这一瞬间并没有把恭为俩人儿当警察,没拿他们俩人儿当警察,心里就有些个动作,心里有了动作,那身体可就付诸行动了!那小子一哈腰,顺手就操起了坐着的平板凳子,一甩胳膊就朝门口甩了过去!想来,那小子也是个有点儿武把操儿的人,那动作之敏捷,那凳子来势之凌厉真真儿就是出乎恭为的意料!

恭为俩人儿前来,实则只为把这个窝儿给端了,把能弄到手的大烟弄到手就算完活儿!之所以这么打算,是因为那几个小子干着的是个害人的营生。所谓营生也就是赖以生存。只要把他们的货抄没,在这行当上面,他们也就没了活路了,只能改行做别的营生了。这是往好了说。要是往坏了说,他们的货被人家劫走了,他们就断了财路了,以后再想干这个营生,那不知得费出多大的劲!那还得说是在点子好得不能再好的情况下!恭为心里早有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不愿意伤着那几个小子是一回事儿,更为主要的,这可是在日本人的租借地,那些个关东军的大兵说不定个啥时就会出现,弄不好就要招惹麻烦!

恭为闪身躲过。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几个小子一看领头儿的动手了,随之也就都操起了家伙!那几个小子属于那种大干的茬儿!此话咋说?那几个小子都有枪!都是亡命徒!那枪这时都在自个儿身边放着的那凳子上哪!有的枪上面压着衣服,有的枪就放到了脱下来的衣服上面!有些个时候发生的事儿那可真真儿不好解释!那个个头儿大身子肥的小子抡凳子的时候,那几个小子唯独他,枪是插在短裤裤腰上的!这跟他穿着的短裤样式有关。别人穿的短裤都是松紧带系着的,他的短裤却是皮带系着的!可在这么个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小子竟然没有去腰上拔枪!

眨眼间,恭为哪有功夫细想!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如果再不开枪,那可就不一定是咋个结果了!其实,即便这样,那也是晚了一些个了!

第四百零七章逃脱

恭为手里的枪响了,那个小警察也开了枪了!枪声一响,那个个子又高身子又肥的小子立马就跌倒于地!另三个小子并没有就此停手,遂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抓枪!那哪还来得及!接着又躺倒了一个!另有一个小子已经就把枪抓在了手里,还有的那一个枪正压在了脱下来的衣裳下面,连衣裳再枪一并抓在了手上。那也顾不上还击开枪了,回身就朝后墙敞开的窗户上跃起!就在一脚窗里一脚窗外的时候,又有一个小子中了枪了,“扑嗵”一声摔到了窗外的地上!没有中枪的那一个真真就是个飞贼,跃出窗外,毫不停歇,翻身就上了墙了!恭为又打出一枪,没能击中。

恭为跟着跳出了窗外,跟着也上那院墙,朝外一看,夜色漆黑,哪还有那小子的人影儿!

已经响了枪了!日本关东军那些个大兵说不定个啥时,也可能转眼之间就到了!恭为和那个小警察回过身来看了看屋子里外的三个人,有两个已经就咽了气了!摔在窗外的那一个命还在,子弹打在左肩膀上,但也已经昏迷不醒,动弹不得!恭为和那个小警察也顾不了许多了,也没功夫再管这几个小子的死活,把那三个小子的枪归拢归拢,分别插在自个儿的腰上,遂开始屋里屋外地搜,哪有啥大烟的影子!应该是那几个小子把货都存放在了别处。这个时候,时间紧迫,那也是没招儿的事儿!恭为重回到那个倒在窗外的小子跟前,蹲下身去,拍了拍那小子的脸。那小子并没有醒过来。得!时间不等人,不能再等了!今儿个也就得这么的了,回头再做打算!

说来也是该着!逃了的那个小子也是有点儿吓懵了,黑灯瞎火地跑了两条街逃命,不曾想,迎头正和听了这边儿枪响的一队日本关东军大兵撞了个正着!

迎面冲过来的那伙子日本大兵是一支巡逻队,听到这边儿的街道上响了枪了,就端着枪冲了过来。这一片儿僻静,都是些个民居,连个路灯也没有,漆黑一片。那支日本关东军巡逻队领头儿的远远地看见一个黑影晃了一下子,不见了!遂大声喊叫着冲了过去!按说,那小子跑了也就跑了,既然已经就捡了一条命,还是赶紧逃命重要!可那小子鬼使神差,看着那一帮子日本大兵从自个儿躲着的地儿跑了过去,心里有些个不平!他琢磨,这关东洲可是日本人的天下,袭击俺们的那两个小子也不知是哪儿的绺子,逼养的!你不让俺愉作,俺他妈也不让你愉作!那小子把自个儿手里拎着的枪就势藏着了身边儿的墙垛子上盖瓦的下面,竟然在已经跑过去了的日本大兵背后怪声怪气地喊了一嗓子!皇军!嗐!

那帮子日本大兵正一边儿跑着一边踅摸人哪!猛然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嗓子!一下子全都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远远地看见黑乎乎地一个人站在道儿当间!一帮子人全都端着枪怔了一下子,接着领头儿的那个大兵把手里短枪一挥,喊了一声,约摸也就是“回去”之类的话,跑到了那个小子跟前。用手电筒照了照,用还能算是中国话的话问了一句,你!什么人?哪里打枪?那个小子这个时候已经基本恢复了往日的那种黑道人士的强横劲儿,但在日本人面前觉得还是有点儿强横不起来,一边儿躲闪着手电筒的强光,一边儿开口说道,俺!良民!说着就从自个已经穿在了身上的短衫上衣兜里掏出了自己个儿的身份证件。这黑灯瞎火地,他本想比划一下子得了!可那日本大兵不干!那领头儿的一伸手就把那证件接了过去,用手电筒照着看了看,看过之后,并没有就还给那个小子,而是顺手揣在了自个儿那军服的上衣兜儿!那小子本想伸出手去接,没想到人家会把那身份证件揣在了自个儿的衣兜里,想往回要又不敢,只得完事儿再说了!那个日本大兵不再问话,而是朝那个小子比划了一下子,说道,你!前面!带路!

那帮子日本大兵那也是多少懂得一些个战术的。这回,有了那小子带路,他们快速行进,却没有一个儿吱声儿的,只能听到扑扑噜噜的一群人跑动的声音。到了那几个小子的窝儿,那带路的小子不远不近地停了下来,用手朝那院子指了指。那院子里这时还亮着灯哪!那个日本大兵的头儿瞅着那个院子,琢磨琢磨,可能是琢磨明白了,觉得院子里应该还有人在。他把两个大兵喊到了自个儿的跟前,把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去,又在自个儿的身前往一块儿搂了搂,然后抬起一只手来往下按了按,接着又把手翻过来,把右手攥成了拳头,把食指伸出去又朝里勾了勾!这一套手语的大概意思是让那两个大兵从后院墙那边儿包抄过去,过去后不要动,守着!看到有人逃跑就开枪!他的用意是怕有人从后面逃跑。那两个日本大兵领命而去。他又把剩下的四个大兵往一堆儿聚了聚,把自个儿的两只手伸出去,朝前推了推。然后,他让那个带路的小子上前敲门喊话。那个小子这边儿还没等动窝哪,却听到那院子里有了动静了,接着那院子里的灯可就一下子熄灭了!那个日本大兵的头儿一下子摁住了那个小子,一帮子人全数趴在了墙后面,街面上,墙拐角儿!

那院子里先是响起了拉开了院门门栓的声音,接着,那院门就朝里打开了!他们看见了,有一个人先是探出了头来,朝院子外面看了看,接着就站到了门前,又左了右了地看,随后,放了心了,走出了那院门。那人出了院门,他的身后又有一个人从那院子里走出来。俩人儿!虽说是到处漆黑一片,但这些个隐着的人可是看得清楚楚儿的!那两个从院子里闪出来的人并没有直接向他们这帮子人隐着的地儿走过来,而是顺着院墙向右侧蹭了过去!这个时候,那可是任啥人都知道,一旦那两个人闪进了那右侧的胡同儿,要想再逮住他们,可就基本没那可能啦!

那个日本大兵的头儿用手拍了拍那个带路的小子,朝前比划了一下子!悄声说道,喊话,站住,你们被大日本皇军包围啦!

这一声喊出去,这边儿这几个日本大兵全数都把那长枪的枪栓一拉,子弹可就上了膛了!再看倚着院墙移动的那两个黑影儿,顿了一下子,立马撒腿开蹽!向着右侧的胡同儿就蹽下去了!日本大兵的一条短枪和几条长枪可就一齐开了火了!黑夜里看得见那飞出去的子弹拖曳着的亮光!

恭为和那个小警察也不还击,几步就蹽进了那右侧的胡同口儿了!

恭为和那个小警察可都不是这地儿的人,对这锦阳应该说是人生地不熟!他们跑进去的这条胡同是条死胡同儿,那要是顺着这条胡同儿跑进去,那恐怕这一天就很难脱身了!但这条胡同儿中间儿却有两条向两侧叉出去的小胡同儿。进了那条胡同儿,恭为就让那个小警察跑在前边儿,自个儿殿后。正朝前跑着,忽然就从旁侧的胡同儿里闪出一个黑影儿,差点儿就和恭为撞到了一处,恭为想躲已经就来不及,胳膊一下子就让那人抓了个正着!那人急促而又低沉地说道,这边儿来!前面是死胡同儿!到得这时,周遭一片漆黑,哪还看得清谁是谁!那也由不得不信了!恭为在情急之中,瞅了那人一眼,朝跑在前面的那个小警察低声喊了一嗓子,哎!回来!那个跑在前面的小警察已经冲出去有一丈来远!恭为和那个小警察随着那人进了那胡同儿,这功夫,后边追着的日本大兵距他们也就二三十步之遥。

真真儿得感谢老天照应!那一天,天儿实在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恭为和那个小警察逃脱了日本大兵的追击,但也确实是任啥收获也没有,白去了一趟关东洲。但这个事儿也不完全是那样!最大的收获就是恭为结识了董仲清,并最终成为了一名中共的地下党员。董仲清牺牲后,恭为成了断了线的风筝。中共满洲省委考虑到形势严峻,并没有马上与恭为取得联系。后经过严格的审查,确认了董仲清他们那个情报站为日本人破获跟恭为并没有啥关联。

第四百零八章逼上绝路

孙二奎是在他哥哥孙大奎的引导下加入的中国共产党。孙大奎在外做生意,早就是在党的人了。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后,根据上级组织的安排,孙大奎不再在外做生意,而是回家乡奉天当起了货栈掌柜,现在是中共满洲省委委员。

孙二奎到河山来,是身负重任的。

中共满洲省委早早就得到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遭劫的情报,当然是从恭为那儿得到的啦!中共满洲省委指示,这批财物是中国人民的财物,理应归中国人民所有,决不能再度落入日本人之手。眼下,这批财物虽说已经从河山县正街派出所转移出去,但也仅仅是相对安全,任啥人也保证不了这批财物的永久安全。根据情报分析,田胜左要想把那批财物居为己有的可能性不大,且参与那次劫案和那批财物转移的人太多,形势严峻,无法保证所有的人就是铁板一块!那么,假如形势在将来出现逆转,迫于日本人的压力,田胜左会通过啥形式啥管道把那批财物送还给日本人吗?目前情况判断,应该没有那种可能。原因在于,事儿已经发生,田胜左跟日本人的关系已经没有转圜的可能!田胜左就是想把那批财物返还给日本人,那日本人也绝不会留着他这个人了!说这个话,那还不止是他一个人!是不是整个河山县警察局都得被血洗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这一点,田胜左不会不明白。那么田胜左敢一个人或者几个把那些个财物鲸吞了吗?中共满洲省委分析,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河山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是在日本人枪杀了河山县警察局七八个人的情况下发生的。换句话说,这个案子应该是河山县警察局报复日本人的一次行动,事实表明,河山县警察局以田胜左为首的一帮子人跟日本人那就是势不两立了!中共满洲省委认为,应该以此为契机,用民族大义感召田胜左站到人民的立场上来,引导田胜左站到反满抗日的立场上来,把那批财物用到反满抗日正义斗争上来!

恭为琢磨,据他对田胜左的了解,只要工作到位,晓以大义,田胜左完全有可能站到抗日的立场上来,站到中国人民的一边儿,但这个事儿得有个过程,需要发酵,就眼下情势看,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尚不好推测。

恭为和孙二奎俩人儿正议着,却听到门外白波说话的声音,这家伙睡得!随之听到白波走近来的声音。恭为和孙二奎不再说话,都盯盯儿地看着屋门。事先约好了的,他们俩人儿在屋子里接头议事儿,白波在店里给他们把风儿。

白波在屋门上敲了两下子,也不等屋里回话,一推门就走了进来,反身把门关上。瞅了两个人一眼,说道,郭铁来了!郭铁就是恭为他们派出所那个外号叫做黑塔的警察。诶?他咋找到这儿来了?恭为琢磨了一下子,问道。你是咋说的?俺说你在里屋睡觉哪!昨儿个也不知在哪儿打了一宿麻将,这才回来不一会儿!行,那俺出去看看!恭为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出了事儿了!

郭铁看了看从里屋走出来打着哈欠的恭为,也不避着白波,说道,所长!刚才局里的费伟到所里找你来了,说是田局长请你过去一趟!

自打出了警察局特务股那七八个特务被日本人打死的事儿,出了正街金银饰品店被抢的事儿,县警察局与正街派出所的联系,公务上的事儿,需要的时候,当然还是打电话的。但是,凡田胜左和蓝野他们与恭为之间有事儿,那可就都是由人送信儿了。恭为听了,心里可就是咯噔一声!那他没说啥事儿?没!只是说让俺赶紧找你,让你到县警察局去!行,俺知道了!这一大天!不是这事儿就那事儿!这啥时是个头儿啊!你先回去,俺喝口水,精神精神!哎呀!说着就把两只胳膊向上伸起,抻了个懒腰。

恭为到了田胜左的办公室,先朝站在门口的那两个警察摆了摆手,就算打了招呼了!那两个站岗的警察也算识趣儿,只是啪地一声来了个立正,并没有说出啥来。恭为跟县警察局的那些个警察整得挺好,也不管谁大谁小,见面都是拍肩膀的!恭为用手朝办公室时指了指,那意思,那两个警察是明白白儿的,遂点了点头。恭为把自个儿的子站直了,整了整穿着的制服--恭为每次到县警察局来都非常正规,把那警察的制服穿得立立整整儿的,特象那么回事儿!喊了一嗓子,报告!喊过之后,并没有就推门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屋子里的田胜左喊“进来”,可屋子里却没有动静。恭为有些个奇怪。他每次来,只要在屋门外一喊“报告”,田胜左立马在屋子里就有回应,可今儿个这是咋?恭为看了看那屋门,关得严严的!这咋?出去了?解手去了?要是不在,那两个站岗的警察会说的。恭为悄悄地推了推屋门,门开了,那门并没有上锁!恭为慢慢地推开屋门,朝屋子里面望过去。一望不要紧,这一望,恭为就觉得身上的汗毛直竖!那田胜左瞪着一双大眼,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直愣愣地看着门口!就是那眼神儿与恭为的眼神儿撞到了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改变!

恭为这个时候要想退回去那已是不可能!恭为挺了挺,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说道,局长?这时候,田胜左有反应了,但也不是说话,而是朝恭为摆了摆手,让他过去坐在办公桌一侧的沙发上。

局长!田胜左把身子扭向了恭为坐着的这一边儿,还是那样直愣愣地瞅着恭为,悄声说道,恭为,你坐你坐!这时的恭为,一看田胜左说话啥的还算正常,放了心了!心里话,这田胜左今儿个这是咋啦?可把俺吓坏了!局长,没啥事儿吧?没啥事儿!啊!恭为,俺找你过来有点儿事儿,出了事儿了!恭为看着田胜左,刚刚放下的心又提搂了起来!局长!出了啥事儿了?

田胜左站起身来,要给恭为倒水,恭为说道,局长,你这是要干啥?俺给你倒杯水!哎呀!不用不用!刚刚喝了!局长你快坐吧!那好!那俺可就不给你倒了啊!诶!

这个时候的恭为还不知道,就在过去的这一宿,河山城东北那个瓷器店前面发生的枪击案,那已经是死了两个人的了!看到田胜左这一连串儿有些个反常的表现,恭为猜测,一定是出了啥事儿了!而且这事儿还并不就是一般般的小事儿!接下来,田胜左说出的一应的事儿,那就是恭为听了,也是心中大惊!

停了半晌儿,恭为瞅了瞅田胜左问道,局长,那俺们得咋整哪?田胜左啧了一下子,这个事儿还真真儿不好办了哪!眼下,日本关东军已经就把那瓷器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帮犊子要真真儿就是到处给你乱整一气--局长,知不知道,围着那瓷器铺子的日本关东军有多少人哪?听说也有二三十哪!咝--局长!这个事儿再这么挺着可就不行了!那些个东西可都是俺中国人的,那说啥也不能再落到日本人手里!这是其一,再者说,那要真真儿就让日本人给抄了去,那还有俺们这些个人的好吗?这河山说不定就得血流成河了!日本人这可真真儿就是把俺们往绝路上逼呀!

恭为这时候明白了,之所以刚才田胜左出现了那么一些个反常表现,应该是他的心神过度集中于这件事儿上,因此在别的啥事儿上就有些个反应迟滞,不连贯。这样看来,田胜左刚才的那些个反应就都还算是正常的了!

田胜左说道,俺找你来,为的就是这么个事儿!俺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咋办好?

恭为明白,田胜左应该是已经就有了啥明确的想法儿了!田胜左应该已经意识到,眼下,消停的日子不会再有!自打日本人来了之后,就中国东北这地界儿,那咋还能有啥消停日子!这一回,田胜左应该是彻底放弃了那些个得过且过的想法儿了的!

第四百零九章唯一的道儿

应该说,出现了这么一种局面,这可是任啥人也没有想到的了。日本人已经包围了那个瓷器铺子,危险已经临近!

根据费伟从瞎熊一伙子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已经知道了瞎熊一伙子人之所以对城北瓷器店产生兴趣的原因,丁其已经就采取了应对措施。现在看来,就是日本人采取行动对那铺子进行搜查,恐怕一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从日本人的表现来看,日本人应该只是怀疑坎山的死可能与那瓷器铺子有关联,日本人方面应该尚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田胜左琢磨,日本人会有啥花花肠子呢?

恭为听田胜左把整个事儿的过程说了一遍,眉头紧锁,沉吟了好一阵子。正常说来,日本人既然已经怀疑到了那铺子有问题,那应该立即就采取行动,这咋还按兵不动哪!时下这东北,这满洲国,那是日本人说了算,那些个犊子不可能顾忌啥!

在这点上,恭为和田胜左那可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日本人眼下的这么一种表现,应该是日本人的某种谋略。

田胜左和恭为琢磨,日本人的路数应该是,假如,那瓷器铺子真真儿就是有事儿的话,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一围,那铺子必定恐慌,一恐慌就要采取行动,一采取行动,那可就露了馅儿了!一露馅儿,那,收获可就是大大的了!田胜左和恭为分析,日本人已经就对那个铺子布了局,动那个铺子是肯定的了,只是迟早至说。眼下,日本人很可能采取的是等待的策略。日本人围了那铺子,那铺子里的人不能进不能出,那就等同于危险。那铺子里的人在外面的同党,同伙儿,就会采取啥救援的措施,说不定,一些个啥人就会出现,一俟有啥人出现,那时再对那瓷器铺子采取行动不迟。

在这么个时候,采取啥样的对策,很可能就是一招儿定胜负!田胜左和恭为琢磨,既然日本人很有可能打的是这么一种如意算盘,俺们这边儿要是现在就组织力量袭击日本人,应该是正中日本人下怀,可要是迟迟不采取措施,待那日本人一旦动起手来,那可就任啥都晚了!

眼下,根据掌握的情报看,日本人尚不知道那瓷器铺子就是县警察局的情报点儿,这倒是真的。时下这东北,这满洲国,尽管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警察局和日本人就是穿一条裤子!虽说穿一条裤子,那这个事儿也是说不得的!是不是到死都不能说,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为啥?道理同样也是非常简单,日本人打死了县警察局七八个人,这回,那在县警察局情报点儿的附近就出了日本特务被人开枪打死的案子,那不是引火烧身嘛!

到得这时,恭为心里还真真儿就是有个事儿不太明白!那丁其知道是他们店里新过去的伙计开枪打死了那日本特务和那个街头混混儿,那大雪天儿的,又不是在你铺子里打死的人,你就装作不知道不就得了,那干啥还要报案哪?那日本人就是问起,那听到了枪声,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咋回事儿!谁敢开门出去看哪!这不是很正常嘛!这个问题,田胜左也曾想到过,他问了出现场的蓝野。蓝野说,据他了解到的情况,丁其事先曾派了两个人跟着谢大彪,那谢大彪事先在铺子的周围已经转了一阵子了,这些个都是要留下脚印的。丁其他们铺子里的那些个人并不知道那雪能下到啥时,真要是就中间停了下来,那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是无法清除的,你要是扫了,那可就是不打自招了!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报案和不报案相较,还是报案要好一些个!

恭为看了看田胜左,悄声说道,局长,这个事儿还是应该尽早想法子!现在看来,俺局里特务股的那两个人并没有在现场留下啥让日本人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或者说,日本人到现在或许还不知道有这么两个人的存在!这已经就是万幸了!眼下,俺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干扰日本人!可以这么办!接下来,恭为几乎是贴着田胜左的耳朵说出一堆的话。田胜左听后,那气色可就跟恭为刚进屋儿时完全是两回事儿了!田胜左瞅了一眼恭为,眼睛有了笑意。说道,妥!就照你说的办!

局长,恭为看着田胜左,欲言又止的样子。咋?有啥话?说!局长,这个事儿,眼下也就只能是这样了!这么个招法到底能不能奏效还很难说。俺说的这个法子有可能解得了一时之围,但并非长久之计。不知局长有没有长远打算?

田胜左瞅了瞅恭为,呲了呲。良久,又抬起眼来朝门口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恭为呀!事已至此,俺们得先把眼前这道坎儿跨过去!日本人先是打死了俺七八号人,日本人分明没拿俺田胜左当回事儿!眼下,日本人应该还并不知道,那金银铺子的事儿是出在俺县警察局,那要是知道了,俺们弟兄可就得一块儿到阎王那儿报到去了!说点儿实在话,俺现在就是想,咋样能先过了眼前这道坎儿!局长,那些个东西本就是俺中国人的,那正街金银饰品店是咋个来路,局长一定是再清楚不过了!就是不出日本人杀了俺县局那么多弟兄的事儿,那俺也应该把那些个东西夺回来。眼下,这满洲国才刚刚建立还不到两年,俺们过的这啥日子!就这么整下去,啥时是个头儿啊!局长,俺们得想点儿招法呀!不如--

听恭为说出这话,田胜左先是有些个吃惊地看着恭为,然后就眨了眨眼看着自个儿的办公桌桌面儿,久久地一动不动。末了摇了摇头说道,兄弟,你说着的话,俺何尝没有想过!日本人这不正把俺往那条道儿上逼呢嘛!可眼下又有啥法子哪!没招儿!局长!那些个东西放在俺们手上,迟早是祸害!不如干脆让那些个东西发挥发挥作用,也算俺们没白白忙活一回!你说的意思俺明白,可这么个时候,说这个话,那跟谁说去!也就俺俩儿在一块叨叨咕咕,痛快痛快嘴,也就罢了!你说往外卖没法儿卖,分给那些个死去的弟兄家里,那等于是害了他们,那要说白白送人,说点儿不好听的话,连个下家儿都找不着!局长,俺说句话你可别不高兴啊!你要是觉得俺说得不对,你就当俺没说!哎呀!磨磨叽叽的!你的意思俺明白,你是说,把那些个东西送给抗--田胜左说了半截儿,早张大了嘴,下巴拖得老长,然后合拢来,把整张脸往一块儿聚了聚。局长,这些个东西本就是俺中国人的!要是让俺说,不如俺们就趁着这么个机会--

田胜左知道,恭为说的是啥,恭为想干啥!可眼下,难道还有啥更好的招法吗?说点儿实在话,眼下,要是能把那些个东西一点痕迹不留地整出去,那已经就是难上加难了!任啥人都明白,那些个东西,眼下,你是分给那些个被枪杀的警察的家属,不行!想啥法子走掉,不行!就是给日本人退回去,也是不行!唯一的一条道儿,那就是捐赠给反满抗日阵营!没有第二条道儿可走!

第四百一十章再度失踪

田胜左说得没错。眼下,首先得解了城北瓷器店日本关东军之围,然后才是咋处理那些个财物的事儿。但这个事儿那是分得开的吗?

这个时候,城北瓷器店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可就热闹了!

经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沟通,由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派出大半个小队的兵力,把那个城北瓷器店围了个水泄不通,真真儿就是如临大敌!从那店里扯出一根电线,在那铺子四处安装了几个大灯,一入夜便开启,那铺子完全置于明亮灯光的照耀之下。这要是啥外人看上去,那铺子可就不再是啥买卖瓷器的地儿了,而是日本关东军的一个啥军事设施!但这个事儿,那置身事内的人不难看出,这分明就是虚张声势!那西田也是个整事儿的行家里手,他在安排了守备队大兵围住那铺子的同时,并没有完全依赖那些个大兵,他知道,那些个大兵就是些个机器,有了啥命令,让他们往前冲,他们就往前冲,让他们退后,他们就退后!那你要是让他们再整点儿啥动脑筋的事儿,那就得把他们累坏了!西田又整了些个他手下的特务,对那个瓷器铺子形成了更外一层的包围。这层包围可就是悄悄的啦!偷偷的啦!

西田这边儿忙得够戗,县警察局特务股那边儿也忙了个够戗!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围了那瓷器铺子,那警察局不得配合嘛!日满和协呀!蓝野带着他手下的那帮子人和县警察局治安股的那帮子人一道勘验完了案发现场,事儿并没完!不是还得侦破嘛!蓝野让他手下的那些个人把手头儿上别的案子先放放,全员出动,轮班儿在那瓷器铺子周遭不停地转,踅摸!

实际上,蓝野手下的那帮子人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专盯日本人的异动!

西田那可是在谍报这个行当里成了精的了!这城北瓷器店前面的胡同儿里发生了枪击案,在西田看来,疑点众多。那案发现场距城北瓷器店也就二三百米之遥。周遭都是些个民居。就是听到了枪声,当时大雪号天,深更半夜,任啥人也不敢出屋相看,观景儿,这倒是符合实情的。可城北瓷器店的掌柜和伙计却能到现场相看!观景儿!西田琢磨,那是为啥呢?那要是推测起来,应该说,就是那瓷器店开店的,干活儿的,并不就是普通人啦!西田是中国通,对于中国人时常挂在嘴上的啥车船店脚牙之说,那也是早有耳闻!能开店的,能把一个店,一个铺子,也不管是啥店啥铺子啦!支巴起来,那就已经不是普通人啦!西田到现场见到了报案的那个伙计和那店掌柜,他觉得那两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并不就是买卖人身上的那种气息!当时,那个掌柜的表现,看上去有点儿象是害怕的样子,可那个年青伙计却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最为主要的是那两个人的眼神儿!活分!后来,西田到店里巡视了一圈儿,并未发现啥异常,但店的另一个伙计,他也是见到了的,同样是贼精巴怪的那种人!同样眼神儿活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哪?西田想。西田在一忽儿仿佛看到了城北瓷器店的那个掌柜和那两个伙计都*裸地站在他的面前,西田有些个愤慨!简直岂有此理!这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军人,军官,也不知咋,可能是由于压力太大或是较长期地不与家人在一块儿,大多都时不时地会出现一些个心理疾患,当然大多也就是一忽儿也就过去了,但也有反复发作的。

眼下,玉碎于案发现场的坎山和死于案发现场的那个小子身上的子弹都已经取出,经过查验,都是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手枪打出的。这个事儿就有点儿不太好整了!经检验,坎山的枪在他玉碎之前是击发过两次的!也就是说,打进那个谢大彪身体的子弹到底是不是由坎山的枪打出的,还真真儿不好确定!但不管咋说,坎山身上中的也是这种子弹,这就说明打死坎山的,从坎山背后开枪的人用的也是大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武器!到得这时,西田心里可就是一阵阵地发凉!有一件事儿,别人记不记得,西田不知道,但他西田可是记得清楚楚儿的,那就是县警察局的七八个人可是被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那帮子人误杀了的!

那要说,西田想着的这个事儿,那不是扯淡吗?日本人占了东北,那,他们日本关东军被反满抗日阵营的人掳去的枪支武器那不也老鼻子了吗?到这么个时候,那坎山的身上中了他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手枪打出的子弹,那咋就能同县警察局往一块儿整哪?这个事儿,那可就是谁心里有啥,谁心里知道了!西田知道,驻县守备队误杀了县警察局那么多人,事儿能说没就没了吗?那咋可能哪!你别说这,就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占了人家东北这地儿,那能永远就这么占--西田突然间产生了一种想抽自个儿一个嘴巴的念头!我这是干什么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哪!我还是不是一个帝国军人哪!可恨!可耻!但尽管西田在自个儿的内心里把自个儿骂了一通儿,但事儿毕竟还真真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这样的念头一经出现,那城北瓷器店里的那些个掌柜伙计可就有些个面目狰狞!

西田让他们那个情报点儿,也就是那个在河山城偏西北的杂货铺子的掌柜岛田去找二混子,务必在二混子那儿得整出点儿啥来!西田觉得,那个死在了案发现场的谢大彪应该就是个街头混混儿,从二混子那儿应该能得到些个有用的啥!

河山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位于城东北的城北瓷器店前面的胡同儿里发生了枪击案,位于城西北的瞎熊的那个破窝儿里的几个人根本听不到那深更半夜的枪声。

下了一宿的大雪,到了早上还没有停歇。天都大亮了,瞎熊躺在炕上踹了踹挨着他睡着的小猴子。起来,整点饭去!这炕也凉了!

瞎熊这些个人那作息也没啥点儿,基本属于那种自然醒!小猴子早就醒了,只是恋着那热被窝儿!炕凉了点儿,还能忍受得住!这铺炕,仨人儿那也是按照长卑排列!瞎熊住炕头儿,小猴子挨着瞎熊,再下来就是二混子了!瞎熊踹了小猴子一脚,小猴子啥也没说,接着就踹了二混子一脚,大声说道,混子!起炕!都啥时候了还睡,日头都照屁股了!二混子在睡梦里挨了一脚,一下子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嚷道,哎呀哎呀!晚了晚了!睡过劲了!

二混子出外抱稻草,准备生火的时候,被躲在稻草垛里的岛田带走了!

二混子再次失踪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恨得牙根儿痒痒

天晴了。下了一夜的雪,地面上积着的雪足有半尺深。二混子穿好衣裳,下了炕,走到灶间,拉开了房门上的木头门闩。门外的雪太厚,推开房门的时候,房门与门外的雪发生了磨擦,发出了咯吱吱的响声。二混子走出屋子,站在门口,抬头朝天上望上去。天儿格外晴朗,一丝云彩也没有,阳光灿烂。二混子顿时就觉得心里头那是格外豁亮!

二混子走到稻草垛旁,正待伸出手到稻草垛上去拽草捆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那草垛子的边缘有一行挺大的脚窝儿!他心里陡然一惊,正待他把眼光顺着那脚窝看过去,早从那草垛后边倏然闪出一条黑影儿!二混子吓得是魂飞魄散,转身欲逃,那哪还逃得了!早被那黑影儿一手拦腰抱住,嘴也被那黑影儿的另一只手捂了个严严实实!

那人也不说话,就象抱着个孩子似地把二混子抱到了草垛后头,按在了草垛上。二混子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啥人!正是上一回用长竿子把他从正街派出所墙外的排水管子上捅下来的那个杂货店的刘掌柜!那个日本人岛田!可这一回,那可就完全不同了!

二混子眼睛瞪得老大,正欲开口说话,早就被岛田伸出一只手拦住!岛田把手一摆,让二混子跟着他走!

二混子知道这些个日本人是咋个事儿,那要是不听他们的--那咋可能哪!走是必须的了!但二混想跟屋子里的瞎熊和小猴子说一声儿,打声招呼!他探出头去想朝屋子里看一看,可看不着,视线被稻草垛挡住了!岛田伸手拽了他一把。走吧,熊哥和猴哥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二混子感到,这一次,刘掌柜不再象前几次与他相见时那么友好温和,尽管先前那几次刘掌柜也有点儿阴森森的,让人不太好琢磨,但就是那次刘掌柜用木头竿子把他从排水管子上捅下来的时候,他的感觉也要比这时的感觉好得多。

走出了一条街,岛田和二混子在一台吉普车前面停了下来。岛田让二混子上了车,也不说话,从车后排座位下掏出一条绳子,上手就把二混子捆了起来。二混子大惊,嘴上早已控制不住。刘掌柜!你这是干啥?岛田也不说话,捆完了,又把他捆到了后排座位上,嘴也塞上了,再蒙上眼睛。车开了一会儿,到了个地儿,那刘掌柜也不说话,把二混子从座位上解下来,拽着他的胳膊就走。二混子觉得是进了一栋房子,又走几步,他听到刘掌柜开门锁的声音,开门的声音,两个人又进到了一个屋子里。奇怪!二混子觉得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屋子里出奇的寒冷!比在大野地还要冷!是那种阴森的,侵入骨髓的冷!

到得这时,二混子心里已然明白,今儿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二混子被揭去了蒙眼布。

首先映进他眼帘的是雪白的墙壁!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再接下来看到的情景,简直容不得二混子不瑟瑟发抖!昏黄的灯光下,二混子看到地当间儿摆着一张铁床,床上面显然停着一个人!一个用白布整个儿蒙着的人!二混子平生并没有到过医院的太平间,但却是知道医院里有着那么一个叫做太平间的地儿,那是一个专门停放死人的地儿!那白布蒙着的应该就是一个死人啦!二混子瑟缩了一下子,看了刘掌柜一眼。刘掌柜也不说话,脸上极其平静。二混子觉得,这时的刘掌柜,脸上的神情有点儿冷酷。

刘掌柜一步跨到床跟前,一伸手就把那尸体上面的白布揭开来--床上停放着的是谢大彪!

二混子本能地朝后躲闪了一步。

床上的谢大彪,面容平静,青灰惨白,看上去,同房间里的阴森寒冷极其协调。二混子意识到,这时的他,脸上大概是一点儿血色也没有,是不是就跟躺在床上,已经死去的谢大彪十分相象也未可知!

你看这是谁?岛田看着床上的谢大彪,问道。到了这时,二混子就是害怕,那也得硬挺着!

二混子虽说长得小,看上去有些个猥琐,但人世上的事儿,那也经历得老了去了!二混子硬挺着朝前走上一步,把眼光停在谢大彪的脸上良久,轻轻地摇了摇头!诶?这个人是谁?二混子问道,俺以前还真真儿没有见过!岛田把眼光牢牢地盯住二混子,说道!你可要看好喽!你要是不说实话,那可就怪不得我了!你再好好看看!俺真不认识,那要是认识,俺还瞒着刘掌柜干啥!刘掌柜对俺那么好,给俺买新衣裳,还让俺洗澡儿--。少扯那些没用的!岛田突然之间就翻了脸了,一声断喝,早把个二混子吓得不行不行的了!岛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二混子的棉袄领子,把二混子朝谢大彪的面部摁过去!二混子趔趄了一下子,差点儿扑在谢大彪的尸体上。刘掌柜,俺真不认识这个人!那你凭啥说俺认识他哪!

岛田不由分说,一下子就把二混子的头朝谢大彪的头部摁过去!二混子挣扎了一下子,脑袋撞在了谢大彪的下巴上!二混子有点儿急了,拼力挣扎起来。岛田手下一滑,竟然让二混子挣脱了!二混子虽说长得小,但那可也是一男儿!他回过身来,朝着岛田就吐了一口!这一口正吐在了岛田的腮帮子上!岛田象牛一样“哞”地叫了一声,再次抓住二混子的脖子,早把二混子的头向床帮子上撞过去!只听得“嗵”的一声,二混子的头撞在了铁管子床头上,那脑门子一下子流出了血来!二混子回过身来,一伸腿就朝岛田的下身踢了过去!

岛田侧身躲过,伸手就是一拳!这一拳正捣在二混子的脸上,二混子的鼻子立时就蹿出血来!岛田接着又是一脚!二混子长得实在太小,整个人都被岛田踢得悠了起来,身子撞到了墙上,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岛田震怒,象疯一样冲过去,没命地朝躺在地上的二混子猛踹!二混子已经就昏死过去,岛田的脚还没有停。

日本人本来对二混子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可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是西田还是岛田都有一种被啥人耍弄了的感觉!他们从二混子口中所得到的东西,真真儿是任啥有用的也没有!他们的良苦用心就那么白白浪费了!二混子长得很瘦很小很单薄,那简直就是太不起眼儿的一个人啦!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一帮子特务,竟然让这么一个说小孩儿不是小孩儿,说侏儒不是侏儒的人给戏弄了这么长的时间,真是岂有此理!混蛋!被人耍弄,被人愚弄的怒气早就在西田和岛田的心中升腾!岛田早就想把这么一个任啥也不是的人踹个稀巴烂了!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那可真真儿就是恨得牙根儿痒痒!

人们发现二混子尸体的时候是在当天的下晌儿。一个到自个儿家里的小苇塘割苇子的人在河山城边儿一片稻田的排水沟里看到的,报了案。瞎熊和小猴子赶到那排水沟的时候,看到的二混子已经就没有了人的模样,下巴骨已经被踹碎了,胸部塌陷,浑身的泥土和血水混到了一处,早已冻得跟他躺着的大地一样梆梆硬了!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两天死了仨人儿

头晌儿,瞎熊儿和小猴子俩人儿还在他那窝儿的里屋糗着哪!二混子出去了半天也不见灶间有啥动静儿。一忽儿,瞎熊心里就有些个奇怪,混子这是干啥去啦?上茅房了?又挺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儿!瞎熊不再吧嗒吧嗒地抽烟,对还窝在炕上的小猴子说道,猴子!你倒是起来呀!看看混子这是干啥去啦!这咋没动静了哪!是闹肚子了还是咋的!小猴子仄歪着挺起半拉身子,用右胳膊拄着炕,朝外屋喊了一嗓子,混子!你干啥哪!哪有二混子的声儿!起来!你出去看看!瞎熊有些个着急起来。小猴子坐起身来,披上棉袄,趿拉着鞋趴着里屋的门朝外看了看,没人,又趿拉着鞋走到外屋的房门,拄着门框朝外看了看,周遭扫了扫。金光灿烂的阳光,任啥人影儿也没有!又抢出房门,到房子一侧的茅房看了一眼,茅房是空的!小猴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三步并做两步抢回到里屋门口,大声小气地嚷道,熊哥,没人哪!这混子干啥去啦!瞎熊一听,心知事儿不好,也不穿衣也不穿鞋,急下炕出屋,光着脚里里外外地踅摸了一遭儿,哪有二混子的人影儿!急回里屋,嘴上说着,快快!穿上衣裳。俩人儿急三忙四地穿好衣裳,又周遭儿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喊了两圈,并不见二混子踪影,遂回身锁好房门,直奔县警察局而去。

到了县警察局,跟那大门站岗的警察说,要找费警官。那站岗的警察瞅了瞅这俩人儿,说道,不在!瞎熊一听,有些个着急起来,心里想,这他妈的啥事啊!也不进去看,就知道不在!这不明睁眼漏地调理俺们嘛!瞎熊虽说心里火烧火燎的,但他就是在这时也没忘了自个儿是谁,警察你还敢得罪!遂堆下笑脸说道,大哥,你就给俺通报一声儿!那你要实在嫌麻烦,你就放俺进去,俺有急事儿找费警官!那个警察又瞅了瞅面前这两个小子,有点儿不高兴了!咋?俺说话你还不信是咋的?告诉你不在就不在!那你能不能告诉俺他上哪儿去啦?那个站岗的警察一看这两小子有点儿可怜巴啦的,看样子还是真真儿有急事儿,就没好气地说道,城北瓷器店!哪儿?城北瓷器店!你是耷是咋的!这回瞎熊和小猴子都听清了!头一回也不是没听清,只是有些个意外!瞎熊和小猴子俩人儿道了谢,一路奔城北瓷器店而去!

走了没几步,瞎熊就忽然停了下来,咝了一声!诶?不对呀!他是说城北瓷器店?是呀!咝!那不是俺们去过的那个瓷器铺子吗?小猴子这时也醒过腔来了,是啊!费大哥上那儿干啥哪?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赶紧走吧!

还没等走到那瓷器铺子的近前,瞎熊就觉出有些个不对了!他们走着的这条道儿上,远了近了的全是人的脚印和汽车的轮胎印子!瞎熊拦住了跟在他身后的小猴子,俩人儿放缓了脚步,不时的向着周遭撒目。拐过街角儿,刚刚走进城北瓷器店前面的那条胡同儿,瞎熊和小猴子俩人都看见了,那道儿边儿停着两台日本关东军的大卡车,一些个穿着黄色军大衣,端着长枪的日本关东军大兵就站在城北瓷器店的前面!城北瓷器店被包围了!

到得这时,瞎熊和小猴子俩人儿的心里可就都打起鼓来了!这是出了啥事儿?怨不得费大哥到这儿来哪!咋整?是这时就过去找费大哥,还是挺一挺?可二混子丢啦!这是不匀空儿的事儿呀!那说不定--哎呀!瞎熊心里突然想到,这个瓷器店他们前几天跟谢大彪儿一块儿可是偷偷摸摸地来过的,这瓷器店出了事儿,二混子也丢了,这两头儿不会有啥牵扯吧?

瞎熊和小猴子俩人儿溜了边儿,靠在一家人家儿的墙垛子上远远地朝那城北瓷器店前面的胡同口儿看。熊哥。咋整啊?你问俺,俺问谁!挺着!那也只能挺着了!这么个情况,你敢靠前吗?俩人儿抱着夹儿挺了一忽儿,啧!这也不是个法子,这挺到啥时是头儿哇!瞎熊忽然之间就来了横劲儿!爱咋咋的!瞎熊不再走道边儿,躲躲闪闪,而是直接走上了道当间儿!熊哥!能行吗?管他呢!俺也不偷不抢,怕他个鸡--

俩人一走上那胡同儿的道当间儿,那边儿日本大兵就发现了!瞎熊和小猴子看到那些个日本大兵把平端着的枪顺过来,哗啦一声就拉开了大栓,子弹可就上了膛了!小猴子看了看前方那些个日本大兵,又瞅了瞅瞎熊,低声说道,熊哥熊哥!行不行啊到底?有啥不行?你要是害怕你就先回去!

那些个日本大兵子弹上了膛,举起枪来瞄准儿,但并没有冲上前来,也没有喊话,直到瞎熊和小猴子就到了距他们也就三四丈远的地儿。日本大兵开始喊话了!嗐!两个站岗的大兵蹽了过来,堵住了瞎熊和小猴子的去路!瞎熊说道,皇军!俺是来找人的!找人?找什么人?还算不错,那个大兵居然会说两句中国话!俺们来找县警察局的费警官!费警官?费警察不在!不在,那俺可听说他在!就在这时,瞎熊听到身后有了声音,还没容他回过头来,就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你俩咋来了?瞎熊和小猴子回过去一看,费伟也不知啥时就站在他俩儿身后!

费伟朝前面那两个日本大兵摆了摆手,说道,皇军请回吧!他们是来找俺的,说着,大概是担心那两个日本大兵听不懂,又用手指了指自个儿。

那两个日本大兵放下了枪,转身往回走了。

费哥!哎呀!这儿出了啥事儿?多亏你来了,要不,这俩犊子还不知得咋收拾俺哪!费伟摆了摆手,要瞎熊先不要说话,然后看着那两个日本大兵走远了,这才把瞎熊和小猴子拽到了一边儿,嗔怪道,你们俩儿真真儿就是贼胆!咋还敢上这儿来!这儿咋啦?出了啥事儿了?哎呀!俺现在也没功夫跟你俩儿说细说。你们俩儿干啥来了?出了啥事儿了?费哥!二混子又丢了!嗯?啥时?就刚才!啊,也有一会儿了!瞎熊遂把早上起来,咋个过程细细地说了一遍。费伟听了,显然也是有些个意外,沉吟了半晌,这才瞅了瞅瞎熊和小猴子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今儿个就哪也不要去了!在家里等信儿。俺这边儿一旦有了啥动静,立马通知你们!

傍晌午的时候,费伟到了瞎熊的家,把咋接到的报案,发现小猴子的地儿在哪一一地告诉了瞎熊和小猴子。瞎熊小猴子与二混子那也是有感情的,一听到这么个消息,那可真真儿是心里一阵痛楚!那也说不了啥了,赶紧到发现二混子尸首的地儿去认尸吧!到了那地儿一看,那被人打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二混子!

如此狠毒的人那得是个啥人?看到二混子被也不知个啥人打成那样,瞎熊和小猴子的眼泪可就下来了!

二混子的尸体还不能让瞎熊和小猴子运走,县警察局还有一些个事儿需要办理!到得这时,费伟告诉瞎熊和小猴子,既然已经认准那尸首就是二混子了,那你俩儿赶紧回去吧!回去之后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费哥,那,这到底是啥人干的哪?费伟瞅着瞎熊说道,啥也不要问了,你们先回家,有啥事儿,回头俺们再商量!这时候,一辆县警察局的卡车已经到了,他们得先把二混子的尸首运到县警察局,然后根据情况再决定二混子的尸首是回家还是放在啥地儿。

前后两天,这就是死了三个人啦!到得这时,日本人那边儿,知道二混子是被啥人打死的啦!但却不知道坎山是被啥人打死的!县警察局这边儿,知道坎山是被啥人打死的,但却不知道二混子是被啥人打死的!至于谢大彪是被啥人打死的,这个可就没有人说得确切了!

西田派人去了谢大彪的家乡,那个隶属于河山县,藏于芦苇塘深处的小镇子,经核查,谢大彪确系那个小镇子上的人!那些个西田的手下还了解到,谢大彪到河山城,就是寻找机会,觉得在他家乡的那个小镇子,有点儿闷得慌,不得施展!说白了,就是觉得有点儿腻了,想换个地儿!至于还有没有啥其他的想法儿和目标,那可就都是说不清的事儿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眼睛亮起来

费伟把二混子被害现场有关情况向蓝野作了报告。俩人儿都认为,二混子被害应该与城北瓷器店前的枪击案有关。这不是显而易见嘛!谢大彪和二混子都是前几天去过那城北瓷器店的。联想到二混子此前曾失踪过一回,联想到发生在二混子身上的诸多疑点,两个人都想到了日本人。想不往日本人身上想都不行!这一方面是由于诸多事理上的因素使然,更多的倒是二混子身上所遭受到的残害。

到得这时,无论是蓝野还是费伟,对二混子可就有了一些个新的看法了!二混子长得奇小,那要是光看二混子的身板儿,那可就仅仅是个孩子了!想必是在身体发育期营养极度缺乏造成的。就是这样一个人,那日本人也不肯放过!笨理儿核计,日本之所以要除去二混子,较比充分的理由,应该是二混子在日本人眼里已经就是个毫无用处的人啦!这也说明,日本人从二混子那儿应该是没有得到啥有用的东西,否则日本应该还是会留着二混子的!那么会是个啥人杀的二混子呢?费伟推测,这个事儿,最大的嫌疑应该就是他曾经跟瞎熊和小猴子去过一次的那个杂货铺子的掌柜,刘掌柜。当时,他们怀疑二混子跟啥人扯上了关系,遂去了一趟那杂货铺子,躲在暗处见到过那个铺子的掌柜。后来,费伟和蓝野一同向田胜左作了报告,仨人儿根据诸多迹象分析,均认定那个刘掌柜应该就是个日本人。

现在,倒是费伟有些个不解。那日本人为啥不把二混子留一留哪?这咋说杀就杀了哪?这个事儿可不是依靠推测就能推测出来的了!根据二混子所受到的残害判断,应该是日本人想从二混子口里得到啥有用的东西,对二混子拷问来着,但遭到了二混子的拒绝,这才恼羞成怒,遂杀害了二混子。

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对自个儿的手下岛田在情急之下杀了二混子一事,极为不满。不满也没招儿!二混子已经死了,那因为这么个事儿处罚处罚岛田,着实也没啥实际意义。这世上见怪不怪的事儿多多,长官也有对下属无奈的时候!但话说回来,那个街头儿小混混儿着实该杀!西田收回心来,琢磨,这整出条线就断了,整出条线就断了,这咋?河山县在这中国东北--啧!这咋总中国东北中国东北的!不是满洲国嘛!这河山县在满洲国也不算啥不得了的地界儿,咋就整不明白了哪!西田一忽儿恨自个儿恨得就不行不行的了!恨也没用,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

西田觉得,越是这么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西田长样儿俊美,办事儿精到,生活方式上有点儿追求精致。这么一种生活方式影响到他对自个儿所从事的特务行当一些个事务在处理上过于精细。去年仲秋以来发生的一些个事儿,他所负责的特务机构,反反复复地,事儿没少做,但却没有啥拿得出手的成果,不说一事无成也差不多,本已经就相当砢碜啦!这回,又发生了这么一起枪击案,这回可别再整出啥砢碜事儿了!这样一种心理作祟,那直接的行为表现就是有点儿露怯。西田整事儿是把好手,尽管比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要稍逊一筹,但也还算得上高手。可心理上一旦底气不足,整出的事儿质量可就很难保证了。西田让河山县守备队兵围城北瓷器店,光围着却没有再进一步采取行动,他是担心整了一六十三招儿,任啥收获也没有,那不又得砢碜一把嘛!

根据情报,在河山县这一带,这一二年来,还真真儿就没有大股儿的抗日武装出没,那城北瓷器店要真真儿就是个黑店,或者是啥反满抗日武装的情报站交通站,或者,说得更透一些个,那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那些个遭劫的东西就在那瓷器铺子里,就是有啥人胆敢前来,那力量也不会强到哪儿去!西田在心底打定了主意,那大半拉小队的关东军守备队大兵守着那铺子,已经就足够了!

田胜左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那心里是明白白儿的!才两天的功夫,这就死了仨人儿了,再这么抻下去,那还不知得死多少人哪!日本人死了,那是罪有应得,可俺河山的老百姓死了,那死得冤哪!田胜左觉得,日本人就是到了今儿个,对那正街金银铺子发生的抢劫案也并不知道个啥!日本人眼目前儿还没有动手,可不定哪天,日本真要就是发起狠来,那可就晚了!再有两天就过大年了,这个事儿可是得立马决断!

田胜左蓦然想起了恭为说过的话,把那些个东西捐赠给反满抗日--这条道儿倒是可行,可上哪儿去找那些个人哪?就是眼下,有个啥人站在俺面前,说他就是啥反满抗日武装,那你敢信吗?你能把那些个东西交给一个不认识的啥人,说带走就带啦?

后天就大年三十儿了!田胜左还象往年一样在年前到局里各股室去走一走看一看。走到特务股的时候,特务股只有一个小警察在股里值班儿。这小子是特务股那七八个警察被日本人枪杀之后才补进来的,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岁。看到局长来了,后边儿还跟着几个股长,立马就站起身来,给站在门口的田胜左敬了个礼。这个小子到局里报到那天,蓝野领着他到局里各股室转了转,认了认门儿,后来又到了田胜左的办公室。这小子跟田胜左一个姓,也姓田。田胜左当时还开了句玩笑,说道,哎呀!这回在这局里俺可就有了一家子了!

田胜左问小田儿,你们股里的人哪?报告局长!蓝股长他们都到城北瓷器店去啦!嗯?哎呀!你看俺这脑袋,这一天浑浆浆的!小田儿啊!你,到俺这局里这也有日子了,去没去过正街派出所哪?还没哪!啊!那正好!你去一趟正街派出所,找一下子恭所长,请恭所长到局来一趟,你就说俺找他!是!那小田儿还以为等局长走了,他再去正街派出所,要不局长不走,俺这抬腿就走,那对局长有点儿不够尊重。田胜左看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遂瞅了瞅他,问道,咋?还有啥不清楚的吗?没有!那你咋还不走,赶紧去呀!是!

恭为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县警察局了,坐在田胜左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瞅着田胜左说道,局长,咋?恭为呀!有个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哪!上你们派出所去过两趟的那个小孩儿被人打死啦!小孩儿?哪个小孩儿?啊!俺说得不对!就是上你们派出所去过两两回,长得象个孩儿似的,叫--叫--叫二混子的那个小子!恭为一听,立马身子就有些个僵硬,挺了一下子,真盯盯儿的瞅着田胜左问道,是啥人打的知不知道?眼下还不知道!那,局长想让俺派出所干点儿啥?暂时先不用你们干啥!俺找你过来,只是想让你知道知道这个事儿。挺惨!那个小子已经被打得走了样儿啦!这个事儿,根据情况看,很有可能是日本人所为!当然目前还只是推测,但八九不离十!俺觉得那个小子的死很有可能与城北瓷器店前面的枪击案有关。那个小子和在瓷器店前被人开枪打死的那个六,谢大彪在此之前是去过那个瓷器店的。说着,田胜左就停住了,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田胜左接着说道,眼下情况极其复杂,俺也真真儿担心别再生出啥变故!昨儿个你说的话,俺琢磨来琢磨去,觉得你说的话还是有些个道理,有些个事儿需要早做打算。说出这话,田胜左就把眼光朝办公室的房门处扫了扫,说道,恭为呀!眼下这么个情势,那些个东西--

恭为的眼睛亮起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灵魂出窍

瞎熊和小猴子俩人儿好不容易捱到家,就是瞎熊那个窝儿啦!这一路,俩人儿没有一个说话的,就觉得那两条腿是格外的沉!进了屋,俩人儿就象丢了魂儿一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瞎熊从腰上摸出烟袋,想抽袋烟,可就觉得手有点儿不太听使唤,从荷包里拈出的烟茉儿,得有一半儿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摁到了烟袋锅儿里,点了火儿,抽了两口,就朝自个儿坐着的炕沿儿下面磕掉了!平素,瞎熊抽烟,一抽可就得抽个两锅儿三锅儿的!小猴子坐在靠墙的长条凳子上,眼睛也不知在看着个啥!

这时,天可就暗了下来,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瞎熊突然一扑楞就从炕沿儿上挺起了身来,操!混子就这么说没就没啦?他们县警察局都是干啥吃的!可怜混子--说到这儿,瞎熊的声儿就有些个变了,带了哭腔儿。混子啊!都是熊哥不好!这要是不急着吃那口饭,那也不至于让你也不知被哪个犊子给捞了去,这大冷天儿的,把命送了!

小猴子听瞎熊说出了这话,心里本就相当难受,这就更加难受了!本应该是俺出去抱柴火,可俺让混子去了,这混子是替俺死的呀!小猴子哑声说道,熊哥,这个事儿都怪俺!要不--混子跟俺哥儿俩儿在一块儿,那多好啊!说到这,话音儿里也带了哭腔儿了!小猴子哽咽了几声,就没了动静。过了好一阵子,小猴子突然就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熊哥,混子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俺们兄弟一场,得给他报仇啊!瞎熊抬起头,眼睁睁地瞅着站在地上的小猴子。这时的瞎熊,泪花儿直闪的眼睛里可就是红红的了!直朝外喷火!俺是混子的啥人?兄弟呀!兄弟能让兄弟就这样白白地死了吗?那哪儿能哪!俺还是个爷们儿不!

走!瞎熊说着把屁股往下一蹭,两条腿就站到了地上!找费大哥!给混子报仇!瞎熊说出这话,倒把小猴子给说糊涂了!要报仇就报仇,那还找费大哥干啥?是想让费大哥帮着俺吗?

要说这瞎熊那也不白白当那正街一带的贼头儿,就是这么个几乎就气得昏了头,恨得昏了头,悲愤得昏了头的时候,那心里已经是相当乱了,但也还没有就乱了方寸。他心里明白,二混子死得冤,但冤有头债有主,要想替二混子报仇,那到底是谁杀了二混子都不知道,你找啥人报仇!瞎熊琢磨,要想找出杀害二混子的凶手,那对他和小猴子来说,那可就是个难事儿了,但对县警察局那帮子犊子来说,那可就不一定是啥难事儿!费大哥不是县警察局特务股的特务吗?那可是正对路哇!

小猴子说道,熊哥,是想让费哥帮俺报仇啊?那还用说吗?熊哥!天都要黑了,你上哪儿找费大哥去!不如俺们先整点儿饭吃,完了再想辙!哎呀!猴子!可真是心大!这个时候你还吃得下饭?不是!熊哥!你没想想,你要是想干啥,不吃了饭,那你跑得动嘛!

瞎熊无话。这俩人儿吃顿饭,那也就是一忽儿的事儿,一碗饭,几口就造下去了!东北话,也就是吃下去了。就是在这一忽儿的功夫,俩人也没耽误唠嗑儿。小猴子说道,熊哥,那你说,这是二混子得罪了啥人还是咋的?瞎熊也不抬头,轻描淡写地说道,二混子能得罪啥人?说出了这话,忽地就停下了碗筷儿,瞅着小猴子说道,猴子!快吃!吃完了,俺们还真真儿得去找费大哥!刚才,头前儿,俺俩儿去找费大哥时,在瓷器铺子那儿,问费大哥,那铺子咋啦?费大哥并没说。那瓷器铺子,不是俺哥儿仨同那个啥镇子上来的那个小子,谢大彪,一块儿去过嘛!后来,费大哥就不让俺们去了!俺琢磨,这个事儿很有可能与那个姓谢的小子有关。你说,那姓谢的小子能因为俺们不愿意跟他一块儿再去踅摸那铺子,就拿混子出气?小猴子一听,那端着饭碗的手一时就僵住了!哎呀!熊哥!咝!这还真真儿就是说不准的事儿!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咝--可--不至于吧!就因为俺们不跟他一道儿,他就杀人?得!俺俩儿也别在这儿胡想了!一会儿,俺俩儿还得去找费大哥!熊哥,那俺们上哪儿去找哪?这个,俺想,还得到那瓷器铺子!哎呀!熊哥,这黑灯瞎火的,去也行,俺想,那些个日本大兵要是撤了,俺们就靠靠前儿,要是那些个日本大兵还在那儿围着,那,可得小心喽!那帮犊子可别搂俺一家伙!小猴子说这话,是担心被日本人发现了,日本人会朝他们俩儿开枪。

俩人儿到了那瓷器铺子前边儿那胡同儿的南口儿,远远地就看见那瓷器铺子周遭灯火通明,看得见有人影儿时不时地晃动。不用说,日本人还围着哪!俩人儿不敢近前,猫在那胡同口儿一户人家的墙旮旯,朝那瓷器铺子撒目了一会儿,心里已然明白,这瓷器铺子是靠不得前的。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赶紧蹽吧!俩人儿走出去好远,这才停了下来,靠着一户人家的墙角儿。瞎熊瞅了瞅四周,悄悄地对小猴子说道,猴子,俺忽然想起个事儿!你说那个杂货铺子的刘掌柜,就是救了混子的那个刘掌柜,听他说话的口音并不就是俺这边儿的人!他真就对混子那么好?平白无故的?俺总觉得这里面有事儿!俺俩儿不如现在就到那杂货铺子去看一看,反正,俺们现在就是回去也睡不着!小猴子点头。

说走就走。俩人儿那四条腿可不是普通人的腿,那可是两双贼腿!走个道儿啥的那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一会儿的功夫,早就到了那离他们的窝儿不远的那个杂货铺子了!那铺子还亮着灯。瞎熊小猴子俩人儿踅摸踅摸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觉着没啥大碍,就朝那铺子的西侧大山墙蹭过去。在那大山墙处隐了一会儿,俩人儿从那铺子的后墙绕过去,绕到了那铺子的东山墙,到了紧东边儿那个房间的窗下。这个房间就是上一次他们和费伟一块儿到这铺子来时,看见二混子走进去的那个房间。可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了那房间里传出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你出去看看!这句话,被瞎熊和小猴子听了个正着!俩人儿吓得差一点儿就灵魂出窍!

瞎熊和小猴子汗毛直竖,哪还敢久留,放轻了脚步就朝东山墙闪了回去。到得了暗处,瞎熊琢磨,不至于呀!俺俩儿这也没整出啥动静,屋子里的人咋会知道外面有人没人哪?瞎熊遂收住了脚步,两个人就蹲在了距那山墙约有一丈多远的隐蔽处。

铺子房门“呀”的一声开了。那个铺子的年青伙计从铺子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前四下里看了看,就朝西侧的房山走过去,踅摸了一回,又朝东房山这边儿走了过来。站在房山头儿,又踅摸了一回,朝回走了,进了铺子,关上了房门。

刚才,真真儿就是虚惊一场!这还多亏瞎熊沉住了气,要不然,当时就跑动起来,能不能逃得了命不说,那损失可就大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重要发现

正是因为俩人儿挺住了,并没有撒丫子开蹽,瞎熊和小猴子才有了重要发现。

瞎熊看那年青伙计进了铺子,挺了一忽儿,知道那个伙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来了,遂和小猴子俩人儿再次闪回了那挨房子东大山的窗户下,一先一后地蹲伏着,用力倾听。

说来也是该着。岛田让他手下的那个年青伙计出去看看,并不是因为听到外面有了啥动静,而是想给西田打电话,担心外面有人听到。坎山玉碎了,那个小混混儿也死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损失。坎山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那个街头小混混儿倒不是啥不得了的人物,但有那个小混混儿和没那个小混混儿可大不一样!起码,那个小混混儿说的话会对他们已经知晓的一些个事儿,获得的一些个情报在某些方面得到一定程度的印证。在杀那个小混混儿的时候,坎山的头一时气得有点儿胀痛,就他!居然敢跟我动手!这么长时间以来,那个小混混儿竟然象耍啥小动物一样地耍我们!我们是谁?我们是大日本关东军!他死有余辜!他是我们的眼线不假,但他说的那些个屁话,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这都好几个月了!简直岂有此理!混蛋!岛田觉得有些个无聊!你说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想当初,我们!战无不胜!多少年来,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在关东洲,在中国这东北,立下了多少赫赫战功!可现在!成天这是干什么嘛!岛田一忽觉得,这个杂货铺子可有可无,干脆歇业得了!按照中国东北人的话说,干脆关板得了!岛田一忽儿就想请求西田重新给他派活儿。干眼下这么个活儿,那将来说不定个啥时,得活活地把我折磨死!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我会勇敢地面对死亡,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玉碎!但我希望能轰轰烈烈!能战死沙场!

电话接上还没说上两句,却没想到隔墙有耳,都被屋外窗下的瞎熊和小猴子听了去!多亏外边儿那俩人儿没有一个听得懂的!但即便这样,那也把瞎熊和小猴子吓坏了!真真儿就是灵魂出窍!靠近窗子蹲伏的瞎熊听到屋子里一个男人正在跟着个啥人说话,那呜里哇啦的声音分明就是个日本人!刘掌柜!瞎熊不由自主地一下子把本是耳朵向着窗子一侧的面颊转过来,毫无目标地看着黑咚咚的前面!这时,小猴子也听到了屋子里那刘掌柜说着的日本话!俩人儿到得这时,那可就完全明白了,刘掌柜这犊子竟然是日本人!

在这一瞬间,瞎熊和小猴子俩人儿都僵在了那儿,谁也不说话,俩人儿心里所保存着的二混子的形象发生了颠覆!弄了半天,二混子是跟这些个日本人搅和到了一处!

屋子里的刘掌柜还在呜里哇啦地说话。瞎熊和小猴子听不懂日本话,但从刘掌柜说话的语气上还是听得出来,电话里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刘掌柜的上峰,或者说长官。

瞎熊和小猴子俩人儿身子筋骨发滞的劲儿一过,立马意识到了危险,遂弓着个腰,朝刚才逃过去的地儿再次奔过去!到了那地儿,小猴子就欲说话,瞎熊一扬手把他止住了!俩人儿又朝远处闪了闪,这才在一处民居的墙垛子处停下来!熊哥!这可咋整?没想到刘掌柜这犊子是日本人!瞎熊和小猴子俩人儿都明白白儿的!刘掌柜不单单是日本人,他应该是个担负着啥任务的日本特务!

眼下,这一应的事儿真真儿就是让瞎熊和小猴子大惊!但也是意外收获。俩人儿一忽儿就都想到了二混子的死。俩人儿想,二混子的死应该和这个刘掌柜有关。当然,眼下,还说不清咋个有关法儿,但这个事儿似乎也能说明,应该是二混子并没能满足日本的啥要求,日本人遂对二混子下了毒手。那这个杂货铺子跟城北瓷器店还有着啥牵扯不成?这样想来,俩人儿突然就意识到自个儿正处于危险之中!俺俩儿和二混子是一块儿跟着那个谢大彪去的那家城北瓷器店的!二混子已经死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俺俩儿啦?这样想来,瞎熊和小猴子就觉得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这个时候,俺那个家恐怕是回不去了!俩人儿一忽可就又想到了费伟,还得去找费大哥!

可这时到哪儿去找费大哥哪?这黑灯瞎火的!

后天,可就是大年三十了!

这时的费伟,真真儿没地儿找去!这时的瞎熊和小猴子还不知道,就这一晚上,那河山城可就发生了老鼻子的事儿了!

过去的这一年,河山县地面儿上的收成还算不错。孙二奎在河山城忙活了几天,还到几个乡下的镇子上去走了两趟,基本完成了他哥哥孙大奎要他干的活儿,整了也有一火车皮的稻子,等到运回奉天,再加工成大米。东西是订下来了,接下来就是装袋,预订车皮。正逢大过年的,车皮这个事儿不太好办,这是一,再有就是,眼下虽说已经建立了满洲国,但也不是一点儿安全隐患也没有。那一车皮的稻子,别让啥人给整了去!破点儿财倒还是小事儿,别再让啥人再给整个啥支助反满抗日,那可就抖擞不清了!孙二奎同大小几个货栈定好了稻子,又去铁路上申请了车皮。一应的事儿完了,给田胜左打电话,说是非常感谢老同学关照,这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想回家过年了!这也不能在河山城过年哪!田胜左在电话里哈哈笑着说道,就在河山过年有啥不好,俺陪着你就是!俩人儿在电话里笑了一回。约好,晚上由田胜左设宴为孙二奎饯行,地点选在河山城最为有名,专门做河山河蟹的那家饭馆儿。孙二奎又是当兵又是当掌柜,山南海北,地方肯定是不能少走,那是不是任啥山珍海味都已经吃过了,那就不好说了,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但到河山来,那河蟹,尤其是那卤河蟹是必须得吃的!这数九寒冬,整点儿卤河蟹,再整点儿六十多度的白干儿,烫热了,那一喝,可就真真儿没谁了!

还是原来的规模儿。就田胜左和孙二奎俩人儿,雅间儿,门外再放两个站岗的警察。

哎呀!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这一晃就要过年了!要不你就别走了!就在俺河山过年吧!哎呀!你可别逗咱了!俩人儿再次笑了一回。那这边儿的事儿都办完了?田胜左问道。差不多了!还真真儿就是挺顺的哪!河山这地界儿,人真不错!啥话!就凭俺田胜左当局长的地儿,那差得了嘛!那是!这河山有咱田胜左同学当局长,那是河山人的福分哪!那是!田胜左也不客气,学着孙二奎的话儿说道。俩人儿又笑了起来。诶?还有没有啥事儿啥的需要俺帮着干的呀?田局长,你是能掐会算是咋的?你快拉倒吧!说!啥事儿?田胜左,那咱可就不客气了啊!还真真儿就有一事得请田兄帮忙!这几天,稻子基本就差不多了,但得往奉天运。眼下这车皮挺紧的哪!日本人审查得也严,这个事儿--还请--。田胜左还没等孙二奎把话说完,就接了过去!啊!这日本人也不知是咋个回事儿,你说,你那粮食运回去了不也是为的奉天人吃饭嘛1说到根儿上,那不也是为了满洲国嘛!那你说,人要是吃不上饭,那能安居乐业吗?不能安居乐业,那日满和协咋和协呀?你说的事儿俺知道了!回头俺就派人去说!应该没啥大事儿!除此之外,还有啥事儿?咝--啧!就仗着俺哥俩儿是同学,要不可真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哪!哎呀!快别磨磨叽叽的了!说,还有啥?还有,就是--行!跟你田胜左,咱可就有啥说啥了!咱想,往奉天运稻子,能不能请咱县警察局帮帮忙?田胜左顿了一下子,伸了伸脖子,眼睛盯盯儿地瞅着孙二奎,说道,咋帮?你是想让俺局里出人帮着装车吗?唉呀!那粗活儿哪能让咱县警察局的弟兄们干哪!俺是想,能不能请你派些个人帮咱把那车皮稻子押送到奉天!田胜左瞅着孙二奎,瞅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眼神儿。田胜左说道,二奎,你知道不知道俺田胜左是干啥的?知道啊!知道就好!对俺田胜左来说,这还算个事儿吗?俺觉着,这不算个事儿!真的啊?那还有啥真的假的!必须的!谁让俺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哪!谁让俺和孙二奎是同学哪!那咱可得敬咱老同学一杯!行!喝酒!

一杯酒下肚儿,田胜左把一只河蟹夹到了孙二奎面前的盘子里。

第四百一十六章悄悄议国是

话说到这时,那可是太顺畅了!孙二奎把那只河蟹拿起来瞅了瞅。手里的这只河蟹又肥又大,还是只母蟹。不用说,那县警察局长请客吃饭,那馆子不说得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款待也差不多!所谓卤河蟹,那河蟹都是生的。因为并没有经过蒸煮,颜色就还是那种活着时的青色。把那蟹盖儿揭开,蟹黄满满的,味道着实鲜美。孙二奎看着手里的河蟹,忽地说道,田胜左,这个事儿,咱也是不得不这样。跟老同学说句实在话,咱最担心的是被日本人扣下。虽说咱是合法经营,但那些个日本人,有谁说得清啊!他要真真儿就把你盯上了,那还真真儿就坏了事儿了!跟那些个日本人,那也没地儿说理去呀!这回妥了!有你们县警察局出面押运,那咱可就有了护身符了!诶?田胜左,前几天咱刚来时,听你说,咋,日本人平白无故杀了咱局里不少人?凭啥呀?二奎呀!你刚才也说了,跟日本人那也没地儿说理去!这个事儿,俺自个儿琢磨,说到根儿上,还是那日本人不拿俺中国人当人!老百姓背地里说俺警察局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是!眼下,这满洲国是个咋回事儿,谁心里都明白白儿的!但从这个事儿上看,那日本人但凡眼里有一丁点儿俺们,那也出不了这么个事儿!俺那可是七八个人哪!那个个儿上有老下有小的,你让这些个人家儿的日子咋过呀!

孙二奎瞅了瞅手里的河蟹,又抬起头来看着田胜左说道,田胜左,你这当局长的,消息一定灵通!咱听说,现在反满抗日的那些个人那边儿可是火儿越来越旺了哪!听说咱东北军有一些个没走的,也都暗地里动起来了!那小日本子就这么整,那谁不得反哪!听到孙二奎说出这话,田胜左抬起头来朝门口瞅了瞅,接着孙二奎的话儿说道,说的是!俺他妈要不是当这么个局长,手下还有一帮子人得养家糊口,俺他妈--诶?喝多了喝多了!田胜左说着就停了下来。孙二奎知道田胜左在喝酒这个事儿上并不是啥能人,也不勉强。孙二奎忽然说道,田胜左!咱们在部队时的那个秦师长,你还记得不?谁?秦师长!噢!你是说秦登科啊!那还不记得!咋?听说不也入了关了么?秦师长是入了关了,但他的闺女要回东北来,啊!秦师长那个姑娘,岁数也应该不小了!她回东北?就她自个儿一个人儿?那她可就真真儿有点儿象她爹了!咝--你这是听谁说的?噢!有一天出去办事,正走在街上,忽然有个啥人在咱肩上拍了一掌!咱回头一看到嚯,是个咱部队上的老人!唠起来了!听他说的!噢--哎呀!秦师长那闺女岁数可也不小了,应该和俺们上差下差,差不了多少!那她回东北要干啥?哎呀!秦师长那闺女可是这个!孙二奎说着就竖起了大拇指。听说,她回来是要把东北军咱那些个没入关的弟兄往一块儿聚拢聚拢,一块儿干哪!干?干啥?反满抗日啊!嗯?有这事儿?田胜左的眼睛里有光闪了一下子!田胜左沉吟良久,忽地说道,二奎,实际上,眼下真正想干点儿事儿的应该并不在少数!那她要是能回来聚拢聚拢,那可是太好了!反满抗日,眼下,人倒是有一些个,但那乱糟糟一片,成不了气候!各路人马调集不到位,行动达不到预期目标,反被日本人所制!那,是她爹让她回来的吗?咝--一个女孩子家,恐怕不行吧?田胜左说着就探询地瞅着孙二奎。孙二奎说道,这个--具体咋个情况还不清楚!咱琢磨,这个事儿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秦师长是少帅的人,是少帅领着部队入的关,那不用说,少帅也是按着上面的命令干的。要是真就派啥人回来,先在咱这边儿准备点儿人啥的,然后少帅带着人回来,到时来个里应外合,这倒是个法子!只是,那咋还派了个女人回来哪!不会是秦师长的闺女自个儿闹着要回来吧?估计不会!刚听到这个事儿时,俺也不信!但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容咱不信!这个事儿,咱琢磨,要真真儿就是有,应该还是有些个背景儿的!田胜左,你说,会不会是共产党?嗯?田胜左听到这儿,立马就把腰挺直了!本就一双大眼瞪得足有鸡蛋大小!啊?共产党?不会吧!她爹是国民党,东北军,她是共产党!田胜左慢慢地摇了摇头!咝--听说,在南边儿,国民党和共产党干得是你死我活,共产党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俺东北这地界儿!这个!田胜左,话还不能这么说。前几年,那国民党搞的那个啥四一二,就是那么整,杀了多少共产党,人家共产党不照样儿挺过来了!共产党确实是不得了!田胜左缓了缓,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二奎啊!眼下,俺觉得,不管是谁,只要能起来牵头干点儿事儿,俺看那就是好家伙!也别管你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国民党那倒是大党了,那咋说蹽就蹽了?大不一定管用!那俺这东北,这多大的地呀!说甩手就甩手!田胜左说着就有些个气愤,再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恨恨地说道,愧对国人哪!

这两三个月以来,恋上了平明媳妇儿的那个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曹长,自打吃了那么一回亏,被也不知个啥人给扔进了粪坑里,回到守备队驻地又被上峰给责罚了两天禁闭,连憋气再窝火,真真儿就是有点儿刻骨铭心的意思了!有那么一段儿时间,那曹长似乎忘掉了平明媳妇儿!但也就一段儿时间,大约也就半月余,就又想起来了!想得实在是太厉害!好事儿是等不来的!不行!还得去!再到平明家,平明家的房门锁着。那曹长有些个奇怪!这一家人是串亲戚去了吗?他琢磨,串亲戚不能长时间呆在亲戚家不回来,门总这么锁着。过了一个来星期,那曹长又去了平明家,到了一看,那门还是锁着!一而再,再而三!那门似乎要永久地锁下去了似的!他不管不顾地问了一下子平明家近处的邻居,当然是连说再比划了!邻居回答,不知道!是哈!那家人家儿确实是挺长时间家里没人了,是不是串亲戚去啦!三番五次地见不着平明媳妇儿,曹长心里非常痛苦,是那种想吃啥好东西没吃着的那种痛苦!最主要的是,这种痛苦还带来了心理上的痛苦!混蛋!这种骂人的话,那曹长也不知骂了多少回了!眼下,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这旮哒人,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得再去看看那小娘子,那美人,那花姑娘!我就不信他们家还会在亲戚家过年!中国东北的民俗,满洲国的民俗允许吗?晚上,好不容易捱到了营房熄了灯,那曹长从自个儿住着的营房里晃出来,到了营房门口,对站岗的大兵说,闷得慌!出去买盒烟抽。那站岗的大兵都知道他有过一回夜出受到迫害的经历,不放行!那曹长说,我出去买两包烟,我自个儿只留一包!那站岗的大兵眨了眨眼,同意了!曹长一气儿走到平明家附近,拐过了街角儿,曹长的心脏猛然咚咚地狂跳起来--曹长看见平明家的房子里亮着灯。

第四百一十七章报告重要情况

曹长一拐过街角儿,就看见平明家那久违了的灯光,心里立时就是狂跳不已。脚下力气倍增!那曹长并不就象一般乡邻串门那样到得院门前就粗脖大嗓地喊一嗓子,或是啪啪地拍门,而是翻墙而入,到了院儿里,悄悄地闪到了平明家那房门前。要说,那咋?这日本关东军曹长就是急着要见平明媳妇儿,那也用不着急成这样啊!其实,还真真儿不是这么回事儿!

曹长毕竟是个军人。这一段儿时间,平明家他也来了有多少趟了。次数多,热情不减反增!他的理智时不时地提醒他,平明媳妇儿对他来说,可能也就那么的了!他们俩儿的事儿没戏!可感情个东西那有时是理智所左右不了的!明知道这个事儿没戏,但感情上又放不下,虽说是单向,可热情不减!这小子并没有因为自个儿的热情就完全把理智抛在一边儿!他一见平明家里亮着灯,心情在激动之余,却突生一种疑惑,这,不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曹长悄悄地闪到了平明家的房门前,贴着房门朝屋子里听了听,屋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回过头来,朝黑乎乎的周遭撒目了一圈儿,并未见有啥异常,遂悄悄地哈着腰跑到窗下,把窗纸用手指轻轻地捅一个窟窿。里面是用麻袋片儿遮着的,这既起到了遮挡的作用,也多了一层防寒措施。曹长远远地看见平明家亮着灯,是从那窗子上方没遮严的地方透露出的灯光判断出来的。曹长把右手食指从那窗纸窟窿伸进去,把里面的麻袋片儿往一旁扒拉扒拉,朝屋子里看了看。屋子里有两个人坐在炕沿儿上,也不动也不说话。屋子里一片烟气,那两个人一人手里擎着一杆烟袋,一团团的青黑色的烟雾从两个人的面前喷吐出来!现在,曹长只能看到那两个人的后背,并看不到是个啥模样。再接下来,他清楚楚儿地看到那两个人前面的地儿上放着挺大的啥东西,上面用麻袋片罩着,棱角分明!看样子那麻袋片儿下面应该是个大箱子!一个大木头箱子!

这一看非同小可!原本看到平明家点了灯,知道屋子里有了人,那心脏跳动的频率就快了不少,这时再一看到这地当间儿放着一个大箱子,那心脏跳动得可就更厉害了!当当的,连他自个儿都能听到!

这个曹长是知道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被也不知个啥人给抢了的!那这一段儿,为了这个案子,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那奉天驻河山县特务机构,上上下下可都是抬不起头哪!他也被人家叫去询问了一回!八嘎!怎么,我追求自个儿心爱的女人有啥值得追究的吗?哼!到了不了了之!说那女人一家有啥可疑之处,那怎么可能哪!那女人是多好的女人哪,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那女人一家会是什么抢劫犯!她家有什么四个人?那不扯嘛,我到这女人家也不知来过多少回了,我怎么从来没看着?扯淡!

看着窗子里背对他坐着的那两个人,曹长这么一段时间以来的想法有些个动摇了!正这样琢磨着,他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一瞬间,院门早被啥人推开了!那院门原来并没锁!

曹长急闪身到了房山一边儿的暗处,他看到,从那院门处走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一边儿走着,一边儿还悄悄地小声说话,声音太小,听不太清,待走得近了,听清了!就听一个小子说道,那车哪天来?这么大个箱子那也不能就这么总在地儿当间放着啊!说得是!这个事儿可是慢不得!那说不定个啥时,日本人那帮犊子再听到动静,那可就不好整了!这后天就过年了,赶紧在年前整走得了,省得俺提心吊胆的!这些个东西啥时整走啥时心静!要不这心总这么提搂着!谁说不是!啧!那俩人儿说着就到了门前,轻轻地敲门,门一忽儿就开了,屋外那两个人闪进去,也不说话。倒是走在后边的那一个,回过头来,朝院子里瞅一瞅看一看,接着就伸出手去,相对着一捞,把两扇房门朝里关好,就进了屋儿了!

那曹长一看从外面来的那两个人进了屋儿,房门也关上了,立马就又闪到了窗前,还从他刚才偷窥的窗纸窟窿处朝里望进去。那两个后来人到了里屋儿。这时,窗外的那个曹长才看清楚,那两个人都是用块黑布蒙着脸的!站在那个地当间儿的大箱子前面,看了看那个大箱子,说道,你说这钱秘书这都去了一天了,连个动静都没有,不会有啥事儿了吧!坐在炕沿儿抽烟的一个人立时就粗声地说了一句,咝!你胡说个啥哪!小点声儿行不行?过了一会儿,那个粗声儿说话的人又对坐在他身边儿的那个人说道,去,出去看看。看看要是还没啥动静,俺哥儿几个就先眯一会儿!坐在那人身边儿的那个人也不言语,径直起了身就朝屋外走去。

曹长一看不好,还是老套路,再闪到一边儿暗处。屋子里出来的那个人推开了房门,朝四下里看了看,又听了听,没发现啥异常,转身回屋。这边儿躲在暗处的曹长不再到那窗户下面去了,而直接就回到了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

走了一路,曹长的心里可是越来越清晰了!那平明家的几个人,说不定,真真儿就是抢劫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那些个人。到得这时,那曹长反倒有些个拿不定主意了!按说,那几个人若真真儿就是正街金银饰品店的抢劫案犯,那对一个曹长说来,可是千载难逢的绝妙时机!那等于给他提供了一个晋升军衔的机会!可曹长不这么看。曹长觉得,我这是违规出来的,为了出来这一趟,还欠了人家一包烟哪!那回到了队部,向上峰一报告,那说不定就会狠狠地处罚我一顿!可要是不报告,那,我还是大日本关东军的在役军人吗?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可别因为这么个事儿,说我是啥知情不报,再给咱定下一个包庇罪,那哪多哪少?还是报告吧!

曹长没有直接去找上峰,而是到了中队部值班儿室,跟值班的人说明了情况,要那值儿的人去喊中队长,他要报告重要情况!

第四百一十八章奇袭

曹长把重要情报,到了这时,情况一般都是要变成情报的!曹长越级把重要情报报告给守备队他们小队隶属的那个中队的中队长。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这叫隔着锅台上炕!就是相关规定啥的允许,那当事人也是不够厚道!中队长本在睡觉,被人喊起来,正处于睡眼惺忪阶段,意识恢复之中,看到曹长,知道是自个儿这个中队的大兵,但并不知道姓啥名谁。中队长眼盯盯儿地看着那个曹长给他敬礼,报告了所获情报的全部内容。听情报之前和听情报之后,中队长面部表情的变化那可是太大了!听之前,中队长面部表情严肃,听之后,中队长面部表情充满了温暖,眼睛立时就亮了!要说人这个东西,区别于其他动物,重要的义项之一,就是人的面部是有表情的,其他任啥动物均没有,包括啥高级的灵长类!曹长表述得再明白不过了!曹长说,我怀疑,这几个人是河山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那伙子案犯!中队长微微地向下含了含头,赞同!

中队长这两天军务繁忙。他手下一个小队的半拉儿被派去整天围着那城东北的瓷器铺子。他,虽说并未亲自上阵,但心里毕竟多了一回事儿,那边儿要是出了啥事儿,说白了,那铺子要真就是啥黑店匪窝,整急眼了,两下儿干起来,那不得死人嘛!这中队长也是个有点儿特点的人,到得这时,他想着的倒不是他手下的那些个大兵死了,那不止是个人损失,也是大日本关东军损失,大日--损失嘛!他这时想着的事儿,说出来,一般寻常人想不到!他想,咱手下的这些个大兵来到这异国他乡,都是为了咱大日本关东军,为了大日--玉碎在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那也就是为国捐躯了!玉碎也就玉碎了,只是别玉碎得太多!人家那边儿没死几个,咱这边儿玉碎了一地,那要是说出去有点儿丢脸!按照这满洲国的话说,砢碜!但他心里还是有谱儿的!想来,这种让人丢脸的情况不太可能出现!就凭咱大日本关东军,大日--

中队长把他那充满温暖的眼神儿定定地看住那个曹长,待问清了那曹长是哪个小队的大兵后,命令曹长,原地待命!他转身给他的上峰--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大队长打电话,有重要情报需要报告!军机不可耽误!大队长被大队部值班儿的大兵从熟睡中喊起来接电话。大队长是个很有头脑的人,知道这深更半夜地把他从睡梦中喊起来,应该是出了啥事儿了,或者是有着啥重要的消息要报告!遂在坐于床沿儿上穿裤子的功夫,那眼睛可就瞪得溜圆了!

好你个西田!这回看你还有啥话说!混蛋!没大没小,咱守备大队就象是你的下属似的,你说咋的就得咋的,你一个臭少佐!你--混蛋!这些个都是那大队长--大佐心里想着的,按照中国东北的话说出来,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总之是在心里先就把那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大骂了一顿,发泄发泄心中已经积攒多时的怒气再说!

大队长心里琢磨,这个事儿不能让西田那犊子得到一丁点儿讯息!待咱得了把,东北话,就是得了手!到得那时,看你西田,看你那啥特务机构还有何样话说!他立即下达命令,着打电话向他报告情报的那个中队出兵一个小队,直扑情报所列地点!尽数抓捕!如有顽抗,格杀勿论!

大队长憋足了劲,要来一回奇袭!

命令下达,军令如山倒!那中队长领命,先是让中队值班室下达命令,命令下属一个小队起床列队,准备战斗!再弄两辆大卡车,命令那些个大兵都上了车!又命令那个曹长带路!中队长这回可得亲自上阵了!一应的事儿!把那大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备的短枪,中佐配备的指挥刀,还有啥,一样儿不落地披挂整齐!中队长坐在头辆卡车的驾驶室里,亲率两车大兵,轰轰隆隆地直扑平明家而去!

中队长会办事!他并没有命令曹长所在的那个小队出征。这个事儿那也怪不得中队长。曹长所在的那个小队已经拿出一半的兵力包围河山城东北那瓷器铺子去啦!

中队长会打仗!隔了能有一里来地远,他就命令停了车,一帮子大兵就尽可能地悄悄地在暗夜里,在那些个民居院落和街道之间散开来,黑黢黢地向前移动。但有那些个民居院落和胡同街道阻遏,散也散不到哪儿去,只是宽松了一些个而已。那些个大兵知道这是快到地儿了,都把那长枪平端着,一步一步地向前挪过去!

很快就到了平明家的那院子门前了。平明家有前院儿却没后院儿,房子后墙对着后街一户人家的前园子。那中队长对紧跟其后的小队长轻声命令道,嗐!说着就用戴着皮手套的右手在面前画了一个圈儿!小队长当然明白中队长是个啥意思啦!立时就让他手下的那些个大兵,朝东去一些个,朝西去一些个,再往房子后面去一些个,迅速形成对平明家的包围!

平明家的房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也没有任啥光亮。

中队长把曹长喊到跟前来,问那曹长,你没有看错吧?是这户人家儿吗?曹长点头,说道,是!没错!曹长心里话,这地儿咱来了多少回,咱自个儿都记不清了,那还能错!又挺了挺,中队长又观察了一阵子,还是任啥动静也没有!中队长命令曹长喊话!说道,朝房子里喊话,让房子里的人都出来!告诉他们,大日本关东军已经把他们包围啦!这一忽儿,中队长忘记了曹长并不会说中国话,就是他这个中队长也只会那么一句半句的。那没招儿!越简单越好!屋子里的!统统出来!

喊了两遍,并不见那房子里有啥动静!就象房子里面是空着的一样!房子里面没啥动静儿,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却有了动静儿了!那喊声惊扰了那些个过夜的猪狗一类,远了近了的,有的就有点儿不识时务又有点儿不知好歹地长嚎一声,接着就叫了起来!

中队长一看,再这么挺着也不行了!但一琢磨,就这么从正面冲进去,弄不好要吃亏!咱是个军人,得讲究点儿战术啥的!他对身边儿那个小队长低声命令道,命令包围房子后边的那些个人发起进攻,上房!从房顶坠入房中,遇有顽抗,格杀勿论!小队长这时也讲究不得了,亲自向房子后边摸了过去!也就一忽儿的功夫,那围在后边儿的那些个大兵就上了房顶儿了,采用的是一个踩着一个的肩膀的法子,也就是所谓的叠罗汉啦!

平明家的房子是瓦房。几个大兵上了房顶儿,不用说,就是再多加小心,声儿再小,那屋子里的人也是听得到的,更有一个小子一不小心,早把一块泥瓦拦腰踩断,发出了嘎叭一声!几个小子在房顶儿挺了一下子,并不见房子里有啥动静儿,多少有些个奇怪!这咋?是睡着了,还是吓得不敢出声哪?一个小子,也是虎了巴叽的那种,干脆!也别管那个了,立时就在那房顶蹲了下去,把脚下踩着的瓦揭起来就朝一边儿甩了过去,另两个大兵一看,立马也就都如此这般地干了起来!立时,那院子里,就那房顶就是揭瓦摔瓦的响声儿一片!那还在院子外面伏着的中队长和小队长一行,那还等啥啦!冲吧!用脚踹开那院门,几步就冲到了房门前!再一脚踹开房门,人可就进了屋儿了!房顶儿的大兵一看,这人都进了院子啦!那还揭啥瓦!也就从那房顶儿跳下来,同院子里的大兵那可就汇成一路了!房门本就不够宽大,一时间,那些个大兵都拥在了门口!要说,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确实够勇猛!一些个大兵一看,那人都窝在门口处也不行啊!有的心眼儿快,不再走门,而是直接就奔了窗户了!飞起脚来,早把那几扇窗户踢得稀烂!进得屋子,那些个大兵早都把自身配备的手电筒点亮,炕上地上地照!

哪有啥半个人影!

这时早有人找到了房子里电灯的开关,电灯点起来了。尽管有些个昏暗,但屋子里的一应景物那可是清楚楚儿的啦!除了跟这满洲国一应的人家差不太多的简单的桌凳橱柜之外,再无其他!搜!中队长再次下达命令!一应众人里里外外地踅摸了一圈儿,翻箱倒柜,啥屋里水缸屋外柴火垛,都搜遍了,任啥不见!中队长和小队长好生奇怪,把那曹长喊过来问话!这时那曹长,就是在这腊月里,脑门子上也全是黄豆大的汗珠!

第四百一十九章追责

中队长和小队长见那曹长一脑门子的汗,那作为带兵的长官,心里当然明白是咋个回事儿了!但这可是军机大事,同反满抗日分子作战,那可来不得半点儿恻隐与同情!人哪?中队长的面部表情这时可是一点儿温暖不见,极其严厉,冷若冰霜!那曹长到了这时,脸已经就吓得青灰!吭吭哧哧地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哪还说得出人在哪儿!那中队长早有些个不耐烦,一忽儿心中竟然生出要毙了眼前这曹长的想法!

这个事儿,要说也是怪不得中队长的!是眼前这个曹长得到的情报,又是这个曹长向他作的报告,情报到了他这儿,是他向他的上峰--大队长作的报告!他本以为,这可是个建立战功的机会!那要是能把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的那些个案犯一举捕获,那得是多大的功劳!这可不是给他个人长脸的事儿,他个人长不长脸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给大日本关东军长脸,给大日--现在,一切在突然之间都变成了泡影!眼下,长不长脸已经变得不甚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咋向大队长交待呀!他红口白牙地说得无比真切,到如今,任啥也没有!这不是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嘛!按照中国东北人的话说,这回,他可是坐了蜡了!

看着眼前的这个曹长,他恨不能一枪毙了这个家伙!可毙了这个家伙那也是与事无补!他把已经就伸向腰间枪套的手缩了回来,咻咻地喘了两口气,把那个曹长往一边儿一拨拉,几步就蹿出了屋子!中队长虽说不是特务出身,但带兵打仗,那也是时常要整些个侦察的。他走出屋子,到了院子里,站在房子门前又喘了喘,激愤万分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个!他想,这个事儿,这个情报应该不会有假,量那小子,那个早已经就吓得有点 儿魂不附体的曹长,也不敢凭空杜撰!也就是胡乱编造!那,这么快,那几个人,还有情报里说的那大箱子去了哪儿了哪?

中队长把一个大兵手里的手电筒一把夺过来,自个儿照着,从房门口到院子门口,从院子门口再到房门口,来回走了两趟!他想,情报里说到的那几个人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那个箱子弄走,靠他们几个人搬或扛肯定是不行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车拉。可看了一六十三招,并没有啥大小车轮车辙的痕迹!到得这时,中队长才发现,那上哪儿找啥车轮车辙的痕迹?他们这些个人从那院门冲进来,那不说把从院门到房门的道儿踏平了也差不多,那么多人,轰轰隆隆的,咋还能分出个儿来!初,那也没注意这些个事儿呀!只是一个心眼儿地往房子里冲,一心是要抓捕那些个案犯,哪还有功夫顾及这些个!其实就是找着那些个人或车的啥痕迹,那也没有啥实际意义,顶多能证明这房子里两个钟头或者更多一点时间以前确实是有过几个人的!但你要想整明白那几个去了何处,去了啥方向,那基本没有可能!为啥?因为除了县署那小职员家这院子里是多日没有人烟,出了那院门就是一条虽说不上宽,但也是天天人来车往的街儿,多走上几个人,少走上几个人,那上哪儿看得出!这时,你就是问一问周边的那些个民居,人家就是告诉你这几个人往东边儿去了,或者往西边儿去了,那又能咋?追!这黑灯瞎火地往哪儿追?

中队长灰了心!那没招儿,有人提供了情报,他们中队奉大队长之命,实施了抓捕,没有抓着,那也属正常!只是这个事儿是他中队长向大队长报告的!这可是有责任的!这种责任感再一次涌上了中队长的心头!那到了这时,也就得实话实说了!这要不是那曹长提供了这么一份情报,那也不至于出现这么一种局面!要怪只能怪那个曹长!这事儿与任啥人无关!

要说这个事儿,真也怪不得别的啥人,责任确实都在那个曹长身上!曹长自打那一回受了人家愚弄,吃了亏,那被人羞辱的极其难受的感觉就存在了心里!这种感觉在心里不断地孳长,已经就撑得他非常的难受!他后来再去平明家,并不完全是想见平明媳妇儿,更多地是寻找机会!他要出气,他要报复!我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曹长,竟然受此愚弄!竟然受这些个中国人,满洲国人愚弄!但凡有时间,他就往平明家出溜一趟!今儿个,终于看到了他内心里已经就期待了很久的那么一种景象!咋?这么说,他咋?他能预见未来么?那倒不是。他只是希望能见到平明一家犯出啥错误,或者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出了啥叉皮事儿,还是中国东北话,那他,就可以见缝儿下蛆了!

今儿个,机会来了!他看到了他所获情报里的诸多内容!亲眼所见!这回,功夫不负有心人,出气的机会终于来了!

中队长是行伍出身,办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这寒冬腊月,那伙子人一旦逃脱,决不可能再度返回!这偌大个河山城,这黑灯瞎火的,你上哪儿找去!看样子也就得这样了!到了这时,主意当然还是有的,把一应的情况向大队长报告,把那曹长送交他所在的小队任由那小队根据其具体表现处罚!那他到底是不是胡编乱造,谁说得清!

中队长回到驻地向大队长报告一应情况,大队长气得如何发飙,那就不用说了!

按照中队长的命令,曹长被送交他所在的小队处罚。送交他所在的小队处罚,那就是送交他所在的小队队长处罚。小队长是个责任心很强,办事儿贼拉认真的人。他给自个儿和他手下的那个小队副分了工,他和那个小队副轮班儿带着那半拉小队的大兵围着那瓷器铺子。正巧,这会儿,那小队长不在班儿上,而是在营房驻地睡觉。这都后半夜儿了,命令来了,中队长下令要他责罚那曹长!小队长正睡得稀里糊涂,爬起身来到了小队队部,一看那曹长一身疲惫立于小队部的门口一侧,一问情况,小队长的气那可就不用说了,混蛋!这也怨不得那小队长生气,这小子已经有那么一回了,上一回被也不知个啥人给扔到了粪坑里!这回--这咋记吃不记打哪!还没等曹长把事儿说完,那小队长早气得听不下去了,也有点儿等不急了,抬起他穿着皮靴的脚就是一脚,正踹在曹长一条腿的迎面骨上,那曹长也是几年的老兵了,还算硬实,被踹到的那条腿一下子就向后撤了一家伙,险些跪倒,撑住了!小队长接着又是一拳,正打在那曹长的下颌处,曹长这回叫出了声儿,脑袋整个甩向一边儿,嘴和鼻孔同时喷出了血来!曹长跌倒了!小队长还不解气,照着那曹长的腰上又来了一脚!曹长猛地向前佝偻了一下身子!小队长扬长而去,甩下了一句话,关五天禁闭!

中国人过大年的那好几天,曹长有几天都是在禁闭室里度过的。待曹长从禁闭室出来,差不多就是奄奄一息了!

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在河山县守备队的一个小队袭击了县署那个失踪的小职员家的第二天头晌儿就得到了情报,并得知,守备队一无所获!西田由衷地感到惋惜。西田琢磨,守备队之所以出兵,应该是得到了啥情报。那得是啥情报呢?西田前前后后地反复琢磨,原先,就曾怀疑那县署的小职员家窝藏了抢劫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的那些个案犯,莫不是他们守备队有了啥新发现?西田他们特务机构干着的行当,那可是个特殊的行当,任啥事儿都有理由参与,任啥事儿都有理由过问!西田顺手操起了桌子上的电话。可一忽儿,他又放下了,琢磨了一下子,觉得这个时候,也就是守备队出师不利的时候,给守备队大队长打电话,恐怕不会有啥好结果。西田暗自忖度了一回,得!还是亲自出马吧!亲历亲为,稳妥可靠!西田要自个儿亲赴守备队夜袭之地现场勘验!

第四百二十章撤兵

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发生后,西田在一家小酒馆吃河蟹的时候,曾亲耳听到一帮子女人说起过县署那小职员家曾经窝着好几个人的事儿,后来查了一六十三招儿,不但没有查着那几个人,最后连那个小职员全家都没了影儿!这,当时,西田心里曾产生了深深的自责,认为是自个儿贻误了战机,应该算作一次重大失误。这回获悉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大队出兵夜袭县署那小职员家的情报,顺理成章地就得往那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上琢磨啦!

西田前往那县署小职员家倒不是要看守备队那帮子蠢蛋咋夜袭的,而是希望能从现场遗留下的蛛丝马迹整明白守备队夜袭的目标。到得那小职员家一看,嚯!那还有啥现场可言!那县署小职员家就象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确实也是经历了一场浩劫!那房子基本就剩下个架子戳在那儿!都被拆了有一半了!房顶上的瓦被揭下了许多,扔到了院子里,房子的门和窗户全都被踹碎了!看到这么一种景象,就是西田也免不了大吃一惊!

西田在那废墟--现在也只能说是废墟了--转了一圈儿,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又到院子前面的街上踅摸了一圈儿,任啥看不出来,能看出来的只是那院子里的雪地上留下了乱到不能再乱的多少人踩踏出的脚印。从这现场委实看不出在昨儿个夜里,在驻县守备队到达这里之前,这屋子里是曾经有过几个人的。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西田并未灰心。他打算从县守备队大队长那儿得到一些个有用的--对他有用的讯息。西田接通了驻县守备队大队长的电话。

大佐!近来可好?噢?西田少佐!你好!有何指教?不敢!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昨天夜里,驻县守备队的行动可否顺利?嗯?西田这一问,可真真儿让大队长有些个震惊!这个驴--混蛋!心里早骂了一回!琢磨,咝--还真就别说,这西田消息可是够快的哈!既然人家已经知道我们守备队出兵的事儿了,再遮遮掩掩反而不好,那显得我挺大的一个大佐也太没水准了,小肚鸡肠!不承认不行,可要是承认了,一点收获也没有,那得让这混蛋乐成啥样!咋回答呢?一时间,还真真儿没有太好的说辞!脑袋里琢磨着,嘴上却答应道,还行!哎呀!这个事儿,也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你说,明天就是这满洲国人一年一度的大年了,竟然还有人敢在这么个时候搞啥反满抗日活动!真是一帮子混蛋!我这个人平生最恨的就是整事儿的人!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对这样的人,一旦让我遇到,我是决不相容!我出兵一个小队,实施抓捕!有拒捕的格杀勿论!可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消息也够快的,早早就没了影儿了!虽然我们没有抓到那些反满抗日分子,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震他们一家伙!满洲国人不是要过年么!岂能让他们安--,大队长本想说,岂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过年!但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有点儿不大象一个大日本关东军大佐说的话,遂顿住了,改口说道,岂能让他们的安全受到威胁!大佐,我有一个请求,大佐可否把情报的详细内容对我披露一些?噢?那没问题!对我们特务机构的工作,我本人和我的下属任何时候都大力支持!

接下来,大队长就把如何接到报告,县署那小职员家咋窝着四个人,提供情报的人还亲眼看到了那屋子里有着一个挺大的箱子,如何如何,咋咋咋的,细述了一遍!在大队长讲述情报内容的过程中,就是西田这样的资深间谍,那也是控制不住内心波澜的起伏,眼睛着实亮了几回!大队长并没有说出情报出自何处何人,西田也没问!那,这是不能说的,也是不能问的!

西田听得仔细,时不时地还问上点儿什么。末了,大队长说道,西田少佐,根据情报,那家民居里出现的那几个人可能跟前一段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有关!

世上的事儿,那叫一个奇!有些个事儿,自个儿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儿,那要是有啥人说出了你心里想着的,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听大队长说出这话,西田心里动了一下子!看起来,这个混蛋还不是特别混蛋哪!

放下电话,西田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琢磨了好一会儿。西田想,正街金银饰品店抢劫案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并没有任啥讯息,这么个时候却突然出现了相关情况,这个事儿,正常吗?听大队长介绍的情报内容,整个过程,还真真儿不象是假的。原先那县署小职员家,已经就是人去房空那么长的时间,这突然间就有了人了,难道是他们觉得风头已过,要趁着这满洲国人过大年的功夫把那些个抢劫到手的东西转移出去?如果真真儿就是那样的话,那些个人可是打错了算盘!西田想,难不成,那些个金银饰品店的东西一直就藏于县署那小职员家的某处?墙角旮旯儿?眼下,县署那小职员家已经就被驻县守备队搅和了一回,那个地儿不会再出现任啥情况,这倒是真的!西田忽然之间心生一计!他要充分利用那县署小职员家被守备队夜袭这回事儿做些个文章!

头晌儿,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接到了报告,县署失踪的那个叫平明的小职员家被日本关东军驻县守备大队下面的一个小队给抄了,但似乎并没有获得任啥收获!田胜左呲了呲牙,无话。下晌儿,田胜左又接到了报告,围着城东北那个瓷器铺子的日本关东军大兵全部撤走了!这回,该轮到田胜左的眼睛亮一回的了!电话里,田胜左大声小气地说道,大日本关东军?撤啦?

电话的那头儿的蓝野说道,守备队撤了,俺们是不是也撤呀?田胜左说道,这还用说吗?守备队都撤了,那就是没事儿了,你们还在那儿守着干啥?撤!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了!这回好!这回俺们都可以消停停儿地过年啦!

话是这么说,那田胜左无论是自个儿心里头,还是实际上需要忙活的,那事儿可老鼻子了!他亲自给河山火车站的站长打电话,就是孙二奎请他帮着说话申请车皮的事儿啦!那站长一听说是县警察局局长亲自打来的电话,那说话的声儿都变了!忙不迭地答应,一连串地说道,局长说的事儿,俺节后就办!那站长并不是日本人,而是河山县的本地人,土著。接下来的事儿可就是咋把那些个东西悄悄地弄出来,运出河山城的事儿了!

蓝野带着特务股的人紧跟着日本关东军围着城北瓷器店的那半拉小队的大兵,也都从那瓷器店撤走了。日本大兵撤走了,县警察局的特务也都撤走了,城北瓷器店的掌柜和伙计心情都放松下来,那这回可就可以安心过个年了!他们把两个大红灯笼扯上电线,但还没有通上电,那得等到明儿个,也就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才能通电,让那大红灯笼亮起来!按照东北这旮哒的习俗,这大红灯笼得一直亮到正月十五,昼夜不得熄灭,就那么红红地亮着!这日本人把这个铺子围了好几天,那到得这时,正经的年货儿啥的还没咋准备哪!丁其告诉手下那两个伙计,这年该咋过就咋过!你们从明儿个起,都放假回家过年,这儿有俺守着就行了!那俩伙计知道自个儿是咋回事儿,齐齐地瞅着丁其,说道,掌柜,俺们俩儿也都留下吧!这万一--丁其说道,哎呀!快别磨叽啦!按俺说的办!说过,看看了外面,低声说道,俺们这铺子还得象别的铺子一样儿,不能整出两样儿来!初五你们过来就是。剩下的事儿,你们就不用管啦!只是在家也要多加小心,任啥店里的事儿不得张扬!两个伙计点头。

到得这时,无论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还是蓝野丁其,这些个人心里都清楚楚儿的,那些个日本大兵,表面上是撤走了,实际上这可能只是大戏开场的前奏而已!

第四百二十一章无法判定

中国人对一年一度的春节那是格外的重视,穷的富的那都得过年,都得整得喜气洋洋的样子,贴春联,贴喜字,一些个讲究点儿的人家儿,还是摆供桌和祭品,无非也就是些个点心糖果之类,祭奠先人。开铺子的,尤其注重这些个习俗。下晌儿,丁其和那两个伙计正在铺子门前挂灯笼的时候,却见从他们铺子门前的胡同走过来一个人。

铺子被日本人围了好几天,这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了,日本人刚撤走,那还开啥张了!只能等到正月初五再说了!那现在就是开张,那还有啥人敢到你这铺子里来吗?丁其和那两个伙计听到有人走过来,遂扭过身来朝来人望过去。走过来的人,他们都认识,正是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费伟。

费伟走到近前,大声小气地说道,掌柜的,还忙着哪?啊!这位爷,您是想买点儿啥吗?丁其大声地问道。是!俺那屋里的都这时了,才想起家里还缺两个盘子!掌柜的能不能帮俺看看?丁其和费伟说出的这些个话,那都是担心近处藏着啥人,都是说给那些个没露脸儿的人听的。丁其说道,哎呀!这说的啥话!皇军把俺这铺子围了两三天,这才撤走,您来了,俺这铺子也可就开张了!快进来吧!说着话,两个就走进了铺子里。到了柜上,俩人儿又扯了两句闲篇儿。费伟看看铺子外面,遂轻声对丁其说道,丁大哥,过年你这铺子打算咋弄?丁其说道,啊,俺琢磨这个事儿也别整出啥两样儿来!俺想这铺子俺在这儿盯着就得了,让赵冬和吴越他们俩儿回家算了!咋?局里有啥要求吗?丁大哥,局长担心日本人会使出啥手段,没法给你打电话,特意让俺过来跟你说,铺子还是要跟别的铺子一样儿,赵冬和吴越可以放假,但他俩儿不能回家。那样,一会儿你告诉他们俩儿,过年这几天,让他们到奉天去躲一躲,等到初五的时候再回来上班儿。说着,费伟就从自个儿的衣兜里掏出了两张火车票。丁大哥,你一定要跟他俩儿说清楚,到了奉天,要见机行事,尽量少说话,最好不说话!可以到街上去看看热闹啥的,但俩人儿不要分开,无论出现啥情况,不能跟他们自个儿的家里联系,别人要是问起,就说是到奉天来联系货源的!到了奉天,不要走亲访友,一定要住在奉天北市场的那些个小旅馆儿,那个地界儿乱糟点儿,好混!诶?据俺局里掌握的情况他们俩儿在奉天并没有啥亲友。丁大哥,没听说他们在奉天有啥亲友吧?丁其摇头,没有没有!那就好!你给他们拿点儿钱儿,从你们这儿出去的时候,注意点儿身后!千万不能让啥人知道他们没有回家!诶?丁大哥,他们俩儿的家里知不知道他们在这铺子里干活啊?不知道,他们的家里就知道他们在河山城的铺子里当伙计,啥样的铺子,铺子在哪儿,一概不知!那就好!丁大哥,你这边儿不用担心,外面随时都有俺股里的弟兄!妥!

俩人儿商量完事儿,丁其又在货架子上给费伟拣了两张青花盘子带上,就送费伟出了门。

第二天头晌儿,越冬和吴越俩人儿早早地就从城北瓷器店里出来了,高高兴兴地,各背着个小包袱。出了铺子的门,直接奔了正街,他们要到正街去转上那么一转,表面上是打算给家里买点儿啥,实际就是担心被盯梢儿,是为了甩掉尾巴。确认身后并没有啥人跟着,这才放了心,俩人儿遂奔了河山火车站,上了去奉天的火车。俩人儿到了火车站的时候,费伟就站在车站前面的小广场的一侧,见到俩人进了车站,又跟进车站,直到俩人儿过了检票口,进了站台,这才放心。

出了驻县守备队夜袭那个县署小职员家的事儿,西田有点儿摸不清的是守备队的情报来源,这个事儿不太好问。西田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个情报本身不会有假,但不知会不会是一个假情报,也就是有啥人故意设计出的,就是造假!西田遂设计出了一套以假制假的计策。西田给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大队打电话,对那大队长说,满洲国人的春节到了,一般说来,越是在这么个时候越是需要我们保持高度戒备,丝毫不能放松。但我还是觉得,暂时可以把包围城北瓷器店的那些个人撤回来了!非常感谢大佐对我们特务机构的支持!适当时候,我会向奉天特务机关报告大佐对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对我们大日--的忠诚表现!这一回守备队大队长并没有表现出任啥情绪波动,在电话里说道,西田少佐客气啦!为了大日本关东军,为了大日--我们都会在需要的时候奉献我们的一切,哪怕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放下电话,大队长心里想着的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那就是,小样儿,跟俺扯!拿五作六的,你!一个臭少佐,扯得过俺吗?现在,倒是大队长有些个奇怪了!县署那小职员家不说被我们大日本关东军踏平了也差不多,那本来是没有啥了,你这边儿又让把围着城北瓷器店的人撤回来,咋?满洲国人过年,你西田也想过年么?你骗谁哪!大队长知道,西田绝不会就此罢手!

要说,那大队长跟西田虽说都隶属于大日本关东军,都是日本关东军的在役军人,但俩人儿毕竟不在一块儿干活儿,那咋会作出这等只有相互非常了解的人才会作出的结论哪?这个事儿,倒不是大队长对西田咋十分了解,而是大队长对西田所从事的行当属性十分了解!那帮子特务,一遇到啥事儿,就象苍蝇看到了裂了缝的臭鸡蛋,那是会死盯着不放的!哪能就这么轻意地放手!

愿意折腾,你就折腾去吧!

大队长想得非常正确!

西田凭直觉,也是凭他多年的特务经验,觉得,县署那小职员家就那么的了,但城北瓷器店绝不能就那么的!西田玩了个花招儿,他表面上让大队长撤走了那些个围着瓷器铺子的关东军大兵,可在实际上,他却并没有撤走他们特务机构的那些个特务。西田命令那些个特务丝毫不得懈怠,满洲国人过年,我们不能过年!都在那瓷器铺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有啥人耽误了事儿,严惩不贷!

一切都安排妥当,西田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遂对这一前一后的事儿又来回地琢磨了好一阵子。到得这时,西田有一种感觉,朦朦胧胧的,就是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被劫的那些个东西应该并没有被运出河山城,应该还在城里,那会在哪儿呢?想到这里,他的思路情不自禁地又朝坎山被也不知的啥人所杀的事儿上贴过来了!那坎山到城北瓷器店前面干啥去了?他和跑在他前面的那个小混混儿一同被杀,当时他是在追那个小混混儿,还是他和那个小混混儿一同在奔逃,一同在逃脱着啥人的追杀?坎山和那个小混混儿是在奔逃的过程中路过那个瓷器店吗?坎山是偶然到的那城北瓷器店,还是他跟踪那个小混混儿跟到了那瓷器店?是那个小混混儿先到的瓷器店,想趁着漫天大雪,偷点儿啥?那他想偷啥哪?西田知道,对那些个街头小混混儿说来,就是能偷上几块盘子,几个碗,那也是好的,就是不能换俩儿钱花,也是可以家用的!那会不会是那个小混混儿在踩盘子的过程中发现了啥异常?城北瓷器店,西田在坎山和那个小混混儿被杀案发生后,曾经进去踅摸了一圈儿,从铺子的情况看,并没有发现任啥异常,但有一点让西田有些个不太放心,就是那铺子的掌柜和伙计,那眼神儿似乎有点儿不同常人!但事儿是这样,你能根据一个啥人的眼神儿就说人家有事儿还是无事儿吗?那咋可能哪!真真儿就是无法判定!

西田正在办公室里琢磨得脑袋疼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跟丢了人

西田在电话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抓起了电话听筒!这个时候来电话,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啦!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儿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个激动!报告少佐!瓷器店的那两个伙计从瓷器店里出来啦!电话那头儿向西田报告了看到的一应情况,说是那两个伙计背着个小包袱,悠悠哒哒地出了店门,看样子是朝正街那边儿走过去了!我们这边儿已经有两个人跟过去了!西田的脸上出现了难察觉的一丝怪笑!好的!西田问道,那店掌柜还在店里吗?报告少佐!还在店里!好的!一定要跟住那两个伙计,瓷器店那边儿更不得松懈!出现新情况即时报告!嗐!

西田有些个兴奋起来!瓷器店终于有所动作了!这是西田预见到的,也是西田正在等待着的!可这种兴奋也就持续了一忽儿的功夫,西田却突然就有了一种失落。咝--按照中国的历法,明天可就是中国人的春节了!中国人习惯地把春节叫作大年!之所以称之为大年,也表明中国人对这个春节的重视程度!一年中的所有节日,都赶不上这个春节!西田在这个事儿上倒是对中国人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理解!过大年,中国人的店铺啥的是要歇业放假的!那两个伙计,会不会是店里放假回家过大年去啦?西田提醒自个儿,这么个时候,任啥事儿都是存在发生的可能!万万不可都往好上想!那以往的经验可多了去了!这边儿,你瞅着是这么个事儿,那边儿却是那么个事儿!不一样儿倒不算啥,有时竟皆然相反!按照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的说法儿,可别让这些个人打了马虎眼!西田这样想着,心里的失落一时又有些个淡化!

西田有些个坐不住了,开始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不停地来回转磨磨儿!等着吧!估计用不了多一会儿,是咋个情况,就明了了!正这样想着,电话铃突然又响了起来!这也太快了!也就不到两刻钟的样子!半拉钟头!电话那头儿有人向他报告!瓷器店那两个伙计到了河山城,逛了两家铺子,买了些个过年的嚼货儿,挤在人群里不见了!

听到这么个消息,西田就觉得脑袋里面“嗡”的一声!八--西田把已经骂了半截的话在一瞬间憋住了!

说点儿实在话,西田手下的那些个特务,要说业务,西田并不是特别满意,并没能达到外界传说的那样神乎其神!有些个时候表现得还真真儿有点儿差劲!但你要说这些个特务在敬业方面,在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的忠诚上,那真真儿就是没的说!当然,这也是就总体而论!任啥事儿也别指望铁板一块!对这些个特务,西田在一时的愤怒之下真真儿就是想大骂一顿!可这么个时候,一个是你骂死他,那也于事无补,再一个是这些个特务,他们也应该是尽了力了!

西田命令,让那两个跟丢了人的特务在那跟丢的地儿,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接着找,找不着别回来见我!原先留在城北瓷器店的那些个特务继续盯住那瓷器店,不得有误!那要是直白一点说,也就是可别让那掌柜也丢了!

其实,西田这会儿下达的命令,执行起来已经非常困难。原因在于,这一天已经就是大年三十了,那下晌儿,中国人,中国东北人,这满洲国人,基本就进入过大年的状态!人基本就在家猫着了,那店铺啥的也都歇了业了,关板了!趁着头晌儿那些个店铺尚未关板儿,那些个年货啥的还没有备齐的人家儿,都打发人到这街上的店铺来踅摸过年还没备足的东西。一些个店铺抓住这么个发财的机会,往多说,一年也就这么一回!有的故意抬价,有的故意降价。抬价的货品大多是那些个普通人家过年必须得用的东西,降价的货品是那些个平素不太好卖的东西。反正,不管是抬价还是降价,目的都是一个,多赚点儿钱!这时的河山城正街,不说是人山人海也差不多!乌乌央央的,熙熙攘攘的,摩肩接踵的,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要说跟个人儿跟丢了,那应该也属正常!但不正常的是,那今儿个跟着城北瓷器店那俩儿伙计的可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正经八百的日本关东军特务!这个事儿着实令人起疑!

那到底是那些个特务业务不精呢,还是被跟踪的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呢?西田觉得,这个事儿应该不是特务机构的人业务不精,而应该是城北瓷器店的那两个伙计本就不是一般人!西田这时心里想着的事儿,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大概就是,想跟俺玩是吧!混蛋!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看看到底谁能玩得过谁!

西田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跟着啥人较劲,实际上应该说是他对正街这会儿的情势有所不知。跟丢了人,要是说起来,真真儿还不能说就是怨那两个特务!

城北瓷器店那两个伙计出了铺子,俩人儿悠悠哒哒地就奔正街走下去了!年青力壮,本又是干活人家儿出身,腿脚也麻利,冷不丁看上去悠悠哒哒的,实际上走得并不慢,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样子,俩人儿就到了河山城正街了。俩人儿无事人儿一样地进了一家铺子,逛了逛,出来了,接着就近又进了另一家铺子。俩人儿进去的第三家铺子是*食品的,啥槽子糕,炉果,江米条,品种还真真儿不少!赵冬和吴越都买点儿槽子糕。赵冬买的那份儿刚过完秤,店里的伙计正用草纸包裹的时候,却听到店外一片吵闹之声。本来店里店外的就都是人,开玩笑说话,那人比店里卖的东西还多!店外一有吵闹之声,店里的人就有一些个往外涌,看热闹,卖呆儿!跟着赵冬和吴越的那两个特务,看见赵冬和吴越俩人儿进了这食品铺子,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铺子窗前这瞅瞅那看看,做样儿,这际上是看着进到店里的赵冬和吴越。店外正街上的两个人,也不知因啥,突然就打了起来!一个首先冲着另一个就是一撇子!东北话,就是一个嘴巴!一巴掌!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就是在街上那么多人,人声那么嘈杂的情况下,不远不近的人也都听到了!另一个也不示弱,挥手就是一拳,可惜这一拳没有打中!接着两个人就扭打到了一处!这个时候,那两个打架的人手不闲着,嘴也不闲着,就是在那手脚并用的情况,还能骂出那么些个极其动听而又极其难听的话来!反正都用了些个极其不雅的动词!极其不雅的名词!

那两个日本特务到中国东北这旮哒也有几年了,但看到中国民间百姓打架的场面还真真儿就是不多!一时间,也不知是忘记了自个儿正干着的活儿还是咋的,反正俩人儿那两双眼睛可就都在那两个打架的人身上了!这种情况其实也就一忽儿的功夫,等到他们醒过腔来,再把眼光往店里面踅摸他们跟踪的目标时,哪还有城北瓷器店那两个伙计的人影儿!

那两个特务以为铺子里面人太多,遮住了视线,遂拼命拨拉众人,往那铺子门口挤过去。他们朝铺子里面挤,那铺子里却有一帮子人朝门外挤!领头儿的是个壮汉,脸儿挺白净,鼻子一左一右却全是黄豆大的麻子。那麻脸儿一边儿怒气冲冲地朝门外挤,一边儿还不停地张口大骂!那儿来的驴--在俺门前打架!这大过年的他妈的活腻了是咋的!要死一边儿死去!别他妈死俺家门口儿!看样子,听说话,应该是这家铺子的掌柜!那不用说,跟在他身后的就应该是这家铺子的伙计了!仨人儿左冲右突,正与朝铺子里面挤的那俩儿特务拥到了一处!那俩儿特务就是那么年青,且是日本关东军受过专业训练的在役军人,硬没挤过那掌柜和那两个伙计,被搡到了一边儿!反也搡不到哪儿去!你想往后退都退不了!人太多了!这时候,那两个打架的人,早有一个把另一个摁在了地上,一偏腿,没倒的那一个就把倒在地上的那一个骑在了身下,那拳头雨点儿一样地落下来!倒在地上的那一个只剩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双手只能护着自个儿的脸,顾了这头儿顾不了那头儿!戴着的棉帽子也不知甩到哪儿去了,这时只露着锃亮的光头!那前胸和脑袋可就不知挨了多少老拳了!等那掌柜和伙计把门前打架的那两个人撵走,那任啥事儿也晚了三春了!

人就这样跟丢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死磕

好在那城北瓷器店还在,店掌柜还在,正如俗语所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西田是谁!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虽说军衔不高,就是个少佐,但军衔不论高低,那可都是大日本关东军的精英!岂是可以小觑的!

城北瓷器店肯定有事儿!到了这会儿,西田脑袋里原本还有些个朦朦胧胧的东西现在清晰起来了!原先还有点儿叫不准的东西,现在叫得准了!

那要是说起来,你一个情报机关,你凭啥说人家有事儿没事儿,你有啥证据吗?这话还真真儿就不该问!那,大日本关东军办事儿--办案,还要啥证据!感觉是那么回事儿,说是那么回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了!爱咋咋的!既然西田已经在自个儿心里叫准城北瓷器店有事儿,那就把还剩在铺子里的掌柜抓起来不就得了!抓起来,大刑侍候,量他不会是啥钢筋铁骨!不--不!西田自个儿跟自个儿摇头!那么做--唔--不高明,太不高明啦!西田觉得那么做有点儿太明目张胆,太扎眼,且层次太低!西田打定主意,要跟反满抗日阵营把劲较到底!死磕!斗智斗勇!那要是把人家那边儿的人整过来,刑讯,就是有所收获,也会让人觉得收获不够,让人觉得--让很多人觉得,这案子办得不是那么亮堂!不是那么光彩夺目!不是那么圆满绝仑!更何况,那要是万一碰到了硬茬儿,碰到了那些个面对死亡呵呵一笑的主儿,那咋整?那可就得再次砢碜一回了!一想到这些个,西田仿佛就看到自个儿的背后,暗地里,有一些个说不上是人还是鬼的啥东西在窃笑!

按说,西田本就是个特务,就是个间谍!特务也好间谍也好,那与整鬼事儿可是分不开的!西田在整事鬼儿上,算得上是把好手!可偏偏西田又是个有着些许清高品性的人。西田觉得采用那样的手段战败敌人有点儿胜之不武,有点儿下三滥!有点儿粗糙,不够精致!西田觉得,特务机构嘛!整鬼事儿,那是必须的!但在整鬼事儿的同时,档次层级要尽可能地高一些个!这个事儿得跟下棋博弈一样,得让对手最终不得不放弃,不得不认输!这才是真正的厉害!否则,那,不太厉害!

其实,这些个都是西田自个儿琢磨着的,他的一些个打法儿,招法儿,谋略,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高尚。说到底,出现这么一种状况,是他缺乏自我剖析能力造成的。他的这些个想法也好,招法也好,谋略也好,都是他的心底里存在着的那种担心再次失败,担心再次出错的外在心理表现。他的这一套,那跟日本关东军的骄横,强势,不讲情理,做事不按常理的种种行为特征是不一致的!这样说来,西田的这些个表现,还真真儿就是不够理性的了!

西田琢磨,跟坎山一块儿死--坎山是玉碎--于城北瓷器店前面胡同儿里的那个谢大彪就是个小混混儿。根据人以类聚的自然法则,既然那小子就是个小混混儿,那说不定,岛田手上掌握着的那个长得象个孩子似的小混混儿二混子或许会认得那个小混混儿,说不定就能从中获悉一些个事情!他派岛田去琢磨那个二混子,没想到,那岛田竟然一时糊涂,在一怒之下把二混子活活儿打死了!混蛋!西田脱口骂出了一句。这时的西田,谁知道他到底是在骂谁!

西田接着琢磨。城北瓷器店假如真真儿就是有事儿,那会是啥事儿呢?是个黑店?杀人越货?如果是那样,那可就没啥意思了!当然,这个,也在我们必须清除之列!但要是照比反满抗日的那些个人,那可就不上数了!杀人越货的人是强盗,可反满抗日的人那可就是洪水猛兽了!可眼下,这两样事儿都一样儿吓人!为啥?因为被杀的人中有一个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特务!这就不同了!那你要是仅杀了一个中国人,满洲国人,杀了也就杀了,我们特务机构还真真儿懒得管--咝,不!那也得管,必须管!那在我们辖区,我们能不管嘛!

西田对中国的事儿,那是较比精通的。瓷器是啥?瓷器放时间长了,那就成了古玩,成了古玩,那就是文物,成了文物,那可就是钱了!按照这么个思路走下来,那容易在钱这个事儿上同金银饰品产生交叉!金银饰品那本身就是钱不说,那要是放时间长了,那也会成为文物,一旦成了文物,那可就更是钱了!西田琢磨,那个叫谢大彪的小混混儿很可能是在那城北瓷器店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晃着的时候,或者是偷偷摸摸进到了店里的时候,被那店里的人发现,或者是被早就跟在他身后的坎山发现,遂逃跑,坎山跟在后面追,但这俩人儿应该都是被身后的啥人发现了,那身后的人就开了枪了!西田认为,那谢大彪为啥人射杀,无法判定,但坎山肯定是被身后的啥人射杀,这是毫无疑义的了!坎山和谢大彪身后的到底是啥人哪?西田琢磨,很在可能是城北瓷器店的人!现在看来,有必要对那城北瓷器店进一步采取措施!西田想,我们特务机构可不是守备队,我也不是那混大佐!那县署小职员家被搜了一六十三招儿,任啥也没搜出来,你说砢碜不砢碜!丢不丢人!明的肯定不行,我给他来暗的!这个事儿,还交给岛田!岛田虽说在那个二混子身上犯了错,但啥人能不犯错?总的看,岛田还是有些个能力的!再者说,玉碎了的坎山和岛田原先那可是一盘架儿,共同执行着监视正街派出所的任务,岛田当了杂货铺掌柜,可还是负责着河山城正街派出所的监视任务的!那坎山死得不明不白,他咋?他就一点儿不念一盘架儿的情分?并肩作战的情分?那哪儿可能哪!

城北瓷器店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虽说店门上方一左一右地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显得有些个喜庆,可也不知为啥,那铺子的清冷却是依然!这个事儿,应该说,就是科学也很难解释!说到底是人的问题。中国东北人时常挂在嘴边儿上的一句话说,啥叫过日子?过日子就是过人!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没有人那还过啥日子!由此可见中国这老百姓是小觑不得的!粗泛一点儿说,老百姓就是哲学家!当然,这话有点儿扯远了!但确实有一种现象,哪家人口少,哪家那活泛的气息就弱,这倒是真的!

丁其给柜上供着的财神爷儿上了香,草草地给自个儿整了一口晚饭,吃过了,就又和了面,放在一边儿醒着。这边儿又整了棵白菜,垛馅儿!这是给午夜那顿饺子准备的。

今儿个就是中国人的大年三十儿,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这大年三十儿晚饭叫做团圆饭,午夜还得吃顿饺子。大年三十儿不能睡觉,称为守夜,就是通宵不睡觉。这些个都是夹杂着一些个美好的生活希冀的,如此而已。

丁其不能回家了,他也没有家,全家就他一个人儿。为了消磨时间,他慢慢地干着这一应的事儿。到得这时,丁其就觉得时间过得那是相当的慢!待过了午夜,饺子也吃过了,丁其合衣坐在热热的炕头儿上,慢慢地就有些个困倦起来。这也好几天没咋好好睡觉了!朦朦胧胧中,丁其就觉天儿已经亮了,大年初一了!铺子外面来了许多人,有大人还有孩子,个个穿着新衣,个个满脸的喜气!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个啥人燃放了爆竹,“砰”的一声!那声音好大,好响亮!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有的不自觉地往一边儿跳了一下子,有的一下子捂住了自个儿的耳朵!

丁其从朦胧中清醒过来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就着过大年的晕乎劲儿

噼哩啪啦--嗵!

大约是在铺子前面胡同儿的西侧,不知啥人家儿燃放的爆竹响了一通儿,一连串儿的爆竹声响过,静了一下子,砰地又响了一声。这“砰”的一声,格外响亮,有点儿象是为前面响的那一通儿爆竹声收尾。那爆竹声不远不近的,在周遭一片寂静之中,格外响亮!正是这爆竹声把丁其惊醒了!

丁其一俟恢复意识,立马就把手向身个儿身后枕下伸出去,早把枕下的手枪扽在了手里!待明白把自个儿惊醒的是爆竹之声,也并没有松懈。哎呀!这咋睡着了哪!丁其在炕上坐直了身子,朝窗外看了看。铺子门前悬挂着的大红灯笼的红光映进了铺子里来,比屋子里的白炽灯光还要明亮!丁其凝神聚力倾听,偶尔,远处还有一些稀稀啦啦的爆竹声传送过来。

丁其下了炕,把鞋穿好,轻轻地张开了枪机,从住着的屋子里走出来,到了灶间,到了铺子的柜上,再往东,又到了铺子库房,任啥地儿都踅摸到了,并未发现异常。丁其把手里拎着的枪插到袍子里面的腰带上,打开了房门,走出了铺子,站在那两个大红灯笼下面,朝周遭远了近了地又踅摸了一阵。

天儿格外清朗。天空繁星点点,却单单不见月亮!此时的丁其哪还有闲心观赏啥繁星!丁其无事儿人一样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凉凉的空气,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仍未发现任啥异常。

丁其在上炕歇息之前就把另几间屋子的灯都关掉了,此时的铺子里,只有丁其歇息的屋子是亮的,其余的屋子都是漆黑一片。丁其回到了铺子里,把铺子的门从里面锁上,他并没有就走回到自个儿歇息的屋子里去,而是站在房门里边儿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呆在了那儿,就那么挺着!铺子里外平静如初!许久,丁其放下心来,转身要回到自个儿歇息的屋子里。可就在这时,丁其听到了一种声音,是那种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声音太轻了,几乎就轻到了要听不见的地儿了!丁其迅速做出了判断,那声音应该来自于铺子的后院儿。那声音慢慢地,疑疑痴痴地向铺子靠近过来。

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大年三十儿的后半夜儿,那能到这铺子里来的人,肯定不会是啥好人啦!

丁其迅速地从铺子的前门里侧移身到后门的里侧,掀开棉门帘儿,把眼睛从那对开着的门间缝隙朝外望出去。

丁其已经就在铺子里的黑暗中挺了那么长的时间了,这时再看那门外的雪地情况,那可真真儿就是优势尽显!丁其看到了,黑乎乎的一个人正在试探着一步一步地从后院儿柴火垛那儿朝铺子西侧的房山处走了过去,接着,那个人就进入了丁其所在位置的盲区--门板挡住了丁其的视线。但就这么不大的功夫已经足够了!朦胧中,丁其看到那个人带着棉手闷子的右手拎着一把短枪!

丁其没有移动,而是原地蹲了下来。丁其在等待,在倾听!外面,脚踩雪地发出的咯吱声停了下来,紧接着又响了,是顺着后墙从西侧朝铺子后门这边儿走过来了!丁其再次把自个儿的眼睛朝门缝处凑过去,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外边儿那人到达了后门,在门的西侧停了停,接着,一条巨大的暗影朝门缝处贴了过来!那人想从门缝处朝铺子里张望!

丁其迅速地撤回了身子!

那人在门缝处趴了一会儿,缩回去了!那铺子里面漆黑一片,从外面朝里看,那可是任啥也看不着的!接下来,铺子后门外的那黑影儿移过了后门儿,咯吱咯吱的声响朝铺子东侧移过去了,没多久,又移了回来!丁其揣测,应该是那人已经到了铺子的东侧大山墙,可是一看铺子前面有那两个大红灯笼照着,太亮,容易被人发现,就又转回来了!

这一回,那人站在那后门外,生生站了许久。丁其曾有一忽儿觉得,那人是不是要放弃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那可真真儿是出乎丁其预料了!外面的人行动了!一阵窸窣之声过后,那对开的后门正中门闩下方的门缝儿处伸进来一把短刀的锋刃,锋刃进来一半儿,停住了!外面的人用刀刃抵住门闩,力图把那站闩往一边儿拨开!拨拉了几下子,没有拨动,放弃了!遂抽回短刀,在门前站了一忽儿。丁其听得到那门外的人喘息的声音!一忽儿,那人又轻轻地朝东房山那边儿走了过去。看来,那人并不知道这铺子的后门平素是在门闩上用一把铁锁锁着的。

这一忽儿的功夫,丁其的脑袋里可就转了好几个个儿了!丁其觉得,这个时候,外面那人能到俺这铺子里来,应该绝不会是一般的街头混混之类!说不定,就得是个日本人!丁其在心里迅速忖度了一下子!这么个时候,还是撵走,吓走为上。如果撵也撵不走,吓也吓不走,那可就怪不得俺了!这么琢磨着的时候,实际说来,丁其并未就预感到十分的危险!丁其根据铺子外面的声音判断,外面的人也就一个,或者到得铺子跟前来的也就一个,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在远处隐着?那可就是说不定的事儿了!

这一回,丁其想对了!那远处还真真就隐着这屋外人的同伙儿!

那边儿还隐着两个人!

这仨人儿都是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特务。在门外转悠了半天的是河山城西边儿偏北那家杂货店的掌柜岛田。另外两个,一个是跟坎山一块儿监视河山城正街派出所的小野,另一个是坎山死后,补了坎山位子的特务,也是一个小年青的,二十五六岁,名字唤作犬浩。仨人儿事先就已约好,由岛田先展开行动,能偷偷摸摸进得了铺子更好,实在进不了,就来硬的,装作强盗,把那铺子掌柜绑喽,逼着那掌柜说话!那掌柜要是实在不说,就尽可能地抄他一家伙!这是西田设计出的谋略的一部分,就着中国人过大年的晕乎劲儿!

西田是个整事儿的高手。在设计出这一套谋略的时候,那也是绞尽了脑汁,设计出的那一整套招法也是环环相扣。就是岛田他们仨人儿也是不知,在他们仨人儿的后面还有两个特务机构的特务在暗处隐着哪!那两个特务的主要任务就是殿后,救援啦!一旦岛田这些个人失手,那两个人就会出手,这样以确保他这套谋略万无一失。

岛田在铺子的后面折腾了半天,没能得手,抬头看了看天儿,已经不早,再这样折腾下去,那今儿个这任务弄不好就要泡汤!反正,西田少佐设计出的这谋略,这方案,是允许来硬的,那也用不着再在这儿耗着了--这样想着,岛田不再隐着了,而是走到了铺子的东大山处,朝铺子前面的胡同口儿处挥了挥手!但见那胡同口儿处一下子就闪出两个人来,一样的短打扮儿,戴着狗皮帽子,蒙着脸!

显然,这时铺子里面是咋个情况,想必岛田那些个人已经是清楚楚儿的了!知道铺子里就掌柜一个!即便那掌柜是啥反满抗日分子,他又能咋?在岛田这些个人的心目中,那是没把啥把满抗日分子当事儿的!都是些个土包子!往大了说,是些个杂牌军大杂凑,乌合之众!就这些个人,别说还只有一个人,你就是有那么三个五个的,那又能咋?在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特务面前,那可真真儿就只有败的份儿!心里存着这些个想法儿,那办事儿--打仗可就有点儿大大咧咧的了!

岛田不再轻轻地走路,而是象平素走道儿似的走到了铺子的前门儿,他要象平常时候平常人一样地拍门叫门!

第四百二十五章大年除夕夜

站在铺子后门儿里侧黑暗中的丁其听到了铺子前面咯吱咯吱走道儿的声音不再象刚才那样小心亦亦,且已经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心中猛然一抖,知道事儿出了变化。他立时从后门里侧闪到了前门里侧,静静地倾听!

岛田仨人儿几步就蹿到了铺子门前,站在那两个悬挂着的大红灯笼下面,毫不停留,岛田扬起戴着大棉手闷子的左手就欲拍门!可就在这时,他却一下子僵在了那儿!

就在刚才响了一阵子爆竹的地儿,也不知个啥人又燃起了爆竹!噼哩啪啦--嗵!一个高升炮带着唿哨向天空中飞上去,接着就在天空中爆炸了!啪!几乎与此同时,岛田听到了枪声!在静静的夜空下,那爆竹声和枪声还是有所区别的,那枪声有点儿象是敲木头板子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听上去,是那种哒哒的脆响!岛田,小野和犬浩都听见了,有人在奔跑,还有人在大声吆喝!俺是警察!站住!爆竹声传过来的方向是在城北瓷器店前面胡同儿的西侧,听声音,那枪声和人奔跑的声音却是在胡同儿的东南方向。岛田仨人儿怔了一下子,立即飞身向铺子的东大山闪了过去!出现了意外情况,不能再明晃晃地站在铺子门前了!

这是岛田仨人儿始料不及的!一时有些个发懵!这个事儿放在啥人身上能不懵?岛田知道,他们今儿个已经事泄!刚才,这爆竹声就响了一阵子了,当时,岛田曾有过那么一种念头儿,觉得有些个异常,有些个怪异!在铺子后院的暗处挺了一忽儿,一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也是岛田一时大意,当时有些个忽略了。可这一忽儿,这爆竹声又响了起来!这两次爆竹的燃放都是在他将要采取行动但又尚未采取行动的当口儿,不用说,这是也不知个啥人故意所为!这分明就是干扰他们的行动!但这一回不同的是,几乎与那爆竹声同时出现的还有枪声,有人跑动的声音和吆喝喊叫的声音!那不用说,在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除了他们这伙子人,那可是还有着不少的人哪!警察?咋?那些个县警察局的人也象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一样并没有真正撤走?那,那些个县警察局的人发现了啥人了哪?是反满抗日分子?岛田一忽儿突然就横下了心来,爱咋咋的!跟我玩这套!你们哪是我的对手!说这个话,岛田也只是逞一时之快!行动受到突发事件的干扰,心中那种骄横的劲鼓动着他,如此而已!那现在连自个儿在跟谁玩儿都不知道,说别的啥,那不是扯嘛!

仨人儿在城北瓷器店东侧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的墙外稻草垛处蹲伏着,尽量缩小身形。显然,西田设计出的行动方案,已经无法继续了!本打算让岛田他们扮作强盗贼人,在软招子不成的情况下,就来硬的!现在看来,软的硬的恐怕都不行了!这么一折腾,想偷偷摸摸地进到铺子里,那已经就没有了可能!那硬闯进去行不行?刚才还有些个可能性,现在连那可能性也没有了!此话咋讲?他们真要就是不顾一切地闯进铺子里去,这时还说不太清是咋个事儿的那些个警察要是真真儿就把他们当成了强盗贼人,那可就惨了!进一步说话,如果只是把他们当成强盗贼人逮回去,那还好说,如果真真儿就开了枪了,就是让人家开枪打死,那不也是白死么?

这时,胡同东南方向的那些个又跑又叫的人,听声音可是越来越远了,但枪声并没有停,还时不时地传过来!小野和犬浩蹲在岛田的一左一右,瞅瞅黑灯瞎火的四周,又回过头来看看岛田,一时无话。到得这时,那可就得看岛田还有没有啥更好的招法了!岛田当然知道自个儿是咋回事儿,也知道蹲在他一左一右的这两个小子是咋回事儿!那当着他们这俩人儿,那也用不着再作啥解释!他把戴着棉手闷子握着枪的右手伸出来摆了摆,悄声说道,看看再说!

岛田仨人儿都是穿着中国东北,也就是这满洲国普通百姓衣裳。正置严冬,一般的手套儿,是顶不住这严寒的。岛田这些个人经常执行户外任务,保暖对他们来说极其重要!那要是啥事儿没干,先把自个儿冻伤了,那不就是个废人嘛!日本关东军作战部队和守备队的那些个大兵戴着的棉手闷子,在拇指套儿下方是有着一个两层布的食指套儿的。这主要是考虑用枪方便。普通百姓用不着这个。岛田他们这些个人动了心思,都把穿便服时戴着的手闷子在拇指套下方把那缝线豁开半寸长短,留出食指能够伸出的那么一个空档儿,再把缝儿两头儿缝死。枪握在手里,用着时就把食指从那小孔伸出来,不用时,枪还在手里握着,食指却可以缩在手闷子里。这倒是一种识时务的小发明。

小野心想,你倒是说话呀!我们到底是接着整这铺子的事儿还是冲到那又开枪又吆喝喊叫的地儿,看看到底是咋个事儿?这咋这么磨叽哪!当然这些个都是东北话啦!小野这时想着的就是这么个意思啦!小野想,要不,我们就亮出身份!我们是大日本关东军,干啥还这么鬼鬼祟祟的哪!岛田在黑暗中眨着眼睛瞅了瞅小野,顿了一下子,好象看出了小野心里想着的是啥!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那意思似乎是告诉小野,这些个就不劳你费心啦!

要说,还是岛田能够正确领会西田意图!那要能硬闯进铺子里搜查,早就搜了,还用捱到这时!咝!啧!可也是!那要是就这么撤回去,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不如我们也悄悄地运动一下子,往追人的那边儿跟过去看一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入夜以后,岛田他们仨人儿抵达城北瓷器店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时,早就被人发现了。谁?蓝野费伟他们那帮子县警察局特务股的人。他们不但发现了岛田一伙子人,还发现了先期就已经隐藏在城北瓷器店附近的人了!那是西田安排配合岛田行动的人,负责岛田行动的殿后和救援。就俩人儿。这俩人儿本是执行常规监视任务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人撤出后,他们并没有撤,两个人一班儿,还在那城北瓷器店蹲守。这时,他们的任务非常明确。

蓝野准备了个望远镜。望远镜这个东西,白日里看啥东西还行,能看出多远去!可到了天黑,那可就啥也不是了,除非看亮堂点儿的地儿。蓝野准备这么个东西,也是备一时之需。县警察局这边儿除了蓝野和费伟,还有两个特务股的人。蓝野让他们准备了两挂鞭炮,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儿,只要蓝野这边儿一下令,他们就燃放!大年三十,家家不熄灯,有的人家还在门前挂了灯笼,在漆黑的夜里,这些个斑斑驳驳的灯光,从根本上说,起不了照明的作用,反而干扰人的视线。蓝野那些个人,招法有都是!蓝野让费伟负责城北瓷器店的后院儿,监视那一左一右的一应物事,自个儿捡了一家高一点儿的柴火垛,也就是稻草垛啦!爬上去,担心被啥人发现,半躺半卧在上面,他可以看到四周的人或事儿,四周任啥人却看不到他。

后半夜,当附近人家儿燃放的鞭炮啥的静下来后,岛田仨人儿开始行动了。

瞄到岛田仨人儿晃到了城北瓷器店的后院儿,蓝野悄悄地向躲在地面上不远处的那两个自家特务招了一下子手。

鞭炮点燃起来了!蓝野整出这个事儿来,一是想借这个手段吓唬吓唬岛田他们那几个人儿,当然要是能吓唬走更好,吓唬不走再想法子!二是给尚在铺子里的丁其报信儿,也给负责后院儿的费伟报信儿,有人过来啦!蓝野担心,铺子里就剩下丁其一个人儿,他就一个人儿,别再睡着啦!

事儿真真儿让蓝野给猜中了!铺子里的丁其真真儿就迷糊过去了!好在这爆竹一响,倒把丁其惊醒过来了!可这爆竹一响,蓝野和他那两个手下也把自个儿暴露给了隐于暗处的那两个为岛田他们那几个人殿后和救援的日本特务。

那两个日本特务早就注意到了蓝野和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两个特务了,看着朝城北瓷器店这边儿闪了过来,进到了房趟子中间儿,但进了房趟子,却一时眼花,没看着他们藏在了那些个房趟子的啥地儿,一时间失去了目标!那两个小子发现目标没了,立时就停住了脚步,把自个儿在原地儿隐了起来!蓝野在稻草垛上一招手,再加上地儿上的那两个特务急忙就把藏于怀中的鞭炮掏出展开点火,这一应的事儿都被那两个日本特务看在了眼里!心里骂道,这几个犊子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哪!但那两个特务有点儿没太弄明白,他们不知道,眼前的这几个人到底都是些个啥人,到底是想干啥!

第四百二十六章耍人

此时,大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那两个特务陷入了懵懂状态!琢磨,西田少佐派给我们的活儿,是为岛田行动殿后救援,哪轻哪重我们是知道的!眼见面前的这几个人在那儿折腾,却没法儿采取行动!他们担心一旦行动,会为岛田那边儿的行动产生干扰!那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那可就给搅和了!且等等再说!候了一忽儿,并不见眼前的这几个人再有啥动作,正暗自奇怪之时,却见藏身于稻草垛顶儿的那个人行动了!动作极快,声音极小!突然就在那稻草垛顶儿翻了个身,顺势就从那稻草垛顶儿出溜到了地上,接着撒腿开蹽!出现这么一种情况,着实让那两个日本特务大吃一惊!这!这!这是为何?那两个特务疑疑痴痴之间,也就顿了一下子的功夫,那个从稻草垛上出溜下来的人早已经就没了影儿了!那两个特务虽说一时之间有些个懵头,但心里头还是有谱儿的,那就是刚才燃放鞭炮的那两个人应该是并没有行动!可就在他们正这么琢磨的时候,却见隐在暗处的那两个人却在他们的藏身之地再次燃放起了爆竹。噼哩啪啦--嗵,啪!爆竹声一响,一时之间,两个特务的眼睛竟被那噼啪作响的爆竹闪光晃得看不清周遭的一应物事!这时,他们听到了枪声!那枪声是在他们这块儿的东边儿偏南方向!他们还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大声吆喝叫喊!爆竹之声过于震耳,枪声格外真切,可那远处的吆喝叫喊声却并不能听清吆喝叫喊的是啥!待等到爆竹之声停下来之时,他们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早已经一片宁静,任啥声音也没有!倒是那远处,还不时地有枪声传过来,吆喝喊叫的声音也不见了!

西田在办公室里,用自个儿的那双秀目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听了岛田和那几个特务的一应叙述,早已经就气得咻咻的了!就是西田这样的资深间谍,眼下也有点儿发懵!直接的感觉就是我们这些个人是被人家给耍着玩了!他真真儿想大发雷霆!但细琢磨,西田想,会不会是县警察局的人真真儿就是碰上了啥人哪?那应该说也并不就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一种情况是,那城北瓷器店真真儿就是啥黑店,就是啥反满抗日的那伙子人!大日本关东军把他们那个铺子生生儿围了好几天,他们当然要担心啦!说不定这些个天都是在坐卧不安,食不甘味的状态下度过的!驻县守备队的人撤走了,他们过来想和店里的人取得联系,不想被挺在暗处的县警察局的人遇上了,两下儿有了接触!再有一种情况,会不会是反满抗日的那伙子人看见,知道大日本关东军围了城北瓷器店两三天,觉得那个瓷器店一定有事儿!要不大日本关东军干啥围它?遂派人过来想一探究竟!但不管是咋样一种情况,真真儿就把我们的好事儿干扰了--搅和了!混蛋!西田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一阵子,也不咋,西田时不时地就在心里骂人,那要是喊出口来,那还真真儿不知道他是在骂谁!

西田觉得,不管是让人家啥人耍了,还是偶遇,碰巧儿,有必要询问一下子县警察局,看看他们咋说!西田让站在他办公室里的岛田等人到他们特务机构会议室等候!那这会儿还不能就让他们回去!还不能让他们该干啥干啥去!那万一,一会儿同县警察局田胜左通了电话,有了啥新情况,那说不定,有些个事儿还得再次询问这些个人。那你要是让他们回去了,有了啥事儿,还得朝回找,那多费事儿!但这个电话,让这些个下属在场听着,显然不妥!县警察局那帮子人,按东北话说,那帮子犊子,有一个算一个,哪有省油的灯!真真儿就是抢白你一顿,这些个下属就眼睁睁地在一边儿看得个正着,那可真真儿就让我这做长官的颜面扫地!再说,特务这个行当,长官知道的事儿,不一定非得让下属知道!

西田看了看手腕子上戴着的表,又朝窗外看了看天儿!天还没亮。是这时打电话还是挺一挺再打?挺到天亮?不,要打现在就得打,有些个事儿那是耽误不得的!按照中国历法,现在已经就是新的一年啦!县警察局那帮子犊--田胜左也该打起精神来啦!西田在一忽儿就有点儿想要笑一笑的那么一种冲动!中国人,这满洲国人,在他们的大年三十儿晚上,不是要守夜吗?一宿不睡吗?田胜左一定精神神儿地在炕上坐着哪!西田从内心里是瞧不起中国人的!瞧不起满洲国人的!他认为中国北方那土炕其实是一种不开化,不文明的表现!中国人,满洲国人的一些个上层人家儿,已经就改睡炕为睡床了。但田胜左是睡炕还是睡床,西田还真真儿就是不知!西田认为,田胜左应该是睡炕的!

喂!胜左君吗?在下西田!也不知咋,西田在与中国人,满洲国人,一些个平素有些个接触的人说话,总愿意表现出一种文雅的样子,说话,也喜欢说得文诌一些个。噢?西田少佐!噢!胜左君过年好!西田给您拜年啦!噢?谢谢!西田少佐--有--啥事儿吗?田胜左一如往日,还是那么地爽快!噢!有点事情!西田少佐请讲!

总的来看,西田还真真儿就不是那种磨叽人儿!几句话就把城北瓷器店前面发生的事儿讲明白了。西田随之问道,胜左君的河山县警察局在城北瓷器店附近部署警力了么?是的!俺担心大日本关东军撤走后,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别再出啥事儿,就派了几个人在那儿蹲守,那要是有啥人胆敢再整出啥事儿来,即时全数缉拿!宁可错抓,不可漏掉!噢?胜左君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对天皇的忠心明月可鉴!谢谢!西田少佐刚才说到的情况,俺到现在还没有接到报告!这帮子犊--田胜左顺口就要骂人!可骂出了半句,意识到不妥,就搂住了。西田对中国东北人,这满洲国人张嘴就骂人,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混蛋!西田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这都啥时候了,田胜左手下的那些个人--已经田胜左亲口证实--那哪能不向他报告哪!

西田觉得,如果说,他西田这一回是被啥人耍了的话,那耍他的人应该就是这个田胜左了!

大年初六,河山火车站的那个站长给田胜左打来了电话,告诉田胜左,往奉天运送水稻的车皮已经有了着落了,但这两天还不行,线上忙,得再挺上那三五天!田胜左在电话里表达了感谢,哈哈笑着说道,俺告诉孙掌柜,让他谢你啊!那站长有点儿难为情似地说道,唉呀!这--

在田胜左的心目中,这可是一次天赐良机!

第四百二十七章顺风顺水

大年初一,恭为到田胜左家拜年。

田胜左见恭为拎着一堆的东西,哈哈笑着说道,恭为啊!你这是干啥!把家搬来了吗?拜年话说过,两个人坐定。田胜左说道,恭为啊,这些个天,俺又琢磨了一下子。俺们那个事儿,再这么拖下去,迟早是个事儿!眼下,日本人恐怕已经就瞄上了俺们。这年前折腾的!你是不知道!俺也不跟你细说了!啧!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知你有没有啥好招儿?恭为听田胜左辅一坐定就说出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局长,这个事儿,这一段儿俺也是没少琢磨!眼下,日本人就象疯了似的!您说得是!这个事儿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是得有个法子!局长,那你说咋弄好哪?恭为啊!眼下倒是有这么个机会,俺觉得倒是可以试一试!是这样,俺在东北陆军讲武堂念书的时候,有个同学,毕业后,他跟俺一块儿在东北军呆了一段儿,眼下在奉天和他哥哥做买卖。年前,他到俺河山来过,从俺河山这儿进了些个稻子。奉天那边儿的人挺认俺河山这边儿的大米,年前就想把进的那些个稻子运回去,但车皮一直没排上。这节后,再在那么三五天,有了车皮,就得把整的稻子往奉天运了!这个事儿,俺倒觉得是个机会!俺想,不如趁着这么个机会,把俺们那点儿心事儿了了!要不,眼目前还真真儿就没有太好的法子!

恭为点头。说道,局长,这个事儿你定!要不,这些个东西窝在俺们的手上时间长了,就怕生变!局长看准的事儿,局长相中的人那不会错!只是不知局长是想先把那些个东西挪走,换个地儿放着还是咋弄?田胜左说道,啊,俺那个同学叫孙二奎,他和他哥有一个货栈。在讲武堂念书那会儿,他们家的饭俺可是没少吃!那时,他哥在外面跑买卖,成年到头不着家,他家俺去过多少趟,也没见过那个孙大奎!哈哈,说起来也是个怪事儿!说着,田胜左就哈哈地笑起来。孙二奎那一家人才好哪!但俺琢磨,人好还不行,那得有那两下子扛事儿!孙二奎那可是把扛事儿的好手!他成年累月地在外跑生意,路子宽,俺想,说不定个啥时,就兴许能碰到机会。东西呢,俺们先在他们那儿放着,等有了机会,俺们再想辙!

恭为瞅了瞅田胜左,眼睛里面有着啥东西闪了一下子!恭为说道,局长!你是俺的上司,俺把自个儿往高了说,俺哥俩儿,那也是多年的兄弟了!有了这么个事儿,俺哥俩儿那可就是过命的兄弟了!这个事儿,眼目前儿,俺估摸着,日本人还不一定知道是俺们做下的。出了这样的事儿,俺哥俩儿已经就不能为日本人所容!这个事儿一旦泄露出去,俺哥俩儿有没有命还是小事儿,俺那些个弟兄,不说都得被日本人血洗了也差不多!俺哥俩儿实际上已经就成了日本人的敌人了!要俺说,不知局长是咋想的,俺就斗胆说一句,俺要是说错了,您就搧我!说着,恭为就顿住不说了,只是瞅着田胜左。田胜左眼盯盯儿地瞅着恭为,瞅了一忽儿,你说!局长,那俺可就说了啊!哎呀!这咋还磨磨叽叽的哪!说!俺想,您那个同学孙二奎不是成天东奔西跑的嘛!那接触的人一定多,他如果再就是个好人,刚才您也说了!俺们不妨让他帮着给踅摸踅摸,如果真真儿就是能接触上--那些个人,俺们干脆把那些个东西就都交给那些个人得了,那也算是用到了正地儿!

田胜左一脸的严肃,接着就啧了一声,眉头紧锁!挺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说道!眼下还真真儿就得这样了!那些个东西,只要不在俺们手上,那日本人就是再怀疑这个事儿与俺们有关,但死无对证,量他日本人也拿俺们没招儿!这么做,也对得住俺那些个平白无故被日本人枪杀的弟兄们了!说着,田胜左一下子就在椅子上把身子坐直了,大声说道,就这么的!说着,又低下声音。这两天,估计,那孙二奎就能过来,到时,俺跟他说!唉呀!这么大个事儿,那孙二奎还不一定敢接手哪!啧!应该是能接受!如果孙二奎真真儿就象局长您说的那样一个人,您同他又有着那么深的渊源,他会帮这个忙的!田胜左点头。据俺对孙二奎的了解,孙二奎只能成事儿不会坏事儿,这一点倒是可以放心的!

局长,现在还有个事儿。你说。俺们就是打算把那些个东西交到您那同学孙二奎手上,孙二奎也同意帮俺先收着,那得咋样把那些个东西从现在存着的地儿整出来弄走哪?俺听您那意思,是打算借着孙二奎往奉天运稻子的时候一块儿运走?田胜左点头!接着,田胜左就把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好几天的话一并倒给了恭为,这事儿得这么这么办!说过,田胜左又瞅着恭为问道,您看还有啥?恭为说道,真真儿是俺的局长!这套法子,应该就是万无一失了!

田胜左那是啥人!那办事儿利落!他瞅着恭为说道,那行!这事儿就先这么的!等过两天孙二奎来河山时,你们俩儿再见见!唉呀!局长!那就不用了吧!别介!必须的!

大年初七的头晌儿,孙二奎的车就到了河山城了。刚刚在迎宾楼住下,孙二奎就给田胜左打了电话。田胜左接到电话,心里的高兴劲儿那就不用说了,但,挺大个局长,再爽快的人那也得绅士一些个!二奎!到啦?好,俺手头儿还有点事儿,待俺处理处理,一会儿就到!今儿个,俺还得给你介绍一个俺过命的兄弟!那太好啦!那边儿孙二奎说道。放下电话,田胜左给恭为打电话,说,俺有点儿事儿找你,你在所里等着,一会儿让俺的司机过去接你。局长,不用,俺自个儿过去就行!别介!等着!

田胜左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穿戴整齐,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现在,从事头儿上看,真真儿还就是顺风顺水!田胜左似乎看到了自个儿的眼前亮亮堂堂儿的,不用说,这是个好兆头啦!

正月初九的后半夜,也有两点多钟的样子,有一个人从城北瓷器店东北方向约有七八十米远的一个稻草垛下悄悄地钻了出来。那人就着夜色先从稻草垛下伸出头来,一动不动地倾听了好一会儿,这才从那稻草垛下爬出来。那人慢慢地站起身来,并没有顾及身上头上的稻草屑,紧靠着稻草垛又听了听,然后,悄悄地围着那稻草垛转了两圈儿。待确认周遭并无异常,这才又回到他刚才钻出来的地儿,扒拉扒拉稻草,把脑袋伸进去,悄声说道,出来吧!

第四百二十八章偏狭之地

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那稻草垛里又钻出一个人来,手里是拎着枪的!这两个人正是城北瓷器店的掌柜丁其和店里的一个伙计。

丁其站在稻草垛前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待确认了并无异常,这才把手中的枪往腰间一插,顺手从腰里拽出了一条白毛巾朝东北方向摇了摇,只一忽儿的功夫,就见从东北方向的漆黑夜空下走出两个人来。丁其看那两个人到得近前,也不说话,对着他店里的那个伙计用右手朝下按了按,让他继续在原地儿守着,自个儿返身又朝那稻草垛里钻了回去。那两个从暗处走到近前的人,一声不吭,一个跟着一个,也钻进了那稻草垛。

为免招意外,经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亲自谋划,城北瓷器店的那两个伙计都没有回家过年。这些个人干上了特务这个行当,那已经就做好了随时把命交待在哪儿的准备了!家里人也不知这人哪儿去了,也不知平素是在哪儿干活儿,光知道是在河山城!连个声儿也不吱!够不够戗!那上哪儿找去!这一家人那年得过成啥样儿?可想而知!没招儿!那两个伙计在奉天北市场的一个小旅馆里生拉呆了五六天。奉天是个大地界儿,有一些个外埠的商铺货栈长年有人在那儿守着,联系生意,协调买卖。北市场是个乱糟的地儿,大过年的,有些个人不回家,就住在店里,那也不咋让人奇怪生疑。那两个伙计初五的头晌儿返回河山城,照样儿也还是不回家,直接就到了铺子里。这也过完年了,该上班儿了!

说起来,这个大年过的,中国人过得不易,那就不用说了!不易是不易,照样也还得整得红红火火的!就是做样子装门面,也得那么整!

中国人不说了,那在中国东北这旮哒的日本人会不会就好受了呢?那也不一定!别的啥人暂且不说,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西田,那过得可是相当难受!城北瓷器店的两个伙计明睁眼漏地在他们两个特务的眼皮子底下生拉就没了影了!要说被跟踪的人没了影儿了,你不是觉得可疑吗?那铺子里不还剩一个掌柜呢嘛!你干脆就到那铺子里问一下子不就得了,何必把自个儿囚磨个够戗!那日本关东军在这会儿的中国东北,那不是想咋的就咋的嘛!可西田不这么想!西田作为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河山县特务机构负责人,你看他说话啥的,还挺利索,不是那种磨磨叽叽的人。但说来也是怪事儿,他说话利索,可办事儿却偏偏整得太细,遇到啥事儿就那么前前后后地琢磨!琢磨来琢磨去!西田认为,这个世界之所以叫做世界,是因为它太过复杂!面对复杂的世界,你的脑袋若还是那么简单,那不就跟傻子没啥两样儿了嘛!可世上的事儿真真儿就是奇怪!有一些个你琢磨得太细,反而误事儿!其实,这也怪不得西田,西田是想抓个现行,省得费事儿,别再整得满天下啥人都知道,到时却一无所获,那可就--丢脸了,砢碜了!西田总想啥事儿一把成,出兵必胜!那,那咋可能哪!

城北瓷器店是河山县警察局的老情报点儿,说是老情报点儿,就是说,是在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之前就已经是了。但不知是咋整的,日本人似乎并不知道这个情报点儿的事儿。建立这个情报点儿的时候,县警察局是下了功夫的,花了大价钱从一个生意人手里把这个铺子兑了下来。这个铺子原先做的是杂货生意。兑下来之后改做了瓷器生意。铺子原先就有一个菜窖。所谓的菜窖,就是中国东北冬天严寒,蔬菜不好存放,放在屋子里放不下不说,少了可以,多了那些个青菜的气味不太好闻,还容易腐烂干巴。东北一般的人家儿,都在自家的院子里,或者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挖一口菜窖,专用于冬下儿里存放蔬菜,啥萝卜白菜的。城北瓷器店的菜窖就在铺子的后院儿,在那稻草垛的前面。菜窖的出口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那儿,也有那么三尺宽窄,盖子是用厚木板子做成的,为了防寒,那厚木板子朝向窖里的一面还用破棉被包裹了一层。菜窖的盖子平时是锁着的。菜窖本身就是中国东北这旮哒民间的生活用品,或者说是生活必需品,不说是家家都有那也差不多!日本人占了东北,对东北这旮哒的事儿那也是多有了解,对大多数人家儿都有一口菜窖这个事儿那也是知道的。在菜窖里除了存放青菜,有些个人家还把一些个家用的东西放置在里面。但不管放啥,那可都是不值钱的玩艺儿,没听说有啥人家儿把值钱的东西放在菜窖里的。

城北瓷器店的菜窖不同于一般人家儿的菜窖。城北瓷器店的菜窖是与铺子掌柜住着的那个屋子通着的,这还不算,还与远离铺子也有七八十米的一块地儿上开了个出口。这样一来,那菜窖可就不单单是菜窖了,往宽了说,那铺子也就成了一个秘密设施的地儿了!应该说

城北瓷器店地处河山城的东北部,到了这块儿,人家儿已经就稀少了许多,待到再往东北方向走上那么不到二里地,那就是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铁道线了,你是往山海关方向还是往奉天方向的火车都是走的这条铁道线。顺着这条铁道线往西走,就是河山火车站。天长日久,河山东北这一片儿的人家儿要出门儿,到河山火车站上火车就直接从自家门口奔了那铁道线,到了铁道线,就直接奔火车站过去了,时间再一长,就成了道儿了,都可以走车了!这一片儿地广人稀,你家就是在啥地盖个窝棚,垒个偏厦,那也没人管,要是有人管了,还得被骂,骂你是管闲事儿!那!谁扯那个咸淡!从那铁道线再朝北,那就是乡下了。河山城这边儿的乡下,除了一些个稻田,再有的可就是芦苇甸子了!城北瓷器店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除了前面的胡同儿一左一右的人家儿,往西南方向人家多一些个,剩下那三面,人家儿可就都是星儿嘣儿的了!到得夏日,会看到那些个人家都在那些个芦苇蒿草之中,只露出个平的房顶儿和少许泥墙。

应该说,当初,县警察局之之所以选中这么个偏狭之地作为他们的一个情报点儿,应该是充分考虑到了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地理和交通状况的。但在那时,应该说,也没有个啥人就能预见到这一段儿发生的事儿,这些个都是时事使然,任啥人趟上了,那也是没招儿!田胜左能把从正街金银饰品店劫来的那些个东西转移到这儿来,大概也是冲着这地儿的这些个情况的。

河山火车站东一里来地儿远,是个调度周转配车的地儿,这时候,早有一节车皮停在那铁道线上,一辆蒸汽机车就认定在不远处,远远地就能听到那机车上发出的咝咝喷气的声音在那已经不是很白的积雪映照下,那车身朝向南面的一侧有点儿白亮亮的。

就在这时,那机车呼地就喷出一口气,接着鸣叫了一声,再接着就唿咝--喷出了大团大团的蒸汽!那蒸汽雪白雪白,也不知是从啥地儿喷出来的!有几个人影儿在这么个时候靠近了那机车,接着就上了车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地洞

机车呼--呼--地启动起来,慢慢地朝那车皮停着的地儿驶了过去!迅速地加快速度,可也就一忽儿的功夫,就又慢了下来。在接近那车皮的时候,更慢了,几乎就是小心亦亦的。紧跟着,“哐当”一声,机车和那节车皮撞到了一处!两下完成了连接。

那节车皮已经上完了货,全是一个一个的*袋,整齐地摞放在车皮的箱体内,顶端用粗帆布覆盖,再用足有小孩胳膊粗细的麻绳花绑。

城北瓷器店前门上方悬挂着的大红灯笼格外耀眼,铺子里面漆黑一片。然而,就在那大红灯笼灯光笼罩下的铺子里的漆黑之中,却有着一个人在不停地忙活着。此人正是按照丁其的吩咐,继续留守在铺子里的店伙计吴越。

让你留守可不是让你干呆着!吴越尽可能小声地打开那库房的门锁,把靠着北墙的那个大木头箱子打开,用一把小土铲把箱子里面的土一铲一铲地铲出来,放在旁边儿的一个土筐里,待装满了,吴越就起那土筐摸黑儿朝他们住着的那间屋子走过去。

紧贴着屋子西墙立着一口紫檀色大柜。那大柜极其漂亮,周身锃亮,四条柜腿儿和柜身衔接地面的档板儿都是紫红色,浮雕着各种花卉和人物。这当然得是在白日里,这时候看上去,只能分得出黑黑的轮廓!

吴越把着的土筐放在地上,揭开那大柜的盖子,探进身去,把柜子里面装着的暂时不用的啥被褥,啥旧衣物掏出来,扔在炕上,然后,整个身子进到柜子里,蹲下来,掀开当间儿的一块柜子底板,拿出立于柜外的柜帮儿上,接着又起出了一块!原来,那些个柜子底板都是活的,柜子底部四周都是钉着牚儿的!那些个底板一块紧挨一块地搭在那牚儿上。把那些个底板掏出来,看到的就是黑乎乎的铺于地面上的青砖了。吴越蹲在青砖儿上,从腰里摸出一把短刀,轻轻地把那青砖撬开来!撬下一块放在一边儿,再撬下一块,再放在一边儿,就这样把撬下来的青砖都放在柜子里的一侧堆着!头一层青砖撬完了,足有三尺左右宽窄。下面可就是泥地儿了!那泥地儿已经被上面的一层青砖压得实实的了!吴越用那把短刀在那泥地儿上掘了掘,那层土也有一揸厚。土的下面竟然还是青砖!吴越把那层土划拉到一边儿的青砖上,接着还撬那下面的青砖。撬完了第二层,再撬第三层,足足撬了有五层,再往下可就是泥土了。吴越直起身子,站在那泥土地儿上,从那大柜的方向探出头来朝窗外看了看,除了铺子门前的那两个大红灯笼的红光打在窗上,任啥也看不见。吴越又聚力听了听,也听不见任啥动静。吴越放了心,再次蹲下去,再次用那把短刀撬下并排立于西山墙下的青砖!并排立着的青砖有两层,将这两层青砖撬下,一个漆黑的洞口出现在吴越的眼前!吴越在柜子中再次站起身来,双脚蹬着柜牚儿向柜外弯下身去,拎起了那土筐,把那土筐放在柜子里的青砖地面上,自个儿两腿向下,斜楞着将自个儿的身子倒进了那洞口里!

这个地洞足有半人高矮,也有两个人粗细。吴越摸黑儿猫着腰在那地洞里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来,从腰上掏出一个手电筒,打着了,向洞的深处照了照。就在一丈左右远的地儿上堆着一堆土,那旁边儿应该是有着一个土坑的。吴越拎着土筐走过去。那是一个就着这地洞的一侧下沿儿,斜不楞子挖出的那么一个土坑。吴越把那筐里的土全数倒在了土坑里,然后,并不停留,立即就朝后返回去。吴越再次来到库房那木头箱子前面,再次往那土筐里装土,再次进到大柜里,再次到得那地洞里的土坑边儿,倒土!如是者数次。最后,吴越用脚把那用土填好了的土坑踩硬实了,又用手电筒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照了照,看了看,大致如初,遂放下心来,朝回返了。到了洞口,重复着刚才的一应动作,不过,这回是倒着的了!他到得那库房大木箱子前面,把刚才铲土时从箱子里面拿出来的一个汝窑古瓷瓶用洗净拧得佯干的抹布轻轻地擦拭了一遍,抱到他们住着的屋子里,置于大柜之上,又将他来回走了数趟的一路反复查验,确认已经收拾妥当,这才合衣上炕歇息!

那个汝窑瓷瓶原先就是在这个大柜之上安放着的。这个是个值钱的玩艺儿!丁其他们这个铺子经营的不是瓷器嘛!有了这么个汝窑的瓷瓶,起色不少,能不能晃来钱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象那么回事儿!那,这个瓶子也就相当于镇店之宝了!

初,丁其他们这些个人按照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的命令接收从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劫来的那些个东西,是设计好要将那些个东西置于丁其他们这个铺子住人的地儿的。那唯一可以考虑的当然就是那早已经有之的地洞啦!城北瓷器店位于河山城的东北城边子,将来就是出了啥意外,出了啥险情,有了这么个地洞,也是属于那种兵书上说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儿了。但问题在于,丁其他们铺子的这条地洞是同他们铺子的菜窖通着的,又是于西北方向七八十米远的地儿有着出口儿的。那菜窖口儿与那地洞的出口儿尽管隐秘,但谁也不敢保证那就是万无一失!真要是就有个啥人发现了那地儿,进入了那地洞,那还真真儿就不好玩了!琢磨来琢磨去,丁其等人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在地洞里挖坑,那坑不能离丁其他们这些个掌柜和伙计住着的地儿太远。假如,真真儿就有人发现了这地洞,并进到了地洞里,那在那黑乎乎的地洞里也不一定就能发现那些个东西。因为在地洞里挖的那个坑离住人的屋子近,那地洞里要是真真就是进来了人,说不定,住在屋子里的人很有可能就会听到,或者感觉到。应该说,这是一个较比圆满的方案。为了提防从菜窖口儿和远处的地洞出口儿进来外人,因此,那地洞里挖出的坑一定要隐秘。正是因为这,那从地洞挖坑倒出来的土就不能再留在地洞里,以免人见生疑,这才将挖出的土就运出了地面,装在了一个大木箱子里。反正,他们进货出货用都是那些个木头箱子。你就是到了那库房里,应该说也看不出有啥不妥之处。这个事儿没曾想让小混混谢大彪发现了异常!这才生出后面那诸多故事,为此,谢大彪把小命儿还送了!这恐怕是任啥人也想不到的了。

丁其等人发现那个装土的大头箱子被人觉察出了异常,那要是再把那大半箱子土换地儿,那可就是不打自招了!丁其遂想出了一个蒙人的招子,把他们那大柜上的汝窑瓷瓶放在了那大木头箱子里的泥土底部。将来真真儿就是有些个啥人,找上门来,看到那箱子里面的瓷瓶,丁其他们这边儿也有话说了。以防万一,丁其还特意让赵冬和吴越把那菜窖里的土挖下来些个,通过那地洞与那箱子里的土进行了调换。那蒙人的说辞就是,用这地表以下的深层土养着这古瓷瓶!防止与这东北的严寒天气接触,冷了热了的,对这古瓷器损害太大!当然,到了,丁其设计出的这一套说辞也没能用上。

第四百三十章 隔行如隔山

到得这时,日本人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从侵占到实现统治,那基本已经实现了最初的设计,并在不断地完善巩固,把中国的一句成语用到这上面应该并不为过,那就是固若金汤。那你就是有个啥风吹草动,那日本人都会通过各种不同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个明了暗了的渠道听说,获悉。孙二奎年前年后两回到河山城,住在那正街的迎宾楼,日本人早就知道了!日本人还知道孙二奎是个来自奉天的商人,整了一批稻子要运回奉天。这个事儿,那人家各种手续批文齐全,应属正常。但正常的事儿,日本人也并不就是不管了,那能让你们中国人,啊,满洲国人随便整嘛!那肯定不能。稻子是啥?是粮食啊!稻子去了壳儿不就是大米嘛!那可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任啥人都得吃饭,那要说吃饭,大米做熟了还是好饭!日本人能不重视嘛!当然,这个时候的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除了一些个象河山县这样产水稻的地儿外,真正能吃上大米的人家儿那可真真儿就是少之又少了!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明面儿上,也不能不让人家做买卖,且人家又是从河山城往奉天运,说起来,这不也是为满洲国繁荣经济嘛!说到根子上,也是为大日本帝国繁荣经济。日本人想得也对,不能让满洲国人吃得太饱,但也不能让他们饿死了!饿死的事儿就不说了,那就是饿得受不了也不行啊!那要是饿得受不了就不能出工干活儿了,干不动活儿了,不能出工干活儿,干不动活儿,那就不能有更丰盛的出产,不能有更丰盛的出产,那咋往大日本国运送各种东西啊?那要是不能运送啥东西,啥也不运送,那我们这些个日本人在中国这东北,这满洲国,这是干啥哪!

西田调阅了孙二奎和孙大奎俩人儿开办的货栈资料,又调阅了孙二奎和孙大奎的个人资料。总体上看,并没有啥明显异常,这哥俩儿没有啥前科劣迹啥的,基本还属于良民一类。但也还是有一些个让人不放心的地儿。较比扎眼的就是孙二奎是东北陆军讲武堂毕业,毕业后曾经在东北军的野战部队呆了一段儿,二年多一点儿的时间,接着就不干了,开始和他哥哥做买卖。西田细细琢磨,虽说孙二奎早在我们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之前就已经从东北军出来做起了买卖,但他毕竟在东北军里呆过!西田知道,东北军在中国东北这块儿,那可是经营了无数年,根基那是相当深厚,虽说在大日本关东军的强大政治军事压力之下,不说是全速撤出了中国东北这片广大的区域,那也差不多!这个事儿,就是西田这样的大和民族自豪感较比强的人也有些个不解!你说那么二三十万的军队,咋说撤就撤了哪?但不解归不解,这可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重大胜利成果!东北军是撤走了,这属实,但东北军也还有一些个零散的,星嘣儿的部队和人并没有撤走!根据情报,有的还进了山了!这说的当然是明下里的,至于暗下里的,那肯定还有一些个在鼓捣!这个事儿可不能大意!西田看到这一车皮的稻子运送的最终目的地是奉天,稍稍放了点儿心,但也还没有完全放心!他让他手下的人查了一下子那一车皮稻子啥时起运。回报,初十头晌儿,挂于一列从西边儿过来的运送金矿石的货车之后。诶?西田得到报告,一时间有些个好奇涌上了心头。运送金矿石的货车!那可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特管的车次--那运送的可是金矿石!那节运送稻子的车皮竟然能跟这样的列车挂到一块儿,这可就非同一般了!但这个事儿,铁道上因为运输的诸多方面考虑,需要的话,特殊需要的话,就是跟你那啥军列挂到了一块儿,那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确实是有些个非同一般!从这点上看,那个孙二奎也就不是一般人啦!

西田一边儿派出了四个人分两班儿死死地盯住停在货场上的那节车皮,已经就盯了两天啦!并没有啥新发现。一边儿让他们特务机构行动队作好行动准备!这不也两天了嘛!

孙二奎采购到手的那些个水稻,因为数量较大,并不是出自这河山县的某一处货栈,而是出自河山城里和乡下的多个货栈。孙二奎和那些个货栈打好招呼,让那些个货栈初九的凌晨必须交货,并按期将货物运抵河山火车站货场。因为车皮已经订妥,初八的头晌儿就已经停在了那调配线上候着了。也就是说,从那节车皮到位时开始,一直到初十的头晌启程,那就是你用这节车皮的人安排货物的时间了。

西田觉得,这车皮上货应该不会有啥特殊情况出现。那么多的装卸工人,你就是再有啥能耐的啥人,胆子再大,也未必就敢在那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动啥歪脑筋,整啥鬼事儿!那也太明晃晃的啦!那要是夹带啥东西,或者想夹带啥东西,也不会就那么明晃晃地干!因此,西田只是让他那些个手下在暗地里监视,西田倒更是希望能从那些个人的监视过程中发现啥异常。

说来,这个事儿真真儿是太顺了!河山火车站的站长因为受了田胜左之托,对这个事儿特别上心,心里琢磨,人家田局长亲自给俺打电话,多少年也没一回,田局长这人好啊!俺可得对得起人家,车皮的事儿应该说并不是啥大事儿,但俺也得尽量帮人家田局长把事儿办好!田局长在朋友面前有面子,那还能忘了俺吗?不得念俺的好嘛!再者说,田局长还想让他们局里的人帮着押运,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可以把他们局里的人省一省啦!警察局和日本人不是穿一条裤子吗?那车已经就有了押运的日本大兵了,有一伙子就得了,也不一定非得两伙子,既搭人又搭钱的,何必哪!正赶上这一前一后地有一列从西边儿过来的运送金矿石的车。那运送金矿石的列车不同于一般的货车,那是有着日本关东军部队负责押运的。那要是把田局长托付的那节车皮挂在这一列拉金矿石的列车后边儿,那可就是绝对安全了!田局长必定高兴无疑!这样琢磨着,真就这样安排了。田胜左听到这么个情况,高兴那是自然的!心里对当官,当局长,当警察局长的好处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体会。但田胜左对那河山火车站站长说的事儿并没有赞同,派人还是要派的!田胜左心里话,啧!你个河山站的站长,知道个啥!让你咋安排就咋安排得了!到得这时,田胜左对这个河山火车站的站长那印象可老好了!田胜左告诉那站长,这车皮是俺的一个朋友订下的,俺个人还有点儿东西想请俺那朋友帮着一并捎到奉天。这个事儿,除了俺那个用车皮的朋友知道,再就是你知道了。串车的时候,你给安排稳当点儿的司机司炉,就是那开车的烧火的,让他们的嘴都严实点儿,俺每人送五块大洋!那站长一听,心里一声大呼,俺的妈呀!真真儿就是局长,你看人家,那大度!那阔绰!遂特意安排了跟自个儿近的司机和烧火儿的,烧火的也就是往那蒸汽机车的煤炉子里一锹一锹扔煤的那个人,晚上调车的时候让他们出车。

各行有各行的门道!所有的在那车皮上整啥事儿和有啥人需要上车而不能让别的啥人知道的,那司机就呼呼地往外放白气!一放那白气,远了近了的人也看不清那机车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是咋个事儿,白气滚动之际,那可就啥事儿都办了!

西田手下的那些个特务整整守了两天,任啥异常没有发现。他们也是看到了那机车早早就停在了那货场,呼呼地放了好几回白气的,以为那是机车运营,并没有在意,因此向西田报告时,从没有把这放气当回事儿。这也就是所谓的隔行如隔山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司空见惯

实在说来,西田真真儿是日本关东军的精英。所谓精英并不应该完全以军衔的高低为衡量指标。当然,你要说一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就是啥精英,那有点儿过。但象西田这样的关东军少佐,少佐当中的卓越分子,那是完全可以算作精英的!说西田是关东军精英并不是瞎说的,那也是有所依据的。自打去年仲秋以来,这河山县发生的事儿那也老鼻子了!其中有一些个还与奉天东甸那些个外埠有些个牵扯,这把西田那也囚磨得五脊六兽的!吃不好饭睡不好觉那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些个事儿使得西田那种大日本关东军无所不能的感觉受到了伤害!这么说,难道就连西田这样的大日本关东军精英,也对大日本关东军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啥疑惑?那倒不是。但西田的心里,确实感到有些个疲惫,有些个疲惫不堪!就是有劲使不上的那么一种感觉!出了那么多的事儿,竟然没有一样儿是真正有着落的!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混蛋!西田在自个儿的心里又恨恨地骂了一回!这些个日子,西田动不动就在心里骂人不说,还时不时地产生一种冲动,要用那穿着皮鞋的脚踢啥东西的冲动,要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摔啥东西的冲动!当然最终并没有踢也没有摔。

西田认为,河山县去年仲秋以来发生的那些个事儿,要是说起来,自个儿可都是有责任的!正是这种责任感把西田囚磨得那是相当难受!西田是个有理智的人。难受归难受,他并没有因此就昏了头!西田想,那,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没招儿的事儿!你让我怎么办?

西田觉察出自个儿有的时候在一些个事儿的处理上琢磨得太细,进而导致在处理上有些个磨磨叽叽。这是性格所致吗?西田不认。西田认为,他所从事的这个行当,不细致那是不行的。

这一回,西田决定要亲自出马。

西田让人再次询问那节停在货场的车皮啥时上线,啥时启运,要准确时间。得到的答复是,初十上午九点五十分上线,十点启运。也就是那列从西边儿过来的运送金矿石的列车九点五十分抵达货场,停靠,然后由一台机车把那节装有水稻的车皮经过调度完成与那列车的连接,当然是连接在那列车的尾部啦!也就是说,这些个事儿得在十分种内完成。这期间,拖着那列金矿石的机车,还得加水弄景儿的。等到十点一到,那列车就向奉天进发了!

初九的后半夜--初十的凌晨,田胜左得到报告,第一步算是走完了!还算顺溜。田胜左用拳头在自个儿的大腿上捶了一下子。

河山火车站在奉天省说来,应该也算一个大站。那货场,总有一些个货物堆放,转运。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那劲头可大了去了!之所以说它劲头大了去了,是因为它能调得动日本关东军的大兵!河山火车站那货场周边是放了一些个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的大兵守卫的。在那货场上的东南角儿,西北角儿,都设有一个岗亭,岗亭的一侧还装有一个大大的按照灯。平素,那探照灯并不启用,但若真就遇到了啥事儿,那要是一打开,能照出二里地去,雪亮!但因为是货场,来回是要走车的,往里送货的,往外拉货的,车来人往的,再加上东西方向是火车线,这诸多因素决定,这货场只能是敞开的,无法封闭。

蓝野,丁其,费伟,赵冬等人通过地洞把那些个从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里劫来的东西从瓷器店里整出来,趁着机车放汽的时候,就都带上了那机车了。为避免意外,他们这些个人个个穿着便服,都是用块黑布蒙着脸的,只露着一双眼睛。

那机车司机按照事先的约定,一看车的前方那货场上的调度员也好,扳道叉的好,发出了信号--有绿色信号灯远远地晃了晃,就开始让那机车呼呼地往外放汽,早早已悄悄地隐在了铁道路基北边儿的蓝野等人这就快速鱼贯地上了车了。要说开车的那个司机和烧火的那个司炉,那也是老手了!长年累月地跑车,对这类事儿,那经验也老丰富了!对顺带脚儿捎点儿东西啥的,已经就是习惯性的了!受人之托,替人办事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至于你上得车来的都是些个啥人,那是看也不看,爱谁谁!放完汽了,该上来的人也都上来了,就呼地一声启动了机车,那机车下面的大红轮子,左边儿一排,右边儿一排,就在有点儿象是人的胳膊似的那两侧各一条的大杠子推动下猛地向前转动了半圈儿,机车同时发出了重重的“呼”的一声!那车就动了!接着就又是半圈儿,又是“呼”的一声,那机车就向前走了!因为只拉着一节车皮,那大红轮子由最初的只半圈儿半圈儿地向前转动,很快就分不出个数来了,人眼能够看到的就是那轮子的飞快转动。等到看到了那边儿又亮起了红灯,那机车就迅速地停下来。很快,那边儿的信号灯又亮起了绿色,摇了几摇,机车朝相反的方向倒过去。但这一回,那已经就不是原来的线路了,道叉已经被扳过了。完成了与车皮的连接,那机车再次地放起汽来,这次的放汽,那放得时间可是相当的长!这在外行人看起来,似乎是那司炉把火烧大了,蒸汽积攒太多,不放放不行了!

这一回放汽放了那么长的功夫,操纵放汽阀的并不是那司机,而是赵冬!趁着机车放汽的功夫,蓝野和费伟踩着机车和车皮的连接处下到了路基上,那司机从机车里过到那机车煤箱上,从煤箱的一侧捞出一个足有半米多宽,一尺来高,也有两米长的一个铁板制成的槽子。那铁槽子原本是镶嵌在机车的煤箱子里侧顶端的。风里雨里的,跟那机车上的任啥部件都成了一个颜色!黑黢黢的!是不是原先就是机车的零部件呢?没人说得清!司机把那铁槽子从车上顺下来,递给已经站在车下的蓝野等人,自个儿也从那机车煤箱子一侧的扶手梯子下到了路基上。随后,几个人就着那呼呼翻腾着的白汽钻到了装着水稻的车皮底下。几个人一齐动手,把那个铁槽子用足有食指粗细的镙钉固定于那节车皮底下堵头儿!那拧镙钉的地儿是早就套好了的!竟然严丝合缝!这类事儿,想来,那司机也不知在天长日久的岁月流逝中干过多少回了!那也太顺手了!这样一来,那个铁槽子也就成了安装在车皮底下再正常不过的零部件了,那零部件到底有着啥用途,没人说得清!几个人又摸黑在那呼呼的白汽翻滚之中,回到了机车上,踅摸了一下子货场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并没有啥异常。货场周边的那些个当值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那也不咋朝这边儿看。调个车,在货场上,那也太司空见惯啦!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蓝野和费伟丁其毫不停歇把刚背上机车的那些个装着东西的包袱抱过来,就着那铁槽子形状和大小,尽数塞了进去,那司机又用足有砖头厚的两个铁块子把那铁槽子的两头儿堵死!

这一应事儿办完,蓝野和费伟留守,丁其和赵冬蹽出了那货场,悄无声息地回到铺子里,当然还是借着那机车放汽的机会啦!

西田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打磨磨儿!琢磨来琢磨去!这个事儿,我得亲自出马!那啥时出马较比合适哪?也就是啥时出马效果最好啦!要想任啥事儿都拿捏得当,那可就是个功夫了!这得看你的修为!说点儿实在话,对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西田也有点儿打怵!之所以打怵,是因为他的长官,大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跟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那可是渊源颇深!那要是因为这么个事儿,耽误了那西边儿来的那列运送金矿的列车行程,他西田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当然,那要是能兜住也行,就怕兜不住!西田琢磨,既要不影响那列西来的列车行程,还要最大可能地得到一些个收获!西田经过认真计算,觉得他亲自出马的时间段儿应该在头晌儿八点到十点之间。为啥?因为十点钟,人家那西来的列车就得朝奉天去了,那不能耽误了人家启运的时间。但这个事儿,早了也不行!那要是太早了,万一那车真真儿就是有事儿,而整事儿的那帮子人还没有或动手或上货,那不把那些个人的好事儿搅和了嘛!西田想着的还真真儿就是有些个道理。

初十头晌儿八点整,西田在一帮子特务的簇拥下出现在了河山火车站货场。

第四百三十二章货场

西田亲率手下的一帮子特务抵达货场。西田的黑色轿车在前,一台有点儿类似于警车的黑色箱式车紧随其后。挂在轿车前面一侧的一面日本国小国旗,迎风猎猎招展。汽车从东南角儿进入了货场。岗亭前站岗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也不用啥人吆喝,挺胸叠肚地给他们敬礼。实在说来,西田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瞅一瞅那些个站岗的大兵了!

西田的车一进货场,坐在车里的西田远远地就看见停靠在货场靠南铁道线上的那节车皮。映进眼帘的情景让西田有些个意外!他轻轻地“诶”了一声!西田看见,就在那节车皮的前头,站着也有四五个穿着满洲国警察制服的人!那种藏青色满洲国警察制服尤其扎眼!西田瞅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行动队长的后脑,眼光非常严厉!怎么回事?西田问道。坐在前面的行动队长匆忙回过头来,有些个不解地看着西田问道,少佐--?我问你那些个警察是怎么回事!行动队长回答道,少佐!从昨天装车开始,我们就一直监视着这节车皮的一举一动!并未见异常!这些个警察--这个--没有接到报告!会不会是才来的?刚才出发前,我们还接到了货场的监视电话,并没有说到这儿还有警察局的人!

西田转了转眼珠儿。

车皮已经用帆布苫得个严严实实。西田随口问道,就是那节车皮吧?行动队队长回答道,是!西田直盯盯儿地盯着眼前那节越来越近的车皮。

一俟停得车来,西田的脚刚刚站到地面儿上,就见从那台机车上下来了两个穿着便装的中国人,啊!满洲国人!就是到了这时,就是西田这样的日本关东军少佐,那在内心里,也还是把那些个满洲国人称作中国人的!西田定睛细看,噢?这两个人他都见过,都是河山县警察的警察,具体名字,西田有点儿叫不上来。西田觉得,这两个警察应该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手下较比得力的人,或者说是较比被田胜左器重的人。两个警察下得机车,其中一个急匆匆地奔到西田面前,立时双腿一并,敬礼!嘴上说道,报告少佐!俺是满洲国河山县警察局特务科科长,在此执行公务!

执行啥公务?西田没有问!

西田毫无表情地把眼光在眼前的这个警察的脸上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蓝野!噢?蓝野君,有什么发现?报告少佐!没有什么发现!

西田看到,在那装满了水稻的车皮北侧还站着几个县警察局的警察。西田想,县警察局动手动得真真儿够快的!说来也是怪事儿!西田只是瞅了瞅停靠在转运线上的那台连接着车皮的机车,并没有说出啥话来。然后,西田就自个儿一个人儿把已经上完货的那节车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阵子。

这时候的西田,一边儿围着那节车皮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东看西看,一边儿在心里琢磨。这警察局的田胜左还真真儿不能小觑!哪儿有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哪儿就有他田胜左!我们对河山城东北那瓷器铺子采取了行动,他们县警察局也在那瓷器铺子周围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转悠!我们到了这货场,他们县警察的人也到了!哈!倒是挺配合的哪!真真儿就是日满和协了吗?未必!但现在,先不用搭理面前这两个警察,时间宝贵,眼下首要的是那节装满了水稻的车皮!

接下来,西田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围着那车皮转圈子,待转了两圈儿之后,西田命令他那个行动队队长,给县守备大队大队长打电话,请他派至少一个小队的大兵立即到这河山火车站货场上来!行动队队长也是一个瘦了巴叽的那么一种长样儿的人。行动队队长这种人长年累月地思考问题,精力使用上有些个过度,伤着了,因此相对来说,消瘦的人较比多一些个。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行动队行动队,那可是靠行动说话的!行动多了,消耗就多,因而行动队长长样儿消瘦,那也是说得通的!西田派他的行动队队长去给河山县守备大队大队长打电话,可那个行动队长刚走了几步,却又被西田喊住了!西田觉得,虽说工作需要,自个儿亲自给那大队长打电话,那大队长就是心里不太平衡也没招儿!都有各自的一摊事儿,况且,在大日本关东军面前,在大日本帝国面前,在天皇面前,咋?你不还是得把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利益放在首位吗?你就是心里有气,我就不信你敢煞出来!但让自个儿的手下去给大队长打电话,确实有点儿不太对等!还是自个儿去吧!这一回,河山县守备大队大队长表现得极其宽厚仁慈,一口应承下来。额外还出乎西田预料地说道,在那货场不还有几个我们守备队站岗的人嘛!需要的话,可以尽归西田少佐临时调遣!

大约也就不足二十分钟的样子,两辆日本关东军的那种黄了巴叽的大卡车就到了货场了!西田命令那些个守备队大兵爬上那节车皮,车上车下一齐使劲,解去捆绑的绳索,把那苫布揭下来!然后,把一面儿的车皮箱板打开,把那些个已经就装上车的麻袋一个一个的卸下来,也就是卸车啦!

那两卡车大兵也真真儿不含糊,听到下车的命令就快速地下车,听到把那节车皮的水稻往下卸的命令,就开始往下卸。一个个地把背着的大枪往那车皮的箱板子上一戳,从不同的地儿--是凡能登车的地儿开始往车上爬,接着,就站在了顶儿上,接过那也有小孩胳膊粗细的麻绳,有俩人儿一伙儿的,也有耍单帮的,下边儿有人接着的就接着了,一时没人接着的就直接扔在了车前面的洋灰地上。

蓝野和费伟站在一边儿,心里有些个焦急下来。但他俩儿并没有就有了啥表现,冷不丁看上去,还是那么一种平静和谨遵命令的样子。可就在这时,包括西田在内的货场上的人,都在一忽儿把头朝向东南岗亭那边儿看过去,那边传过来一阵汽车马达的轰然声响。

同样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出现在了那距日本关东军大兵站岗的岗亭前面不远处。来人正是河山县警察局局长田胜左。田胜左的轿车后面也跟着一台车,是辆黑色的警车。进了货场,两辆车开到了那节车皮的不远处。

蓝野和费伟走上前去,迎着点儿田胜左。西田间没有动,直盯盯儿地看着田胜左朝他走过来。快到近前了,西田向前迎了几步。

第四百三十三章真真儿对不住

田胜左下得车来,温和地朝西田的脸上盯视着,两个人相互敬礼。田胜左呲了呲牙说道,噢!西田少佐在这儿!胜左君!噢,刚刚到的!到得这时,那也不用说啥了,对方到这儿干啥来了那是心知肚明!两个人并肩朝那节车皮走过去,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些个日本大兵往车下卸那些个麻袋。田胜左问道,西田少佐这是要把这些个麻袋都卸下来吗?是的!有啥发现吗?西田摇了摇头,回答道,目前还没有!噢--田胜左看了一眼西田,又把眼神儿移开去,朝那节车皮上正忙活着的日本大兵看过去。抬起自个儿的右胳膊,把衣服袖子和戴着的白手套拨拉开,看了看腕子上戴着的手表。哟!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吧?没关系,实在来不及,就改一下子车次,让这节车皮挂另外往奉天去的车!噢--也好!诶?田胜左象忽然想起了啥似地“诶”了一声!西田看了一眼田胜左问道,怎么?胜左君?这车皮货的主人咋还没到哪?真有老猪腰子!

西田不再言语,而是象没听着似的。顿了一下子,走上前去,在那车轮边儿上蹲下去,斜楞着把脑袋朝车皮底盘儿探过去,眼睛不停地在那车皮底盘儿上扫来扫去。然后,猫起腰,向一侧移了有五六步的样子,再蹲下去向那底盘儿扫视。

那车皮底盘儿黑乎乎的一片。由于长年累月地奔跑,那些个钢铁零部件黑黢黢的,也不知是锈还是灰尘。看不出那底盘儿有啥额外的东西,真真儿就是啥也没有。西田不甘心,又换个地儿,又蹲下,又向那车皮底盘儿看过去!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向前溜蹿着!那节车皮的上下,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已经就是忙活得个个直喘粗气!就是大白天儿的,那也看得见嘴巴鼻孔处呼呼地喷白气儿!那眉毛上早就挂了霜了!蓄着胡子的,胡子上也都是霜了!个个儿都把身上穿着棉大衣脱了下来,棉手闷子也都甩到了一边儿!

要说这西田真真儿就是整事儿的高手。说到根儿上,西田也就是觉得这节车皮有些个可疑,那个奉天来的生意人孙二奎有些个可疑,如此而已,他折腾的这些个事儿并没有啥明确的目标。按说,你要是想让那些个关东军大兵卸车检查,那早不卸晚不卸,非得当不当正不正地选在那从西边儿过来的列车要到还没到的功夫吗?那么一车的货,都卸下来,再都装上去,去掉喊人过来卸车装车的功夫,也就是协调调动那些个守备队大兵的功夫,剩下的也就一个半钟头不到,那哪儿还来得及?其实,这些个,西田心里明镜儿似的!西田心里清楚楚儿的,即便那车皮上真真儿就是藏了啥东西,那肯定是不可能放在明处的啦!就是暗处,那也不是啥人随便就能找得到的!除非,你把那些个麻袋全都豁开,逐个儿把麻袋里的水稻都倒出来。除非你把那节车皮拆开来,逐个零部件地查验,否则--那咋可能哪!说这个话,那还得是在有准确情报的情况下!

西田整的这一套,那叫敲山震虎。

西田觉得,这么折腾一下子的好处在于,如果那车上,无论是车皮上面装着的水稻麻袋,还是车皮本身的啥地儿,真要就是藏着啥东西,那藏东西的人这时一定正眼盯盯儿地看着这货场上发生着的事儿哪!那一定会因为担惊受怕而坐卧不安,心神不宁!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一旦把握不住,就会采取行动,就会跳出来,就会有所表现,那也就露了馅了!田胜左的到来,让西田朦朦胧胧地看到了些许光亮,心里一忽儿窃喜了一回。可看到田胜左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多少又有些个动摇。

西田认为,这个田胜左并不就是一般的警察,或者说,一般的警察局长,而应该是个政客。为啥这样说哪?西田认觉得,田胜左在诸多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和胆识。那一回,在田家庄,河山县警察局可是有七八个警察生生儿被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大兵给突突了!这要是换作一般人,只要是稍稍有些个血性的人,那也是受不了的!可田胜左硬是没有任啥表现!从外观上看,田胜左决不会是那种没长骨头的人!大日本关东军占了`中国这东北,难不成这田手左真真儿就是吓破了胆,虽说长了骨头,但已经就吓酥了,支不起来了?那么换个角度说话,田胜左真真儿就是发自内心跟我们日本人和协了?真真儿就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忠诚朋友?西田有些个拿不准了!西田觉得可以再挺挺,即便田胜左真就是个极有城府的人,那他的所谓城府也不会无限度地大到哪儿去!

车皮上的那些个装着水稻的麻袋已经卸下有三分之一了,现在看来,在那些个麻袋的相互间隙放些个啥东西的可能性不大。西田命令他手下的那个行动队长,把那些个麻袋统统豁开检查!那些个守备队大兵一听这到这项命令,那跟让他们往下卸麻袋时的精神头儿可就不一样了!立时就兴奋起来,把那戳在一边儿车皮帮子上的长枪拎过来,把那枪上的枪刺卸下来,照着那麻袋就一刀刺下去,然后再往自个儿的这边儿一捞,那麻袋可就豁开了!麻袋里的水稻立时就从麻袋里淌了出来。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再把那麻袋用双手拎住一头儿,往上一提,那麻袋里的水稻可就一倒而空了!水稻从麻袋里淌出来,获得了自由,立时淌得哪儿都是!

日本人专干这些个豁豁人勾当!那水稻磨出来可是大米啊!在时下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能吃饱饭都不容易,粮食格外精贵,更何况这些个带着壳儿的白花花的大米了!那眼瞅着日本人就这么豁豁粮食,那是任啥正经人看了也是心疼得不行不行的了!田胜左的眼睛里一忽儿可就往外喷火了!但他马上就控制住了!田胜左心里话,你个小日本子,看你能折腾到啥时!

就在这时,又一辆漆黑的轿车开进了货场。一看这辆轿车,无论是西田还是田胜左都知道,今儿个这车皮货物的主家到场了!

来人正是这车皮水稻的主人孙二奎。

孙二奎的车一到东南角儿的岗亭那儿,就被站岗的日本大兵拦住了。孙二奎远远地就看见了货场里发生的情况,咱的妈呀!这是咋啦!那帮犊子要干啥呀!心里那火儿早就烧得呼呼的了!车一停,孙二奎一一边儿从自个儿的腰上往外掏身份证件,一边儿把脖子伸得老长,急三火四地看着货场里他的那车皮水稻。待那站岗的日本大兵看过了孙二奎的身份证件,放行了,孙二奎那司机也顾不上这是在货场了,两脚两手协调动作,挂档给油儿,那车“嗡”地一下子就蹿了出去!说话间就到了那车皮的跟前了!孙二奎还没等车停稳,就打开了车门,车一站下,立马就从那车里冲了出来!到得车皮前,立马就是一声断喝,住手!谁让你们干的!上去就拽住一个正在用刺刀豁麻袋的大兵的肩头,往一侧就是一抡!

孙二奎正值壮年,又是东北陆军讲武堂出来的,说起来,那也是会些个武把操儿的,早把那个日本大兵抡了个屁股墩儿,跌坐于地,手里的枪刺也甩到了一边儿。那个大兵正忙活着,被人一下子抡了个个儿,一看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个中国东北人,这满洲国人嘛!心里话,就你们中国人,连自个儿是哪个国家的人都整不明白了,还敢跟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动粗!八嘎!从地上挠扯起来,东北话,就是爬起来,一下子就朝孙二奎冲了过来!孙二奎已经就气得红了眼了,也不说话,待那个大兵到得近前,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那个扑上来的大兵右胯一侧的髋骨上,那个大兵哎呀大叫一声,朝后退了两步再一次来了一个屁股墩儿,坐到了地上还向后滑了有二三尺远!那些个日本大兵一看,一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竟敢跟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动武,唿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一场群殴在所难免!当然是一群日本关东军大兵殴一个中国人,啊,满洲国人啦!可就在这时,站在一边儿的西田大声吆喝了一声,住手!西田喊出的这一声用的是日本话,显然是对着那些个日本大兵喊出的了!那些个日本大兵一个个地心犹不甘地停住了往前上的脚步,也停下了手!那些个日本大兵站在了那儿,一时间有些个闹不准,那西田让住手,是不让打架了呢,还是不让干活了?那要是不让干活儿了,那当然好!

田胜左走上前来,看了看孙二奎,笑了笑,说道,孙掌柜!息怒息怒!真真儿对不住!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儿!你有所不知,这一段儿,俺河山县出了不少的事儿,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来来,俺来给你介绍一下子,这位是大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特务机构的西田少佐!少佐,这位就是奉天来的孙掌柜!这车皮货就是他的啦!噢?是吗?噢--

第四百三十四章胜利转移

一忽儿,西田觉得田胜左的脸上有一丝笑容闪过!这一丝笑,应该属于奸笑!正是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所说的那种坏笑!那是一种只有看到自个儿的敌人,包括啥政敌,情敌,反正就是跟自个儿在某种利益上有些个冲突的人在某些个方面,某些个事儿上出了错,或者倒了霉时才会出现的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在这一忽儿,西田分明听到一种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错啦!又错啦!嗯?啊!孙掌柜!西田想说点儿啥,但终归没有说出。他愣了一下子!开始琢磨这场闹剧咋收场较比好!

西田笑了笑,看了看孙二奎,觉得眼前的这个孙二奎跟他在档案资料里看到的孙二奎的相片非常相象!但也就一忽儿,西田心里就有一丝奇怪生出!田胜左咋跟这孙二奎象老朋友似的哪?西田把一只手伸出来,在田胜左和孙二奎的面前晃了晃,说道,怎么?你们两个人认识?田胜左哈哈笑着点头,岂止是认识!说起来,俺们两个还是同学哪!都是东北陆军讲武堂毕业!东北陆军讲武堂!少佐一定知道!可人各有志,毕业后,人家孙掌柜早早就当上了生意人,咱呢?这不,干上了警察这个行当!在这一忽儿,西田有一种想搧自个儿一个嘴巴的想法儿出现在脑海!我这是怎么啦?田胜左是东北陆军讲武堂的毕业生,这碴儿我咋给忘了哪!西田努力让自个儿平静下来。那,作为一个大日本关东军特务机构的负责人,就是刀架到了脖子上,也得挺住!按照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的话说,有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爱咋咋的!西田笑了笑,看了一眼脸上有些个缓解,但还没有完全缓解的孙二奎,说道,嗯!孙掌柜既然是田局长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的朋友啦!既然我们都是朋友,那事儿可就好办了!西田说着话,眼光就朝车皮那边儿看过去。那也不用下啥命令了,车皮上下的那些个日本大兵,个个愣在那儿,有些个僵硬地朝他们这边儿看过来,看样子,是在等待西田下达命令,是接着搜查还是撤退。西田朝站在一侧的那行动队长挥了挥手,喊了一声,装车!那行动队长,瞅了瞅西田,心有不甘,探询地问道,少佐?装车!西田声色俱厉地重复了一句。田胜左抬起手腕再次看了看手表,还有不到二十分钟,那趟从西边儿过来的运送金矿石的列车可就到了!田胜左看了看西田,说道,西田少佐,您看--,说着就把腕子上的手表向西田伸过来。西田当然明白田胜左的意思啦!抬起自个儿的手腕子看了看,对他手下的那个行动队长命令道,二十分钟内装完车!保证列车按时启程!

既然事儿也就这么个事儿了,那还在这儿挺着,那不是等着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嘛!西田朝孙二奎微微点了一下头,又朝田胜左点了点头,说道,胜左君!孙掌柜,我还有事情,失陪啦!这咋!这咋说走就走啦?那些个淌了一地的稻子--孙二奎上前一步,还没等张口,早被田胜左一伸手拦住了。田胜左说道,西田少佐,您慢走!

西田的车早已经掉过了头了,候在了那里。西田上了车,把车窗摇开,伸出手来,朝田胜左和孙二奎这边儿摆了摆。心里的气憋着,行为作派还是要绅士一点!车开起来了。说来也是怪事儿,那车前面立着的那面日本国小国旗也不知咋,不再象来时那么猎猎招展,而是有点儿耷拉头,动一动都是小幅的。想来,中国东北这冬天,寒风大多都是西北风,应该是,来时,那车是从东南向北面走,迎着风的缘故。

西田这一回可是背透了!怕出错怕出错,到底弄得个灰头土脸!西田那么精明,到了也没能算计过田胜左。孙二奎作为那节车皮货物--水稻的主家,那咋那么晚才到货场哪?说起来,这都是田胜左的一应安排。至于孙二奎到了货场后的一应表现,那也是顺理成章的!谁家的货物被别的啥人乱整一气那不得生气哪?这再自然不过了!

田胜左当孙二奎许诺,这货场上洒下的稻子,俺先替你收着,等你下一拨儿采购的水稻再发运时,一并带回去!孙二奎笑了!那敢是好!那可就有劳费心啦!诶!费心的是你!放心吧!

九点五十分,那列运送金矿石的西来列车到达货场,在完成了一应的调度转线之后,顺利完成了那节装有水稻的车皮与运送金矿石列车的连接。十点整,随着机车的一声粗壮长啸,那列火车“呼”地一声启动起来,朝奉天方向开过去了!

站在货场上的田胜左看着远去的列车,美美地呲了呲牙。

奉天南三十多里地的初家屯儿,有一个大大的货场,那货场规模可不是河山火车站货场所能比的!货场上铁道纵横,那就是有名的奉天驿,也就是奉天火车站货场啦!因为货场巨大,货车不停地来回调配,当然那就是一个铁道重地啦!日本人对那个货场格外重视。日本人一重视,那啥事儿也不一样了!你就是在那货场上正常装车卸车,那也会感到时不时地有一股子寒气袭上身来!这寒气并不是因为中国东北时值严冬,气候使然,而是由于时不时地就有一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有的时候还有戴着红胳膊箍的宪兵出现在货场,啥人见了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气!一到晚间,周边的那些个足有水桶粗细的按照灯,来回摇晃,天上地上地照!地上的啥东西都能照得清楚楚儿的,那就不用说了!那灯光要是打到天空中,能把天空都照亮了!

初十傍晚时分,一列运送金矿石的列车开进了初家屯货场。这列车有些个不同以往。那个打信号灯,摇信号旗的铁道随车调度员呆着的地儿,就是那个象是一间小房子的地儿,这时那房子里却连倚着再靠着地坐着好几个日本关东军大兵。这间小房子本就是挂在列车的尾部,可这列车却在这间小房子的后边又挂了一节车皮。

这列车正是从满洲国西部开过来的那列运送金矿石的列车。后面缀着的那节车皮正是孙二奎租下的那节运送水稻的车皮。

列车到了初家顿货场,就到达目的地了。接下来,或者是明天,或者是啥时候,就会有奉天冶炼厂的那种能自动卸车的大卡车把那些个金矿石运送到奉天冶炼厂去啦!

列车到达货场约摸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就有一台机车从货场的北面儿开过来,经过红灯绿灯黄灯的不停转换,终于从那列车的北面儿同那节车皮连接在了一起。然后是那节车皮与那个调度员呆着的小车箱的分离,也就是与整列车的分离啦!再次经过红灯绿灯黄灯的转换,那节车皮被牵引到货场的一条支线上,最终停在了那里!离那节车皮大约有几丈远的一侧,就是货场边缘横下里拉着的铁丝网。这时,铁丝网下边排水沟长满蒿草的沟沿儿上,正有几个人趴在了那里。

第四百三十五章接应

这几个人正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石垒万仓和特别行动组的那些个人啦!

经过努力,也是情势使然,田胜左同意把从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劫来的那些个东西委托给孙二奎带回奉天。田胜左把话说得很清楚。田胜左说道,二奎啊!这些个东西,那可以说就是用俺河山县警察局特务股的那些个弟兄的命换来的!这些个东西交给你,稳妥,俺放心!这么做,也算对得住俺那些个平白无故死去的弟兄!这些个东西到了啥人手里,用在啥地儿,俺那些个弟兄可都在天上看着哪!将来,这些个东西真真儿有了着落,你跟俺说一声就是!这个事儿,就算俺田胜左求你啦!拜托!当时,听到田胜左说出这些个话,孙二奎立时就从坐着的酒桌旁边儿站了起来,正色说道,田胜左,咱知道这些个东西是你那些个弟兄的命换来的!咱一定对得起你那些个死去的弟兄!你放心,咱就是肝脑涂地,也要确保这些个东西安全,让这些个东西用到正地儿,让那些个死去的弟兄在上天安心!

中共满洲省委高度重视这批财物。这些个东西本就是中国人民的!不能再次落入敌人之手!况且,这些个东西若用于反满抗日斗争,那得是多大的助力哪!省委指示荆志国要确保这些个财物的接收和转运工作安全!省委明确,这些个东西不能进入奉天,要从初家屯货场直接取出,同中共高层有关方面派遣的领导同志一并离开奉天北上。

到得这时,荆志国始知,省委所说的邵韭要在奉天工作一段儿,这件事儿应该是邵韭在到达奉天之后没有立刻离开的原因之一。

根据车皮调度安排,孙二奎那节装有水稻的车皮在初家屯货场停留两天时间。也就是说,那些个东西最迟在正月十二就得起走。荆志国根据省委指示,遂设计出一整套行动方案。为确保整个行动万无一失,顺利进行,荆志国让石垒把方案的具体内容交由特别行动组讨论商议,同时熟悉行动方案的所有细节,明确每个人的行动角色。这样一个行动,那可真真儿就是出不得错,出不起错!

行动方案经由中共满洲省委审定批准,在中共满洲省委的统一领导下,由荆志国主持实施。

头晌儿,在河山火车站货场,孙二奎跟田胜左眼盯盯儿地看着他那节车皮挂在了那列运送金矿石的列车尾部,眼见两个穿着便装的人和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登上了车皮前面那个调度员呆着的小车箱。那个小车箱本是调度员呆着的地儿,文明一点儿的称呼叫做调度员室。那调度员室地当间儿放置了一个煤炉,煤炉上一把白铁皮大水壶正冒着白气儿。三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围着那煤炉说笑,谁知道他们都在说着个啥!那几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看见几个人上得车来,进了这调度员室,其中两个还穿着满洲国警察制服,觉得这几个人应该是满洲国警察,没咋当回事儿,瞅了瞅,照样儿说笑。上得车来的那四个人也不在乎,找了个地儿就坐下来,把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了作于无。

当时,孙二奎知道,这四个人应该就是田胜左为他安排的押车人啦!遂瞅了瞅田胜左。田胜左会意,也不瞅孙二奎,只是淡淡地说道,俺的人!看着列车离去,孙二奎放下心来,遂向田胜左告别,上了自个儿的车,一溜烟儿地朝奉天蹽过去。车到了奉天,并没有进城,而是从奉天西边儿直接就奔了初家屯货场,货场主事儿的人告诉他,他那车皮的货已经到了有一个来钟头了!知道孙二奎是那车皮货的主家,货场主两事儿的人眼珠儿亮了一下子,告诉他,那车皮还有几个警察守着哪!

一般说来,停靠在这货场的车辆货物,用不着还得有啥人守着,当然说的是一般的货物啦!日本关东军那些个大兵没日没夜地守着货场,水桶般粗细的探照灯就那么明晃晃地照着,货物的安全大可不必担心。那主事儿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但觉得这孙二奎够硬气!那,这里面的事儿咋可能让他知道哪!他不知道,可孙二奎知道!一听说货已经到了,吃了一惊,本以为应该过一会儿才到!心里高兴起来,遂急急地朝那车皮停靠的地儿赶过去。孙二奎担心那车皮,并没有朝周遭撒目,可他没看人家,人家可看着他哪!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却听得一声断喝!嗐!那在远处一侧站岗的日本关东军大兵,见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过来,又急匆匆地走过去,不明就里,遂把大枪一端,喊了一嗓子!这也怪不得那个站岗的日本关东军大兵!这时,天儿已经就黑了,虽说货场上灯光煞是明亮,但总是跟白日不能相比,远远地看人,看不清人的模样!孙二奎不惧。孙二奎心想,咱的货在这场子上,咱过来看看,咋?不行吗?孙二奎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正端着长枪对着他,遂抬起手来朝远处那节车皮指了指,那意思是告诉那日本关东军大兵,咱过去看看货。那大兵明白了孙二奎的意思,但并不放行,而是把枪顺下来,用一只手向孙二奎招了招,让孙二奎过去。孙二奎老大不情愿,但也没招儿。孙二奎知道,这日本关东军大兵是要查看证件和货单。

那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倒是个挺负责任的人,看了证件货单还不够,又朝远处那节车皮看了看,又细细地朝孙二奎看了看,这才把证件和货单还给孙二奎,放行了。

孙二奎直接奔那车皮就过去了。到得车皮跟前,一撒目,哪有啥警察!这时的孙二奎脑门子可一下子就出了汗了!坏了!出事儿!那警察哪!这车皮就这么孤零零地自个呆在这儿,那要是万一--可就在这时,那车皮上面的苫布下面却有人说了话了!你是孙掌柜吧?孙二奎冷不丁吓了一跳。咱是!你是--河山县警察局的人吧?

苫布下面先有一个人伸出了头来,接着又是一个!

车皮上面的是蓝野和一个警察。

天儿太冷,猫在苫布下面,把那大米袋子往一边儿倒倒,整出两个窝儿来,那可就挡了老了事儿了!

从河山一直到这初家屯儿,一路上,蓝野费伟和两个警察都是在车皮前面的那个调度室呆着的,算是享福了!可货到了地儿,那金矿石列车停在了别的线儿上,离这儿还挺远,不能再享福了,没招儿!对付吧!那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查验孙二奎的证件货单,蓝野和那个警察远远地都看在了眼里,但害怕出错,蓝野和那个警察没有声张,到了近前,蓝野看出车皮下面的这个人有点儿象是白日里在河山火车站货场上见到的那个孙二奎,这才问出了一声。

孙二奎见那苫布底下钻出两个人来,知道就是河山县警察局押车的警察了,那提搂着的心可一下子就放下了!

蓝野费伟和那两个警察分作两班儿,蓝野和费伟各带一个警察。这会儿,费伟和一个警察已经到初家屯街里吃饭去了,只有蓝野和费伟两个人窝在了那车顶儿上。

孙二奎就着货场上的灯光,看出是头晌儿在河山火车站见到的那几个人,知道事儿不会错,就站在那节车皮朝向铁丝网的一面,大声大气地说道,哎呀!真真儿就是对不住,那你们两位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呢吧?那么的,咱在这儿盯一会儿,你们两个这也冻了一大天了,赶紧去吃点儿饭!蓝野说道,唉呀!孙掌柜!你不也没吃饭呢吗?这哪好!没关系!咱一会儿回家吃去!咱家就在这奉天城里,不象你们!咝--那你们就在这车上守着,可遭了罪了!回头咱得谢你们!不用不用!唉呀!这你们就不用客气啦!这个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等咱回头跟田胜左--你们那田局长说!蓝野瞅了瞅孙二奎,说道,那孙掌柜,俺可就不客气了啊!孙二奎笑了笑说道,哎呀!还客气啥!一会儿你们吃完了饭,回来再挺一会儿,咱回咱那货栈去找几个人来,到这儿替你们,你们就可以到初家屯街里找一家小旅馆儿暖和暖和啦!好好睡一觉!说着,就上上下下地拍打自个儿身上的尘土,嘴上说道,这一天!总算有个头儿了!快走吧!咱也上你们呆着的地儿猫一会儿!这天儿太冷了!一边儿说着,一边儿顺着那车皮一侧的扶手儿朝车皮顶儿爬上去。一会儿的功夫,车皮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可就任啥声音也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匍匐着钻进了那铁丝网,接着就闪到了那车皮的一侧,接着又是一闪,就钻到了那车皮的底下!

第四百三十六章龙石大车店

万仓见石垒闪进了车皮的底盘下面,遂在身边儿趴着的钱忠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子,接着悄悄起身,闪了几闪,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他们这几个人是开着车过来的,开的就是荆志国的那台车。几个人在距这货场也有二三里地之遥的地儿就停了车,把车隐在了一片灌木杂草丛生之地。这停车的地儿也是有讲究的!既不能离货场太远,也不能太近。真要是出了啥事儿,啥意外情况,距离太远势必接济困难。太近,那汽车的马达轰鸣声说不定就会惊扰货场上的人,弄不好就会招惹麻烦!停好了车,万仓跟着这几个人一道儿到了货场,为的是熟悉从车停的地儿到货场的路线,一旦发生意外情况,万仓会尽可能地开着车过来接应。

石垒在车皮底下的车轮后面蹲伏了一会儿,远了近了地撒目,听了听。远处近处并没有啥异常。石垒放了心,遂挪动了两步,蹲在车轮旁,朝来处挥了挥手。

那边儿伏着的那些个人正眼盯盯地看着哪!见这边儿有了动静,趴着的身子全都动了一下子!钱忠把腰一弓,一条腿一踡,就朝前匍匐过去,钻过了铁丝网,爬到了车皮底下,照样儿还是挺了挺,看一看,听一听,不见有啥异常。

石垒钱忠两个人挪到那车皮堵头儿,就着车皮外面地上的微弱反光,摸索着踅摸在河山火车站货场由蓝野他们安放的那个铁槽子,两个人摸索踅摸了一遍,并不见所说的铁槽子。两个人愣怔了一下子。事儿是差不了的!那不在这头儿,肯定就在那头儿!果不其然,两个人爬到了车皮的另一端堵头儿,找着了!两个人在黑暗中再摸索着找到那些个固定铁槽子的粗大镙钉,石垒和钱忠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把大大的扳手,摸黑比对着,张开那扳手的套口,套上那镙钉,一用力,那镙钉就转动了。卸下那铁槽子,两个人把槽子里的几个布袋子掏出来,再次把那铁槽子原样安置上去。

两个人并不说话。这一应的事儿做完,两个人又摸黑儿把那些个镙钉逐个用手摸索着查验了一遍,看并无啥遗漏,这才把那几个布袋子倒到挨近铁丝网一侧的车轮旁。两个人蹲伏着朝外面周遭看了看,然后,两个人相对着点了一下头。钱忠抱起一个袋子朝那铁丝网爬过去。这时,那边儿的韩老六已经就从那隐着的地儿朝车皮这边儿爬过来了!

几只袋子很快就倒完了。石垒拎着枪最后一个离开了那车皮底下,离开时,他瞅了瞅周遭无人,遂悄悄地站起了身,伸手拽了拽那苫车皮的帆布,向车上守着的孙二奎告别,事儿行啦!那当然也有一种致意在里面。

要说河山城北瓷器店丁其那些个人,那可真真儿就是敬忠职守。从河山正街金银饰品店劫来的那些个东西,都是些个金银制品,里面除了一些个金银首饰,还有挺多的金砖之类。初,那些个东西转到丁其他们瓷器店,清点的时候,丁其用做豆腐滤豆浆的豆包布将那些个东西细心地包裹。这样不易损坏不说,在运转的过程中也避免了发出声响。

这大冬天儿的,黑灯瞎火的,几个人扛着几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呼哧呼哧一路而去,那让啥人看见了,也不免起疑。但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只能是一边儿前行,一边儿加强警戒,如此而已。几个人按照事先设计好的路线,尽可能地择荒僻之地,不说落荒而走也差不多。石垒在前开路,几个人鱼贯而快速地向前移动。还好,这一路并未遇到啥意外的事儿,只是有一回,走到一家住户的近处时,那住户可能是洗了衣裳,出来倒水。那住户的门本来是关着的,一下子就打开来,众人一下就伏倒在地,那也是有些个声响的!出来倒水的是个女人,朦胧中好象听到不远处有了啥声响,一边儿把盆里的水泼出去,一边儿朝众人伏倒的这边儿看了看,没有看到啥,遂返身回了屋儿。

众人到得车前,那万仓早等得有些个着急了。先听到远处有了声响,估摸着应该是石垒他们那些个人到了。不敢大意,还是那么盯盯儿的瞅着!看到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影儿小心亦亦地朝这边儿晃过来,边走还边撒目。万仓又细细地瞅了瞅,看清了,身影儿熟悉,打头的正是石垒!

众人到得近前,把那几个布袋子安顿好,上了车,那车就开起来了!车并没有向北朝奉天方向开过去,而是折路向东,接着向北,他们要绕过奉天城,到达奉天城东北方向的龙石台镇。

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那些个东西是不能进奉天的。省委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指示,应该是审时度势,充分考虑了时下中国东北的情势。奉天是东北重镇,在日本人的管制之下,风雨如磐,稍有不慎,或有意外发生,那给抗日斗争所能带来的损失可就是无法估量的了!

龙石台镇东北边缘的一条街上有一户人家儿,两口儿带着个孩子,夫妇俩儿也就四十多岁年纪,那孩子是个小小子儿,也就十岁出头儿。家有五间瓦房,就在那街边儿上,往西走上一条街,就是一条较比宽大的砂石路了。那砂石路是通往北边儿的吉林省四平县的必经之路。

这时,那五间瓦房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照得门前红彤彤的一片,也把那房门前挂着的一块牌子照得通亮。白漆牌子上面用黑漆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大字,龙石大车店。不用说,一看这牌子就知道这是个啥地儿了!这是一家小客栈,一家小旅馆,也可说是一家路边店。龙石大车店前边儿没院儿,房后却有着一个挺大的院子。来住店的那些个人赶着的大车牲口啥的,得从后院儿的边门儿进去。那五间瓦房里里外外一片清爽,格外干净,虽是冬日,让人一进屋就有一种舒坦的感觉。五间房子东头两间是客房,中间一间是灶间儿,也就是伙房啦!西头两间是店掌柜夫妇和孩子住着的地儿。东屋两间和西屋两间都是没有间隔墙的,也就是穿堂儿的。地当间儿靠门一侧砌有一个地炉,地炉连着一道火墙,火墙烟道到了房山处拐脖儿进了火炕下的烟道。有了这么一道火墙,那屋子里可就是暖融融的了。看那五间瓦房,应该是那店主祖上传下来的产业。

店主姓林,名硕,正值好岁数,身体健硕,正应了他的名字。

下晌儿,有两挂儿大车进了龙石大车店。

此时,住进了客房里的那些个客人吃过了晚饭,可能也是赶了一天的道儿,有些个累了,但还并没有睡下,只是倚着那炕上自带着的被窝卷儿眯缝着,还有两个坐在那炕沿儿上,一边儿抽着烟袋,一边儿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篇儿。

一会儿,林硕推开屋门,朝客房里的那几个人瞅了瞅,说道:

“老板子!还缺啥不?”

老板子是中国东北人对赶大车的人一种尊敬的称呼。赶大车的人被称为车老板儿,当面的称呼就叫老板子。

屋子里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道:

“不缺了不缺了!唉呀!这就挺好挺好的啦!”

“那就好!早点儿歇着吧!”

“掌柜的,明儿个可得记着早早喊咱哪!”

说这些个话,那基本就是打牙儿!也就是人家说话了,你这边儿也别焖着!那些个车把式,车老板子那也睡不稳当觉,那夜里还得给拉车的牲口喂料弄景儿的。

“那差不了!放心吧!”

林硕答应着,关上门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店门前的街上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

第四百三十七章临时设卡

这龙石台镇已经就是奉天的市郊啦!且这大车店门前的路并不是啥交通要道,西边儿那条街才算得上要道,是往北通向吉林省四平县方向的必经这路。显然,那门前的汽车应该并不是路过,而应该就是奔着这大车店来的。大车店大车店,一般说来,住着的都是南来北往的车把式,车老板子,在时下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能养得起汽车的那得是啥人!除了官人,那官人的汽车也不一定是自个儿家的!再就是有钱人,那还得是有大钱的人,要不,养得起车?可话说回来,有钱人谁还住这大车店?既然养得起汽车,那就用不着住大车店!从北面来的,往南蹭一蹭就到了奉天,住啥样的旅馆没有?从奉天过来的,那更用不着住这大车店啦!才出奉天就住店?那哪儿能哪!

龙石大车店东客房的那几个车老板子跟车的听到那汽车的声响是从南边儿过来的,应该是从西边儿的那条道儿上早早地拐过来的。几个人都支楞起耳朵倾力听着店外的动静。果然,那汽车由远而近,到得店门前,声音可就是那车站了下来的声音了。真真儿就是来住店的?众人心中疑惑。其中一个车老板子说道:

“唉呀!又来住店的啦!这店里的生意还不错哈!”

另一个接着说道:

“错不错不关咱事儿!时候也不早了!咱还是早点儿歇着吧!”

又一个说道:

“又来住店的了,咱哥儿几个是不是往一块儿归拢归拢,给人家腾出个地儿!”

四个人本是把自个儿的带着铺盖卷儿俩人儿一间放着的了。

“应该。诶?那人家是不是住店还说不定,再者说,就是住店,那也用不着咱操心,真要就是住下了,那掌柜的该过来张罗啦!不用管了!咱睡咱的!”

还真真儿让那人说着了。

林掌柜早迎出了门去,声儿不大不小地问了一句:

“几位爷,住店吗?”

就听得一个人大声小气地回答道:

“住店!掌柜的,还有地儿吗?”

“地儿倒是有!咝--东屋住下了几个车老板子,那么的吧!你们住西屋儿吧!带被窝了吗?”

“没有!”

“啊!咱这店里有,但得额外花点儿钱。”

“那好说!”

“那,你们那车别停在门口儿,开到后院停着,省得黑灯瞎火的来回的车啥的给你碰着了!”

接着就听到门前那汽车又“轰”的一声启动起来,开到后院儿去了!

东屋的几个车老板子跟车的心里有些个不平。你看!人家那开汽车的跟咱这赶大车的就是不一样儿!人家可以住掌柜的那屋!那要是换作咱,能行吗?得!啥也别说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古往今来,不都是这样儿嘛!也别张着耳朵听声了,熄灯睡觉。

都是出大力的人,劳累一大天了,着了热乎乎儿的火炕,一忽儿就进入了梦乡了!睡得晚,明儿个还得起早,夜里也不用再起来给牲口添加草料了!心里无事,睡得也踏实!睡了一忽儿,就听得外间那灶间,有锅碗瓢盆儿之声。几个人醒来了,外面的那大红灯笼还是那么红彤彤地照着!这不是还没出正月十五呢嘛!

那灯笼是长年累月地挂在那店门前的。平素,那夜里也没有啥太多的客人,掌柜的就把那灯笼熄了,省电!省电就是省钱!这龙石台镇虽说并不就是奉天,但也是个挺大的地儿,又是奉天的城边子,那也是早早就通了电的了!

那些个车老板子看天时都有一套,但那得摸黑儿!这时有这么个大红灯笼照着,反而看不明白了!但感觉,估摸,时候也不早了!人是个神奇的东西,那啥科学上说的生物钟现象是何时发现的不得而知,但这个事儿却是早就有的了!也别等人家掌柜喊了,起炕吧!

行走在外,说是住店,那睡觉哪还有全脱的!不说是合衣也差不多,顶多脱个棉袄!脱下的那棉袄还得盖在棉被上端或者下端,压着点儿!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还有一个习惯,睡觉那得蒙着头,把那棉被扯到头顶儿上!其实都是这旮哒的气候造成的。那你说达官显贵睡觉是不是也蒙着头?这个事儿可就没人说得清了!估摸着不会。

两个车老板子起身,先到店的后院儿看看那些个牲口。那些个牲口也都站在料槽子后边儿睡觉哪!牲口不象人,人睡觉得躺着,可牲口睡觉却是站着!牲口要是躺着睡觉,不是归了西就是有了啥病了!人类仗着自个儿是万物之主,那说道也太多了!任啥事儿跟世上的其他生灵不同!人家牲口睡觉是站着睡,可人睡觉便便得躺着睡!但牲口有它自个儿的灵性。正在睡觉的那些个牲口一听到有人走近来,立时就醒过来了,有的弹弹腿儿,有的打打响鼻儿!也就是从鼻孔朝外喷喷气儿!

那车老板子和跟车的是有着分工的。喂料,看牲口都是车老板子的事儿,可要是装车卸车这些个活儿,可就都是跟车人的事儿!如果说,一个是掌柜一个是伙计的话,那车老板子就是掌柜,那跟车的就是伙计!

相继从店后门到了后院儿的那两个车老板子看清了,后到店里来的那台汽车就停在了院子的东侧,在已经就是快要满圆的月亮照耀下闪闪发亮!

几个车老板子跟车的吃过了饭,算过了房钱,套好了车,就出了门了,一路朝西街赶过去。这几个人是从北边过来的,从奉天买了些个棉花,铁锹,还有啥炉箅子之类。到了西边儿的那条通向吉林四平方向的大路,那车老板子把手里的大长鞭子一甩,“啪”的一声脆响!那驾辕的拉套的马一齐用力,那车可就欢快地向北蹽下去了!

从龙石台镇向北约摸也就十来里地远的样子,就是大片大片的丘陵山地。到了这个地界儿,那就是进入了吉林省的地界儿了。可就在刚刚进入丘陵山地的时候,那两辆大车被一帮子日本关东军宪兵拦住了。

一辆日本关东军的那种黄了巴叽的大卡车停在了路边儿一侧的一个小山包儿后边儿的松树林子里,距离那道儿也就二三十米远的样子。车头正对着那条道儿,驾驶室的篷顶儿上架着一挺机枪!看样子,这是临时设置的一处检查关卡。

夜间野地儿走车,那可就全靠道儿熟和车老板子的经验了!那远了近了的一点儿亮光也没有,只有荒野中的树木野草在寒冷中抖动发出的瑟瑟声响,心中是那种难以形容的空旷落寞。

刚刚拐过那个小山包儿,突然间,两道强光从道路的右前方照射过来,大车上的人那可是任啥也看不着了,都笼罩在那刺眼的强光里!紧接着,一声断喝传过来!

“停车!接受检查!”

第四百三十八章十二条汉子下山

说来也是怪事儿!两挂大车的那些个牲口还没等车老板子吆喝,自个儿就停下来了!大概是一直都在黑下里走着,冷不丁被那汽车的大灯一照,晃得睁不开眼,那些个牲口有些个不明白是咋回事儿了!

牲口整不明白是咋回事儿,人也同样整不明白是咋回事儿!两挂大车的四个人在灯光里一下子就杵在了那儿!停车检查就停车检查呗!咋?是碰到了胡子啦?几个人心里害怕,但也不是过分害怕,胡子在黑灯瞎火的地儿截人,应该是为了整俩钱儿,或者截点儿东西!当然,那要是从胡子那边儿说来,能截着啥更好的东西当然就更好啦!好东西有都是!但话说回来,你以为好东西任啥人都能消受得了吗?错!有的东西你消受得了,有的东西你真真儿就不一定消受得了!这就得看你是不是有那消受的命!比如截着女人!车老板子和跟车的身上本就没啥钱!再者,车上拉着的东西也不值钱!车上拉着的那些个棉花铁锹啥的,那你要实在想要你就都拿去便是!谁让咱倒霉,碰上了哪!真真儿就应了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倒有一条!

这也怨不得他们!时下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日本人一来,东北军一撤,那基本就乱了营!那盗贼蜂起--那也整不明白到底是不是盗贼!那些个反满抗日的,在日本人嘴里那就是盗贼,比盗贼还邪乎!按说,人家那边儿已经喊出了停车检查这样的话来,明睁眼漏不是胡子嘛!但这黑灯瞎火的,谁叫得准有没有诈!谁整得准他们都是些个啥人!那要是些个胡子山匪之类佯装而成,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喊话的那些个人还真真儿就不是啥胡子山匪,而是一群日本人!喊话的人话音刚落,就有日本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且胡子山匪上哪儿整那汽车大灯去!

到得这时,就是啥人那也得挺着了!

对面喊话的那帮子人一看那两挂大车一喊就站下了,觉得还行,还算听话,几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端着长枪就冲了过来,不远不近地把那两挂大车围在了中间。三个拎着短枪戴着红胳膊箍儿和白手套的宪兵就到了近前了!车老板子和跟车的都有些个奇怪,这些个人哪有一个是中国人!

一个细高个子宪兵说话了!

“都站着别动!”

车老板子和跟车的明白了!整了半天,喊出中国话的是这犊子!

两个宪兵上前,立时就在那几个车老板子和跟车的身上一顿乱摸!摸了一六十三招儿,除了一些个烟袋锅儿,洋火儿,还有几个钱儿之外,别无其他!那身上可是太干净了!这干净说的不是讲卫生,而是说的太穷,任啥没有!摸完了,那个细高个子又说话了!

“你们!什么人?身份证件!”

满洲国国民都认领了身份证,证明其没有啥犯罪记录,前科啥的。日本人说中国话,咋也不象中国人说中国话那么顺溜,身份证,他要说身份证件!

接下来就是一顿盘查,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啥路上遇到了啥人,啥时从奉天出来的,细枝百芽儿!再接下来围着两挂车绕圈子,车下车上地看!再再接下来就是卸车!费事儿的是那车上拉着的几个棉花包!那要是打开来,你再想往回装可就费了事儿!那棉花都是生拉压进那麻袋里的,那要是掏出来,那得多大的一堆!到得这时,那两个日本宪兵倒表现得有些个人气儿,估摸着,看那些个赶车的和跟车的,也不大象是啥了不得的人物!其中的一个宪兵就朝那围在一边儿的那些个大兵挥了挥手,说出了几句日本话。那些个大兵就有两个走上前来,把那刺刀对着那车上装着的棉花包就捅了进去!那刺刀你看捅人是一用力就能捅进去,可捅棉花包却不象捅人那么顺溜!艮了巴叽的!捅了一六十三招儿,并没有发现里面有啥异物!

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宪兵有点儿失望。大概也是在这儿守了半天了,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伙子人,竟然没有任啥收获!

放行!

“你们!走了!”

两个车老板子和跟车的一听那细高个子说出这话来,那心里是何等亮堂!赶紧把卸下来的那些个东西再次装到车上,用绳子绑牢。嘴里喊了一声:

“驾!”

这是对那些个拉车的牲口说的。

这一回,不象刚才从龙石大车店出来时那样把大鞭子一甩,“啪”的一声来个脆响儿,而是把那些个牲口赶得走动起来,就算了,似乎有点儿不大敢再那么喳喳呼呼的了!给人的感觉有点儿蔫了巴叽的!

待转过了那个小山包儿,走在头里那挂车的老板子突然就把手里的鞭子扬了起来,在天空中一甩,“啪”的一声脆响儿,几乎就在同时,嘴里吆喝了一声:

“驾!”

这次喊出的这一声可跟刚才在日本人面前喊出的那一声截然不同!那拉车的牲口似乎能够听得出主人的心境,立时那精神头儿就不一样了,浑身一震,撒开四蹄,用力向前奔去!

也就一忽儿的功夫,两挂车可就蹽出去有十来里地了。这一带更加荒芜,大片的丛林,不远处的山坡上白雪恍惚可见,春夏秋三季的草木繁茂演化成冬日里的孤寂。忽然,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一声说不出名字的鸟儿鸣叫!再看那两挂车,到了前面的叉道口儿就拐进了那漫坡山林。

草木凋零,那林间小道儿由于人烟罕至差不多也都被那些个蒿草和落叶湮没了。再加上气候寒冷,从天上下来的雪不说是整个冬天也不融化也差不多!进得林中不远处,早从路边儿的树木后面闪出两个人来,个个手里拎着一把短枪!

“叔!到啦!”说话的是个年青人,戴着个大狗皮帽子,穿着件光板儿羊皮袄。

“到啦!等着急了吧!”

两下说着话,就赶着车一并向林子深处走了进去。

到了地儿了!林子深处的一块儿鼓包地儿,上面架了一处窝棚。那窝棚还真真儿不小,足有一间房子大小,全用原木搭建。离那窝棚六七丈远的地儿,几棵挨着长的树上还架着一个小窝棚,一个背着长枪的小子正隐在上面瞭望着哪!

鼓包地儿上的那个窝棚里,黑古隆咚,用木头架起的炕上窝着七八个人。那七八个人就那么摸黑儿候着哪!或倚或坐,只是没有一个吭声儿的!听到外面有了动静,那些个人知道是啥人回来了,靠近窝棚门口待门打开,直起了腰,打了招呼。

“回来啦!“

“回来啦!”

“叔!咋样?”

到得这时,那个年青人才开口问道。

“日本人有了戒备了!在那山口处设了岗了!咱这上边儿真是神了!那掐得也太准了!”

“叔!那咋整?”

“没啥大不了的!那些个日本人查了咱们好一阵子!这帮犊子!”

窝在那木头炕上的人朝一边儿挪了挪,进来的几个人坐了下来。那车老板子回过身,在黑暗里扫了扫窝棚里的人,接着说道:

“大家伙儿听好喽!这个事儿,咱想,要是等到上面要咱们接应的人到了那儿被日本人拦住了再动手,恐怕要麻烦,弄不好还容易伤着咱们接应的人。咱不如现在就过去把那些个日本人收拾了得了!刚才,他们搜查时,咱着意踅摸了一下子,那些个日本人也有十多个,有三个是宪兵,剩下的那些个可能就都是日本关东军的大兵了。有一台汽车,那车顶儿上还趴着人,看不太清楚,约摸着,往大了说,也就是一挺机枪!这个事儿,宜早不宜晚!这天儿一会就要亮了,要动手现在就得动手!”

“德子!你就说咋办吧!”黑暗里,一个人说道。

“这个事儿,咱琢磨,胜算的可能较比大!上边儿可是头一磨儿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咱们!这个事儿咱可不能整秃噜了!他们十多个人,咱这边儿十二个人,一人顶一个,咱还整不过他们!既下了手,就不能手软,绝不能让他们有活着的!一旦留有活口,后患无穷!现在咱们就做好准备,把家伙什儿都瞅瞅!一会儿就出发!”

那些个倚着坐着的,听那个叫做德子的人开始说话时,还都支楞着耳朵听着哪!这时听德子下了命令,个个动了起来,摸黑儿把自个儿那套行头都捂扎上了!把棉鞋的带儿系好,有穿靰鞡的,都把那皮革的带子系实喽!头上戴着的棉帽子往上摁摁,帽带儿不能系,系上了就捂住了耳朵了,影响听声儿!让那帽耳就那么忽扇着!

这些个人可都是山里人,有的几辈子都是在这山里头过活儿,那可老有经验了!对这山里头的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了如指掌!

一行十二个人,连那在树上小窝棚里瞭望着的小子。十二条汉子就从那山林中鱼贯走下山来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空隙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着力把注意力投放在了奉天的大和旅馆,凭着他的职业敏感,觉得,中国人的大年,这满洲国人的元旦节还没有过完,就这么几天的功夫,这大和旅馆就发生了老鼻子的事儿了,那个代号拳头的春田四郎和那个大和旅馆的伙计野村一前一后玉碎,你说大和旅馆住着的那些个人一点儿事儿也没有?七楼的那些个人!鬼才信哪!这还用说嘛!王儒感到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严峻情势出现于奉天!就象壁崖千仞立于面前!让人不能不气馁!但王儒不服。我是谁?别说是壁崖千仞,你就是万仞,我照样也还是要奋力攀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王儒认为,住宿于大和旅馆七楼的那些个人不会那么永远地在大和旅馆住下去,迟早会离开大和旅馆,说不定两天三天的,这事儿就会出头。任啥事儿不能硬整,要讲究策略,讲究法子!这个事儿,不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怕什么人,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会怕什么人!那不笑话嘛!我们坚持不硬整,是因为一旦我们得手,那就会让我们的敌人,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败得心服口服,没得话说!

王儒认定,大和旅馆七楼住着的那些个人应该不会就是单单为了谈生意才聚到大和旅馆的,必定另有所图。这样的话,那些个人一旦动身离开大和旅馆,离开奉天,那他们就很有可能不是两手空空地离开!想来,那些个人不会空着两手离开奉天,但也不会就两手举着啥东西离开奉天。他们或在启程之时就把携带着的啥东西带在了身上,或在启程之后,再通过某种手段于某地把那些个东西带在身上。王儒分析,这后一种可能性较比大。那些个人出了城,在某个黑暗之所,见不得人之地,把要带走的啥东西带在身上或者藏匿于车上,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眼下,需要认真把握的是大和旅馆的那些个人啥时离开奉天!

经过相当长时间地琢磨,王儒少将的想法渐近成熟!象王儒这样的人,那都属于才思敏捷的那种!说是相当长时间地琢磨,实际也就是那么一两天儿!痛苦思索!

王儒少将的想法成熟的时间恰到好处!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接到了报告,按照中国历法,正月十三,北边过来谈生意的那些个人就要回返了!早上五点钟启程!为啥启程这么早?是因为他们首先要到吉林省的四平县。从奉天到四平好几百里地,都是些个砂石山路,那不得走上个一大头晌儿啊!消息来自于大和旅馆的柜上。那些个人定于正月十三启程,本来人家是带着车的,但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那个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也不咋,可能是生意谈得挺顺溜,高兴了,非要送那个北边来的大掌柜谢刚臣一程!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那也别送得太远,就送到奉天东北方向的龙石台镇,到了镇边儿就道别!要说,那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真真就是不得了!那情报整得也太细了,连送到哪儿都知道得清楚楚儿的!这个事儿其实也没啥不得了的!这一应的事儿都是那汪亮亲自到得大和旅馆的柜上跟那旅馆方面定下的,为啥?汪亮夫妇从关东洲过来并没有带车,汪亮要送谢刚臣一行,挤一挤倒也坐得下,但送到了龙石台镇,自个儿回来却有点儿费事儿,遂跟大和旅馆定妥,要让那大和旅馆迎送客人的轿车给跑一趟。那你既然要用旅馆的车,那啥时出车,到哪儿去,那可都得是清楚楚儿的,人家旅馆好有个准备,要出门,不象就是从奉天火车站到大和旅馆这么一泡尿远,那还不少的事儿哪!看看车况,琢磨琢磨路况,还得加油弄景儿的!

这一应的事儿早早就到了监视大和旅馆的那些个特务眼睛和耳朵里了,紧接着就到了特务机关了,再紧接着就到了王儒少将那儿了!王儒听到这么个消息,眼睛立时就亮了一家伙!心里有些个得意!咋样?我估摸得真真就是准着哪!但王儒少将多多少少也有点儿不得劲!一般说来,那要是想整啥鬼事儿,必定得偷偷摸摸的,鬼鬼祟祟的,人不知鬼不觉的,这咋还整得这么明晃晃的哪?咝--有点儿不象是要整啥鬼事儿的样子!会不会是那帮子人顾意整得明晃晃的,意在迷惑别人哪!完全有这种可能!王儒少将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把自个儿的嘴角儿撇了撇--这不是小孩儿玩的把戏嘛!太不上档次了!你以为大日本关东军的谍报机关是小孩子摆家家,小儿游戏吗?这样想着,王儒少将心里的猜疑还是很难摆脱,两道不深不浅的眉毛早已经就蹙到了一块儿!咝--那帮子人那要真真儿就不整啥鬼事儿,那可毁了!按说,那要是真就是没啥人整啥鬼事儿,那对他们日本人来说,那不是挺好的事儿嘛!可到得这时,也不咋,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却发自内心地希望那些个人能整点儿啥鬼事儿!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整不整啥鬼事儿,我这边儿也按照你必定整鬼事儿准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个大日本关东军高级谍报官不论到了啥时,必须持有高度警觉!戒备!那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必须万无一失!不能遭受任何损失!

王儒琢磨,那些个人说要返回北边儿去,但这个事儿可就不能完全听那些个人咋说了!要全面设防!咋整较比好呢?王儒想出了一条妙计。他拿起电话,先后给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和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守备联队打电话,王儒要三家合力整明白大和旅馆住着的那些个人到底都是些个啥人,瞧一瞧看一看那些个人到底要干些个啥!

王儒没有给奉天省警察厅次长小原打电话。小原虽说是日本人,但他是在满洲国警察系统任职,他所能支配的就是那些个满洲国的警察啦!到得这时,用人还得用我们自己的人!况且我们还没整明白那个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到底是咋个事儿哪!别再坏了我的事儿!

大日本关东军辖下的几家共同出力,摆出了一副誓要有所收获的架式。按照王儒少将的安排,那些个奉天城和周边镇子上的那些个关东军巡逻队还要照常巡逻,另外在那些个周边镇子稍远一些个的地儿设置临时关卡,严查过往行人!遇有出城的汽车更要严查,如发现异常,人即时拘捕,车辆及物资全数扣留。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要说,王儒少将估摸着的事儿还是有谱儿的。他担心那帮子人真要就是整啥鬼事儿,还真就不一定能在奉天城里整,很有可能到周边的那些个镇子上整!那些个地儿防卫有些个松懈。王儒少将想,那你把注意力放在了奉天城里,查了一六十三招儿,啥也没查着,那不是白扯了么!要是那帮子人把整鬼事儿拿到周边那些个镇子上去整,整完了进一步朝外逃窜,那你就是发现了,追都没地儿追去!按照王儒的构想,那些个关卡都设在了奉天城周边的那些个镇子外,距镇子有一段儿距离,隐蔽性好的地儿。别再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帮子人再中途逃窜,那可就费了事儿了!总之,这个事儿要秘密地进行,那要是说起来,也就是一个鬼事儿了!

可让王儒没有想到的是,在奉天城周边那些个镇子外围相距一段距离的地儿设置关卡,这可就在奉天与那些个周边的镇子中间留有空隙了!

第四百四十章种儿不同

王儒是个中国通,应该说对中国东北的自然地理那是相当熟悉,对中国东北人也是多有了解。但他毕竟不是中国人,种儿不同,积淀在血液里骨子里的东西可就有些个不同了!那啥思考问题,处理事务的方式方法,策略套路,还是有些个区别的!中共满洲省委做出的决定,不让河山城过来的那些个东西进到奉天,从那些个东西的整个转运过程看,那恰恰都是利用了王儒那一套想法和设计所遗留的空隙了!那要说是不是事先中共方面就知道了王儒他们日本人的这一套哪?那还真真儿不是!

正月十二傍晚下班儿的时间一到,荆志国的车就驶出了省警察厅的院门。车出了院门就奔荆志国家的方向开了过去。轮班儿守在省警察厅前面广场上一个角落里的那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也就是少佐王娟秀的手下,一看荆志国的车从省警察厅的院子里开了出来,以为是荆志国下班回家了,遂赶忙到一侧的道边儿上找了一辆人力车坐上去,也奔荆志国家而去!人力车速度照比汽车速度那不知得差了多少倍!等到那个特务赶到荆志国家那胡同口儿下了车,打发走了那人力车,闪到荆志国家的院墙外时,荆志国家那小院儿院门紧闭,只有院子里小楼门前的电灯在那儿亮着!天天如此,并无异常,也就放了心了。估摸着,这时的荆志国可能正在吃晚饭。心里老大不自在!你看人家!热热乎乎的饭菜,可能还整点儿小酒啥的!我这可倒好!在这儿挺着,天寒地冻,黑灯瞎火,那也没招儿!想啥热热乎乎的饭菜!别再出点儿啥事儿,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玉碎了,那就不错了!挺着吧!

黄大宝死了之后,黄大宝手下的那些个东甸县警察局的人开始时并不知晓,只是联系不上黄大宝,觉得有异,有些个奇怪。待接到东甸县警察局的通知,知道黄大宝已经因公殉职,壮烈牺牲了,都有些个戚然。省警察厅协调有关方面,最终宣布,由东甸县警察局现任督察官室主任临时主持东甸县警察局日常警务。那主任一打听,那黄大宝,也就是原任东甸县警察局负责人在殉职前正带着一帮子特务股的人在奉天办案,费了老鼻子力气了,这才了解到,是在奉天监视荆志国一家。这可把那临时主持人整得有点儿如坠五里雾中!问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到底因啥监视那荆志国啊?众人竟然没有一个说得清的,个个摇头,说,只是让咱们监视,看有无异常,并没有说明让咱们监视的具体原因。到得这时,黄大宝手下的那些个人,那天天儿的就在这大冷天来回地那么折腾,过年都没有回家,早就够够儿的了,恨不能立时就解散回家,哪还肯多说出啥来!再说,确实也不知道啥!临时主持人琢磨,荆志国不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吗?你黄大宝,说是东甸县警察局的负责人,实际上只是一个股长,虽说是特务股的股长!一个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股长监视上级机关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咋?你想把那现任的科长整下去,由你来当那个科长?这不是扯嘛!遂命令黄大宝的那些个手下全数撤回局里!也就是撤回东甸了!

这么些个日子,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那也是被折腾个够戗!按照机关长王儒少将的安排,监视荆志国的家是黄大宝和王娟秀共同负责,各有一伙儿人,但各有侧重。黄大宝侧重监视荆志国,王娟秀侧重监视陈果。王娟秀手下的那四个特务分作两伙儿,俩人儿一伙儿,轮班监视陈果,稍带着监视荆志国家的女佣卢姐。黄大宝一死,那监视陈果和监视荆志国可就都是王娟秀少佐的事儿了!根据情势变化,王娟秀把她手下的那四个人分作两班儿,一班儿监视陈果,一班儿监视荆志国!至于你们那一班的两个人咋个分工,谁头晌儿谁下晌儿,谁前半夜谁后半夜,那就由你们自个儿定了!好在陈果这几天住在大和旅馆,陪着荆志国的叔伯哥哥和嫂子,也就是荆志义和华子,监视陈果的那两个特务相对轻松一些个。可监视荆志国的那两个特务可真真儿就是够戗!那折腾的!荆志国早上上班儿,晚上下班儿,他们也得跟着早上上班儿,晚上下班儿!上班儿还好说,一般说来荆志国还较比准时,可下班儿就不行了!荆志国下班儿那也没有个准点儿,说不定啥时才能回家。这还不包括班上的时不时外出。荆志国要是在班上因为啥事儿去了啥地儿,那当然都是办案啦!那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那要想知道也不是不可能,但那可就费了事儿了!荆志国象今儿个这样准点儿回家的时候还真真儿就是少之又少!人家荆志国不管上班儿还是下班儿都是开着汽车的,他们可倒好,全靠叫人力车!

到得荆志国家门前,一看荆志国家大门紧闭,以为荆志国已经回到家,在屋子里吃饭哪!其实,这时候,荆志国还有省警察厅他自个儿的办公室里哪!

荆志国的汽车里坐着的是石垒和万仓。汽车出了省警察厅的大门,就奔荆志国家的方向下去了!约摸着监视荆志国的特务也看不着了,就转了方向,直接就奔初家屯的方向过去了!出了奉天城,也走了有十来里地了,到了一处小树林子边儿上,钱中韩老六和小宝仨人早就候在了那里!三个人上了车,那车就继续向南,奔了初家屯货场。把那些个从河山火车站货场运过来的东西整到了车上,安顿好,就一气儿奔了龙石台镇。还好,走的都是荒僻之路,并没有碰到啥人!到了龙石台镇的龙石大车店,一应众人就住了下来,他们得等到正月十三早上才能返回初家屯,由初家屯再返回奉天。

就在正月十二上半夜石垒等人正折腾着的时候,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宪兵和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的那些个大兵,分兵好几路奔向了奉天周边的一些个交通要道所经镇子的外围,设置了也有七八处临时关卡,严查过往行人及车辆,着重检查汽车!

满洲国治下的奉天城,一入夜,那街上基本就没啥人了,更何况那奉天城的边缘地带!那些个镇子,到了夜晚不但看不着人影儿,连个猪鸡猫狗的声儿都很难听到!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是一方面,黑灯瞎火又是一方面,更有一方面,那就是危险!世道正乱,谁能叫得准不遇到啥事儿!

还好,这一夜,奉天城的周边真真儿就是平安无事。可就在天要亮还没亮的时候,龙石台镇东北方向通往吉林四平的路上,日本人设置的临时关卡遭到了一伙子人的袭击,十六七个日本人全数玉碎在了那关卡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第四百四十一章东边儿天上出现了鱼肚白

天还黑乎乎的哪,大和旅馆七层的东侧就有房间亮起了灯来。过了一会儿,那位于大和旅馆正中间儿的电梯就被人要上去了,待电梯下来时,一帮子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些个人正是住在七层的房客。谢刚臣走在头里,接着就是汪亮邵韭和谢刚臣手下的那三个人,那三个人个个手里拎着包裹。到得今儿个,这些个人在奉天也呆了有好几天了。合计好,今儿个早点儿启程,路上吃早饭,傍晌午就能到达吉林省四平县。

出了大和旅馆的前门,大和旅馆迎送客人的那台车和谢刚臣的车早就等在了那里。

包裹在谢刚臣的车上安顿好,众人上车。汪亮为谢刚臣送行,上了谢刚臣的车,由谢刚臣的手下武全开车。谢刚臣的另两个随从上大和旅馆的车。邵韭作为汪亮的太太,特下楼为谢刚臣等人送别。谢刚臣大声小气地说道:

“汪太太,啥时候可一定得到咱吉林那边儿去蹓跶蹓跶啊!”

“一定!啥时再过来到俺关东洲那边儿去看看!”

“好嘞!”

前面挂着一面日本国小国旗的那台大和旅馆的车在前,谢刚臣的车在后,两台车从大和旅馆前门处就开上了广场了,接着就顺着广场按逆时针方向转了大半圈儿,到了朝东北方向去的路口就拐了过去,朝东北方向开下去了。

约摸走了有半个钟头,就在要出奉天还没出奉天的时候,遇到了一伙子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

成天没日没夜地在奉天城里转着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都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的大兵。一般说来,每支巡逻队也就那么六七个人。巡逻的区域大致有个范围,但并不固定,真要就是遇到了啥事儿,那也可以跨越所担负的巡逻范围采取行动。今儿个,这些个担负奉天城边子巡逻任务的巡逻队接到了上峰命令,要严查过往行人,尤其是坐着车--轿车的那些个人,不得有误!

谢刚臣这帮子人遇到的正是负责奉天城东北城边子一带巡逻任务的一支巡逻队。本来他们已经就走了一个多钟头了,眼瞅着就到两个钟头了!满两个钟头,这一次的巡逻任务就完成啦!就可以回驻地,也就是营房了。那支巡逻队正在路上“哐哐哐”地走着,却听到远方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声传过来。诶?这大冬天的,大清早儿,走了一早上,连个人影儿也没看着,这时倒有了汽车了!汽车!这是哪儿的汽车?这是干啥去?这么早!那巡逻队六七个大兵的精神头儿一下子就抖擞起来!也不用啥人命令,就全都停住了脚步,眼睛顺着大道往马达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那道儿在远处向西南拐进了一条街里,只能听到越来越近的车走动的声音,却看不到车的影子。

那些个大兵琢磨,听这声音应该还不是大车,应该是小车,而且还不止一台!

一忽儿的功夫,远远的街角有了车灯的亮光了。很快,那车灯就朝这边儿照过来,车开过来了!

六七个大兵一个个地把手里的长枪端起来,放在眼前朝那越来越近的车瞄准儿!他们看清了,开过来的车确实是小车,确实是两台!走在头里的那台车,前面迎首一侧的小旗杆儿上还挂着一面小旗儿,正是他们日本国的国旗!被中国东北这地儿的人称作膏药旗日本国国旗!

接下来就是停车检查,也可以说是搜查!那一套的事儿!查验了身份证件,检查--搜查了那车上带着的一应东西,都是些个奉天这旮哒的土特产品,啥老边饺子,老龙口白酒!啥--饺子都是用竹篾子编织的盒子装好了的,里面还包了一层草纸,生的,已经就冻得梆梆的了!那老龙口白酒用玻璃瓶子装着,用纸绳两瓶捆在一处,每个瓶子都有一块巴掌大小类似于招贴画之类的东西糊在了上面。并没有啥值钱物件和扎眼的东西,且那些个车上的人中还有一个人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啥蒙古马养殖场的场长!那些个巡逻队大兵虽然接到了遇到行人要严查的命令,特别是汽车!但人家一切都是合规的,那你也说不出啥来,也就只好放行了!

两辆车紧接着可就冲出了奉天城了,朝着龙石台方向奔过去。进了龙石台镇,车速慢下来,为的是尽可能地使汽车行进发出的声音小一些个。到了龙石大车店西边儿的那条街上,就直接拐到了龙石大车店这边儿来了!

车到店前,还没有停下,那店掌柜林硕已经就从店里打开门走了出来!看到两台车停在了店前,遂开口问道:

“各位爷!是路过还是住店?”

“路过!掌柜的,你这儿管饭吗?”

管饭就是店家向客人提供膳食。

“管饭!”

“那太好了!咱们这些个人从城里出来得早,还没有吃饭!在你这儿吃点儿饭!”

“那没的说!请把车开到后院儿吧!别在这门口让谁来回走道儿啥的给你挂了碰了!”

“咱们吃了饭就走!不至于吧!咝!也好!”

说着话,车再次开动起来。两台车一前一后到了后院儿。进得后院,两台车上的人都看见了,黑黢黢的院子里还停着一辆车。谢刚臣那台车靠在了已经停在院子里的那台车旁,大和旅馆的那台车停在了院子靠南一侧。一应众人停好了车,也就陆陆续续从店的后门儿进了大车店。

谢刚臣刚刚进店,却从原先就停在院子里的那台车上下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下得车来,悄悄地走到了谢刚臣的车前,围着那台车转了一圈儿,看了看周遭,又朝前面的大车店看过去,啥也看不见,只能看见大车店前那两个大红灯笼的红光漫过了那大车房顶儿。两个人只几下子就把谢刚臣那台车的车门鼓捣开了,从车的后排坐位上把那些个包裹拽出来,放在地上,又将自个儿车里的几个包裹倒到了谢刚臣的车上,再将置于地上的那几个谢刚臣车上的包裹在自个儿的车上安顿好。两个人一声不吭地回到自个儿的车上,仍然就那么摸黑儿坐在车里。

大车店此前为那两挂大车的车老板子和跟车的做的饭菜是多做了一些个的,这时稍稍热一热,回回锅儿,一忽儿的功夫,饭菜就得啦!这些个人出门在外,也别象在奉天大和旅馆时那么讲究啦!一顿饭几口就扒拉完了!

算了饭钱,几个人鱼贯从店的后门到了后院儿,告别了店掌柜,那两台车轰轰地响了一阵,就一前一后地从那院子里开出来了。

按说,到得这时,汪亮送人,送到这地儿,那也该差不多了!可汪亮不!那台大和旅馆的车还是一个劲地跑在了前面!

两台车一出院门,就直接奔了大车店西边儿的那条奔吉林方向去的道儿了!

两台车大约还没到西边儿那条街上哪!院子里还停着的那台车就启动起来,开出了那大车店的后院儿,从店前的路上朝南边儿就开下去了,也就一忽儿的功夫,就上了奔初家屯的道儿了!

谢刚臣汪亮等一应众人的两台车出了龙石台镇,道儿好,车也好,那车速可是够快的!一忽儿的功夫,那也蹽出去有十多里地了!可就在这时,坐在车里的谢刚臣和汪亮都听到了前方传来了“啪啪啪”的枪声!那枪声还相当密集!

东边儿天上,已经就出现了鱼肚白。

第四百四十二章人世繁复 宇宙浩瀚

按照中共满洲省委批准的实施方案,汪亮送谢刚臣要送到龙石台镇东北方向的丘陵山地,待进了山地,会有一帮子人接应。可在这时,还没等进入丘陵山地,那前方却传来了枪声!不用说,这是出了意外了!应该说,出现意外那也是难免的事儿!显然,方案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层,要不,省委也不会派人在这地儿接应!这样说来,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也算不得意外了!可问题在于,这档子事儿可比方案交待的接应时间提前了一些个,地点也还没到预定的地点。

要说在这一整套事儿中,省委批准的行动方案那可是考虑得再周全不过了!汪亮送谢刚臣一行进入山地,然后有一帮子人接应。担心会出意外,事先就由那个叫做德子的车老板子带着仨人儿把路线先趟了一遍,为的就是提防出现意外!从眼下的情况看,应该是负责接应的那帮人出了意外了!

这么个情势,前方情况不明,是继续向前还是退回去?就在这一忽儿的功夫,那汪亮和谢刚臣俩人儿那心里可就转了多少个个儿了!

实际上,到得这时,他们这些个人已经就没有退路了!这个时候要是退回去,那身后的风险可就是更大了!这情势可是明摆着的了!但继续向前,那前方情况不明,万一出了啥闪失,他们这些个人能不能活着倒还是小事儿,那可就成了民族的罪人啦!

这个时候,两台车里的这些个人,除了汪亮腰里有一把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手枪外,谢刚臣那帮子人,还有大和旅馆的那个司机均个个儿手无寸铁!汪亮腰里的那把枪还是因为他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属的马场场长,由日本关东军有关方面特批的!这么些个人就一把枪,前方啥情况一概不知,这种情势之下要是贸然前进,那后果真真儿就不好预测!这些个人,虽说都是风里雨里过来的,都有些个拳脚功夫,但在这*时代,那有多大的能耐能抵得住枪炮子弹?咋办?

车停了下来。大和旅馆的那个司机头也不回,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方向盘后边儿。一时间,两台车就那么静静地停在了道儿上!不用说,这时候,两台车的人都在等待,等待汪亮和谢刚臣能说出个啥法子,发出命令!

天儿虽说已经就见亮了,但并看不见这响枪的地儿到底是在前面的啥地儿!从枪声判断,应该就在前面的丘陵山地不远处!

这地儿汪亮没有走过,但谢刚臣到奉天来时走的就是这条道儿。谢刚臣知道,进了前面的山地不远处,就是一个山包儿,道儿拐进了那山包儿的山坳处。谢刚臣分析,那枪声应该就是在那山包儿后面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传过来的!

现在的情势是,他们在这儿听得到那边儿传出的枪声,那他们身后的龙石台镇人是不是也能听到?如果也能听到,那情势可就更加险恶了!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下设好几个大队,每个大队下面又有好几个中队,每个中队下面还有好几个小队。在龙石台镇就有一个日本关东军守备小队镇守,那可是五六十号人哪!要是把那个日本关东军守备小队惊着了,全数扑过来,那危险可就会瞬间成倍增长!

人世繁复,宇宙浩瀚。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说不清楚!一应众人正犹疑间,坐在前面车里的人都看见了,远处东方天上的鱼肚白一会儿的功夫就又亮了许多,与那远处山地的黛青色形成了反衬。就在那黛青色之中,有两个黑点儿在移动,正在朝这边儿奔过来!一前一后,移动的速度之快,真真儿就是常人难以想象!从这边儿望过去,那两个黑点相距应该也有两三丈远!或者更远一些个!那应该是两个人!

那真真儿就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的大兵,一个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宪兵。

后半夜两三点钟就从这儿过去的那个叫作德子的车老板子回到了自个儿的那伙子人中间,琢磨了一下子,就带着他那伙子人,十二个,从那山林深处就下了山了!他那伙子人,那可都是能人,不说个个都是神枪手也差不多!枪打得那叫一个准!原因就是那些个人大多是山里人,以山林为家,打猎弄景儿的,都会使枪不说,成天在山里头骨碌,对山里的那套事儿那可是太明白了!而且人还皮实!东北话就是抗造!抗造这个词儿,那要是用来说啥东西,是说那东西特别结实耐用,要是用来说人的话,那就是说那人身体好,有韧性,抗折腾,能吃苦。德子全名邹贵德。是那伙子人的头儿。那伙子人都是一个屯子的,屯子名叫叶子沟。那叶子沟村就在一个山沟里,叶子沟人平素都是以山上的物产为生。原先日本人没来那会儿,叶子沟人靠天吃饭,倒也自给自足,自得其乐。可日本人来了,那种往昔的日子--虽说不上富裕,但逍遥自在的日子,那要是按照中国文化人的说法儿,就是那种桃源一样的日子没了!成天在山上呆着可以,但要下山,把那些个山上的物产拿到城里去换俩钱儿,那可就不行了!日本人认为那是给城里添乱。那个管德子叫叔的小子全名叫邹祥,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二十几岁的时候,爹妈上山采药,采点儿蘑菇啥的。头两天下了一场大雨,山陡路滑,爹一脚没踩住,踩空了,从山上跌下来,妈伸手去拽,没有拽住,俩人儿一并就从山上骨碌了下来,跌到了山下的一个水泡子中。那水泡子平素有水,但不多,这下了一场大雨,水就没了人了。爹妈俩人在从山上往下骨碌的过程中都摔得迷糊了,俩人儿双双淹死在了那水泡子中。爹妈一死,邹祥就不在叶子沟呆着了,估摸着是一想起爹妈在世之时,一家三口日子虽说过得有些个难,但终归是一家人在一块儿。爹妈不在了,就剩下了一个人儿,实在悲怆难熬。邹祥一个人蹽到了山外,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人知道他都去了哪儿,干了些个啥!日本人来了的第二年秋上,正是满山金黄透红的时候,他回来了!那要说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那头脑啥的是比糗在山沟里的人灵光活分多了!而且,那邹祥样样全能!但人们发现,那邹祥虽然脑袋活分了一些个,哎呀!说得不太对!不是活分了一些个,那活分得可是太多了!那要是同他离开叶子沟的时候比,那简直就不是一个人啦!邹祥样样全能,叶子沟人会干的活儿,他全会,叶子沟人不会的事儿,他也会!比如,他竟然会开车!会骑屁驴子!当然,在今儿个之前,叶子沟人对邹祥会开车,会骑屁驴子这个事儿,那也是不知道的。但有一样,叶子沟人公认,邹祥还是象十多年前一样,是个有些个热情,心眼好使的人!

德子带着他那伙子人下了山。从那山上的林子中到他们要去的地儿,也就那些个日本宪兵和守备队那些个大兵设卡的地儿,足足有二十多里地!这二十多里地,一般人走起来,往少了说也得俩钟头!可对他们这些个成天在山上骨碌的人说来,那简直就不算个事儿!一个钟头多一点儿,那伙子人可就到了那日本人设卡的近处了。

德子高兴上面能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他们这些个人。上面把要他们这伙子人干的活儿交待得是再清楚不过了!让他先带着几个人到奉天去一趟,找个由子,主要任务是趟路,也就是查看查看这条路走起来是否安全。如果没有异常,那就好说了!护送由奉天过来的那几个人走出这片丘陵山地,让那几个人平安抵达四平县就算完活儿。如果发现异常,要见机行事中,不管采用何种手段,一定要确保他们接应的那几个人和携带着的东西的安全!德子带着两挂车三个人,装作到奉天买些个来年干活居家用得着的家什和物品的样子,按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走了一趟,一切顺利。可就在回来过了龙石台镇刚进入山地的时候,却遇到了那伙子设卡的日本人。德子本想,干脆扫清障碍,让他们接应的那几个人顺顺溜溜儿地进入山地就得了!可在从山上往山下走着的这么个功夫,他忽然就觉得,啧!这么整恐怕有行!那日本人设卡的地儿距龙石台镇也就二十左右里地远,枪一响,那要是真真儿枪声传到了那龙石台镇,龙石台镇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人听到了,一齐扑过来,不但要坏事儿,还很有可能殃及这山里的老百姓!

德子走这一路,那可真真儿就是尽琢磨这么个事儿了,都到了那些个日本人设卡的近处,他的脑袋里还没琢磨明白哪!

第四百四十三章叶子沟民护队

一行人到得近处,虽说那地儿一片漆黑,但德子他们那些个山里人,对山里的任啥事物都是格外熟悉,且那天时,一天凌晨最黑的那一段时间已经过去,日本关东军的那十多号人和一台车虽说都伏在暗处,但并不能躲得过他们那些个人的眼睛。卡车黑乎乎地挺在道儿南端,车上伏着两个人!头前儿,他们通过的那阵儿,车灯照耀,他们被晃得看不清那车上的情况,这摸黑儿反而看得有些个清楚了!

凌晨的山野格外寂静。众人全数伏了下来,眼睛踅摸着那些个日本人隐着的地儿。日本人设的这个关卡并不是明的,而是暗的。也就是借着黑夜隐伏着,一旦有啥人靠近,突然闪出,让你来个措手不及!但这个事儿,因为德子他们已经就趟了一回路了,日本人的这一套对德子他们那些个人说来,基本也就没啥意思了!

日本人的那台车隐在了道儿的南面二十多米远的地儿,就在道边儿的一片树林子边缘,车头对着道儿,剩下的那些个宪兵和大兵都靠在一些个树后悄悄地站立着,隐伏着。但人这个东西,尤其是在意识到没有人的情况下,不可能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隐伏着,时间稍长一些个,那大致有多少个人隐在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可就知道个大概其了!德子观察了一会儿,数了一下子,日本人大概有那么十五六个人。武器嘛,那些个宪兵用的都是手枪,有一挺轻机枪架在那卡车驾驶楼顶儿上,其余的那些个大兵用的可就都是长枪了。德子心里一琢磨,咱们这边儿十二个人,日本人那边儿十五六个人,那可多出咱们好几个人哪!原想,咱们这边儿十几个人,日本人那边儿十几个人,一个顶一个,整他们不差啥。可现在一看,这事儿有点儿扎手!伏在身边儿的邹祥悄声附在他的耳边说道:

“叔!咋整啊?”

德子眼睛望着黑乎乎的前面,悄声说道:

“别着急!你看没看清他们有多少人?”德子有点儿担心,别自个儿看得不准诚,耽误了事儿。

“也有十五六个哪!”

“祥子!你告诉大成子,让他对付车上那两个机枪手!剩下的你给大家伙儿分一分,一人一个,再剩下的,咱爷俩儿一家儿对付两个,告诉大家伙儿,咱不说话,谁也不能先开枪!”

德子说的大成子是个四十岁不到的人,祖祖辈辈在这山里混,祖传的猎户!那枪打得叫一个准!只要是他相中的猎物,没有能在他的手下逃脱的!这说的还是他原先用着的那祖传的火铳!

到得这时,德子这一伙子人那可就不是一般人了!握着的家伙什儿,也就是枪啦!那可都是崭新的日本关东军在部队中统一配发的那种长枪!那他们这些个山民,手里咋会有日本关东军部队中配发的武器哪?这个事儿,那可就是邹祥的功劳了!

邹祥从外面也不知的啥地儿回到了这山里来,很快就把叶子沟的那些个青壮整到一堆儿了。原先,那些个人因为是一个屯子的,那整个一个屯儿,不管啥人都能套上个亲戚啥的!人们之间的交往靠的就是这么一种关系。邹祥回来了,这种交往的关系没有变,但却更密切了一些个。邹祥跟大家伙儿说,现在,咱这地儿被日本人占了,那日本人跟咱不是一个种儿,那就是一帮子畜牲,杀人放火,任啥事儿没有他不干的!咱虽说在这山里边儿,也保不齐啥时,那日本人就蹿跶到咱这儿来了!咱得往一块儿逗逗!这逗逗的话,是东北人的土话,就是往一块儿聚聚,往一块儿整整的意思。屯子里的人,也就几十户人家儿,几天的功夫,那邹祥就把那些个人家儿串遍了。这叶子屯虽说就一大山沟儿,消息闭塞,但日本人来了,说不清日本到底是咋个事儿,但也是知道那日本人并不是啥好东西,不在自个儿家里呆着,蹿到咱这地儿来,那也听说任啥不是人干的事儿他们都干!早就心里有些个不平,一听邹祥说得在理儿,那可真真儿就是一呼百应!真真儿就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那要说,咋?一个胆子小的也没有吗?那倒不是。邹祥有个好处,只要你不愿意的,他并不强扭,任啥事儿以自愿为原则!到归齐,整了眼下这么十二个人。邹祥把这十二个人拢到一堆儿,推举了他的叔叔邹贵德当头儿,还给他们这些个人聚在一堆儿起了个名字,叫叶子屯民护队!要说,那咋,邹德贵是你邹祥的叔叔,你就选他做民护队的头儿吗?那还真真儿不是!那邹贵德是个有主见的人,枪法儿准,人也实诚,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这十二个人中,顶属他岁数大。在叶子沟,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那都少不了德子。德子倒不是那种嘚嘚瑟瑟欠欠儿的人,而是因为大家伙儿信得着德子!有这一项,那就够了!

十二个人,那也差不多了!就这么个四五十户的叶子沟能整出十二利利索索的人来,实属不易。有了人,再看看家伙什儿吧!那可就说不上来了!不是枪的名字说不上来,而是说那家伙什儿根本就没法提!有几家儿有也不知哪辈儿传下来的火铳,还有几个是自个儿根据那枪的原理,自造的*,再有就是那砍刀啦!邹祥看看人也差不多了,事儿也差不多了,就给那十二个人开会。说,老少爷们听咱说啊,咱现在呢,人有了,名字也有了,还选咱叔当了头儿!但咱看了一下子大家伙儿手里的家伙什儿,不中!那要是真真儿就是遇到了啥事儿,就咱手里的这些个家伙什儿,不顶事儿!这个呢!今儿个咱先有到这儿,回头咱再琢磨!邹祥一说出回头咱再琢磨的话来,屋子里的人,所有人,那眼睛可就都亮了!说是再琢磨,那一定是心里有了道道儿啦!就听邹祥接着说道,有句话咱得跟老少爷们说清楚喽!咱们这些个人聚到了一堆儿,为的并不就是咱各家自个儿,咱为的是叶子屯所有人的安危。这个事儿可是个大事!这可不是咱闲着没事儿逗闷子玩!逗闷子玩儿,东北话,就是逗乐,解闷儿!有句话咱得跟老少爷们说在头里!咱这些个人聚到了一堆儿,往大扯了说,那可就是一支队伍啦!咱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各位老少爷们心里得有个数儿!咱现在,名字有了,还推举咱叔做了队长,那咱这些上人以后可就不能谁想干啥就干啥了!眼目前儿,咱得跟各位老少爷说的是,咱叶子屯成立民护队的事儿,那可千万不能到外屯子说去,别再一传十,十传百,整得可哪儿都知道!这个事儿那要是传到外面去,别的啥人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可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那可真真儿不是小事儿!这其中的利害,老少爷们应该比咱还清楚!邹祥的这番话说得那可是太是时候了!他要是不说,那些个人还真真儿没往那上面想哪!

邹祥可真真儿就是能人。过了也就那么十来天的样子,祥子带着叶子屯民护队的人悄悄地潜进了日本关东军四平县守备联队的武器库,从里面掏出来三十多把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那种长枪,那可是锃明瓦亮的钢枪啊!吉林省四平县距叶子沟也有好几百里地哪!那么远的道儿,那么好的枪,生拉就给你整回来了!这个事儿,那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后果会是咋样个后果,可想而知!可也不知咋,这都二年多了!这个事儿也没个动静!就那么的了,还是日本人自个儿丢了东西自个儿并没有察觉?或者是察觉了也想不到会是几百里地远的一个山里的小屯子的人干的?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邹祥可就把德子说的这些个话挨个传到了,也安排好了!到得这时,德子的心可就是一横。德子想,这个事儿,无论如何不能拖到天亮!

第四百四十四章山地枪战

听得邹祥传出德子的话,按照邹祥给大家伙儿的分配,一应众人可就都瞄准了自个儿的目标,个个儿悄悄地在黑暗中移动,尽可能地选取粗一点儿的树干做为掩护。有的把枪架在树的枝桠上,有的干脆就伏在了地上!那可真真儿就是趴冰卧雪。这东北的天儿,这个时候的大地,那也真真儿就是冰冻三尺!趴在地上,那寒气一会儿的功夫就从肚皮下面浸上来,深入骨髓!时间短了尚可,那要是时间长了,可真真儿受不了!根据自个儿承担的击杀目标,咋样才能准准儿地击杀面前的敌人,这是主要的,别的事儿其次!

东边儿的天上已经就出现了鱼肚白!在朦朦之中透出了亮色!时候可是不早了!再不动手,天儿一亮,事儿真真儿就是不好办了!

寂静的大山,寂静的清晨!

“开打!”

德子一声断喝,早把山里冬日清晨的寂静震了个稀碎!

德子嘴上喊出了一声,手里的枪率先可就响了!山林中早有一个日本宪兵倒了下去!一枪响过,德子毫不停歇,立时就把那手里长枪的大栓拉了一下子,接着就又是瞄准!射击!

这时的山野之中早已是枪声一片!

大成子听到德子下达了号令,手里的枪立时就响了!这一枪!那叫一个准!正中那伏在卡车驾驶楼顶儿上的那个机枪手的头部!那个小子戴着棉帽子的脑袋遭到了子弹的撞击,一下子就朝后震了一下子,接着整个身子就歪倒在了那趴着的汽车驾驶楼顶儿上。趴在车顶儿上的那个副机枪手突然听到人的喊声,接着就是枪声,再看身边的那个小子已经就趴在了卡车顶儿上,大惊!那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大兵!立时就把那个已经玉碎了的大兵推到一边儿,一下子甩掉了戴着的棉手闷子,一把就把那机枪的枪把子拽在了手中!

这一切过于突然!那小子可是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这个时候,就是再镇定沉着,那眼前可就是亮闪闪的一片了!这些个反应本都是人受到突然惊吓所致。那小子根本不知道,他的同伴儿被从啥地儿飞来的子弹射杀!几乎与此同时,坐在汽车驾驶楼儿里的那个开车的大兵也中了弹了!“砰”的一声,挡风玻璃碎裂之时,那小子立时就趴在了方向盘上!

一时间,尽管训练有素,那副机枪手可还是有些个慌乱!他把机枪捞在了手里,竟然在那汽车上站了起来,端起那机枪就搂了一下子!那机枪本就处于击发状态,枪口立时喷吐出火蛇,突突突一串儿连响,子弹向周边毫无目标地飞了过去,早把周边一些个树木击打得树枝断折,树屑横飞!那副机枪手应该说够英勇够果敢!但身形暴露得再暴露不过了!接下来又是一声枪响,他可就连人带枪一块儿向那卡车的箱板子上撞过去,接着就扭歪着瘫倒在了那箱板子上,手里的机枪也甩了出去,撞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跌落于地,临了儿,还突突了几下子!

一阵枪响过后,那十几个日本宪兵和大兵,已经就剩下三四个还活着了!在这一连串儿的枪声中,那些个宪兵和大兵有机会开枪的也就那么三四个人!有的一下子就没了命,有的是子弹没有立时打中,但也是吓了一跳,待再行躲避,已经就没有机会了,子弹再次打过来,就中了枪了!剩下的那几个人那还好得了嘛!德子那伙子人一齐瞄着那几个人开枪,不怕你不中!

日本关东军那确实是能打仗的部队!就是这么打,也有两个小子竟然没有玉碎也没有受伤!一个日本关东军宪兵,一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要说,那日本关东军将士无一怕死,那纯属鬼话!应该说,那两个小子有点儿能耐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命大,居然能比其他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宪兵和大兵多活了好一会儿!估摸着,那两个小子也是吓懵了!那个使短枪的宪兵一边儿还击一边儿就顺着那出山的道儿没命地朝西开蹽!那个还活着的大兵也顾不上还击了,头也不回,拎着长枪一个劲儿地向前蹽!他可能觉得这山里边儿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记得往西边儿跑不就出了这山地了嘛!

应该说,那两个小子想的事儿还是有一定道理的。顺着道儿跑过前面的小山包儿,那可就是平原了!这天儿就要亮了,向他们射击的那些个人应该不至于敢在天亮,在平原上,追杀他们!

可他们真真儿就是想错了!就德子那些个人,要是上面有了命令,他敢追你到龙石台镇里边儿去!当然,这得是你能活着跑到那镇子里面去的情况下。

那两个小子一前一后就跑过了那小山包儿,接着真真儿就进入了丘陵山地西面的平原了,两个小子前后差了也有那么二几丈远!

到得这时,德子那伙子人,那可就用不着再躲着藏着了!一个个儿拎着长枪开追!一边儿追一边儿还搂上一枪!可就是这样,还是没有击中前面蹽着的那两个小子!拐过了山包儿,就出了山地了,前面跑着的那两个小子可就是清楚楚儿的!就在这时,德子他们那伙子人可就都看见了,在那西边儿远远的道儿上一前一后停着两堆黑乎乎的东西!德子心里“当”地响了一声!

那应该是两台车!在那道儿周边灰突突的雪地映衬下,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伙子人愣了一下子!估摸着那两台车上坐着的人就是上面让他们这伙子人接应的人啦!那要是不把眼下这个事儿整利索了,那可是太砢碜了!再者说,别再让那两个小子跑到了车的跟前,狗急跳墙,再伤着啥人!邹祥在奔跑之中拽了一下子德子,嘴时喊了一声:

“叔!别追了!这样跑着追,枪打不准!把这活儿还是交给大成子吧!”

一伙子人站下来。可也是,这仗打得有点儿急了,一时间竟然忘了!咱这手里拿着的可不是咱打猎时用着的家伙什儿了!那些个火铳,往多了说,能打个十米二十米的就不错了!可眼下手里握着的长枪,那就是射你个千八百米还绰绰有余!邹祥嘴里喊道:

“大成子,这个活儿就交给你啦!”

邹祥说完也不瞅大成子,自个儿已经就地蹲了下来!端起枪瞄准儿!

“你打前头那个,咱打后头那个!”

说这个话时,前头那两个蹽着的日本关东军宪兵和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已经就蹽出去有一里地了!

到得这时,那些个民护队的人还真真儿就是不让干的事儿不干,一个个地就在那山边儿杵着!

两声枪响过后,向前跑着的那两个日本人倒下了!

德子也不说话,转回身就走!那还说啥话!德子是叶子沟民护队队长,他现在干着啥那就是号令了!可邹祥却在身后把他叫住了!

“叔!得过去看看那俩犊子死没死!”

可真是!按说,那两个人应该是不会活着了,但任啥事儿都有个万一!那要是真真儿就是没死,那事儿可就麻烦了!不得不防!

“祥子!你和大家伙儿收拾收拾,把那些个枪啥的都带上!”说过,又转过头来说道,“大成子!走!咱俩儿过去看看!”

俩人到得近前一看,那两个小子早死得妥妥的了!全部玉碎!宪兵的中弹处在左后心,那枪打得可是太准啦!那个大兵的中弹处在后脖颈子靠右,子弹从右腮穿了出去。德子把那个宪兵手里的短枪拽下来,瞅也不瞅,就掖在了腰里,那也没功夫瞅。大成子把那个大兵的长枪背在了身上。俩人儿又把自个儿身上带着的枪刺拎在手里,把那两个小子流在道儿上的血迹连同那地上的冻土刮下来一层,掩一掩,又用脚划拉划拉,弄得看上去跟寻常没啥两样儿,这才拽起那两个死人的尸体,朝回走了下去!

德子和大成子对远远停着的那两台车瞅了一眼,仅仅也就瞅了一眼!

第四百四十五章一环扣一环

应该说,世上有些个事儿,不到临场那还真真儿想不到!德子原本并没有想到要把那两个日本人的尸体拽走,可到了跟前,看到那两个日本人就那么死道儿上,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两个犊子挺在这儿,太扎眼!应该把这两个犊子的尸首拽走,哪怕是拽到林子里,也比就这么明晃晃地挺在这道儿上要好一些个!

人一死,那尸体是格外的沉!德子和大成子本就是成天在山上骨碌着的人,这点事儿那也不算个事儿!

这时候,邹祥等一应众人早把林子里死的那些个日本人的尸体拽到了一处,一清点,十三个,加上德子和大成子拽回来的那两个日本人的尸体,不多不少,整整十五个,齐了!邹祥让大家伙儿把尸体统统搬到那大卡车上。众人不解。咋?这是要把这些个日本人的尸道连同这卡车都烧了吗?这个时候,邹祥想到的事儿可就跟他的叔叔德子想到了一处!邹祥想,这些个犊子的尸首就这么横七竖八地倒在这林子里恐怕于事不利。按说,就他们这些个犊子不在自个儿家里好好呆着,跑到人家的地儿上来祸祸,曝尸荒野是罪有应得!但,这要是在日本人已经发现的情况下,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儿,但如果日本人还没有发现,还是把这些个犊子安顿在一个隐蔽些个的地儿较比好!这样想着并做着的时候,德子和大成子已经就把那两个日本人尸体拽回来了!一并扔上了卡车。这个时候,就是德子一时也弄不明白邹祥这是要干啥!是想烧了吗?还是就这么放着?邹祥看事儿基本行了,遂对德子说道:

“叔!发信号吧!”

德子瞅了一眼邹祥,问道:

“祥子!这些个犊子咋办?”

“叔!咱知道个地儿!一会儿咱把这些个人都拉到那儿去!日本人迟早会发现这个事儿,那也没招儿!这地儿要想整利索是不可能了!但晚知道总比早知道要好一些个!”

德子听邹祥说出这话,立时就愣在了那儿!拉走?咋拉?难不成祥子能把这卡车开走?到得这时,那也别问啦!德子对大成子说道:

“大成子!去,到那林子边儿上发信号!”

大成子怔了一下子,立马就朝那个山包后面的林子边缘跑过去。也就一忽儿,就听那山包后面传过来两声也不知个啥鸟儿的叫声!“嘎嘎嘎”的,听上去应该是个大鸟儿的叫声!就是发出那叫声的大成子也说不出是个啥鸟的叫声!说点儿实在话,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那种鸟儿都是个事儿哪!

这边儿,邹祥让众人赶紧上车,自个儿进了那驾驶楼儿,“轰”的一声就把那卡车启动起来!

停在山地西边平原上的那些个人,对眼目前发生的这一应的事儿早已看了个大概其!说是大概其,是说有的看到了,有的没有看到。但没有看到的也都听到了!那德子和大成子把已经倒地的那两个人的尸体拽走,那可是看得个清楚楚儿的!到得这时,那心里已经就明白是咋个一回事儿了!心里在感谢之余,那也是捏着一把汗的!这个事儿,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来,那身后龙石台镇上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人要是听到了枪声,后果真真儿不堪设想!但事已至此,也就得在心里做好准备,得咋个应对了!

天儿已经亮了!远处的山地里传过来两声鸟鸣,是一种说不出名字的啥鸟儿的叫声。

汪亮发出了命令:

“开车!”

说过之后,汪亮又补充了一句。

“慢慢地,让那边儿那些个人有些个准备!”

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安排,负责接应的那些个人是不能同汪亮他们这些个人见面的。

隐在远处林子边儿上的大成子发出了信号,远远地看到那道儿上的车朝这边儿开过来了,遂反身就朝那山包后面跑过去,看到众人都站在车上,那还说啥!早把手里的枪甩到了肩上,就着向前跑的冲劲儿,一脚就蹬在那车箱板子上,翻身就上了车了!那车“轰”的一声就从那隐着的林子里蹿了出来,上了道儿就奔东北方向开下去了!

车上的人那心里可是老敞亮了!嚯!祥子竟然会开车!一应众人,别说开车,就是坐车,这还是头一磨儿哪!可也就一忽儿的功夫,车上的人就想起了脚下横躺竖卧的那些个日本人的尸体!刚刚暖下来的脸,立时又抽紧了!

说来,那也是老天成全!时逢冬季,中国东北这旮哒,这个季节那不说天天儿都是西北风也差不多!也不知都经过些个啥地儿,把那西北远方的啥西伯利亚的寒风不停地吹到咱中国东北这边儿来,有的时候那是噢噢直叫!今儿个,那西北风不是很大,但在旷野荒地儿,那也是嗖嗖的了!这嗖嗖的西北风从西北向东南刮过去,把从那小山包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出的枪声顶住了,裹挟着一起奔东南就下去了!总之,那枪声并没有传到龙石台镇子里面去!

汪亮和谢刚臣他们那两台车进到了林子里,拐过了那小山包,并没有看见任啥人影。可一过那小山包,可就看见了那树枝断裂,树皮破碎的景象,有的树干上还留着弹头儿哪!接着就看到了一些个地儿的血迹斑斑!汪亮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前方应该是安全的啦!那些个接应的人已经扫除了眼目前的障碍,虽然看不见他们那些个人,但应该距此不远!

两台车靠路边儿停了下来。

汪亮和一应众人下得车来,朝周边撒目了一下子。汪亮回过身来,看着谢刚臣说道:

“谢大掌柜,咱们就得在此道别啦!后会有期!一路保重!”

“谢谢!保重!后会有期!”

那大和旅馆的司机也下得车来,同谢刚臣一行握手道别。

要说,这一应的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一环扣一环!

大和旅馆的那台车是头晌儿九点多钟才返回到大和旅馆的。时间掐得那叫一个准!汪亮和邵韭打算乘坐十点整从奉天火车站始发的火车返回关东洲。荆志义和华子来奉天本就是让邵韭看病的,汪亮夫妇回关东洲了,他们也没有必要再在奉天呆着了,也就买了同一帮火车的车票,回覃县荆家沟。陈果学校还在放寒假,闲来无事,也就借机送荆志义和华子回荆家沟。这样一来,汪亮和邵韭,荆志义和华子,还有白果,加上陈果,这可就是六个人啦!六个人乘坐一帮车。在大和旅馆一块儿住了好几天,这也有了感情了,走的时候再乘坐同一帮车,有一段路还可以再唠唠嗑儿啥的!

白果本没有受到啥太大的伤害,经过这么几天的调理,已经就恢复正常了!要是说起来,白果可是为满洲国,为奉天城的安危,那也是做出了贡献的了!对那么一个杀死满洲国警察的人,到得这时,那王生可就算得上匪类了!同那个叫做王生的匪类英勇搏斗,实属见义勇为!奉天省警察厅特意着治安科长黄安生前往看望!慰问金啥的倒是没送,但也是送了一个大大的花篮儿的!黄安生还给白果敬了个礼!要知道,黄安生可是奉天省警察厅治安科的科长哪!

这事儿整得!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应该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春田四郎,也就是那个代号为拳头的特务,或者说是间谍,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玉碎,潜伏在大和旅馆的那个伙计野村自我玉碎,这些个特工的玉碎,那也就得那么的了!无法张扬不说,连一个正常的名号都得不到!细想起来,这还真真儿就是干着特工间谍这个行当的残酷所在!

大和旅馆的那台接送站轿车回到旅馆时,住在大和旅馆七层的那几个人已经就等得有些个着急了。车一到,大和旅馆大堂的柜上就往七层的房间里打了电话,告诉说,车已经备好啦!请下楼吧!

事先,考虑到那接送站的轿车座位在限,那六个人再加上个司机可就是七个人啦!车坐不下,荆志义和白果就先下了楼,把随身带着的东西,还有荆志国和陈果给荆志义和华子买的一些个东西,荆志义和华子感谢邵韭给看病的情分,给汪亮和邵韭买的一些个东西,大包小裹,全数倒到楼下,叫了辆人力车,俩人儿跟着车就先行出发了!剩下的这四个个人,那也就恰到好处了!接下来一应的事儿,到了车站,检票,上车!看上去,六个人个个心情很好的样子,好不轻松!这些个人,那可都不是一般般的人啦!住了这么几天大和旅馆那高大上的地儿,真真儿就是惊心动魄!此时,这些个人心里都想着啥,那哪能随便就让啥人看出来哪!这一去的路上,那还不知道得遇到啥样的事儿哪!

第四百四十六章火车启运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真真儿就是日本关东军的精英!精英考虑事儿那跟寻常人考虑事儿是不一样儿的!精到细致!王儒在协调有关方面部署了一应的设置临时关卡的同时,命令他的妹妹王娟秀少佐着力看好大和旅馆七层的那些个房客。说了半天,从北边儿过来的那些个人启程回北边儿,南边儿过来的那些个人也是要启程回南边儿,也就是关东洲过来的人和满洲国覃县荆家沟过来的那些个人啦!王儒得到的情报表述得那是清楚楚儿的!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边儿的那个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汪亮和他的太太邵韭,覃县荆家沟的荆志义和太太华子及他家的长工白果,共计五人,将坐同一帮火车离开奉天!此外,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太太陈果将乘坐同一帮火车去荆家沟。荆志国的太太陈果干啥去?情报也作了回答了!荆志国的太太送覃县荆家沟的人回荆家沟!咋?一直送到荆家沟吗?是的,一直送到荆家沟!

情报出自王儒少将的妹妹王娟秀少佐之手。

荆志国老家的那几个人从覃县荆家沟到了奉天城,这已经就让王儒感到惊奇了!王儒知道,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上鼓捣着的事儿正值中期,那也是十分重要的施工期!日本关东军荆家沟东山工程,那可是一项重大绝密工程,涉及到大日本国未来对华全境的战争!那要说起来,无论是工程的初期,还是工程的中期,抑或是工程的末期,那都是非常重要的,哪一期也不能出现丝毫差池!为确保这项工程顺利安全施工,有关方面早就责成覃县县署张贴了布告!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人不得上山,不得外出!且在此之前,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就已经口头下达了相关命令!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势下,荆家沟的那些个人竟然能那么随随便便地就蹓跶出来,真真儿就是咄咄怪事!而且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大和旅馆!要说,那你王儒不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吗?你们日本人在中国东北,在这满洲国不是说啥是啥吗?那你就找个由子,啊!那也不用现找由子,他们这几个人违反满洲国的有关法令法规--这个时候,那就别说违反啥大日本关东军的命令了!把那些个人尽数抓起来不就得了!可,那哪儿能哪!王儒少将哪能干出那样的事儿哪!王儒少将干着的这个行当,不是消事儿,啊!消事儿也是一方面,但不是主要方面!主要方面是弄事儿!搅和事儿!没有事儿也要给你整出事儿来!干王儒少将他们这个行当,那得象猫一样好奇,象猴子一样狡猾,象狼一样贪婪,象狮子虎豹一样凶猛!缺少这其中的任何一样儿,那要想干好这个行当,那也是一个难!王儒少将想,覃县荆家沟的那几个人,也就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叔伯哥哥嫂子,还有一个长工啦!到奉天到底是来干啥!治病,啥不孕不育症!真的吗?这些个人到大和旅馆这么几天,那大和旅馆可是死了好几个人啦!啊,我们大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也在这其中玉碎了两名优秀特工!虽说,从现在的情况看,那些个死了的人,玉碎的那两名特工,并不能就说跟覃县荆家沟的人有啥关系,但王儒少将的心里,也不咋,就是觉得跟他们铁定有关系!现在北边儿过来的那些个人要回去啦!覃县荆家沟的那些个人也要回去啦!这跟他王儒少将推测的完全一致!就是那些个人不可能在大和旅馆久住长呆!这还并不就是费用上的事儿,尽管那大和旅馆的住宿费用出奇昂贵!但那些个人有钱!有时候,有钱,那可就不知把多少的事儿都挡住了!说来,也算是合乎情理。关东洲的那两个人是过来谈生意的,生意谈完了,他们还在这奉天逗留就没有意义了!覃县荆家沟的那些个人是到奉天来看病的,那大夫不可能总在奉天守着专为他们看病!那大夫一走,病人再呆在奉天也就没啥意思了!看到情报上说,关东洲的人和覃县荆家沟的人要坐一帮车离开奉天,王儒少将觉得,事儿有点儿要出头儿了!

王儒少将看过了情报,即命王娟秀少佐,派人盯住乘坐同一帮火车离开奉天的那些个人,不得有误!

王儒少将的命令一下,王娟秀少佐有些个为难!王儒少将此前只给她这个妹妹安排了四名手下,这四名手下本已分做了两伙儿,分别跟踪监视荆志国和荆志国的太太陈果。那四个人不分白天黑夜地跟踪监视荆志国和陈果俩人儿,已经就忙得不亦乐乎了!再让她下面的这四个人监视跟踪大和旅馆七层离开的那些个人,着实难以从命!再者说了,哥哥的命令下达得也不够清晰!命令盯住!王娟秀少佐分析,所谓盯住,那就是跟踪监视啦!那大和旅馆七层住着的那些个人虽说是一同上火车,上的是同一帮火车,可那并不是一伙子人,到了地儿,那是要分为两伙儿的!咋?要一直跟到底吗?关东洲的那伙子人一直跟到关东洲那啥汪家铺马场?覃县的那伙子人一直跟到覃县荆家沟?哥哥这是咋啦?在王娟秀少佐的心目中,王儒少将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真真儿不多!也可能是这一段,又是这儿又是那儿的,有点儿累着了!

王娟秀思谋了一阵子,觉得这个事儿得跟哥哥王儒说一说,不说那也不行啊!没有人干活儿,那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关东军的间谍特工,就是再有能耐,说到根子上也还是人,并不是啥鬼魂,那也不能分身哪!王娟秀特意回了一趟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见了一下子她的哥哥王儒少将。要人这个事儿,那在电话里是不太好说的,用电台那也说不透,得当面说!王儒坐在自个儿办公室里的办公桌后面,一听王娟秀向自个儿磨叨的那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想给自个儿的脑袋拍上一掌!人这个东西!是需要休息的!长时间以来,那也没有个正常的作息时间,有的时候还有两三天都不得睡觉的时候!这,啥人受得了!真真儿就把妹妹王娟秀手下只有四个人这茬儿给忘记啦!这事儿好办!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别的不敢说,这人可是足着哪!有了人,事儿可就好办啦!

汪亮夫妇从奉天到关东洲,那可七八百里地哪!覃县荆志义那些个人路途要近一些个。要是说起来,在大和旅馆住的可都是七层的套房,要是坐火车的话,那得坐那种带软床的包厢,讲究!荆志义琢磨,车票花钱多少是小事儿,还坐啥包厢!一群的人,大包小裹的!唿唿啦啦的!实在要觉得坐普通车厢唠嗑儿不方便,咱就都买那种软座不就得了!物美价廉!可汪亮不同意。在汪亮和邵韭住着的那套房,汪亮瞅着荆志义说道:

“兄弟!俺的道儿远,你看,那人家这两天还病着哪!要是走在中途想躺一会儿都没个地儿,回头该埋怨俺啦!”

汪亮说的是邵韭。

荆志义抬眼瞅了瞅邵韭。荆志义知道,汪场长的太太邵韭从昨儿个开始,有点感冒了!到得这时,那荆志义也不好再说啥了!总不能说,那你们坐你们的包厢,咱坐咱的软座!只得请大和旅馆的柜上一并到奉天火车站给提前买了票。荆志义还想给汪亮夫妇出票钱,都整得急哧白脸的了,那汪亮夫妇也没同意!汪亮说道:

“那绝对不行!都给俺们买了那么多的东西,俺们已经就很过意不去了!”荆志义只好作罢。

荆志义和白果已经先到了一会儿了,看到大和旅馆的车从东边儿街上开过来,停在了那检票口前面,遂迎了上去。荆志义看到几个人心情都很好,只是邵韭下车时脸上还戴着个大口罩儿,那身衣服穿着实在漂亮。咝!汪太太病得挺重是咋的?心想,人家汪太太是大夫,那得了感冒,怕冷风,戴着个口罩儿,可能会好一些个!

经过检票口时,邵韭特意把口罩摘下了一半儿,对着那检票员勉强笑了笑,在一边儿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的注视下,有点儿气喘地说道:

“啊,有点儿感冒了!”说着就又把那口罩的套绳套在了自个儿的耳朵上。

上了火车只一会儿,那火车就“咝咝”地放气,拖着长声儿开始鸣叫,接着就“呼”的一声,全身抖了一下子,火车启运儿!

十点整。

第四百四十七章卧铺车厢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那火车启运之前一忽儿的功夫,一个个子高挑,长样儿俊美,穿着一身浅灰色棉袍,深灰色裤子,脚穿黑色棉皮鞋,手里拎着一个圆环提手女式乳黄色小包,系着一条乳黄色毛线围巾的女人蹬上了这列火车的脚踏板。

这列火车是从奉天火车站始发,以关东洲的锦阳火车站为终点的一次快车,每天一次,双向对开。这趟车到得关东洲锦阳火车站也得晚上九点钟左右。虽说大约只有十一个钟头的行程,且大部还是白天跑车,但考虑到旅客需要,还是挂了一节卧铺车厢的。

在坐火车这个事儿上,还差点儿闹出了笑话。

大和旅馆的柜上是负责为旅客购买火车票的,但得收点儿跑腿儿钱。车票买回来之后,大和旅馆的柜上把电话打到了荆志义和白果住着的房间,白果下楼把车票取回来后交给了荆志义。荆志义把拿到手的车票看了又看,有些个不解,六张票分作了三间包厢!这咋还分成了三下儿?早知道这样,那还买啥软卧!心想,是不是整错了!一个包厢住四个人的话,整两个包厢已经就不少了!可票已经买了,那咋往回退!退了再买,还得另花钱--退票钱--跑腿儿钱!心里老大不满意,啥事儿还是自个儿办稳妥!

此前,荆志义是来过奉天的,往返坐的都是硬座,没坐过卧铺,也没咋注意那卧铺是分硬卧和软卧的。荆志义只是知道那卧铺是分作一个一个的小包厢的,每个小包厢里安放着几张窄窄的,固定在车厢上的小床,分上下铺,一个小包厢里挤着好几个人。在这样的包厢里,要说说话儿唠唠嗑儿委实有些个不便!荆志义虽说书念得不多,但长期经商做买卖,脑袋好使,聪明灵活。荆志义琢磨,这出门在外,有些个事儿就得随遇而安了!反正也就几个钟头,在大和旅馆这也住了好几天了,那话儿啥的也唠得差不多了,有地儿再唠唠当然更好,没地儿唠就不唠了!荆志义并没有说啥,自个儿就把那车票给六个人分配上了!汪亮和他的太太邵韭一个包厢,陈果和华子一个包厢,他和白果一个包厢!上得火车,荆志义才知道,那软卧车厢跟那个啥硬卧车厢是不一样的,里面只有两张软软的床,也没有啥上下铺之分!到得这时,荆志义的脸上可就有点儿潮乎乎的了!多亏自个儿没有吱声儿!这要是一时没搂住,整出退票啥的事儿来,可得让人笑话死!还好,全车一共就四间软卧包厢,让他们给店了三间!

一行人坐定,那些个包裹啥的也都安顿好了。荆志义起身到那另两个包厢看了看。

这软卧包厢是好!那床是紫红色金丝绒包的面儿,比硬卧包厢里的床宽一些个,啥被子毛毯干净整洁一应俱全,再看那车窗前的小茶几上,啥茶碗托盘儿都亮闪闪的!那车窗前挂着的也是紫红色金丝绒窗帘!

荆志义走到陈果和华子的包厢,华子倚着床上的被子和毛毯坐着,眼睛不时地向车窗外看过去!车窗玻璃早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只有中间的地儿朦朦胧胧地能看到点儿外边儿的亮色!说点儿实在话,这大冬天儿的,整个大地都是灰突突的,能看到的就是那些个一闪而过的啥电线杆子,远了近了的民居啥的,真真儿就没啥好看的!陈果端坐在包厢的门口,门没有关严,留着足有二寸宽的缝子!看到荆志义出现在门口,陈果站起身来,从里面把那门朝一侧推开来。招呼道:

“大哥,歇一歇吧!”

“啊!歇着吧!咱到汪场长他们那包厢再看看!”

说着朝包厢里瞅了瞅,看了一眼华子,就从包厢门前走了过去。汪亮和邵韭的包厢在这节车厢的把头儿,出了他们的包厢,就是这节车厢同另一节车厢的连接处。那连接处用一层厚厚的胶皮包裹着,一个一个的大褶子,有点儿象手风琴中间一拽就张开,一推就合拢的那风箱,只是这连接处要比手风琴的风箱大得多了!他们这几个人坐着的这三间包厢,挨着车厢连接处的是汪亮和邵韭的包厢,接下来是陈果和华子的包厢,再下来就是荆志义和白果的包厢了。原先,荆志义给大家伙儿分票,汪亮和邵韭俩人的包厢是在三间包厢的中间。汪亮对荆志义说,还是让俺坐把头儿的包厢吧!并没有说明为啥要坐把头儿的包厢。

汪亮和邵韭的包厢,门关得溜严!荆志义在门口站了一忽儿,心里就有点儿不大想进去了!你看,人家夫妻俩儿关着门--可还是抬起手来敲了敲那紧闭着的门。荆志义一敲门,那门就被汪亮从里面打开了。汪亮看到是荆志义站在包厢门口,就笑了笑说道:

“兄弟!行吧?”

“太行了!咱还是头一磨儿坐这个啥软卧哪!冷不丁的还不太得劲儿哪!”

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坐在包厢里边儿的邵韭还戴着那个大口罩儿,但也笑着站了起来,说道:

“兄弟!赶紧回去歇一会儿吧!等到下晌儿到了站,你们还得走挺远的山路呢吧?”

“可不嘛!那好!汪场长,汪太太,那你们歇着啊!”

所谓快车,实际奔跑的速度并不快,只是有的一些个小站就不停了,节省了运行时间。这趟车走了也有三个来钟头的时候,可就过了柳城火车站了,又过了能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列车可就到达了王堡火车站了。就是在这个火车站,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车了!

那女人应该三十六七岁的样子,那男的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从年龄上看,这两个人应该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母子,从神态上看,倒有点儿象是姐弟俩儿。那女人中等偏上身材,穿着一件厚厚的深蓝色棉大衣,系着一条深黑色的毛线围巾,把那脸和脑袋捂得个溜严,只露着两只眼睛。那棉大衣的羊剪绒领子高高地竖着。前额的头发梢儿上,眉毛上已经就全是白白的霜了!那个年轻儿的小子高个子,戴着一顶大狗皮帽子,白色的,一身的光棍儿青布棉袄棉裤。光棍棉袄棉裤就是除了棉袄棉裤之外,里面可能就没啥了!有的有些个背心啥的,有的干脆是空心儿的!外面,在腰那块儿系着一条紫红色的粗布条子。圆口千层底儿棉鞋。那女的抱着夹儿,那小子左胳膊弯儿上着个柳条筐,里面装着大半筐的鸡鸭蛋。

两个人上了车,没有座儿,就在那卧铺车厢与另一节车厢连接的堵头儿处站着,那个小子把着的柳条筐放在了脚下,用一只脚在一侧护着,别让晃荡着的车和来回走着的人踢着!

就在列车从王堡车站启程才一会儿的功夫,那女人跟那小子说道:

“三儿,俺去去就来!”说着就朝那车厢堵头儿的厕所走了过去。那个女人厕所门前停了停,好象是那厕所里已经被啥人占着了,遂穿过那车厢连接处,走进了那节卧铺车厢!

第四百四十八章那个女人

厕所应该是个文明词儿。中国东北这旮哒的人,满洲国人,习惯管厕所叫茅房!但火车这个东西已经就是文明的了,在这火车上,那也得管茅房叫厕所了!从那两个人站立着的地儿到达那节卧铺车厢的厕所,得走过一整节的车厢,从这一端到达另一端。当初,约摸设计这卧铺车厢的人,是叫啥设计师还是啥工程师的,那可不光是考虑那厕所得咋个好用,也就是既要适合铁道运行的特点,还得适应那用厕所的人的方便,应该说,那考虑得是真真儿有深度!具体表现就是把那厕所设计到了那几间软卧包厢的近处。一般说来,那能坐得起软卧的人非富即贵,那啥事儿得先帮着这些个人想着!

那个女人在火车运行中发出的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中东扶一下子西扶一下子地向前走过了那几乎整节的卧铺车厢,到了那头儿一间软卧包厢的跟前,站下了!这一节卧铺车厢一共就四间软卧包厢,除了汪亮他们那些个人占了三间外,剩下的那一间,竟然没能卖出票去,空着!那女人用手扶着过道边儿上能朝上翻起的单座儿,回过身来朝刚刚走过来的车厢另一头儿看过去。那一头儿,堵头儿处,两个人男人正在抽烟,时不时地朝车厢的这一头儿看过来。

那两个人好象早就上了车了,只是也没有座位,不停地抽烟,也不说话,闷着头抽!有时也抬起眼来朝车厢里瞧一瞧看一看。被那个女人叫做“三儿”的年青人就站在距那两个男人的两三米处。那两个男人在车厢连接处的那一边儿,三儿在这一边儿。

那个女人的一应动作都被那两个男人看在了眼里。那两个男人却好象没看着一样。也对。人家那女人是想上厕所,你们两个大老爷们盯盯儿地瞅着干啥!可就在那两个男人一忽儿眼睛看向窗外的时候,那女人继续向前走了两步,这就到了汪亮和邵韭坐着那包厢的门前了!那女人在车厢的摇晃中没有站稳,一只手一下子就杵到了那包厢的门上了,发出了“嗵”的一声!

包厢的门一下子就朝一旁打开了!汪亮站在了里面门前。那女人看了一眼汪亮,说了一声:

“对不起!”

边说边把眼睛朝车厢的另一头扫过去。另一头儿的那两个男人还看着窗外。

那女人一脚就迈进了汪亮和邵韭坐着的包厢,那包厢的门随之关上!

陈果在她和华子坐着的包厢里坐得有些个累了,站起身来,说道:

“唉呀!这火车坐时间长了,也挺累的呀!”

“可不是!这出门在外也是个累活儿,还不如在家干点活儿松快!”

陈果说着,遂打开了包厢的门,走到了那包厢外面的过道里。站在过道儿上,陈果东一下子西一下子地看了一遭儿,遂朝包厢门对着的车窗外面看过去,任啥看不着!车窗玻璃上是一层厚厚的霜,那能看着啥!

就在这时,陈果听到汪亮和邵韭的包厢门上“当当”地敲了两声!陈果立时就在那过道儿上转了一下身子,挡住了汪亮他们那间包厢的门口!汪亮和邵韭的包厢打开了门,一个女人从包厢里走出来,门随之就关上了!那个走出来的女人把陈果朝一边儿扒拉了一下子,从陈果的一侧脚步不稳地走了过去!站在车厢另一端堵头儿的那两个男人,扭过头来,看了一眼从过道儿上走过来的女人,遂又把头扭了回去,对着窗外。

陈果回到了包厢里,背靠着包厢板壁,说道:

“嫂子,这包厢里面还真暖和!”

说着,就用手在那板壁上“当当”地敲了两声。

火车还在那么不停气儿地向前飞奔!哐当--哐当--再有那么十多分钟,谢屯火车站就到了!

谢屯火车站是以火车站附近的谢屯命名的。谢屯稍稍向东北方向一蹭,就是有名的汤泉子了!汤泉子是个地名,这个地名的出现那可有了年头儿了!据说,汤泉子的有关记载可以追溯到唐朝初年!也就是历史上那个有名的皇上李世民那会儿!古人管温泉叫汤,这汤泉子是个啥地就不用再说了!因为这地儿有温泉,历朝历代的达官贵人那可就都尽其可能地要到这汤泉子走上一朝!干啥?洗温泉哪!坐汤可治百病!

陈果陪着的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还有白果,买的都是从奉天到高台的车票。几个人一琢磨,反正出来一回,干脆借机逍遥一把,咱也到汤泉子坐坐汤,也就是洗温泉啦!说是这么说,实际上,那不在这谢屯车站下车也不行啊!那县署的布告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日本关东军对这个事儿那也是把得严严的,柳条沟的一个人就为了上山弄点儿柴火把命送了!他们这些个荆家沟人那哪敢就那么明目张胆回荆家沟哪!还是得走去奉天时的路线,从谢屯下车,下车后向东走,然后再向南,从柳条沟东边儿的山上走回荆家沟。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危险,这个事儿真真儿还不能白天里走,得晚上,得夜里!这些个事儿,都是存在了荆志义他们那几个人的心里的。表面上说是为了坐汤,洗温泉,实际上是为了躲日本人!但这个事儿,就是这深层的原因,也并不就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他们那些个人中,还真真儿就只有陈果一个人知道!

荆志义和华子再加上荆志义的老爹荆继富,说起来,那可真真儿都是热血之人!日本人在荆家沟东山搞那个啥工程,明令禁止荆家沟及周边的村屯老百姓上山和出行!在这么个时候,荆志义和陈果还让他们出沟到奉天去治啥不孕不育症!这个事儿委实有些个蹊跷!荆继富和荆志义还有华子,那也是心里有数的人!他们充分信任荆志国和陈果,这没的说。他们琢磨,一个,真真儿就是遇到了好大夫了!再一个,荆志国和陈果在奉天遇到棘手的事儿了,需要他们帮忙!要不然,荆志国和陈果绝对会让他们去奉天的!

有的时候,相亲相近的人那在心理上是有感应的!

说起来,荆志国和陈果让荆志义和华子到奉天去治病,那心里也是着实过意不去的。可也没招儿!有民族大义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个事儿,那可不是荆志国和陈果不信任荆志义和华子,绝对不是!荆志国琢磨,这个事儿要是告诉了他们,有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这个事儿太大!不如先让他们蒙在鼓里,待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他们不迟!

汪亮和邵韭在这个事儿上那也是着实有些个不安。好在那汪亮的老丈人还真真儿就是在锦阳那一带有名的老中医!但那是关东洲地界儿,那可不是满洲国!无论是邵韭的老爹要到满洲国境内的啥奉天,啥覃县,或者是荆志义和华子要到关东洲,那可都是出国出境啦!那套手续不说,那还真真儿就没有先例哪!那你说,汪亮和邵韭咋能从关东洲到满洲国哪?要知道,汪亮可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属的汪家铺村蒙古马养殖场场长!这也是中共满洲省委要汪亮和秦蓝假扮夫妻北上奉天的主要原因所在!

谢屯火车站一到,陈果,荆志义和华子,还有白果就下了车了!汪亮站在包厢门口向他们那些个人道别。邵韭没有出来送别,可能是感冒的原因,睡着了。汪亮说道:

“睡着啦!”说着还回过头去瞅着邵韭喊了一声。“邵韭!兄弟他们下车啦!”

邵韭真真儿睡着了!身上盖着包厢里面的被子和毛毯,戴着口罩,一动不动地躺着。

“快别喊她啦!让她睡吧!”

“兄弟,俺太太说啦!等她回到家,她就让她老爹按照您太太的脉相开方子,是寄过来还是让啥人给捎过来!你就放心吧!啊!”

“哎呀!那可太谢谢啦!”

在谢屯下车的人流中,还有五个人。一个高个儿俊美的年轻女人,两个男人,另有一个女人和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小伙子。

第四百四十九章 公事儿为私事儿创造机会

所谓的人流,实际上也就那么十多个人,二十个人不到。

陈果等一应众人下了火车,顺着谢屯火车站前的砂石路向谢屯走下去了。从谢屯车站下车的那些个人中有几个是谢屯人,再有那么三五个可就是奔着那汤泉子去的了!奔汤泉子去的人得进到谢屯后,到了谢屯的中街,再朝东北的方向走上那么二三里地。陈果等人已经议定,要到汤泉子去坐汤,那就也得到了谢屯的正街上,再朝东北的方向走过去。走着走着,走在众人中间儿的陈果忽然低声对几个人说道:

“大哥,咱几个可一定得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办!先到汤泉子找家店儿住下,啥时回荆家沟回头再说!”

荆志义一听陈果突然之间说出了这话,一时有些个发懵!转过头来看着陈果说道:

“弟妹!咋?有啥不对吗?”

说话间,那脚步可就顿了一下子!

“大哥,不要站住!接着走!啧!这事儿有点儿不对!”

走在后面的白果并没有听清陈果说的是啥,但挨着荆志义走着的华子可是听见了!华子几乎就是与荆志义同时向陈果这边儿转过头来。

“咋?”

“不要看着咱!大哥!嫂子!你们和白大哥不要慌,也没啥大不了的!你们只要按着咱说的做就是了,回头咱再告诉你们是咋回事儿!”

荆志义和华子那心里可就起了雾了!原先心里已经就隐下去的那些个朦朦胧胧的东西,这时候又浮现了出来。

事儿真真儿不是那么简单!

陈果下得火车,一走上通往谢屯的这砂石路,就前前后后地踅摸了一下子,看了看那么个从这一站下车的人。陈果看到,除了几个下了车就向车站后面转过去的那些个人--往铁道西边啥地儿去的人,剩下的可就都奔着她们走着的这条道儿上来了。陈果看见,在火车上站在卧铺车厢另一侧堵头儿的那两个不停地抽烟的男人也下了车了,正夹在下车的人中间,不先不后地朝东边儿走着!再向后望过去,陈果看见了!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走在了下车的这些个人的最后面,大半张脸用系着的乳黄色围巾围着。陈果心里“嗵”地响的一声!

那还是在火车上。

走这一路,那也是好几个钟头哪!陈果就那么一直坐在那紫红色金丝绒包面的床上,就靠着包厢的门口!包厢的门始终也没有关严,始终留着一道足有二寸宽的缝子。车开动起来后,华子说道,弟妹,你咋不把门关上,躺下歇一会儿,等到下晌下了车,还得走挺远的路哪!陈果回答说,啊,嫂子,咱这也不啥时坐下的毛病,有点儿晕车!这开着门缝儿,透透气儿,还好一些个!你歇着!眯一会儿,这车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站,得好几个钟头哪!华子说道,哎呀!那晕车的滋味才不好受哪!恶了巴心的!头晕目眩的!可不嘛!那你喝点水!诶!嫂子!你不用管咱,这样透透风就没事儿!华子在自个儿的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待她醒过来,看见陈果还在那门边儿的床上坐着,心里就有点儿画魂儿。华子瞅了瞅陈果,没有再言语。华子不知道,就在她睡着的这么一忽儿,那陈果心里可是真真儿翻腾了一回!

陈果透过门缝儿,看见门口走过去一个人,一个女人。会的

卧铺车厢不象那些个硬座车厢。硬座车厢乘客多,那来来回回走着的也就多。倒水的,上厕所的!抽烟的!抽烟的那些个人,一般都是在自个儿的座位上就都抽了。但也有一些个人文明一些个,或是想借着抽烟的空儿,活动活动腿儿啥的,就站起身来,走到那车厢的堵头儿,站在车厢的连接处。除了这些个人之外,还有那火车上卖货儿的,也就是卖些个零嘴儿啥的,也就是零食,瓜子毛嗑儿啥的,戴着个白围裙,头上系着块白布,也那么来来回回地走,叫卖!那人家头上系着的那白布跟谁家死了人戴孝系着的白布,或者披着的白布那可是两回事儿!人家系着的这白布细细的,有点儿象是绸子那一类!戴孝系着的白布那得是麻布!说是白布,其实并不是十分的白,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儿淡淡的发黄!那么多的人整出这么多的事儿,那车厢过道可就经常地有一些个人在来回走动了!卧铺车厢人少,整出这些个事儿来的人也少,偶尔的,星嘣儿的,有那么一个两个人走过来走过去,那走动的脚步踏在车厢的地板上,就是关着门,坐在包厢里也是听得到的。

陈果坐在留着缝儿的门口,倏然间就觉得有一个人从那门缝儿前闪了过去!陈果激愣了一下子!每次有人走过去,她可是早早就听到了脚步声的!陈果“突”地站起身,立时就把自个儿的左耳朵靠近了那门缝处!除了火车“哐当--哐当--”的声响,别无其它!陈果迅速地推开了门!伸出头去,朝那女人走过去的方向望过去,过道儿里,哪有啥人!陈果眨了眨眼,人出包厢,快速走到这节车厢的门前,打开了门,就朝那车厢连接处走过去,看了看,又朝另一节车厢看过去!她看见了,一个高个子的女人,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袍儿,戴着的乳黄色围巾,正在那车厢的过道儿急冲冲地朝前走着!陈果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她见过或者她认识的人!

陈果知道,今天遇到了强手!

这一切来得正在意料之中!身后这个女人的出现,这意味着,汪亮和他的太太邵韭应该是安全的了!

那列正在快速向着关东洲进发的火车上,现在,坐在汪亮包厢里的汪亮太太,那可是名符其实的汪亮的太太!真真儿的邵韭!这一切就发生在那火车经过王堡车站之后和到达高台车站之前的那么二十来分钟的时间里!

看到从王堡车站上车的那一男一女也在高台车站下了车,陈果心里一阵激动,可当她看到走在最后面的那个高个子女人,陈果的心可就又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

陈果知道,就现在的情况看,跟在她们这伙子人身后的是三个日本人!

陈果看得是真真儿没错!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按照她哥哥--机关长王儒的命令,让跟踪陈果的那两个特务一齐死死地盯住陈果。王娟秀琢磨,陈果跟她丈夫荆志国的大哥一家上了火车,那要真真儿就是发生了啥情况,那势必不能得到及时报告!不能及时得到报告,就要误事!为了不误事,王娟秀决定要亲自出马,亲自上阵!

王娟秀少佐要亲自出马,其实还有着另外一档子心思。几个月以来,王娟秀少佐一直有着一个心愿,那就是想找机会同荆志国的太太陈果干上一架!一来,王娟秀少佐以她那职业敏感,感觉荆志国一家铁定有事儿!王娟秀怀疑荆志国一家是那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现在只是有点儿猜不透,这俩人儿到底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据她的观察和琢磨,这俩人儿是啥民间的,那啥这个团,那个军的可能性不大!真真儿就是啥团啥军也得是官方的,或者提那啥,即使不是官方的,也得是隶属于中国的某个政党!纯民间的可能性不大!王娟秀少佐从荆志国和陈果身上,看出了那种极其熟悉的反满抗日专业人士所具有的那些个素质!

要是说起来,这个事儿真真儿就有些个莫名其妙!一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少佐,对一个满洲国教师。陈果如果真真儿就是啥反满抗日分子,一个日本关东军少佐同一个反满抗日分子打在了一处,那应该是可以说得出口的!但如果一个日本关东军少佐同一个中学女教师打在了一处,那恐怕就好说不好听了!可这些个,都是一般人的正常心理。王娟秀是谁?是日本人哪!日本人哪有一般人!王娟秀心里想着的事儿,按照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的话说,那就得是,咱就想跟她打了!爱咋咋的!王娟秀要跟陈果打上一架的原因,除了怀疑荆志国和陈果都是反满抗日阵营中人,再有,可就有些个说不出口了!王娟秀觉得,如果说女人长得好看的话,我!王娟秀少佐可以算是日本女人的代表!她!陈果可以算做是中国人的代表!不!满洲国人的代表!那要是从这个角度上看起来,那她和陈果打架,那可就应该是各代表一个国家了!一个代表大日本帝国,一个代表中国!啊,满洲国!大日本方面,王娟秀为代表,中国,满洲国方面,陈果为代表!那要说,咋这两个女人自个儿就能决定代表哪哪两个国家,或者说两个方面?那咋可能哪!那咋不可能?王娟秀觉得,完全有可能!谁叫陈果是她王娟秀看到的中国人当中最好看,最漂亮的女人哪!

王娟秀曾经有过一种想法,如果有一天,她和陈果真真儿就能打起来,那得感谢大日本关东军,感谢大日本帝国,感谢大日--

是公事儿为私事儿创造了机会!

第四百五十章 老天照应

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安排,由汪亮负责把中共有关方面派遣到东北来的秦蓝送抵奉天。安排一位领导同志进入中国东北,进入满洲国,那对东北地区的抗日斗争,对整个中国的反满抗日整体情势那都具有重要意义。这个事儿,可就不是几个人的生与死那么简单了!

秦蓝通过秘密管道经由水路到达关东州后,为安全起见,不宜在关东州过多停留,要于大年初五进入满洲国,抵达奉天。中共满洲省委之所以把保护秦蓝安全进入满洲国这项任务交给汪亮,是由于汪亮的特殊身份。

由秦蓝假扮汪亮太太,以陪同汪亮谈生意的名义进入满洲国境内一应的事儿,那可都是由中共满洲省委谋划出的。

秦蓝抵达关东州,先是假扮成汪亮家的远房亲戚住进了汪亮家,并以与汪亮夫妇一道去汪亮老丈人家拜年的名义于大年初二一同离开了汪家铺。每年去老丈人家拜年,汪亮夫妇都是要在老丈人家多呆上几天的,今年也不例外。初五那天早上,秦蓝假扮的邵韭和汪亮一同离开了汪亮的老丈人家。由于天气寒冷,坐在车里的邵韭早把眼睛以下的大半张脸遮得个严严实实,实际上,这时候坐在车里的并不是邵韭,而是秦蓝。邵韭留在了父母家隐着。汪亮和秦蓝假扮的邵韭并没有回汪家铺,而是直接就去了锦阳火车站上了开往奉天的火车,到了奉天后,以同北满商人谈生意为名住进了大和旅馆。说起来,这一应的事儿相当复杂!汪亮作为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属的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进入满洲国谈生意,而且还携夫人一同前往,那是需要一整套啥出关入关的审批手续哪!日本人为汪亮签发的那套手续是真的,但邵韭的证件啥的上面的相片可是经过相关处理了!反正,从那一应证件上看,名字是邵韭,那相片上的人却是秦蓝!

两天前,柳城县南郊王堡镇的一家小客栈住进了两个外乡人,姐弟俩儿,听说话口音有些个特殊。店家才不管你那些个事儿哪!有钱挣那才是真的!但也是象模象样地看了看两个人的身份证件!不为别的,只为别出啥事儿!实际上,这家客栈是中共满洲省委的一个交通站,就一个掌柜和一个伙计。上面命令他们说,这一天要接待这么两个人,要保证这两个人在你那店里住着时的安全!这个事儿简单,照做就是了!那不让咱问的事儿咱也不问!住进那客栈的姐弟俩儿不是别人,正是今儿个上得从奉天开过来的那帮火车的那一女一男!如此这般,这才有了今儿个的那一应的事儿!

实在说来,人同自然界的任啥生物一样,那要想在世界上找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为啥不可能?因为根本不存在!即便是孪生兄弟姐妹,双胞胎,那也是有差别的!要说胖瘦,秦蓝和邵韭还真真儿差不多,可要说气质啥的,行为作派啥的,那啥先天的后天的诸多因素促就,差别可就大了去了!当然,这些个并不影响俩人儿都是好人,都为共产党做事。还有一样儿,就是秦蓝要比邵韭个子高一些个,大约也能高有半寸来的!这么个尺寸那在人的身高上,可就挺扎眼了,明显有些个不同!但这个事儿好办!上车时邵韭穿着的棉鞋是做过手脚的了!是特意在锦阳的鞋铺订做的。邵韭说,俺个儿矮,不好看,把鞋底稍微整厚一点儿,让俺也高上一高!但要把鞋底整得挺厚,就有点儿怪里怪气的,走起路来疙瘩疙瘩的,不好看!请把鞋底在鞋里面加厚一些个!这样,从外观上看,那鞋跟别的同类鞋没啥两样,可穿在脚上,人却高出了一块儿!邵韭穿着这样的一双鞋,那同秦蓝的高矮可就差不多了!在那卧铺车厢,邵韭佯装要上厕所,趁跟踪的那两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一不留神的功夫,就进了汪亮和秦蓝住着的包厢了。那两个特务从车厢的那一头,就是看见了,也会以为邵韭是进了挨着汪亮那包厢一侧的厕所了!一进到包厢,秦蓝和邵韭就赶紧地脱衣服穿衣服,两个人互换。邵韭又回到了汪亮的身边,可这时赶回到那个年青小子身边的已经不是邵韭,而是秦蓝了!穿着邵韭先前穿着的那身衣裳,脸儿遮得溜严,那是不太容易看出不是同一个人!这时,秦蓝脚下上穿着的可就是自个儿包里带着的棉鞋了,那鞋底可就是寻常人穿着的那类鞋的鞋底了。再接下来,秦蓝跟那个年青小子一道儿下了车了!

这一应的事儿,主要考虑是要确保秦蓝的安全,不能让秦蓝落单儿!要知道,在这一前一后伴在秦蓝一左一右的可都是强手!

中共有关方面派遣过来的领导同志到了东北,那要是真真儿出了事儿,相关的那些个人能不能承受得起是一回事儿,那对东三省这旮哒的抗日斗争构成的危害,造成的损失可就大了!

那两个从王堡车站上车的一女一男,那个女人是汪亮的太太邵韭,那小子是荆志国家附近那菜市场卖鱼的大海参新雇佣的伙计小李子。小李子实际并不姓李,而是姓汪,名字叫做汪火。汪火的真实身份是一名中共地下交通员,只是眼下还没有在党。冷不丁听起来,汪火这个名字有些个怪异。但名字这个东西,那可就全凭家人一时的兴致所在。汪火为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没有人说得清。汪火还真真儿就象他的名字一样,为人非常热情,一盆火一样。这几年,汪亮接了他叔叔大黑子的班儿,当上了那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日本人出了钱,马场又划归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养殖场的规模大了不老少,人也增加了不老少,那可真真儿就是有了规模了!汪亮从汪家铺村正经招收了好几个村上的年青人,汪火就是其中一个。汪火伶俐聪明,人又勤快,汪亮煞是喜欢。一来二去,就把汪火整得跟他干着一个活儿了!当然是在暗地里,正所谓地下。论起来,汪火还是汪亮的本家,只是从血缘分支上要远了一些个。从根子上说,那还是同一个祖宗!但同一个祖宗也不能一概而论,那汪春跟汪亮也是同一个祖宗,而且从血缘分支上说起来更近,可两个人走的显然不是一条道儿。

中共满洲省委未雨绸缪,早早地就把汪火安排进了奉天。

大年前两天,汪火回到了关东州,当然那也是放假啦!大过年的,那能不让人家伙计回家过年嘛!那要说,汪火咋?他是啥特殊人物吗?当然不是。那咋他出入关东洲都是那么来去自由哪?他咋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哪?其实,那咋会那样!汪火出入关东州,走的都是悄悄的路子!那是有个词儿的,叫做偷渡!按说,从这个词儿字面的理解,应该是偷偷摸摸走水路才能叫做偷渡,实则不然。但汪火出入关东州,走的还真真儿就是水路!他是用腿量,向东走,走了几十里地就下了海了,在离海岸不远处走船,一直走到满洲国的那东部海岸,也就是东甸县的东南部海岸线那边儿,这才悄悄地上岸。那船也都是些个所谓的黑船啦!偷偷摸摸地拉个脚儿啥的,挣点儿外快而已!汪火年青,又是海边儿长大,水性好,不怕在这一应的过程中遇到点儿危险啥的!但走了那么两趟,还真真儿就没有出现啥意外!这要是说起来,那也是老天照应!

第四百五十一章 汤泉子

汪火年前回的关东州,过完年却并没有马上回奉天,而是捱到了前儿个,也就是正月十一,这才从水路,他那已经走了两回的老路进入了满洲国。这一回,汪火并不是自个儿一个人,他还带着一个人,就是邵韭。按辈份排起来,汪火得管邵韭叫嫂子,但这一回,俩人儿扮作了姐弟俩儿。汪火和邵韭是从东甸县坐火车到的奉天,又从奉天坐火车到的王堡镇,住进了那家客栈。今儿个俩人儿上了火车,顺利完成了真邵韭与假邵韭的对换,这个时候,汪火陪着的那个女人已经不是邵韭,而是秦蓝了。

在火车上,秦蓝与汪火真真儿还就是头一次见面。汪火看了看了走到自个儿身边来的秦蓝,悄声说道,姐,车马上就要到站了,你要是再不回来,还真真儿就得把俺急坏了!汪火高高的个子,戴着个灰了巴叽的羊剪绒棉帽子,脖子上系着的红毛线围巾特别扎眼!秦蓝瞪了汪火一眼,有点儿埋怨似地说道,你看你那熊样!咱还能掉茅房里是咋的!这些个话,那要是外人听起来,一定会想,这两个乡巴佬!厕所还是茅房!汪火说话带有明显的关东州那边儿人说话的口音。这个事儿,那要是王娟秀少佐在场,那一准儿听得出来,这小子是关东州那边儿的人!按说,这趟车不就是进入关东州,以关东州境内的锦阳火车站为终点的嘛!说关东州话咋?但这个事儿可就得分谁了!汪亮可以,邵韭可以,那汪火和秦蓝不可以!就他们那俩人儿,一看就是当地的老百姓,乡巴佬儿,土包子,窝窝囊囊的,土了巴叽的,就你们?还要出国出境?还能出国出境?那咋可能哪!但那两个日本特务却没有这等功力,没这道行,就是让他们听,他们也不一定听得出来。这时的那俩人儿还真真儿没有听清汪火说的是些个啥,在火车发出的“哐当--哐当--”声响中,只是听到看到那个小子在说话!

奉天省,就这么一个省,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虽说每一块儿并没有分离,但那人说话也就分作了多少样了!正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两个特务哪儿分得出来哪是哪!汪火知道自个儿说话是带着关东州那一片儿人说话的海蛎子腔的,说话已经就是悄悄的了!那要说,既然他担心啥人听出他不是这奉天省人,那不说话不就得了!可不说话是不行的,就是在那么个情势下,那也得说!俩人儿此前谁也没见过谁,那也是提防整错了,出意外哪!汪火和秦蓝说出的话,那可都是事先定好的接头暗号!这个时候,秦蓝已经看到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两个男人了!

那两个特务的主要任务是跟踪陈果,再者说,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一女一男--姐弟俩儿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啥兴趣。待下了车,那两个特务每人两只眼睛基本都是瞄的陈果那一伙子人的,还是并没咋注意那姐弟俩儿。

这时候,走在最后的王娟秀少佐,那也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陈果那伙子人身上的了!

此时的陈果那可是忧心忡忡了!

走在后面的那个高个子女人是谁,陈果已经就是清楚楚儿的了!现在看来,陈果约摸,王娟秀她们这些个人应该是奔着自个儿这伙子人来的!如果真真儿就是这样,那事儿相对要好办一些个!王娟秀她们那些个人能拿咱这些个人咋?咱啥事儿也没做!但也不知为啥,陈果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陈果感到,今儿个要想顺顺当当地到达荆家沟,那已经就是非常难了!但这些个事儿还在其次,她心里想着的是秦蓝!

陈果此行的目的是确保秦蓝的安全,直到接应秦蓝的人把秦蓝接走为止。在火车上没出事儿,陈果的任务已经就完全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现在看来,可能比已经完成的那一半要难!应该说,陈果在情报谍报这套事儿上,在秘密工作上,并没有受到过啥正规训练,根本谈不上啥专业不专业的啦!但有些个人好象上天在那些个人出生时就已经设定好将来长大成人后要干着啥行当了!至于那个人长大成人后没有干那个行当,不是上天设定得不对,而是还没到时候!天降大任于斯人,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情况!陈果朦朦胧胧地感觉到,王娟秀她们那些个人,好象注意力并没在秦蓝和那小子身上,这让陈果稍稍心安了一些个。

陈果打定主意,要尽量避免同王娟秀见面!一旦见面,那可就给王娟秀贴在她身上,跟上她们这几个人找到了藉口了!

进了谢屯正街,朝前走了一阵子,就到了谢屯的屯子中心了。要想到汤泉子去,就得在这旮哒往东北走。走那么一里来地,出了谢屯,再走那么二里来地,才能到达汤泉子。出了谢屯,陈果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看。到得这时,从火车上下来的人已经就不多了。除了她们这伙子人,火车上看到的那两个男人,那个高个子女人,就是王娟秀少佐啦!秦蓝和那个小子,再有,也就那么三五个人啦!应该说,真正要到汤泉子去坐汤的可能也就那三五个人了!

此时,秦蓝和那个小子已经落在了最后。

秦蓝是知道陈果她们这些个人干啥来了的。既然知道陈果到这儿来的真正意图,那秦蓝应该离陈果她们这些个人越近越好,这咋还落在了后面哪?陈果觉得,应该是秦蓝已经发现了啥异常!原来,陈果看王娟秀落在了最后,那可真真儿就是有些个担心。那要是王娟秀突然出手,袭击秦蓝,那可真真儿就来不及相救!但就目前的情况看,陈果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并没有啥征候显示,王娟秀她们那伙子人发现了秦蓝和那个小子的啥异常!

汤泉子由于多少年多少代的演化生发,已经就是一个镇子了。镇子占了温泉的地利,到得这时,也有那么一二十家温泉洗浴的地儿了!汤泉子这旮哒是特殊!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地儿,就是在冬日里,你踅摸踅摸,弄把铁锹挖个坑,那地下就能涌出热水来!那汤泉子的住户人家儿,那也不用烧热水洗脸洗脚了,就在自家的近处,踅摸踅摸,挖个坑,啥事儿都解决了!就是在这严寒的季节,你要是路过,还完全有可能看到那男人女人,孩子拉瓜儿的,就在那野地里的水坑里泡着哪!那腾腾冒着的白气儿把那些个泡着的人全数笼罩在里面,朦朦胧胧的,影影绰绰的,恍惚间尤如仙境!

陈果等人首先进到了汤泉子街里,先是在一家店前驻足瞅了瞅,就又向前走去。看了两家店,不甚满意。不经意间,看到刚走出的这家店的后边东向还有一家店,看气势要大一些个。荆志义说道:

“弟妹,那后边儿还有一家儿,看样子还不错,咱们再过去看看!”

众人朝那家店看了看,陈果说道:

“是哈,咝,那家儿好象要好一些个!走!咱过去看看!”

走在后边的白果说道:

“少东家,你们在这儿等着,咱过去瞅瞅!”

说着就抬腿朝那家店走了过去。

陈果和荆志义华子仨人儿站在刚出来的这家店的门前,远了近了看景儿!此时,王娟秀正驻足在刚才她们才走过的那家店前朝里面张望,但并没有进到那店里!陈果知道,那王娟秀是不可能进到店里去的!她一时一刻也不会让陈果这伙子人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再看远处,秦蓝和那个小子俩人儿还正在陈果她们刚进街里遇到的第一家店的门前,抬着头看着那店上方的牌匾。

陈果想,无论是王娟秀那一伙子人还是秦蓝她们俩人儿,一定会跟她们这伙子人住一家店的!

事儿真真儿就让陈果猜着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该迈哪只脚 该走哪一步

远远看去,白果走过去的那家店有些个不同一般。看那店的房屋建筑,尽管离得较比远,仍然感觉到那在气势上的不同!陈果看到白果走进那家店去,遂说道:

“大哥,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要是行,咱就在那儿住下,省得白大哥还得过来喊咱们。”

“那行!走!过去看看!这家约摸差不多!”

一行人走近前去,并没有就直接进到店里,而是站在那店前看那店的房屋建筑和门脸儿。

这家店确实跟已经看过的那两家店有些个不同。那两家店一搭眼,给人的感觉,那可真真儿就是开店!不就是坐汤洗温泉嘛!别扯那些个没用的!坐汤,洗温泉!如此而已。太直来直去啦!太直白啦!给人的感觉,也不知为啥,就象有点儿不够劲似的!可这家店不同--完全不同!说完全不同有点儿欠妥,有一样儿是相同的,那就是坐汤,洗温泉!

这家店,门脸儿整得格外亮堂!门脸儿上方挂着一个紫檀木牌匾,素底儿,也不知是个啥人书写的两个行书大字镌刻其上--顺汤。阴刻,绿漆填涂。笔力遒劲,刀功圆熟。门的两侧同样是紫檀木阴刻绿漆填涂的一副行书对联。上联是,水惟善下方成海,下联是,山不矜高自极天。再看那店的房舍,青灰泥瓦,青灰土砖,飞檐高耸。窗棂通秀,窗纸雪白。真真儿古色古香,古雅祥和。陈果那可是有着深厚中华文化学养的人,那对古雅这类事儿的感受也是非同常人!就是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她的心里也还是出现了一忽儿难以形容的愉悦!

白果在店里转了一圈儿,走出门来,看见一应众人已经到了门口,遂对荆志义说道:

“少东家,咱看这家店不错,你们再进去看看吧!”

这家店,不但店门脸儿非那两家店可比,店里的设施啥的那也是完全不同!这个店大场面,坐汤洗温泉是必须的啦!还提供住宿膳食。在住宿上,除了客房,在那温泉的浴场还设有休息室,坐汤的客人愿意住客房的就住客房,不愿意住客房的,可以就睡在那休息室的火炕上。那住客房和睡休息室火炕,价格相差应该不在小数。这样说来,这家店可就是个有钱人没钱人都可以坐汤,都可以住宿的地儿了!当然你要是太没钱,穷得要饭乞讨,那就是住休息室火炕,也别想着了!

一应众人走进店里,打听了一下子咋坐汤,咋住宿,咋吃饭,一应的事儿!都整得清楚楚儿的了,荆志义就回过头来,想问问陈果,看看这地儿咋样?行还是不行?这其实就是荆志义客套,并不是想让陈果出钱。那,这一大套事儿的开销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啦!可荆志义回头撒目了一圈自个儿身边的几个人,并不见陈果。再往远了些个撒目过去,却看到陈果并没有跟他们一块儿走到这柜前来,而是站在了那店门的里侧!

陈果在聚力倾听着店外的动静儿!

店门比一般人家的房门要高大得多,是两块深褐色门板对开着的。为了防寒,还在门里挂了棉门帘儿。这样一来,要想看到店外的情景那是不可能了。这家店故意保留古时遗风,窗户上用的都是窗纸,那店外的一应情景也是任啥也看不着的。

陈果知道,王娟秀那些个人看见他们这些个人进了这家店,一定也会尾随而来。现在,陈果担心的是秦蓝和那个小子,那俩人儿装扮的可不是啥有钱人模样,秦蓝会根据自个儿的装束打扮做符合自个儿装扮的人应该干的事儿!这家店门脸儿大,弄不好秦蓝会担心,她和那个小子到这店里来会让人觉得可疑。就这俩人儿也能到这店里坐汤!也敢到这店里洗温泉?就眼下的情势,陈果约摸,王娟秀会很快就进到这店里来!可等了这一忽儿,并没有听到店外有啥动静!

就在这时,陈果看到华子朝她走了过来。

荆志义看到陈果在店门里侧那儿站着,怔了一下子!

一瞬间,荆志义的脑海里浮现出陈果先前说过的话。有些个不对!陈果说。荆志义琢磨,到底哪儿不对?弟妹不说,咱也不好问!真真儿就是怪事儿!荆志义对华子说道:

“你过去看看弟妹干啥哪!咋不过来呀!”

华子正挨着柜上站着,两只胳膊拄在柜上,听荆志义跟那柜上伙计说话。这时也回过头朝陈果望过去。一忽儿的功夫,华子想到了在火车上的情景!走这一道儿,弟妹可是一直就那么直挺挺儿的坐在那包厢的床上,门还始终留着缝儿!想到走在路上时陈果说过的话,华子觉得,咝!啧!弟妹这是咋啦!不会是有啥事儿吧?时下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是凡活着的人,长着脑袋的人,都知道,那哪还有啥安生!这样想来,华子可就更觉得有些个不对了!当然,这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一种感觉,那咋能算数儿哪!

陈果看到华子朝自个儿走过来,遂朝华子笑了笑说道:

“嫂子!咋样?这家店行吧?手续办完了吧?”

华子走近前来,看了看陈果问道:

“弟妹!咋?有啥事儿嘛?”

陈果微微地含了含头。

华子是个有心路的人。她不再说话,而是和陈果一并站在了那里。

荆志义远远地看着门前的那妯娌俩儿,好生奇怪。到底是咋个事儿呀!这让你去找弟妹,不但人没喊过来,自个儿也站在了那儿!就想也走过去,可陈果却朝他摆了摆手。荆志义明白,陈果是让他不要过来,该干啥干啥!荆志义想,既然这样,看样子,弟妹是同意就在这家店了!遂回过身来,可就在这时,他看见那店门前的棉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来了,有人走进了店里来。

荆志义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女子进了门。荆志义瞅了一眼那个女人,就回过头来,继续办他的事儿!啥坐汤洗温泉,啥用餐--这地儿,吃饭都不说吃饭了,而是说啥用餐!饭是得吃的。到得这时,这也一大天了,还饿着肚子哪!要坐汤,不吃了饭那哪儿行!饿不洗澡饱不剃头!

王娟秀进到店里面,就站在了门口。她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踅摸了一圈儿!王娟秀看见陈果站在一侧正在跟一个乡下女人说话。

王娟秀也就仅仅看了陈果一眼,就把眼光转向了别处,最后,把眼光落在了柜上。王娟秀那可真真儿就是日本关东军的间谍!就是在看到陈果的一瞬间,她真真儿就象没看着一样!她的眼神儿并没有出现任啥异样,眼光也没在陈果身上停留,一闪而过!

王娟秀到得柜前,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柜上的伙计在同荆志义说话办事儿。那伙计看到又来了客人啦!遂朝王娟秀点儿点头。

王娟秀看到了,陈果她们这伙子人是在这家店里留下来了!

陈果在王娟秀掀起门帘的一瞬间,转过了身去,同华子说道:

“嫂子,这家店儿不错啊!”

华子点头。说起来,荆家沟离这儿并不是很远,荆志义家又是远了近了的有钱人家儿,可华子真真儿还就是头一次到这汤泉子来,那就更别说坐汤啦!但华子天生就是个平静的人,到得这种时候,一个女人,并没有表现出任啥的兴奋高兴的样子来。这不由得让陈果在内心涌现出一种敬重。这样说来,华子能够嫁到荆志义家,真真儿就是天命了!

荆志义在柜上一应事儿办完的时候,那店门再次开启,门帘掀开,秦蓝和那年青小子走进店里来了!

陈果拉起华子的手说道:

“嫂子,走吧!看看大哥可能办利索了!”

陈果知道,现在需要把王娟秀的注意力吸引到自个儿的身上来!陈果和华子走过去,大声小气地说道:

“大哥!利索啦?”

荆志义看着陈果和华子说道:

“利索了!弟妹!咱先去吃点儿饭,完了再坐汤!空着肚子不行!”

“哎!”

秦蓝和那个小子进了店门,并没有就走到柜前去,也是站在那门里不远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观赏!不用说,秦蓝那得把店里这时的情势看明白了,整清楚了,那才能决定接下来该迈哪只脚,该走哪一步!

第四百五十三章大战在即

应该说,秦蓝进得门里的这个时机并不是最佳时机。

秦蓝穿着一件厚厚的深蓝色棉大衣,那戴着的黑毛线围脖儿把一张脸蒙得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两只眼睛。进得店来,那毛线围脖还那么围着,恐怕就不行了。可要是一摘下来,秦蓝那张在奉天大和旅馆已经张扬了好几天的脸,弄不好,就会被个啥人认出来!起码,荆志义他们那些个人必定是一眼就认得出来!分别也才仅仅半天哪!要说,荆志义他们那些个人就是认出秦蓝,那又能咋?这倒不是怕荆志义他们那些个人能咋!只是荆志义他们那些个人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人不是汪场长的太太邵韭吗?她不在前往关东州锦阳的火车上,这咋在这儿哪!突然见到邵韭,大吃一惊是必然的!那要是一时没明白过来,没搂住,在有些个吃惊的同时,就上前热情招呼,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其实,秦蓝这个时候进到店里来,那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走这么一道儿,秦蓝和汪火当然知道自个儿是咋回事儿了!她们已经就把警惕性提高到不能再高的地儿了!他们之所以慢慢地往后抻,实际上也是因为有一种保持主动权的想法儿在里边。秦蓝和汪火在这一路上不能同陈果那些个人有任啥接触的,也就是说,在外人看上去,这两伙子人是不相识的。实际上,一般说来,就是不相识的两伙子人,走在路上,碰到了,说上那么两句话,按说那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可这个事儿放在别的啥人身上可以,唯独放在陈果和秦蓝这两伙子人身上不行!秦蓝远远地瞄着,看到陈果她们那伙子人已经进到了这家店,接着又看到那个高个子的女人进了这家店。这个时候,秦蓝和汪火还并不知道那个高个子女人是个啥人,以为也是来这汤泉子坐汤的人。可就在秦蓝和汪火看到那个高个子女人进到店里后,秦蓝和汪火却发现了异常!

秦蓝和汪火看到,在那个高个子女人后面不远处走着的那两个男人,也就是在火车上站在她们俩人儿不远处的那两个男人,走到了那店的门口却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那门前,两个人说了几句啥,然后,两个人就悄悄地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了一圈儿,接着就是抬着头仰脸向上看店门上方的那块牌匾。接下来,俩人儿还是没有进店,而是走到了一边儿,其中的一个从自个儿的衣兜里掏出一包烟,从中抻出两支,两个人抽起了烟来!

到得这时,秦蓝和汪火已经就走到近前了!秦蓝和汪火觉查出这两个男人有些个不对了!这两个人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竟然就那么两手空空!并不象是出门在外的人!况且,这已经就到了下半晌儿了,日影儿已经偏西,这么冷的天儿,这咋还站在外面抽烟,不到店里去抽哪?秦蓝和汪火已经走到了这儿,不向前走,恐怕是不行了!到得这时,就得硬挺着了!

秦蓝和汪火在店门前站了一忽儿,尽可能地拖延一些个时间!挺了一忽儿,实在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要让那两个抽烟的男人起疑了!秦蓝和汪火遂进到了店里面!

陈果那是啥人,一看在这么个当口,秦蓝进到了店里边儿,心里叫苦不迭!她随机应变,拽起华子就走,实则是为了尽可能地吸引王娟秀的注意。就是在这么一忽儿,陈果还是朝站在柜前的王娟秀看了一眼!王娟秀一动未动,竟然就象没有听到,没有看到,就象没有这伙子人似的!这时候,倒是那个伙计看着王娟秀问道:

“太太,您看--”

那伙计的意思是问王娟秀是要住宿还是单单坐汤!

王娟秀回答道:

“住一宿。”

在这家店住宿就包括坐汤了。说住一宿,那就不再额外收取坐汤的费用。交了一宿的住宿费用,你就是一宿不睡,在汤池子里泡上一宿,那也没人管!

“噢!那--”

要说开店的人,那脑袋瓜子都是不比常人的!那伙计成天搞接待,阅人无数,那见到的人比吃的咸盐还多!识人辨性的功夫还是有一些个的!那伙计感到,眼前的这个女人虽说眼睛正看着他,但她的心并没在这坐汤还是食宿的事儿上!那个伙计真真儿不错!

王娟秀虽说身子没动,眼睛也并没有朝别处看,但她的心可是跟着陈果一伙子人哪!陈果一应众人拐进了边门儿,再朝里走,可就是饭堂了!

众人选了一个靠左的大圆桌,就坐下了。荆志义点了几个菜,那跑堂的伙计就下菜单子去了。这边儿一应众人就先喝点茶水!到得这时,这一应人才觉得有点儿饿了,也有点儿渴了!饿的事儿眼目前解决不了,还得挺一会儿,可渴的事儿现在就可以解决!众人也没客套,端起茶碗儿就来上一碗儿,先整个水饱再说!

为了避免同王娟秀的眼光碰撞,陈果特意坐在了那圆桌背着进门处的那一面。但说来也是怪事儿!陈果并没有对着门口坐着的,但王娟秀走进这饭堂来,陈果却清楚楚儿地知道!

王娟秀走进饭堂了!

王娟秀走进饭堂,就选了一个靠着窗子的地儿坐下来。不用说,王娟秀选着的地儿,那可就是视野通达,整个饭堂一揽无余了!吃饭的时候,陈果对荆志义说道:

“大哥!一会儿坐汤,你和嫂子还有白大哥,你们去吧!咱这坐车有些个晕车,这劲儿还没过哪!咱呢,就在这饭堂里坐一会儿就得了!”

荆志义听得陈果说出这话,着实有些个吃惊。说道:

“弟妹!你要是实在不愉作,不坐汤也行。那你就到房里躺一会儿多好!别在这饭堂里坐着啊!咱把钥匙给你!”

荆志义在柜上是开了两间房的。

陈果瞅了瞅周边,但她并没有朝王娟秀坐着的那边儿看。低声说道:

“大哥,你听咱说!你和嫂子还有白大哥可一定得按咱说的做!大哥,这店里几点关板儿?”

“十点!”

“那咱们九点就走行不行?”

“行啊!弟妹!你说几点走咱就几点走!”

“大哥!是这样,咱们不是只订了一宿的房嘛!咱啥时走,人家店里也不管了!咱九点就走,这样走到荆家沟那边儿也得半夜十一二点了!这个点儿更安全一些个!大哥,让白大哥跟着你和嫂子俩儿,咱呢,你们就不用管了!”

一听陈果说出这话,荆志义更是大惊!竟有些个误会,瞅着陈果说道:

“那你--不去沟里了吗?”

“那哪能!去!咱说的意思,是说在路上的时候,让白大哥照看着你们两个,咱,你们就不用管了!”

“别介呀!弟妹!你一个女人家--”

“大哥!这个事儿你可一定要听咱说!你跟白大哥说,就说是咱说的!不管发生啥事儿,让白大哥跟着你和嫂子就是!”

到得这时,荆志义原先心里就有些个朦朦胧胧的那些个东西清晰起来了--真真儿就是哪儿不对了!但究竟是为啥不对,哪儿不对,这可就说不清了!

陈果说着话,有意无意地回头瞅了瞅已经进了饭堂,就坐在她们这伙子人的左前面靠着墙的一张桌子上的秦蓝和那个年青人。两个人每人一菜一饭。

陈果琢磨,那两个男人,不用说,肯定是王娟秀一伙儿的,能会点儿武把操儿,但跟王娟秀肯定是没法儿比的!真要就是动起手来,白果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绰绰有余!这样,咱来对付王娟秀,估计,那王娟秀也占不到啥便宜。就眼目前的情势看,陈果觉得,还不大象马上就会动手的样子!

陈果心里是清楚楚儿的!那王娟秀应该是早就认出了她的!或者说,那王娟秀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为跟踪她陈果的!

到得这时,倒有一样儿让陈果有些个心安,那就是王娟秀她们那伙子人好象并没有发现秦蓝和那个年青人有啥不对路的地儿!这,这就足够啦!

第四百五十四章漏掉一条大鱼

这顿饭吃得当不当正不正!晌午饭不晌午饭,晚饭不晚饭!比乡下农闲时吃两顿饭的下晌饭时还晚了一些个!吃过了饭,一应众人站起身来,接下来可就是坐汤啦!陈果对荆志义说道:

“大哥!你们去吧!不要着急,时间还早哪!咱在这儿等你们!诶?大哥,咝--要不,你还是把咱和嫂子住的那间房子的钥匙给咱吧!咱坐一会儿,还兴许到那屋子里去躺一会儿!”

华子说道:

“弟妹!要不,咱在这儿陪着你得了!咱妯娌俩儿再唠唠嗑儿!坐汤这个事儿也没啥意思!听说,挺老多的人都在一间屋子里,那不得砢碜死人!”

听华子一时说出这话,陈果怔了一下子,待明白了华子说话的意思,真真儿就是哭笑不得!

“唉呀嫂子!你看你!那有啥呀!都是一帮子女的,你怕啥呀!”

到得这时,华子的面容就有些个赧然。陈果走到华子身边,用一只手扶着华子的胳膊,眼睛看着华子也不说了句啥!再看那华子,更不得劲了,竟然有些个忸怩,笑了笑,白了陈果一眼,但还是跟着荆志义朝饭堂门外走了过去。

荆志义瞅了瞅华子,笑着说道:

“真真儿就是土包子进城!”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把一把钥匙交到了陈果手里。

陈果就着这个当口,朝王娟秀坐着的地儿扫了一眼。王娟秀还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饭。陈果注意到,路上跟在后边儿的那两个男人并没在饭堂里!始终就没有进来!

坐了一会儿,陈果站起身来朝饭堂门口走过去,再一次朝仍然坐在那里的王娟秀扫了一眼。王娟秀还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饭!陈果再看后进到饭堂的那一女一男,就是秦蓝和那个年青人啦!那俩人儿已经吃完了那每人的一饭一菜,站起了身来,也朝饭堂的门口走过来了!

陈果走出饭堂门口,就朝饭堂左侧的柜上走了过去。这时的柜上已经没有再来住宿坐汤的人了,柜上那个伙计正在整理那些个单子啥的,一张一张地摞起来,用一个夹子夹住。陈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店门,她想出去透秀气。

天儿暗下来了!就在陈果从饭堂走到柜前的大堂这么几步道儿的功夫,饭堂里还有大堂上的电灯都亮起来了!

陈果站在店门前已经点亮的那两个大红灯笼下面,朝汤泉子街上望过去,那街上的路灯已经点亮了。从那街上的路灯处到这店前,这一段儿因为并没有灯光照耀,就有些个灰蒙蒙的了!远处的天边儿,太阳已经不见,太阳的余辉从西边儿的天上映出来。

陈果吃了一惊!火车上的那两个男人还站在那店南侧的一棵树下抽烟,黑乎乎的!这边儿一顿饭都吃完了,那边儿那俩人儿还在那儿站着哪!那两个人是个啥人已经就再清楚不过了!陈果觉得,那俩人儿是在等着她,或者说是在等着她们这伙子人!陈果站在门前,朝远处的汤泉子街上又看了看,然后,又朝前走了几步。

店门从里面打开了,秦蓝和那个年青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秦蓝已经就她戴着的那条黑毛线围巾把头脸包了个溜严!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店门,还唠着啥嗑,接着就并排儿向远处汤泉子的街上走了过去。

站在一侧抽烟的那两个男人朝陈果看了看,又朝秦蓝和那个年青人看了看,然后,收回眼神儿,开始来回踱步。不用看,陈果也知道,无论是她或者秦蓝和那个年青人,现在可都在那两个男人的视野之内了!眼下,王娟秀应该还在店里,但是不是还在饭堂里已经就不好说了,但肯定还没有出这个店门。从这种情势上判断,秦蓝和那个年青人眼下应该没有危险。但眼下没有危险不等于这以后就没有危险!秦蓝和那个年青人一旦脱离了她的视线,那不能保证就不出危险!

秦蓝和那个年青人走出店门,朝在店门前的陈果瞅了一眼,然后就和那个年青人不紧不慢地朝远处的汤泉子街上走了过去。

看到秦蓝和那个年青人在店门前远处的灰暗中消失了一忽儿,然后又出现在那更远一些个的路灯下,接着很快就又消失在了北向的大街上,陈果放心了。陈果知道,就在前边儿的大街边儿上,有一个壮汉正等在路边儿的某一个隐蔽处。从那个隐蔽处再顺着大街向北走上二里地,出了汤泉子镇,可就进入了荒草甸子了,在那荒草甸子里儿正隐着一辆轿车,车上还有一个开车人!

就在陈果刚刚走出店门的时候,王娟秀已经就放下了碗筷,快步走出了饭堂。王娟秀知道,她的那两个手下正守在外边儿,陈果跑不了!再者说,根据她对荆志国和陈果这两个人的观察和了解,这俩人儿做不出一有风吹草动就自个儿一个人先蹽了的事儿的!王娟秀知道,陈果一定是已经认出自己是谁了!说了半天,自已到得这时,也还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那就是监视跟踪陈果,如此而已!但王娟秀觉得,这次跟踪陈果到得这汤泉子镇上来,应该是她和陈果比试高低,俩人儿较量的最佳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机会可能还有,但那可就不一定是她一个人对陈果一个人了!不是一对一,那有啥意思!王娟秀想,不论采用何种方式,胜者终归是她--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少佐王娟秀--斋滕美瞳,大日本帝国的忍者,不可能会是啥中国东北,啥满洲国奉天的一个中学老师!这一点,毫无疑义!但要是在战斗中,在枪林弹雨中,自己和一帮子人一块儿战胜了陈果,或者陈果中弹而亡,那没啥意思!那,看不出是我王娟秀--斋滕美瞳厉害还是她陈果厉害,看不出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忍术厉害还是中国武术厉害!

王娟秀在内心对今儿个这事儿进行了认真谋划!这场她和陈果的比试得选在陈果她们那伙子人回荆家沟的路上!为啥?大日本关东军已经下令,荆家沟及周边村屯所有村民不得上山,不得外出!陈果那伙子违抗大日本关东军的命令,悄悄地,偷偷摸摸地,鬼鬼祟祟地外出,去了奉天不算,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大和旅馆!按照中国成语所说,真真儿就是贼胆包天!王娟秀想,在奉天,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没有逮你们,那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宽宏大量,那算你们运气好!可这时不行了!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不可能总宽宏大量!不能再让你们运气好了!我们就把袭击你们的地点选在你们荆家沟附近的山上,届时,就是我们出手重了一点,误伤了你们,或者误杀了你们,那你们也没得话说!王娟秀这样琢磨着,想着,那心里真真儿就是恨不得这伙子人马上启程,马上就踏上由这汤泉子到他们那荆家沟的回家之路!

可是,有些个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没法儿说!王娟秀一门心思就想和陈果比试过招儿,这种一门心思就演变成了对一件事儿的执着!大过执着就容易滑向偏执!有的宗教教义不是说嘛!不要执着!这样说的意思,大概也就是说,太执着就容易偏执,一偏执就容易误事儿!

王娟秀的执着,这个时候的王娟秀已经不是执着,而是偏执了!她已经不能正常地思考问题和琢磨事儿了!心至于由她哥哥--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布下的网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漏掉了一条大鱼。

第四百五十五章危险临近

就在秦蓝和那个年青人消失在不远处的汤泉子街上的一忽儿,陈果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个年青人的模样!在火车上,陈果为了掩护从汪亮包厢里走出来的秦蓝,横在那车厢的过道上,远远地就看到了车厢另一头儿的那个年青人。当时可能因为注意力都在掩护秦蓝这个事儿上,并没咋太在意那个年青人,只是觉得有些个眼熟。到得这时,陈果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一些个,脑海中竟然出现了那个年青人的模样!陈果想起来了,那个年青人不正是年前去给她家送鱼的那个小李子嘛!当时,在卢姐的热情邀约之下,小李子曾经进到了院子里。小李子并没有看到屋子里的陈果,但陈果却看到了他!

陈果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类似于大家庭的那种温暖在她的心里徜徉。

秦蓝和汪火俩人儿到得汤泉子的街上,遂沿街向北走。走了没多远,俩人儿就站下身来,回头朝身后看过去。沿街的一些个住户店铺亮起的灯和街上的路灯辉映着,并不是十分明亮。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秦蓝汪火俩人儿转过身来再向前方望过去,仍然是一片空寂。秦蓝知道,今儿个这个事儿应该是顺风顺水了!

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安排,在这汤泉子的街上,会有人接应秦蓝和汪火两个人的。但具体在个啥位置,那也是没有任啥标识的。秦蓝琢磨了一下子,时间地点都不错!两个人在街上挺了一忽儿,有些个犹疑。要知道,在这么个情势下,在这街上站得时间久了,真要就是被个啥人撞见,那人心里注定起疑!可要是向前走,走过了头儿,错过了前来接应的人,那事儿可就叉皮了!

就在这时,汪火伸手拽了秦蓝一把!一瞬间,秦蓝和汪火都看见了!前面儿的街上竟然站着一个人,真真儿就没见到他是由何地闪出!就象突然间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

那人大步流星地向他们俩人儿迎面走了过来。

到得这时,谁能整得准那人到底是个啥人!这事儿可大意不得!秦蓝一看,躲是不能躲了,可也别再在这道当间儿站着啦!这黑灯瞎火的,天寒地冻的,你们俩人儿站在这道当间儿干啥哪?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起疑嘛!可这一走,那可就同前面走过来的那个人走了个对头碰儿了!

那人是个大个子,跟汪火的高矮差不多,但可比汪火粗壮多了,走起路来踩得道儿嘭嘭山响!说话间,两下儿可就擦肩而过了!那个人走过去没几步,却停住了,回过头来,看着秦蓝和汪火问道:

“麻烦问一声,顺汤是在前面吗?”

“是!在前面!从前边儿那个叉道儿口拐过去就是了!”

“听口音,二位不是这汤泉子的人吧?是来坐汤的吗?”

“是!咱家离这儿并不远!时不时地就过来坐汤!”

那个大个子听罢,不再朝前走,却向秦蓝和汪火走了回来,到得近前,低声说道:

“请跟咱向北走!”

秦蓝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仨人儿并排儿向北,走出了汤泉子,进入了北边儿的荒草甸子。秦蓝和汪火都看见了,那草甸子里隐着一台轿车!上得车来,那个壮汉悄声说道:

“大哥让我们哥俩儿来接大姐和老弟!大姐,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坐在方向盘后面的那个年青人回过头来,在车里的黑暗中向秦蓝和汪火点头致意,也是打了招呼了!

这俩人儿正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石垒和万仓。

俩人儿这一大天也没得闲。先从龙石台蹽到了初家屯,在他们二人曾经去过的那家汽车配件行转了转,确定行里的一些个人已经看到了他们俩人儿那大大咧咧的样子后,俩人儿就启程奔了这汤泉子。

经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统筹协调,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的大兵和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宪兵也在初家屯南向的镇子出口不远处设立了临时关卡。那些个宪兵和大兵按照命令,把石垒和万仓连人带车好一顿搜查!可搜了半天,除了石垒和万仓身上的证件和枪支弹药之外,可说是一无所有!两个人出城的理由当然还是那句话啦!办案!

办啥案?办前一段时间初家屯南一二里地之遥发生的失火案。省警察厅怀疑,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纵火!是有意制造混乱,以达到蛊惑人心,煽动反满抗日情绪之目的!

平素,你啥日满和协,日满亲善,喊得满天响,到得这时,那人家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的警察要出去办案,你能不让?那恐怕有点儿说不过去!上峰让严查,也严查了,这不就得了!于是,放行!确实没有不放行的理由!放行可是放行,那可是要记上一笔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奉天省警察厅啥啥啥人开啥啥啥车一辆出城,出城理由,办案!

当初,省警察厅接到报告,初家屯南一二里的地儿发生了一起火灾,还烧死了人。听到这个消息,石垒和万仓俩人儿那可真真就是悔恨不已!根据一应的情况判断,那起火灾咋会是偶然失火,一定是人为纵火!石垒万仓心里明镜儿似的,可那也没招儿!真真儿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想到,这个案子到得这会儿竟然能为抗日斗争出力,那在大火中被烧死的豆腐房主人,在上天有知,心里应该也能有些个安慰!

站在顺汤店门前的陈果凝了凝神,把自个儿一时之间涌上心头的那种温暖驱赶怠尽,然后,扭头推开了店门,走进店去。

大堂里除了柜上的那个伙计,空无一人。那个伙计还在忙活着柜上的那些个事儿,看到店门打开处,一个漂亮女人走了进来!他认出了,这个女人是已经在这店里住下了的那伙子人中的一个,遂低下头去,继续干他的事儿了。

陈果走到饭堂门口,朝饭堂里面看了看。饭堂里面还有几个人在用餐。奇怪!陈果撒目了一圈儿,并不见王娟秀的踪影!

王娟秀会回自个儿的房间吗?陈果在心里摇头!

从眼下的情势看,王娟秀并不想让自个儿与陈果相见!这与陈果原先的推测有些个相忤。陈果原想,王娟秀会刻意找机会与自个儿相见,这样就会为她跟踪自个儿,贴上自个儿找了个恰当的理由,她就用不着躲着藏着啦!可眼下并不是这么一种情况。这种意外真真儿就是让陈果后脊梁一阵子一阵子发凉!外面,那两个男人还站在那儿不眨眼地看着哪!这店里面的王娟秀当然不会放弃,她只是躲到了个啥暗地儿而已!到得这时,陈果已经感觉到,一种危险已经就向她一点儿一点儿靠近过来!危险正在临近!

王娟秀会躲在哪儿呢?

东北的严冬季节,太阳一落山,那气温会迅速下降。这个时候走到外边,会觉得那寒冷冻得腮帮子疼!只需一会儿的功夫,眉毛,头发梢子就都是白白的霜了!这一天,并不是东北地区常有的那种干冷的天儿,而是刮着北风。那北风在平地上空刮过去,声音并不是很大,可一旦进入山林,就会发出噢噢的响声!在这种时候,要是一个人走夜路,那可真真儿就是够胆!好在陈果和荆志义夫妇,还有白果,那可是四个人!就是四个人,那也够一说的了!天寒地冻是一回事儿,更要加倍提防的是那些个躲在黑暗处的啥活物的伤害!

大约晚上十点来钟的时候,陈果和荆志义夫妇,还有白果,一行四人就已经走在了由谢屯奔向荆家沟北山的路上了。这一路,奔着的是家的温暖,走着的却是一条难以预见的险路!

第四百五十六章遇险

按照陈果事先的安排,一出谢屯,一应众人就抻开了走,不要都挤在一处,而是相隔那么四五步远,白果走在头里,荆志义和华子紧随其后,陈果殿后。说起来,这四个人走山路,那可都不是寻常人可比的。白果本就在武术这个事儿上那也够得上大师一级的人物,要是施展起脚下的轻功,不但能象猫一样地无声走路,而且速度极快。陈果出身大清朝汉军八旗将帅之家,且受到过正宗的武术搏击及军械格斗教习。荆志义和华子虽说没有经过训练啥的,但出身山里人家,那荆志义打小就是孩子头儿,华子虽说是个女人,但打小就跟一帮子小子山上山下地疯,对那山路也是再熟悉不过啦!走起山路来,那也是噌噌的!说点儿过头儿的话,那可是比走平地还得劲哪!当然,这俩人儿那跟白果和陈果是没法比了!正因为这样,陈果担心他俩儿受到伤害,这才摆出了这么个阵势!

一应众人打顺汤出来时,那顺汤的大堂里就那店里的伙计还在柜上,别人一概不见。那个伙计一看,这咋?这几个人这是要走哇!就招呼了一声。

“咋?这就走啦?”

陈果她们这些个人只定了一宿的住宿,一应帐目是在办住宿的时候就结清了的。但这大冷的天儿,等到明儿个天亮走不是更好嘛!谢屯汤泉子并不归覃县治下,而是归在柳城县治下。这一带虽说并没有接到啥不让到荆家沟那一带山上去的告示,但也是听说了的。在办住宿时,那伙计已经就有些个惊奇,荆家沟人不是不让外出吗?这咋--但开店的那些个人,脑袋并不是一般人的脑袋,那是知道啥是可以问,啥是不可以问的!遂缄口不问。到得这时,对这些个人这么个时候出店,那也是一看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的!帐目已经结清,那也没别的说的了,只说了一句客套话:

“几位啥时再过来啊!”

众人谢过,这就出了门了!

出得店门,走在后边儿的陈果早把店外那四周踅摸了个遍儿,并不见半个人影儿!有些个奇怪,但并不言语。众人一路就奔了顺汤前面的汤泉子街上,再向南,就奔了谢屯。出了谢屯,再向南走了那么十来里地,可就进入了荆家沟的北部山区了!

这北山上,大多都是些个多少年的树木了,除了一些个柞树,槐树,大多都是松树。那些个槐树,这个时节,上面的叶子已经脱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那些个柞树,叶子掉落了一些个,但还有大部挂在枝桠上。那些个松树,针叶并不在北风的吹动下脱落。北风强劲地吹过这些个不同树种的树干,枝桠,树叶,发出了噢噢的呼啸之声,此起彼伏,自然世界万物生发的万籁之音皆被盖过,世间的一切美好悉数不见!

这条路,白果已经走过两次了!白果走在前面,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说话的功夫,众人可就走了近半个钟头了!这一路,陈果不敢懈怠,那两只眼睛可真真儿就是在那婆娑摇曳的树影之间不停地来回逡巡!出发前,陈果就用一根细绳把自个儿的那个小包儿系在了腰上,走起路来,那小包在腰间一扇一扇的。这一切都无所谓啦!陈果知道,现在她们这伙子人是在明处,人家那些个人是在暗处,不怕整出啥动静!

终于来了!

白果和陈果,那可都是已经成精了的人物!已经就达到了那么一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境界!就是在这么一种北风呼啸的山地之中,白果还是听到了一种异响!白果把自个儿的头以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稍稍摆了摆,再听!并没有任啥声响。白果知道,就在自个儿右前方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应该是有个人的!要说,你咋那么肯定那会是个人哪?不会是啥山上的生物发出的声响吗?不会!因为动物不会象人一样控制自个儿的行为动作,那声音不会只是响了一下子就停了!爱啥啥!这倒不是白果自矜,而是情势使然!

走在前边儿的白果听见了,走在当腰的荆志义和华子却没有听见,走在后边儿的陈果也没有听见。可就在这一忽儿的功夫,白果可就走了过去,接着,荆志义和华子可就先后到了那棵树的左后方了!

就在这时,但见那棵树猛地一遥,一条黑影“呼”的一声就从那棵树上蹿出,直奔荆志义而去!那气势真真儿就如同鹫鸷俯搏一般!几乎就是与此同时,左侧一棵松树上面也射出了一条黑影!那黑影直直地向前抻着两条胳膊,正所谓张牙舞爪,直接就抓向白果的脑袋,真真儿就是毫无忌惮!

走在后边儿的陈果看得真切,几乎惊得就叫出了声儿来!可就在这时,在她的右后方向,一条黑影从山地草丛中“腾”地跃起,速行霹雳,形如螣蛇上蹿,状如虎豹扑食!

要说,这几个袭击人真真儿就是出乎陈果的预料。不用说,眼前的这一幕,这些个人使出的可都是致人于死命的招数!一招得逞,被袭击人非残即亡!今儿个,那要是换作他人,恐怕就是命将不保!这时候如果有局外人观战,那心应该是已经就凉了半截!可今儿个,这些个人面对的可是白果和陈果这两个人!想来,应该也是那王娟秀知道这*人小觑不得!看那阵法招式,应该也是下了死手了!显而易见,王娟秀那几个人意欲一招毙陈果等人于死命!

其实,王娟秀这几个人整出这么一套事儿来,那也是经过仔细琢磨的了。那三个人冷不丁看上去似乎是同时出手的。但其实不然,那也是有先有后的,只是不在行中之人,不易看出门道而已。那个在树上整出了动静的人是故意所为。他整出那么个极其轻微的动静,目的在于吸引白果的注意。

要说,今儿个陈果一应众人面对着的可并不是一般般的人物。王娟秀那就不用说了,那另两个特务也都是跟已经玉碎了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黄大宝出身相仿,十一二岁就被招入了日本关东军,进入了中国东北。那要是论起来,跟王娟秀王娟娥成为在役军人,被招入关东军也是一拨了!王儒给王娟秀后配的这俩人儿,那是侧重考虑了实战的需要的。那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那也是有讲究的。此前,这两个特务王娟秀也是不甚了解,并不知道这俩人儿也是忍者出身。那俩人儿一到王娟秀手下,那可就任啥都清楚楚儿的了!有了这样的俩人儿,那对这回跟踪陈果一伙子人这个事儿,王娟秀真可谓信心陡增!原先也不是没有信心,那王娟秀这样的人物,那啥时没有信心!啥时都有信心,任啥时候都充满自信!可有了这么两个人,手下,那信心可就更信心啦!信心满满的啦!差一点儿就溢出来了!

王娟秀当然知道,那白果和陈果是个啥人!王娟秀是亲眼见到黄大宝,也就是那个代号叫作拳头的春田四郎,就那么被这个白果压在了身下!连黄大宝都坦然承认白果的功夫在他之上!可想而知!那个陈果,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都专门设局考察过她的行为技击能力!同样是可想而知!但王娟秀作为大日本关东军的一名在役军人,一名间谍,更主要的是一名忍者。阴狠与狂傲交融在一块儿,在她的血液里已经就搅和成了一锅粥!她王娟秀会怕谁?她谁也不怕!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的话说来,那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王娟秀这些个想法念头都是不外泄的,都存在了她的脑袋里!啥人能够想到,在这么一个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女人心里,竟然还有那么粗豪的东西!真真儿就是怪事儿!

第四百五十七章北山之战

世上的事儿,有些个说起来真真儿就是诡异!

陈果吃过了饭,走出店外,在那店门前来回踱步,有点儿象是饭后散步。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就是消消食儿!

王娟秀看到陈果没有去坐汤,心里有些个不解。看到陈果一个人走出门外,这倒更进一步让她觉得,这个陈果肯定是有事儿!但只是不知这事儿是啥!为她自个儿担忧?为她那伙子人的安全担忧?想到这一层,王娟秀心里那是老愉作了!有点儿接近于窃笑的那么一种情境!王娟秀觉得,陈果很有可能已经认出了她来!认出咋?没认出咋?反正,认没认出也是那么回事儿了!这一回,恐怕你就是想退也没个退路了!

王娟秀把拿在手里的那个乳黄色小包在手上攥了攥,小包儿硬硬的!其实那小包儿拎在她自个儿手里,就是根据那小包儿的轻重,应该就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并无啥变化的了!可这攥了攥,那心里要踏实得多!有点儿象是出行前再回身查看一下已经锁了的门锁还是没锁,战前的枪械检查!小包里除了一些个女人用的东西,再就是一把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手枪。王娟秀转过身去,趁人不注意,把枪从那包里掏出来,掖在了自个儿穿着的棉袍里面腰上,然后,她走到那柜上去,请柜上的伙计把她那个小包儿寄存一下子。

面对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那伙计盯盯儿地瞅了一眼。这个女人是订了房的,那她的东西为啥不放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却要寄存在柜上?

柜上一侧的木格子上贴着一张宽约一揸,长约二尺的字条,上面写道,贵重物品请顾客本人妥善保管!既然贵重的东西要顾客自个儿保管,那不贵重的东西还需要寄存吗?实在有些个令人费解!其实,王娟秀是不能离开这大堂回到她的房间去的,她得时刻提防有变!她不能让陈果离开自个儿的视线!最起码她得知道陈果实时在哪,都干着啥!

办完寄存的事儿,王娟秀把自个儿系着的乳黄色围巾重新围了围,把额头以上和鼻孔以下全数围住,尽管那大堂是用温泉水通过一些个铁管子供热的,温暖如春!然后,王娟秀在那大堂左侧饭堂门口近处的一把凳子上坐了下来。那凳子专供顾客临时坐用。

陈果在外面踱步后进到大堂,只看到柜上的伙计,并没有看到王娟秀。其时,王娟秀就站在那饭堂的门边儿后侧。那饭堂两扇对开的门是朝里开的。

当时,陈果和王娟秀相隔咫尺,就凭陈果的功力和修为,一个人的喘息之声,尽管如王娟秀般喘息那样轻袅,那哪能逃得过陈果的感觉和听觉哪!倒是那个王娟秀厉害,她知道陈果非等闲之辈,俟陈果到得门前,她竟然使出内功,摒气敛息,躲过了陈果!

王娟秀是在陈果等一应众人离开顺汤之后,才和门外那两个特务会合的。三个人都从各自的衣服里摸出一幅柔软的黑色纱布,把自个儿的头裹得个溜严!这些个东西,那可是干她们这个行当得时刻在身上备着的啦!

王娟秀整出的那套事儿是由一个特务先整出点儿动静儿,吸引走在前面的白果的注意,接着就袭击荆志义。这些个事儿实则是干扰白果,让白果产生误判。白果听到了动静儿,势必把注意力放在自个儿身后的荆志义和华子身上,他得保护他们!这时,白果左方一侧的另一个特务出手袭击白果,这叫出其不意!这就增加了胜算机率。而这一切,势必对走在最后的陈果产生影响,很有可能就会产生慌乱,一旦慌乱,应对抵御能力就会大打折扣。要说,这么一整套连环式的阵法招式,一气呵成,真真儿有些个奇妙!一时间,陈果等一应众人已经就命悬一线!

这,应该是如意算盘,但出了意外,并没能实现。

但见走在前面的白果突然双脚一蹬,整个身子就向自个儿的右后方蹿了出去!白果手里是拎着一个包袱的!就是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白果也没有甩掉那包袱!

包袱里除了两件换洗衣物,随身用着的东西,再无其它。可谓是轻飘飘,并无啥重量。

真真儿不愧是大师级人物!白果的这一招式,正可谓一举两得,顿时化解了左右两个特务的袭击招法!

实在说来,白果在向右后蹿出的时候,照比那个袭击人已经就晚了一些个!是人家那边儿先蹿出,白果这边儿听到了动静儿,这才蹿出!正常说来,已经就陷于被动!白果在向右后拔起蹿出的一瞬间,身体竟然在空中扭转过来,把手里拎着的包袱当作应手家伙儿抡了起来,向那袭击荆志义的人就砸了过去!在那么一种情势之下,竟然还能把那大而松软的包袱抡起来,那得是多大的力道!

应该说,那意欲袭击荆志义的人也真真儿够得一说!那蹿出的速度已经就有些个奇了!就在蹿出的一瞬间,他却突然发现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几乎与他同时向右后腾起蹿出,竟然还抡起手里拎着的包袱向他砸了过来!完全是人的那种对于危险的躲避意识使然!根子还在于那个小子的功力并没有达到那么一种成精的境界!他发现那人腾起向他蹿来,就想改变力道,想扭转方向,可是,已经就来不及了!真真儿就是闪电一般!包袱在他的头上砸下来。就在那一瞬间,他歪了歪头,那个包袱砸在了他右边儿脸与肩胛处!

那就是一个包袱,里面只是两件衣物啥的,软绵绵的,但却极有力道!只听得“噗”的一声,他中招了,整个身子平拍于地,又向一侧骨碌了一下子,双腿被一棵树的树干挡住了,上身却还向后挣了一下子!还算幸运,并未伤及要害。

白果双脚落地,立时甩掉手里的包袱,并未停歇,右脚一勾,立时就把山地上的一块两个拳头合抱起来一般大小的石头勾起抛出!

那块石头从白果的左肩上方飞过,向后飞去,只听得“啪”的一声,正击中向白果抓来的那个小子的脑门子,弹起,接着向上方蹦飞过去!着了石头的那个小子“啊”地大叫一声,借着惯性,向前冲了过去一下子,栽在了白果身后的山地上,距离白果也就三尺不到!白果迅速回身,飞起一脚,正踢中那小子的左膀子!那小子刚刚落地,就再次向上掀起,向后骨碌过去!这一次,那小子没有喊叫,估摸着是那块飞起的石头已经把他砸晕了!

走在后面的陈果看到白果身前身后遭遇两个黑衣人的偷袭,真真儿就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股极其寒冷的风向她的后背疾袭而来!要说,山上的老北风呼啸山林,那陈果还能分辨得出额外的啥寒风向她袭来吗?这个事儿,可就得看那是个啥人啦!人在飞速蹿行的过程中是带着风的,借助的是自然界的风,但却独有力道,跟那自然界刮着的风却是不同!那习武之人飞速蹿动带起的风,那可真真儿就是格外凛冽!

遇到这么一种情况,会点儿武把操儿的人一般会下意识地向前仆倒,躲过身后扑向前来的袭击,躲过一时是一时。但那样一来,扑上前来的袭击者会一下子扑到被袭击者身上!当然这还是在袭击者不想要被袭击者的命的情况下!袭击者如若想一招致被袭击者于死地,就会直接用膝盖磕上被袭击者的后背!这一磕,那被袭击者的脊椎就会断裂,还能不能活着就是个事儿了!

陈果在大惊的同时,感觉到一股寒风打到了后背,知道大事不好,立时就朝自个儿的左侧歪倒,但已经迟了!

陈果感觉到寒风袭来之时,那王娟秀抓向她的双手距她也就不到二尺!王娟秀向前蹿行时,左胳膊直直地向前伸着,手心向里,拇指和食指有点儿向里扣,其余三指自然虚张。右胳膊却是微屈的,十指自然伸张。一旦到得被袭击者近前,她的左手会象虎口一样钳住被袭击者的某一部位,右手就会向袭击者合抱过来!这个时候,那也就要看王娟秀是不是想要陈果的命了!那要真就是让王娟秀抓到了陈果的要害部位,那后果可想而知!

王娟秀是想一招就要了陈果的命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决战

王娟秀是这样设想的。她向陈果扑过去,陈果势必会有所察觉。按照人的正常反应,陈果察觉后,会迅速地转过身来应对。陈果转过身来的一刹那,王娟秀那只运行在前的钳子一样的手就会即时钳住陈果的咽喉,接下来就会听到一声喉部骨骼的碎裂之声!这样设想着的同时,王娟秀也是考虑了陈果的实战能力的。但王娟秀想,陈果再厉害,在凌厉的袭击面前,凌厉加突然,再加上走在她前面的白果突然遇袭的影响,陈果应该是无法抵御的。

这一招儿,是忍术中的传统招法儿还是王娟秀首创,不得而知。看那毙敌的阴狠,应该并不是首创。

陈果感到一股子寒风打到自个儿的后背,力道强劲,右腿一蹬,立时就来了个侧倒!并没有转过身来!这让王娟秀有些个意外!王娟秀身子悬空,那只意欲钳住陈果咽喉的手已经就到了陈果的后脖颈儿这么个当口儿,想再行改变力道方向,那哪来得及!王娟秀手到之际,正是陈果右肩闪过之时。王娟秀讲究,且也是中国东北这天气使然,她是戴着一副薄羊皮手套的。那只被手套包裹着的柔弱无骨般的观音手只抓到了陈果的右肩!想来,那右肩被抓处应该已经青紫!陈果在向一侧躺倒之时,已经就把那胳膊曲起,肩肉上挤,且冬日穿着较厚,陈果穿着的又是皮袍儿,里面的皮毛顺滑,这些个可都在无意中帮了忙!陈果并未伤及筋骨。但就是这样,陈果那也是吃了一招儿!倒是陈果在侧倒过程中把蹿向前来的王娟秀带了一下子,使她的整个身子在半空中随着陈果侧倒的方向扭了一家伙,王娟秀只得放手!王娟秀一招得逞,虽未能如愿,但也不算空手儿,立时下身前悠,双脚着地,借势向前冲了两步,两脚蹬在了一棵树干上,迅疾反弹,把身子悠在空中,竟然能在空中变换身形,再次向陈果扑了过来!这一套招法凌厉洗练,呼呼生风!

走在中间的荆志义和华子那哪见过这阵势!眼前早已金星乱蹿,但见荒野黑暗之中,人影憧憧,那也分不出个儿了!自顾不暇,哪还帮得上手!荆志义从脚下捡起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山石,护着华子往后退了几步,俩人儿靠在一棵大树上左看右看。眼花缭乱,捡得那石头又有何用!

陈果穿着皮袍,里面还有一件薄棉袄,虽然肩上被王娟秀抓了个正着,但并无大碍,只是一阵胀痛酥麻,有点儿火哧啦的!到得这时,就是有啥大碍,那又能咋?也得挺着,也得拼死一搏!

王娟秀的这一抓,真真儿让陈果热血沸腾,怒不可遏!可陈果修为深厚,岂能让一时的激愤冲昏了头脑!陈果在匆忙之中并不慌乱,就在侧倒的那一瞬间,已经就腹部用力,踡起腿来。侧倒之处正逢下坡地儿,陈果就势朝那坡下翻了过去,骨碌了两骨碌,还未等站起,那王娟秀已经就一跃扑到了跟前!王娟秀扑到陈果跟前,抬起脚来,照着正要起身的陈果就一脚蹬了过去!陈果要想站起身来已不可能,遂再次再次借着那山坡之势,向坡下翻滚过去!王娟秀穷追不舍,一次又一次地扬起她那穿着皮鞋的脚,但终归没有蹬着。

陈果无法再行向后翻滚!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棵槐树的树干上!王娟秀看准了时机,奋力一跃抢上前去,再次扬起了她的脚!这一脚要是让她蹬着,那陈果的脸可就得被蹬得个稀烂!不说面塌眼陷也差不多!可出人意料的是,王娟秀蹬到之处,却发出了“嘭”的一声!她的脚蹬在了树干上!那槐树足有碗口粗细,照样被王娟秀的这一脚蹬得震颤!树冠上尚未脱落的干枯树叶也在这震颤中飘落!落脚之处的树皮也已经就有些个斑驳了!

看到陈果向下翻滚跌坐于那槐树树干,王娟秀秀目立现光辉,心中一阵窃喜!这一回,你陈果就是有天大的能耐,那也是插翅难逃!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棵槐树反倒帮了陈果!这棵槐树所生之地,甚为平坦。陈果看到王娟秀飞起的一脚已经就蹬到面前,她猛地倒向一旁,身子却还坐在山地上。就在这向旁侧倾倒之时,陈果就势缩回右肘,紧接着就向右侧冲出了一拳!王娟秀一脚蹬在了树干上,陈果这一拳正捣在了王娟秀的小腿上!王娟秀一个躲闪不及,被陈果捣了个正着!

要说,这一拳那可不是寻常人打架的那一拳,那可是裹着气带着风的!那王娟秀由于跟踪陈果她们这伙子人的需要,今儿个穿着并不是皮靴,而是皮鞋!下身穿着的是一条里面吊着羊羔皮的薄棉裤。这一拳,王娟秀可吃了亏了!王娟秀顿时就觉得整条腿一阵酥麻!待那只脚落地,那条腿竟然就有点儿不听使唤了!

王娟秀挨了这一拳,那要是换作一个日本大兵,那可早就“噢噢”大叫了!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由于愤懑!但王娟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说起来,王娟秀真真儿没有想到会挨这么一拳。按照王娟秀最初的设想,如果进展顺利,陈果白果这些个人应该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已经上路了!这个上路,可不是到哪儿去旅行办事儿,而是往西方极乐世界去了!中日两国在思想文化这块事儿上差异极大,在两国人的心目中,西方极乐世界所指是不是一回事儿,那可就说不清了!王娟秀真真儿没想到这几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竟如此难缠!按说,中了这一拳,王娟秀对陈果到底是咋个事儿应该有个更进一步的认识,从而做出更贴合实际情势的判断,采取更能取胜的战术战法或招式。这个事儿,那要是说起来,也怪不得王娟秀!王娟秀已经就是一个在国家意识,在民族意识,在家族意识,在自己所具优势意识的交织中不能自拔了!出不来了!此时,她心里的那种阴狠和狂傲进一步在内心迸发!王娟秀接下来的表现,那可真真儿就是常人想不到的了!她在那山地上跩了一下子,腿上的酥麻疼痛让她一时竟无法象常人那样站立!她竟然恨得在自个儿的那条腿上擂了一拳!这时的情景如果说王娟秀是烈性女子,那可就差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王娟秀挺了挺身子,在那地儿上站直了!那分明就摆出了决战的架式!尽管她和陈果都是女人,但她要与陈果决一死战,一决胜负,一决雌雄!

要是说起来,这个时候,王娟秀就是战胜,也已经就是胜之不武了!为啥?因为她的那伙子人在同陈果这些个人交手采用了不正当的手段!采用了趁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的偷袭手法。但这个事儿那也得具体分析,头一个是,这王娟秀并不是一个中国人,而是一个日本人,第二个是,王娟秀是个日本忍者,第三个是,王娟秀是日本关东军在役军人,第四个是,王娟秀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间谍特工,第五--反正有诸多理由可以说明,王娟秀早就想跟陈果打上一架,虽说这其中有些个原因是牵涉到两个人都长得在本民族女人中可以说是极其美丽漂亮这个因素在其内,虽然这不是主要因素!反正,王娟秀同陈果打架,不应该用比武啥的那些个章法来衡量来约束!那人家王娟秀采用了兵法上古今中外那也用得个臭够的偷袭战术,或者说手法儿,那也是深咎不得的!

就是到得这时,王娟秀的表现看上去有点儿象是要跟陈果决一死战的样子,其实,这个样子是摆给敌手看的!王娟秀在那儿挺了这一忽儿,实则是为了让自个儿的那条腿得到一些个恢复!

此时,陈果已经就在那棵槐树下站起来了!两只脚下牢牢地贴在了那山地上。在此前的翻滚中,她系着的围巾已经就从头上被那些个草木扯下,但围巾的两头还系在她的脖子上。陈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王娟秀,不紧不慢地把那围巾摘下来,系在了自个儿的腰上

不用说,双方都知道自个儿的对手是谁!那,她们是否知道两个人到底是为啥而战?两个人谁也没说!但想来,她们心里也都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到得这时,那王娟秀,那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间谍特工,那出身于日本忍者世家的日本关东军少佐,心里原来曾经出现过的极其荒唐的到底是你漂亮还是我漂亮的那么一种心结,你国武术和我国忍术到底哪个更强,哪个更厉害的想法儿,此时还存在否?没有人知道!

第四百五十九章 北山冈

北风呼啸着从奉天省的中西部平原奔驰而来,冲过包括汤泉子谢屯在内的无数城镇和乡村,冲上北山,接着顺山势而下,再向包括柳条沟荆家沟在内的无数城镇和乡村奔驰而去。北风所过之处,大地群山仿佛都在这呼啸而过的北风中摇曳。就在这么一个天寒地冻繁星缀满天空之夜,两个女人站立在那延绵起伏的北山之上!是人是神?此情此景,人神共疑!

应该说,这是人世间最为出色的两个女人!两个人都隶属于东方民族,两个人都绝顶聪明,两个人都极其美丽漂亮!可就是这样的两个女人,在人世间的某一个节点上,在宇宙间多少维的某一个节点上,即将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此时,在这两个女人伫立的山坡上方不远处,还站立着三个人。一个是覃县茨沟农民白果,一个是覃县荆家沟农民荆志义,还有一个是覃县荆家沟农民华子。三个人都睁大着眼睛,看着山坡下方不远处的那两个伫立着的女人。从三个人站立着的山坡上望下去,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不甚清晰的黑影伫立在朦胧昏暗之中。

这时的北山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正躺在这三个人身后的山地上,另一个已不知去向。

这会儿的北山正处于两场搏斗厮杀的间隙。在刚刚过去的搏斗厮杀中,陈果白果遭遇王娟秀一伙子人的偷袭,从最初的危险中挣脱。白果先后击败了向他发起袭击的两个黑衣人!陈果业已在山坡上站稳了脚跟!接下来的搏斗厮杀,看样子,只能在山坡上这两个女人之间进行了!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搏斗厮杀会象这两个女人中的王娟秀曾经琢磨过的那样,成为两国战事中发生的经典案例并载入史册吗?还真真儿有那种可能!

在刚刚过去的搏斗厮杀中,白果已经打败了那两个向他发起袭击的黑衣人,一切都相当简单!

一个黑衣人从右侧一棵松树上突然蹿出,向走在白果身后的荆志义发起袭击,被走在前面的白果用手中包袱砸中,跌倒于地。接着,白果用脚勾起抛出一块山石,击中从左侧向他袭来的另一个黑衣人。白果冲上前去,再行一脚,踢中跌倒于地的那个黑衣人。白果回过身来,同首先发起袭击,被包袱打倒在地的那个黑衣人进行了肉搏。

当时,白果用手中包袱击倒那个向他袭来的黑衣人,不及回头,用脚勾起抛出山石,听到身后“啪”地响了一声,接着是人仆倒在地的声音。白果回身踢出一脚,把刚刚仆倒于地的那个人再行踢得掀了起来!那人滚了两下子,躺在山地上不动了!这当口儿,首先向他发起袭击的那个被包袱砸中的人就势翻滚,一个鲤鱼打挺儿,就在那山地上站起,随之从白果的身后再次向白果袭来!

这时的白果并不知道这些个黑衣人都是些个啥人,但肯定不是好人!白果牢牢记着陈果在饭桌上让荆志义转达给他的话--让荆志义和华子紧紧地跟住他!白果明白,这是让他保护好荆志义和华子!当时,荆志义把话转达给他的时候,白果还曾问道,那,你家弟妹--白果真真儿有点儿不解,咋?少东家这弟妹果真--

自打第一次在荆志国家见到陈果,白果就觉察陈果不同常人。白果在武学上已经就是大师级人物,已经就成了精了!白果业已达到的那么一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境界,那可包括识人的!这些个人,有时候,那也不用动手,只用眼睛,看你那身架骨骼,看你那动作神态,已经就知道个大概!白果有些个惊异!陈果虽说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太太,但她就是一个中学老师,那她咋会--白果看出陈果应该是个高手!

白果大感惊奇!真真儿就是上天造化!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白果感叹。今儿个听得陈果让荆志义转达的话,那久藏于心里的感叹得到了印证,成了真事儿啦!人世间的事儿真真儿就是奇了!可这时的白果还不知道,他哪儿会知道!其实,多少年以前,陈果还是孩童时代,他就是见过陈果的!如果没有那么久远的那么一次相见,准确地说,应该是一次偶遇,一次邂逅,陈果还真真儿不一定就能达到今儿个这种程度的修为!这是不是天意?难说!

这样说来,所谓天意,应该是一些个偶然和一些个必然的巧妙相合。

白果身后的那个黑衣人再次向他袭来,那是白果意料中事。白果遂转身面对,就是在黑暗中,那个黑衣人也看得见白果的两只眼睛在熠熠闪光!

白果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山地之上,两脚没入荒草之中。

那个黑衣人本是个忍者。十一二岁就被招入日本关东军服役,搏斗厮杀已成家常便饭。他所得到的忍术教化和训练,那些个技击之术,已经并不就是动作套路或一种技能,已经同阴狠狡诈一并融入了他们的人性。或者,说改变了他们的人性更准确?他们的人性已经就是非人性?

那个黑衣人从山地上翻身跃起,并不停歇,身子一晃,立时就到白果的面前!可就在这一忽儿,也不咋,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恐怖突然袭上他的心头!白果两眼放光,竟然一动不动地站立,就站立在北山冈!就象一块竖立的山石!有些个令人震撼!这块竖立的山石脚下稍后一侧,就是他的那个同伴儿,想必已经玉碎了!

恍惚之间,他有些个疑问,有点儿整不准,这个白果到底是人还是神?

要说,他咋知道面对的这个人就是白果哪?当然知道!他不但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名字叫白果,还知道今儿个他们袭击的这些个人,所有人的姓名,年龄和职业,还有!这些个人的能耐!

要说,这个事儿可就真真儿是奇了!这么个时候,这个大日本关东军的在役军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大日本国的一名忍者,竟然在心里产生了一种让人感到难于启齿的那么一种情况!他不知道得咋样向面前的这个白果下手!

实际上,他是被白果吓住了!

他想到了腰间捌着的短枪!

应该说,人类自打发明了火器,那已经就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人类的文明史掀开了新的一页!说来也是怪事儿!火器的发明是人类文明的产物,但却同野蛮杀戮,同血腥,时不时地勾连在一起!

到得这时,那个黑衣人,他们那伙子人的头儿王娟秀曾经企盼的同陈果打上一架的那有些个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荒唐甚至带有点儿野蛮气息的愿望,已经就消弥得无影无踪了!北山之上发生的这一切,实际上就是自以为强大的一方在不对等的情势下对被他们视为弱小的一方的一种肆无忌惮的欺凌!

可这一回他们错了!他们真真儿错啦!

那个站在白果面前的黑衣人心念一动,手就向自个的腰间摸了过去!眼睛却是紧紧地瞪着白果的!他提防白果有所动作!可就是在这时,那白果竟然还是纹丝未动!

握住了枪把儿,接着就把那枪扽在了手中!可就在这时,他面前的白果出手了!

实在说来,那个黑衣人并没有看清他面前的白果是咋出的手。他只觉得自个儿的身体被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抛到了空中,向山岗下飞了过去,接着重重地摔在了山地上!他感到自个儿着地儿的那一侧身体已经就被山地上无数的枝桠石块儿硌伤刺穿!接下来,他向山坡下翻滚下去,再接下来,他重重地撞在了一棵树干上!他在山地上扭动,他想从山地上爬起来!在这整个儿的过程中,他手里的枪已经不知去处!他完蛋了!他想,我还有必要再到山岗上去吗?不去,或许还能活命,去,也就只能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大日--玉碎了!遂不去!

第四百六十章 置之于死地

王娟秀率先出手。

王娟秀和陈果伫立于北山之上,二人默默相对,仿佛已经同那北山结为了一体。时间虽说短暂,但她们上方山坡上站立着的那三个人,就觉得那时间也太长了!在那短暂的伫立之后,王娟秀暗中试了试自个儿被陈果捣了一拳的那条右腿,自觉并无大碍,且已基本恢复,遂在黑暗中咬了咬牙,突然之间,脚下发力,整个人悠起,向陈果就踹了过去!

这一次,王娟秀并没有重复已经用过的招法,而是直接弹跳起来,双腿朝前,直接踹击对手。风驰电掣,倏然而至!

王娟秀心里清楚楚儿的!此时的陈果已不同于刚才!要说,王娟秀真真儿就是日本关东军的精英!就是在这痛惜失去致敌于死命的最佳时机的同时,照样还是那么信心满满!一时间,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让常人不好理解的想法!这样最好!将来,未来,要是有个啥人说起我们今天的这场决战,那我的胜利,那得是何等辉煌!绝对公平的决战!我胜你败,你还有何样话说!

当然,这些个话都是王娟秀自个儿在心里这样想着的。那在这么个千钧一发之际,王娟秀还能想出这么些个话来?着实让人不太好理解。但当时,王娟秀,心里可真真就曾有过那么一忽儿自说自话!絮絮叨叨!恰如一缕轻烟,正所谓一种思绪!那要说,既然这时有了这么一种思绪,那何必刚才还整那么一下子哪?也就是刚才的偷袭啦!这倒也不难理解,人总是要为自个儿的某种行为找个由子的啦!别的啥人信还是不信,那都不是啥大事儿,最主要的是自个儿得让自个儿愉作,别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再说,有的时候需要自个儿为自个儿遮丑!

王娟秀腾身跃起,双腿直奔陈果面门!武术这个东西,那采用啥样的招式手段,都是有着预期的!王娟秀知道,她袭向前去,陈果一定会闪身躲避!要说,王娟秀出手的这一招儿,那也是太直白了,太明晃晃啦!那在武学上当被视作对敌手的极其蔑视!

按说,王娟秀方才已经就同陈果过了招儿了,应该知道陈果是咋个事儿啦!这咋还--这种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打法儿,冷不丁看上去,会让人觉得这应该是与王娟秀那种狂傲秉性相连惯相匹配的啦!实则不然,王娟秀的这一招儿实则是个虚实相合的招子!王娟秀在整个身体腾起之后,那双一并向前的腿就分了叉了,左腿笔直地向前,右腿却弯曲收缩!陈果和王娟秀本就相隔咫尺,又是在北山之上,丛林之中,尽管她们二人此时站着的是块平地儿,但一般人的眼神儿,顶多也就只能看到王娟秀的两条腿倏然之间已到陈果面前!王娟秀在腾起和到达陈果面前的那一忽儿,山上林间太黑,王娟秀速度太快,那身形都有哪些个变化,实在难以明辨。王娟秀心里那是明白白儿的,她的这一招儿能不能起到预期的作用,很难说!陈果并不如想象的那样厉害,她的这一招有可能就产生作用,陈果如想象的那样厉害,这一招儿应该并不会产生啥作用!王娟秀想,无论如何,先比划一下子再说!这就有一点儿先探探路,踩踩盘子的意思在里面!

让王娟秀没有想到的是,陈果的表现,那可是让她这个自信得不能再自信的人都愧叹不如了!陈果根本就没有躲闪!面对眼前的危险,陈果竟然纹丝未动!

这,是不是说,陈果对她王娟秀也同样是极其蔑视?

到得这时,陈果对王娟秀的阴狠毒辣应该是知道一些个的了!既然已经知道一些个,那咋看到王娟秀向自个儿踹过来,还就那么挺着哪?其实,是陈果已经看出了王娟秀使出招法的诡秘所在!

要知道,陈果的师父那可是大清朝禁军教头。陈果在她爹跟前耳濡目染,那就不用说了!就从她师父那里学到的东西说来,除了一身武艺,在排兵布阵那些个兵法上也是多有研习。对王娟秀的这一套,一搭眼就已经看出了个十有八九!陈果知道,王娟秀看上去气势汹汹,但有欺诈之嫌,可也不完全是欺诈!陈果心里清楚,遂不动,只等那王娟秀袭到面前!

王娟秀的左腿就在到达陈果面门约半尺处被陈果突然向上伸出的右手攥住接着,陈果的脸向后抖动了一下子!一般说来,陈果必然会将攥到手里的王娟秀的左脚向右扭过去,王娟秀就可以趁势将她的右脚斜上踢出,理想的结果,会一举踢中陈果的左部面颊!就王娟秀那悠起的速度和力度,一旦踢中,那陈果的颌骨就会碎裂!即便踢不中,被陈果躲过,王娟秀也会借着陈果向右扭转她左脚的同时,把身体左向扭转,立时可脱左脚被陈果抓于右手之险!

可就在这一瞬之间,陈果的动作让王娟秀大吃一惊!陈果将王娟秀的左脚抓于自个儿的右手之中,突然就把右手向上擎起!王娟秀猝不及防,那只右脚仍然向左上方踢出,走了空了!陈果把抓住王娟秀左脚的右手猛地向前一耸,接着就松了手!与此同时,左手猛然上伸,挥掌就朝王娟秀的右腿上端推打过去,就听得“啪”的一声响,但见王娟秀整个人就朝左下方跌扑过去!这一下子,王娟秀的身体可就跌在了她和陈果俩人儿站立其上的这块平地儿的边缘了!为缓冲下跌之力,王娟秀借势向坡下翻滚,翻了两回,遂挺直腰身,让自个儿的身体在那坡地儿上继续下窜了一些个,终被那些个草木止住。没容陈果蹿到近前,王娟秀已经就背靠着一棵树站起来了!

第一个回合,陈果胜。

王娟秀刚刚平衡了身体,背靠着一棵树蹭起身来,那陈果已经就闪到了近前。陈果当然不是等闲之辈,那哪还会给王娟秀啥喘息的机会!瞬间飞身而起,双脚已经就到了王娟秀的胸前!王娟秀一看大事不好,急转身躲避,陈果的这一脚踹在了那棵树上!

到得此时,王娟秀发现自个儿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错在哪儿?错在她有点儿低估了陈果的能耐!到得这时,她觉得,今儿个要想战胜面前的这个教书先生,这个教书匠,已经就有些个难了,应该是可能性不大了!

要说,就王娟秀,就刚才,还是那么信心十足的啦!这咋?就这么一忽儿,就这么两个回合还没有下来,就要认输,就要缴械投降吗?那咋可能哪!咝,认输,投降,那是不可能的!但今儿个,要想取胜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了!那王娟秀并不是匹夫,当然也不会逞匹夫之勇!到得这时,王娟秀倒有些个佩服起这些个中国东北,满洲国人了!为啥?这时,王娟秀想起了她的那两个手下!

按说,那两个手下要是偷袭白果成功,这个时候应该会前来助阵,也就是会前来帮助她的。可到了这时,并不见那两个手下前来,王娟秀觉得,那两个小子应该是凶多吉少了!说不定,已经就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玉碎了!这样说来,既然那两个手下偷袭没有成功,那就是人家防御成功了!可也不见陈果她们那伙子的人前来助战,这,岂不怪事!

今儿个,本就是出手狠辣,本就是要让陈果那伙子人全数西去的,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种局面。再这样纠缠下去,那得啥时是头儿!这样想来,刚才,动手之前,那一忽儿心里产生的,出现的,那么一种绝对公平的想法儿竟然全数不见。王娟秀要速战速决!她打定主意,今儿个一定要将陈果置于死地!

就在躲避陈果那一脚的当口,在黑暗的夜幕之下,王娟秀把左手伸进了自个儿穿着的灰色棉袍儿的大襟里!

第四百六十一章 败北

王娟秀的手握住了藏匿于棉袍儿大襟里侧的一把短匕匕柄!

这是王娟秀的哥哥王儒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王娟秀清晰记得,是她和姐姐王娟娥一块儿来到关东州的那一年。

这把匕首其实是一把双刃短剑,刃部由精钢打造。如果按照王娟秀纤细的观音手来比照的话,宽不过两指,长不过手掌。鞘柄皆为纯金打造,上面浮刻花卉图案。这是一件本应用来欣赏的艺术品,不应用来实战!王娟秀也真真儿不曾用过!王娟秀曾想,这么漂亮的一个物件儿,用在任啥敌人身上都将甚为可惜!此前,真真儿还未曾出现值得王娟秀使用这把堪称艺术品的短匕来应对的敌人!王娟秀所以会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是认为这把短匕会为自个儿带来好运!今儿个不同!也不咋,王娟秀觉得该用一下子这把匕首了!

短匕的匕鞘上装有一个小指甲大小的卡簧按钮,按一下子按钮,那把短匕就会从匕鞘中弹射而出。匕鞘用手工缀于王娟秀穿着的棉袍儿大襟里侧。

王娟秀转身躲过陈果的那一脚,立时就右脚用力,蹬住那下坡山地,止住了自个儿身体的下冲之势,接着就迅疾转身。身体转过来时,那把短匕已经就握在了手中!王娟秀探身向前,随之横下里就是一扫!那短匕竟如流萤般在黑暗中划出一条线来,发出了“唰”的一声响!

陈果正扑向前来!猛然间,陈果发现王娟秀的身形有些个异样!

正常情况,王娟秀躲过了陈果的一脚,如若意欲反击,她在山地下方,陈果在山地上方,她应该迅速闪挪,以那树干为屏障,寻机向抢上前来的陈果还击。可陈果看到,面前的王娟秀在下方站稳了脚跟,突然一只手就横向里摆了过来!与此同时,一道亮光闪到了面前!

两个人相距实在太近!陈果立时后闪,可已经就来不及了!王娟秀手里的短匕正从陈果的腰际扫过,只听得“嚓”的一声,陈果就觉得自个儿似乎是中了招儿了!还好,被王娟秀短匕扫中的只是陈果系于腰间的那个小包儿!那个小包儿一下子就给豁开了!陈果随身带着的身份证件,还有一些个女人用的东西,尽数从那小包中泄出,甩落在山地上!

陈果大吃一惊!陈果看清了,王娟秀手里已经就握着一把匕首了!那匕首并不大,就在这北山的暗夜之中寒光闪闪!

陈果不敢怠慢,情急之中,把两脚叉开,两条腿一曲一伸,人已经就象蛤蟆一样,蹲伏着倒身向后方的高处跳跃过去!这实乃不得已而为之!陈果真真儿就不敢转过身去!王娟秀手握匕首,一旦趁她转身之际甩出,那要躲过可就难了!

到得这时,王娟秀可谓犯了习武人的大忌!阴招儿迭出,实在是太砢碜啦!但王娟秀不这么看!王娟秀认为,要是将失败和使用阴招子比起来,那还是失败更砢碜!更何况,咱今儿个要是胜了,将眼前这个极其可恨的女人杀死在这山上,将这一应的人杀死在这山上,别的啥人知道的只是谁胜谁败,别的啥人关心的也只是谁胜谁败!胜败论英雄!咱胜了,仅此而已!再者说,谁说,咱们这是比武?没有人说呀!咱们这是两国交兵打仗!兵不厌诈,你陈果还有你那伙子人,连这都不懂,还跟咱比划!其蠢无比!

王娟秀尽管使的是个阴招子,但当她看到陈果一下子由主动转为被动,那心里好不豁亮!她一个箭步,就往山坡冲了上去。手中的短匕已经就在陈果的面前来来回回地走上了好几回了!

站在山坡上方的白果远远地看到跟陈果搏斗的那个蒙面女人手里有亮光闪出,心中一懔。待看到陈果节节退后,知道是出了意外了!荆志义和华子也看到了此时山坡下方的情景。荆志义一个闪身就要冲上前去,倒是白果一下子拉住了荆志义的胳膊!荆志义大声小气地说道:

“哎呀!白大哥,咱要再不上前,那咱弟妹可就危险了!咱咋也不能就在这儿瞅着啊!”

白果并没有看荆志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山坡下。说道:

“再挺挺!现在还没到咱们上前的时候!”

这可就正应了那句话,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这个时候的陈果,咋看,那也是非常危险了!白果说出“再挺挺”的话来,那应该并不就是胡说,他是根据两个人的实力做出的判断。如果单从技艺而论,两个人基本旗鼓相当,陈果略强一些个。现在只是你在上我在下,或我在上你在下,这么一种情况,并不就能断定,哪一个更处于危险之中!白果看到,经过刚才两个人的搏斗,陈果倒是稍稍占了点儿上风!这一会儿,虽说那个蒙着脸的女人手中持有兵器,一时占了点儿上风,但要说谁谁谁处境更危险,还为时过早!在白果看来,那个蒙面女人有点儿不太光彩!

白果那是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这走在回家的路上遇这些个人偷袭,显然这些个人并不就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人命!在时下这满洲国,日本人说话算的时候,这些个人都是些个啥人,白果虽然不知,但他知道,这要真真儿就是这些个偷袭的人得了把,也别说陈果,就是他们这些个人是不是还能活着也都是个事儿了!

危险真真儿降临!陈果一面退后,一面防御,一时腾挪不灵,被身后的一丛草窠子绊了一下子,跌坐于地!此乃天赐良机!王娟秀两腿一蹬,左手把那支短匕挺向前面,朝陈果就扑了过去!王娟秀可真真儿就是奋不顾身了!挺着的匕首直刺陈果胸膛!

站立于山坡上方的荆志义看到此情此景,急得几乎就要跳将起来,华子在这一忽儿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倒是陈果玩了一把虚招儿!

陈果被那堆草窠子拌倒,实乃故意所为,故意卖了个破绽给王娟秀。此时的王娟秀已经就求胜心切,早就红了眼,情急惑其心智,那一应的感知判断能力都受了影响,并不没有窥得其中奥妙,终被陈果引入彀中!

要说那陈果也真真儿就是艺高人胆大!她此时使的招子,说起来,那可是一般人轻意不敢使出的!

王娟秀左手持匕,直接就朝跌坐于地的陈果扑上身去!陈果看到王娟秀携风而至,身体竟然在慌乱之中顺着那山坡下滑,出溜了一下子!上身倒在了坡地上。王娟秀一刀刺出,走了空!短匕从陈果的头部上方冲出,身体扑在了陈果的身上!这时的陈果,那可真真儿就是危险了!

站在山坡上方的白果倒吸了一口冷气!荆志义几乎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华子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山地上!

王娟秀一刀走空,整个身体扑在了陈果身上,奋力用身体压住陈果,右手意欲抓住陈果的左手。与此同时,王娟秀迅疾抽回左手,挥起短匕就朝身下的陈果颈部扎了下去!

可王娟秀的右手并没有抓住陈果的左手,陈果反倒用左手一下子勾住了王娟秀的脖子!陈果右手一个上冲,从里侧把王娟秀握刀下刺的左手朝外搪了一下子,王娟秀的这一刀扎在了山地上!王娟秀想挥起左手再刺身下的陈果,可已经就没有机会了!她感到自个儿的颈部从来不曾有过的剧烈疼痛!就在这一顿的功夫,陈果的右手已经抓住了王娟秀的左手腕部上端!

王娟秀用右手拄住山地,全力挣脱陈果的束缚,那,谈何容易!

这个时候的王娟秀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了!这身下的陈果已经就是放了自个儿一马了!只要她的胳膊一用力,自个儿也就只能颈断骨折,先往西边去了!

王娟秀也是一时身力心力耗竭,更是气闷淤胸,竟然昏死了过去!

第四百六十二章 特急情报

王娟秀手下监视荆志国的那个特务发现荆志国早上并没有象平素一样到省警察厅去上班。荆志国平时开着的车并没有从他家的院子里驶出来,人也没见从那院子里走出来,有些个奇怪。诶?是病了还是咋的?都快到晌午了,也不见人影儿。待到两个特务换班儿时,交班儿那个特务就把这一应事儿向接班的那个特务做了说明了。

两个特务是一替半天轮班儿的。正常情况下,俩人儿按照荆志国的作息时间,是在荆志国家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还是在省警察厅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蹲守,等到有了啥异常情况,象荆志国到哪儿办事儿了,或是办案了,俩人儿就全靠随时随地找个电话商定在哪儿交班儿接班儿。

接班儿的那个特务一琢磨,诶?不对呀!昨儿个傍晚时分,咱可是亲眼见到荆志国的车出了省警察厅大门的!这荆志国的车今儿个这大半天并没见从他家院子里开出来,想必那荆志国还在他家的这院子里。咋?是病了?在这么个叫不准的情况下,那也没有啥别的招儿,就得接着监视,看看再说!俩人儿那也是对他们那啥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极其负责的,得!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那也就是异常了!按说,出了异常应该即时向娟秀少佐报告,可那要是现在就报告,情况不明,事儿不清,那得咋说?别弄不好再让少佐对咱俩人儿产生啥不好的印象!诸如无能,或者啥也不是的印象,那可就不好整了!不如等等再说!俩人儿商定,咱俩人儿谁也别歇着了!你!到省警察厅那边儿监视!我!还在荆志国家院子这儿监视!交班儿的那一个对接班儿的那一个说道。

那要是说起来,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虽说对荆志国上了手段了,严密监视,不得有误!可就俩人儿,那啥人也得吃饭睡觉,一天半天尚可,时间长了,那监视就不可能严密了。这也有好几个月了,这期间,曾有过那么两回异常,但也都没咋的。人这个东西,时间一长,任啥事儿也难免有些个懈怠!象今儿个这样跟丢了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但很快也就找着了!找着了,那就还接着跟呗!

两个特务议定之后,就各干各的活儿了!可到了晚上下班儿的时候了,还是没有见到荆志国的车或荆志国从省警察厅的院子里出来,两个特务觉得不对了。两个人在省警察厅前那个广场上找了个背风儿的地儿碰了头,又议了一下子!目前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荆志国生病了!昨儿个回到了家,就没有再出来!另一个就是荆志国既没有在家,也没有在省警察厅,不知道干啥去了!荆志国真要就是生了病,呆在了家里,这倒好说,可如果荆志国不是生病,没有呆在家里,这事儿可就麻烦了!他能去哪儿呢?两个人一琢磨,这个事儿要是窝在咱们手上,那将来,恐怕不太好向少佐交待!不如现在就向少佐报告,将来真要就是有了啥事儿,那有少佐在那儿扛着!那少佐就是训斥咱们几句,往重了说,就是扇咱两个耳光,那也比将来出了事儿,都整到咱俩儿身上要好!俩人儿议定,就由一个特务回特务机关去向王娟秀报告。可这时,王娟秀正在汤泉子顺汤的饭堂里。回特务机关报告的那个特务没找着王娟秀少佐,这个事儿,按特务机关的规矩,又不能向别的啥人去说--去报告。没招儿,那就挺着吧!只能等明儿个再说了!挺着也别这么挺着!这么挺着,啥人也受不了!咱还是象原先那样,轮班儿吧!可轮班儿有个事儿不太好办!那要是轮起班儿来,就一个人值班儿,分身乏术,那是在荆志国家那院子守着呢,还是在省警察厅这院子守着呢?估计,荆志国就是真真儿有事儿,那犯事儿的可能性,从地点上来说,荆志国家那院子要比省警察厅这院子机率要大!俩人儿商定,就在荆志国家那院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蹲守,一直到看到或者发现荆志国到底在哪儿为止!当然,这其中要是真真儿就有了啥突发事件,异常,那两下儿再议再琢磨!

俩人儿这样议定,事儿就简单了!

第二天早上,上班儿的时候,在荆志国家院子外面蹲守的那个特务看到荆志国的车呼噜呼噜地从荆志国家院子前面的胡同开进了胡同,接着就进了那院子的大门。那个特务急忙闪到那院子跟前,蹲在荆志国家院子外面那棵树下听了听。车进了院子就熄了火,并没有人说话,只是听到了门响--开门关门!院子外面那个特务趁着院子里没有了动静的一忽儿,爬上了墙头,朝院子里看了看,院子里没有人,只有那台车停在了院子里。一忽儿的功夫,就听到那房子里有人说话,看样子是房子里的人要出来了。那特务赶紧缩头下墙,闪到了树下。有人走出了房子,听声音应该并不是一个人!很快就听到院子里那车启动起来,呼噜呼噜的声音止了又起,起了又止。那个特务琢磨,这是在磨车哪!挺了一忽儿,大门再次打开,那车从里面开了出来。

干特务这个行当,脑袋瓜子好使,那就不用说了,傻了巴叽的肯定很难胜任。但光脑袋瓜子好使还不行,还得需要专业训练。有了专业训练仍然不够!那特务要想当好了,那还得有那么一段儿--一长段儿实战经验!真正整得不错的特务,间谍那就更不用说啦!必须得在这一应方面都得整得不错,那才能在这个行当中混得久一些个,好一些个。当然,混得好一些个当然是好啦!但这个事儿偏偏又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脑袋别搬家,或者说别那么快就搬家!这些个可都是说不准的事儿!整得好与不好,脑袋都有可能搬家,但整得好一些个,晚搬家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个!

应该说,特务都是些个能人,能根据掌握的情况--情报,迅速分析判断出好多事儿,等说到啥被跟踪人的作息规律和行动规律啥的,那都不算个事儿了!那跟踪监视荆志国的特务,这也好几个月了,早把荆志国这一应的事儿都整得明白白儿的了!荆志国两天没见影儿,这大清早,这车却从也不知个啥地儿开过来,这咋?是来接荆志国上班儿吗?咋?这两天荆志国没上班儿吗?等到那车从荆志国家的院子里开出来,那个特务探头探脑地朝那车上瞅了瞅,窗纱遮挡着的车里好象是两个人,前面坐着的是开车的啦!后排坐位还坐着一个人!刚才,这车来时,那个特务并没敢就露头朝那车上看!现在,摆在那个特务面前的事儿是,得赶紧到那胡同口儿去找一辆人力车,还得跟踪,得去省警察厅!估计,那车拉着荆志国一定是到省警察厅去啦!

要说过去的这两天的事儿,那可真真儿可以用一外词儿来形容--震惊!那啥人听了能不震惊!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在头一天的头晌儿早些个时候接到了一份特急情报。情报上说,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和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设立在龙石台镇东北方向的一个临时关卡,就在刚刚过去的凌晨,受到了一伙子不明身份的人的袭击,计十五人全部玉碎!

第四百六十三章 小股儿部队所为

由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协调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和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在奉天城外围周边出入奉天的必经之地设立临时关卡,主要查验过往行人,尤其是过往车辆,特别是机动车辆。那些个临时关卡都是扯了电话线,装有临时电话的。由于是临时设置,体例啥的也都相应做了调整,关卡每四小时例行由守备联队的大兵和宪兵司令部的宪兵向各自本部报告情况,如有异常,即时报告,不再按层级逐级上报。报告到达守备联队和宪兵司令部后,由上述两家指定专人向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通报,由特务机关负责综合汇总,没啥事儿就算了,一旦有了啥事儿,特务机关要依据报告提出相应处理意见--是出兵啊,还是咋整!

龙石台东北方向进入丘陵山地不远处的那个临时关卡本应在清晨就由那些个宪兵和守备联队的大兵向他们各自本部报告情况的,可是都过了点儿了,那两家本部也没有接到例行的电话报告。都到了头晌儿九点多了!还不见电话打来!人家其余的那些个临时关卡早都报告了!两家本部就有些个着急,守备联队率先就由那干事儿的人给那个关卡打电话,质询情况。头一打没人接,以为是关卡上的人没听着,再打,还是没人接!那个干事儿的人军衔中尉,大小也是个头儿,心里就“咯噔”地响了一声!不会是出了啥事儿吧!那要说,头一打,没听着,情有可原,那咋会打了两遍还听不着!那可是十好几号人哪!中尉把这一情况向上峰作了报告,上峰向上峰的上峰作了报告。那上峰和上峰的上峰听到这么一个情况,当时的表现那是极其相似,神态表情基本一致!脑袋明显地往后挺了一下子,两只眼珠子比平时要大了许多,眨了眨。总之是了吃了一惊,愣了一下子!事儿报到了联队长那里!联队长一听,立时下达命令,着龙石台驻防的那个守备小队到那个临时关卡处查看,查看结果即刻报告!

临时关卡由于是临时设置,体例做了临时调整,不需要遂层级上报有关情况,可守备联队下达作战命令可是需要逐级下达的。联队下达到大队,大队下达到中队,中队下达到小队!

半个钟头以后,关东军守备联队驻龙石台镇的那个守备小队队长亲自给中队长打来了电话,中队长放下电话,即刻火速赶往大队部,大队长又--反正经历了几个关节,层级,最后到得联队队长李奈少将那儿!

驻守在龙石台镇的那个守备小队接到命令,即刻全员出动,还未到那临时关卡处,就在那路途之上,发现了两摊子血迹,两下儿还相隔了一段儿距离。待到得那临时关卡处,人影儿不见,却看到山地之上,林木之间,一片狼籍,血迹斑斑。有那么一块地儿上,那血都汪成了片儿了,润进了泥土,干涸暗黑一摊子!更有车胎轮印碾压其上,往吉林四平方向去的路上抻了好长一段儿!总之是极其血腥瘮人!

守备联队一边儿命令继续搜索,一边儿向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和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作了通报。

这应该算作一个大案。

待到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赶到那血案案发现场,已经是又半个多种头以后了。

要说处理这类事儿,还得是王儒较比老到。

到得现场之后,王儒蹙着眉头,在那现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了两圈儿,心里大致就有了谱儿了!就现场的情况看,这临时关卡的十五六个人竟然人影儿全无,是不是都已玉碎不得而知,从眼下的情况看,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就是微乎其微!可这事儿怪异!这得是伙子啥人哪?能把死人活人--假如还有活人的话--整得踪影全无,连个尸首都看不着?这个事儿着实有些个匪夷所思!射杀这些个人的得是些个啥人?他们要那些个玉碎或尚未玉碎之人,有何用处?

一般说来,射杀了这么多人,可就不是行凶杀人那么简单了!准确地说,这已经就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了!所谓战斗,应该是两伙子武装相对抗,相交火!

但从现场情况看,倒不大象是两军交火,更象是一伙子人在那儿等着让另一伙子人开枪射杀!那活儿干得可是太利索了!

要说,那咋能看出利索不利索?王儒是根据那现场遗留下的一些个痕迹得出的判断。王儒看到,有些个子弹没有射着人,但却射进了树干,子弹的方向大多来自东面,东北面,南面!这就说明,那伙子人应该是从这几个方向朝这临时关卡包抄过来的。再看,那一摊子一摊子血迹的近处并不见有弹壳啥的,可见,这些个人可都是一枪就已毙命,根本没有反抗,或者说没来得及反抗!

王儒大惊!

这个事儿,绝非几个人所为,绝非非专业的那些个啥民间反满抗日力量所为!而且,从使用的武器上看,都是被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步枪和手枪射杀!咋这么肯定?这从那些个散见于各自的弹壳和还镶嵌在树干上的弹头即可看得出来!

王儒大惑不解!

王儒琢磨,假设,整出这事儿的不是啥民间反满抗日力量,会是东北军残部所为吗?王儒知道,在日本关东军各部队各兵种中统一配发的武器,除了日本关东军各部队各兵种使用,再有,就是满洲国警察系统中的一些个要害部门配发拥有。一些个反满抗日分子出于有组织的,或者是为泄一时之愤,整出了个枪案啥的,倒是有可能,但象这种带有明显的小股部队行为特征,专业性质极其明显的作战,几个人是做不来的!

这样说来,那要真真儿就是小股部队所为,那得是啥样的小股部队哪?

自打日本关东军占领了整个东北以后,日本关东军各部队各兵种中的一些个人被反满抗日力量所杀的,失踪的,零零散散的,归结到一堆儿,那也不在少数。那些个玉碎的,失踪的人携带着的武器也都尽入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之手。但象今儿个这事儿,这十五六个人的枪支弹药当然那也是一样儿不见!可这些个人均都是为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长短枪所杀,无一例外!这可是太让人惊奇啦!

这样想来,王儒进一步确定,今儿个这个事儿应该是一个装备有精良武器的小股部队所为!

根据现场的血迹啥的分析,王儒觉得,这场枪战应该发生在拂晓之前!想到了这一层,王儒怦然心动!

王儒竟想到了奉天大和旅馆!

王儒知道,今儿个可是这些个日子以来一直住在奉天大和旅馆七层的那些个人启程回北满,回关东州的日子!

一时间,王儒少将心理情绪情境变幻极大,心脏血液进出有些个异常!一忽儿震惊,自觉有些个浑身冒冷汗,一忽儿心里又有些个啥东西闪亮儿一下子!

现在这事儿还很难说!这十五六个日本关东军在役军人若真真儿就是因为大和旅馆的那些个人而玉碎,自个儿脱不脱得了干系那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那咱,咱这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不纯粹就是个废物了嘛!

按说,今儿个回北满的那些个人,四个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绝无可能!再者说,那现场的痕迹啥的也表明,那子弹并不就是来自西南方向!

王儒觉得自个儿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

王儒想到了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秀。

王娟秀为了监视大和旅馆七层住着的那些个关东州和北满过来的房客,在大和旅馆的七层也是有一个房间的。到得这时,没有人知道王娟秀用的是个啥名字住进去的,当然得除了他这个当哥哥的。王娟秀用的是她的真名真姓,斋滕美瞳!

眼下要找到自个儿这个妹妹,看来只能通过大和旅馆了。电话打到了大和旅馆,大和旅馆把电话转到了王娟秀住着的那个房间。没有人接听电话,应该是房间里没人。王儒又把电话打到了大堂的柜上。当值的伙计说道,电话没有人接,应该是那房间里没人。咱可以到那房间去看一看,请先生稍等!过了一阵子,那个伙计在电话的那一头儿说道,房间里没有人,不知道先生要找的那个人去了哪里!听到伙计说出这么一句话,王儒真真儿有些个哭笑不得!要说了解王娟秀,还有啥人比咱更了解哪!王娟秀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去问一个旅馆伙计,真真儿就是可笑至极!

这个时候的王娟秀正在由奉天开往关东州的火车上。王娟秀于这一天夜里,在荆家沟北山与陈果搏斗一事到得王儒少将的耳朵里,那已经就是又一天的凌晨啦!

第四百六十四章 得救

已经昏厥过去的王娟秀是被她的姐姐王娟娥救起的。

日本关东军在覃县柳条沟的筑桥工程早已完工,并且已经就通了车了,但并没有进行工程验收,原因在于柳条沟筑桥工程是荆家沟东山工程的一部分,东山工程不完工,这柳条沟筑桥工程不得验收,等着!柳条沟筑桥工程不验收,工程监理王娟娥少佐就还得在那柳条沟筑桥工地挺着。这一挺可就是好几个月了!把个王娟娥呆得是五脊六兽!倒也好,王娟娥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定点儿找个僻静之地练功,研习她祖传的忍术功夫,再就是一有功夫就在这筑桥工地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转,不管天气如何,盖莫能外!收获大大的!把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事儿,地形地势啥的皆整得透透儿的了!

王娟娥的收获还不止于此。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负责柳条沟筑桥工程安全的那个中队的中队长仰慕王娟娥的美貌,仰慕到了多少有点儿神魂颠倒的份儿上了!但按通俗的话说,那个中队长有点儿意淫倾向,有点儿叶公好龙的意思,并无啥实质性的想法。可这样一来,有些个事儿就好办了!王娟娥想知道点儿啥,王娟娥想打听点儿啥,那都是有问必答,有求并应!

这样的日子那过得可是太愉作了!要是换作了一个平庸的人,那不得咋高兴哪!可王娟娥不是平庸的人!这样的日子让王娟娥有些个腻烦,甚至有点儿心生恐惧。王娟娥想,这样下去,长此以往,自个儿的头脑就会蠢笨无比,身上可就得多长出些个无用的赘肉!实乃可怕至极!可也没招儿!大日本关东军需要咱在这儿呆着,大日本帝国需要咱在这儿呆着,大日--

这一天,夜半时分。王娟娥睡不着觉,就自个儿在柳条沟大铁桥西南一侧的那个岗楼里秉灯夜读,看的是日本战国时代的野史札记。正看得来劲,却听得那岗楼外边儿下方的大铁桥处有人大声喝问,站住!什么人!日本话!却听得另有人回答说,嗐!我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葛芜中尉!有重要情况,须见你们长官!站着别动!接下来就是有人跑动的声音!想来是那站岗的大兵朝那个人跑了过去,去看那人的身份证件了。挺了一忽儿,没有人说话,却有人朝这岗楼跑上来了。接着就听到那岗楼门前站岗的大兵同那跑上前来的大兵嘀咕,什么人?奉天的一个特务!干啥?不知道啊!谁知道他要干啥!这大半夜的!接着就是岗楼门响,那大兵就进了岗楼了!

王娟娥一听,诶?奉天?特务机关?这不是咱家的人吗?好生奇怪!这大半夜的,这一定是遇到了啥事儿了!这样想着,遂站起身来,急三忙四地穿好衣服,拽出枕头底下的手枪,插在了腰间,拎着个手电筒,从岗楼里走了出来。

王娟娥接下来看到的情景真真儿让她大吃一惊!

平素,大铁桥的西南方向和东北方向这两个岗楼顶端各装着的一盏探照灯并不开启,这时,有了情况了,西南侧的这个岗楼顶儿上探照灯已经就打开来,巨大的光柱直挺挺地朝东侧桥头那边儿照过去,直把那桥头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照得个雪亮!一个人,站在大铁桥的东侧桥头儿不远处,扬起一条胳膊挡着射向他的强烈的光线。就是相隔那么远的距离,王娟娥也看清了,那人并没有戴帽子,短打扮,身上身下的衣衫已经就有些个褴褛。

接下来,王娟娥走了过去,经询问得知,他们一共是三个人,今儿个跟着他们的长官因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而来到这北山。现在,执行任务遇挫,需要这座大铁桥的守军给予支援!

你们的长官是谁上?回答,王娟秀少佐!

到得这时,王娟娥早把她那细长的眼睛睁得不能再睁了!谁?王娟娥有点儿怀疑自个儿没听清!王娟秀少佐!那个特务重复了一遍。王娟娥就觉得自个儿的脑袋里立时“嗡”地响了一声!她在哪?那个特务回过身去往东北方向黑黢黢的山上指了指。在山上!咋?她?她怎么样?王娟娥一听,那脸想来也变了色了!只是,她是背新旧那探照灯的,并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但想来也得是白里透青了!

王娟娥二话没有,“嚓”地一声就从腰里把手枪拽了出来,左手一伸就把那枪的保险掰开了!嘴里立时吼出了一声!带路!走!

王娟秀手下的那个特务本是来搬救兵的,本是要见这守桥部队的长官的,见到王娟娥走上前来,看着王娟娥穿着的军服是少佐军衔,以为王娟娥就是这守桥部队的长官,但一看王娟秀是个女的,多少还有些个犹疑。这时,一看王娟娥有了那么个举动,喊出那么句话来,心头就是一震,诶?这也太猛了!就一个人儿?那,人家少佐都是说了,让他带路,那就带路吧!倒是那王娟娥却在这时想起了自个儿就一个人,那要真真儿就遇到啥反满抗日阵营那帮子人,那--没啥事儿吧?王娟娥觉得就自个儿一个人去救援,人似乎是少了点儿!她遂喊道,去!喊几个人跟上!王娟娥这是对那些个站岗的大兵说的!

要说,关东军那也是有纪律的。王娟娥在匆忙之间,不管不顾地上山去救她自个儿的亲妹妹,那也无可厚非。她是工程监理,并不是守备队的大兵。那也没有个啥人说她要受啥人管辖!再者说,王娟娥少佐军衔,又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这大铁桥筑桥工地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儿也没有她王娟娥军衔高!那些个大兵还能管得了她一个特务?啥人管得了她!

这时的北山,任啥声音也没有!翻过了山梁,就到了北山靠近谢屯的北坡了!那个特务本也是个忍者,走夜道走远道儿,那都不算个事儿!但就是这样,王娟娥还是嫌他太慢,前后催过了几回!终于到了地儿了!还好,那个被白果用脚勾起抛出的石头击中脑门子的那个小子还在那地儿上躺着哪!那个特务上前试了试,还有气儿!有气就好!先放着!接着找王娟秀!在那地儿不远处,王娟秀也找着了,还躺在那地上迷糊着哪!王娟娥上前试了一试,王娟秀也还活着!

王娟娥站在昏迷不醒的妹妹身边,把自个儿那两只细长的眼睛山上山下地踅摸了两圈儿,哪还有啥人影儿!得!把王娟秀和那个也还迷糊着的特务一并整回筑桥工地再说!这个时候,筑桥工地上的十来个大兵也到了,一帮子人也黑灯瞎火地踅摸,没发现啥,遂就呼呼啦啦地把这一男一女两个抬到了那筑桥工地西南山坡上的岗楼里,王娟娥把自个儿的那个小屋儿让给了王娟秀。

工地本只有一个关东军守备小队驻防,只有一个卫生兵。那卫生兵整些个简单的纱布药水啥的,打个针吃个药啥的,还凑合,再整点儿更深一些个层次的疗伤的事儿,那就整不了了!不能等!连夜去覃城县县医院找大夫!等到从覃县县医院把那能治伤的大夫请来,已经就是凌晨三四点钟了!

那大夫是个专治红伤的大夫,那个挨了白果石头的特务脑门子受伤,脑袋多少还有点儿震荡,正对路!并无大碍。王娟秀也没有受到啥过重的伤害,只是一时热血攻心,昏迷了过去,只要养一养,调理调理,也就应该恢复了!

王娟娥坐在妹妹的床前,百思不得其解!就凭妹妹那一身的能耐,咋会出现今儿个这么一种局面?王娟娥是明白人,她知道,妹妹今儿个这是遇到了克星!这一点从王娟秀手里一直紧紧握着的那把金柄短匕也可以看得出来!王娟娥觉得,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妹妹是不会用到这把短匕的!还算好,妹妹的命还在!她趁王娟秀还在昏迷之际,认真地查看了一下子王娟秀的伤势!王娟秀并没有受外伤,从脉搏上看,她也应该并没有受到啥内伤。过去的这大半夜,在这北山上,在妹妹身上,到底发生了啥?

第四百六十五章 姐妹俩儿

王娟娥询问葛芜中尉,你们执行的是一项啥样的任务,北山上到底都发生了啥?

葛芜中尉已经吃了东西,喝了水,换下了他那身已经褴褛的衣裳,穿着一身日本关东军大兵的军服,精神状态,气色啥的好了一些个。葛芜回答说,跟踪几个人!跟踪什么人?两男两女。我问你跟踪的是什么人!葛芜摇头!这个--我实在不知,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再多,就得问娟秀少佐了!

王娟娥瞅着眼前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家伙,真真儿想抬起脚来踹他一下子!王娟娥知道,这小子是知道了不说!

王娟娥知道,这个事儿,那也怪不得这个葛芜。这都是她们这些个人所从事的行当使然!特务这个活儿那是有着特殊性的。每个人执行的任务,干着的活儿,没有上峰允许,那是不得随意外泄的!这个事儿可不是小事儿!那要是把不该说的说了出去,就有把不该泄露的秘密啥的泄露出去的风险!谁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即便你救了咱的命!况且,就是到了这时,葛芜也就是凭王娟娥的着装,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个少佐,仅此而已!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个啥人,那上哪儿知道跟娟秀少佐竟然是亲姐妹俩儿哪!只是觉得这两个女人都绝顶美丽!再说,就是知道她们两个人是亲姐妹,那按规矩--纪律,那也是不能说的!干上了这一行,那也不是六亲不认,但那确实是两码事儿!

要说,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在役军人,大兵!仗着岁数好,正值青壮年,当然这是就整体而论!至于偶尔整几个十一二岁,十三四岁的小子丫头到关东军中来服役,那也是情势所需,秘密进行,大面儿上是看不到的!这个事儿可是怪不得啥人的!那些个在役的大兵,一般说来,对趴冰卧雪这类事儿,那生理准备和心理准备都是足足的啦!应付这类事儿,那是没啥问题的!就更别说象王娟秀和那个被打昏了的特务了!俩人儿都是忍者出身,并且在中国东北那也多少年了,对中国东北这旮哒的气候啥的,都适应得不能再适应了!但就是这样,那也是冻得个够戗,多亏在那山上冻着的时间还不算太长!

被那从覃县县医院整来的大夫调理了一番,时候不多,王娟秀和那个受了伤的特务就都苏醒过来了!那个脑门子上挨了一石头的特务造了个满脸血,倒地之后又挨了白果一脚。这后踢上去的一脚其实并没有伤到他,倒是那一石头把他的额头凿出了个洞来!好在那石头先着了他的额头,接着就斜上方飞过去,且他当时还戴着中国东北人,这满州国人在冬下里都戴着的那么一顶大狗皮帽子,那伤着的程度并不十分严重!

王娟秀醒转来,不知道自个儿是在哪儿,缓缓地把她那颗美丽的头左一下子右一下子地转了转。看到姐姐王娟娥穿着一身军服端坐在面前,吃了一惊!那双好看得不能再好看的眼睛亮了一下子,接着就涌出了眼泪!姐--

姐妹俩儿抱在了一起。

王娟娥的眼睛也有些个湿润了!

可能是刚刚吃了败仗,体力和脑力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也可能是意想不到地见到了姐姐王娟娥,反正对那些个啥特务机关的条规啥的就一时都丢在了脑后,王娟秀把她执行的是个啥任务,咋样进行的跟踪,咋到的北山,咋跟陈果一伙子人搏斗,都一骨脑儿地说给了她的姐姐王娟娥!当然也把她们跟踪的都是哪些个人也都一一地说了一遍!王娟秀这时的表现,可以被视做是一种在吃了败仗,见到了亲人后的一种软弱表现!

王娟娥蹙着眉头听罢,看着妹妹问道,你说的这些个人有的是离这儿不远的荆家沟人,还有稍远一点儿的茨沟人,那,那个陈果是那个在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当科长的荆志国的太太吗?王娟秀答道,正是!

王娟娥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那可真真儿就是柳眉倒竖!混蛋!脱口就骂了出来!转身就朝门口奔过去!屋子太小,一步就到了门口!干啥?王娟娥要替妹妹出这口恶气!

要知道,王娟秀和陈果打架,那可不是街头混混儿群殴,实事求是地说,那应该是两国交兵中的一个小插曲!可这时王娟娥的表现可就有点儿象是街头混混儿打架打输了之后的情节表现了!这个事儿,说到底,还是跟那日本人在中国东北这旮哒整得太顺溜儿了有关!王娟娥此时心里想的是个啥,她没说,但大致应该是,就这些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竟然--竟敢!

王娟娥在柳条沟大铁桥工程当监理那可是没白当的!她知道,那荆家沟东边儿山上正在进行的东山工程,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绝密工程!初,满洲国覃县县署可是下了告示的,大日本关东军也是下了命令的,荆家沟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村屯百姓是既不许上山也不许外出的!为了这个事儿,那也是死了人的!今儿个,这些个人,这么一伙子人,竟然视大日本关东军的命令于不顾,视满洲国覃县县署的告示于不顾,偷偷摸摸地上山,偷偷摸摸地外出!在奉天呆了若干天,这又偷偷摸摸地回来!还把那啥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老婆带了回来!干啥?想造反吗?这还打伤了人!打伤了咱的亲妹妹!真真儿岂有此理!这些个话都是中国东北话,此时的王娟娥心里想着的,大体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啦!

咝--不对呀!王娟娥想。那些个人那咋能--王娟娥有点儿想不明白了!能把咱这妹妹击败的人,那得是个啥人哪!

王娟娥的心里突然就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儿!心里这样想着,那已经站起来的身子就有些个犹疑。

王娟秀看到姐姐王娟娥呼地一下子就站起了身来,情知自个儿的这个姐姐是心中愤怒,要使出啥招子!她赶紧伸出手去,摆了摆,急急地说道,姐!你干什么去?

王娟娥呼呼地喘气,恨恨地说道,让守备队出兵!把那几个人都抓起来杀了!因为心里已经就有些个转了弯儿,说出的话就不再有怒发冲冠的那种强硬语气了!

那王娟秀是个啥人!立时就感觉到了王娟娥在这一忽儿的变化,遂说道,姐,你听我说!这个事儿,当务之急是得向我们本部报告情况,待得到本部命令后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不迟!到得这时,那王娟娥已经就知道了今儿个一应的事儿,心里也是明白,这个事儿并不就是抓几个人杀几个人那么简单!妹妹说得对,还是先向奉天特务机关报告情况为要!

王儒接到了从妹妹王娟娥处发到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电报。电文很简短,就几个字。

秀,柳条沟。

拍发这封电文时,王娟秀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她的头脑格外清晰。

奉天那边儿的王儒少将,脑袋里却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混乱!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全数玉碎

接到妹妹王娟娥从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发来的电文,实在说来,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有些个意外!电文说得再清楚不过啦!这样说来,自个儿的两个妹妹这会儿可是都在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哪!王儒有些个不解,王娟秀咋会到了那筑桥工地哪?

电文过于简单!王儒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那眉头可是又紧锁了一回!一时间,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

说来也是怪事儿!那些个关东州的人,那些个北满的人,那些个覃县的人,前几天在大和旅馆七层的那些个套房里住着的时候,王儒也觉得有点儿乱糟糟的,但那乱糟糟的不是他王儒的脑袋,而是住在大和旅馆的那些个人!可眼下,那大和旅馆的众多人等,说走呼啦一下子就都走啦!给人的感觉是空落落的,人去房空!可他--王儒少将心里的乱糟劲儿却没减反增!王儒思前想后,仔仔细细地反复琢磨,咋想咋觉得不对,但却整不准是在哪里出了错。

王儒努力使自个儿平静下来,他觉得,有必要把大和旅馆这十来天,中国人的大年之后,也就是满洲国人的元旦节之后,这一应的事儿认真地回顾回顾。

初,是南满州铁道株式会社下属的那个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伉俪,也就是两口子啦!先行到达大和旅馆,接着是北满的那个叫做谢刚臣的富商一伙子人来到大和旅馆,再接下来是覃县的那几个人到得大和旅馆。这些个人一到,那大和旅馆可是真真儿够乱糟的,那也是死了好几个人的!

对住在大和旅馆七层的那些个人,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那也是上了手段的了,可到得今儿个,除了得知一些个表面上的事儿,实质上的东西任啥没有,现在,人去楼空!

王儒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头脑稍稍有些个清晰!王儒发现,这些个人,相互之间,是有着某种联系的,只是眼下还叫不准到底是一种啥样的联系!

当下的情势,满洲国已经建立二年啦!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与满洲*打连环,啥日满和协,啥日满亲善,啥---喊得满天介响,王儒作为日本关东军的高级谍报官,当然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啦!高层谍报官当然要不同于那些个下层谍报人员,那些个特务,更不同于那些个关东军大兵啦!既然如此,那考虑任啥事儿不都得注重大局嘛!那大局下边儿还有小大局!大局只有一个,可小大局却有若干个!要说小大局,对他王儒说来,最为直接的就是大日本关东军正在施工的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一切行动要服从大局和小大局!王儒觉得,任啥事儿那可都有个你进我退,或者我进你退这么个道理在里边儿!王儒觉得这些个啥大局小大局的想法念头存在了他的心理,整得他有些个投鼠忌器!这要是没有这些个啥大局小大局,那有些个事儿早该出头啦!有些个人早该抓早该杀啦!可有了这些个啥大局小大局,有些个事儿就不能整啦!有些个人就不能抓也不能杀啦!起码眼下不能!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也不能!但迟早有一天要能!这些个应该是战略层面的事儿,他--一个大日本关东军高级谍报官,一个大忍,应该较比多地从战略层面与战术层面相结合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想事儿!

王儒觉得,眼目前的这一应的事儿得从根儿上进行清理!王儒以他一个大日本关东军高级谍报官的眼光审视,那看得可是相当透彻!咱要是真真儿就逮着了啥蛛丝马迹,咱要真真儿手里有了真东西,为了维护大局和那些个小大局,咱还真真儿就得抓就得杀!这样想来,王儒的脑袋可就清楚了一些个!

过去的这两天,那可把王儒少将忙得个够戗!

王儒责成有关地区和有关方面,核查那些个北满来的富商啥的,那一对从关东州来的场长伉俪,他们的身份到底是不是那么个身份,也就是他们的身份证件上证明的那些个人!--覃县荆家沟的那几个人应该不会假啦!这是必须的!别咱在这儿整了个一六十三遭儿,那些个人本身就是假的,咱这不是瞎忙嘛!

这时,办公桌子的电话铃儿响了。电话是王儒属下的一个特务打来的。

那个特务在电话里报告说,龙石台临时关卡失踪的那辆卡车已经找到,只是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和宪兵尸体却仍然踪影不见!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在龙石台镇东北方向那个临时关卡周边山上搜索的部队增加了人手,整整一个中队上去了!呈弧形纵深推进。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也派出了一些个特务,参与搜山。

那台卡车是在通往吉林四平方向的密林里发现的,距路边儿也就二里地之遥,轮胎已经全数被利器刺穿!据报告,那卡车除了车箱板子上到处都是血迹之外,别的可真真儿就没啥了!

王儒根据这一前一后得到的情报,综合分析,应该是那些个袭击临时关卡的人,把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和宪兵的尸体装到了卡车上,也不知拉到了哪儿,卸下那些个尸体,然后,继续把车开到了被发现的地儿!据报告,那车被发现时,是用山地上的树木枯枝遮盖着的,就隐在密林深处。这还得多亏搜山的那些个大兵和宪兵,就差相互挎着胳膊朝前走了!正所谓地毯式搜索!这才生拉把那辆卡车搜了出来!

听完了报告,王儒觉得,自个儿推测正确!那,那些个尸体整哪儿去了哪?到得这时,王儒一忽儿突然就明白了!那伙子人之所以把那些个已经死了的和或许还没死的人一块儿藏匿于某处,应该是那些个人故意拖延时间!故意把大日本关东军的眼光引向别处!

可是,引向别处咋?不引向别处咋?中国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并非为!怎么!难道这十五六个人也会象覃县丢了的那六个巡逻队大兵一样吗?那咋可能哪!咝!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些个尸体找不到,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不太好办哪!

这一天的傍晚,王儒少将又接到了报告。

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和宪兵的尸体找到了!全数被扔进了密林深处的一个大泡子里!

由找到那台卡车的地儿正北向,约摸也有十多里地的样子,密林深处有一处大水泡子,方圆足有一里,水泡子上及周边全是些个密密麻麻的蒲草。那泡子因为大,也不知是个啥年月就已经挺在那儿了,想必是里面有鱼的。那些个捕鱼的人冬天里把那结得厚厚一层的冰面凿开,那泡子里的鱼都跑到那被凿开的地儿喘气儿!这倒给那些个扔尸体的人创造了方便。

打捞上来的尸体经核查,共计十五具。这样说来,那临时关卡的大兵和宪兵可就一个不剩,全数玉碎了!

王儒少将决定要亲自再走一遭儿,把那临时关卡遭袭的整个过程还原,他下定决心,务必侦破此案!给那些个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大日--玉碎的大兵和宪兵一个交代!

第四百六十七章 接风洗尘

正值两国交兵时期,尽管日本关东军已经就占了中国东北全境,啥满洲国也成立二年了!但这些个--作为在役军人,王儒少将心里是清楚楚儿的!时不我待!坐着一台吉普车,带上两个属下,连夜再奔龙石台镇而去!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两度亲自前往一场小仗战场--现场!王儒不认为是一场小仗,也不认为是战场!更愿意看作是现场--案发现场,是一次偷袭案,血案!等到他到得那临时关卡设卡的地儿,到得那发现卡车的地儿,到得发现那些个大兵和宪兵尸体的大水泡子处,是叫勘验也好,是叫巡视也罢,一圈儿下来,他更进一步坚定了这一看法儿或说法儿!

王儒回到特务机关时,已经就午夜时分了。

到得这时,王儒竟然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他的眼前还是卡车上那些个斑斑血迹,还是那些个从水泡子中打捞出来的大兵和宪兵尸体!

要说这个事儿,那真真儿是他们特务机关的功劳。

发现那卡车的地儿与那个水泡子相距也有十来里地,那些个尸体全数被扔在了那水泡子里,那咋还能发现哪?这可就有个专业上的事儿了!跟随搜山的那些个特务有两个小子随着那些个守备联队的大兵搜到了那泡子附近时,那些个大兵并没有发现啥,他们的眼睛只踅摸人--人的尸体,别的啥可就看不着了!那两个特务却偶然发现那山地之上有一道车轮的胎印。那两个特务立时眼睛就亮了!这可就是他们干着的行当使然了!

那草地上的胎印可不是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有钱人家养着的那大车的胶皮轮子的胎印,那花纹和宽窄都是不同的!

那两个特务放眼四望,看不着啥人影儿,可有个特务却在这时有了重要发现。就在那泡子的冰面上长着一丛一丛的蒲草,在一丛蒲草旁的冰面上有些个人的脚印,脚印凌乱!那两个特务起了疑。诶?这大冬天儿的,就是有个啥人到得这水泡子处,打渔的,狩猎的,那咋会有这么多人的脚印哪?顺着那些个脚印看过去,那两个特务看到就在那水泡子的冰面上,差不多应该是水泡子的当间儿了,有一个足有两个人合抱着那么大的一个冰洞!两个特务奔向前去,把眼睛朝那冰洞里望进去!这一看,真真儿就是吓了一跳!那冰洞里,一层薄冰之下,在浑黄的水中浮着一个人的后脑勺!

王儒几乎已经就在自个儿的心里有了较比明确的判断!主要应该有这么几条儿!一个是,那个临时关卡上的大兵和宪兵全数被杀是某些个专业人士所为,也就是说,干出这个事儿来的是一支小股部队!虽说用的武器都是日本关东军配发的长枪短枪,但肯定不是关东军内部自相残杀!再一个是,从时间上判断,应该是同奉天大和旅馆这些个天住着的那些个北满过来的人离去的时间接近--相当接近!很有可能就是一前一后!但应该并不是那些个人所为--他们只有四个人,没有把那些个大兵和宪兵全数射杀的能力!但这并不能说两下儿就没有关系!很有可能还很有关系!

到得这时,王儒少将有些个想不明白,那临时关卡距离龙石台镇也就不到十里,两下之间并没有啥阻隔,都是大平地儿,一马平川,那么多人被射杀,那些个长短枪射击发出的声音,那得“哒哒哒”的一片!那龙石台镇上的人咋会一点儿声音也没听着哪?

那些个干着间谍特务这个行当的人,那可都不是白给的,那得是具有一定技能和一定专业知识的!对那些个啥天文,啥地理,啥人文,啥--那都得是知道个差不多的!反正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干起这个行当,恐怕是得吃力,或者干脆就干不了!或者干几天就得没命!王儒少将当然可说是上通天文,下懂地理,中间儿晓人文!王儒一琢磨,这个事儿要怪可就得怪中国东北,满洲国这地儿的气候了!那西北风一吹,呼呼的!那激烈的枪声并没能传到龙石台镇里边去,这也是情理使然!再者说,那个临时关卡的设置,从本身上说,并没啥毛病。为了增加隐蔽性,并没有直接就设在进到那片山地的入口处,而是设在了进入那片山地之后的一个小山包儿的后面,那小山包儿也起了阻隔作用。

到得这时,王儒推测,一支小股部队在凌晨时分偷袭了龙石台镇东北方向山地里设置的那个临时关卡,之所以偷袭那个关卡应该是为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扫清道路!从表面上,北满的那些个人到得奉天,那是正常的,正当的,并没有啥不对路的地儿,可为啥那小股部队要为那几个人扫清道路哪?应该是那几个人在回走的时候怕遭到拦截。为啥怕遭到拦截?很有可能,那几个人,他们的车上,带着载着重要的人或重要的东西!

那要说重要的人或重要的东西,这两样儿哪样儿的可能性更大?王儒认为,东西的可能性更大。那,啥东西的可能性更大?这个--王儒一时可就有点儿整不准了!做买卖的人那跟钱挨得最近,从这个角度上看,钱的可能性最大!

到得这时,王儒少将突然意识到,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正面对着一伙子强大的敌人,所有这一应的事儿应该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说来,真真儿就是个怪事儿!这一忽儿,王儒的心理状态上既不是戚戚然,也不是惶惶然,而是轰轰然--轰然作响!意识到对手的强大,恍惚间,王儒觉得自个儿也是非常强大的了!一时间,他觉得自个儿站在了高山之巅!

要说,这是不是自豪感亦或歇斯底里症的一种症状表现已不得而知。

饭得一口一口地吃,事儿得一样儿一样地办!

王儒让属下给覃县柳条沟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娥拍发密电。电文极其简单!

秀,执行原定任务。派人回奉。

这份电文那要是翻译过来,就是王娟秀还要执行原来的任务,派一个人回奉天来。回来干啥?王儒没说。其实王儒的本意是要弄清楚王娟秀为啥去了覃县柳条沟,去柳条沟的这一路发没发生啥事儿,把这一应的事儿都弄弄清楚!

电文首先到了王娟娥手里。王娟娥多少有点儿发懵。那懵就懵吧!按规矩,这个事儿那可是不能问的!

不能问可是不能问,那并不等于就不能参和!王娟娥已经就想好一条妙计,她要替妹妹王娟秀出这口恶气!那这个事儿是不是因为王娟娥在这柳条沟筑桥工地呆得时间太长所致,难说!成天就那么干呆,那也太腻歪人啦!

又过了一天,王儒脑袋里乱糟糟一片的劲儿有些个清爽了,好多个事儿可就清楚了。

经查,在奉天大和旅馆住了好几天的北满富商谢刚臣,的确在这几天里到了奉天,率手下三人,去同关东州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一位场长谈生意。

王儒少将心里正乱糟的时候,北满富商谢刚臣正在自个儿的家里同家人一块儿喝酒哪!家宴,专为谢大掌柜回家接风洗尘!

第四百六十八章 谢刚臣大掌柜

谢刚臣是日本人眼中的红人。

日本人刚占领中国东北那会儿,知道谢刚臣是个手里有着多少家货栈的富商,格外下了心力。谢刚臣也算识时务,日本人来了没几天,就出面把四平县当地的一些个店铺商家掌柜整到一块儿开会,说的话听上去倒并没有啥过格儿之处,意思就是一个,日本人来了,并不影响咱做买卖,咱该咋做生意还咋做生意,咱得养家糊口不是!那些个与会的掌柜一听,觉着说得在理儿!虽说咱这地儿让日本人占了,但咱也得吃饭,也不能因为人家占了咱的地儿,咱就不活着了是吧!话是这么说,心里都明白这谢刚臣就是投了日本人了!有的甚至在心里把谢刚臣骂了也不知多少回了!

那些个掌柜骂谢刚臣并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谢刚臣在奉军时期,在东北军时期,那就得势,就是红人--人家任啥时都是红人!但应该说,那时的红人跟这时的红人是有所不同的!那时的奉军也好,东北军也好,都是中国人,可这时的日本人可都不是中国人!心里有气的那些个店铺掌柜,气了一阵子,就自个儿给自个儿消气。谢刚臣这犊子就是那么个玩艺儿!那你能让他咋?再者说,就连东北军都蹽了个蛋的了!更何况他!

谢刚臣这么些个天没在家,带着他的管家,就是帐房啦!还有两个伙计,开着他那辆轿车出了门儿了!说是到奉天去谈生意。眼见那辆黑色的轿车,锃亮,在那四平的街上一溜烟儿地朝南下去了!有的店铺掌柜和伙计亲眼所见,心里骂道,这犊子!这不又跑到哪儿嘚瑟去了!最好就嘚瑟没了得了!

众人有所不知。这谢刚臣的车出了四平,就没有再继续朝奉天那边开过去,而是在一处路口拐上了往东边儿去的路,接着又继续向北,奔长白山的深山老林干下去了!到得那深山老林深处,早有一伙子人等在了那里!这是一处秘密所在。他们一到,他那台车可就被别的啥人开走了!开走车的是些个啥人,要把车开到哪里去,谢刚臣当然知道。等到昨儿个晌午,把车开走的那些个人把车开回来了。车到人到,把他车开走的那些个人把这几天都去了哪里,住在了哪里,跟些个啥人见了面,咋谈的生意,一应的事儿,都细枝百芽儿跟他说了一遍。时间地点,那说得叫一个细致!人家还拿出了一个小本子,让谢刚臣手下的那个管家抄写了一遍,有的地儿还故意让那管家写错字了又抹去。那谢刚臣平素就有个习惯,每天都去了哪,做了哪笔生意,大事小情都是有记载的。好在谢刚臣此前就去过几回奉天的了,那大和旅馆也是住过两回的。当然,那是在日本人还没来的时候。末了,那跟他说话的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谢大哥,多谢了啊!你可千万要记住这些个事儿,一应的事儿要做得跟你是才从奉天回来一样儿一样儿,不能有一丝偏差!这其中利害,谢刚臣当然知道!

要是说起来,这个事儿可不是别的啥人强迫他干的,而是他谢刚臣自愿的。那谢刚臣咋跟这些个人整到一块儿的哪?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谢刚臣的买卖能做得这么大,没有点儿靠山保护伞啥的,说起来,恐怕没人信,事实上也不可能。

奉军那会儿,东北军那会儿,谢刚臣跟那些个奉军东北军的关系那可是老密切啦!不密切那也不行啊!你还想做买卖不?你还想生家活命不?这样说,不是啥奉军东北军不让他做买卖,不让他生家活命,而是江湖上的那啥三道九流。你一个商家,你应付得来?黑了白了的!那要真真儿应付不来,那可就得红了的!倾家荡产还是小事儿,弄不好就得头破血流,那命还能不能在都是个事儿!

谢刚臣的买卖大到啥程度?说起来都有些个吓人!那在啥长春,就是满洲国的首都新京啦!在啥滨江,都有他的买卖!有一回,谢刚臣在滨江的一个货栈进了一批货,路过牡丹江时,被一伙子胡子给劫了!辗转找到了牡丹江县警察局的一个警长,也就是后来的牡丹江县警察局局长,名字唤作杨天柱。就是这个杨天柱硬是把谢刚臣名下的人和货全数从胡子手里给整了回来!从那以后,慢慢地,谢刚臣和杨天柱可就成了莫逆之交了!

日本人占了东北以后,谢刚臣很快就成了日本人眼中的红人。谢刚臣在这个红人的外衣之下,没少帮着杨天柱他们那些个人整这事儿整那事儿。这二三年来,谢刚臣帮着杨天柱他们那些个人做下的事儿,那都多了去了!

这一回这个事儿,是杨天柱找到了谢刚臣。说,有这么一宗大买卖,就是与关东州的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建立一种较长期的合作关系。这本是互利互惠,弄好了,会为双方带来巨大收益,何乐而不为?

但这个事儿,杨天柱提出了一个让谢刚臣听了有些个吃惊的条件,就是不用谢刚臣出面,而是由他杨天柱出面来办这个事儿。理由是,因为对方,也就是那蒙古马养殖场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属的马场,他们更愿意跟满洲国境内的那些个官商做买卖,更信得着官方人士,这倒不是信不着那些个啥商号,啥货栈!只是觉得官方更可靠!

谢刚臣经商多年,走南闯北,经历的事儿那都多了去了,一听这个事儿,且又是经由杨天柱从中说合,并且还要亲自出面,虽说有些个吃惊,那也还是高兴占多半!这么些个年,谢刚臣早已感觉到,那杨天柱虽说是个警察局的局长,但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杨天柱并不就是一般人!要说,那牡丹江县警察局局长本就不是一般人物啦!可谢刚臣觉得还不是那么回事儿!更让他觉得不可理解的是,杨天柱提出,由他来代替谢刚臣到奉天谈生意!还要用他的车,顶他的名儿!

到得这时,谢刚臣意识到这个事儿可就非同一般了!谢刚臣把眼睛盯住杨天柱,那话说得那叫一个透亮!兄弟,咱知道你是个干大事儿的人!这个事儿必定事关重大!兄弟办的事儿都是家国大事儿,你就放心去办,事成最好,事不成,大哥替你顶着!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可就不用再说啥了,俩人儿都心知肚明!但这个事儿确实是家国大事,确实是明说不得!杨天柱为谢刚臣的一片真诚所感动,遂把一应细节细细地对谢刚臣一一道来,谢刚臣逐一照办!这一应的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严丝合缝!这个事儿真真儿可就是差不得一丝一毫!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在吉林省四平县设有一个特务机构,跟奉天省河山县的那个特务机构相仿。对谢刚臣一行的调查就是这个特务机构具体操作的。包括对谢刚臣,那个管家,那两个伙计的问询。那问询真真儿可以算作是一种吓人的体验,细枝百芽儿地问,甚至问到了都吃了哪些个菜!这是明了的。暗了的,查访了谢刚臣的商行和货栈有关掌柜和伙计!那些个掌柜和伙计可倒好,众口一词,说,就知道咱大掌柜去了奉天,至于去干啥,谈的啥买卖不知道!

至于谢刚臣从奉天都带回了啥,有没有多出来人啥的,所有的人也都尽皆众口一词,去时四个人,回来四个人,并不多出半个人来!至于带回来的东西嘛,啥老龙口白酒,啥老边饺子,啥--都是些个嚼货,再无其它!问,那你们回来的路上看没看到啥异常的情景和不平常的人事儿?谢刚臣等四人一听,个个都一脸的惊讶!摇头,没有!由于起得早,本想在道儿上吃饭,可由于头天夜里睡得晚,那马场场长热情,个个都喝多了,坐在车里都睡着了,这早饭干脆就没吃,一气儿就干回来了!

要说,这一应的事儿,那完全说得通!一车的人都在晃晃荡荡的车里眯缝着,天儿还没有亮,或者似亮非亮,也就是那么一种朦胧状态,且是在山路之上,那哪儿还能顾得上向周边看哪!就是看也看不清啊!

那些个特务一看,这个事儿假不了了!

到得这时,就连王儒这个日本关东军高层谍报官,那也是相信,这个事儿真真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了!王儒还为自个儿原先的推测感到有些个自豪!这个事儿,肯定不是那四个人干的,这是确实了!但有一点也是肯定的了!就是,那四个人经过那临时关卡时,那临时关卡已经就出了事儿了!也就是说,那临时关卡出事儿在先,他们那四个人通过在后。从时间上看,应该是这么个事儿!

第四百六十九章三个狙击点

应该说,到得这时,中共满洲省委审核同意的那一整套行动方案已经就实现了大半。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派遣到东北来的秦蓝已经安全进入东北,进入满洲国,已经就住到荆志国家。汪亮几年来为反满抗日斗争积攒的一些个资金经费的票据已经交到秦蓝手上,河山县转移出来的那些个金银饰品已经顺利到达位于北满的一处秘密所在。

中共满洲省委知道,这个事儿,虽说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不要指望敌人会善罢甘休,下一步是不是还会整出啥事儿来,那可都是说不准的事儿!还是要先做打算为要。省委指示荆志国,一定要密切注意敌人动向,切实保证秦蓝安全进入北满地区。

那要说,为啥不安排秦蓝跟随谢刚臣那些个人一块儿离开奉天,那不一下子就利索了嘛!这个事儿那可是情势使然,也是地下工作使然。秦蓝若真真儿就跟谢刚臣他们这些个人一块儿去了北满,即使顺利到达,那也是有着好多的茬口儿对不上哪!比如,秦蓝跟谢刚臣去了北满,那谁跟汪亮回关东州啊?那在火车上调包换人的事儿,那是在火车那么一个特定的环境之下,换到奉天来,那是万万不行的!再比如,让秦蓝也走汪火走的那条偷渡的水路呢?那同样是万万不行的,一旦被敌人发现,那一切可就瞬间化作了泡影!一切要顺理成章,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发到王娟娥那部电台上的密电实际是机关长王儒少将对王娟秀少佐发出的命令。看着密电,王娟秀觉得电文下达的命令说得不是太明确,起码有一半不是太明确。这话咋说?王娟秀认为那电文的后半下儿是明确的。派人回奉,那就派人回奉吧!王娟秀知道哥哥要知道知道有关情况。可后半下儿说的执行原定任务--这话说得可就不是十分明确啦!

王娟秀从东甸县龙王岭脚下那个小院落来到奉天后,哥哥王儒派给妹妹王娟秀的任务一共有过两次调整。初,命令她和黄大宝监视荆志国一家,但并不是共同。她侧重监视陈果,黄大宝侧重监视荆志国。黄大宝玉碎后,黄大宝的任务也都交给了她,由她一个人担起来了!当然她的下面还是有着四个人的!这一回,由于情况发生了变化,她也就只好同那两个监视陈果的特务一道,跟着陈果到了这柳条沟筑桥工地。咝!王娟秀一忽儿明白过来了!

王娟秀琢磨,哥哥王儒干这个行当,那也有年头儿了!这份电文不可能是别的啥人拟就,一定是王儒亲为,那咋可能说得不明不白哪!哥哥并没有让俺回奉天,而是让俺派个人回奉天,这样一来,这份电文下达的命令就是明白清楚的啦!王娟秀不但明白了,还真正理解了哥哥王儒这份命令的真正意图所在!王娟秀想,这不就是告诉俺在总的任务目标下,可以享有充分的自主权嘛!你看咋办好就咋办吧!

琢磨明白了电文,王娟秀命令那个身体并没有受伤的特务乘坐今儿个的早班火车赶回奉天,向特务机关报告情况!脑袋整出了个窟窿的那个特务也无大碍,只是还得在这工地上养一养!王娟秀倒不是想让自己个儿的身边还得有个人,护着点儿自己个儿啥的,这类想法王娟秀从来就不曾有过!

接下来的事儿就是咋对付那个陈果啦!

说起来,这个事儿真真儿就是师出无名!到得这时,那也并没有发现人家陈果做了啥反满抗日的事儿,只是有些个怀疑这个陈果,当然这个怀疑还是由于对荆志国的怀疑而连带生成的!真真儿就是有些个莫名其妙!那要说,王娟秀是不是自个儿没整过人家陈果,为自个儿往后退找由子啊?那倒不是!但王娟秀确实意识到了自个儿心理上的一些个变化,那种奔着奔着地找机会,找茬儿,同陈果干上一仗,打上一架的劲儿不象原先那么足了!

这个事儿的微妙之处在于,在那北山上,同陈果搏斗的那一瞬间,陈果使出的那一招儿,并没有用足十分的力道!王娟秀知道,那陈果要是真真儿就是那么把力道用足喽,她此时就不能还躺在这姐姐的床上了!

王娟秀琢磨来琢磨去的时候,她的姐姐王娟娥已经就有了自个儿的想法了!

按说,这个事儿,这项任务是特务机关交给王娟秀的,跟她王娟娥关系不大!可王娟娥偏偏是个家族荣誉感,民族自豪感,特务行当责任感贼啦强的人。听了妹妹王娟秀的一应叙述,王娟娥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在她的心里来回翻腾搅和,整得她心里那是相当难受!妹妹并无大碍,这并没有使她的心安稳下来!这个可就跟人的脾气秉性有些个牵扯了!她说过的把那几个人抓起来杀了的话!那可不是白说的!王娟娥绝不会让自个儿说过的话白说!

王娟娥借着妹妹眯着了的那么一忽儿的功夫,出了自个儿的那个小屋子,找到了那个负责柳条沟筑桥工地守卫的守备小队队长,把自个儿的想法同那个小队长说了一遍!

王娟娥想,陈果送荆志国的叔伯哥嫂回到荆家沟,她不可能在荆家沟长住,往多了说,三天五天,往少了说,也就一天半天,弄不好,今儿个说不定就往回走了!

日本关东军和覃县县署那可是张贴过告示,下达过命令的!荆家沟那带山区老百姓,不得上山,不得外出!现在,荆家沟有那么几个人对那告示和命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竟然偷偷摸摸地外出!还打伤了俺妹妹!俺妹妹是谁?大日本关东的在役军人哪!就凭这一条,把那几个人拖出去杀了,那是一点儿说道不犯!

王娟娥请守备小队长支持,派出增十二个人,分兵三伙儿,设置三个狙击点。一伙儿部署在北山上,也就是王娟秀和陈果搏斗的条山路的适当位置。一伙儿部署在柳条沟大铁桥南面道路的适当位置。再一伙儿部署在由荆家沟通往茨沟的道儿边儿上,选取一处适当位置。

那个小队长是个民族自豪感特强的人。成天在这柳条沟筑桥工地上守着,心里想着的事儿啥的,也就跟寻常人有些个不同。初见到王娟娥的时候,觉得天照大神真真儿照顾,竟然能把这么漂亮的少佐派到咱这儿来!对王娟娥的长样儿,那是非常赞美,觉得非常养眼!可时间长了,那个小队长同王娟娥,那也是天天见面,视觉上就差了一些个,可能也是有些个疲劳了!对自个儿的那个中队长,就多多少少有些个想法。觉得那中队长有点儿被这个女少佐监理给忙活住了!听着王娟娥讲了一大堆,要这么的,要那么的!心里早就老大不舒服,可还得忍着!心里话,怎么,你虽说是个少佐,但你就是个监理,那铁桥工程上的事儿,你要是愿意掺和就掺和了,可这部队上的事儿,你能整得了?带兵打仗,你一个娘们儿—

小队长并不知道王娟娥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偶尔也曾看到过王娟娥用那台收发报机接收电报和拍发电报,但他以为王娟娥收发报都是筑桥工程上的事儿,并没咋太在意。这时听王娟娥说出那么一些个话来,还条条是道,心里就有些个气愤!你是谁呀?竟然还想调动部队!这可有点儿过了啊!

可就在这么个时候,小队长心里出现了中队长的身影!情知,这个事儿不帮着这女少佐监理,中队长要是知道了,可别以后任啥事儿都找到咱头上,那可就要了咱的命了!

第四百七十章 明晃晃的暗杀与严惩不怠

小队长心想,王娟秀虽说军衔少佐,但她毕竟是个工程监理,跟咱这守备队是两码事儿!她让咱出兵,咱就出兵,那将来要是有人问起,恐怕说不过去。但考虑到诸多因素,不出兵还不行,咱还是得向上峰报告一下子好一些个!

大铁桥工程竣工之后,工地上只留下一个小队的大兵驻守。那个少佐中队长不再留驻工地,而是回到了覃县县城里的守备大队驻地。中队长在电话里还没等小队长把话说完,心里早就大骂了一回!八嘎!骂的是谁?骂的是小队长!

自打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上的工程开工,已经就出了几回事儿了!那失踪的六个巡逻队大兵到得今儿个仍然音讯全无!除此之外,大铁桥筑桥工地还遭到一回也不知个啥人偷袭!虽然根据得到的线索看,那偷袭工地的倒不是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人,但这并不能就说明,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村屯百姓就是啥省油的灯!

荆家沟的那些个人,置覃县县署的告示于不顾,置关东军的命令于不顾,照样我行我素,想上哪儿蹓跶一圈儿就上哪儿蹓跶一圈儿!真真儿就是不听邪,不听摆弄哈!

眼下,东山工程没完,禁令并未解除!柳条沟大铁桥工程虽说已经竣工通车,但所谓的通车,也只是那些个来来往往的日本关东军部队上的人和车辆可以通过,别的啥人,还真就没有从这桥上通过的哪!除了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车从这桥上走过那么一回!这时候,那要是当地那些个村屯的百姓从这大铁桥上通过--那,那咋可能哪!这可倒好!不走这大铁桥,竟然偷偷摸摸地夜走山路,外出,到奉天去蹓跶了一圈儿,回来的路上还伤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这还了得!守备队那不就是守备嘛!既守又备!备,不就是哪儿需要就朝哪儿冲嘛!别说那些个啥反满抗日事件啦!但凡辖区内的治安事件,也必须严惩肇事者--严惩不怠!

到得这时,中队长并没有把王娟秀少佐与之搏斗那啥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太太陈果看作是啥反满抗日分子!但--娟娥少佐既然提出啥要求,啥打算,啥安排,那都是有道理的!中队长对娟娥少佐的妹妹及其手下的人遭到那些个人的伤害,心中有些个愤愤不平!一时间,脑海里除了出现一些个在那黑暗寒冷的北山上发生的一些个搏斗场面,再有的就是娟娥少佐的美丽容颜!

中队长并未见过王娟娥少佐的妹妹王娟秀,但估摸着,既然王娟娥那么美丽漂亮,想来,她的妹妹也应该是个美丽漂亮的女人,美丽漂亮的女少佐!

这一应的事儿,都怪小队长报告得太详细!

中队长命令小队长,听候王娟秀少佐调遣!放下电话,中队长又特意给王娟秀打了电话,告诉王娟秀,他已经命令小队长听从娟秀少佐调遣!

小队长放下电话,心想,今儿个咱这个事儿办得还算行!咱有事儿就报告,中队长高兴,那个娘们--娟娥少佐的要求也得到满足了,她也高兴!正所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接下来,小队长表现得格外周到热情!按照王娟娥的要求,选了十二个大兵,把那些个打枪打得较比准的都整进去了!

十二大兵,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这也几个月了,没日没夜,就蹲在这筑桥工地--虽说曾有过两回休整--委实有些个腻歪!站在漂亮的王娟娥少佐面前,有了新鲜事儿干,那精神头儿可就不同以往了!

王娟娥这十二个大兵分作三组,四人一组,这就进了事先选好的狙击点儿了!

王娟娥本就一特务,间谍,又是一个忍者,虽说等级不高,但对那些个整事儿的手段可是多有了解,啥偷袭,啥暗杀,啥颠覆,反正都不是啥正经事儿啦!那可是老在行了!她估摸着,那陈果启程往回走,回奉天,正常说来,应该还是得在夜间。但因为有了来荆家沟时路上出的事儿,她应该是有所戒备,是不是还走原路还真真儿就不好说。但王娟娥想,回为有那覃县县署的告示和关东军的命令在,陈果白天里往回走的可能性不大。王娟娥命令那十二个大兵,那三组,白日里,每组四个大兵分作两个小组,头晌儿下晌儿各一组,夜间,四个大兵不再分组,一起在那狙击点儿蹲守。这一回,虽说只有三个狙击点儿,但也可以看作是天罗地网了!咱也不跟你死打硬拼,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咱让你没有施展的机会!咱就不信,你还能躲得过大日本关东军那五六厘米长的子弹!

王娟娥估计,少则一天,多则三五天,那个陈果就得启程回奉天,到时,俺让你插翅难逃!

那要是说起来,王娟娥整的这一套事儿,那可就是明晃晃的暗杀了!那要是真就得了把,传扬开去,那可就得产生轰动效应!日本人说得好听,这个那个的,竟然枪杀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太太,那对啥日满和协的大局会是咋个影响,她,一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关东军少佐,想过吗?王娟娥想,俺不知道那些个事儿,俺就知道这个人违抗大日本关东军的命令,违抗满洲国覃县县署的告示要求,俺并不知道她是个啥人,那些个大兵开枪射杀她,那是按照命令行事,再正常,再合情合理不过啦!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详细询问听取了王娟秀手下那个特务报告的一应情况。王儒真真儿想不明白了!妹妹王娟秀袭击荆志国的太太陈果,这让王儒少将觉得有些个奇怪!为啥哪?他问王娟秀手下的那个特务。那个特务回答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那妹妹咋会被那个陈果打败哪?这个,那个特务可就更说不清楚了!是有啥人帮着那个陈果吗?那个特务摇头,说,两个人是单打独斗!

王儒知道,荆志国的太太陈果是个在中国武术和搏斗技击这块事儿上有些个能耐的人。他曾经听到已经玉碎的黄大宝说过,也也曾亲自设局验证过。就是不用这些个,就是陈果的身架和行走坐卧,也是看得出来的!但妹妹咋会不是她的对手哪?居然败给她!这可太出人意料啦!是妹妹一时粗心大意?是妹妹一时状态不佳?是妹妹轻敌?这些个都是有可能的!但说妹妹技击搏斗能力照陈果要差,这无论如何让人不能接受!

王儒觉得,应该是妹妹发现了陈果有了啥异常表现,这才出的手,否则,妹妹是不会轻意出手的!看来,自个儿让妹妹继续她的任务是完全正确的!

这个时候,王儒少将得到了一份情报。这份情报来自奉天城南初家屯镇边子上设置的一处临时关卡。情报上说,农历十三凌晨,曾有一辆奉天省警察厅的黑色轿车从临时关卡通过,车上共有两人。出城理由,办案!王儒听罢,那心里立时就“嗵”地响了一声!情报过于简单!王儒命令手下电话询问有关情况!问,车上的那两个人都是啥人?答,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出城办啥案?答,初家屯镇南几个月前发生的失火案!

嗯?那个案子那不是已经都过去了几个月,已经都结了案了,这咋--

王儒少将不愧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大忍!脑袋瓜子极其好使,记忆力极强!他清楚楚儿地记得--

第四百七十一章 这一天天的

龙石台镇东北方向那临时关卡出事儿以后,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对临时设置的那几处关卡几天来的过往行人及车辆情况重新进行了核对,无非也就是让各个关卡重新报告有关情况,查看相关登记,发现异常进一步问询。

获悉省警察厅的一辆黑色轿车曾于正月十三凌晨经由初家屯南端临时关卡南下这一情报后,王儒少将派出两名特务到相关地点勘查侦讯。很快得知,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两名特务确曾到过初家屯街上的那个汽车配件行。

王儒少将清楚楚儿地记得,入冬以后,初家屯镇南一处民居发生火灾,还烧死了人。就在与那火灾发生的同一天,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两名特务就是在那个配件行击败了两名不明身份的人,致其落荒而逃!别人不知道,可王儒知道,那两个身份不明的人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两名特务!想到这些个事儿,王儒少将心里可就又气鼓鼓儿的了!这奉天省警察厅真真儿可恨!那个小原成天呆在省警察厅也不知都干些个啥!到得今儿个,汪春坠崖案仍然还就那么悬着哪!

汪春坠崖案名义上已经由大日本关东军侦破。实在说来,侦啥破侦破!不过,自打案发以来,大日本关东军倒是发自内心地希望那个案子就那么悬着!因此,嘴上说案件已经由大日本关东军侦破,由奉天省警察厅负责起草结案报告,并做好相关善后一应的事儿,但既不提供案件相关细节,也无一名案犯到案,那用啥结案?咋结案?结案的事儿交给了省警察厅,省 警察厅交给了特务科,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反复揣摩,觉得这个案子是个无法结案的案子!你要不结就不结,就完了,还派人到处侦查。已经告诉你案件已经侦破,你还整这套事儿,咋?你是对大日本关东军抱有怀疑态度,还是你听不懂日本话?对于这一应的事儿,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那心里是再清楚不过啦!既然自个儿心里清楚楚儿的,那干啥还要怨恨别人哪!这不是怪事儿嘛!但王儒确实是发自内心地怨恨别人!具体说来,就是怨恨那个荆志国啦!这个事儿,任啥人听起来都会不理解,但日本人做事儿,你不理解那也没招儿!就这么的了!爱咋咋的!王儒之所以怨恨荆志国,理由很简单。让你结案你不结,咋?咱大日本关东军说话不好使是吧!是放--是吧!八嘎!想到这事儿,王儒少将可就心潮起伏,波涌连天。

又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又是荆志国那帮子人!

王儒命令,仔细侦询,详尽报来!回报说,经侦询,省警察厅特务科的那两个特务先是到的初家屯那家汽车配件行,后到的那火灾发生地。有那汽车配件行的人为证。有人是看到了那两个特务和那辆黑色轿车!至于那火灾发生地,因为那所民居的人也烧死了,房子也化成灰了,这也过了几个月了,风里雨里的,但废墟仍然存在!而且在那失火的地儿真真儿就看出了近些个天来似乎有车辆到过!

听到这一应的报告,王儒少将心里再次出现了那么一种念头--这奉天省警察厅--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那个荆志国是想跟咱死磕呀!事儿当初,王儒少将心中就曾出现过的那种想跟咱大日本关东军相扑,掰腕子的想法又出现于脑海!八嘎!

都是那个荆志国!

多少年以后,王儒少将回忆起这一段儿的经历,回忆起这一前一后的事儿,觉得自个儿当时不够理智。此话咋讲?由于汪春坠崖案,王儒少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个忌讳。人一旦在啥事儿上有了忌讳,那可就最怕别的啥人提及了!所谓做贼心虚大约也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那些个人做出到初家屯汽车配件行,又到啥火灾现场一应的事儿,对他准确地分析判断龙石台镇那临时关卡发生的十五六个人全部玉碎一案产生了干扰,分了他的心,以至于贻误了战机。

这个事儿,说起来,也是怪不得王儒少将的。当时那个事儿整得跟真事儿似的,就是放在了啥人身上,啥人也得当真,以为是那么个事儿!

王儒少将多少有些个不解的是,那个失火案已经就定性为失火案,一个当地的老百姓家里失了火,主人也烧死了,如此而已!那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咋?你还能整出啥人为纵火吗?

王娟秀手下的那个特务回奉天向王儒少将报告情况,事毕,与王娟秀手下的另两个特务见着了,打了招呼。两天不见,免不了要互相询问一下子,咋样?还好吧?诶?娟秀少佐现在何处?不知道!诶?你不知道?那可就是怪事儿了!我们,正有重要事情欲向少佐报告!见不着,误事!那两个特务象是在那儿自个儿叨咕,实际上是给别人听。东北话管这么一种情况叫念央儿。特务之间的事儿那也不好打听,更不能细问,但跟着王娟秀那个特务也算是有心人,等回到覃县柳条沟,遂把这一情况向王娟秀少佐作了报告。王娟秀一听,真真儿恨不能扇自个儿一个嘴巴!但这个事儿同样也是怪不得王娟秀的!那她一个特务机关的少佐,到哪儿去执行啥任务,那咋能告诉别的啥人!王娟秀遂通过姐姐王娟娥的那部电台与特务机关本部取得联系,进而与那两个尚在奉天监视荆志国的手下取得了联系,一问方知。这两天,有那么一天多,荆志国平时开着的那台汽车有了异常。王娟秀立时责成那两个特务直接向王儒少将报告!

听到那两个特务的报告,王儒少将当着那两个特务的面儿是没说啥的,心里倒是苦笑了一声!这早就晚了三春啦!看来,咱这特务机关有些个制度啥的,条规啥的,也得改改了!改改?咋改?那么容易!单线或多线联系,那可都是根据情况的!换句话说,那可都是情势使然!问题在于咋样既能坚持相关条规,又要灵活机动不误事儿!难,难哪!

王娟娥少佐派出的三个狙击小组在寒风中生拉蹲守了一天,无啥收获。蹲守了两天,无啥收获,蹲守到第三天,仍然无啥收获!王娟娥倒是沉得住气!随时掌握情况!如此而已。这一天天的!也真够王娟娥戗!忙得个够戗不说,还得提防着别让妹妹王娟秀知道这么一种情况!这个事儿,她不想让妹妹操心,她得给妹妹来个惊喜!跟我们作对的人会有好下场吗?当然不会!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妹妹王娟秀向她问起了一个人。谁?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

王娟秀同她的姐姐王娟娥一样,也是个闲不住的人。那边儿按照哥哥的命令派那个手下特务回了奉天,这边儿自个儿就开始没命地死睡!睡了一夜一天,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她向姐姐王娟娥详细了解了这柳条沟筑桥工程一应的事儿,了解了这筑桥工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相关人事儿物事!她和姐姐王娟娥还深更半夜地去了趟荆家沟,就站在荆志义家北面的山顶儿,就是有一回王娟娥觉得荆志义家那块儿仿佛有些个氤氲之气笼罩的那个山顶儿。

这一天要到晌午还没有过到晌午的时候,王娟秀穿着她从奉天过来时穿着的那套便装--同陈果在北山上打斗了一番,衣服倒还没咋的,整理整理,脏了的地儿,用抹布醮点儿水蹭蹭,也就那么的了!这不象在奉天--这样反而更好,省得那些个乡下人看起你来直勾勾儿的!她隐在荆志义家后山坡儿上的时候,正看到一辆黄了巴叽的吉普车由西向东到了荆志义家的那门楼前。那汽车走动的声音和刹车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山上来。王娟秀吃了一惊!以为车里坐着的一定是个日本人,而且还得是个军官。那能坐得这吉普车的人,那得是个啥人!可等那车里的人一下车,王娟秀就又吃了一惊!那人竟然是个中国人,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警察制服!远远地看,看不清那警察制服上的警衔儿。王娟秀知道,这个人应该是覃县警察局最大的官儿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一点儿不让扯不行

实在说来,王娟秀的这个问题真真儿就把王娟娥问住了!到柳条沟筑桥工地这也几个月了,但王娟娥真真儿就不曾见过罗永,只是知道,覃县警察局的局长名字叫做罗永,仅此而已!王娟秀的这一问,让王娟娥有些个惊奇。

“这个人,我还真就没有见过。怎么?什么情况?”

王娟娥瞅着妹妹,把头从左向右摇过去,又摇回来,停住了,问道。

“噢!是这样!今天,我见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他!”王娟秀回答。

“在哪里?”

“就在荆家沟!荆志义家的大门前!”

“诶?你今天到荆家沟去啦?咝!他到荆志义家干什么?”

这一回,是王娟秀摇了摇头。王娟秀并没有再说出啥来。其实,今儿个,王娟秀看到的并不就是罗永一个,她还看到了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翻译宰岂。

象平素一样,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在荆志义家的院子里操练,由白果领着。荆家沟自打荆家沟东山工程开工以后,修路开始以来,就成立了一支保安队,也有那么十来个人,而且都配了枪了,这个事儿,王娟秀是听王娟娥说起过的。傍近晌午的时候,一台吉普车“扑啦扑啦”地响着,从荆家沟的下沟驶过来,悠悠哒哒的,到了荆志义家的大门前,“嘎”的一声停下来。从车里面下来一个穿着整齐的满洲国警察上层官员才能穿着的制服。那个人到了街上,东了西了地瞅了瞅,就移步向荆志义家的门楼走过去。还没等他到得那门楼前,院子里面的人可能是听到了那台车的动静儿,都杵在那里,不再操练,所有的眼睛都盯盯儿地瞅着那黑漆大门。车上下来的那个警察在那大门上敲了敲,一个个子矮身量粗的人走过去把门打开来。这个人,王娟秀是认得的,那不就是荆志义嘛!

远远地看上去,荆志义和那个警察应该是相当熟悉,因为离得远,王娟秀并没有听到两下儿都说了些个啥!到得这会儿,王娟秀有些个后悔,要是把姐姐王娟娥的望远镜带在身上就好了,这时,可就能看得更真切清楚一些个了!但她不愿意让姐姐知道自个儿都干了些个啥,都到了哪儿!但即使没有望远镜,那院子门里门外的一应情景也是看得清楚楚儿的了!站在大门里,荆志义和那个警察俩人儿说了几句啥,然后两个人就一前一后朝院子里的正房走过去,可就在这时,那正房却走出几个人来!显然是那几个人在屋子里听到院子里来了人,而且知道来的是谁,这才迎了出来。王娟秀一看走出屋子的那几个人,就觉得那胸腔里面的热血“呼呼”地向上涌!屋子里走出了三个人,一男两女。走在前面的那男人应该岁数不小,后面跟着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王娟秀都认识!一个是荆志义的太太华子,另一个可就是跟她王娟秀前两天夜里还在那北山上打在一处的那个陈果了!一应众人见了面,就都进了那上房了!院子里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因为来了客人,荆志义也进了上房了,遂也不再操练,呼呼啦啦地都进了东侧的厢房。约摸过了有一刻钟的样子,上房里面的人出来了!走在头里的是那个警察,后面跟着一群的人!让人有些个意外的是,进到东厢房的那些个人这时也都呼呼啦啦地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出来送那个警察啦!这样说来,那些个人也应该是与那警察相熟的了!

那个警察走在头里,到了大门外,几个人站在大门外的街上道别,那些个保安队的人都站在大门口外的石阶上。可就在这时,那荆家沟的街上又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那些个送行的人都不再说话,都转过头朝东边儿的街上看过去,一忽儿的功夫,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东街口儿。到得荆志义家的大门前,那车并没有就从众人让出来的道儿上开过去,而是停在了那警察的吉普车前面另一侧。

从那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日本关东军军服的日本宪兵。

王娟秀的眼睛亮了一下子!有些个惊讶,那不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翻译宰岂吗?这时的宰岂和陈果的表现让王娟秀有些个意外!陈果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是宰岂,立马就朝宰岂迎了上去!两个人站在相距有两三步远的样子停下来,开始交谈!

王娟秀愣了一下子,一忽儿就想起来了!那一回,陈果和她们那个校长文昌俊一道被日本人整到了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问询。陈果没咋的,很快就回了家,可那个文昌俊却没能再出来!王娟秀清楚地记得,就是在那一回,那个宰岂和陈果是见过面的!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让王娟秀不解的是,当时,在奉天宪兵司令部,陈果和宰岂并没有机会接触说话,可这时的这俩人儿,看上去可就是熟人啦!

这个情况,王娟秀并没有跟她的姐姐王娟娥说起。

罗永到荆家沟荆志义家来,是受了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之托。

荆志国给罗永打电话说,咱的叔伯哥哥荆志义和咱嫂子到奉天来治病,实际上也算不上啥病,就是结婚这么多年,俩人儿还没有孩子。在奉天住了几天,也找大夫看了看,前两天回到了荆家沟。咱们家的陈果手头一时无事,也是学校放假期间,就跟着去了荆家沟--

荆志国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儿的罗永就已经把嘴巴张得大到不能再大了!咱的妈呀!咱这荆大科长的家里人也跟荆大科长一样,那胆子可是太大了!那他的那啥叔伯哥哥嫂子是咋出的荆家沟哪?走的是哪条道儿哪!身为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这咋--还是听听他有啥事儿吧!

荆志国请罗永派手下人去一趟荆家沟,把陈果接到覃庄火车站,送上火车。哪一天?荆志国说,得过两天。

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太太到了咱这辖下的地儿,咱要是不知道就那么的了,可要是知道,咱还象不知道似的,那可就不好了!罗永遂亲自到得荆家沟,到得荆志义家前来问候探望。

王娟娥知道得清楚楚儿的。没有那个罗永,荆家沟也成立不起来啥保安队,更不可能还配了枪,而且是那种合法的配枪!时下这满洲国,枪械这个东西那可绝对是敏感的东西!荆家沟不但成立了保安队,还配了枪!这还不算,还带得柳条沟等一些个村屯也都成立了啥保安队!说得那是再好听不过了!啥协助覃县警察局做事儿,靖县安民!王娟娥觉得,这个事儿,那纯属扯!按照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的话说,纯属扯犊子!但日满和协,日满亲善,有些个事儿,你一点儿不让扯,那也不行啊!扯就扯吧!但在我大日本关东军的手握之中,量你扯也扯不到哪儿去!但此时,那个罗永到荆家沟来干啥?

王娟娥那也是日本关东军间谍,那脑袋瓜子也是相当灵光!她立马意识到,这很可能跟前两天到得荆家沟的陈果有关!陈果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太太,奉天省警察厅和覃县警察局那可是上下级机关!王娟娥断定,那罗永到得荆家沟绝不会只是过来看望看望科长太太那么简单!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朦朦胧胧感觉到的事儿发生

罗永是满洲国高级官员,而且是个警察!

罗永的出现,让王娟娥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觉得这个罗永说不定会对她眼下正在进行着的欲击杀陈果一事产生影响!说不定她这一应打算就会功亏一篑,白扯了!

事儿复杂,实在是太复杂啦!

无论是覃县县署的告示也好,还是关东军的命令也罢,只是说,荆家沟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村屯百姓不得上山,不得外出,并没有说到外边儿的人是不是可以进到这附近的村屯!但这个事儿,应该是不好区分的!一般说来,那人走在道儿上,也分不清是里出还是外进,那要真真儿就是葫芦搅茄子,就都说是外出,那你也没地儿说理去!这个事儿,那也怨不得别的啥人,谁让你在这么个乱糟的时候到处瞎蹓跶!但话是那么说,那人家在个村屯之中,就说荆家沟吧!那在荆家沟的上街下街还是中街的街上走着,你能去就把人家抓起来,或者就开上那么一枪吗?那恐怕不行!

到得这时,王娟娥朦朦胧胧地觉得,那个罗永之所以在这么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到荆家沟去,应该是和这个事儿有些个关系。但一时间,王娟娥还真真儿整不准,这到底会是一种咋样的关系。王娟娥命令那十二个守备队大兵,把眼睛都瞪圆喽!不能放过任啥异常!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到得这时,荆家沟东山工程已经进入到中期。日本关东军高层出于诸多考虑,进一步加强了工程的安全警卫。由日本关东军奉宪兵司令部派出一些个宪兵到覃县,主要任务不外乎搜集情报,肩负军事警察任务,一旦发现啥反满抗日事,那可就得随时采取行动啦!宪兵司令部翻译官宰岂也在被派往到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宪兵之一。除了宪兵应该有的那些个任务之外,他还有一项具体事儿,那就是为覃县守备大队与地方上的接触与联系做翻译工作。安排这样一个日本宪兵作翻译那跟安排别的啥人作翻译可就不同了,那可就不单单是翻译了!那对接触到的任啥儿可就都有些个盯着点儿的意思了!

到得这时,宰岂同陈果拢共也就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在奉天宪兵司令部的那间问询室里,第二次是在年前的奉天北市场大街上,这一次算是第三次。也不咋,并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宰岂见到陈果竟然就象老朋友似的了!这要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话说,那叫投缘!第一次见面,两个人相互之间并没有说话,第二次倒是说过几句话。实际说来,这第三次见面同第二次见面时间相隔时间并不长,但这一次,陈果却觉得那宰岂已经完全不同于第二次在奉天北市场见着的那一次。那一次,宰岂看上去有些个腼腆的样子,这一次,宰岂脸上的腼腆竟全然不见!

宰岂到了覃县之后,开着辆吉普车,来往于覃庄与荆家沟东山工程之间,从荆志义家那院子门前也不知走过多少回了!宰岂是文化人,也是个军人,开着的那辆吉普车,也同罗永开着的那辆车一样,成天擦得个锃亮!每当走过荆志义家那院子门前,宰岂总是要朝院子里面张望一下子,尽管啥也看不着。那院子的门很少开启。宰岂知道,这就是陈果跟他说起过的那个她家先生的大爷家啦!其实,宰岂每次经过这座院子的时候,夜里那就不用说啦,白天里,那院子里都是有一帮子人的,那些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在操练!操练不象演习,并不是做给啥人看的,因此那门一般说来是关着的。一听到有汽车路过,院子里的人也就都停了操练,也不说话,只等那车过去,这才该干啥干啥。

说来也是怪事儿!每次经过这座院子,宰岂都一定会想起陈果,想起陈果跟他说过的话,那就是有啥事儿可以去找她先生的大爷和叔伯哥哥!

这一回,没想到,在这座院子的大门前竟然再次见到了陈果!

宰岂问陈果,啥时回奉天?陈果说,过两天。宰岂说,那正好!我过两天还要回奉天,司令部那边儿还有些个事儿要处理。荆太太如果觉得方便的话,我可以把荆太太送回奉天!陈果说,那哪好!那可就太麻烦您啦!荆太太请不要客气,只是顺路而已!

出现这么一种情况,这是陈果没有想到的。

接下来,陈果将一应众人介绍给宰岂。

一应众人本来看到那辆吉普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个日本关东军宪兵,就都有些个发愣,发愣是因为纳闷儿!看到陈果跟宰岂很熟的样子,更觉惊奇,一起把眼睛盯盯儿地看定陈果和宰岂,只听两个人说话儿。陈果把宰岂介绍给一应众人,那一应众人脸儿上的表情也是并不太自然!

这咋?国子屋里的咋还认得宪兵哪?荆继富想。

咱这弟妹咋还认得宪兵哪?荆志义和华子想。

诶?这荆大科长的太太真真儿不得了,这路子也太宽了!这咋连宪兵司令部的人也认得哪?

等到站在大门口儿台阶上的那些个人,可就任啥表情都有了!个个有些个懵头!咝--这是咋个事儿?什么情况?

这时候,站在街上的那些个人,可以说,就是达官显贵了!那看啥事儿跟站在大门口儿台阶上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是不一样的,那区别可大了去了!但个个心里都在翻着个儿倒是相同的。

后来,站在台阶上的那些个人想明白了!那国子是省警察厅的科长,特务科科长!那同啥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人认得是肯定的啦!国子认得的人,那国子屋里的肯定也认得!

站在台阶上的那些个人经过了这么几个月,脑袋里知道的事儿可比此前多得多了!他们也是知道,今儿个这小子胳膊上戴着个红胳膊箍,上面白丝线绣上去的“宪兵”那俩儿字厉害!这些个宪兵只是最近才在东山那工程上出现,以前还真真儿没有!

一应众人见过,虽说见的是个日本关东军宪兵,但这么一个场合,该有的礼数还得有!只是脸儿上的表情有些个木讷,硬堆出来的笑看上去太不自然啦!

陈果请宰岂进屋子里坐坐,宰岂以还有军务需要处理为由婉谢。

王娟娥只是知道罗永去了荆家沟,并不知道就在那一忽儿,一个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人还同陈果见了面。

王娟娥朦朦胧胧感觉到的事儿真真儿发生了!

由王娟娥悉心安排的那三组守备队大兵一刻不曾懈怠地蹲守,可几天下来,竟然一点儿信息也没有。要说人这个东西,那是有灵性的!突然有那么一天,王娟娥就觉得有些个空落落的!有了这么一种感觉,她的心里可就是“嗵”地响了一声!她带着望远镜上了北山,站在那山顶儿,前两天她和妹妹王娟秀也曾在这儿驻足。她用望远镜向荆志义家那院子望过去。院子里,那些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还在操练,仅此而已!她急回柳条沟大铁桥调阅查看过往车辆及人员情况登记。

王娟娥看到了那登记本儿上清楚楚儿地记着,就在昨儿个头晌儿,一辆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吉普车曾经从大铁桥上经过。

王娟娥急唤大铁桥当时值班儿的守备队大兵询问。那大兵说道,大约是头晌儿九点半钟左右,一辆黄了巴叽的吉普车从大铁桥上通过。因为那辆车是奉天宪兵司令部的车,故只是看了看那个开车宪兵的通行证和身份证件,就放行了!要说,那咋知道那车就是奉天宪兵司令部的车哪?除了开车人是个宪兵外,还因为那辆车的前面小旗杆上挂着一面小白旗。旗上有一个红红的圆点,还有几个红字,宪兵司令部。车上坐着几个人?车上就俩人儿,一个是那个开车的宪兵,再有是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一个女人!

第四百七十四章 防不胜防

王娟娥听到这么一种情况,顿时觉得脑袋里面轰然作响!她几乎立时就已断定,那个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女人就是陈果了!她心里涌现出一种冲动,她要扇眼前的这个大兵一个嘴巴!但她并没有出手。

那个宪兵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咝!叫宰,宰什么--宰,宰岂!是个翻译!

检没检查那个女人的身份证件?没有。

这要是说起来,这可就是那个站岗的大兵有些个失职啦!

王娟娥眼盯盯儿地瞅了那个大兵好一阵子,那心里气得可就是鼓鼓儿的了!可转念一想,算了!就一大兵,你就扇他一耳光,也是与事无补!

世上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怪事!要说,那王娟娥根据啥就一下子断定,那车里面坐着的就是陈果哪?就是凭着自个儿心里一时出现的那么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吗?其实,王娟娥想着的事儿那也是有些个说道的。这时的日本关东军,一个宪兵,那是不可能带着自个儿的家属,媳妇儿孩子啥的到处瞎蹓跶的。

王娟娥忽然想到了一种印证方法!妹妹王娟秀在叙说北山一应经过时,说起过陈果的长样作派。王娟娥接着问那个站岗大兵,那你看没看看那个女人长得是个啥模样?那个大兵回答道,看倒是看了一眼!漂亮吗?漂--那个大兵一听王娟娥问出这个话来,就有些个迟疑。诶?这女少佐监理是咋个意思?

那个站岗大兵虽说就是一大兵,可对女人的事儿也是略知一二,知道女人相互之间对那个啥谁漂亮谁不漂亮这个事儿有点儿敏感--过敏!眼前的这个女少佐监理平时对他们这些个大兵正眼儿不看,不就全仗着自个儿长样儿漂亮嘛!那是不是因为长得漂亮才当上了女少佐监理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但这个女少佐监理确实是漂亮!在这么个时候,女少佐监理问另一个女人漂亮吗?啥意思?谁能整得准她啥意思!整不准那又不能不回答,那咋回答,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别一嘴说出去给咱自个儿找麻烦!

那站岗大兵回答说,咝--漂亮不漂亮?啧!要依我看,也就一般人儿!反正--也挑不出啥毛病!但也有点儿特点!好象--眼睫毛挺长!

八嘎!王娟娥在心里骂了一声!男人都一个德性!

听眼前的这个大兵一说,王娟娥更坚定了自个儿的判断。一时间,王娟娥有点儿想不明白,宪兵司令部的车,宪兵司令部的人,那个啥宰岂,咋会跟陈果搅和到了一处!

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派人到得荆家沟东山工程,王娟娥是知道的。这个东山工程到底是个啥样的工程,到底有何用处,实在说来,就她这样一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少佐也是不知道的。虽说具体用途不知道,但那工程的重要性,那也不用啥人说,从工程的各方面征候那也是看得出来的!王娟秀被奉天特务机关派到柳条沟筑桥工地时,王儒少将特别让她注意一下子荆家沟的那荆志义家,也就是省警察厅特务科长的大爷家啦!俟大铁桥工程竣工,特务机关以荆家沟东山工程尚未完工为由仍然把她留在工地上。王娟娥意识到,应该是哥哥还有着啥慎重考虑。王娟娥甚至想到,这个事儿很有可能跟那东山工程有关。就现在的情势看来,哥哥的考虑真真儿就很有道理?荆家沟真真儿就是藏龙卧虎之地?

王娟娥只是凭着自个儿的一时感觉生出了疑问,到得这时,王娟娥认为这疑问不再是疑问,已经坐实!要说也是怪事儿!年前,陈果跟荆志国回荆家沟给荆志国的大爷拜年,是从那大铁桥上走过一个来回的。按理说,那些个站岗的大兵对陈果也应该是面熟的了!王娟娥想。但这样的想法那肯定有些个勉为其难的意思了!那些个站岗的大兵,时不时地轮班儿,这班儿碰到的人,那班儿不一定就能碰到,那上哪儿面熟去!

王娟娥设置的三个狙击点儿,她最看重的是设在由荆家沟通往覃庄那条道儿上的狙击点儿。原先,她担心,陈果回奉天很有可能不再夜走北山,走大铁桥这条路的可能性也很小,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走由荆家沟到覃庄那条道儿!为啥这样想?这可就跟罗永在这么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到得荆家沟有关啦!王娟娥曾经担心,那要真真儿就是陈果坐那罗永的车到得覃庄火车站,或者由罗永派些个警察接那陈果到覃庄火车站,那,这个事儿可就真真儿不好办了!那你能朝满洲国覃县警察局局长的车开枪嘛!要是急眼了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但现在还没到急眼到这种程度的时候!实际上,王娟娥布置的三个狙击地点儿,真正有可能产生实效的地点还应该是在北山上。可眼下竟然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王娟娥气得有点儿疯魔!稍缓了一下子,王娟娥也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叹,真真儿就是防不胜防啊!

现在看来,那个宪兵司令部的车和人倒是个问题了!

王娟娥一忽儿曾产生了一种想法,想请奉天特务机关本部出面,问一下子奉天宪兵司令部,他们派到荆家沟东山工程上的人中有个叫宰岂的翻译昨儿个回了奉天,他回去干啥?有何军务需要处理?他是一个人回去的吗?可琢磨了一下子,王娟娥改变了主意,觉得这么做不妥。人家奉天宪兵司令部和奉天特务机关并不就是一回事儿,各家有各家的事儿,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你凭啥去问人家的人干的啥事儿哪?啧!这有点儿犯忌讳。琢磨来琢磨去,王娟娥觉得,这个事儿,还是请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负责柳条沟大铁桥警卫的守备中队那个中队长出面较比好!请他询问一下子负责荆家沟东山工程警卫的那个守备中队,看看昨儿个,昨天,是哪一个宪兵开着个破车从咱这大铁桥上通过!回奉天干啥?看看车上坐着的还有啥人!

这两天,王娟秀并不咋见得到姐姐王娟娥的影子。王娟秀非常同情王娟娥。在这穷乡僻壤,就自个儿一个人儿,也是挺难!但从姐姐的身上看不出难在何处。实在说来,王娟秀并不知道特务机关把姐姐王娟娥派到这柳条沟筑桥工地上来到底是个啥任务,按规矩她也没问。这两天,也把王娟秀忙得个够戗!陈果一天不离开荆家沟,那她王娟秀就得在姐姐这儿呆着!这倒是个同姐姐多近一近的难得时光!

晌午时分,王娟秀同姐姐王娟娥见了面了,是在姐姐让给她这两天住着的那个岗楼里的小房间。王娟娥告诉王娟秀,陈果已经回了奉天了!王娟秀一听,大惊!什么时候?昨天上午!从哪儿走的?就从咱这大铁桥上过去的!诶?那咋会让她过去哪?她不是一个人!是坐着奉天宪兵司令部一个翻译的吉普车过去的!

王娟秀惊得挺在了那儿!

昨儿个,王娟秀吃过了早饭,就上了北山了,在北山上转了一圈儿,就奔了荆家沟的东山。王娟秀觉得,她应该熟悉熟悉大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的工程,一应的情况!在东山一种附近,她是转了挺长的一段儿时间的!她曾经看到一辆吉普车从那山下新修不长时间的山路上驶过去!

第四百七十五章 特殊任务

王娟秀想,她看到的那辆吉普车应该就是姐姐王娟娥说的那辆吉普车了!但那时的那辆吉普车里应该并没有陈果,应该是那辆吉普车到了位于荆家沟中街的荆志义家门前时,陈果才上的车。那辆车应该是一点儿也没有避着啥人地从东山工程那边儿开出去,经过荆家沟,柳条沟,后由高台火车站附近上的由关东州通往奉天的公路。

那辆车应该是一点儿忌讳也没有地走的这一路!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吉普车,那还忌讳个啥!

到得这时,王娟秀可就有点儿后悔了。当看到在荆志义家门前,那个宰岂与陈果见面,那么一种相熟的样子时,她就应该想到后边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她为啥不把这一切告诉她的姐姐王娟娥哪?那样的话,陈果同那个宰岂是不是还能就这么明晃晃地,逍遥地,顺利地,回到奉天,那可就两说着啦!

让王娟秀琢磨得脑袋疼的是陈果咋会同宰岂搅和到一块儿!她甚至出现了一个念头,陈果同那个宰岂会不会是在宪兵司令部见面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呢?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可真真儿就是笑话了!俺这边儿还一本正经地这个那个的,人家那边儿却是那么一种情况!那俺们这些个人不就是一帮子蠢蛋嘛!这个念头在王娟秀的脑海里也就那么一闪就过去了!这种可能性不大,王娟秀想。应该还是宪兵司令部见面的那一回以后,两个人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又见了面了,俩人儿这才熟悉起来,密切起来!

一忽儿,王娟秀甚至还有些个疑惑,陈果真真儿回奉天了吗?想来,姐姐说的应该不会错!既然陈果已经回了奉天,那,俺的任务是监视陈果,俺就没有必要再在这柳条沟大铁桥筑桥工地上呆着了!

仅仅过了大半天的功夫,受王娟娥委托,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负责柳条沟大 铁桥筑桥工程警戒任务的那个中队长--少佐中队长,给王娟娥打来了电话,告诉王娟娥,他已经与那个负责荆家沟东山工程警戒的中队长取得了联系,那个中队长也已与新过来驻守在东山工程的那些个宪兵的头儿取得了联系。经询问,那宪兵的头儿说,是奉天宪兵司令部要宰岂翻译官回的奉天,是有了啥新任务还是咋的就不清楚了!王娟娥心里明白,就是清楚人家那也是不能说的!问到是几个人一起回的奉天,得到的回答是,只宰岂翻译官一个人!

王娟娥觉得自己个儿有责任把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宰岂翻译官的一应表现报告给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报告给自己个儿的哥哥王儒少将!

冷不丁听起来,日本人这是咋啦?可能是两国交兵时期,人的心理状态有些个不同寻常!但不同寻常也不至于整得都神经兮兮的了!这不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吗?有那么严重吗?要知道,象王娟娥王娟秀这些个人,那可都是日本关东军精英,那啥敬业精神职业敏感专业直觉都可以算作一流!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儿异常,她们也会紧紧盯住,穷追不舍的!

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派人进驻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这个事儿,缘起还是由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建议的。鉴于东山工程的战略地位,绝不允许出现丝毫差池!虽说工程现在还在建设时期,但随着工程建设进度的加快,还会有一些个相关的日本关东军各部队各兵种的人员加入到工程中来。人一多,啥人都有,林子大了,啥鸟儿都有。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么个关键时期,整一些个宪兵,军事警察上去,那可是太有必要啦!王儒少将正是出于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高度负责的情况下,才提出的那么一项建议!

可没等咋的,也就那么几天的功夫,竟出现了翻译官宰岂这么个事儿!这个事儿有点儿让王儒少将有些个意外!王儒少将坐在自个儿在奉天的办公室里,脑海里浮现出是何等温馨的一幕!在冬日的阳光下,一个年青的日本关东军军官,戴着一副玳瑁圆框眼镜,驾着一辆黄了巴叽的军用吉普车!那吉普车畅快地行驶在山路上,车的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子!道路蜿蜒,金光闪闪!

王儒少将一忽儿陷入了沉思。

这个事儿,那要是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往简单了说,不就是一个中国东北,满洲国的一个中学女教师坐了一个日本关东军宪兵开着的车顺道儿回了奉天嘛!往复杂了说,那可就复杂了!在这么一个乱糟的时候,一个日本关东军宪兵开车载着一个其丈夫有着一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的教师,从大日本关东军的一处绝密工程出发回奉天!这俩人儿是一种啥样的关系?俩人咋整到了一块儿?啥时整到了一块儿?整到了一块儿到底要干啥!都干了些个啥!

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认为这个事儿应该非常复杂!

现在看来,单单由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出人进驻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还远远不够!

王儒把自个儿关在办公室里足足有一天一夜,重新对去年仲秋以来发生的事儿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回顾,在这一应的回顾中,他好象看到有些个东西在朝一块儿凝聚!以前,是不是也出现过这种感觉,他有点儿记不清了!他觉得原本有些个零散的,一疙瘩一块儿的东西,事儿,好象努力在往一块儿凑合,聚集!王儒恍然之间,突然意识到,情势竟然如此严重!端坐着的他,有点儿肩膀在向下佝沉!他感到肩上有啥东西压着他,非常沉重!

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竟然会如此难弄!

王儒少将一连下达了多项命令。

命令特务机关驻吉林四平特务机构密切注意那个富商谢刚臣的一举一动。

命令王娟秀少佐继续监视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及其全家的一举一动。

命令王娟娥少佐继续负责覃县柳条沟大铁桥工程监理事务,同时,倾力负责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监理事务,不得有误!

除了这么几项命令之外,王儒少将把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秀找到了自个儿办公室,向王娟秀少佐口授了一项特殊任务。这项特殊任务包括两项具体内容。一项内容是,迅速了解掌握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翻译官宰岂的人事档案内容,也就是看看宰岂到底是咋样一个人啦!来龙去脉,甚至包括他是不是一个真的日本人啦!大和民族的人啦!另一项内容是,由王娟秀负责侦破龙石台镇东北山地前几天发生的血案,两周时间。有啥人员上的要求,配合上的要求,可随时直接找王儒少将提出!

第四百七十六章 拴在一处

王儒这样安排,实际上是把两个妹妹拴在了一处,也是考虑到了他们特务机关这块事儿的整体性。

按说,宰岂本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派驻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人,那要是对宰岂有啥不放心的地儿,或者有点儿啥怀疑的话,啥调阅宰岂的档案之类的事儿,那应该交给王娟娥似乎更合乎逻辑。你交给了王娟秀,王娟秀就是整明白了,存在了脑袋里,而执行这块事儿的并不是王娟秀,而是王娟娥,再由王娟秀向王娟娥转达?那不是多余整出那么一层儿嘛!那,王儒是出于何种考虑呢?

王儒命令王娟娥倾力于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监理事务,实际上,王娟娥也就成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在东山工程上的代表人物。

应该说,王儒在这些个事儿上看到的并不就是眼前的一案一事儿,而是有着更长远的考虑。

人这一辈子,任啥经历都会在自自儿身上留下痕迹。要想在未来的岁月里完全抹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王儒王娟娥王娟秀兄妹三人出身忍者世家,他们的家族在多少代之前就已经受封为武士。他们的家族秉承家族荣耀,把他们兄妹三人训练培养打造成为名副其实的忍者。所谓名副其实,当然是按照他们忍者那个行当的标准来衡量的啦!如果说忍者也可以算作是一个行当的话。王儒是为上忍,王娟秀是为中忍,王娟娥是为下忍,兄妹三人分属三个不同的等级。忍者等级可不是随意划分的,那是根据每个人的自身条件,素质气质等诸多方面经过较长期的观察,比较,培养,训练,最终形成的!等级不同,但执行命令的目标指向却是相同的,只是各有侧重,或者处于一项任务目标的不同阶段而已。到得这时,哥哥王儒同妹妹王娟娥和王娟秀,三个人的关系就是一种多重关系了!同为一个家族的血缘关系,忍者的等级关系,大日本关东军的长官和下属关系,等等。所有这一切都决定了三个人的相互关系是极其复杂的了!实在说来,这三个人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对大日本天皇说来,那可真真儿就是难得!

中国有句古语,上阵亲兄弟。王娟娥和王娟秀虽说都是女子,但又是多少个男子所不及?王儒心里明白白儿的!啥大日本关东军的各部队各兵种,就不说啦!就是在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真正能及王娟娥王娟秀的人几何?他下达给自个儿这两个妹妹的命令每一次都会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都会获得较比理想的执行结果,都会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当长官的满意。两个妹妹对他的命令从不违忤,他也认为把最为重要的任务交给这两个妹妹最为放心。两个妹妹对他来说,真真儿就是得心应手!

忍者这个行当,那也是有讲究的。按照规则,自个儿的忍术功夫,搏斗技能不能用于私事儿,也就是私人恩怨啦!只能为公所用。那从这个角度上看,王娟秀同陈果打架,在覃县荆家沟的北山上搏斗,严格说来,那也是违规的啦!但王儒不这么看。大日本关东军占领了中国东北广大地区,中国人,中国东北人,这满洲国人能甘心吗?当然不能!实际上大日本关东军眼下是大敌当前!那要说这大敌具体指的是些个啥人?那还真真儿就不好说!但不能不承认,王儒这么认为倒是看到了事情本质!

王儒认为,当前这么一种局面,切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个啥时啥地儿就冒出来一股子反满抗日力量!远的不说,就奉天龙石台镇东北方向山地发生的那起十五六个关东军军人全数被也不知个啥人击毙的案子看,那不是清楚楚儿的嘛!

妹妹王娟秀到了覃县荆家沟,在那北山上同陈果一伙子,荆家沟的那些个人打了一架,虽说并没有占到啥便宜,按照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的话说,没占着香儿,但也不能说就吃了多大的亏!这一回,我们是真真儿知道--掌握了那陈果的一些个真事儿--真正本事,那可是我们曾经设局试探都没有试探出结果来的!中国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就为我们将来战胜她们这些个人埋下了伏笔!这么一种情况的发生完全是为了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利益,那肯定是出以公心,肯定是公事儿啦!至于这里面到底还有没有啥私下里的考虑,大敌当前,可以忽略不计!

经查,宰岂出身于书香之家,多少多少代以前,宰岂家族就有人到中国来过。当然,那要是说起来,来得并不是十分光彩,是随着一些个被中国人称作倭寇的人到的中国东南沿海一带。后来虽说回了日本国,但对中国却一直并不曾忘记。宰岂正是在这么一种家族背景下对中国这个国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在日俄战争后,到中国的北京大学校留了学。宰岂的这么一段经历,让王娟秀的眼睛正经亮了好一阵子!王娟秀知道,陈果就是那个啥北京大学校毕业的!但一看档案上记载的年头儿,对不上茬儿!两下差了也有二三年。陈果要比宰岂在北京大学校留学的年分早了一些个。

王娟秀想,虽说年头儿对不上茬儿,但一个学校毕业的,那可就是校友啦!那跟平常人之间的关系比起来,可就近了一层了!宰岂在中国留了学后,就回了日本本土。可能是在中国留学期间,对中国印象还不错,再加上祖上的遗传,就服了役了!成为日本关东军的一名军人。宰岂会中国话,这可能也是他入役日本关东军的有利条件之一。从宰岂的档案材料所能看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王娟秀不知道,接下来,在宰岂这个事儿上她还需要做些个啥?其实,他哥哥王儒少将让她做的事儿,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陈果和文昌俊被整到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问询的那一回,王娟秀是看过陈果的档案材料的,对陈果的一应经历已经就是清楚楚儿的了。这一回,又看了宰岂的一应经历,发现了俩人儿的啥没?这对整明白俩人咋整到了一块儿,整到一块儿想要干啥,都干了啥,那还是大有裨益的!

两天后的一天,奉天龙石台镇东北山地的入口处,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进去,过了入口不远处的那个小山包儿,车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了三个军人,穿着日本关东军军服,两男一女。三个人没有一个说话的,只是站在那道儿上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然后,三个人分散开来,山地上,树干上,不停地看。末了,三个人上车,顺着那东北朝向的山路开过去了!

同一天。一辆黄了巴叽的军用吉普车从覃县柳条沟筑桥工地出发,经过荆家沟那下沟与中沟衔接处,经过中沟,东沟,开进了东山里,到得那日本关东军荆家沟东山工程的门脸儿前。

第四百七十七章 宰岂

陈果顺利返回奉天,荆志国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但这也让荆志国感到有些个意外。两下儿已经说好了的,委托罗永把陈果接送到覃庄火车站。可还没等他给罗永打电话,这咋自个儿回来了哪?

天都黑了,荆志国还在奉天省警察厅的办公室里忙活着哪!就在这时,他接到了陈果从家里打来的电话。到家了!非常顺利!陈果在电话里说道。

非常顺利!这几个字是陈果在这几天里同荆志国说过两回的了!陈果在到达荆家沟之后,在荆志义家,也是这样在电话里跟荆志国说的。

陈果可不是一般女人!她在荆家沟北山受到王娟秀一帮子人的袭击,同王娟秀已经就是拼死一搏了!按说,这并不是小事儿,但她在到达荆家沟之后,在用荆志义家的电话跟荆志国通话时,首先说的也是这四个字!

那时,陈果说的非常顺利,说的并不是她自个儿顺利到达荆家沟,也不是荆志义华子和白果!说的是秦蓝!陈果这次跟荆志义华子和白果回荆家沟只是表面功夫,实际上完全是为了秦蓝的安全,为了完成在火车上的那一应动作,并确保秦蓝被那些个接应的人接走。至于秦蓝被些个啥人接走,接到哪里去,陈果却是一概不知,她更没有想到,秦蓝竟被接到了她们家里。一般说来,谁谁家里住进了一个女人,那做下这个事儿的男主人咋说也得事先跟人家女主人说上一嘴吧!让人家女主人知道一下子吧!但这个事儿可就怪不得荆志国了!

一行人等到达荆家沟就是凌晨了。为安全起见,陈果并没有立马就给荆志国打电话,而是估摸着荆志国已经到省警察厅上了班了,这才给荆志国打的电话。这时候的秦蓝已经就到了荆志国家了。荆志国在电话里同陈果简单唠了几句,无非也就是些个家常话。啥,大爷好吧?走这一道儿没遇到啥事儿吧?诸如此类。这时陈果说出的话倒是让荆志国吃了一惊。陈果说,还好,没啥大事儿!只是在路上曾遇到了一帮子人,动了手了!有点儿轻描淡写!荆志国一听,立马问道,是些个啥人?咋?他们是劫道吗?劫道就是拦路抢劫啦!荆志国问了这么一嘴,实际上就是话赶话!他心里清楚楚儿的!那哪会是啥抢劫!他不但知道不会是啥抢劫,还知道不会有啥大事儿!陈果一行几个人,除了陈果,还有白果在其中,那能有啥大事儿!但也还是有些个担心在里面!话说到这儿,也就拉倒了!一个是不能有啥大不了的,再一个是在电话里,他也不可能往深了问,陈果也不可能往深了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荆志国还真真儿没有想到,在那北山上,陈果真真儿遭遇了从不曾遭遇过的危险!但这也足够了!这才有了荆志国给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打电话,请他接送一下子陈果到覃庄火车站的事儿了!荆志国有点儿担心陈果在返回奉天的途中出现意外。罗永在电话里问道,那得是哪天哪?荆志国只是说过两天,并没有说就是哪一天,这些个也都是为安全起见。可还没等他再与罗永联系,陈果却自个儿回到了家!

陈果见秦蓝到了自个儿的家中,那种惊讶表现是不言而喻的!那种高兴劲儿也是别提的了!就好象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荆志国听了陈果的一应叙说,心中有些个大惑不解!一个是王娟秀路袭陈果,这难道是发现了陈果有啥不对吗?袭击陈果的人就是王娟秀,这是不会错的了!那她为啥袭击陈果哪?另一个是宰岂送陈果回奉天,这个事儿有些个蹊跷!

这个宰岂,曾经听陈果说起过两回,荆志国记得清楚楚儿的。陈果和她们校长文昌俊一块儿被日本人整到了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问询的那一回见到过这个宰岂,再有一回是陈果在奉天北市场的街上遇到过这个宰岂。宰岂就是一翻译,按说不会有啥大不了的!但宰岂虽说就是一翻译,那可是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翻译!宪兵司令部是个干啥的地儿,荆志国那可是清楚楚儿的!荆志国觉得,如果说这几回陈果与这个宰岂相遇是偶然的话,那么这个宰岂送陈果回奉天可就不一定是偶然的啦!真真儿就是他回奉天宪兵司令部有公干,顺路吗?世上碰巧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但--

荆志国问陈果,那你们在路上都说了些个啥?陈果回答,没说啥!都是些个闲嗑儿,啥中国东北人,这满洲国人的一些个风俗习惯,啥日本国的风景同中国东北这地儿的风景有些个啥区别不同,啥在吃食上有啥不同,等等!你们没有说到荆家沟东山工程上的事儿吧?荆志国问道。没有!他只是说,原来,成天呆在奉天宪兵司令部里,除了口头儿翻译,再就是翻译一些个电文,真真儿就是没啥意思!这回让他到这工程上来,那可是太好了,有事儿就跑跑事儿,没事儿还可以上山里转转!等到春天来了,这山里一定非常漂亮!

荆志国听陈果一说,心里就是猛然一动!他说他还翻译一些个电文?嗯。他还说了啥?陈果摇头,别的就没啥了!

说到这里,陈果忽然就对荆志国说道,宰岂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个文化人,但他可是个宪兵,又是一个翻译,眼下又是在东山工程上干事儿,那一定能知道些个工程上的事儿!咝--只是他是日本人,啧,要不然--

荆志国一听,知道是陈果想到了啥,他知道陈果这时想到的事儿跟他心里想到的事儿那可是南辕北辙!

荆志国告诉陈果,不能与这个宰岂再有任何联系!遇到有啥与这个宰岂有关的情况,要听询他的意见后再做决定!陈果本是内心充满希望,没想到荆志国说出这话,让陈果有些个纳闷儿,非常不解!但陈果善解人意,且在这么个情势之下,她知道荆志国,自个儿的爱人干着的是个啥活儿!她默默地点头。

原本,陈果想,看上去,宰岂跟那些个日本人不太一样,在宰岂身上,那文化气息浓厚!虽说宰岂也是在日本关东军中服役,但日本关东军的人也并不都是一样儿的,尤其是宰岂现在在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上,说不定,对荆志国他们的事儿,对咱们的事儿!就会有些个帮助也说不定!

应该说,在这个事儿上,陈果犯了善良的人任啥事儿都愿意往好上想的毛病。

宰岂为了送陈果回奉天,特意跟他们驻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负责人村树请了两天假。村树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军事本部的部长。宰岂请假的理由非常简单,也非常直接。宰岂说,他在山下的荆家沟遇到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是个女人,她的丈夫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她丈夫的大爷是这山下荆家沟的保长。这两天,那个朋友得回奉天,我想送她奉天!那村树是个脸儿瘦削,身体强壮的军人,一身英武气!村树用单眼皮的眼睛看了宰岂半天,仿佛看到了宰岂的灵魂里。村树说,准假!

宰岂就在从奉天赶回覃县时候,由奉天通往关东州的公路上,在奉天南端初家屯以西约有四五里远的地儿,大白天儿,被几个当地农民打扮的人给截住了!那几个人都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

第四百七十八章 并非软弱表现

宰岂从奉天宪兵司令部启程的时候,天已不早,都十来点钟了,反正不管咋说,下晌儿也到了覃县荆家沟了!车上就一个人,那也用不着怕颠着谁了!那车开的,呼呼的!正风风火火地向前奔驰,远远地看见前边儿的路上站着两条黄牛!

中国东北乡下,冬下里,寒冬腊月,那牛都是圈在圈里的,天寒地冻,既不用干活耕田,也没法儿到野地里放牧。这咋还把牛赶出来了哪?赶出来也罢,那也别站在道儿当间儿呀!

眨眼间,车就到了那两条牛的近前。那牛也是怪事儿,并不躲避,而是瞪着足有鸡蛋大的牛眼瞪着到得眼前的车,想必是并没有把由远而近的这个几乎跟它一个颜色的东西当回事儿!

说起来,也是宰岂一时大意!一忽儿的功夫,就见一个农人出现在左前方不远处,离那牛也就不到两丈远。那人穿着厚厚的棉袍子,戴着一顶大狗皮帽子,戴着一副大手闷子,手里摇着一杆半截鞭子,也就是比赶大车的车老板子用的那种大鞭子要短一些个的鞭子。看到有车开过来,就朝那两条牛跑过去,大声地吆喝!

宰岂把车停下来,没招儿,等着吧!就在这时,出事了!也不知从何处一下子闪出了三个当地农民打扮的人来,眨眼就到了吉普车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把宰岂连同宰岂开着的车围在了中间儿,个个手里端着锃明瓦亮的短枪!

宰岂再想动车,那已是不能!

宰岂并不知道这都是些个啥人,首先在脑海里出现的念头儿,可就是那些个反满抗日的人啦!

宰岂的这台车,车前面的小旗杆上可是挂着一面小旗儿的,那小旗儿上除了一个圆圆的红点子,就是几个红字儿,奉天宪兵司令部!这个时候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有谁还敢拦截大日本关东军的车哪!更别说宪兵司令部的车啦!熊心豹子胆--八嘎!

“我是宪兵司令部--”

到得这时,想啥说啥也是白扯啦!

那三四个人只是用枪抵住宰岂,并不说话!把宰岂拽下车。接下来一应的事儿就是搜身,缴枪,用一块黑布蒙上他的眼睛,把他重又上车,按在后排座位上!量他也不能咋的,也不敢咋的!并没有绑他,而是左右各一人,把他夹在了中间儿,那车就又开起来了!

宰岂感觉,那车是掉了头了,又朝他过来的方向开了回去!走得多时,左拐右拐,到了一个处所停下来。那些个人让他下了车,接着就进了一座房子了,又是进门又是上楼梯。待把蒙着眼睛的黑布摘下来,宰岂看到他正坐在一间屋子里,墙壁雪白,一张桌子,几把凳子,除此之外,任啥没有。一忽儿,宰岂甚至以为自个儿是坐在了奉天宪兵司令部地下的那询问室里!但他马上意识到是自个儿错了!

那些个人把宰岂按坐在桌前的凳子上,一个人留下来站在了门口,另三个人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就在这时,宰岂看见门外走进一个人来,竟然是个女人!这个女人他见过!正是几个月前,在他们宪兵司令部的地下问询室里见过的!王娟秀少佐!

宰岂眼前一下子亮起来!他知道今儿个这事儿是啥人干下的啦!

王娟秀少佐所在的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和他宰岂所在的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往小了说,并不就是一家儿,可往大了说,那就是一家儿,都是日本关东军!再往更大一些个说,那可就更是一家人啦!都是日本人!大和民族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能是发生了误会,说清了,就没事儿了!那能有啥事儿哪!

宰岂欲从那凳子上站起来,可早听到了一声断喝:

“坐下!”

“少佐!我是宪兵司令部的宰岂!我们以前见过!”

王娟秀并不言语,静静地坐在了宰岂对面的凳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宰岂好长时间,这才静静地说道:

“宰翻译,我们是老朋友啦!说吧!你和那个满洲国人陈果都干了什么?”

王娟秀说出的上半句话听上去应该是较比温暖的,但就是这上半句话也并没有让宰岂感觉到丝毫暖意。王娟秀少佐的声音极其寒冷!是那种侵入骨髓的寒冷!宰岂眼前的亮光瞬间消逝了!宰岂那也是大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宪兵!别说没做啥,就是做啥了,那也轮不到你一个特务机关的人来--且采用这么一种下三滥的手段!宰岂知道,这类事儿对特务机关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他们那啥宪兵司令部也是一样!但事儿归事儿,你特务机关对我们宪兵司令部也整起了这一套,这算什么事儿呀!八嘎!

“陈果?啥陈果?”

宰岂听王娟秀说这话,心里已经就是一惊,但她还要拉硬!这当然就是中国东北话的说法啦!也就是硬撑着的意思。宰岂也没想想,已经就把你整到这也不知个啥地儿来了,已经就问出你这话了,你还装啥糊涂哪!说过了这话,宰岂意思到自个再装糊涂已经就没啥用了,遂自问自答地说道:

“啊!少佐是说那个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老婆吗?我们没干什么呀!”

这个时候,宰岂有点儿放了心了!他和陈果真真儿就没干什么!也就是那个陈果要回奉天,他送她回了奉天,就这么个事儿!而且还是顺路--

“真的么?”王娟秀还是那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宰岂,目光仍然极其寒冷!但寒冷可是寒冷,王娟秀此时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个宰岂对陈果并没有任啥温情在里面!

要说这个事儿,那可就是她王娟秀,作为一个女人,更是作为一个特务所具有的敏感了!王娟秀在中国东北那也多少年了,对中国东北语言中某些个词语的一些个特殊含义那是多有了解,包括中国东北话中一些个词语的不同语气所表达出的不同含义。王娟秀一听宰岂说出“老婆”这两个字眼儿,虽不能就说宰岂对陈果没有啥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但起码,他在男女这个事儿上对陈果是并没有真正上心的!王娟秀接着想到,宰岂对陈果在男女这个事儿上并没有真正上心,那他是逢场作戏呢,还是另有所图呢?宰岂的一句话倒引起了她的警觉。王娟秀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宰岂真真儿就是个--按照中国东北人的话说--王八犊子!

“真的!真的!”

“我们获得一份情报。就在前天,你是和陈果一道从覃县荆家沟回的奉天!”

宰岂几乎听见了自个儿的心里“嗵”地响了一声!

这个事儿,按说并不是啥稀奇事儿,他开着车从那覃县荆家沟与柳条沟交界处的大铁桥上通过时,那站岗的守备队大兵是看过他的证件的!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事儿,确实让宰岂亲身体会了特务机关的厉害!

“是的。我从东山工程--”

宰岂本想说,自个儿从东山工程上要回奉天,正巧陈果也要回奉天,就顺路把她带回了奉天。可一说到东山工程,宰岂立马意识到,坏了!他一下子明白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为啥把他带到这个地儿来的原因了!

那东山工程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绝密级军事工程!那是任啥外人不得知悉的,更别说接近啦!

王娟秀那是啥人!那双好看的眼睛是能以极快的速度看穿任啥事儿的,更别说宰岂这两下子啦!接下来,就是一大串儿的解释,啥咋与荆志国的太太认识的,啥咋与陈果在奉天北市场的大街上偶遇的,啥--末了,王娟秀还是以那极其冷峻的眼神儿看着宰岂,轻轻地说道:

“宰翻译,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们是老朋友!看来,你是不认我这个朋友啦!那好,那可就别怪我对不住你了!”

王娟秀说着,就回过头去,对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说道:

“这个人交给你们啦!他不用再回东山工程了!一切要做得天衣无缝!”

说着,王娟秀站起来,扭过身朝门口走去!

听得王娟秀说出这么一番话,宰岂觉察出自个儿有些个发懵!他知道特务机关是干啥活儿的地儿!他只是有些个不解,他本已经就实话实说了,这咋?这个娘们到底想要干啥?

宰岂虽说是个文化人,但毕竟是日本关东军宪兵!他意识到,特务机关这些个人,一定是要在他身上得到点儿啥!想得到点啥哪?要说宰岂在宪兵司令部也不是白呆的,那对有些个事儿的套路也是真真知道一些个!他在慌乱之中,竟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少佐,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要说,宰岂在这么个时候问出这么一句话,那还真真儿不是啥文化人在遇到危险时的一种软弱的表现!作为一个文化人,咋一遇到啥危险临近,就把做人名节啥的全都置之于不顾吗?当然不是!宰岂此时心里的想法儿是,反正都是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大日--效力,宪兵司令部还是特务机关,总的说,不都是一回事儿嘛!

第四百七十九章 第一件顺溜 第二件无收获

已经走到门口的王娟秀回过身来,平淡地看了一眼宰岂。实在说来,她没想到宰岂会这么快就泄了气儿了!

世界复杂,那就不用说了!但要说世界上任啥事儿复杂也比不过人事儿复杂!王娟秀只是觉得这个宰岂那也太--没分量啦!只是说了一句他不用再回荆家沟东山工程啦!就把他吓懵了!实际上,是王娟秀想错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宰岂内心深处是想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做些个啥!原本在奉天宪兵司令部只是一个翻译,成天出出进进的,这一趟那一趟的!没啥正事儿!他干着的活儿都是即兴的,一旮哒一块儿!说不定个啥时,就来了活儿了!这一回,宪兵司令部命他跟村树部长一块儿到了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执行任务,这就不同了!他有了相对完整的活儿干,这多好!实际上,他已经不是一个纯翻译,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宪兵了!

刚刚接到新任务,正在兴头儿上,阳光灿烂的那么一个冬日,在奉天北市场与陈果偶遇!初,他的心里极其兴奋!在他一生中见到的女人中,陈果是最让他为之心动的!陈果漂亮,这就不用说了,但陈果的漂亮不是让人见了只是觉得漂亮的那种漂亮,而是那种让人见了会有一种发自内心愉悦漂亮!情急之中,也可能是一时大意,他话说得有点儿多了!咝!也不是多了,反正是把不该说的话秃噜出来了!秃噜出来后,立马就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当时,陈果和跟她在一块儿的那个女人都笑了起来,一忽儿,宰岂觉得自个儿的自尊受到了侵犯!本来的一腔热情换来的却是极其无情的嘲笑--总的来说,宰岂觉得自个儿受了伤,伤得不轻!自个儿本是大日本关东军战斗序列中的在役军人,出身于书香门第,竟然受到了两个满洲国女人的嘲笑!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

同陈果的首次偶然相遇深深地印在了宰岂的心里,同陈果的第二次偶然相遇更是深深地印在了宰岂的心里!第一次是因为陈果漂亮,第二次却是因为受到了陈果的嘲笑!那要说,就是那么一种场合,人家两个女人看到他有些个慌乱忸怩的样子,笑了笑,并无啥恶意,那还至于为这么个场面咋样吗?事儿本来应该是过去就过去了,可宰岂偏偏是个记忆力极好的人!记忆力太好,就容易受到曾经遭遇到的事儿的折磨!又是一次偶然,在覃县荆家沟荆志义家的门前街上,他再一次遇到了陈果!宰岂突然之间意识到,有些个事儿在他和陈果之间还没完,他有必要把这个事儿继续下去。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他和陈果之间会有点儿啥事儿发生!是男女之事吗?宰岂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宰岂觉得,更有可能发生的,倒还不是啥男女之事,而是啥别的!他的脑海里有那么几个词儿连在了一条线上,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荆志国的太太陈果,覃县荆家沟,荆家沟东山工程!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在这条线上可能会有啥事儿发生!那,不正是他作为一个大日本关东军宪兵的职责所在嘛!

可正在这么个时候,却出现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那王娟秀,应该是个说得出做得下的主儿,王娟秀说的那句啥,不用回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了!尤其是那后面一句,啥,要做得天衣无缝!那不就是要悄悄地宰了自个儿嘛!那要真真儿就把自个儿的命整没了,那可太犯不上了!宰岂明白,王娟秀她们这些个人应该为大日本关东军,大日--在总的目标上同他宰岂干着的事儿是一回事儿!于是,他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已经走到门口的王娟秀回过身来,细细地盯视着坐在桌子后面的宰岂,一种发自内心的篾视和厌恶涌上了心头!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啦!王娟秀告诉宰岂,从今儿个起,你就是我们特务机关的人啦!表面上你还是宪兵司令部的人!你要进一步与陈果密切联系,时刻关注覃县荆家沟荆志义家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荆家沟那支保安队!有啥情报立时报告,不得延误!

“那,宪兵司令部那边儿,我还报告吗?先报我们这边儿,是否需要报宪兵司令部,听候我们通知!”

“那,情报送到哪儿?”

“在东山工程的西边,荆家沟的东向上有一个果园儿,放在那果园北向最靠边儿的果树根子下面。”

事儿办妥,王娟秀手下的那几个人再次用黑布蒙上了宰岂的眼睛,把宰岂送到了把他劫来的那个地儿,放行了!这么一件事儿折腾完,拢共也就两个钟头不到!

时间这个东西可真真儿不得了!在短短的时间里,在这人世上,可就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或事儿发生了巨大变化!

这个事儿,让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宪兵宰岂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所用,是王娟秀少佐执行哥哥王儒少将命令,查看宰岂人事档案后,向王儒少将建议的。王娟秀觉得,宰岂是个可用人才!哥哥王儒少将听了妹妹王娟秀少佐的一应汇报,问妹妹,对这个人,你咋看?王娟秀沉吟片刻,回答说,目前,这个人跟陈果那些个人搅和到一块儿的可能性不大!但眼下这么个特殊时期,咱又不得不防!不妨正面接触一下子,看看宰岂是个啥货色!如果可以,我倒是觉得可以把宰岂变成一个为我所用的人!王儒少将点头!

王娟秀那也是明眼人,同宰岂一接触,一唠,也就是一问询啦!立马就知道这小子可用,但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那宰岂竟然变化得如此之快!这样的人要用也就只能用得一时,那将来谁能说得准发生哪些个事儿哪!就这人这德性,那岂能靠得住!

这个事儿干得漂亮!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个事儿是王娟秀少佐接到王儒少将下达的特殊任务的第一件,是第一件的延续部分,可谓首战告捷!开门见喜!接下来的事儿一定也会非常顺畅!

可后来发生的事儿证明,第一件事儿顺畅的,第二件事儿可就不一定那么顺畅了!

王娟秀带着特务机关的几个人在那龙石台镇东北方向的临时关卡被袭处看了看,然后又到那辆卡车被发现的地儿看了看,接着又到那个找到尸体的大水泡子处看了看!要想得到啥蛛丝马迹,还得从事发现场起头儿啦!王娟秀少佐走的这条路线,是她哥哥王儒少将走了一遍的了!她基本同意她哥哥王儒少将的判断,那就是,袭击临时关卡的应该是一伙子专业人士所为,而且应该不是少数和几个人,参与的人数应该在十人以上!那可真真儿就是一支小股部队啦!但让王娟秀大惑不解的是,要说这是一支小股部队,那咋用的枪啥的都是清一色的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长枪短枪哪?会是日本关东军内部的啥人所为吗?王娟秀摇头,那绝无可能!唯一的解释是那些个人用的是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武器,如此而已!

根据有关情报,日本关东军搜山部队曾经在距那临时关卡十几里地的东南方向密林中发现了一个不小的窝棚,用那山林中的原木建造。看那窝棚的颜色啥的,那窝棚可有年头儿了!并没有发现有啥可疑之处。

王娟秀带着几个人在那山上转了两三天,腿儿都遛细了,除了一些个已知的东西外,没有任啥更多的收获!

第四百八十章 受人之托

过完正月十五,中国人的大年,满洲国人的元旦节也就算过完了!剩下还有个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也只能算是大年的余波了!

荆继富让荆志义把正在院子里操练的小武儿喊到了正房,对小武儿说道:

“小武子,这年也过完了,县警察局那帮子人估摸着也该琢磨点儿事儿了!你认得的那个初教官,人家对咱不错,你得过去看看人家,也算拜个晚年了!这不让上山,野鸡啥的是整不着了,抓两只公鸡,再带两钱儿!”

“妥!大爷,那就得明儿个了!”

“行!你现在就去准备准备!”

荆继富说过,忽地又想起了啥,有点儿不放心,眼盯盯地看着小武儿说道:

“枪可别带着啊!”

“知道!”

“去干啥知道吧?”

要说荆继富这是咋啦?自个儿不说得明白白儿的嘛?这咋还问小武儿知不知道去干啥哪?其实,让小武儿进城去看望初教官,拜个晚年是一回事儿,这是明了的,还有一回事儿,暗了的,是要再跟那姓初的教官,初发!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得着个信儿啥的!当然是那东山工程上的事儿啦!

“知道知道!”

这一回,小武儿没有白去,有了收获!

初教官一见到小武儿,一点儿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反倒有些个嗔怪地说道:

“大哥!你咋才来哪!想找你也没地儿找去!这把咱急的!”

小武儿一听初发说出这话,心里就是一亮,想必是有了啥情况了!赶忙说道:

“老弟!咋?怎么个情况?”

这个事儿其实也是那初发故意整得紧张兮兮的。他们搞培训的这些个人,那都是过完了正月十五才上的班儿,满打满算也才两天,小武儿就是早过来,要想找他也是一个难!

“你让帮着打听的那个事儿,有了点儿眉目了啊!”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

那,初发说话那是有讲究的!特别强调,是你让帮着着打听的事儿!你让帮着打听,咱就帮你打听了!这是受人之托,替人办事儿,咱帮你办了事儿,那你是欠了咱的人情的!或者说咱之前欠了你的人情,这回咱可是还上了!

先不忙着说事儿,先把酒局儿支上再说!

初教官受了小武儿的好处,心里总惦着是回事儿,琢磨着啥时得还了这份人情。过年的那几天,他认识的那个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少尉回县里休整,也就是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回县里驻地洗涮。正在覃县的街上见到了!两个人就又在一家小酒馆儿整了一回。这一回,那个少尉是真喝大了,是初教官把他送到了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驻地。因为他们那个中队正在荆家沟东山执行警戒任务,他们这个中队的大兵是轮番上岗,相对那些个在覃县县城里执行守备任务的大兵,在约束上,纪律上,条规执行上要差一些个,出去喝点儿酒啥的,扯个咸淡啥的,那也没人去过多追究,且这个小子又是个少尉,可能就更宽松一些个。但这些个也得看咋说!那你一个日本关东军大兵跟一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出去喝酒,喝得人事儿不醒,恐怕还是不大好!好在那个少尉喝得大了,但还没有大到不能自个儿走道儿的程度,趔趔趄趄地还勉强能走。到得那守备队驻地,也就是那营房啦,初发并没有露头儿,而是让那个少尉自个儿朝那大门口儿走过去。站岗的两个大兵,黑灯瞎火地看到他们一块儿的少尉趔趔趄趄地走过来,都闪了脚了,也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一直看着那少尉走进了那大门。至于后来那少尉咋自个儿进的营房,咋自个儿上的床,就没有人知道了!那个少尉酒确实没少喝!他同初发在喝酒时都说了些个啥,那是一概不知!

少尉在喝酒的时候,在喝得已经就有些个大了的时候,他心目中的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反正那些个与日本有关的都是大啦!一时间,他觉得这中国东北,这满洲国,眼下已经就都是大日本的了,将来,不远的将来,整个中国都有可能是大日本的,整个世界是不是都得是大日本的,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他把心里的这些个想法都对那初教官说起来,初教官问道,既然将来整个中国,世界都是你们大日本的,那你们在这覃县也呆不长了啊!那不得到中国别的啥地儿去,到世界的啥地儿去嘛!将来咱想少尉了,想见见面都难了不是!那少尉一听,愣了一下子!那是将来的事儿,啥时是将来--这咱就说不清啦!总之,这是肯定的!你没看,咱那培训场,那规模,咱大日本关东军早就准备上啦!培训场?啥培训场?就是你们在荆家沟东山那边儿警戒着那工程吗?整培训场干啥还挖山洞啊?咋?让受训的人都住山洞吗?不会吧?当然不会!你说那荆家沟东山工程那可不单单是培训场,那是一个综合式的工程!要我看,那应该是大日本关东军的战略物资储备仓库!那里面那大--那设备!再过那么两三个月,那可就成啦!就得往里面装东西啦!从这儿往--那少尉大概是酒还没喝到时候,这会儿突然意识到自个儿面前的是个中国人!他心里猛地就是一抖!哎呀!喝多了!

与此同时,初发心里也是猛地一抖!好你个犊子!总算把你套出来了!

到得这时,那少尉的酒已经被自个儿说出的话吓醒了一半!这个事儿,自个儿说的这些个话,那要是被个啥人给抖搂出去,那可要了命了!他猛地睁大了眼睛,那双眼睛已经就是血红的了!你--他本想说,这话,你可不能往外呀!可突然酒力发作,却一下子就磕在了桌子上,把那面前的酒盅儿碗碟磕撞得东倒西歪,一阵刺耳乱响!嘴里还叨咕着,你可不能乱—

小武儿听了初教官的一番话,高兴了一时,毕竟知道那东山工程是个咋回事儿了,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那心情可就是无比的沉重!日本人这东山工程要是建成了,那可就一时半会走不了啦!那东山!咱那荆家沟,那可就永无宁日啦!那来来回回地运这运那,那荆家沟还能消停吗?那咱们,可就永远也别指望上东山啦!

小武儿辞过初发,赶紧回荆家沟把听到的事儿同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一说,那爷俩儿立时就傻在了那儿!首先涌上心头的是咋痛快儿地把这个事儿告诉荆志国!一个说来,这是荆志国同他们已经说过两次的了,再一个说来,这个事儿还得让荆志国给出出主意,得咋整啊!

不用说,这个事儿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最稳妥的法子,还是得派人跑一趟奉天,到荆志国的家里找荆志国!想来想去,荆继富觉得,这个事儿还是派白果去最合适!可这样想着时,心里已经就有些个过意不去!白果已经先后几次单身去奉天啦!可也没招儿!

荆继富和荆志义俩人儿把白果找到了上房,三个人在那屋子地当间儿八仙桌儿旁的几张太师椅上坐定,荆继富遂把咋咋个事儿合盘托出。话还没有说完,白果就站起身来,说道:

“老东家,少东家,咱知道了!您二位就放心好啦!那,咱啥时出发较比好哪?”

荆继富看着白果说道:

“他白大哥,这个事儿有劳啦!你多受累!最好今儿个晚上就动身!”

第四百八十一章 履职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带着自个儿的两个手下,重新勘验了龙石台镇东北方向的那临时关卡案发现场后,驱车向山地深处而去。按照特务机关本部向她提供的地点位置,先后复勘了临时关卡那台卡车的发现地和那些个玉碎的大兵宪兵被也不知啥人抛尸的大水泡子,看了一六十三遭儿,一点儿新发现也没有。到得这时,就是王娟秀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心里的火也是噌噌地往上窜了!八嘎!她在心里大骂了一声!

王娟秀骂谁哪?她骂一应的人!她骂袭击临时关卡的那些个人!把大日本关东军十五六个人全数击毙!骂已经玉碎了的那些个大兵宪兵!十五六个人竟然一个活着的也没有!她还骂参与搜山的那些个特务!要说,王娟秀那咋还骂她们特务机关的人哪?要是没有那些个特务,到得这时,是不是就能找到玉碎的那些个大兵宪兵还是个不好说的事儿哪!王娟秀之所以骂那些个特务,是因为,那些个特务发现那些个玉碎的大兵宪兵都被扔进了那个大水泡子里时,首先是在那大水泡子的冰面上发现了一些个人的脚印,进而才发现了被抛在冰窟窿里的那些个大兵宪兵尸体!按说,那些个特务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知道现场的任啥痕迹的重要性,可当王娟秀到达那大泡子后,仔仔细细地认真查验,脚印倒是发现了无数个,可都是些个日本关东军搜山的大兵和那些个特务留下的!王娟秀脑袋都大了!那冰窟窿不再是两个人合抱着那么个粗细,而是一丈有余!想必是发现了那些个泡子里的尸体后,为了往外打捞方便,把那冰窟窿口往外扩了又扩,那还有啥抛尸现场可言,只能算是打捞现场了!一应的人都忙着往外打捞那些个尸体,把保护现场的事儿忘得个一干二净!那些个被打捞上来的尸体,浑身往下淌水,一俟放到冰上,立马就冻在了那水泡子的冰面上!那冰窟窿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早已是十分凌乱!

那些个玉碎的大兵宪兵尸体被打捞出水后,先是就近放在了那冰面上,然后再从冰面上扯起来,一个个梆梆硬,最终被拉到了奉天医院的停尸间。

王娟秀带着她的手下到了奉天医院的停尸间。平时,那停尸间并没有几具尸体停放,可这会儿,那可就有点儿人满为患了!只是那人都不是活人而是死人!王娟秀站在停尸间的门口,先是左了右了撒目了一圈儿,然后走近前去,逐个儿把那盖在尸体上面的白布揭开,看验了一下子那些个玉碎大兵宪兵的创口。有的伤在了胸部,有的伤在了头部,但不管伤在哪儿,大多都是一枪毙命!伤在了胸部的,有的竟然没有闭眼,眼睛瞪得挺大,也不知要看些个啥!那些个被子弹击中头部的,因为水的冲洗浸泡,创口已经就是白赤啦的了!真真儿就是惨不忍睹!

现在看来,这是一起偷袭案,也是一场偷袭战,这是没错啦!从那些个玉碎的大兵宪兵尸体玉碎症状看,多数并没有还击!没有机会还击!王娟秀想象得到那一场发生在凌晨时分的偷袭战是多么的迅速!多么的利落!一开始就是高峰,没有前奏,也没有尾声!不!尾声还是有的!尾声就是在山地以西不远处的平原上留下的那两摊子血迹啦!那应该是两个日本大兵或宪兵玉碎留下的血迹啦!那两个人应该是死在最后的!

王娟秀带着她那两个手下,顺着通往吉林四平的山路驱车蹽下去,觉得哪地儿需要看一看就停下车来,远了近了地踅摸,有时往那山林的深处走过去很远。两三天走下来,已经就把那条道儿上的山包窪地看得差不多了!期间,她们曾多次看到过在那山包窪地之间,密林深处,隐着一些个村屯。那些个村屯,小的只有几户十几户人家儿,大的也就几十户人家儿。那些个村屯有一些个共同的特点,个个儿都是灰突突的,在冬日里的大山深处,非常寂静,甚至连猪猫鸡狗的声音都很难听到。王娟秀曾经在一处村屯之中走了一圈儿,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看到!没有看到人影儿,王娟秀的脑袋里却浮现出中国东北那乡下人的身影儿!一个个脸儿黢黑,抱着个夹儿,操着个手儿,躬着个腰!看着人的眼神儿都是那种真勾勾的--说不上是惊惧还是好奇!

这些个人,这样的人!能干出偷袭大日本关东军十五六个大兵宪兵的事儿来吗?五娟秀摇头,基本没那可能!

王娟秀琢磨,这个案子显然不是这些个乡下人干的,但这并不排除这些个村屯成为那些个袭击者的落脚之地!王娟秀认为,袭击那临时关卡的人至少也得在十人以上,也就是说,最少也得跟那临时关卡的人在数量上差不太多,要不然,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宪兵就不会在那么一种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就已命赴黄泉。王娟秀知道,那一个村屯,要想把这么十多个人悄无声息地藏匿起来,并非易事。小村小屯放不下,大一点儿的村屯,谁敢保证不透风!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王娟秀脑海里一忽儿竟又出现了奉天大和旅馆的那些个人!那谢刚臣已经就被排除在袭击者之外了!王娟秀想,那谢刚臣明晃晃地在奉天呆了好几天,同那个啥关东州境内的蒙古马养殖场场长谈生意,这些个应该是真实的!不会有假,谢刚臣他们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且都赤手空拳,后据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驻吉林四平县特务机构的侦询,并没有发现异常。唯一让人起疑的是谢刚臣他们那些个人启程的时间!要说谢刚臣他们那些个人启程的时间,那是有多少个人可以作证的!他们那些个人明晃晃地拎着大包小裹,又是由大和旅馆负责接送站的那个司机那辆车送到了龙石台镇东北那山地的边缘。所有这一切那都是顺理成章的,真真儿一点儿破绽也没有!且,他们乘坐的那两台车在要出奉天城的时候还曾被一队日本关东军守备联队的巡逻队搜查过,一应的事儿均无异常!

无异常并不等于无关联!为啥?那时间上靠得也太近啦!

王娟秀通过特务机关本部指令吉林四平特务机构,着力监视跟踪谢刚臣,全天候,一刻不得间断!

就在这时,王娟秀接到了来自覃县的一份情报。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派驻到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工程监理王娟娥少佐到达东山工程也就一天时间,就把位于覃县荆家沟东山的大日本关东军绝密级别的工程整了个差不多!概况!到得这时,工程已经进入到中期偏后,再有那么三两个月,三四个月,应该就完工了。这时的工程,已经就有多个部队或兵种参于其中,有作业队,有守备队,有宪兵,有特务机关的人。王娟娥少佐是特务机关首例派遣人员。那王娟娥当然知道自个儿肩负的责任重大。王娟秀理解,特务机关派遣自个儿到这工程上来,应该并不就是一个短期行为,而应该是个长期打算!那将来,工程竣工,仍然需要特务机关在这个战略物资储备基地和中高级军官培训场履职!

第四百八十二章 出手有收获

起风了!那风从西北一直朝东南吹过去,噢噢叫着,象要把中国东北,这满洲国的大地刮层皮似的!天寒地冻,这大风一刮,那气温更是不停脚儿地往下降!

午夜已过。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派驻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宰岂翻译官忽然从睡梦中醒过来了!他觉得膀胱有些个发胀。噢!得出去放放水了!

这时的荆家沟东山工程已经就在山肚子里掏进去老远了,山洞里已经就用水泥浇灌出一个个大小不一,形状也不咋一样的房框子了!大,大得不得了,小,小得不得了,大约是各有用途。工程正处于紧要时期,关键阶段!施工是日夜兼程,不停地干!要说,咋这么着急哪?那啥人能够不急!那,想着中国全境,又想着在全世界再整点儿啥,磨磨蹭蹭的,磨磨叽叽的,啥好事儿能轮得到你!

工程上的人,不管是干啥活儿的,除了施工当值的之外,都住在了洞外的帐篷里。要说,天寒地冻,住在山洞里不是挺好的嘛!山洞有个好处,冬暖夏凉。山洞外面老北风噢噢地叫,冻死个人!可山洞里不说是温暖如春也差不多!说住山洞影响施工,那是托词!主要是没人愿意住!施工昼夜不停,那机器运转轰隆轰隆的声音,时不时的啥东西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有时需要接着凿山体,也不啥机器打在岩石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这些个声音一起朝洞壁上撞过去,再折回来,不经意间扩大了多少倍,震耳欲聋!

就在山洞前平场的南边儿,在山脚下,并排儿立着一溜儿的帐篷!那帐篷都是隶属于日本关东军军部的军工厂生产的,颜色要比那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军服深上去许多,绿了巴叽的,棉帐篷!帐篷里面用木头搭成的大通铺,一顺水儿地躺着二三十个大兵!这说的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那些个大兵住着的帐篷!等到那啥作业队的大兵,宪兵司令部的宪兵住着的帐篷,同那些个守备队大兵住着的帐篷还有所不同!驻工程上的宪兵少,那棉帐篷也小。日本人讲究,不愿意满地欢,在工程门脸儿前的平场东南向,也有一百来米远的地儿,用枯树枝围出了一间茅房!说日本人讲究,那是白天!等到晚上,夜里,那可就不太讲究啦!大冷天儿的,黑灯瞎火的,不是要上茅房么?那得往山上爬!啧!就为上趟茅房,至于么!等你倒干净了,那想睡觉的劲也没了!作业队的那帮子人还好说,干了一天的活儿,啥时想睡都睡得着,可守备队的那些个人就不好说了!等到宰岂这些个宪兵,那可就更不好说了!睡不着觉,就容易想这个想那个,想完坏的想好的,想完男的想女的,难受!

宰岂起了身,把那宪兵制服里里外外地都穿好喽!把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那套家伙儿,啥手枪,啥子弹,啥枪套都一并在身上安置妥当,就出了帐篷了!

宰岂出了帐篷,悄悄地,不远不近地朝那工程的大门口,也就是那山洞口啦!瞅了瞅,又朝西南方向看了看,黑乎乎地啥也看不着!这两个地儿那可是都有站岗的大兵的!

宰岂悄悄地朝东南山坡上的茅房走过去。到了地儿,并没有进到那茅房里去,而是在那茅房的外边儿呆了一忽儿,把要办的事儿就办完了!接着,又往周边踅摸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啥异常!这大冬天儿的,深更半夜的,那能有啥异常!接下来,宰岂就绕过了那工程的顶端,朝荆家沟的方向蹽过去了!

远远的,宰岂听到了荆家沟方向传来了鸡鸣之声。

宰岂是文化人。宰岂想着的事儿跟那些个没有文化或有文化有得不多的人想着的事儿那是不一样的。原先在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当翻译,宰岂心里有些个不大痛快!宰岂也不知始于何时,对人所从事的行当有了自个儿的看法!宰岂认为,人这一辈子要说干啥行当较比好,那当然是得干在人世上或曰在社会上被人视为重要的行当啦!那要说在重要行当里干着啥活儿较比好哪?宰岂认为,要干就得干主体业务啦!在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翻译,那肯定不是啥主体业务!到了这荆家沟东山工程上,这就不同了!这回干着的可是宪兵这个行当中相当有份量的活儿啦!既然干上了有份量的活儿,那不得干出个样子来嘛!从昨儿个开始,宰岂就开始脚踩两只船啦!这边儿是日本关东军宪兵,那边儿,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间谍!这下子可厉害了!一旦有了这些个想法,就有些个兴奋,一旦兴奋起来,睡觉就是个事儿了!睡不着!既然睡不着,那咱为啥不出去转转,蹓跶蹓跶!

宰岂从茅房那儿向北,下到了沟底,也就是工程所在的这个山头的山脚啦!横下里过了新修的山路,向北,然后再折向西,然后--可还没等然后,宰岂有了发现了!

在要到荆志义家后山的时候,宰岂发现,就在荆志义家后园儿正对着的山坡上,有一个人影儿一闪就不见了!

宰岂吃了一惊!严格说,应该是吓了一跳!要是说起来,宰岂自打入役日本关东军,象今儿个这样主动想去干点儿啥的时候还真真儿就是不多!这还没咋地呢!就遇到了意外情况,着实始料不及!宰岂以极快的速度在一棵树下蹲了下来,眼睛一刻不停地向前边看过去!也不是他看花了眼了还是咋的,或许是他看到了人家,人家也看到了他!反正是人影儿倏然之间就不见了!

宰岂没有看错。他看到的确实是个人!谁?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派驻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女少佐监理王娟娥!

那要说,这深更半夜的,数九寒天的,王娟娥女少佐监理不睡觉,在这荒天野地里干啥哪?也是要上茅房吗?也是也不是。王娟娥已经一连两个晚上没正经睡觉了!

王娟娥刚刚接到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命令。让她在继续担任覃县柳条沟大铁桥工程监理的同时,担任日本关东军荆家沟东山工程监理!到得这时,整个东山工程满打满算也就王娟娥一个女人!好在柳条沟和东山工程两下相距不算太远,王娟娥决定,暂时还是住在柳条沟大铁桥工程西南角儿的那所岗楼里。

王娟娥心里有事儿,睡不着觉,就自个儿一个人朝荆家沟这边儿蹭过来了!

王娟娥并没有直接上山,而是顺着由柳条沟奔向荆家沟的那条山路走过去,一直到了荆家沟下沟与中沟相衔接的地儿,这才离开了那条道儿,直接向东,遂上了山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往一堆儿凑

大约走了不到二里地的样子,就到了荆志义家后园子对着的北山南坡了,到了王娟娥已先后几回去过的那块地儿。王娟娥遂又站在那高处往荆家沟中街望过去。

荆家沟是个大屯子。

在巨大天穹之下,在群山环绕之中,横亘在眼前的只是荆家沟的中间部分,荆家沟的上沟儿,也就是东沟,荆家沟下沟儿,也就是西沟儿,都被山地的丘陵和树木遮掩。尽管如此,王娟娥仍然想象得出荆家沟那东部和西部的样子。短短的几个月下来,王娟娥对荆家沟已经就非常熟悉!

正月十五已过,荆家沟一些个有俩钱儿的,讲究点儿的,那房门或院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已经就摘下收起啦!再点上,那恐怕就得明年了!

荆家沟就挺在眼前,一点儿光亮也没有,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除了一阵子强一些个,一阵子弱一些个的噢噢叫着的老北风!大概,沟里一些个人家养着的公鸡,啼叫了一阵子也有些个累了,正在那窝里积攒精神和体力,俟下一轮的鸣叫。

今儿个,王娟娥为了抵御老北风,严寒,特意穿了一身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棉服,脚上却套了双日本关东军军官才有资格穿的黑皮靴。一把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发的手枪直接就插在了腰间,戴着一副大手闷子。为了行事方便,她把系着手闷子,跨在脖颈儿上的那条用棉布缝制的布绳儿御下来,并没有带在身上。这身装束,那可是里外三新的!新里新面新棉花!就是这样,那仍然抗不住寒风的侵袭,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就打透了!好在王娟娥并不是停在一处,而是走走停停!

王娟娥在山顶挺了一忽儿,就悄悄地往荆志义家蹭下来了!已经就到了荆志义家的近处了!这条道儿,是她昨儿个已经走过一回的了!明儿个要是再来,那可就不能再走这条道儿了!

王娟娥那也算得上是资深特务了!中国人那套任啥事不过三的说法,她还真就不知道。但她知道,干着她们这一行,要想减少不必要的风险,尽量不要重复动作,不要让敌人摸着自个儿的一应规律!

一忽儿的功夫,王娟娥已经在荆志义家的后山东了西了地转了两个来回了!荆家沟人家儿养着的公鸡已经就叫了两遍了!

王娟娥这是干啥哪?往窄了说,她是在监视荆志义一家,往宽了说,她是在监视荆家沟!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这么个时候,她那双细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子!王娟娥看到荆志义家的东侧院墙翻出了一个人来!

初,王娟娥甫任覃县柳条沟大铁桥工程监理那会儿,她的哥哥王儒少将,曾叮嘱她对荆志义家要多留点儿神!不久,她亲手击毙了一个好象是从荆志义家后园子跑上北山的人,又过了一阵子,一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巡逻队在覃庄至荆家沟东山工程一线神秘失踪,再后来,发生了柳条沟大铁桥工程遭遇不知个啥人袭击的事件,两个负责大铁桥工程警戒的大兵玉碎!最近,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秀一帮子人在北山上跟荆家沟一帮子人遭遇,打了一架!竟然打输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着实让王娟娥义愤填膺!如果说,前面发生的那些个事儿还好说,可这后面发生的事儿,真真儿让她愤懑难平!自个儿的亲妹妹,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少佐,竟然被一个奉天啥中学的女老师打败!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娟娥下定决心,誓报此仇!替妹妹!咋报呢?她要顺藤摸瓜!

王娟娥下意识地把自个儿的身体往她靠着的树干上进一步靠紧了一些个!她有些个奇怪,那个人是啥时到得那墙下的哪?这是她所没有看到的了!但她知道,那个人之所以会从那墙上翻过来,应该是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王娟娥定睛再看,却任啥人影儿也没有了!王娟娥相信自个儿那久经考验的,大日本忍者的,细长而又好看的眼睛!那是一个人不会错!

假如,那个人还在那墙下的话,王娟娥距那人也就三十米不到!

王娟娥认定,那人是翻过了那院墙之后,就仆伏在了那院墙下的暗影儿里!这些个动作,那还说啥!那个人肯定不是啥普通人啦!

王娟娥的眼睛辨认得出,那个翻墙人是个男人!王娟娥还辨认得出,那个男人既不是荆志义更不是荆继富!荆志义家都有些个啥人,王娟娥是清楚楚儿的啦!一共也就仨人儿,户主荆继富,是个六十五六岁的老头子!荆继富的儿子荆志义,长样儿特殊,脑袋大脖子粗!再有就是荆志义的媳妇儿华子了!

王娟娥知道,荆志义家还有一个人,是荆志义家用着的长工,名字叫做白果。

王娟秀一伙子人跟踪陈果一伙子人,在北山上吃了败仗,被王娟娥救起后,王娟秀把她们的对手都是些个啥人逐一地说给了姐姐王娟娥。在两伙子人的打斗中,陈果那就不用说啦!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啦!那能把妹妹王娟秀打败的人那还用说嘛!但就是到了这时,王娟娥也不相信那个陈果在搏击打架这个事儿上会在妹妹王娟秀之上!信不信是一回事儿,但确实是吃了败仗了!让王娟娥不解的是,妹妹王娟秀的那两个手下竟然也吃了败仗!妹妹的那两个手下,那可都是忍者出身,且又受到过特务行当的特殊训练,那咋也吃了败仗哪?

王娟娥对中国东北民间的一些个说法那也是知道不老少的!中国东北老百姓时常说,啥事儿都往一堆儿凑!这个说法说的并不都是事儿,在人这个东西上也是一样!文化人那是一家一家儿的,强势的人那也是一家一家儿的,当然这么说也是就总体而论,特殊情况总是有的!也有一家文化人出了个不识字儿的,也有一家强势人出了个温存的,但大体上是那么个意思啦!放宽一些个说话,那咋?那荆家沟,那荆志义家,一些个强手都凑到了一块儿啦?

一个长工--王娟娥知道长工是咋回事儿!那就是靠给人家干活糊口的人。要是分等儿的话,那可就是最下面的那个等儿啦!王娟娥有点儿想不明白,那要真真儿就是啥强手,那还会给人家当啥长工吗?王娟娥琢磨来琢磨去,有点儿拿不准,自个儿是不是见过荆志义家的那个长工白果?那一回,就是在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六个大兵全数失踪之后,她带着几个人曾去过一回荆志义家。在荆志义家的院子里,是见过几个人的,据说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她当时看到的那几个人应该并不是啥不得了的人物,一个个土头土脑的,好象其中一个的腿脚儿还有点儿毛病啥的!

那,眼下躲在那院墙下的人会是保安队的人吗?王娟娥根据那人的翻墙动作揣摩,那人更应该是白果。

第四百八十四章 格外小心

王娟娥揣摩得没错。

按照荆继富的安排,白果再赴奉天城。这前前后后已经去了几回奉天了,因为县署张贴了告示,日本人也下了命令了,荆家沟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村屯人家儿不许上东山,也不许外出,白果那几回都是后半夜启程,经由北山奔谢屯火车站,从那儿上的火车。白果琢磨,这前两天刚刚在北山上遭遇了王娟秀一伙子人的袭击,北山这条道儿恐怕是走不了了。

那场仗打完,陈果曾拽下王娟秀围在脸的黑布,对王娟秀的身份进行了确认。实在说来,因为有王娟秀跟踪她们的事儿在先,凭王娟秀的身形和气息,王娟秀在山地上一出手,陈果就已经知道敌手是谁了。胜负甫定,陈果当然还是要看一看,确认一下子敌手!真真儿就是王娟秀!陈果对王娟秀为啥要袭击她们这几个人,真真儿有些个不解!她们这几个人夜行北山,真要就是遇到了日本大兵,那日本大兵真要就是开了枪,无论后果如何,那可都是没地儿说理去!初,柳条沟的一个沟里人不就是那么白白地送了命嘛!荆家沟的狗剩儿不也就那么死了嘛!从袭击现场上看,王娟秀等人应该是并不想就一枪打死她们这些个人!

不管咋说,夜走北山这条道儿是走不通啦!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跟白果商量,最后选择了一条相对安全一些个的路线,就是从荆志义家的后院墙出去,然后向东,尽可能的走远一些个,待觉得安全了,再折向西北,到达谢屯火车站。这条道儿走下来,那最少也得多出去二十多里地哪!多走点儿道儿倒不是啥大事儿,安全为要!钟点儿还是那么个钟点儿,约摸丑时起身,走那么四五十里地,天亮的时候也就差不多到了地儿了!

由于有前两天发生的事儿在白果的心里横着,白果这次出门那是格外小心的了!白日里,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跟白果说完了事儿,荆志义跟白果说道,白大哥,可千万小心些个!后半夜走时,咱过来送你!说是过来送你,实际上也就是从院子的正房过到厢房。白果说道,少东家,千万别!夜深人静,别再整出啥动静,怕不好!你们就放心吧!该睡觉睡觉,不用管咱!这一夜,保安队轮到小武儿值班儿。晚饭时,白果特意跟小武儿交待,夜里咱要出去办点儿事儿,你该咋值班还咋值班,只是出去时,你就当没那回事儿就是了!小武儿知道,这白大哥已经出去办了多少回的事儿!遂回说,那好,你小心点儿就是!

要说,这个时候这时令,那可真真儿不好!北风那个吹!天寒地冻,且又值深夜,这么个天儿,这么个时候,不在屋子里猫着,谁出来干啥!容易让人心生懈怠。但白果心里有事儿,那也是个深知利害的人,啥天儿那也得格外小心!

鸡叫头遍过后,白果悄悄地打开住着的下屋房门,也就那东厢房啦!闪了出来,回身把房门关好,顺着厢房的前脸儿移到厢房的北大山,把自个儿的身子靠在院墙上,挺了一会儿。待眼睛适应了这夜间的一应物事,听了听,这才放开了脚步蹭向了正房的房山。接下来的事儿就是翻过那连着正房后墙与东侧院墙的墙垛子,悄悄地倚着后院儿东侧院墙,蹭到了后院墙与北院墙的犄角处,伏了一忽儿,未发现啥异常,就翻身过了院墙了!

这一应的行动是悄无声息,可却被隐在远处山坡上的王娟娥看了个正着!

要是说起来,此时王娟娥心里想着的事儿那可就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想得到了!

王娟娥看到有人从院墙里翻了出来,心里竟然涌现出了一股子兴奋,或者说一股子高兴!嚯!终于等来了!八嘎!

待王娟娥在心里琢磨揣测那翻墙人就是荆志义家的长工白果后,那心里的兴奋或高兴可就又平添了几分!

王娟娥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十米开外的那院墙,悉心等待!那边儿的那个人并没有马上接着下边儿的行动!王娟娥知道,那个人应该正在观察着周边儿的一应动静!这一忽儿,王娟娥心里的兴奋或高兴程度可就又再次平添了几分!

不用说啥了!那个人的一应表现正恰恰说明,那个人不是啥寻常人啦!这黑灯瞎火的,天寒地冻的,鬼鬼祟祟的,那能是寻常人嘛!

王娟娥把插在腰间的手枪抻了出来,接着就张开了枪机了!

也就在这一忽儿,那个人行动了!只见那个人突然在那墙下的暗影儿里腾地站起身来,拔腿就朝东下里蹿了出去,身子晃了几晃,竟然消失在了旷野之中!

王娟娥吃了一惊!本欲待看清那个人的行动意图,再行跟踪之事,真真儿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这时的王娟娥可就面临了骑虎之势!她若起身追赶,势必暴露自个儿身形,那她的一应意图就会全部落空,若不起身追赶,前面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真真儿消失了!王娟娥脑海中急雷闪电般地翻腾了一阵子,遂展开她那忍者的功夫从隐身处闪出,相随而去!

那个人奔了东山方向!那东山是个啥地儿,王哪娥是再清楚不过啦!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的绝密工程所在地!

王娟娥向前冲了一段儿,哪还见得半个人影儿!

要说,从这一忽儿的事儿上看,那王娟娥跟白果比起来,那无论是从判断能力还是行动能力上看,那可都是差了一个节气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白果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突然向前蹿了一段儿之后,就闪到一个小漫坡处隐在了荒草之中。

白果整出这一应的事儿,只是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监视着荆志义家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为自个儿的安全出行打个好底儿,如此而已!

王娟娥向前追了一段儿,任啥人影儿也没有看到。遂觉有异,心想,这荆家沟,这荆志义家真真儿就有能人哪!不见了踪影的那个人想必是个人物了!但这也未免太奇了吧!这咋闪了几闪就不见影儿了呢?想来,那人就是会啥中国武术上的轻功,身手再快那也不至于快到这种程度!一忽儿,她就觉得自个儿很有可能是上了当了!要说,这王娟娥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心里这样想着,遂突然就停下了身来,隐伏在一处草丛的后边,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以期那个人的再次出现!可是,那咋可能哪!

王娟娥向前追着的时候,正是从白果隐身处的荒草丛下方冲过去的!白果眼睁睁地看着王娟娥从自个儿的面前冲了过去!

白果有些个奇怪!眼前跑过去的这个人虽然穿着日本关东军大兵的军服,可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男人女人的不同那是任啥时候,任啥状态下都看得出来的!这一忽儿的功夫,白果心里闪现出了前两天在北山之上,同陈果打在一处的那个女人!白果知道,这并不就是一个女人!那个王娟秀的身量要比这个女人高一些个!当然,白果也是看出了,从眼前冲过去的这个女人虽然穿着一双皮靴,可那腿脚之利落,步履之轻盈,确实是少见的了!

白果待确认冲过去的这个女人并没有更多的人相随,遂站起身来,向来路闪了回去。白果向来路返回了一段儿,就转身向北山方向腾挪而去。

王娟娥感觉到有异,就停下了脚步,不再追赶。可是她这一应的事儿却另一个人看在了眼里!那就是宰岂啦!

宰岂从东山工程那边儿出来,走走停停,刚刚到得荆家沟东侧偏北的山上,却发现一个人影儿一闪就不见了!

宰岂吃了惊,也是吓了一跳,他以对来说那就是最快的速度拽出自个儿的手枪,伏在了一棵树后,那哪还敢再动!

山上不再有人的动静,就连那老北风吹拂刮过发出的噢噢叫声也小了许多。远处,从东山工程上却传过来那发电机发出的隆隆之声,由于较比远,并不象在近处听上去那么震耳,但也还算清晰。

王娟娥和宰岂隐忍着!王娟娥不想动,宰岂不敢动!

第四百八十五章 分不清谁是谁

王娟娥还在等待白果的出现。

宰岂远远地看到有个人影儿闪了一下子就不见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一种力量极其强烈地冲撞着他的脑神经!

其实,宰岂这时候看到的只是王娟娥,他并没有看到先王娟娥而动的白果!宰岂看到的,也就只是王娟娥在山地上,在林木间的那么一闪!对于宰岂来说,这已经就很不容易了!很侥幸了!宰岂就一文化人,他哪知道啥中国武术,啥日本忍术到底是咋个回事儿,咋个模样!挺了一忽儿,没有动静儿,再挺一忽儿,还是任啥不见!宰岂有些个放心了,遂悄悄地从躲着的地儿探头儿撒目。可这一探头儿,却被潜在山坡上的王娟娥看在了眼里!

按说,北风吹拂,山林摇曳,深更半夜,一个人躲在树后动了一下子,那咋还会被并不在近处的另一个人看到哪!可宰岂的这一动真真儿就被王娟娥的眼睛逮了个正着!

这个人的出现让王娟娥有些个意外!那在她的心目中,如果说,白果,假如此前她所看到的那个人就是白果的话,应该是在她左侧前方的山坡上潜着,或者在她已经蹽过来的身后某处潜着,这咋从前面右下方的山坡下出现了哪!

宰岂山上山下,左了右了地踅摸了一圈儿,并未发现啥,可能是觉得他所看到的那个人已经蹽了,遂从潜着的地儿悄悄地挪出来了!

到得这时,宰岂觉得这冬天夜里的中国东北,这荆家沟东山着实诡异,是不是意识到自个儿一文化人干这一行,吃这碗饭有些个难,那就不得而知啦!反正一时间就有些个兴味索然,是不是有些个胆怯也未可知,本打算到荆家沟荆志义家那边儿去转转的想法儿在这一忽儿就有了变化了,他打算往回走了!他这边儿一动,那边儿潜着的王娟娥就发现了!但王娟娥并没有动,而是仍然潜在那里,眼盯盯地看着宰岂朝东边的山上蹽了过去!

到得这时,王娟娥有些个奇怪!这个人从高矮胖瘦上来看应该是那个从荆志义家后墙翻出来的人,可从动作上来看,又不大象!咋?这个人不是刚才的那个人吗?那咋可能哪!这一回,那个人可就不曾再行失踪,一直就罩在了王娟娥的眼睛里!那人悄悄地又有些个慌乱地择路而行,时不时贼头贼脑前后左右踅摸的神态,让王娟秀觉得,这前后的两个人应该并不就是一个人!

宰岂向东走了一忽儿,就下了山了,等穿过山间新修的山路,就奔东山工程的山后蹽了过去!宰岂想蹽回到那山上的茅房近前,从那儿再回到工程前的帐篷里去,这样,就是有啥人问起,不是也好回答了嘛!撒尿去啦!宰岂的这个走法,对跟在后边儿的王娟娥说来,那可是太吸引人啦!

到得这时,王娟娥心里的那种兴奋还是高兴的劲儿可就又有些个往上一蹿一蹿的了!王娟娥想,这个人奔向了东山工程,咋?他是想刺探点儿啥吗?可就在这时发生的事儿,那可真真儿让王娟娥在一惊之后有些个哭笑不得!

前方的林木间传来了一声断喝!接着就是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

“站住!什么人?”

说的是日本话。

“我!我是宪兵司令部的宰岂!”

说的也是日本话。

说话间,早有一道亮光打在了前边儿急匆匆走着的宰岂脸上!

东山工程为了安全,除了一些个明哨之外,还有一些个流动的暗哨。说来也是怪事儿!宰岂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碰上那些个暗哨,回来的时候却碰上了!

黑暗中的王娟娥大失所望,早气得恨不能冲上前去,照着那个自称是宰岂的人扇上两个嘴巴!

王娟娥有点儿糊涂了!这个家伙跟她最初看到的那个翻墙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如果真真儿就是一个人,那可就怪了!这个宰岂到底是要干啥呀!王娟娥觉得自个儿有点分不清谁是谁了!

这个宰岂着实可恨!

就是这个宰岂坏了她的好事!

王娟娥本要给妹妹王娟秀雪耻,安排了十二个守备队大兵意图拦截回奉天的陈果,狙击格杀!可就是这个宰岂整了台破车把陈果载回了奉天!今儿个又是这个宰岂!

就在昨儿个,王娟娥接到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发给她的密电。密电告之,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翻译官宰岂已为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所用,命令,由王娟娥少佐负责与宰岂的联络。王娟娥并没有见过宰岂,她也不知道这个宪兵咋会成了为特务机关所用的人,她更不知道,这一应的事儿都是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秀鼓捣的。

王娟娥回到了自个儿的驻地,也就是柳条沟大铁桥西南山坡上的那个岗楼,回到了她的那个小房间,连夜给奉天特务机关拍发了一封加急密电。接下来,王娟娥根据特务机关回电中的命令用铅笔写了一张小纸条。

清晨,宰岂无事儿一样走出了帐篷,悠悠哒哒地下到了工程山坡下的山路上,顺着那山路向荆家沟方向走了过去。走了一段儿,宰岂爬上山坡,进入了一个果园。约摸过了有一个钟头的样子,宰岂又悠悠哒哒地从原路走回了东山工程。

上午十点来钟的样子,荆家沟荆志义家的门前来了位客人。

荆志义家的院子里还象往常一样,荆家沟保安队的人捂捂扎扎地在院子里操练。到得这时,所谓操练,主要是由白果教习那些个基本的武术套路。

早上,小武儿从东厢房的北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正赶上白果也从他住着的南屋走出来,大为惊奇。

“诶?白大哥!你不是说要出去办事儿吗?咋?都回来啦?”

“没有!有点儿事儿耽搁了!哪天再说吧!”

白果说着就去了正房,也就是上屋啦!

小武儿听了白果说出的话,愣了一下子,遂不再言语。

由于一帮子人在荆志义家成天地操练,荆志义家每天还是吃三顿饭,主要是为了晌午给这些个操练的人管顿饭。早饭过后,一帮子人就又在院子里比划起来了。白果站在西厢房前面,面朝东。其余的人站成了两排,横在白果面前,面向西。接着就是一整套的动作,伸胳膊出腿。这也练了挺长的时间了,一帮子人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样儿了!

这时,院子里的人听到了汽车的声音,是从东山那边儿传过来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是凡有汽车的声音传过来,院子里操练的人都会停下来等候,一直到那车从院子前面的街上过去,声音基本消失了才继续操练,这都成了习惯啦!

可今儿个不同往日,那汽车从东山那边儿开过来,走到院子门前却停下了,接着,院子里的人听到了敲门声!一帮子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荆志义向那关着的大门走过去。荆志义在门前并没有停留,一边儿问了一句,一边儿就捞开了门闩。

“谁呀?”

一个戴着红胳膊箍的日本关东军宪兵站在门前。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宰翻译做客

荆志义打开了大门,看见一个穿着日本关东军宪兵军服的人站在门前,军服很光鲜,人却有些个憔悴,面色灰暗!愣了一下子!还没等他说话,那个宪兵却双脚一并,向他敬了个军礼!

“你是荆桑吧?你好!我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宰岂,中尉翻译官,是省警察厅特务科荆科长夫妇的朋友!”

荆志义盯盯儿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日本关东军宪兵,一忽儿,他想起来了!就在前两天,就在这大门前的街上,他是见过这个宪兵的。当时国子屋里的--咱弟妹给咱这些个人介绍过这个家伙!只是咱弟妹已经回了奉天了,就是跟这个家伙一块儿走的。咋,这小子从奉天回来啦?荆志义把眼光从宰岂那有点儿文静且灰暗的脸上挪开去,朝宰岂的身后看了看。一台跟县警察局罗局长开着的一模一样的吉普车停在了路边儿,擦得锃亮。荆志义回过眼神儿,说道:

“噢?噢!是是!咱那,咱那弟妹不是跟你一块儿回奉天了吗?你,有啥事儿?”

“啊?啊!没事!知道知道!宰岂昨天才从奉天回来,特意过来看望拜访!”

荆志义听得这话,脸上有了些个松动。这犊子--他是日本人吗?这中国话说的!尽管听上去多多少少舌头根子还有点儿发硬,但话儿说得可是够好听的!看望拜访!看啥望?拜啥访?日本人就是一群黄鼠狼!一时间,荆志义有点儿不知道咋办好啦!可就在这时,院子里却传来了荆继富的声音。

“志义!谁来啦?”

荆志义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说道:

“一个皇军!宰,宰翻译官!”

荆继富已经就从正房走了出来,到了正在操练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近前。想必是在屋子里听到了院子门响。

“有事儿吗?”

“噢!没事儿!是过来拜访--探望!”

说着话,荆继富已经就到了大门前了!站在荆志义的身后,看见了大门外的宰岂!

荆继富虽说已经是六十五六岁的人啦,可那脑筋,那眼神一点儿不老!他认出了大门外站着的是个啥人,心里立马就忽悠了一下子!这不是国子屋里认得的那个宪兵嘛!遂忙不迭地说道:

“哎呀!志义!皇军--翻译官来了,你咋不请到屋里坐呀!快快!请翻译官到屋里坐!”

宰岂站在大门外,看着站在大门里的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这俩人那都是认得的!前两天,就在这街上,这大门外,陈果,荆太太是把这父子俩儿介绍给他认识过的!宰岂笑着说道:

“老先生,我是特意过来看望您的!”

“唉哟!不敢当不敢当!快请屋里坐!请屋里坐!”

那宰岂听荆继富说出这话,却并不进屋,而是转过身去,朝身后的吉普车走了过去,接着就从那车里掏出了一堆的东西,拎在了手里。复又到得门前。

“刚从奉天回来,这是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

“哎呀!皇军这是干啥?这哪好!”

荆继富一连声儿地说道,同时两手还伸向前不停地摆动!

“不要客气!我同荆科长和荆太太是朋友,那跟荆老先生也就是朋友啦!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宰岂边说着还边向荆志义躬了一下儿腰,点了一下儿头!

宰岂真真儿就是文化人。宰岂不但中国话说到了火候儿,对中国这套事儿那也是整得明白!听他说话,他不说跟陈果是朋友,他说是跟荆志国和荆志国太太是朋友!其实,到得这时,他连荆志国的面儿还没见着哪!他知道中国这个国家,啥男女有别,啥授受不亲这套事儿,那是根深蒂固,可别还没等进院儿就先招惹人家不高兴!就是向荆志义躬了一下儿腰,点了一下儿头,那也是有说道的。荆志义年龄小,跟他爹荆继富在一块儿,那当然在礼数上,受尊重的程度要差一些个,说话上,不好跟他爹排在一处,但向他躬那么一下子腰,点那么一下子头,那也就算弥补啦!宰岂的这一应表现,那可真真儿就是彬彬有礼!

宰岂把手里的礼物递过来,荆继富担心荆志义卷人家面子,就伸过手去接,在那堆礼物前面,有些个过意不去的样子。接过了礼物,转手交给荆志义,几个人遂朝正房走过去!可只走了几步,宰岂却停了下来。他象是才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似的,愣了一下子,眼睛眨了眨。

“这--”

宰岂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朝那些个人摆了摆问道。说着,两只泛光的眼睛逐个儿地向保安队那些个人看了看,又朝他们身后东厢房窗台下并排摆放着的那些个长枪扫了扫。

“啊!这是咱荆家沟保安队的人,他们正在操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事儿的时候,他们就到咱这院子里来练练!”

“保安队?保安队好!噢?还有枪!”

“有啊!咱这枪还是县警察局给咱们配发的哪!这个事儿,说起来,还真真儿就得感谢咱们县警察局的罗局长哪!人家罗局长亲自到咱这沟里来,把他们县警察局都不舍得用的枪都给咱拿来了!”

“罗局长?就是前两天在您这大门前看见的那个罗局长吗?”

“嗯?啊!对!对!就是那个罗局长!哎呀!您看咱这脑袋,不行了!真真儿就是不行了!老喽!”

“诶?荆老先生,那,保安队操练,哪个人率领操练啊?”

“噢!咱儿子!咱沟里这保安队,队长名义上还是咱,可您也看到了,咱就一老头子,还当啥保安队长!当个保长,这都有点儿应付不过来了哪!这要不是县里非得让--哎呀!不说这些个了!反正趁着咱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咱就多为咱这县上,为咱这沟里人干点儿事儿!保安队保安队,说白了,也就是为咱这沟里的安宁做点儿事儿,如此而已!咱想,这个事儿,对咱大日本关东军不也好嘛!”

“噢--是这样!”宰岂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再一次把院子里人扫视了一圈儿,最后把眼光停在了站在西厢房一侧的白果身上,说道:

“你怎么不跟他们站在一块儿?你是教头吗?”

“咱--”

“哎呀!宰翻译!你看他那个样儿,干巴拉虾的!还能当教头,顶属他笨!哈!叔这么说你,你可别不高兴啊!”说着就冲着白果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是大伙儿罚他哪!”

院子里的人听荆继富说出这话,都愣了一下子,随即也就都跟着笑起来。

到得这时,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的心里可就对白果佩服得不行不行的了!

早上刚起炕,白果就从他住着的东厢房到了正房,见了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看到白果,爷俩儿那可都是吃了一惊!待白果把一应经过述说完毕,爷俩儿半天谁也没言语。要知道,他们这爷俩儿之所以要白果再去奉天,已经就有些个过意不去!白果单嘣儿已经就去了几趟奉天啦!这时候说话,那从奉天回到荆家沟总共也就那么两天。这时候还要人家再去,那要不是事儿紧急,那说啥也不会再张口的!可没曾想,白果刚出院墙就碰到了日本人,这着实让荆家父子吃了一惊!他们觉得,就凭这么些个日子他们对白果的了解,白果中途返回,一定是有道理的!不到万不得已,白果也不会这么做的。

本来,白果躲过了王娟娥的跟踪,已经就上了奔向谢屯的山路了,可他忽然就觉得,刚刚发生的事儿有些个奇怪!那个从他隐着的地儿前面冲过去的那个日本人,那个日本女人!开始,白果还想,是不是前两天在北山上被国子兄弟屋里的打败的那个日本女人,可一琢磨,不对,那个王娟秀应该比这个女人高一些个,两个人肯定不是一个人啦!白果一边儿疾走,一边儿琢磨,忽地就停住了脚步。白果想到,日本人那也说不准是咋个回事儿!那要是他们明儿个就到咱东家去一查,这个事儿说不定可就是个麻烦事儿!咱不如现在返回去,待跟老东家少东家商量商量再做定夺!

荆继富和荆志义俩人儿心里都明白,这个宰岂决不会就是单单过来探望拜访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那可就真真是那么回事儿啦!

第四百八十七章 雕花小柜

宰岂进得正房,待两下坐定,同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唠点儿闲嗑儿,无非也就是家里多少人啦,同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夫妇是咋个关系啦,诸如此类。坐得片刻,便起身告辞。

荆继富在这一应过程表现得非常热情,宰岂觉得较比愉作。总之,两下气氛融洽。

院子里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看到来了客人,也就不再操练。早看清了来的是个啥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个纳闷儿!这犊子不是前几天在这大门前同国子屋里的相识的那个宪兵嘛!这咋还找上门儿来了!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也没啥文化,有的认得几个字,有的干脆大字不识,心里想着的事儿一般都较比直接,一时间,有人就想到了苍蝇,有人想到了癞蛤蟆,还有人想到了啥,那就说不准了!反正想到的都不是啥正经东西!人家国子屋里的--那可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太太!也不知在啥时啥地儿认识了你这么个犊子,那在咱这街上碰着了,总也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吧!如此而已!那人家还能跟你扯东扯西!你这不是多扯!一干人等唿唿啦啦地就都回了东厢房了。等到宰岂在荆家父子的陪同下从正房出来,院子里已经就空空如也,人影儿不见!

宰岂站在了院子当间儿,转过身来,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把整个院子好顿打量,笑模笑样儿地说道:

“老先生,您家这院子可是年代久远!漂亮!还记不记得建于何时?”

“哎呀!年头儿可是不少了!到底是哪一年可就说不上了!到咱这儿,也好几辈儿了!边边旯旯儿那也修了好几回了!”

“噢--我曾经在北京念过书,您这房子跟北京地区的房屋建筑大同小异,看得出老先生一族可是世家呀!”

“不敢!哎呀!一辈儿一辈儿地也就这么过来了!噢?宰翻译官在北京念过书?”

“是呀!”

一忽儿,荆继富好象明白了些个啥事儿!他知道,国子屋里的可是北京人,是在北京念过书的!他有些个闹不明白了,难不成,这个宰岂同国子屋里的是在北京念书时认识的?这个宰岂不是日本人吗?他咋还在北京念书哪?

“老先生,可不可以让我欣赏一下您这院子和房子啊?”

“宰翻译官客气!请!”

“那可太感谢啦!”

到得这时,宰岂给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的感觉,就是那么一种少见的彬彬有礼,文绉绉的样子,并不象他们见得多了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那些个关东军大兵总给人一种闹闹哄哄的感觉,有的甚至有些个粗野。总的说,这个宰岂翻译官并不咋讨人厌。

接下来,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引着宰岂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把整座院子看了个遍儿。宰岂对建筑这个事儿真真儿上心,看得非常仔细认真,还时不时地发问。从这点上看,宰岂不象是个日本关东军宪兵,倒象是个搞建筑研究的学者。

一干人等来到了东厢房的门前。

东厢房本就是荆志义家的长短工们住着的地儿。这些个年,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已经就把自家的地折腾得也没多少了,再加上正值冬季,那还用啥长工短工!这么说,也不全对,长工倒是还有一个,那就是白果啦!用了白果,这也没多长时间,也就三两个月。自打成立了保安队,这几间东厢房还真真儿就没闲着!房屋这个东西,那要是老没人住还不好哪!放置时间长了,那房子就放掉渣了,房子里面的气味儿也是那种发了霉的气味!给人的感觉也是那么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这时,白果住着的那间屋子里烟雾笼罩!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不说是人手一杆烟袋也差不多!那烟气都呛人!

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别看都是些个乡下人,那还是挺讲究的哪!听到门前有了人声,遂知道是那个宪兵和荆继富荆志义父子俩儿到了门前。诶?这咋还上这下屋来干啥?等到门响,一干人等走进屋来,那些个在炕上盘腿坐着抽烟的,就已经都赶紧下地儿穿鞋,烟锅儿也早熄了火儿,烟末儿烟灰早都磕掉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吱声的!个个都瞪着大眼直勾勾地看着一应进到屋子里的人!等到进得屋来的那仨人儿到了近前,那是赶紧避让!

“宰翻译官!这些个都是咱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啊!这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宰翻译官!宰翻译官,你看,这房子都老得不行了!那窗纸都黄啦!窗纸这东西,一发黄就变脆,一变脆就得换新的--”

“噢!老先生,能不能把保安队的这些队员介绍介绍?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以后,我们就都是朋友啦!”

“噢!可以可以!这个是白果!这个是小武儿,这个是--”

“噢--白果!刚才我们已经认识啦!噢!老先生!保安队的人--荆家沟保安队,想来,都应该是荆家沟人啦?”

“噢!是是!这个是--”

“老先生!诶?这个箱子--这可是个老家俱!是您--你们家的吗?”

宰岂看到了炕梢儿靠着山墙放着的一个樟木雕花箱子。那箱子长有三尺,高有二尺,宽有二尺,紫檀色,上面配有一把黄铜古锁。这个箱子真真儿就是荆家的祖传之物。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感谢白果在东山上救下了铁蛋,把白果留下当了长工,还把这么个箱子拿给白果使用,装些个个人所用之物。那黄铜锁的两把钥匙也都全数交到了白果手里。这个樟木箱子虽说并不是很大,但却是按照古式的大柜样式制作的,四只香炉腿儿,底端遮板雕花,箱盖是一块厚厚的樟木板,断面雕花,直接覆于箱体之上。严格说来,这应该是个小柜。从年头儿上看,这个小柜往少了说,也得是清中期的家俱。

这个小柜因为是樟木制成,任啥衣物放置其中不为虫蛀。

要说宰岂问这个话问得有些个毛病!那小柜在人家的屋子里,那不是人家的还是谁家的!但细琢磨,宰岂问的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因为这屋子里毕竟住着长工白果。但这个事儿可就值得琢磨了!如果这个小柜真真儿就是白果的,白果就一长工,那咋会有这么个小柜哪?这小柜,不论啥人看上去,那也看得出是个值大钱的玩艺儿!物件!可要是荆继富和荆志义家的,那也是个事儿了!那咋会把这么贵重的物件放在这厢房--下屋哪?他家就是有钱,有大钱,那也大不到这么个程度吧?

宰岂这么一问,屋子里的人可就都楞住了!荆志义心里先就不耐烦起来!废话!不是咱家的,那是你家的不成!

“噢!是!是咱家的!这也是个老得不行的家什啦!就给捞忙的装着点儿自个儿用着的东西啥的了!”

“捞忙的?”

宰岂虽中国话说得好,但这中国东北人说的话,他还并不能完全整明白,一时间就牾住了!

“啊!捞忙的就是帮着咱家干活儿的!”

荆继富解释说。

“噢--是这样!”

宰岂从荆继富家告辞出来,一应众人送到大门外。还是老模式,荆继富和荆志义把宰岂送到了车上,眼看着那宰岂掉过车来,朝东山工程那边儿开过去了。那些个保安队的人还是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并没有走到街上去。

第四百八十八章 商议

站在台阶上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有些个诧异,这都大晌午了,荆继富咋没留那犊子吃饭哪?这荆继富--

按照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的习俗,有客人上门,那一般说来是要挽留客人吃饭的,更别说人家还拎着一堆的东西!穷人家富人家盖莫能外!看荆继富那颠颠儿的样儿,应该是得留那犊子吃饭的,可居然没留!

宰岂到荆志义家来拜访探望这个事儿在接下来的一夜里搅和得多少人没睡着觉,那可就不得而知啦!

看着宰岂的车往东山那边儿蹽了过去,荆继富和荆志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搂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来了!到得这时,这爷俩儿心里想着的事儿那是出奇的一致!白果夜赴奉天未成,这小子紧跟着就来了!这小子就是一黄鼠狼!

爷俩儿琢磨,可别觉得看上去有些个不大象!日本人做事,啥人整得准?表面上看,那小子是顺着国子屋里的那条线儿过来的,啥看望弄景儿的!谁知道他做何打算!到得这时,爷俩儿就有些个着急起来!小武儿打听到的事儿本想说给国子听,还没等人过去,又出了这么个事儿!这到底是咋个事儿,眼目前儿还看不太清,但也得让国子知道知道!啧!咝,咋整呢?一时间,把爷俩儿整得是愁眉不展!

但有一样儿爷俩儿可是看得清楚楚儿的!那就是,这一半天甭想再让白果去奉天啦!

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晌午在荆志义家简单吃了饭,也就没有再行操练,留下个值班儿的,就都散了。

白果坐在屋子里,背靠着墙,眼睛却朝炕梢儿的那个雕花小柜盯盯地瞅了半天!头晌儿,那个宰岂看着这个小柜的时候,眼睛直闪光,白果的心真真儿就是悬在了半空!那柜里面的东西可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东西并不多,但却是要命的!多亏那小子并没有要求再看看那柜子里面!

白果心里七上八下!按说,夜里在山上看到的那个人并不就是这个宰岂,他看得清楚楚儿的,那是一个女人!可夜里出了这么个事儿,这白天里就有一个日本关东军宪兵到家里来,这不能不让人往一块儿想,不能不让人起疑!回想起夜里一应的事儿,白果觉得,自个儿当时的行踪应该是被日本人发现了!多亏自个儿留了点儿心眼儿,并没有就大大咧咧地直接奔上北山。这个事儿还真真儿有些个侥幸!

要说,就白果那身手,那还用担心啥这个那个的!白果担心的倒不是自个儿咋的,他是担心荆志义一家,别再因为自个儿牵连到老东家少东家这一家人!到得这时,白果全家也就他自个儿一个人了。白果琢磨,咱全家就咱一个人,说点儿实在话,是死是活没啥大不了的,可要是因为咱牵连到老东家少东家一家人,那咱可就是作孽了!一忽儿,白果的心里就涌现出一丝冲动,干脆把自个儿的一应情况跟老东家少东家说上一说,或许还有啥更好的法子也说不定!

要说白果能有这么一种想法,或者说是冲动,那可是对荆继富和荆志义一家多大的信任!白果当然知道自个儿是咋回事儿!他做下的那些个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生死攸关!这样想来,心里就又些个埋怨起自个儿来!咋?咱还是个男人不?咱这个时候把这些个事儿说给人家,那咱是想让人家帮着咱担着是咋?再者说,咱自个儿做下的那些个事儿,那哪还能往外说!白果意识到,自个儿一旦把那些个事儿说出去,自个儿也就不能再在这地儿呆了!即便人家容咱,咱也无法面对人家!从这么两三个月的接触,白果对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那应该说是看得透透的了!那天底下上哪儿能找到这样人家儿!远的不说,就是头晌儿,面对那个日本宪兵的询问,人家老东家说出的一番话,那可真真儿就是护着咱哪!心里想着这些个,白果遂拿定主意,挺挺再说,或许,情势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在这时,白果听到门外有了声响。

“白大哥,在屋没?”

是荆继富和荆志义已经到得门前。

“在!在!”

白果起身,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已经就进了门了。

“老东家!少东家!快上炕!里头坐着!”

荆继富在炕沿儿上坐下,顺手摸了摸炕上,说道:

“还行!有点儿热乎气儿!他白大哥,晚上多烧点儿,咱不差那点柴火!”

“哎!”

“他白大哥!刚才,咱和志义好顿琢磨,也没咋琢磨明白!咱爷俩儿过来,想咱爷仨儿再一块儿琢磨琢磨!啧!咱就觉着,头晌儿那个宰翻译官到咱这家里来,不会就是来串串门儿,跟咱套套近乎!应该是为了啥事儿来的!可为了啥事儿,咱又说不清!这日本人不象咱中国人,那不是一个种儿,办啥事儿那也两样儿!咱琢磨,不管他是为啥事儿来的,咱自个儿多长个心眼儿倒是应该的,提防些个!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那要真真儿就是日本人有了啥想法,那还真真儿就不好整了!得提防着点儿,可别让日本人把咱给绕进去!”

要说,荆继富的这几句话,那说得也是再透亮也没有了!

白果瞅了瞅荆继富,又瞅了瞅荆志义,遂低下头去,沉吟了好一阵子,这才抬起头来,说道:

“老东家说得在理!这个事儿是有些个蹊跷!咱也正琢磨这个事儿哪!老东家,您说,哪有这么碰巧的事儿!夜里,咱出行受阻,白天,那宰翻译官就到家来了!啧!只是,咱琢磨不明白,这两下到底是有啥牵扯!”

“他白大哥,你能不能把你在昨儿个后半夜遇到的事儿再说一说,咱们一块儿再看看到底是咋个事儿!”

“妥!那咱就再说一说!昨儿个后半夜,这时说话,也就是今儿个了!也就丑时前后,咱从屋子里出去,怕整出动静,特别小心!可也不咋,说来也是怪事儿,一出门,咱就觉得有些个不得劲儿!咱出了后院墙,没有立马站起身向前走,而是朝东边蹽下去了!没蹽多远,就找了个地儿伏下来。可没曾想,真真儿就有一个人从后边儿上来了!那人竟然还是个女人!”

白果说着的这些个话,早上他已经就跟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说过了,但说得没有这样细致。白果这时想强调的是,夜里他看到的那是个女人,而头晌儿到家里来的却是一个男人,两下应该不是一回事儿!

早上,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见白果出现在他们面前,着实吃了一惊!不用说,白果去奉天没走成,这显然是出了啥事儿了!听得白果说出的一应情况,心中甚是吃惊!这样说来,他们这个家,这个院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已经就被日本人盯上啦!

荆志义华子和白果在陈果伴随下回到了荆家沟,到家后,路上发生的一应的事儿,那早已经在一块儿喳咕了几回。陈果告诉一应众人,那在北山上袭击她们这些个人的是日本人!陈果的话一出口,荆继富先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样说来,日本人见到他们这些个人没有就立马开枪,那已经就是烧了高香了!这才几天的功夫,事儿是一件接一件,让人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这还让不让人活呀!

到得这时,想这些个可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还是赶紧想辙吧!

白果说道:

“老东家!少东家!日本人就是一群畜牲!那可是任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日本人要是真真儿就盯上了啥人,那是不会轻意放手的!按说,咱也没做啥,咱不应该怕他!这话没错。咱不怕他,但咱却得提防他!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不能让日本人平白无故地伤着咱,那也犯不上不是嘛!有句话,咱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但咱还是觉得得跟老东家少东家说一说。有些个东西,得放到一些个稳当点儿的地儿!要不然,真真儿就让日本人瞄上了,那还真真儿就不是个事儿了!咱说这个话,为老东家和少东家提个醒就是!咱琢磨,眼下,最好咱就当啥事儿也没有发生,咱该干啥还干啥,一应的事儿都是老样子,量他也不能咋的!等看上那么两天再说!如果,今儿个那个宰翻译官真真儿就是有所图而来,那接下来,他们肯定还会整出啥事儿来的,到时咱们再想辙不迟!这两天,咱们来个外松内紧,告诉大家伙儿留点儿神便是!”

第四百八十九章 敲山震虎

日本关东军占了中国东北这几年,由于东北军的成建制撤出,国家这个层面同日本关东军作战的情况基本消弥,但一些个民间性的抗日活动却是此起彼伏,按下葫芦起来瓢。日本人也真真儿够狠,那要是逮着了啥反满抗日阵营中人,不说是一个不留那也差不多!逮不着的,那就想招子泄恨!你们不都是中国人吗?跟反满抗日沾边儿不沾边儿的,逮着啥由子杀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是错杀,那也是一个杀!有些个气急败坏,丧心病狂的样子!那犯下的罪行,欠下的血债,那可多了去了!用中国的一句成语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罄竹难书!这期间,在奉天省辖区,就曾发生日本人开大屠杀中国平民先河的几千人被屠杀惨案!日本人为了占领区的统治,那用下的招子真真儿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儿,那也真真儿就让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斋滕彦,也就是王儒少将啦!有些个焦头烂额!这几天以来,王儒少将再一次对有些个事儿--案子进行了梳理,他发现,这些个事儿--案子有一个特点,就是涉及到的区域太大,看上去似乎是在一个地儿发生,可你要是细看,却又与相距甚远的地儿有些个牵扯!

王儒少将长期从事谍报工作。谍报这个活儿可不象啥在农田里干农活,在工厂里做工,就是啥经商做买卖,那也是没法儿比的!有些个时候,那真真儿就是逼人太甚!这么说,是说遇到的那些个事儿太急人,太逼人,让人难以承受!长此以往,那啥,一些个心理上的疾患就出现了,啥焦虑症,啥歇斯底里症,啥--反正是各种心理疾患!说王儒少将是啥歇斯底里症患者似乎有点儿重,但说他时常有些个歇斯底里症状表现那可是绝不为过!按说,一个在谍报行当里混了多年的人,那啥枪林弹雨,那啥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那啥杀个人放个火的事儿,那能少干嘛!那咋?就自个儿这点儿歇斯底里症状表现就整不了啦?还别说,真真儿就整不了!这个事儿,要是跟那医生大夫治不了自个儿的病,东北人说的那个啥自个儿刀削不了自个儿把儿的说法儿有些个相近,但还并不就是一回事儿!王儒少将最开始患上这么个毛病,自个儿并不知晓,可时间一长就有些个发觉了!一发觉就在发作的时候努力克服。但这个事儿,那可不象啥犯错误,知道这个事儿做错了,以后不做就是了,那叫克服。可这歇斯底里症要是犯了,想克服都有些个难!王儒少将知道自个儿是咋回事儿,一旦发觉自个儿身上出现歇斯底里症状征兆,就竭尽全力抑制,这个时候就不能说克服啦!有的时候,发觉得早,抑制得法,真真儿就把那歇斯底里症状表现止在了中途,让它无法表现。但也有时候,遇到了啥事儿过于难解,太全神贯注,那歇斯底里的劲儿往上冲的时候没能及时发现,就发作了!那一发作起来,真真儿就是吓人!等到那歇斯底里症状表现发作完毕,挺长一段时间,王儒少将就发现自个儿有些个抑郁。这抑郁算不算得上抑郁症,可就不得而知了!王儒少将自个儿忖度,觉得,太兴奋之后,有那么一点儿消沉,应该并不算啥抑郁症!反正,作为日本关东军的高级谍报官,混了一六十三遭儿,身体应该说还行,没发现有啥不得了的毛病,可心理上,按照正常说法,就是不太健康啦!

王儒少将那可真真儿就是把自个儿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自个儿心理健不健康,那不是啥大事儿!但他有些个担心,担心自个儿那啥歇斯底里症状表现影响他干活儿!比方说,他正在一门心思地琢磨啥战略层面,啥战术层面的策略计谋之时,那啥歇斯底里的劲儿要是上来了,那可坏了!那,想出的事儿可就都得带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冲动在里面!这,着实吓人!

王儒少将先后接到两个妹妹的密报,心里那叫一个愉作!还得是亲妹!电报里说话不象电话说话,更不象俩人儿当面交谈,唠嗑儿,有些个细节那是说不透的,但大概情势那还弄得清!此时,王儒少将想着的事儿跟他妹妹王娟娥想着的事儿差不太多!王儒少将认为,那在覃县荆家沟的北山上发生的事儿真真儿就是奇事!王娟秀败给了陈果,已经就有些个奇了,那两个特务机关的特务竟然也败给了那个叫做白果的覃县荆家沟--茨沟农民!岂不怪哉!王儒少将岂能忘记,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拳头--黄大宝可就是玉碎在那个白果的手里!按说,就凭王儒少将那记性,那咋还会记错哪!黄大宝分明是玉碎在自个儿的另一个亲妹妹王娟秀的枪下,那咋把这个事儿记到了白果头上哪?这个事儿没人解释得清啦!

王儒少将记得清楚楚儿的,那个白果就是荆志义家的长工,一个长工居然有此等能耐!诶?想到这里,王儒少将的眼睛突然之间就亮了起来!这么有能耐的人到荆家沟的一个财主家当长工,茨沟人!看来,这个白果倒是有点儿意思!

王儒少将想到的事儿那也多了去了!这么几个月--两三个月以来,覃县荆家沟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生的事儿,奉天大和旅馆发生的事儿,都一骨脑儿出现在脑袋里!都象走马灯似的在王儒少将的脑袋里过起来!

王儒少将命令他手下给妹妹王娟娥发了一封密电,密电上说道:

敲山震虎!务陷白果于原形!

所谓敲山震虎,说到根子上还是震慑!那要是做下了啥事儿的人,禁不起敲山震虎,说不定就会沉不住气,沉不住气就会有所行动,有所行动那就容易露馅儿!

王娟娥身为日本忍者,是个下忍,在执行上,行动上见长,但这并不防碍她整点儿鬼事儿啥的!王娟娥接到了特务机关本部的密电,也就一忽儿的功夫,那脑袋里就出现了一套具体行动方案!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宰岂不是已为我所用了吗?这个事久儿交给宰岂,那可是再合适不过啦!那要说,王娟娥为啥不自个儿亲自去哪?那现场比划,身临其境,感受那也应该是不同的,那对于她们干着的这一行当,咋样正确地判断情势可是大有裨益!王娟娥并不是自个儿亲自前去,那还是有讲究的!要是她去,那在找由子这个事儿上可就费了事儿了!八竿子打不着!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宰岂跟陈果已经就有了联系啦!宰岂再恰到好处地到荆志义家去瞧一瞧看一看,这对他们特务机关也是大有好处的!

宰岂早就渴望能成为一个正经八百的宪兵,被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收了去,那可是太遂他的意啦!宰岂成为一个脚踩两只船的人!一边儿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翻译,一边儿又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间谍啦!这个事儿,表面上看,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占主动,可实际上是个两就和的事儿!被特务机关收了去,宰岂这个文化人的表现可就是阴阳两道了!看他夜里行动,看到了黑暗中的王娟娥,着实吓了一跳,可按照王娟娥的命令,执行首例任务,敲山震虎,他却象是个资深间谍似的,非常机警!咋看,他也不象是才入行!当然是入特务机关这个行啦!

清晨,宰岂按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指示,早早就到了荆家沟东山边缘的那片果园,踅摸了两圈儿,到了北面最靠边儿一棵足有碗口粗细的梨树近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到了!那棵树可能是长个儿的时候缺了水,当腰分叉的地儿,两根足有胳膊粗细的树枝下部扭到了一块儿!在那树枝的根部,有一个也知是个啥鸟儿衔着草棍树枝搭建的窝,就在那窝的上面也有二尺,一个树桠上夹着一张折叠纸条!那就是因为有了明确的说法儿,要不然,没有啥人会注意到。宰岂记得清楚楚儿的,王娟秀少佐在奉天跟他交待联络方法时说过的,纸条要放置于树的根部。宰岂想,大概是树的根部光秃秃,不太适合藏匿所致!

第四百九十章 伤人案复查

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翻译官宰岂回到荆家沟东山工程上的时候,已经就晌午了。帐篷里没人!村树部长和另三个宪兵也不知干啥去了。到得这时,宰岂哪还有心思到伙房去吃饭,还是干活儿要紧!

宰岂找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扯下那页纸,折了折,放进自个儿的上衣口袋,脱去穿着的大衣,仰卧于铺,再把大衣盖在自个儿身上。衣袋里的这张小纸条,得等到下晌儿才能找机会送到那棵树上。傍晚时分,会有人到那棵树取走这张纸条。

宰岂并不知道取走这张纸条的是个啥人。王娟秀少佐在向他下达指令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与啥人联络,只是告诉他这么一种联络方法。奉天特务机关的这么个做法儿,王娟秀少佐的这么个做法儿,宰岂还是想得明白的。按说,眼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就是日本关东军占领区,那还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的吗?这个事儿可就得两说着了!谍报工作性质使然,没招儿!

夜里因为跑出去了一趟,多多少少受了点惊吓。清晨,早早地就到工程西边儿果园子去了一趟,头晌儿,这又蹽了趟荆家沟,去了荆志义家。这一应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那是需要劳心费神的!现在,人家的活儿已经干完,接下来,可就剩等候下一步还得干点儿啥的指令了!一时间,心里就有些个轻松,一忽儿的功夫,睡意袭上身来,他竟然睡着了!等他醒转来,已经就是下晌三点来钟了!

宰岂爬起身来,掏出裤子兜儿里的手绢儿,擦了擦眼睛,瞅了瞅帐篷四处,竟然还是一个人影儿不见,就他一个人!宰岂穿好衣服,把一应防寒的家伙什儿,啥帽子手套,都着上后走出了帐篷。

这一回,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朝工程西边儿走了过去,他得去那个果园。当然还是一副蹓跶散步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顺着山下新修的路走过去。

放好纸条之后,宰岂顺着来路慢慢地返回了!但他走了也就能有半里地的样子,却停了下来!接着他就向半山腰上爬过去!宰岂想看看到底是个啥人来取走那张纸条!

太阳落山了!宰岂心里有些个动摇!这天儿实在太冷!那个来取纸条的人这要是不来,可把咱给调理了!这样想着,宰岂就不再隐在那儿,而是显出身来,朝来路走了回去。

说来那也是真真儿凑巧!宰岂刚刚离开了他隐身的地儿,就从荆家沟那边儿朝东山上走过一个人来。

王娟娥看到宰岂留在树上的那张纸条,她知道,是实施她所设计的行动方案第二项的时候了!

王娟娥设计出的这套行动方案主要有两项内容。一项就是由宰岂到荆家沟荆志义家探望拜访,实际就是惊扰,让对手整不明白是咋回事儿,产生一些个猜疑,敲山震虎嘛!说敲山震虎,那得能震住,那要是震不住可就变成打草惊蛇啦!实际上,特务机关本部发给王娟娥的密电包含着两项内容。一项就是敲山震虎啦!震震他!把他震住!让他不要乱动!他这边儿不乱动了,咱好想办法收拾他!现白果于原形!冷不丁看上去,特务机关的密电电文说的是两回事儿!实际上说的就是一回事儿,根本是要现白果于原形,也就是原形毕露啦!

第二天傍晚,也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一辆警车鸣着警笛从荆家沟的西沟口冲进了荆家沟,到得西街与中街相衔接处慢坡儿上的地儿,也就是齐永库家的院子前面就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了六七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那些个警察下得车来,除了开车的那个司机之外,大门口儿放下两个警察,其余的三四个警察就轰轰隆隆地进到了齐永库家的院子里。

大冬天的,已经就是晚上啦!突然之间,唿唿啦啦地就来了一帮子警察,那警车的鸣叫声都震耳朵!荆家沟全沟儿没有人知道是咋个回事儿!待知道了是到了齐永库家,那全沟里的人都是个啥样儿的面部表情就不得而知啦!

白天里,齐永库和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操练了一天,已经就有些个累了,回到家时,家里的下晌饭已经就吃过了!眼下都在猫冬,农闲,一般人家只吃两顿饭。齐永库因为在荆志义家院子操练,晌午由荆志义家管饭,时间上跟齐月的妈和齐月吃下半晌的那顿饭就对不上茬儿。齐月妈却总是把饭菜放在大锅里,盖好盖子,让灶坑里的碳火儿温着那饭菜!吃过了饭,正在炕头靠着墙倚着,就听到外面的街里传过来汽车喇叭鸣叫声。只一忽儿的功夫,那汽车到了院前了,有人走到院子里来了!

齐永库慌忙从炕上下到地上来,迅速穿好了鞋,手里拎着枪就从灶间抢了出来。家里就他一个男人,就这乱糟的世道,啥事儿不提防着点儿那能行!

齐永库刚刚出门,就看到了黑乎乎的院子里已经走进了几个人来!齐永库并没有看清都是些个啥人,遂厉声喝道:

“什么人?找谁?”

走进院子里来的那几个警察看见房门开启处,抢出一个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锃亮的驳壳枪!一下子全愣在了那儿!打头的是个胖子,穿着一身胖胖囊囊的制服。顺手就去背着的枪套中拔枪!后边跟着的那几个警察也都怔了一下子,随后也就把背着的长枪捯到了手里!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有些个剑拔弩张了!

齐永库因为是从屋子里才出来,院子里黑乎乎的,冷不丁并没有看清进到院子里的都是些个啥人!这时看清了!是一帮子警察,遂张口说道:

“你们是县警察局的警察?这都黑了天了,这么晚有事儿吗?”

那胖警察说道:

“这是齐永库家吗?”

“噢!是!咱就是齐永库”

“那好!咱们是来查案的”

“查案?查啥案?”

“就是荆家沟人打伤日本关东军士兵的案子!”

“啥?谁打伤谁?”

“荆家沟人打伤日本人的案子!”

“打伤日本人那又不是咱打的!你找咱干啥?”

那个打头的胖警察说道:

“这大冷的天儿,你让咱进屋说行不?”

那个胖警察一看齐永库说话软乎了一些个,不象方才那么冲劲十足。放了心,遂把枪放回到枪套里去。

要说,齐永库说出的话还真真儿是有道理的!县警察局到荆家沟来办案,那应该是先和保长通通气儿,然后在保长的陪同下,再去涉及到的人家儿!可今儿个,这县警察局也不经过保长,几个人就务自前来,这好象有点儿不太合乎查案的规矩!

第四百九十一章 调虎离山

应该说,齐永库说的虽然在理儿,但却同眼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的情势有些个不太合牙。这么个乱糟的时候,还讲啥规矩!齐永库之所以能说出这些个听上去在理儿,实际上不咋在理儿的话来,是因为他刚刚倚在炕上的时候已经就有些个迷糊着了!一下子被院子外面的警车喇叭鸣叫声--警笛声惊醒,还没有完全醒透所致!一忽儿,他甚至忘记了前些个时候在他家院子里发生的事儿了!那一回,一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借解手之机欲对齐永库的闺女齐月行*之事,未遂,相随的几个日本大兵均被闻讯赶来的白果先后击伤。

要说,那些个进到院子里的警察看到齐永库从屋子里冲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枪,有些个紧张,但也不是特别紧张!那些个警察是知道荆家沟有着个保安队的,这齐永库就是保安队的队员。还知道这些个人手里是有枪的!那枪有的比他们手里的枪还要好!要是说起来,这个事儿可就让他们有些个奇怪了!就连打头的那个胖警察手里的枪也不过是日本关东军部队统一配发的那种被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称为*的手枪!可那些个保安队员有人竟然用驳壳枪!

因为有前一天白果要去奉天未成的事儿在先,荆继富和荆志义跟白果已经就在一块儿商量了一回,相应采取了一些个应对措施,那心里的弦儿可是绷得紧紧的了!

听到西沟,也就是下沟那边儿响起了警车之声,正在一块儿唠嗑儿的荆继富和荆志义立时顿住了,眼神儿在对方脸上扫视了一下子,就再也不动,都张着耳朵听着!一忽儿的功夫,那警笛声停了!估摸着那车是停在了啥地儿!荆继富和荆志义本就是荆家沟土著,对荆家沟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那都是清楚楚儿的,更别说谁家是住在荆家沟的上沟,谁家是住在荆家沟的中沟,谁家是住在荆家沟的下沟了!凭声音推断,那警车是停在了下沟与中沟的交接处!

说起来,那警车的鸣叫之声,可真真儿够瘮人的!也不知是谁发明的,那声音又大又响,格外刺耳不说,传得还远!荆继富一家人听见那警笛之声住了捻儿,立时就都从屋子里出来到了院子里,这时的白果和齐永和已经就站在院子里了!

今儿个保安队值班儿轮到了齐永和。

听到那警笛之声住了捻儿,齐永和顿了顿,心里生出了不好的感觉。听声音,那车好象是停在了他哥齐永库家那块儿!

看到荆继富一家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白果和齐永和就迎了过去。

到得这时,荆继富和荆志义心里可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眼下,光听声音并不知道那警车到荆家沟来干啥,也不知道,那车到底是日本人的还是县警察局的!也就是说,并不知道那坐在车上的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儿!这都黑了天了,这个时候,这是出了啥事儿哪?齐永和说道:

“继富,咱过去看看!听声音好象是咱哥家那块儿!”

荆继富点头。

“听声儿好象是!过去肯定得过去!咱是荆家沟保安队,县警察局来了人了,咱保安队能不出个面嘛!啧!这个事儿,怕是光你一个人去不行!那么的!你先过去看看,当心些个!咱呢,是荆家沟的保长,人家到咱这沟里来了,咱咋也得跟那些个人见见!不知道罗局长来没来!”

“爹!你想啥哪!罗局长要是来了,那一定能过来跟咱说一声!”

齐永和答应了一声,已经就出了院门!手里已然就把自个儿的那支驳壳枪扽在了手中。

白果说道:

“老东家,咱也跟永和过去看看,要是有啥事儿也好相互照应着点儿!”

说着,也没等荆继富应口儿,自个儿就朝大门口儿奔了过去,嘴里说道:

“永和,咱跟你一块儿过去!”

说着,两个人就一先一后出了门了!

院子里剩下了荆继富一家人。荆继富对荆志义和华子说道:

“志义,你回屋把炕上的那件皮袄给咱拿来,咱也过去看看!”

荆志义答应一声就回了屋了。待把荆继富平时穿着的那件羊羔皮里,锦缎面儿的皮袄拿出来,帮他爹穿在了身上,忽然就觉得,这黑灯瞎火的,就他爹一个人走到下沟去,有些个不太放心--爹毕竟敢是六十五六的人啦!遂说道:

“爹,还是咱跟你一块儿过去吧!这黑灯瞎火的--”

荆继富瞅了瞅荆志义,说道:

“没事儿!你在家陪着华子吧,要不这院子就华子一个人,那哪行!”

说着,荆继富就朝大门口走了过去。

荆志义把荆继富送出了大门,站在那大门前的街上一直看着荆继富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回转身来,把大门关好,上了闩,并没有马上就和华子回到屋子里。两个人还站在院子当间儿,小心地倾听着西沟那边儿的动静。西沟那边儿,一点声音也没有!

荆家沟是那么样的寂静!

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在院子里站了一忽儿,寒气已然就袭上身来。别站着啦!还是回屋吧!待回到了正房,俩人儿并没有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而是到了他爹荆继富的屋子,在地当间那八仙桌儿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个忐忑。

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么个时候,一条黑影从他家的东偏门靠近东厢房的墙上翻进了他家的院子。

“志义,你说会是县警察局那帮子人吗?”

正房屋子里,华子问荆志义。

荆志义摇头。

“好象是!可也说不准!咝!要是县警察局的人,那他们到咱这沟里来干啥呀?那罗局长也真是!也不说跟咱说一声儿!”

“啧!”

白果跟齐永和到得齐永库家,早看见院子门口停着一台警车。那车已经熄了火,黑黢黢地停在那儿。齐永和走在头里,却被白果一把拽住。两个人遂隐在了不远处的一半截墙垛子后边儿,朝齐永库家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窥探。

齐永库家的院子里,一片寂静,啥声音也没有!白果和齐永和都有些个奇怪,这咋连个声儿也没有哪?

从荆志义家那东偏门墙头翻进院子里的那个人先是倚着东厢房的南大山墙挺了一会儿,看了看院子的四下里,又支楞着耳朵听了听,然后就施展起闪辗腾挪的功夫,几步就到了东厢房的门前!那人在黑暗中轻轻地推了推门,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接着,那人就进了屋了!进了屋,反身把房门关上,又将自个儿身子贴在那门板上挺了一忽儿。

为了防寒,那门里的门框上是挂着一个棉门帘儿的。那人就那么站在房门与棉门帘儿之间,用身子顶着那棉门帘儿!当他确认屋子里和院子里确实都没有人的情况下,遂闪身进了南屋,也就是白果住着的那间屋子里了!进到了屋子里,那人站在炕沿儿前的屋地儿上,在屋子里的黑暗中把整个屋子细细地看了一圈儿,他是想适应屋子里的黑暗!紧接着,他就到了荆志义家给白果用着的那个雕花樟木小柜的前面!

第四百九十二章 老手

想來那人也是個老手,竟然摸著黑,就把小櫃上的銅鎖攥在了手裏!看了看,遂伸手把自個兒蒙在頭上的一塊黑絲布圍巾向後捋了捋,從頭髮上拔下一根細細的鋼簪,一忽兒的功夫,早把那銅鎖撥拉開來,等把那小櫃的蓋子向上揭開,那人又從自個兒腰上取下一個微型手電筒。

那人把手電筒拿在手中,並不打開,而是住了手,朝窗外看了看,又傾耳聽了聽,院子裏還是任啥聲音也沒有,放了心,這才把那手電筒打開來,朝那櫃子裏看進去。

櫃子裏那叫一個乾淨!只有一個灰色粗布的小包袱!那人在手電筒的光線下細細地看了看那個小包袱,然後把那手電筒用膈肢窩夾住,騰出兩隻戴著黑鹿皮手套的手,輕輕地把那小包袱打開來。包袱裏只有幾件衣物,別無其他。

那人關掉了手電筒,在屋子裏的昏暗中挺了挺,複又打開手電筒,再一次朝那櫃子裏照進去,把那包袱裏的幾件衣物重新翻看了一遍。看過,又把那包袱用兩手抱在了手中,看了看那包袱壓著的箱底,那能有個啥!

這一應的事兒做完,那人不再猶豫,把那包袱裏的衣物原樣放好,把那包袱原樣系好,重新擺放在櫃子裏。隨後,蓋上蓋子,原樣鎖好。

那人並不灰心,接著又翻了翻白果的鋪蓋,又就著手電筒的亮光,啥炕上炕下,啥牆角旮旯,都一一踅摸了一遍,隨後放棄了,有些個悻悻然!

那人站在東廂房的門裏,再一次讓自個兒站在那棉門簾兒和門板之間,傾聽院子裏的動靜。任啥聲音也沒有。隨後,輕輕地打開房門,閃出門去,反身把門關好,又貼著門旁的磚牆挺了一忽兒,遂原路返回到東廂房南大山牆,從那兒翻出了院子。

這一應的事兒,那做得可真真兒是乾淨俐落,神不知鬼不覺!

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特務機關王娟娥少佐回到了柳條溝大鐵橋西南山坡上的崗樓。橋上站崗的大兵和那崗樓門前站崗的大兵對這麼一個穿著黑衣,時不時就夜間出遊的女少佐監理已經習以為常!遠遠地看到有個人走近來,就大聲地問話,待兩下兒對了光,就一本正經地給王娟娥敬了禮。其實,到得這時,這些個事兒就是做做樣子啦!實際上還用問啥話,一看那人,那身打扮,就已經知道是誰啦!

王娟娥回到她自個兒的那個小房間,把頭上戴著的,身上穿著的頭巾外衣脫下,摔在自個兒的那個窄窄的鋼絲床鋪上,然後就穿著一件關東軍配發的那種白襯衣,一屁股坐在了那床鋪沿兒,隨後又一下子躺倒在那床鋪之上。躺了一忽兒,又突然直起身來,眼睛就那麼直愣愣地看著前面的啥地兒!

王娟娥一時有些個想不明白,那個白果真真兒就是一介會點兒啥武把操兒的鄉野村夫?王娟娥知道,那真真兒是絕無可能!

王娟娥頭天晚上到荊家溝東邊兒山上不遠處的那個果園裏取回了宰豈送出的情報。在宰豈書寫的那張紙條上,幾行小字,日本話,大致就是向特務機關報告頭晌兒他到荊志義家去探望拜訪的一應情況,說他發現了幾點可疑之處。宰豈的意思就是報告報告情況!那頭一次出任務,那能就那麼空著兩爪回去嘛!咋也得有些個收穫!宰豈在紙條上說到了幾個情況。頭一個是荊家溝保安隊有十來個人,個個都有槍!第二個是,他在荊繼富家發現了一個雕花小櫃,有些個異常!理由是,一個財主家咋可能把那麼貴重而又古又老的家俱給一個長工使用哪!就是再有錢,那也不應該這樣!荊志義家是雇主,白果是長工。兩下並不就隸屬於一個等級。這個事兒著實令人起疑!除非兩下兒已經結成了一種極特殊的關係!宰豈覺得有必要搜查一下子那個雕花箱子,或許會有些個難以預見到的發現!要說,這個宰豈真真兒就是怪事!人家東家給自個兒雇著的長工提供一個裝著點兒啥個人東西的小櫃,還值得那麼大驚小怪的嗎?

人世上的事兒,有時真真兒就說不清!宰豈看到了那個小櫃,就覺得那個小櫃有事兒,還真真兒就是有事兒!就在宰豈對著那個小櫃把眼睛瞪得象牛眼似的時候,那個小櫃裏鎖著的小包袱裏可是放著一把鋥亮的駁殼槍的!這還不算,那個小包袱裏還放著一塊鏤花兒的金殼懷錶,還有著一本從少林寺藏經閣帶出來的秘笈。這些個東西要是被日本人看到了,會是一種啥樣的結果,那是可想而知的!也別說是日本人,就是讓荊繼富和荊志義看到了,白果也是無法面對人家的!

王娟娥覺得,宰豈的建議的確很有價值!如果白果真真兒就不是尋常人,那在他用著的東西上,說不定還真真兒就能有所發現!可沒有啥正當的說辭就去搜查,恐怕出師無名,還會帶來一些個麻煩!最好是能夠悄悄地把白果那個雕花的箱子搜上一搜。可要想搜查白果的箱子,談何容易!就是白果同意,那荊志義家能同意嗎?當然,這也就是眼下這麼說說!眼下這中國東北,滿洲國,啥事兒不都得聽日本人的嘛!那就看日本人是不是想動他!王娟娥覺得還是應該有一個穩妥一些個的法子!

王娟娥想到了日本關東軍駐覃縣守備隊的那個少佐中隊長!但這個事兒,那是求人家幫忙,那得把要辦的事兒說清楚,事兒不清,人家咋幫這個忙?王娟娥想起了前一段兒發生在荊家溝的一樁案子。

那個案子,說是一個案子也行,說不是一個案子也罷!那,這是為啥?原因在於,那是一樁日本關東軍襲擾荊家溝平民案。這個事兒影響特別惡劣,日本人這邊兒傷了好幾個,荊家溝那農民的家人傷得也不輕。王娟娥想,這個案子不是正好可為我所用嘛!王娟娥想得很簡單,以那個案子為由頭,把荊志義那一家人都勾出來,咱這邊兒不就可以悄悄地實施搜查了嘛!

王娟娥通過電話找到了日本關東軍駐覃縣守備大隊負責柳條溝大鐵橋工程警戒的那個中隊的中隊長。那個中隊長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那個中隊長建議王娟娥,這個事兒最好能由覃縣警察局出人最為合理。

這個事兒本身就是一種計謀。那個少佐中隊長說道,假如,娟娥少佐要是同意的話,咱可以直接請守備大隊出面,抓县警察局一回差,這也是相信他們才抓他們差的!但可有一樣儿,跟縣警察局說這個事兒那可就不能象我們二人說這個事兒時這麼說了!那得說,在啥啥啥時候,荊家溝發生了一起案子,為把這個案子的案情整清楚,現請滿洲國奉天省覃縣警察局派員復查此案。

事兒轉了一大圈兒,說到了覃縣警察局局長羅永那兒。羅永說道:

可以!當然可以!

羅永把這個事兒派給了县警察治安股。

羅永告訴他手下的那個員警,你們去的時候,動靜要整得大一點兒!問訊的時候,主要是請那家人說明情況。入夜之後過去,問完了就回,僅此而已!

第四百九十三章 胖子股长

覃县警察局治安股股长姓刘。

刘股长中等身材,为人随和,一般情况下,不笑不说话。因为体态胖了一些个,人送绰号刘胖子。说起来,刘胖子那也是个资深警察,因为警察这个行当干时间长了,对警察局的那套事儿,对警察的那套事儿,那可就是熟熟的了,了然于心!接到局长罗永的命令,人还未动,先就在脑袋里把罗永的命令细细地琢磨了一回。对罗永说的那个啥,主要是请人家说明情况,啥,问完了就回!印象可是老深了!刘胖子对罗永是咋样的人,都有哪些个路子,哪些个脾性,哪些个喜好,平素罗永下个命令啥的都是咋个意思,那是一听就明白,更别说象今儿个命令下得那样明白白儿的啦!刘胖子早就知道,那荆家沟可不比覃县其他的那些个村屯!说荆家沟不比覃县其他的那些个村屯,倒不单单是因为荆家沟是个大屯子,主要是因为荆家沟有个名字叫做荆继富的人当保长!

刘胖子知道,局长罗永跟荆家沟保长荆继富的关系那可不是一般关系!远了不说,自打去年秋上以来,那罗永也不知去了多少回荆家沟啦!罗永去荆家沟,当然都是有事儿要办啦!但有一样儿是确实的,那就是罗永每回去荆家沟差不多都得到荆继富家去瞧一瞧看一看!那啥荆家沟成立保安队,荆家沟保安队配枪,那可都是罗永在那儿撑着哪!所有这一切都缘自荆家沟保长荆继富在奉天省警察厅当科长的侄儿!

说到荆家沟成立保安队这个事儿,刘胖子觉得,还别说,荆家沟成立保安队还真真儿就是个好事!一帮子乡下人,捂捂扎扎的,整几条破枪,那也就那么个意思啦!就那些个人,那还能干些个啥!保安队这个事儿,那要是从根儿上说,可也是帮着咱警察局干事哪!咝--那个保安队可是有几条好枪的!就是到了今儿个,刘胖子也没琢磨明白,荆家沟保安队用着的那些个驳壳枪是从哪儿鼓捣来的!但这个事儿,咱局长又是给荆家沟保安队配枪,又是弄景儿的,咱可不管那些个闲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落得个清闲!别到时再整得满身臊!将来,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出了啥事儿,那咱也好说话,反正那枪也不是咋给配的!可自打出了日本关东军大兵袭扰齐永库的家人这个案子发生后,刘胖子的想法有了些个变化!原先那种荆家沟保安队就是一伙子乡下人,也干不了啥的想法,就有些个转变!听说,几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可都是让一个叫做白果的人给打倒在地的!荆家沟保安队不是干不了啥,而是还没到时候!

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刘胖子觉得,自个儿在琢磨局长命令,领会局长意图上,那还是有些个功夫的!咱不但知道咱自个儿,咱还知道咱局长!就咱局长那点儿小心眼儿--

有了这么些个因由在里边儿,刘胖子带着一帮子治安股的警察到得齐永库家,那态度是极其暧昧,极其简洁!说暧昧,就是并不表明自个儿的啥看法,也就是谁对谁错啦!说是简洁,就是开门见山,没啥废话!

齐永库已然明白,进到他们家院子里的是覃县警察局的警察,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有啥恶意,遂请刘胖子一伙子警察进了屋了。接下来,就是让坐,敬茶!没有开水,茶沏不了!齐永库赶紧让齐月的妈到灶间烧水。

冬下里,中国东北的普通人家儿,也没啥正经的取暖工具,就一个火盆,再就是火炕啦!一般谁家来了客,那可是都要往炕上让的,让客人到炕上坐,以示客气和对客人的尊重,暖和嘛!那刘胖子也不见外,真就上炕坐在了炕头儿,那地儿是全家最好的地儿啦!家里没有纸烟,客人来得突然,也没准备呀!这时已经就黑灯瞎火的了,也别再到沟里的小卖店去买了!警察行当还有规定,不允许身上带烟袋,没招儿,对付着自个儿卷一根得了!

待几个警察都围着那火盆坐了,又都点上了烟,刘胖子这才开口说话。刘胖子特别强调,必须实话实说!于是,一问一答式的案件复查就正式开始了!也不外乎,案子是咋样发生的,当时都有些个啥人,谁动了手,谁把谁打伤了等等,诸如此类。

齐永库回答说,日本人欲伤害咱家闺女,这啥人能咽下这口气!咱动手打伤了日本人,日本人打伤了咱屋里的和咱闺女!就这么个事儿!诶?当时,你们县警察局的罗永局长还在咱这院里哪!噢!罗局长是后到的。

应该说,齐永库说的基本属实,只是并没有提到白果的名字。其实,这些个事儿,这一应的情况,刘胖子是早就掌握了的!复查的整个过程一点儿波澜也没有。后来,齐月妈烧好了水,几个人又喝了点儿茶,事儿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刘胖子正待起身想回返的时候,荆继富到了!

要说荆继富从家里出来到齐永库家,这咋走了这么半天哪?实际上,荆继富早就到了,只是刚到齐永库家的近处,就被早已躲在暗处的白果和齐永和俩人拦住了!

白果和齐永和俩人儿在齐永库家的近处猫着,朝齐永库家的院子和房子窥探,正在一点儿声音也听不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待那人近前,白果和齐永和都看清了,来人是荆继富。他们俩人儿把荆继富拦下了。

荆继富和白果齐永和看到齐永库家那窗纸上有了站在炕上晃动的人影,估计那些个人是完成了任务了!荆继富从暗处走出来,到了那台汽车前。那开车的小子也不咋,没吱声,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咋!荆继富站在齐永库家的大门口喊了两声!

小叔!小叔!

还没有走出灶间的刘胖子,先就是一愣,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齐永库回答,听声儿好象是继富!

两下儿在院子里相见。

哎呀!贵客来了也不吱一声!荆继富看着刘胖子说道,是咱县上的警官吧?小叔,你看你,警官们来了,咋也不说一声,咱咋也得过来见见各位警官哪!留各位警察吃饭了吗?没有!人家是吃完了饭过来的!噢!各位警官,下回啥时再来,早些个!到沟里吃饭了。咋,这咋说走就走了哪?再多坐一会儿!要不到咱家再坐坐?

啊!继富来啦!啊!刘股长,这位是咱荆家沟的荆保长,你们可能还没有见过!刘股长,想来,你们还兴许认得哪!继富,这位是咱县警察局的刘股长。

刘胖子瞅了瞅走上前来的荆继富,说道,啊!荆保长!久仰久仰!真真儿对不住!因为这事儿有点儿急,因此就没有到府上拜访!还请见谅!不要客气!咋?事儿都整清楚了吗?要是有啥需要沟里帮着办的,千千万万不要客气!不客气!不客气!

回返的路上,刘胖子坐在车中,真真儿想不明白,罗局长要咱带人到这荆家沟来整出了这么了一出,到底是为啥?回到局里,得咋跟局长回话!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刘胖子还真真儿不知道,他回去已经就无需报告了!从他离开荆家沟的那一刻起,他这次的任务已经就完成了!

送走了刘胖子,荆继富也就起身返家,齐永库送到了院儿外的慢坡上。看着慢慢走远的荆继富,有点儿不放心,从后面喊了一句,继富!要不,咱送你回去吧!不用啦!没事儿,你快回屋吧!

没走多远,白果就和齐永和从暗处闪了出来,从后面撵上了荆继富。

仨人儿回到荆继富家过了也就半个钟头不到,白果发现,就在他们去到齐永库家这么一段时间里,他住着的屋子里进了人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委托

白果和齐永和俩人儿随同荆继富回到家,敲开了门,同前来开门的荆志义打了招呼,就朝东厢房走过去。却是荆继富说了一声:

“他白大哥,咋?你和小叔要回屋儿吗?要是还没困,走,到咱那屋儿一块儿说说话儿!”

困啥困!这才几点就睡觉!

进了正房荆继富住着的那屋儿,荆继富一边儿脱下穿在身上的皮袄,一边儿说道:

“这事儿都过了多长的时间了!这时想起要调查了!当初也不干啥来着!”

这时屋里的这四个人,除了荆继富,还没有人知道县警察局的那些个警察到齐永库家干啥来了!

“调查?调查啥?”荆志义先接了一句。

“调查啥?不就是前些个日子你大小爷家出的那码子事儿嘛!”

荆志义听罢,顿了一下子说道:

“那明明是日本人胡作非为,那上咱沟里来调查个啥!”

一应众人唠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个纳闷儿,拿不准那帮子警察到沟里来的真正用意,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总的觉得,这黑灯瞎火地到沟里来,应该是受到了日本的挑唆。那县警察局本就是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人家日本人一动嘴儿,他县警察局就受不了啦!

华子为大家伙儿沏了茶送过来,顺势坐在一旁听嗑儿。一屋子的人刚唠了没几句,就听到大门外有人敲门,荆专义赶紧出了屋儿,离老远就喊了一声。

“谁呀?”

“小武儿!开门吧!”

小武儿正在家里炕上躺着哪!让那热热的炕头儿烙着自个儿的腰。听到警车的叫声,就从自个儿家里跑过去,看看是咋回事儿。小武儿脑袋瓜子灵光活分,并没有就拱上前去,也是一个人避在了暗处,观察,窥探!待看到那些个警察都上了车,车也开走了,就想到齐永库家去看看,那些个警察来沟里干啥!便便这时来了事儿了,憋得受不了,也就找个地儿方便了一通。等到办完自个儿肚子里的事儿,这就来得有些个晚了。小武儿一到,屋子里的人可就又多了一个。

小武儿问道:

“大爷!那些个警察干啥来了?”

等到听了荆继富简单地说了几句,那小武儿啧了一声,象是自个儿叨咕似地说道:

“这他妈是要干啥呀!”

众人无话。一时间,一屋子的人竟都闷住了。挺了一忽儿,荆继富说道:

“时候也不早了,还是都回去早点儿歇着吧!”

众人起身散去。荆继富对齐永和说道:

“小叔儿!夜里精神着点儿啊!”

“啊!你就放心吧!”

放心?放啥心!到得这时,荆继富可就觉得好象有啥事儿就要发生似的,心里有些个慌慌的。

荆志义他们几个人从奉天回来,在北山上遭遇了日本人的袭击,虽说有惊无险,但听几个人说到当时的情景,真真儿就让人有些个后怕!白果欲去奉天受阻,还没等想出啥好的法子,那个日本关东军宪兵宰岂就来了!刚刚过去还没有一天哪!这边儿县警察局止一帮子人又来整这个事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把人整得有点儿迷糊了!那还放啥心!更让荆继富有点儿心慌的倒是昨儿个晚上发生的事儿!

白果找到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请这爷俩儿帮个忙。

白果瞅了瞅站在门边儿里侧的荆志义,又看了看坐在太师椅上的荆继富,说道,自个儿有一个小包袱,里面都是随身用着的东西。自个儿想把这个小包袱委托给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人儿暂时代为保管。

一听白果说出这话,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当时可就都愣住了!有些个惊讶地看着白果,想从白果的脸上搜寻出答案,未果。荆继富遂问道,咋?他白大哥!你是想出门儿吗?不,不出门儿!那--荆继富想再问一句,不出门儿,为啥要把东西让咱爷俩儿替你保管哪?但这一句,荆继富没有问出口。

荆继富点儿头。

荆继富说道,那--你那个小包袱在哪儿?你拿来吧!只要你放心!放心放心!白果嘴里答应着,身子已经就出了正房,往东厢房走了过去。一忽儿的功夫,白果返回了正房,大襟里掖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儿,也能有一尺左右见长,半尺左右见宽。

按说,委托别人帮着保管东西物件,那应该是当着两下人的面儿,把委托保管的东西看好点清,以免日后发生不必要的口舌。

荆志义看着白果问道,白大哥,你这包儿里都是些个啥呀?白果说道,少东家,这小包跟随着咱也有些个年头儿了!里面的几样东西都是咱的心爱之物。老东家和少东家要是实在想看,就等咱回了下屋后你们再看!老东家,少东家!这个包儿放在这儿,不管将来,将来发生了任啥事儿,咱也不会埋怨老东家少东家的!

少东家多心了!荆志义看了看荆继富,荆继富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白果。荆继富说道,他白大哥!你能把自个儿的东西交给咱替你保管,这可真真儿就是信着了你大爷和你老弟了!没问题!只要你放心就行!

荆志义一看,爹已经就答应了人家儿了!

他白大哥,那你这个东西放在哪儿较比好哪?荆继富问道。姜是老的辣。你要是不让看,你委托给咱保管的真真儿就是啥贵重的东西,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咱咋跟你交待哪!

白果话说得是再干脆不过了!叔,咱之所以敢把东西交给你们父子俩儿,那就已经说明咱对老东家那可是再信任不过啦!你看咋弄好就咋弄吧!这点儿东西,咱就交给老东家和少东家了!

送走了白果,荆志义把那个油纸包儿拿在手里掂了掂,心里立时就是一惊!那油纸包儿挺沉!一忽儿的功夫,反过来调过去地就看了也有多少遍了!

荆志义对荆继富说道,爹,白大哥这油纸包里不会是把枪吧?这咋这么沉哪?荆继富用眼睛瞪了自个儿的儿子一眼,急忙把那个油脂包接到手中,接着就是一掂!

荆继富没有言语。倒是荆志义又说起了话来。爹,白大哥是个好人不假,但世事难料!万一--,哎呀!志义,你咋连个里表都不懂哪?你白大哥是那种人吗?

到得这时,荆继富有些个为难起来!显然,白果的这个油纸包里包着的应该是件值钱的东西,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咱替他保管!可既然是值钱的东西,那--

想到这里,荆继富是陡然一惊!

白果自打秋上到他家当长工以来,那已经就跟荆家沟人相处得很好!白果并不是个遭人厌烦的人!虽说这期间出了一些个令人费解之事,但白果也是个帮了荆家沟大忙的大好人哪!白果是可靠之人,这一点,恐怕是不容置疑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有人开过这把锁

好人归好人,可眼下,这个情势之下,这仿佛并不就是个油纸包,倒象是个火盆--汤手!那油纸包长脖溜儿的,看不出里面包着个啥物件,但从那油纸包的轻重上看,里面还真真儿有可能是把枪!

如果真真儿就是一把枪,那这枪跟罗永给荆家沟弄的那几把枪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荆继富记得清楚楚儿的。初,罗永给他们整了四把驳壳枪,原本想拿一把给白果使用,但白果推辞没要。现在,如果这油纸包里真真儿就是枪的话,白果当时没要那把枪的原因倒是找到了!但这个原因找到与否并不是啥大事儿,事儿大在由此而产生的疑问,这个白果是个啥人哪?咋会有枪?在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私自藏有枪械,弄不好可就是个掉脑袋的事儿!枪这个东西在这么个时候,难免会让人想到一些个事儿!啥作乱,啥绿林,也就是胡子啦!啥反满抗日!这可都是些个让人一听就心惊肉跳的字眼儿!说来也是怪事儿,在这么个时候,一般人还真真儿不会往啥部队,啥大兵身上想!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心里画魂儿,那可就免不了要想到白果初到荆家沟时的情景。就是在这荆家沟的街上,白果飞起一脚踹倒惊马的场面,以及由此而想到的一些个已经就非常遥远的事儿啦!那还是在荆志义和荆志国叔伯兄弟俩儿不大的时候,一伙子胡子把俩人儿绑了票儿!掠走了荆继富和荆继忠哥俩儿及夫人随身带着的一应财物!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就那么相对着坐了良久,没招儿!终究没有打开那个油纸包!商定,这个事儿先这么放着,以后再说!有些个事儿,一时想不明白,琢磨不明白,说不定个啥时,再碰到个啥事儿,那没想明白的事儿也就想明白了!

要说,这爷俩儿就是做好人也不至于做到这么个程度吧?这不就是愚嘛!你把那油纸包打开看看不就得了!这与事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但可有一样儿,替人家保管东西,看看你那东西是啥,这没的说!但要是从相互信任的角度上琢磨,人家委托你帮着给保管个东西,你还非得看看,你是信不着咱是咋的?信任与责任这些个道德上的东西真真儿就把这爷俩儿折磨个够戗!

眼下,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同白果应该是相互信任的。人家信着咱了,把东西放在咱这儿,咱也答应人家了!可这东西到底是啥尚且不知,正所谓东北人所说的糊涂庙糊涂神,那将来真要就是出了啥事儿,招来祸患,那可将是遗患无穷的啦!

要说白果之所以要把自个儿一生中最具代表性的几样东西委托给荆家爷俩儿保管,那也是经过了仔仔细细地琢磨的了。白果之所以在这么个时候整出这么个事儿,是因为从这一阵子发生的事儿上看,白果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正在临近。荆继富一家人,那不用说都好人,遇到了这么一家人,应该说是人生幸事。但这人世上,并不是你遇到了好人就啥不利的事儿都挡住了!眼下,自个儿也就一个人啦!没有家啦!自打发生了被日本人灭了门的事儿,白果的心里时不时地就涌出一种念头,是不是自个儿天生就不该有个家呀?到得这时,白果认真回想,自个儿的这半辈子是不是啥事儿做错啦?老天要处罚咱哪?要不,发生在自个儿身上的这些个事儿实在无法解释!按说,真真儿就是自个儿做下了啥错事,那受惩罚的应该是咱自个儿,那不应该怏及咱的家人哪!白果想不通!

到得这时,白果心里想着的事儿在一般人看来,那可真真儿就不好理解!白果想,自个儿现在就一个人啦!在哪儿没了就埋哪儿!就那么的了!但欠了人家的东西,还是要还给人家的!那要说,白果真真儿就是非常明确,想把那荆继富家的东西还给荆继富家么?还不能那么说,但有一种感觉却是时不时地在白果心里拱动。那本就不是咱的东西,咱拿在了手里,与心不安!具体说,就是那油纸包里的那块金壳怀表啦!

白果知道,他用着的那个小柜本身就是个值钱的物件。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把那么贵重的物件都拿给自个儿使用,可见荆家父子为人的厚道。小柜黄铜古锁的两把钥匙也都交到了自个儿的手中,这应该是真实的,也就是说,不会再有另外的钥匙。但白果觉得,自个儿的那个油纸包交到荆家父子手上,荆家父子就是当面不好意思看,背地里也是要看的,这个事儿也属正常。当然,荆家爷俩儿要是不看,也就那么的了,可要真真儿就打开看了,对那把枪起疑尚是小事儿,最为重要的是看到那块怀表之后,会出现咋样一种情况实难预料!

荆家父子往回索要那块怀表,应该是最好的一种情况!那,荆家父子会报官吗?白果认为不会。为啥白果会这么想哪?这取决于荆家父子的为人,也取决于眼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的情势。

白果在行动技击方面已经就是大师级人物。实事求是地说,白果在荆继富家当长工,那也是时事使然,纵观起来,那应该算是一种蜇伏!说白果修为浓厚,决不单单是就他的行动技击能力而言,那应该是对白果整体素质的描述,是对一个达到某一领域极高境界之人的一种概括。但白果在对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的判断上却出现了失误。他认为,荆家父子俩儿即使当面不打开那个油纸包,背地里也会打开来看一看的!但这个事儿真真儿就是他错了!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真真儿就没有打开那油纸包看上一看!

白果是大师级人物,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对他那个油纸包看还是没看,那也不用啥人去说,第二天早上一见面,白果心里就有数了!这点儿事儿那哪能瞒得过白果的眼睛!

就是在那一刻起,白果的心同荆家父子的心那可就融在了一起了!

天儿已经不早。白果和齐永和把小武儿送出门去,闩好大门,俩人儿回到了东厢房,各回各屋儿。

白果拽开南屋对开的那两扇木板门,走进屋去,就在反身关门的时候,他顿住了!他闻到了一种生疏的气息!

白果面对着门板,没有动,一忽儿,他已经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他甚至想到,马上会有人向他袭来!他在等待。可是,没有人!屋子里除了他的喘息声,别无其他!白果转过身来,快速地扫视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任啥没有!白果从身上掏出洋火,点燃了挂在门旁墙上的油灯。

屋子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人动过的痕迹。白果脱去了穿在脚上的千层底青布棉鞋,上炕,坐在了炕头儿,靠着墙。他用力抽了抽鼻孔,空气中的生疏气息平淡下去。白果一忽儿觉得可能是自个儿的感觉错了,也许是自个儿刚从外面进到屋子里来,还没有适应屋子里比外面要暖和得多的空气。

白果的眼光打在了正对着的放置于炕梢儿的那个雕花小柜上。

白果起身,端起墙上挂着的油灯,走到了那个雕花小柜前,细细地打量,然后,把那把铜锁攥在了手里,细细地打量,又把那铜锁侧过来,看那位于旁侧的钥匙孔。他看到了,那钥匙孔的一侧有两道细细的崭新的刮痕!

就在刚才!就在他到齐永库家去的这么一段时间里,有人打开过这把铜锁。

白果吹熄了油灯,合衣躺在了被窝里。他觉得已经没有精神头儿脱去自个儿的衣裳!当务之急,他得好好地想一想!那种危险临近的感觉更加强烈地袭上了他的心头!

第四百九十六章躲过躲不过

白果躲过一劫!

躲过了今儿个,躲不过明儿个!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些个民间俗语,可都是多少年多少代人生经验的总结!之所以会生出这些个俗语,根本原因是人得活着,人类得延续,人类社会得向前!说人类生生不息,那不仅是一种美好的祝愿,也是对人类存活的一种恰到好处的描述!那不用说,人事儿,事情!那是没有止境,没有完结的!这个事儿还没完,下一个事儿已经就在某个地儿等着了!

头晌儿饭刚刚吃过,覃县茨沟的屯子里来了一个走亲戚的女人,到谁家走亲戚哪?到白果家!

那是一个清爽干净的女人。头系红毛线围脖儿,身穿青棉袄青棉裤,脚蹬青礼服呢面圆口棉鞋。从上到下一身簇新!白净脸儿,细长眼睛,唇红齿白,好看!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家里有钱的女人。

那女人到了茨沟屯子里,走得并不快,但仍然看得出是麻利爽快的人,见人便问去白果家的路得咋走。

茨沟本就是个小屯子,一共也就三十几户人家,一忽儿的功夫,那女人就从茨沟的西头儿走到茨沟的东头啦!这一路,她已经就打听了几个人啦!被她问过的人有些个不解,已经告诉你白果家咋走了,这咋?这是信不着咱哪!信不着,你就别问!

冬日里的乡下,平素那也见不着个外人。更何况,自打荆家沟东山日本人整那个啥工程,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村屯堡子,人不让上山不许外出,虽然没有提到让不让外边来人,但那外边儿已经就没有人来了!这么个时候,看到一个陌生人到了屯子里,着实新鲜。那屯子里的人,用那直勾勾的眼神儿得一直把你送到没影儿!

自打凤芝家出了事儿之后,原先的茨沟人跟现在的茨沟人那可就是两回事儿了!白果的老丈人家和白果自个儿的家,除了白果之外,大大小小五口人在不到一个时辰里全数命赴黄泉!那情景真真儿就是惨不忍睹!打那以后,茨沟的街上就很少能看到人影儿了!

那个女人从茨沟的西头儿一直问到茨沟的东头儿,最后,问到了白果老丈人家的那个邻居,也就凤芝活着的时候叫叔的那户人家儿。

那人家儿就公母俩儿,没有孩子。刚刚吃过了头晌饭,正在收拾碗筷,就听到大门口儿,一个女人清亮的声音传到屋子里来。

“屋子里有人吗?”

猛然间听到院子门口有个女人的声音,那公母俩儿当时就愣了一下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相对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个吱声儿的!院门口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传进来:

“屋子里有人吗?”

倒还是凤芝那个叔胆子大!

“哎哎!来啦来啦!有人!”

待推开房门,向外探出身去,看到大门口站着的那个女人,笑呵呵的样子,问道:

“你找谁呀?”

那女人告诉他,自个儿是从覃庄那边儿过来的,想打听一下,咱这茨沟是不是有个叫白果的,他家住在哪里!

噢,原来是个问路的!啊?叔突然间觉得自个儿的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

“你找谁家?”

“白果家!”

“白--”

叔想说不知道,但又觉得这么说不行!一时间竟然语塞!他慌乱中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子那个女人,他仿佛觉得有啥不对!可也就一忽儿的功夫,他竟然有些个冷静下来了!他向大门口走过去!

站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叔对那个女人说道:

“你看,那栋房子就是白果家!但是,你来得不是时候,白果一家人都不在家!”

“都不在家?那都到哪儿去啦?”

那个女人的些个惊奇。

“噢!白果在东边儿的荆家沟给人家捞忙,白果的媳妇抱着孩子跟娘家爹妈窜亲戚去啦!”

“噢?都去啦?”

“都去啦!”

“那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啊!”

“你知不知道,那亲戚在什么地方哪?”

“哟!这个咱可就说不清啦!你不得去找白果吗?见到白果,一问就知道了!荆家沟离咱这儿也就二十里地不到!”

那个女人面露惊异,说道:

“哎呀!我这还真就有点儿走不动了!这可咋办?这么老远过来找我表哥,竟这么不巧!我是昨天到的覃庄,今天,哦,这也小半天儿了!大哥,你能不能给我口水喝?”

叔答应了一声,就转身向屋子里走过去,那个女人竟然就跟着来了!喝了水,那女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扯东扯西,问这问那!叔觉得,这个女人真真儿就有些个怪异!

“那,我表哥这些年过得好吗?孩子多大啦?”

“你们是咋个表亲哪?”叔问。

那女人表现得有些个伤感。说道,白果他家那一族人跟我们家这一族人原先都是一个村子的,那一年一年地,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难,于是,她们家的这一族就先动身到关外来啦!前两年,日本人还没来那会儿,她们这一族人中有人回了老家去看看,听说白果也到这东北来啦!这费了老大的劲,才打听到白果的下落,这才趁着刚刚过完大年,就过来找咱表哥来啦!

那个女人在叔家呆了足有一个钟头才离开,往荆家沟的方向走过去了!

那个女人同叔告辞,叔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门口,眼看着那个女人向东走过去,进了茨沟村东边儿的那边桑树林。

那个女人走进了桑树林,遂回过头来朝茨沟望过去。三十几户家就那么平铺在大片荒草之中,一户一户地挨得并不是很紧密,非常寂静。

那个女人用自个儿那细长的眼睛把茨沟扫视了两遍,看看茨沟的街里并没有啥人出没,遂从那桑树林中闪了出来,闪了几闪就已经到了白果的老丈人家的房前!她要看一看,白果的这个老丈人家,那也是白果的家啦!是不是还能找得出一些个啥有用的痕迹!

大约半个钟头以后,那个女人闪出了白果老丈人家那房子,开始悄悄地在茨沟东南那片槐树林中徘徊。又过了约有半钟头的样子,那个女人向荆家沟方向走了过去。

可是,她并没有去荆家沟,而是去了柳条沟大铁桥工地西南一侧的那个岗楼!

入夜之后,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翻译官宰岂出现在荆家沟的北山上。宰岂觉得,他有必要每天晚上到那北山上去转上那么一转,说不定年啥时,他就能转出成果来!

第四百九十七章 都没闲着

王娟娥是个不服输的人,那个啥家族的荣耀,啥忍者--武士,啥武士道精神,这些个真实而又虚幻的东西都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点儿一点儿地融进了她的骨子里!王娟娥不服!咋?就这点儿破事儿就整不明白啦?那咋可能哪!

整整一下晌儿,王娟娥就窝在自个儿的那个钢丝床上,似睡非睡!王娟娥是在想事儿吗?不是,她的脑海里混糨糨地一片,那还想啥事儿!

到了晚间,王娟娥起了床了!简单洗漱过后,头脑格外清晰!她的脑海里出现了由若干个片断组成的头晌儿茨沟一行的整个过程!不过,这个过程已经就是倒着在她的脑海中映现!

她进了白果家的那座院子,弄开了人家的门锁,关好了房门,随后就是几间房子地细细查看--搜索!那屋子收拾得是太干净啦!屋子里面看不出有啥异常。她又到了院子里,院子里也是任啥蛛丝马迹也没有!她甚至连人家的茅房都过去看了一遭儿!确实是没有任啥可疑之处!跟一般的农家没啥区别。她放弃了!

王娟娥到了茨沟街上之后,在街上遇到的三两个人,白果家的那个邻居,那眼神儿,说过的话儿,都一一现于她的脑海!那些个乡下人!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看起人来,直勾勾!这样的眼神儿,王娟娥可说是太熟悉啦!太司空见惯啦!这不能不让她往回想得好远!

那时,她和妹妹王娟秀在东甸山南面龙王岭脚下的那所院落里,由于任务需要,她假扮成一个哑巴,时不时地到龙王庙镇上去买些个蔬菜啥的,油盐酱醋啥的,那些个镇上的人就是这样的一应表现!到得覃县这边儿来,荆家沟,柳条沟,茨沟,这里的人也是这样的一种表现!王娟娥有点儿想不明白,到底是些个啥造成的这样一种表现哪?是好奇?是惊惧。王娟娥觉得,这些个因素在那眼神儿里,在那行为动作里,好象都有体现!那为啥哪?是因为咱是日本人?是因为咱长样漂亮?

实际上,王娟娥想到的啥日本人,啥漂亮,并不就是全部。王娟娥是日本人,王娟娥漂亮!眼睛闪亮,如同光电,就这一样儿,那可就不单单是依靠训练所能够训练出来的了!人们看到她,眼神儿异样,那可是太正常不过啦!

王娟娥作为职业间谍,感觉异常敏锐。她觉得,茨沟人的表现似乎更重一些个!王娟娥认为,这是大同小异啦!

应该说,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娥少佐出现了疏漏,她错过了发现茨沟人为啥表现得更重一些个的深层次重大隐情!

白果去奉天中途受阻,这个事儿可把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急得个够戗!县警察局那帮犊子又蹽到咱这沟里折腾了一回,这是干啥哪!一时间,爷俩儿仿佛就觉得情势突变,这可如何是好!倒是白果想出了一个招法。

白果跟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说道:

“老东家!少东家!眼下这么个情势,恐怕三两天儿是去不了奉天了。但那个事儿又是个耽搁不得的事儿!咱倒是有个主意,不知能不能行!”

爷俩儿眼睛亮起来!荆继富说道:

“他白大哥!你说你说!有啥好主意?”

白果说道:

“老东家!少东家,这会儿,咱家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已经就出不去人啦!要说硬出也不是不行,但接下来的事儿怕就不好办了,弄不好会招惹上麻烦!依咱看,不如让少东家给志国老弟打电话,就说老东家腿风湿的病儿又犯了,想去人到奉天买药,但县上说啦,不让人外出,这个事儿,就不好办了!看能不能请志国老弟给想想法子,最好能派个人在奉天买了药给咱送过来,这是最好!”

按说,白果想出的招子应该说是可行的!荆志国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他手下一帮子人哪,那就找个由子派个人到咱这覃县来一趟,那不是太正常了嘛!可白果一说,荆继富和荆志义俩人儿都闷住了,谁也不言语。

“咝,这么做倒不是不行,只是,不会给国子添啥麻烦吧?”荆继富说道。

荆志义嘟着个脸,皱着个眉,半天没吭声儿,末了,说了一声:

“爹!没事儿!让国子派个知近的人到县警察局办事儿,顺带着到沟里跑一趟,给人家大爷捎几包药,那有啥呀!”

荆志义说的知近的人,也就是心腹啦!这话说得周全!要是不知近,那也不敢把要说的话说给人家呀!

荆继富点头了。

到得这时,应该说,日本关东军在满洲国覃县荆家沟东山修建啥战略物资储备基地和啥中高级军官训练场,并不就是一项十分妥当的重大绝密工程。原因在于,荆家沟东山,无论是从地理位置交通环境还是从未来对华的全面作战,的确是个良好的选择。便可有一样儿,那就是这项重大绝密工程并非就是个人迹罕到的地儿,虽然其本身位于深山之中,但出了东山,无论是向东去的大梨树一带,还是向西南去的覃庄,或者是向西偏北的高台一带,都是人烟稠密之地,都有若干个村屯堡子摆在那路上。那啥工程本身需要的那些个作业人员,那啥运送各类物资的车辆,那将来,那些个到训的关东军各部队各兵种的中高级军官,那一天来来回回地跑,轰轰隆隆的,唿唿啦啦的,那你这个啥基地,啥训练场,那说是啥绝密,跟公开又有啥两样儿?按照中国的一句成语所说,那不是自欺欺人嘛!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人的话说,那就是自个儿糊弄自个儿!

要说,那咋日本人,日本关东军,都是一群傻子吗?那哪儿能哪!出了这样的事儿,应该还是与那些个人根据就没拿中国人当回事儿有关。他们以为靠铁腕,靠血腥,一震,一吓,那些个中国人,那些个啥满洲国人,那就都得鼠眯啦!都得溜溜儿的啦!还有啥人敢扯那个咸淡!

要说,从这个事儿上那也看得出,日本人是太小瞧中国人啦!那咋可能哪!中国这么大个国家,虽说历史上有过多少次灾难深重,但那也是一时受挫!一旦返过梢儿来,你再看看!

荆志国接到荆志义的电话,心里明白,大爷家,这一定是遇到了啥为难的事儿啦!陈果刚刚从荆家沟回来没几天,这咋又整出这么个事儿来哪?自个儿去一趟?不妥!秦蓝一天不离开奉天,自个儿就得守在奉天,确保秦蓝的绝对安全,这是中共满洲省委交给咱的任务,不能出现丝毫差池!

荆志国思来想去,这个事儿,还得交给石垒和万仓去办。问题在于,得有一个说得出去的由头儿!

第二天,一份请示摆到了奉天省警察厅厅长张昊池的案头。

那是一份近期拟抽调一些个警察到奉天省各县警察局集中了解掌握反满抗日案件发生情况的请示。请示中说道:

自满洲国建立以来,满洲国政权稳固,治安状况良好,满日和协,人心思定。但由于政权新立,一些反满抗日力量仍然活动猖獗,反满抗日案件时有发生。拟抽调部分警力,随机赴各县了解掌握相关情况,进行梳理后,对一些性质恶劣,影响较大的反满抗日案件集中力量进行侦破,以期达到维持满洲国固若金汤之目的。

落款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和治安科。

看到这份请示,张昊池的脸上绽出了笑容。这可是这些个天他一直在琢磨着的事儿哪!一时间,张昊池觉得,还别说,自个儿的这些个下属还真真儿就是自个儿的下属,知道自个儿心里琢磨着的事儿!张昊池认为,自个儿的下属琢磨着的事儿同自个儿琢磨着的事儿琢磨到了一块儿,那也应该是跟日本人琢磨着的事儿琢磨到了一块儿,不用说,那日本人应该是高兴的啦!对了日本人的口味,那你可别再说咱成天啥事儿也不干了啊!

张昊池提起笔来,在那请示的上方批到:

送小原次长阅。此件可行。特务科牵头,特务科和治安科抽调力量执行。随时报告相关情况。

小原次长看到这份请示,嘴角儿也是即时就向上弯了!小原想,嗐!这回,可以堵住王儒那家伙的嘴了吧!你再说咱啥也不干!原本,咱也是想得有点儿啥大点儿的动作,这个动作还行!不管咋的,咱是没闲着!

第四百九十八章 替日本人办事儿

荆志国想出的这么一招儿,那可真真儿就是顺应了省警察厅从上到下多少人都在想着的事儿,那是不是在一些个人的心里已经就被被骂了多少回也是说不定的事儿!这犊子真真儿就是替日本人办事儿哈!这个事儿要是整起来,可不知又得有多少人遭怏!

那要说,同样的一件事儿,那干着这件事儿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想到了一处。

荆志国想出的这一招儿,应该说是恰到好处地揣摩到了敌人的心理。荆志国把这个想法向秦蓝作了报告,得到了秦蓝的支持。这个法子既可以应对覃县荆家沟出现的一应情况,也可对奉天省抗日斗争的整体情势有一个进一步的了解和掌握,亦可从中发现反满抗日力量,并尽可能地进行引导和保护,进一步推动东北抗日斗争力量的整合。

秦蓝对荆志国的这项考虑认为可行,但也特别指出,一定要把握得当,密切关注情势的发展。

特务科的这一提议得到了治安科的大力支持。

治安科长黄安生坐在自个儿办公室的沙发上,笑眯眯的眼睛露出了这一段日子里少见的闪光,看着坐在他斜对过沙发上的荆志国,说道,荆科长,咱哥俩儿说点儿实在话,要说在咱省厅,咱最佩服的就是你啦!你看你对啥事儿的把握真真儿就是看得出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眼下,说是啥日满和协,啥满洲国固若金汤,那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人在,那还能不和协,还能不固若金汤!

荆志国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睛发亮,笑眯眯的黄安生,觉得黄安生说出的这些个话听上去有点儿嘲讽的意思在里面,遂喔了一声。那黄安生也是个人精,看荆志国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还说啥了!接下来,两下儿就都笑了起来!

应该说,这个事儿,那也是遂了黄安生的意的!

这个大年过的!这已经就半个多月了,黄安生也没得消停!按照中国东北老百姓的说法儿,可把黄安生调理稀了!大和旅馆住进去的那些个人在大和旅馆生拉呆了十来天,死了好几个人!到得这时,稀里糊涂,既说不出东也说不出西!那些个在大和旅馆住着的人也都唿啦一下子作鸟兽散!真真儿要人命!好在这个时候,这荆志国,这特务科,整出了这么个招子,那不简直就是救人命嘛!

荆志国这小子还真真儿有些个能耐哈!黄安生这样想着,心里难免就有些个酸溜溜儿的!那还酸溜溜儿的干啥不用说,荆志国这小子他也不可能替咱着想,他想着的还是他自个儿!但不管他替谁着想,这个事儿总还是对咱有利!这就够了!

特务科和治安科两下儿一拍即合,这个事儿就好办了!让荆志国和黄安生没有想到的是,厅长张昊池竟然批复得那么痛快,小原次长阅知的也是那么痛快!这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儿!剩下的可就是两个科抽调多少个人,分成多少个组,都去哪些个县这些个事儿了!自然,那去覃县的得是特务科的人啦!

覃县警察局接到省警察厅的电话通知,报到了局长罗永那里。

罗永坐在椅子上,眼睛眨了眨,心里骂了一句,吃饱饭撑的!任啥玩艺儿都要自个儿搂着!今儿个这个,明儿个那个,尽扯那些个没用的!眼下的事儿,那啥人不知,还啥反满抗日,都是那日本人在祸祸人啦!那--咝--罗永忽然想起那个巡逻队六个大兵失踪的事儿来了!嘿!你还别说哈!罗永命令,那个啥,特务股,治安股,把你们掌握的那些个案子整整!做好省厅来人的接待工作,看看咱县都有哪些个案子,整点儿象样儿的!别乱糟糟地啥都朝上整!整好了,先跟咱报告一下子,别整得秃噜反胀的!那个啥,人家省厅来人了,看看咱这边儿,接待上,好好整着!看看来的那些个人,除了案子上的事儿,看看人家个人还有没有啥事儿!能办不能办的,咱都帮着办办!

罗永对应付上面来人这套事儿咋弄,那可都熟了套了!

一问,到覃县来的是两个特务科的特务,一个叫石垒,一个叫万仓!石垒,见过!那小子,挺大的个子!那另一个万仓,没啥印象,好象没见过。不用两个都见过,有一个见过,那事儿就好办啦!

荆继富一家正吃晚饭的时候,他家那台放置于正房靠北墙八仙桌儿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荆志义顺手操起了电话。电话是陈果打来的。陈果告诉荆继富,这两天,省警察厅正好有人要到覃县办案,大爷的治风湿药请去覃县的人带过去。到时候,会有人给大爷家打电话,看看是由他们送过去,还是让大爷派人到覃庄去取,再定。荆继富一听,高兴了,知道这个事儿有了着落了!

事儿那叫一个顺溜儿!隔了一天的下晌儿,荆家沟那些个保安队的人还在院子里比划哪!那电话的铃声又响了!正坐在八仙桌儿旁的荆继富立马就拿起了电话!这一回,电话里说话的是个男人。那男人正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石垒。石垒跟着荆志国到荆家沟都多少回了!

石垒在电话里说道,荆科长有几副中药让咱给大爷带过来。本想给大爷送过去,但由于案子上的事儿离不开,能否请大爷派人到覃庄来取一下。妥!荆继富在电话里应道。那得啥时过去好哪?唉呀!啧!咱这回到覃县,只能在覃庄呆一天,白下里没有功夫,那就晚上吧!那么的吧!看看吃晚饭时到覃庄的鸿滨楼行不行,咱一块儿吃点饭,顺带着也把药取回去啦!

电话里一传出鸿滨楼三个字,荆继富的心里可就嗵地响了一声!那鸿滨楼原本可是他家的地儿!他家的产业!一忽儿,荆继富的眼前可就出现了那鸿滨楼繁盛之时,那店里宾客的熙熙攘攘,那楼前的车水马龙!啊!好!咝--饭就别吃了!咱让人到鸿滨楼把药取回来便是!啊!大爷客气!吃顿饭算啥嘛!啊,不用不用!咱派人明儿个晚上过去找您!

这个事儿说起来,冷不丁让人觉得,派人去覃庄跟派人去奉天那也没啥太大区别!实则不然。去奉天得坐火车,这也是为啥白果去了几趟奉天都是夜走谢屯的原因所在!谢屯已不是覃县辖区,那些个车站上的日本关东军大兵也好,还是南满铁道上的员工也罢,并不执行覃县辖区告示上说的那些个事儿,啥不许上荆家沟东山,啥不许外出!由荆家沟去覃庄,只要你在路上别让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巡逻队碰上,那混进城去,还是较比轻松的啦!

荆继富放下电话就把还在院子里操练的荆志义喊到了屋子里。

荆志义说道,爹,那就还让小武儿去吧!那覃庄小武儿已经就去了几回啦!得到信儿的也是小武儿,他还能说明白!荆继富沉吟了一忽儿说道,咝--小武儿去也行,啧!还是让你白大哥去吧!也就是取个药,也不用多说啥!把话说明白就行了。荆志义瞅了瞅荆继富,顿了顿,一时就明白了荆继富的用意,说道,那行!爹,那咱过去把白大哥喊进来!

荆继富把事儿说了一遍,到哪哪哪,找谁谁谁,说明白,咱老东家治风湿的药方子里有两味药在覃庄这边儿买不着,没招儿,就只得让国子兄弟在奉天买。别的不用多说,就说一句话。这一段儿,县里不让屯子里的人出门,那东山上日本人正在施工,听说是啥战略物资储备基地,还是啥日本关东军中高级军官训练场,就只得麻烦志国兄弟从奉天买了药,还麻烦您给捎过来!谢谢了啊!

准备就绪,那就等着白果明儿个赶赴覃庄城!

可这时的这仨人儿,谁也没有想到,白果这一去,可就惹上事儿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硕发货栈

白果为了能在天黑前到达覃庄,吃完晌午饭就从荆家沟蹽出来了。白果腿快,虽说走在路上还得时不时地注意那些个日本关东军覃县守备队的巡逻队,别走个对头碰儿!这个时候在覃庄城门守着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一个个的背着长枪,眼睛不停地在那些个进出城门的人身上身下地踅摸,就象看贼似的。看到哪个不顺眼,立即上前查验身份证件,那是真真不客气,说把你浑身上下翻个遍儿就翻个遍!

白果到得城门前,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站在离城门不远的地瞅着,等待机会!等了一六十三遭,等来了!一伙子象是运送啥货物的人跟在一挂大车的后边儿!白果跟在了那伙子人的后边儿,挺顺溜儿,没费啥事儿就进了城了!白果在伙儿的时候就到覃庄去过,被日本人放火烧了一回,跑到了茨沟,为了修缮茨沟庙所需的那些个东西以及日常生活所需,覃庄是去过几趟的,对覃庄那已经就是较比熟悉的了!虽然没在覃庄鸿滨楼吃过饭,但可是从那楼门前的街上走过的!进了城门,白果就奔鸿滨楼所在的那条街上走了过去!要说,白果是跟着一伙子好象是搞运货的那些个人一块混进了城门的。那伙子人前头是一挂大车,车后面跟着三四个人,年轻力壮,应该是搬运工。赶车的是个岁数已经不小的小个子男人,戴着一顶两只帽耳往上翘的那种狐狸皮棉!一个赶大车的能戴上这么一种棉帽子,那已经就是在赶大车的行当中数量级出样儿了的人啦!那车老板子别看人长得小,那车赶得是一个!也不咋张扬。一匹驾辕的马和两匹拉套的马也是不声不响地一个劲儿的低着头向前趟,可能也是跟这时候的车是空车有关,想来,应该是那车到啥地儿去送货,这是往回走了。

进了覃庄城门,白果遂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那辆人大国的前面去了,直接就奔鸿滨楼所在的那条街走了过去。

恰逢其时,到得那鸿滨楼所在的那条街上,天儿已经就黑下来了,街灯点亮起来。白果除了身上背着他那个小包袱,基本就是空着两手了。到得那鸿滨楼的门前,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看了看,撒目了一回,就径直走了进去!张口问那站在门前盯着宾客的鸿滨楼的伙计,说,请问,县警察局是不是有一伙子人在这鸿滨楼吃饭?是在哪个房间?那伙计是个年青人,一看也就二十岁不到。那伙计瞅了瞅白果,答应,呀!是有一伙儿,好象是在楼上,咝,是在楼左手最里边的那一间!白果谢过那个小伙计,上了楼。在楼口,正赶上一个伙计为哪个房间的宾客送菜。白果对那个送菜的伙计说道,咱想找一个人。那伙计问,你找谁?白果说,咱想找县警察局在这儿吃饭的那伙子人!那伙计瞅了瞅白果,你到底是找一个人还找一伙子人?啊,咱想找咱的一个朋友,他现在正同一伙儿县警察局的人在咱这鸿滨楼吃饭哪!啊!那你就找去吧!最里边儿的那一间!白果瞅了瞅那个伙计,说道,老弟,都是一帮子警察,咱就不过去了,麻烦你帮咱找找不行吗?那伙计斜楞着眼睛看着白果,心里话,这人咋这磨叽哪!这要不是白果说他要找的人是县警察局那伙子人中的一个,强忍住了,早有些个不耐烦,快说找谁?咱这还得送菜哪!

那个伙计还算行,到了县警察局包下来的那雅间儿,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姓石的警官,外面有人找!

石垒正坐在罗永的右边儿,一听就知道是荆家沟来取药的人到了,遂拿起放在一边儿几包捆在一处的中草约,站起身来,对罗永说道,啊,咱科长让咱给他大爷捎过来的中药。罗永说道,啊,荆科长啊!哎呀!喝两副药还用从奉天带过来呀!说一声,咱就办了就得了!这也太--石垒瞅了瞅罗永说道,听说,好象咱县里的药铺都踅摸遍了,就是有两味没有找到,这才让咱科长从奉天给买的!噢!原来是这样!还是大地方好啊!

石垒走到门口,只见两个门口站岗的警察,遂问道,人哪?一个警察说道,到别的屋儿送菜去了!石垒说道,咱是说,找咱的人在哪!那个站岗的警察遂轻松地说道,可能是在楼下!

石垒一走下楼梯,就看见白果站在大堂的一边儿。石垒说道,哟,这不是白果大哥嘛!等了一会儿了吧?走,上楼吃点儿饭去!白果冲石垒拱了一下子手,说道,不啦不啦!咱已经吃过啦!真吃过啦?真的!吃过了!白大哥,这是咱科长让咱给他大爷带过来的药。白果笑了,一脸的无可。说道,这一段儿,县里不让屯子里的人出门,那东山上日本人正在施工,听说是啥战略物资储备基地,还是啥日本关东军中高级军官训练场,就只得麻烦志国兄弟从奉天买了药,还麻烦您给捎过来!谢谢了啊!

石垒将白果送到了鸿滨楼的大门口,辞别后,白果就一个人向这条街的北边儿走了过去,他得找个睡觉地儿!现在看来,要想夜回荆家沟是不大可能了!白果知道,向北不出一里地,就有一个小旅店。

白果从鸿滨楼里出来时,正是这鸿滨楼最热闹的时候。事儿办得顺溜儿,白果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从鸿滨楼出来,走出去还不到二十米远的时候,有一个人从鸿滨楼大门旁的一侧闪了出来,若继若离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人跟踪白果到了那家小旅店,在小旅店的前面挺了一忽儿,待确定白果已经就在那家小店住下来了,遂反身闪到了覃庄街的黑暗之中。

那个人跑到了与鸿滨楼相距也有三条街的一个拐角处,那里有一个小院儿,院门一侧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有几个字,覃庄硕发货栈。

那个人走进货栈,正对着门的是个不大的屏风,拐过屏风,就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此时,屋子里正坐着一个人。坐着的那人一边儿摆弄着手里的算盘,一边儿时不时地扬头看看天蓬。

“掌柜的,今儿个有喜事儿,有喜事儿呀!”

第五百章 又见故人

“哎呀!小泥鳅!喳喳呼呼的!真是本性难移!你就稳当儿的不行嘛!小心叫门槛子绊喽,磕掉门牙!”

那个被叫做掌柜的人正琢磨事儿哪!一下子被抢进门来的那个叫做小泥鳅的人吓了一跳。

“哎呀!掌柜的!真真儿就是喜事呀!你说咱看着谁了?”

“咱哪儿知道你看着谁了!”

小泥鳅一屁股坐在那个掌柜旁侧的长条凳子上,伸手把桌子上的一把黑黢溜光的南泥茶壶拎在了手里,再一伸手把扣在一个圆盘儿里的一只有小孩儿拳头大小的南泥茶碗儿掀开来,镦在桌子上,倒上水,端起来,一仰脖儿就灌了下去!

那个掌柜的闻到了一股馊了吧叽的汗味儿。

“去去!那边儿坐着去!”

小泥鳅挪过身去,用手在自个儿嘴上抹了一把,气喘嘘嘘地说道:

“掌柜的!你还记得不--”

“哎呀!啧!啥事儿呀!说话咋这费劲哪!”

“哎呀!掌柜的,说这个话,这事儿没有个十七八年,也有二十来年了!那时,咱在赶大车这个道儿上的一个朋友,你和你们伙里的一个兄弟一块儿在咱覃庄的一家小酒馆里喝了一回酒,那家小酒馆离咱这儿不远!那天,你还给了咱那个道儿上的朋友二十块大洋--”

小泥鳅的话还没等说完,坐在对过的那掌柜立马就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向他这边儿伸过手去,一下子就按在了小泥鳅的嘴上!那个掌柜的这一举动,真真儿就把小泥鳅吓了一跳,那话只说了半截!那个掌柜瞪着一双大眼把自个儿的头摇了摇,遂放了手。走出了屋子,屋里屋外地看了一遍,这才复进了屋儿,房门闩好,走回来,复坐在自个儿刚才坐着的椅子上,眼盯盯儿地看着小泥鳅问道:

“你说你看着了谁?”

“就是那一回,咱们--”

“胡说!那咋可能哪?那都二十来年了不说,咱伙儿上的那些个人除了咱,真真儿还就没有活着逃出来的!”

说着,就用双手拄着桌面儿,要站起的样子,可也只欠了欠屁股,就又坐下了,眼睛左了右了地在眼眶里逛了逛。

小泥鳅说的是个啥人,他可是立马就想起来了!

被小泥鳅喊做掌柜的人,正是当年王原那伙胡子的二掌柜董刚。小泥鳅所看到的人正是伙里的五掌柜!也就是白果啦!匪号小大夫!

小大夫还活着?那咋可能哪!那扑天盖地的大火,啥人能够逃得出!董刚想。也有逃出来的!谁?咱哪!但能跟咱比的天下有吗?那个小大夫,论功夫,那是比咱强,而且还不是强那么一点点!这个咱认,可要是说从那烧了十来天的大火里逃得出命的,那可就不单单是个功夫上的事儿啦!还有个幸运,运气,点子啥的事儿在里边!他能耐比咱大,但却不可能有咱点子好!

那个小大夫真真儿就没死?

“你是在哪儿看到那个人的?”

“就在鸿滨楼!”

“鸿滨楼?”

董刚一听,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这么说,那个小大夫现在是抖起来啦?那能到覃庄鸿滨楼吃饭的主儿,肯定是有钱人啦!咋?那小大夫没死还不算,还成了有钱人啦?

“别着急,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上一说!”

董刚把桌子上的茶壶拎起来,给小泥鳅面前的那南泥茶碗儿续了点儿水。

说起来,这也就是个碰巧的事儿!白果跟上那么一伙子人,图的也就是进城时省得遇到麻烦。没有想到的是,这伙子人里边,走在头里赶大车的那个矮个子却是认得白果的。啥时认得的哪?说起来,这也有二十来年了!

那一年,就是荆继富和荆继忠哥俩儿各带着太太和儿子到覃庄去过中秋节的那一年。在往回走的路上,走到茨沟村东头儿的时候,就在那片桑树林的边缘被一伙子胡子给劫了!荆志义和荆志国叔伯哥俩儿被绑了票儿。为此,荆继富和荆继中两家儿丢失了一些个浮财不算,干楞楞的大洋就被整去了两千,还有两块雕着花纹儿的金壳怀表也被一并捋了去!

在这个事儿发生之前,荆家沟给荆继富家赶了多少年车的车老板子狗剩儿和覃庄街里的车老板子小泥鳅,一块儿跟两个绿林中人在覃庄街里的一家小酒馆喝了顿酒。绿林中人就是胡子啦!那两个人不但是胡子,还是胡子头儿!

这两个胡子头儿正是河山县王原那伙儿胡子的二掌柜董刚和五掌柜小大夫!

白果跟着那伙子人进了城,因为心里有事儿,就急匆匆地从那些个人的身边儿抢先走了过去。他没注意人家,人家却注意了他!那个走在前面的车老板子正是小泥鳅!看到有个人从自个儿的身边走了过去,小泥鳅就搭眼看了一下子,猛然间,觉得有点儿面熟!再看!这个人自个儿肯定是见过!但一时有点儿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再向前走了也就几步的功夫,小泥鳅想起来了!他转身把手里的大鞭子交给了走在后边儿的一个年青人,说道,咱有点儿事儿晚回去一会儿,你帮咱把车赶回去!说着,就加快了脚步,随白果而去!看到白果进了鸿滨楼,小泥鳅就近找了块地儿隐起来,待看到白果从鸿滨楼里出来,手里拎着几个纸包,看样子有点儿象是草药包儿,心里好不忌讳!倒霉!遂一直跟白果到了那家小旅店。

那要说,董刚咋会从那日本人纵的大火中逃出来哪?竟然能死里逃生?那要是说起来,还不能不让人佩服!那些个入了伙儿的人,不管他是咋入的伙儿,途径不一,但有一样却有些个类似,就是那些个入了伙儿的人都有一些个保命的看家本领。那要说,董刚有啥看家本领?论武艺,也就只是会些个武把操儿,论啥谋略,也就一般般,当然,还是要比那些个伙内的一般弟兄强上不知有多少倍!但董刚之所以能坐上王原那伙儿胡子的第二把交椅,当上二掌柜,那肯定还是在某一方面有些个过人之处,只是平素还没有遇到崭露头角的机会而已!日本人纵火烧苇甸子,是为董刚崭露头角提供了一个机会!

那一天,胡子头儿,大掌柜王原一声令下,五个掌柜带着所有的弟兄就一齐开始往甸子外面冲,反正,那就是谁能冲出去谁就活着,冲不出去那也就得死啦!

那么个时候,人人心里琢磨着的是自个儿咋逃生,没有人还注意别的人都在干啥。董刚和大家伙一样,也摆出了架子,只等大掌柜王原一声令下。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那王原往外冲的令儿一下,别的人都开始没命地朝那苇甸子里面冲了进去,董也冲着来的,可他没冲多远就不冲了,而是停在了一个水泡子旁边儿。一前一后一左事地一踅摸,人影儿不见,就把自个儿那已经浸了水的棉被扔在了一边儿,把自个儿背着的包袱坐在了屁股底下,就那么挺着!等啥?董刚在等那大火烧过来!就这样等了足足有两三个钟头!那大火呼呼的,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火的热度!就在要冻死还没冻死的时候,那大火在北风的吹拂下烧过来了!火到之时,董刚一下子就从那水泡子边儿上蹦到了水里!那火竟然就从那水泡子边儿上烧过去了!

大火过后,事儿就简单了!说来也是该着,那董刚也不知是咋想的,竟然也是一个劲儿地向东蹽了过去!

董刚是伙里的二掌柜,入伙儿的时间也长,身上那是有钱的!包袱里咋也有几百大洋!见到了人家儿,那是整点儿吃的还是弄点儿穿的,那就不算个事儿了!也就不到一个月,董刚可就到了覃庄了!覃县县城!董刚为啥会逃到覃庄?那是因为,在伙儿上的时候,王原他们客货栈经常派董刚去覃庄进个货儿啥的!当然也不排除有的时候踩踩盘子之类。

董刚到得覃庄,实在说来,也是奔着小泥鳅去的。他跟小泥鳅算不上过命的弟兄,也说不上是朋友,还不是一个道儿上的人。董刚是胡子,属于黑道儿,可小泥鳅却既不黑也不白,小泥鳅应该属于灰道儿的人。也就是既可以黑也可以白,小泥鳅本身隶属于船店脚牙那些个行当中的一类。

第五百零一章 吉兆

小泥鳅干着的行当,一天很少有在一个地儿呆着的时候,那消息啥的也是相当灵通。他跟胡子有些个来往,那平素对有关胡子的消息也是格外在意。董刚蹽到覃庄的时候,小泥鳅已经就知道了河山县出了日本人火烧胡子的事儿,以为董刚一伙子人都被烧死了,没想到董刚竟然还活着,真真儿就把小泥鳅吓了个半死,那可不象这时见到白果这样兴高采烈!小泥鳅马上就预感到了危险!小泥鳅一想,董刚这伙子人已经就是日本人不容的人啦,那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董刚在他这里,那他是不是也就成了日本人眼中的胡子,也是个说不定的事儿!看着面前的董刚,就觉得一时间头发梢儿都倏倏儿地发麻!他不单惊惧害怕日本人知道了董刚没死,躲在他这儿,他还惊惧董刚!董刚这时是塌了架不假,但董刚是胡子!胡子可是任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当然要是拿日本人同胡子比起来,小泥鳅怕的还是日本人,但胡子也是吓人哪!那谁说得准,董刚这伙子胡子除了董刚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死里逃生?

到得这时,怕日本人,那也没招儿,咱不能因为怕日本人就不怕董刚!咱还敢拿董刚咋样么?当然不敢!咱要是拿董刚咋样了,一旦董刚那伙子人知道了,那咱照样也是没命!想来,这个事儿也是命里该着!小泥鳅这样琢磨着,就定下心神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董刚。这时的董刚看上去倒不咋象塌了架的胡子,身的戾气沙弥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咋看还是一双贼眼,锃亮不说,总给人一种瘮唠唠的感觉!不知道董刚以往的人,倒不一定往那上面想,可小泥鳅知道董刚是咋个回事儿的人!小泥鳅心神已定,可一看董刚那眼神儿,心里还是有些个发毛!

同小泥鳅初见,董刚还以为小泥鳅不一定知道他们那伙子人整个儿塌了架,还说啥到覃庄来办点事儿的话来。小泥鳅瞅了瞅董刚,说道,噢?噢!那咋?要是不到咱这覃庄来办事儿,咱哥儿俩儿就不兴见见面,会一会吗?咱哥俩儿见一面不易,走!咱先找个地儿吃点儿饭,咱请二掌柜!说出这样的话,象是小泥鳅仗义,实则不然。以前俩人儿见面,喝个酒儿啥的都是董刚结帐,想来,这会儿就改了不成?小泥鳅想,一伙子胡子的二掌柜,尽管塌了架,那好意思让咱结帐?

董刚一听小泥鳅管他叫出啥二掌柜,一时竟想起了伙儿上的那些个弟兄!一时无语。

俩人儿喝上了酒。小泥鳅瞅着董刚说道,二掌柜,咱听说,就在前些个日子,你们河山那边着了十来天的大火,说是烧死了不少人,咱伙儿上的弟兄没啥事儿吧?说出这话,把那两只黄了巴叽的眼珠儿就牢牢地盯在了董刚的脸上!董刚先是一愣,知道这个事儿瞒不住了,顿了一下子,说道,老弟!瞅了瞅小酒馆的其他各处,只是靠墙的一边儿有两个人在喝酒,无啥大碍,这才长嘘了一口气说道,没啥事儿,没啥事儿!老弟呀!咱这回到覃庄来,有个事儿想跟老弟说说,得请老弟帮个忙!小泥鳅眼瞅着董刚的一应表现,知道,这个事儿实了!啧!咋整呢?这边儿却听董刚说出了一应的话来。董刚说道,老弟!咱哥儿俩这也多少年了!以后呢,你也别管咱叫二掌柜了,就叫大哥吧!今儿个呢,大哥就是想跟老弟唠点儿实在嗑。这么些个年,大哥多多少少攒了俩钱儿,虽说不是个大数目,但做个小买卖儿啥的还绰绰有余。咱想请老弟帮个忙,看看在咱这覃庄地界儿干点儿好!你这一天走南闯北的,知道的事儿也多,帮着大哥琢磨琢磨,到时,大哥不会忘了老弟的好处!小泥鳅一听,眼睛愣了一下子!想到,看来,这董刚他们那伙子人真真儿就被日本人烧得个精光啦!可到了这时,那还能揭人家这块疤嘛!这样想着,嘴上却立时就嗔怪道,唉呀!大哥!你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咱哥俩儿还啥这个那个的!这个事儿呢,先有到这儿,待咱回去琢磨琢磨,让老弟替你想想,也就一天半天的,老弟就给二掌柜--大哥回话儿,在咱这覃庄地界儿上,要说熟,还是你老弟熟!你就等咱信儿吧!

小泥鳅还真真儿说话算话。也就隔了一天,小泥鳅就找到董刚住着的地儿,跟董刚说道,前儿个大哥说的事儿,咱回家整整一宿没睡好觉!琢磨来琢磨去,觉着有个事儿,咱哥俩儿要是干上,那一准是个好营生!董刚一听,说道,那可太好了,老弟看好的行当,一准儿行!小泥鳅说道,反正,这个事儿,咱觉得是个好营生,大哥要是觉得行,就行,要是觉得不行,老弟就再帮大哥琢磨!

俗话说,三句不离本行,那不单指的是说话,那办事儿何尝不是如此!那要说办事儿方便,首先想着的得是那圈子里的,当然本行就更好啦!为啥?熟啊!

小泥鳅给董刚出的主意是租下那么一个门市,也就是开店啦!啥店呢?拉脚儿!所谓拉脚儿,也就跑运输啦!谁家要是想有啥货物需要从东边整到西边儿,那不得用人用车嘛!自个儿家有的那不用说了,自个儿家没有的,那不就得请别人帮着弄嘛!说了半天,小泥鳅帮着董刚选择的这么个行当,还是没离开那车船店脚牙!

董刚一琢磨,行啊!这个小泥鳅不就是赶大车的嘛!那必定在拉脚儿这个行当里有些个朋友啥的!这老小子干这一行那也有些个年头儿了!下一步,将来,这个事儿要真就鼓捣起来了,让他再帮着揽个生意啥的,不正好嘛!

其实,小泥鳅之所以给董刚琢磨了这么个事儿,那是首先考虑到了自个儿的!要说,这小泥鳅赶大车,混了这么多年,混了一六十三遭儿,到了也没混出个人样儿,还是就那么一挂车一个人!那车已经就修了多少回了,旧得不象样儿了不说,到了,自个儿还是个老光棍!成天全靠自个儿揽点儿活儿!虽说混口饭吃还勉强,但也就是整个肚儿圆就不错啦!按照中国东北人的话说,那就是对付!对付一天是一天!小泥鳅想,这董刚已经就是个塌了架的人啦!手里有俩钱儿,他要是真就能把这么个铺子鼓捣起来,咱就在他这铺子里做个伙计啥的不是挺的嘛!咱手上还有一台大车,那咱连人带车的,他董刚也不是傻子,那他不得多给咱俩大子儿吗?咱呢,也犯不上再一天天地自个儿上街上蹲着去揽那个活儿了!咱自个儿要是手头儿上揽着了活儿,更好,就是没有活儿,他那个铺子里不得张罗自个儿的买卖嘛!咱靠得起,他那铺子靠不起!这是多好的事啊!

要说,那董刚可是个当过一伙子人的二掌柜的人!那对江湖上的一些个事儿,不说是清楚楚儿的也差不多,那啥车船店脚牙,那可都是知晓的。董刚一听小泥鳅跟他说起的这档子主意,觉得可行,遂点了头。没想到,他这边儿刚刚点了头,小泥鳅那边儿就接着说道,赶巧了!就在距鸿滨楼两三条街的地儿有一家铺子,生意亏了本儿,正想把那铺子兑出去!大哥这个事儿准成!这也太顺溜了!简直就是吉兆!

第五百零二章 眼下啥身份

还别说,那以后的事儿,可真真儿就是顺溜儿!没出一个月,硕发货栈就挂牌儿开业了。开业那天,在那已经就挂了牌儿的门前,整两挂鞭炮,点上,噼哩啪啦嗵地响了一阵子,崩得红纸屑飘撒满地。小泥鳅又把他平素相识的那些个车老板子都找了来,助兴!之后,一应嘉宾都被请到了近处的一家酒馆儿,老老实实地造了一顿儿!将来,还得这些个人捧场哪!

董刚这铺子,说是货栈,实际上并不做啥买卖货品的生意,只是揽活儿拉脚,就小泥鳅一个伙计一挂车。碰到活儿多时,那些个车,车老板子,装卸车的力工,都是临时雇佣。开业之初,小泥鳅曾给董刚介绍了两个车老板子也到铺子里当伙计,董刚以铺子刚刚开业,手头有儿点紧,雇不起为由挡住了。董刚在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忌讳小泥鳅。小泥鳅虽说不比那些个街头混混儿,咋说也是个有着正当营生的人,但那只是表面上。实际上,那也是个啥事儿都敢干,啥活儿都敢接的人!至于揽了那瓷器活儿,自个儿是不是那金刚钻儿,那就不好说了!董刚想,自个儿初来乍到,别再让这个小泥鳅给调理了!破点儿财倒是小事儿,最主要的是,可别再让咱死死不了,活活不成!在铺子的经营上,董刚整的路子是,有了活儿,一台车能整的,就一台车整,用的当然就是小泥鳅和小泥鳅的车啦!等到一台车整不过来的时候,就额外雇车,反正不差人家钱就完了!里外一回事儿!那些个老板子也愿意这样!钱,人家掌柜也不少给,说出去还好听--咱可是给人家货栈出车!这二年左右的时间下来,董刚和小泥鳅混得还真行!

这时的董刚,那可真真儿就是摒声敛气,低调儿!从不整啥高腔儿。实际上,这时的董刚要是能消停停儿地活着,那已经就烧高香啦!

董刚是胡子,还是胡子头儿!他当然知道自个儿是咋个回事儿!小泥鳅也知道董刚是胡子,是胡子头儿!但小泥鳅还真真儿就没有那种,那啥,他是胡子,是胡子头儿!想把持要挟人家的意思。董刚呢,心里有点儿忌讳小泥鳅,但也就是平时多长个心眼儿啥的,如此而已!那一应的事儿,不都是人家小泥鳅帮着张罗的嘛!一个锅里搅马勺,时间一长,俩人儿整得还挺和。这个事儿说起来,那可就应了人以群分那句老话儿了!当然这个群,那也并不就是一成不变的!

这一回,小泥鳅偶然遇到了白果,认出了白果,就凭这个事儿,那也看得出这个小泥鳅绝非等闲之辈!实在说来,满打满算,小泥鳅也就见过白果那么一回,那也过了有二十来年了,他居然在那覃庄的街上就能认出白果来!为啥呢?是因为小泥鳅记性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吗?那倒不是!小泥鳅之所以会在覃庄的街上一看见白果就能认出来,主要的是最初他见白果的那一回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所致!要说这印象太深刻,还并不就是由一块事儿构成的!头一块事儿似乎跟白果没啥关系!董刚初次见小泥鳅的那个朋友,就是狗剩儿啦!在小泥鳅的印象中,无论是董刚还是董刚带过去的那个人,这俩人儿与狗剩儿见面,也就那么一回,以后是不是又见了,小泥鳅不知道,那么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那可就是不好说的事儿啦!小泥鳅这时还不知道,狗剩儿已经就不在人世了!一见面就给二十块大洋!你可知道那二十块大洋可就够普通乡下人家活个三年五年的啦!为啥董刚一下子会给狗剩儿那么多钱,这让小泥鳅甚为不解,但小泥鳅那是啥人!他知道,平白无故,董刚是不会一下子给一个头一次见面的人二十块大洋的!尽管那天,小泥鳅从他们说出的话中听出,好象董刚是打了狗剩儿东家的主意了!但这个事儿也就哪儿说哪儿了了!此后也并未就听说哪块地儿出了啥劫道强抢之事。这是让小泥鳅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再有就是,他对白果的长样儿印象深刻。白果上中等的个头儿,清瘦,刀条儿脸儿,颜色有些个青灰。是不是因为吃的嚼货不行造成的,那就说不上了。

董刚已然知道小泥鳅说的是个啥人啦!董刚瞅了瞅小泥鳅说道:

“你看你咋净整那些个没用的哪!刚才他们几个回来说你没一块儿回来,咱还以来你干啥不得了的事儿去了哪!整了半天,整出这么个事儿来!你是看错啦!”

“掌柜的!没错!绝对没错!你要是实在不信,那咱现在就领你到那家小旅店去!你看错还是没错!那家小旅店就是你刚过来时住着的那家!”

“哎呀!行行行行!没错没错!还不行吗?你快回去歇着吧!”

董刚说着就站起身来,连推再搡地把小泥鳅往门外赶。

“掌柜的!掌柜的!你看!你这是干啥!啧!”

推走了小泥鳅,董刚复坐下来。心里一时有些个慌慌然!从小泥鳅说的情况看,应该不会有假!那小大夫,那白果,那五掌柜真真儿还活着?董刚想,白果应该还不知道小泥鳅已经看到并认出了他!也就是说,眼下,董刚多多少少还有些个主动权!这话咋说?事儿很简单,这个时候,白果还并不知道他董刚还活着!按说,俩人儿原本就是在伙儿之人,又是在一个伙儿的,同属于一个绺子,俩人儿大难不死,都还活着,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嘛!如果要是这样理解,那可就错啦!原本日本人是想要了他们这伙子人的命的,可老天眷顾,他们的命还在!说是还在,那是日本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还在,那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他们的命还在,那他们的命是不是还能在,那可就是不好说的事儿了!现在,摆在董刚面前的有两条道儿,一条是,董刚和白果相见。董刚想,那相见之后咋办呢?各走各的道儿?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儿?形同路人?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可就不如不见,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也就是谁死谁活着并不相知,这样倒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这就是第二条道了啦!

董刚在一忽儿就决定了!这个事儿,还是不见为好!董刚想,既然五掌柜,白果,小大夫能在覃庄最大的,最亮堂的鸿滨楼吃饭,想必那已经就是混得不错!咱这个时候要是找上门去,咱现在这副模样,那不得让人家耻笑!这样想来,倒还是不相见为好!主意已定,董刚就收拾收拾那桌子上的东西,帐本啥的,就准备睡觉歇着了!可也不咋,就在这时,他却发现,那白果的身影儿总在他的眼前晃悠!咝--这个小大夫咋躲过了这一劫哪?那么大的火!这两年多,他都窝在了哪儿?混得竟然能在鸿滨楼吃饭!实际上,这个事儿是小泥鳅没说明白,也是他董刚没听明白!白果只是到鸿滨楼取了药,把要说的话对石垒说过,就从那鸿滨楼里出来了,并不是到鸿滨楼去吃饭!

董刚觉得,这个事儿,还是弄准诚较比好!

第二天一大早儿,董刚就到了白果住着的那家小旅店。那个小旅店,他刚逃到覃庄时,住着的就是那家小旅店。因为在那儿住过一段日子,那店的掌柜和伙计,董刚都是认得的。

董刚到那个小旅店去,就是想看一看,那白果是不是还住在店里,那住宿登记本上是咋写的,也就是想知道知道白果眼下是个啥身份,在何处落脚!

不看不要紧,一看,董刚真真儿惊得就是动弹不得!

第五百零三章 还是因为好奇

在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治下,日本人说了算。想来,也是那个小旅店惧怕招惹麻烦,住宿客人登记写得那是工工整整,清楚楚儿的。昨儿个晚上入住的客人一共就仨人儿,对董刚说来,其中一个那可真真儿扎眼!白果,茨沟农民。再一看,白果只住了一宿,天一亮就离开了!

那小旅店的伙计看到董刚怔了一下子,半天没动弹,不知道董刚遇到了啥情况,遂问道:

“佟掌柜,咋?有啥不对吗?”

董刚死里逃生,到得这覃庄,就用了化名了!连申领身份证件还都是小泥鳅给走的门子哪!不过也简单,小泥鳅跟那管户籍的警察说道,这是咱的一个亲戚,从北边儿过来,路上遇到了小偷,身份证件啥的整丢了!整丢了咋整?那就得再办一个了!花了董刚五块大洋,以佟刚的名字又办了一个!从那个时候起,凡是认得董刚的覃庄人,都称董刚为佟掌柜。

佟掌柜眼睛瞅着那登记簿子,慢慢地说道:

“啊!没啥!咝--咱那个朋友说昨儿个到咋没到哪?噢,是不是不来了!行,等来时再说吧!”

谢过告辞。出了那家小旅店,董刚的那股子惊惧还没有过劲儿,心里琢磨事儿,眼睛就不咋管用,差点儿撞在对面走过来的一个人的身上,抬头一看,那可真真儿就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人是谁?小泥鳅!

小泥鳅昨儿个被董刚赶出了货栈,回到家里,咋琢磨咋觉得不对劲!小泥鳅这时琢磨的就不单单是白果啦!他有点儿开始琢磨董刚了!按说,掌柜的和刚才咱见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一伙儿的!那一回,当时,掌柜的和那个人一块儿过来喝酒,也没给咱介绍那人是个啥人,但笨理儿琢磨,总不会象咱和那个狗剩儿,是咱在街上硬拽过来的吧?即便不是在伙儿之人,那也得是个熟人!那咋,一听咱说见到了那个人,赶忙就把咱轰了出来!这是咋个事儿?小泥鳅断定,他所见到的那个人一定也是在伙儿之人!就是跟董刚一伙儿的!这样一来,小泥鳅倒觉得,这个董刚--佟掌柜有些个不厚道!可一琢磨,这也难怪!嗐!这么个乱糟的时候,还说啥厚道不厚道!自个儿能平平安安地活着,那比啥不强!得!咱也别琢磨掌柜的是咋个事儿啦!咱还是看看那个人到覃庄来干啥吧!按说,那人家到覃庄干啥来了,跟他小泥鳅有啥干系!小泥鳅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其实不然。应该说,小泥鳅是个有正经营生的人,自个儿有挂车,自个儿会赶车,正常说话,过日子那还是过得去的,那就得看知不知足啦!但人并不就都是知足的,不都是想更进一步嘛!人和人的不同,在很多时候,可就得看在如何调理这更进一步的事儿上了!小泥鳅琢磨,那个人既然住店,这就说明他并不是在覃庄城里谋生,如果说是在覃庄城里谋生,那还成天住店,腰有那么粗?不象!那他要是不在覃庄城里谋生,他是从何而来?来干啥!

在江湖上混的人普遍有个长处,那就是失眠的时候较比少!很少有睡不着觉的时候!所谓的心理素质好,其实就是练出来了!小泥鳅并没有因为心里有事儿,就睡不着觉,他还象往常一样,那是一粘枕头就着!一觉醒来,那天儿已经就不早!小泥鳅想起昨儿个临睡之前自个儿已经定好的事儿,就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直奔白果住着的那家小旅店。就在要到还没到那家小旅店的时候,他看到从那家小旅店里走出来一个人,定睛细瞅,竟然是佟掌柜!好你个佟掌柜!小泥鳅认定,这佟掌柜必定是奔昨儿个咱看到的那个人而来!咱倒要看看你还有何等话说!

“哎呀!掌柜的,这么早就出来啦?”

“哎呀!吓了咱一跳!啊!没事儿,出来遛遛!你这是要去哪儿?”

“到前面摆摊儿的地儿吃根油条!走吧!掌柜的,咱一块儿过去对付一口得了!”

小泥鳅全家就自个儿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

“不了不了!你快去吧!”

佟掌柜心里话,去啥去!咱要一去,你这早上的饭钱就有着落了!

“那行!咱吃过了饭就到铺子里头啊!”

“行!今儿个那趟活儿不着急!“

回到了货栈,佟掌柜哪还有心吃饭!白果的身份是茨沟农民!那茨沟不就是那一回,他们伙儿上的弟兄在大掌柜王原带领下劫了覃县荆家沟兄弟两家儿的地儿嘛!那白果咋会成了茨沟的农民了呢?眼下,有两个事儿让董刚--佟掌柜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是,那五掌柜竟然还在使用真名!当然,这个所谓的真名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无从考证!再有就是白果咋会成了茨沟的一个农民!

佟掌柜坐在椅子上,往那硬梆梆的靠背上靠了靠。到得这时,他的脑海里可就是二十来年前的那一回往事了!漆黑而又明亮的的夜晚!说漆黑,因为是在夜里,说明亮,因为是中秋!他们一伙子人骑着快马,黑布蒙脸,没命地追赶一辆拉着六七个人的花轱辘车!草莽!丛林!那一回,他们劫得一些个浮财,绑了两个小子的票儿,换回了两千大洋!就是那一回,他佟刚对大掌柜王原产生了不满。那一回曾劫得了两块金壳怀表!是!五掌柜,白果,小大夫确实在这整个儿的事儿过程中立了功。当时,那车载着人没命地蹽,是小大夫飞身踹倒那惊马。但在这过程中,他佟刚也是功不可没的!从踩盘子到整个活儿的定夺!可事后,大掌柜把那两块金表自个儿留了一块,另一块却给了小大夫!那可是一块从西方啥国家整来的金表啊!到啥时,那也是个正经物件儿!东西是小,可表达出的东西就不小了!佟刚为这个事儿,那心里可老不是滋味了!就是从那时起,佟刚可就不再象从前那样,心里那么坦荡地在伙儿里干活儿了!当然,这也实在是太过久远的事儿啦!这么多年过去,他佟刚还是以大局为重,为的都是伙儿里的弟兄!嗐!别想这些个啦!一切都已过去,大掌柜和伙儿里的弟兄也都到那边儿去啦!诶?佟刚忽然想到,咱没死,逃出来了!小大夫没死,逃出来了!那大掌柜和伙儿里弟兄是不是也还有活着的呀?小大夫现如今,是就他自个儿一个吗?还有没有伙儿里其他的啥人跟他在一块儿哪?那小大夫真真儿就死心塌地地做一个农民啦?那咋可能哪!

这个时候,董刚--佟掌柜想着的事儿可就有些个让一般人听来会觉得真真儿不可思议了!他要到小大夫当农民的茨沟去走一趟,看看小大夫是不是真就如他住店登记的那样,就是一个茨沟的农民!那要说,咋?他佟掌柜还想要把活着的他们那些个伙里的弟兄都往一块儿聚聚,想东山再起吗?说点儿实在话,这个时候的佟刚还真真儿没往那上想,这个时候的董刚--佟掌柜应该还是因为好奇!

让佟掌柜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正琢磨着事儿的时候,小泥鳅已经从他刚才去过的那家小旅店里走了出来。从神态上看,小泥鳅应该是如愿以偿了!

小泥鳅目送佟掌柜走远之后,自个儿并没有去吃啥油条,而是去了那家小旅店。小泥鳅进门就对那店里的伙计说道,老弟,咱向你打听个人!咱吧,在一个货栈跑事儿。咱有个弟弟在外跑事儿,前两天给咱写来了一封信,说是他们一块儿干活儿的一个朋友要到咱这覃庄来,到了覃庄就住咱家这旅店。说他这朋友咱以前见过,就一瘦条儿!算起来,应该是昨儿就到了。说到了之后,让咱请他吃顿饭!朋友嘛!请你帮咱看看,咱弟弟那朋友到还是没到。啧!也是!那封信吧,也不知放在了哪儿,咱只记得信上说,那人是昨儿个到,但姓啥名谁,是一概不记得了!你能不能帮咱看看,有没有这么个人?那伙计瞅了瞅小泥鳅说道,你看你这人真真儿就是怪事儿!要找人连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你让咱上哪儿找去!那你家昨儿个住进来几个人哪?几个人咋?哎呀!老弟,你就帮大哥瞅一眼,看这些个人中有没有一个长得挺瘦,刀条儿脸儿的人!那个伙计想起来了!就是面前这个小子,在佟掌柜住在咱这儿的时候,踮踮儿的,不说是天天过来也差不多!那个伙计说道,你是不是跟佟掌柜找一个人哪?诶?佟掌柜也来找人啦?佟掌柜才从咱这儿出去!不是不是!咱弟也不认得佟掌柜,那哪儿能哪!诶?那佟掌柜找着人了吗?那个伙计白了小泥鳅一眼,并不说话。小泥鳅说道,老弟,你还是帮咱看一看,咱也就算来过了!要不,咱跟咱弟还不好交差了哪!你这人可真真儿磨叽!那个伙计说道。你看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白果?白果?好象不--诶?那这个人在哪儿做事儿?茨沟的,农民!小泥鳅摇头,不是!咱弟弟在常弓县那边儿跑事儿,这个白,白啥,是茨沟,茨沟的?不是!算啦!没有就算了!这回,咱跟咱弟也好交待了!谢谢了啊!

第五百零四章 滚刀肉

董刚--佟刚可是当了多少年胡子二头儿的人,可说是敢想敢干!他知道,荆家沟一带是不让上山不让外出的!那让不让别地儿的啥人到那一带去,没说,但想来也是不许的!

不管那些个!让去不让去咱也得走上一趟!

说干就干!头晌儿的活儿派出去,佟刚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子,把货栈的门儿锁好,就出了城了!

还算顺利,走这一路,并不曾遇到啥阻隔。佟刚想得明白,咱可是正经良民,就是路上遇到啥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咱能躲还是躲,实在没地儿躲,咱就说咱到这边儿是找活儿干,顶天儿,他不让咱再往前走,他还能咋?总不能看到咱就开枪吧!

两个钟头过去,佟刚就到了茨沟了。在佟刚看来,这么多年过去,茨沟居然还是他印象中的样子,就那三十左右户人家儿,各家的房子也就那么散落在一片较比平坦的丘陵地之上。也可能是佟刚从城里出来得早,也可能正值猫冬时节,人们可能还没起炕哪!屯子里居然人影儿不见!佟刚从屯子西头儿走到东头儿,复又朝屯子西头儿走过去。说来也是怪事儿!刚走了两步,他居然就停住了,他看到就在屯子东头儿,离他走着的横贯屯子东西的砂石路的南边儿不远处,有一户人家儿!

佟刚朝那户人家走过去!到得那户人家一看,柴门紧闭,再向房门看过去,那门是锁着的!晌晴的天儿,正是太阳初上之时,太阳的光从东南边儿的天上斜着倾泻下来,院子极其宁静。

一股子寒风从东北方向桑树林那边儿吹拂过来!

佟刚抱了抱夹儿!也不知为啥,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身来!看样子,这个小院儿是挺长时间没人住啦!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诡异!同样都是锁着门,有人住的房子和没人住的房子,那是不同的,人是万物之精灵,能够感知!为何?不得而知!想来,应该是事实存在,只是,还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罢了!那要说,就在前几天,那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王娟娥少佐不是也到这个院子里来过嘛!那她好象并没有这种感觉!这个事儿,那应该是每个人对人类所处的这个世界在感知能力和感知偏好上有所不同或有所侧重使然!是不是由于王娟娥,那已经就是杀过人的人了,对这个院子里所散发的气息在感受上已经就有些个迟钝也未可知!

佟刚朝西边儿不远处的另一户人家走过去,敲开了那户人家儿的门。一个男人走出来,听到佟刚说出要找的人家儿,就朝佟刚刚刚走过来的那座房子指了指,平淡地说道,那就是白果家!噢--咝,咱看他家锁了门,他家人哪?串亲戚去啦!啊,咱是白果的亲戚,那要是论起来,白果还得管咱叫叔哪!这也是多年不见!咱呢,这回到覃庄办点儿事儿,听说白果在咱这茨沟,正赶上今儿个手头儿没啥事儿,特意过来看看白果。那,白果家都有些个啥人哪?啊!那!那也是好几口子哪!说话间,佟刚就觉得那个说话的人眉宇间有些个说不清的啥东西闪了一下子!那串亲戚--咋,全家都去啦?都去啦!白果也去了?白果?啊,白果没去!白果在荆家沟给人家捞忙哪!在哪儿捞忙?荆家沟!从咱屯子这条道儿向东,二十里!

佟刚真真儿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了!

那一回,他们这伙子人打劫绑票儿的那兄弟两家儿可就是荆家沟人!

佟刚竭尽全力控制住自个儿,很平静样子。说道,知道知道!唉呀!真是不巧!二十里,可是挺远的哪!啧!咋整?那人瞅了瞅佟刚,并不言语。

佟刚谢过人家,从那户人家儿处朝东走了过去,到了那桑树林边儿,回过身来朝茨沟屯子望过去。一忽儿,心里真真儿就是百感交集!当年,他们一伙子弟兄骑着快马!就是在这桑树林边儿,中秋月夜!那时的他们,何等年轻!何等英武!而今,物是人非,一切尽如过眼云烟!

佟刚认定,小大夫很可能是操起了老本行!

佟刚觉得,当年,他们之所以劫了荆家沟的钱物,把人家的两个孩子绑了票儿,从根子上说,当然是冲着人家的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活命而已!如今,那大夫应该是贼心不死,是不是还想整个大的,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可眼下,今非昔比,想来,应该是那小大夫下了大功夫了!

小大夫确实还活着,这是不会差的了!那么,说小大夫正在荆家沟捞忙,会不会差呢?应该也不会差!

一瞬之间,佟刚心里涌现出一种冲动,一种特想见一见小大夫的冲动!是因为同为伙儿中之人?或因为是同命之人?也是,也不是!可走过了桑树林,佟刚却停住了脚步!佟刚想,自个儿真真儿就是想再见一见一个伙儿中到的弟兄?忽然觉得,有些个事儿不想得清楚楚儿的,最好还是不要相见!相见了说啥?相见了干啥!无论是小大夫还是咱自个儿,已经就是死里逃生,干啥还要去招惹麻烦哪?咱活咱的,他活他的,这也就得了!佟刚这样想着,遂反回身来,复朝茨沟屯子走了回去,接着就穿过茨沟屯子,朝覃庄而去!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那对啥事儿的想法是不是也得千千万万?难说!

小泥鳅这一大天的活儿较比简单,为一家货栈送货,下晌儿就完活了。回到货栈,向佟刚交完了差,把车马安顿好,小泥鳅就出了城了!他要趁着天还没黑,走一趟茨沟!

到了茨沟,同样也是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同样也是到白果的家看了一遭儿。同样也是待这一应的事儿完了之后,穿过了那桑树林!

小泥鳅问人家,那白果说没说他是在荆家沟谁家捞忙?人家回答,没说。小泥鳅想,没说也不要紧,咱到荆家沟一问便知!

小泥鳅不是佟掌柜。小泥鳅穿过桑树林,没有就朝回返,而是去了荆家沟!

那要说,人世上,不管你是干好事儿还是干坏事儿,那可都是需要付出辛苦的!小泥鳅是肯付出辛苦的人!

这时,天儿一时间就黑下来了!中国东北,满洲国这地界儿,冬下里,那天儿一黑,气温骤降,寒风愈烈。要说小泥鳅也是奔五十的人了,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又走了这么远的道儿,他那身子骨儿受得了吗?受得了!小泥鳅身子骨硬实有如青年!也可能是他一时心中有事儿,心思都在想着的事儿上。反正,小泥鳅不累,精神头儿足着哪!严寒对中国东北,满洲国这地儿的人,那也不算啥了!都习惯了!更何况小泥鳅这样的人啦!中国东北人管小泥鳅这类人叫滚刀肉,至于这滚刀肉是个啥意思,任由人去理解,去体会!

约摸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小泥鳅就进了荆家沟的西沟了!要说,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说不清道不明!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巡逻队大兵,每天在覃庄到荆家沟东山一线,来回得走上多少趟的!可是便便小泥鳅就没有碰上!也别说小泥鳅!就是头晌儿佟刚走上那么一回,那是没有碰上!说起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

小泥鳅没碰上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却碰上了让他丧了命的人!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人的话说,这可真真儿就是他自个儿作的!

第五百零五章 深沉的喜悦

到得这时,小泥鳅并不知道白果到底是给啥人家儿捞忙,但小泥鳅成天走南闯北,对这覃县乡下的那套事儿那是再熟悉不过啦!这么个猫冬时节,那还请人捞忙,一定得是个大户人家儿!先不要着急,先在这荆家沟的街上晃上两圈儿再说!应该说,这时的小泥鳅既不是贼,也不是胡子,但他做出的举动可就跟贼和胡子没啥不同了!小泥鳅这时的举动可真真儿就是采盘子了!

从荆家沟下沟到上沟,再由上沟到下沟,一个来回蹓跶下来,小泥鳅心里有谱儿了!其实,那还用得着蹓跶一个来回么?一出蹓儿就足够了!就荆志义家那院套儿,那门楼,那正房厢房,啥人家儿能比!小泥鳅看到了荆志义家的大院儿,这时,他还不知道这大院儿的主人是个啥人,姓啥名谁。小泥鳅怀疑,这个大院儿说不定就是白果捞忙的人家儿了!

在这一应的过程中,小泥鳅小心亦亦,一边儿两只眼睛不停地到处踅摸,一边儿还得格外留心别撞着个啥人!说起来还有些个相互矛盾,一方面希望看到个啥人,那啥也看不着,不是白来了嘛!另一方面却又担心撞着个啥人,那要真真儿就是撞到了不想见到的人,比如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那可糟了心了!小泥鳅这时的行为表现,那要是说点儿正规的话,或者有点儿专业水准的话,那形体表现真真儿就是个贼人!一旦听到哪儿出了啥动静,得赶紧躲避!还好!这一个来回下来,还真真儿不曾撞见啥人!

这黑灯瞎火的,已经就无计可施!小泥鳅明白,自个儿既不能敲开哪一户人家儿的门打听,也不敢敲开哪一户人家儿的门打听!这是明白白儿的啦!

看样子,就得再找机会啦!

让小泥鳅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这荆家沟下沟上沟地走的这一遭儿,却是被一个人在暗中看得个清楚楚儿的了!谁?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翻译官宰岂!

宰岂这几天那可真真儿叫做一个繁忙!繁忙得够戗!

宰岂心里充满了那种初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所用的兴奋!更严重一点儿说,应该是喜悦--咝!也不全对!应该是在喜悦的东西里面还多一点儿啥!宰岂觉得,这多的一点儿啥应该是深沉!男子汉么!又是大日本关东军宪兵,又是--咱可不是傻呵呵地乐呵!宰岂并不觉得自个儿在已有的宪兵司令部翻译官头衔上再多一项头衔,是与自个儿的啥人品或者啥道德有啥相龃龉和说不过去的地儿!都是为了大日本关东军,都是为了大日--宰岂觉得,这个时候的自个儿,才是真正的自个儿!那个啥,自我!现在的自个儿,既是大日本关东军一名真正的宪兵,还是大日本关东军一名真正的特工,间谍!那不应该兴奋,不应该喜悦--带有一点儿深沉的喜悦吗?那可是太应该了!必须的!

应该说,宰岂是在战时被临时招募为特工,或者说间谍的。当然,这种招募是暗地里的,完全具有特工或间谍色彩!宰岂甚至有点儿喜欢这种见不得阳光,见不得人的招募方式!但这种方式的招募也存在一定缺陷,那就是他并没有机会参加啥特工啥间谍的那些个特殊训练!他真真儿就还是一个翻译官!但即便就是一个翻译官,那也并不排除他会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做出啥有些个份量的贡献--重要贡献!完全有那种可能!有些个事儿成与不成,办得好还是办得差,不就是个运气的事儿嘛!也就是中国东北,满洲国人所说的点子了!那要真真儿就是点子好,做出啥惊天动地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宰岂天天都到荆志义家的后山上去转一转,不单单是黑天,还包括白天。黑灯瞎火的,宰岂翻译官在荆志义家的后山上转来转去,主要是想发现荆志义家是否有啥异常的举动,有啥异常的人出入,有啥异常的事儿发生!白日里在那后山上转来转去,除了上面说到的这些个,眼睛瞄得最多的却是荆志义家的院子,尤其是房子,特别是那正房!

宰岂到荆志义家做客时就对荆志义家的院子和房子给予过高度评价。说,那房子同北京地区的民居四合院大同小异,并从而推断出荆志义家是世家!所谓世家,那当然就不单单是眼前的这些个人,这些个事儿啦!那得是多少代的人,多少代的事儿啦!宰岂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荆志义家的院子,房子都是有些个老旧了,合乎世家的旨趣儿,可就在这世家的一应规范建制中,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和谐,主要表现在那正房的烟囱上!这一点点不和谐并不体现于建筑风格,而是体现于建筑材料!那烟囱所用的青砖看上去要比啥院子房子用的青砖新上去许多!这是任啥人都看得出来的!当然,你要说,那些个砖就是新近才烧制出来,并砌了那烟囱,那倒未必。那砖看上去,咋看也得有那么三年两年的样子了!但这并不排除看上去要比那些个院墙和房子所用青砖新上去那也不知多少倍了!

宰岂对这个事儿上了心!他觉得,这是个异常!说不定就是相关一应事儿的蛛丝马迹!他觉得,这个烟囱的事儿值得认认真真地去查验清楚!宰岂知道,在他来到荆家沟东山工程之前,曾经发生过一队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全数失踪一案,一忽儿,宰岂的脑袋里竟然鬼使神差地出现了那些个失踪的大兵会不会都被杀掉后塞进了荆志义家这烟囱里的念头!这样的念头一闪就消逝了,宰岂大劲地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那咋可能哪!简直是昏了头啦!但除此之外,别的还真真儿就没啥了!就在这一忽儿,宰岂想起了一件事情!荆志义家可是个非常有钱的人家儿!那要说,人家有钱和人家的烟囱那会有啥关系哪?宰岂认为,在当今这个世界上,任啥事情都可能发生!

这样想着,事儿真真儿就发生了!就在这时,宰岂看到,就在荆志义家那门楼东侧的街上,有一条黑影儿一闪就不见了!宰岂心里有一种稍稍紧张的感觉!这时的宰岂正避在荆志义家后院墙的东侧。宰岂看到的那个人影儿,想必是躲在了荆志义家那前院墙的东侧,也就是那边门儿的南端。宰岂判断,那个人很快就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宰岂把插在腰上的手枪拔了出来,张开了枪机!

宰岂判断正确。前院儿东墙角儿隐着的那个人影儿再一次出现了!可这一次,那个人影儿从墙角闪出后,直接就走到了街上,朝西边儿走了过去!刚走了几步,就被荆志义家的门楼挡住了影子,很快就又出现在荆志义家前面的街上西边儿,紧跟着,那人影儿就一直就顺着街,朝西边儿走下去了!

宰岂在黑暗中瞄着那街上的人影儿,在北边儿山上的漫坡儿上紧随其后。走过了几户人家儿的后院儿,就来到了荆家沟的街上。宰岂看得出,那个黑影儿是朝荆家沟的下沟走了过去,看样子,他是从那边儿过来的啦!

出乎宰岂意料的是,那个人竟然一直朝西边儿走了过去,很快就出了荆家沟的下沟了!宰岂顿了一下子,他稍事犹疑,立马还是紧跟了上去。

宰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人早已经就跟在了他的身后,那个人的手里竟然也拎着一把枪!

第五百零六章 夜探荆家沟

白果从覃庄回到荆家沟,把一应的事儿说给了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荆家爷俩儿在高兴之余还有些个不放心,正琢磨着得给荆志国打个电话,问问石垒回没回到奉天,傍晚时分却接到了荆志国从奉天打来的电话。

大爷要按时喝药,荆志国在电话里说道。这大冬天儿的,要保重身体,没啥急事儿就别上哪儿去啦!荆继富答应着,说道,国子,你和你屋里的也要注意些个,这天儿实在太冷!

前几天,白果把自个儿的那个小包袱交给了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请他们代为保管。从那爷俩儿这几天的神态上看,白果认定,他们并没有打开那包袱。到得这时,荆家爷俩人儿的所作所为真真儿让白果有些个感动!这真真儿就是一户正经人家!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白果时不时地自个儿呆呆地想事儿!到得这时,白果竟然有些个糊涂了!当初,自个儿到底为啥要到这荆家沟来?自个儿要是不到这荆家沟来,这期间的一些个事儿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自个儿的老丈人一家,自个儿的一家--难道这是命中注定的吗?当初,自个儿在伙儿之时,就同荆家有了瓜葛,到得今儿个,自个儿已经就和这荆家沟,和这荆家爷俩儿有了更深一层的牵扯。是不是就是不解之缘,白果有些个怀疑!回想这半辈子走过的道儿,白果觉得,好象冥冥之中有一个看不见的啥人在引着他一路走过来!不用说,自个儿这半辈子走过的道儿,经历的事儿,那是没法儿往外说的了!恐怕真真儿就要烂在了肚子里!毫无疑义,无论对与错,都不会见容于人!眼下,实在说来,白果在意的倒不是自个儿将来能够咋样,而是自个儿与之朝夕相处的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不知为啥,白果有些个为这爷俩儿担心。

白果想到了狗剩儿,想到狗剩儿就难免想到狗剩儿之死。狗剩儿说过的话可就不止一次响彻于耳!有了那么几回之后,白果每天领着一伙子保安队的人在院子里操练,眼神儿往那烟囱上溜过去的时候可就多了许多!白果心里明白,这要是乡下普通人家儿,谁家的烟囱啥样儿,那不是啥大事儿,也不会引起啥人注意,可这事儿偏偏发生在荆继富家,那可就不同了!荆家这房子已经就是多少代的老房子了,那要说是烟道啥的有啥问题,那就是把烟囱扒开通一通,也没有必要把那烟囱整个儿扒了,改道儿另建!再说,那要改可早就改了,没有必要等到这么个时候!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这也有几年了,看那青砖的新旧,应该是在日本人占了这地儿的一前一后!这样想来,白果心中的疑惑大增!白果忽然想到,正是这么个乱糟的时候,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整啥保安队,人吃马喂的,整天这么个消耗,这也就是荆家这爷俩儿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才有实力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莫非,荆家这爷俩儿所做的这一切,都为了是要守着他们这个家?他们家这房子?这院子?白果觉得,狗剩儿想着的事儿也可能真真儿就是回事儿!要不,荆继富和荆志义这爷俩儿所做的这一应的事儿真真儿就无法解释!

白果思来想去,实在难解其中奥妙!荆继富家有钱,这是肯定的啦!按说,人家有钱没钱,那是人家自个儿的事儿,跟别的啥人无关。但世上的事儿却偏偏不是那么简单!从根子上说,荆家如果就是普普通通的乡下人,他白果会到这荆家沟来吗?应该说不会!那已经就没了命的狗剩儿会看到人家的烟囱与别的人家的烟囱有些个不同,自个儿一个人会在深夜里去刨人家的墙根吗?应该说也不会!这世上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想着只属于自个儿的东西,自个儿的财富!白果想,往大了说,那日本人到咱中国来,占了咱这中国东北,从道理上说,应该也是这么回事儿!想得到不属于自个儿的东西,不属于自个儿的财富,这应该不仅仅只限于一些个市井小人!这样想来,白果的头脑里似乎就清晰了许多!这些个日子在这荆家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生的事儿,出现的人,是不是也是奔着人家荆家的东西,荆家的钱财而来呢?

既然连狗剩儿那样的人都能想到的事儿,没有人保证不会有别的啥人也会想到!从最近发生的一些个事儿上来看,荆家恐怕已难有消停之日!

俗话说,树大招风。可眼下发生的事儿,白果觉得,还不仅仅限于此!从奉天回来时,他们这些个人在北山遇袭。他白果想再度去奉天时,竟然没有走成!思前想后,白果觉得,人家有钱是人家的,难道还能象伙儿中之人一样强抢不成?想到这里,白果心里可就是“嗵”地响了一声!

白果想到了眼下在中国东北,这满洲国任啥人听了也不免心惊的一个词儿--反满抗日!难道--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真真儿就参和了啥反满抗日的事儿?

白果知道,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在荆家沟人眼中,那可就是汉奸!

吃过了晚饭,白果倚歪着被窝正歇着哪!忽然就听到在院墙的南边儿有了一声响动,有点儿象是苫在院墙上面的灰瓦发出的。白果仄过头来,眼睛望着顶棚,立起耳朵细听,任啥声音也没有。有了响动,这不会错!白果悄悄地起身,穿上鞋,吹熄了灯,就那么静静地在屋子里挺着。终于,他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极其轻微,由近及远。听声音,应该是一个人就在院墙的南侧伏着来的,现在已经就离开了!

这会是个啥人哪?

白果悄悄地出了门,回手把门关好,他紧贴在门口一侧,一动不动地驻足了一忽儿,听了听,然后迅速地闪到偏门儿北侧。顿了顿,他就翻过了墙了。他再次贴在院墙外听了听,看了看。荆家沟一点儿声响也没有,街上人影儿不见。白果闪出身来,顺着街向下沟方向蹽了过去。

很快,白果听到了前面有人快速走路的声音,接着,白果看到了人影儿!让白果感到奇怪的是,那走在前面的人并不就是一个,而是两个!而且两下还有些个闪躲,看得出来,应该是后面的一个在跟踪前面的一个!可也就一忽儿的功夫,白果真真儿就是吃了一惊!就在要出下沟还没出下沟的时候,从一户人家儿的房山处又有一条黑影闪了出来!微弱的亮光一闪,那人手里还拎着家伙儿!白果看出了,那是一个女人!

这样一来,在荆家沟去往覃庄的路上,可就有了四个人了!相距各有一段儿距离,一个跟着一个!前面的担心自个儿的身后跟着人,后面的担心被前面的人发现!

然而,在那漆黑的冬夜,那么好几个人走在路上,难免有人哪一脚踩重了,就会发出声响!一旦有了声响,无论走在前面的还是走在后面的就会听到!最先发觉身后跟着人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小泥鳅。

四个人就这样儿在道儿上走了也有一个多钟头了!小泥鳅忙活了一大天不得闲,这时候已经就有些个累乏难当。他一边儿走着,一边儿把自个儿背在身上的一个小包袱捯到手上,抱在怀里,边走边把那小包袱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已经就冻得梆梆硬的豆包儿。一边儿把那小包袱再次甩到了肩上背着,一边儿就硬碰硬地把那豆包儿放在嘴上咬了一口!小泥鳅回头看了看身后,光溜溜儿的大道,就他一个人儿!可就在他再一次把那豆包儿放到嘴上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远处嚓地响了一声!分明就是有人走道儿的脚步声!小泥鳅愣了一下子,脚下一顿!小泥鳅装作没事儿一样,还是快速的向前走着,一忽儿的功夫小泥鳅就进了茨沟屯子东边儿的桑树林了!

走了这一路,已经就把宰岂累得个够戗!他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那咋跟踪个人啥的,可就全凭自个儿揣摩和想象了!一脚没踩正,整出了声了!要说在那砂石路上走道儿,谁敢保证不出声儿?可还别说,宰岂身后跟着的人,宰岂就没有发现!

那要说人的绰号,可都是有来由的!小泥鳅这个绰号那对小泥鳅说来,真真儿就是恰如其分!小泥鳅不单单说的是他处事儿油滑,小泥鳅在行动上也是较比敏捷的!小泥鳅进了桑树林,立马就离开了那林中的砂石路,朝林子的深处蹿了过去!到得这时,他也不怕整出啥动静啦!小泥鳅蹿进去有几丈远的地儿,就躲在了一处灌木丛的后边,伸着脖子向那路上看,张望!

宰岂看到他跟踪的人进了桑树林,接着就是一阵人在林中蹿行,刮碰林中树木枝叶发出的大响!宰岂心里大叫一声,坏了!这时也顾不上再悄手悄脚的啦!几步就冲进了桑树林!

桑树林中漆黑一片,哪还有啥人影儿!

第五百零七章 桑树林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少佐王娟娥因为身兼柳条沟大铁桥工程监理和荆家沟东山工程监理二职,使得她可以在荆家沟东山工程随意出入走动。她很快就与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赖树部长和宰岂翻译官相见相识。噢!这就是特务机关本部在密电中明示的那个已为特务机关所用的宪兵宰岂呀!王娟娥眼前的宰岂相当年青,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年岁,高高的个子,有点儿文绉绉的样子。王娟娥知道这宰岂是咋个回事儿,可宰岂却并不知道这个日本关东军女少佐监理是咋个回事儿!但宰岂想,既然这女少佐是到这东山工程监理的,想来也应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让宰岂印象深刻的是,王娟娥的那么一种不愠不火的神态和干净干练的作派,还有,王娟娥相当漂亮!

傍晚,天儿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王娟娥从东山工程的山洞口里走出来,她打算回柳条沟大铁桥那边儿去。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穿着日本关东军宪兵制服的人已经走过了工程前面的平场儿,走上了通往西边儿荆家沟方向去的砂石路。噢?这不是宰岂翻译官吗。

王娟娥没有声张,她悄悄地跟在了宰岂的身后。

在荆家沟荆继富家的后山,黑暗里,宰岂发现了小泥鳅,王娟娥也发现了小泥鳅。宰岂跟上了小泥鳅,王娟娥也跟上了小泥鳅。只不过,中间隔了宰岂。

到了茨沟东边儿的桑树林,小泥鳅率先蹽进了桑树林,宰岂也一头扎进了桑树林,王娟娥却没有进入桑树林。王娟娥快速地闪到桑树林边儿,小心地贴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她先是回过头去朝过来的路上看了一回,这才把自个儿的眼神儿朝桑树林中扫视过去!桑树林里面漆黑一片,那可要比她站着的这桑树林外黑得多了!按照正常情况推断,这个时候的桑树林是进不得的!在宰岂跟着的那个人不知是个啥人的情况下,一旦进得桑树林,是不是还能出来可就是个事儿了!

人这个东西可都是有着自我保护意识的,且又是战争期间,任啥人处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境地,那警惕性警觉性不说处于巅峰状态也差不多!宰岂虽说就是个翻译官,但那也是在役军人,且又是宪兵,能力啥的尚可不论,那警惕性警觉性啥的还是有的。宰岂发现他跟踪的人蹿进了桑树林,一忽儿就觉得自个儿跟踪的目标要丢失,就有些个情急,可进了桑树林,两眼一抹黑,一时间,不单人影儿不见,可是任啥也看不着了!他的心猛地一抖,立马意识到了危险,赶紧就靠到了一棵树干上,一动不动地挺了一忽儿,为的是尽快让自个儿的眼睛适应林中的黑暗。宰岂想,自个儿这一会儿看不着人家,不知道人家躲在了何处,但人家却完全有可能知道自个儿在个啥地儿。宰岂心里明镜儿似的,那个人不会距自个儿太远,一定就在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自个儿目前的处境,实际上已经相当危险,那个人一旦向自个儿发起攻击,自个儿实难有招架之力!

宰岂翻译官想得没错!

小泥鳅隐在了藏身处,不但看见了一个人冲进了桑树林,还看见了那个人穿着日本关东军宪兵的军服,手里的枪就是在黑暗中也是一闪一闪地发亮!小泥鳅真真儿就是叫苦不迭!那要说,那咋?就是在这夜里,在这黑乎乎的桑树林,跟在他身后的人穿着军服,他也看得清?看得清!宰岂那日本关东军的宪兵制服布料考究,硬实笔挺!

小泥鳅有点儿闹不明白,这犊子是啥时跟上咱的哪?到得这时,小泥鳅是又冷又饿,冷主要是因为饿!已经就整整一天不得闲了,这一忽儿又遇上了这么个事儿,真真儿就是要人性命!

小泥鳅一辈子干着赶大车的行当,走南闯北的,那也是练出来了!突出的表现就是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还是有一些个的!遇到了啥事儿,有主意,也就是中国东北话中所说的主意正,有老猪腰子!这里说的主意正,倒不一定是正确,而说的是能拿定主意,不优柔寡断!那要说有些个事儿,也并不能就强求一致,也是因人而异,就得看那是个啥人了!小泥鳅心里话,小样的,你想跟咱扯是吧!好!咱倒要看看到底是你能扯还是咱能扯!看看到底谁能扯得过谁!

桑树林中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宰岂翻译官靠在树干上挺了一忽儿,仍然还是一点儿声响也没有。总这么挺着,终归不是个事儿!宰岂想到。宰岂有点儿试图要说服自个儿!人让咱跟丢啦!别在这耗着啦!就这么耗着,就是耗到了明儿个早上,也是与事无补!既然如此,那就撤吧!可是,撤也不是不行,但万一,那躲在暗处的人,真真儿就是啥反满抗日分子,手里真真儿就是有枪的话,那--一忽儿,宰岂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一股子极其难受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咱这是咋啦?咱可是大日本关东军宪兵!特工!间谍!咱咋还会怕一个啥反满抗日分子!简直可笑至极!岂有此理!这样想着,一时间,胆气陡增!

那要说,宰岂翻译官咋就知道他跟踪的人是个啥反满抗日分子哪?这可就全靠推断了!更直白一点儿说,就是臆测!

宰岂从隐着的地儿闪出身来。从这棵树向那棵树腾挪转移,专拣那些个粗壮一点儿的桑树靠上去,时时提防着被人打冷枪!到了那桑树林边缘,宰岂翻译官并没有就马上闪出林子,而是站靠在一树粗壮的桑树树干上朝东边儿的路上望过去,那路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宰岂有些个放心了,遂走出桑树林,顺着来时的道儿向荆家沟方向走了下去。

可就在他走出去有二三里地远的时候,他听到那桑树林里响起了枪声!

宰岂翻译官走出桑树林的时候,就是从王娟娥隐身的一棵树旁闪过去的。王娟娥看到宰岂从桑树林中走了出来,知道他是跟丢了人,一无所获,不免心中一声喟叹!但转念一想,一个文化人--翻译,你还要他咋?这已经就很不错啦!王娟娥眼睁睁地看着宰岂从她的身边儿不远处走了过去。

王娟娥没有动。她知道,宰岂跟踪的人一定还停留在桑树林里,不可能走远。那个人已经发现了跟踪而至的宰岂,这是肯定的啦!但却不一定发现宰岂后面还有一个她!宰岂撤回,那个人一定会以为安全了,没事儿啦!说不定就会从隐着的地儿走出来,到那时--事儿就好办了!

王娟娥想得没 错。

小泥鳅那真真儿不是一般人!他躲在隐身处,眼盯盯儿地看着宰岂走出了桑树林,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马上就从隐身处走出来,他还有点儿不放心。他还躲在那隐着的地儿,一动不动地躲着!他得等到他认为确实是安全了,才能走出来--小泥鳅担心有诈!

时间就那么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前走了过去!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除了刺骨的寒风吹拂得荒野草丛,林间枝叶发出的窸窣之声。

小泥鳅从隐着的地儿动了动,时间有点儿太长了!他一直蹲伏在那灌木从中,身体已经有些个僵硬,再不动一动,就是不被啥人打死,也得冻死!小泥鳅站起身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看,踅摸,然后,慢慢地从隐着的地儿走了出来!他没有再朝走过来的东边儿走,而是向西,他打算走出桑树林后,到茨沟屯子里去!

这个时候,那再走回到覃庄,那就得半夜了,早晚倒还是小事儿,最主要的是别再碰着啥事儿,那可就要了他的老命啦!

小泥鳅走出了桑树林!他想起了才咬了一口的豆包儿!可刚才过于情急,那已经被他咬了一口的豆包不知被他抛在了何处!小泥鳅想再从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来,可又一想,算啦!还是等过一会儿,稳当了再吃吧!

小泥鳅早就想好了他要去的地儿。他不想这时就回覃庄城,他已经就有些个走不动了,再说,就是回到了覃庄城,进城也是个事儿,这都快半夜啦!别再被那守城的人逮着,整咱一下子,咱犯不上!

小泥鳅想去白果的家!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断喝!

站住!别动!

声音低沉,但却清亮!

第五百零八章 命丧桑树林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泥鳅听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这一声断喝,浑身一抖,停住了脚步!他并没敢回过身来朝身后看上一看。

小泥鳅接下来的表现真真儿让他身后发出断喝的那个女人恼怒,非常的恼怒!

小泥鳅顿了一下子,身子猛地稍向前弓了一弓,突然发力,没命地向茨沟屯子的方向跑过去!

可能是小泥鳅听出身后发出断喝之声的是个女人,也可能是小泥鳅觉得那身后的女人只是喊那么一声,吓唬吓唬自个儿而已,不会就真地开枪--总之,小泥鳅并没有站住,也没有别动!他不但动了,还没命地向前奔跑!

那女人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不再低沉,却仍然清亮!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啦!

这一回,小泥鳅真真儿就象没听着一样,更加没命地向前奔跑!

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没有再发出断喝,而是扣动了枪的扳机!

“啪!”

清脆的枪声格外响亮,震惊旷野!

夜空下,一条火红的直线朝小泥鳅的后背划过去!

子弹击中了小泥鳅。

小泥鳅并没有向前仆倒,而是一下子朝后仰过去,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整个身子向前滑了一下子。在发出了“嗵”的一声后,又发出了“嚓--”的一声,一只脚还向前伸了伸。

王娟娥射击过后,垂下手来,拎着枪,抬起了右腿,意欲朝已跌倒于地的小泥鳅走过去。可还没等抬起的那只脚落地,她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响,有点儿象是啥大鸟儿快速飞行所带有的呼啸之声!

王娟娥那一身的忍者功夫可是祖传的,辨识危险,应对危险的能力都已达到她所在那个行当里的至高境界!她在一惊之下,整个身体朝左后扭了一下子,她手里的枪随之向左后摆过去,再次打响!几乎与此同时,王娟娥听到了“嘭”地一声响!那声音非常沉闷,但也非常巨大。那是只有两个人的肢体重重地撞击在一起才会发出声音!王娟娥被一个人倏然而至的两条腿踹出去足有一丈多远!她打出的那一枪也走了空了!那绝对不是寻常人的两条腿!王娟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枪已经就飞了出去!

王娟娥受到了重击,但并没有就昏死过去,却一骨碌就从地上腾身跃起!

要说王娟娥那可真真儿不是一般人!她跃起身来,身子趔趄了一下子,并没有就向她的敌手冲过去,而是朝旁侧闪出一步!她需要稳住下盘,以图再搏!

应该说,在这么个时候,那也没有功夫去细加思量,一切都在一瞬间定夺,是死是活也就是一忽儿的事儿!那习武之人靠得可全是感悟和体会了!王娟娥意识到,袭击自个儿的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这也是她为啥没有马上就向她的敌手反击的原因所在。

她所感悟的,她所体会的,都是正确的!

她的敌手并没有给她时间,也没有给她机会。将她击倒的那个人如影随形,就在她被踹出的一瞬间,早就紧跟她的身形而去,还没等她站稳,那个人已经就伸出左手迎面推出一掌,直奔王娟娥面门,王娟娥情急之下,身子猛然后闪,头部右摆,可那哪还来得及!

那个人将身子悠在了空中,迅速将双腿向上蜷起,那凌空的身形真真儿就跟金猴出世一般!待到得王娟娥近前,击出左掌,挥出右拳,同时向前再次蹬出了双腿!

王娟娥下盘尚未及稳住,已经就是顾得了上顾不了下,躲过了击上前来的一掌,却并没有躲过那悠向前来的右拳,同时,她的小腹挨到了那人双脚的猛力踹击!王娟娥再一次被踹出去有一丈来远!跌倒后,王娟娥在地上骨碌了两下子,这一回,她没能爬起来!王娟娥昏死了过去。

白果将王娟娥击倒,遂闪到小泥鳅面前。

王娟娥打出的那一枪射入了小泥鳅的后肋。小泥鳅仰倒于地,一息尚存,细如游丝,但并未完全丧失神智,眼睛还睁着!

看到躺在地上的小泥鳅,白果真真儿就是后悔莫及!要是说起来,白果在王娟娥射击之前的想法儿真真儿就跟那小泥鳅未被击倒时的想法极其相似!白果当时听到王娟娥的喊声,看到了王娟娥的一应动作,他想,那女人不会开枪,也就是吓唬吓唬而已!白果想,接下来的事儿应该是,前面跑着的那个人会停下来,那个持枪的女人会冲上前去!可接着发生的事儿真真儿就让白果大吃一惊!小泥鳅没有停下来,王娟娥也没有冲上前去!王娟娥竟然开了枪了!

就一般人说来,有着白果和小泥鳅这样的想法应该是正常的,可这个事儿发生在白果身上确确实实是不应该的!要知道,要说别的啥人对日本人到底是咋个事儿整不准的话还有情可原,可白果不同!那啥人对日本人是咋个事儿有比白果体会得更深哪!平白无故,一家人就全被日本人灭杀,那你还能说你对日本人不知晓不了解吗?

在几个人个个相隔一段儿距离鱼贯着向茨沟这边儿走过来的时候,凭动作姿态,白果已经认出了躲躲闪闪走在他前面的就是前几天晚上他欲去奉天时,在荆志义家后山上看到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个啥人?白果说不清,但白果已经就有了自个儿的判断!那个女人不会是啥好人,很有可能就是个日本人!

小泥鳅看到有人向自个儿俯下身来,直着眼睛看了看!虽然是在夜里,白果依然还能较为清晰的看到的小泥鳅的面容。小泥鳅的面容非常平静,任啥表情也没有。这会儿,不会有啥喜悦,但也没有恐惧!眼睛没有一点儿亮光。到了这会儿,在小泥鳅的脑海里,是不是一切都已淡然,包括恐惧?

小泥鳅嗫嚅着轻声说道:

“硕发货栈,佟掌柜--”

说过之后,小泥鳅的喉咙里发出了两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小泥鳅闭上了眼睛。

白果摸了摸小泥鳅的脖颈一侧。

小泥鳅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向他俯下身来的白果?不得而知。

小泥鳅死了。

白果把小泥鳅扶起来,让小泥鳅坐在地上。子弹只在小泥鳅已经很旧的棉袄上留下了一个不大的弹孔儿,涌出来的血几乎润湿了整个后背,还在不断地往外浸润。地上已经汪了一摊子的血。白果把小泥鳅还背在身上的包袱扯下来,用已经就沾满了血的那一面儿对着小泥鳅后背上的弹孔处堵上去,用胳膊搪着,把小泥鳅抱了起来。

已经走出去二三里地的宰岂,听到了枪声,一时大惊,原以为跟踪的人已经就跟丢了,没想到这会儿桑树林这边儿却响了枪了!宰岂在原地蹲了下去,也就一会儿,稍事踟蹰,也不知咋,他竟调头向桑树林那边儿冲了过去!

第五百零九章 英雄救美

宰岂一气儿蹽到了桑树林的边缘,他并没有就直接冲进林子中去,而是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向林子里观察。林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人影儿不见。

宰岂从一棵树闪到另一棵树,待这样腾挪了几回,确认桑树林中并无他人,这才从树干后闪出身来。

宰岂有些个纳闷儿。听声音,刚才响枪的地儿分明就是这桑树林,可这时却既没有声音也不见人影儿,到底是咋个事儿呀?一时就有些个懵头。想来,既然是响了枪了,应该至少得有两个人!要不,那咋会开枪哪?很有可能自个儿跟丢的那个人会是其中一个,那另一个会是个啥人哪?是啥人开的枪哪?

宰岂没有就回到路上去,而是顺着那路的走向,在桑树林中穿行。待到得茨沟一侧的桑树林边缘,宰岂看到了,不远处,好象是一个人倒在了地上,几乎被荒草遮掩。宰岂心里又是陡然一惊!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了一回,并未再发现其他啥人影儿,这才悄悄地一步三回头地向那个人走过去。到得近处,看清了,真真儿就是一个人倒在了那里!

王娟娥因为是新任荆家沟东山工程监理,到工程上去都是穿的日本关东军的军服,宰岂看到的也是穿着军服的王娟娥。今儿个,偏偏王娟娥把平素夜间出行的一套便装穿在了身上。

宰岂走上前去,又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撒目了一回,这才蹲下身去看那倒地之人。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一条黑色的毛线围巾把头脸蒙了个溜严!也不知为啥,一忽儿,宰岂竟然觉得这个人并不是一个男人,似乎还有着某种说不清的相熟感觉!按说,这黑灯瞎火的,宰岂能觉察出那个倒地之人有可能是个女人,已经就有些个奇了!那咋还能觉察出相熟哪?大概还是人的一些个体貌特征已经就相互映进对方的脑海。待把那倒地之人的围巾拨开,宰岂翻译官惊得真真儿就是瞠目结舌!那倒地之人竟然是王娟娥少佐!

此时,王娟娥少佐双眼紧闭,面容在夜色之中惨白灰暗,往日的花容月貌全然不见,两个鼻孔已经就流出了血来!

王娟娥少佐命还在,只是受到了重击,已经昏死过去。

宰岂把手里的枪收起,把王娟娥少佐抱起来向茨沟屯子中走过去。他奔着的是茨沟屯子最近的一户人家!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那户人家竟然锁着门!他又抱着王娟娥到了临近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听到有人叫门,深更半夜地那哪儿敢轻意就开了门哪!

那正是凤芝在世时称为叔的那家人。

初,叔和婶儿还没有睡下,却听到了屯子东头儿响起了枪声。叔和婶儿窝在屋子里,哪还敢动!也就一忽儿的功夫,却听到有人来到了他家的院门前。公母俩儿看到黑乎乎的大门口儿站着的一个好象是穿着日本关东军制服的人,双手还抱着一个人儿!公母俩儿沉了沉,有些个纳闷儿!那人到底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日本人才会穿那样的衣裳!可那人说的却是中国话!院子门口的宰岂翻译官已经就有些个愤怒起来,最初的焦急之声已转为断喝!

屋子里的叔和婶儿躲不过,只得开门!

进到了屋子里,宰岂把抱着的王娟娥放在了炕上,把整个屋子踅摸了一圈儿,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叔和婶儿,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出门去到了院子里,把不大个院子同样踅摸了一圈儿,这才又回到屋子里。

让宰岂有些个惊讶的是,站在面前的那公母俩儿很平静,并不惊慌!

人世间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命运使然!叔和婶儿作为凤芝家的乡邻,已经就经历了凤芝一家人全数为日本人所杀之事,有了那么一回,任啥事儿也都淡然了!叔让婶儿赶紧到灶间烧水。

此时,宰岂已经不再文绉绉的了。他对叔说道:

“这个人负了伤,放在你家!我出去找人!你看好她!如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一家的命!”

叔点头!那还能说啥!

叔看到那个负了伤的人竟然是个女人!

宰岂再次跑到茨沟的路上!

宰岂东了西了地看了一回,并不见啥人影儿!内心焦虑,知道那已经就伤得不轻的王娟娥是耽搁不起的!

宰岂朝天举起了枪!

“啪!啪!啪!”

清脆的枪声响彻四野!

其实,就在王娟娥向小泥鳅开枪之时,那枪声已经就被刚刚从覃庄走出来也就五六里地的一支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听到了。行进间,隐隐地听到了从东边儿也不知个啥地传来了两声枪响,那些个大兵立时就挺在了那儿,再听,却不再有任啥响动!领头儿的大兵,立时就下达了命令了!

“跑步--走!”

当然说的都是日本话啦!

那些个大兵个个穿着棉服,肩着长枪,背着背包,开始向荆家沟一线跑步前进!身上的背包,水壶啥的随着跑步的节奏向上一耸一耸的,带出了的声响有些个零乱,脚上穿着的反毛皮鞋踏在土地上发出“嗵嗵嗵”的声音!

一忽儿的功夫,那些个巡逻队大兵呼出的气儿凝结在他们的眉毛胡子和戴着的棉帽子上,结了霜了,雪白!

宰岂朝天开枪的时候,那些个巡逻队大兵距宰岂已经就不过三里!

那些个大兵很快就到了宰岂的近前!是端着枪冲到宰岂面前的。

接下来是简单的交涉,认了宗。再接下来,那些个巡逻队大兵在宰岂的带领下,到了叔和婶儿家里,卸下了叔和婶儿家里屋的一块门板,还是由宰岂抱起了王娟娥少佐,放到了那门板上,把叔和婶儿家的一床棉被盖在了王娟娥的身上,一行人等就奔了覃庄城了!

由于受到了重击,王娟娥少佐足足昏迷了好几天才苏醒过来。命是保下来了,但却坐下了毛病,任啥时不能着急上火,一着急一上火,那脑袋里面就剧烈地疼痛,究竟是个啥毛病,没人说得清!适逢一位日本有名的医学专家正在新京为满洲国皇室成员诊病,王娟娥的哥哥王儒少将请问。那个专家询问了一应情况,解释说,从病理上分析,应该是令妹已经痊愈,她之所以还存在这么一种病状,应该是心理上留下了阴影!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话说,就是不要再着急上火啦!

王儒少将想,专家说得没错,但啥人愿意着急上火哪!到了着急上火之时,你就是控制,控制,再控制,也难免有控制不住的时候!王儒少将遂将专家说过的话归为没说!

第五百一十章 美的欣赏与观照

桑树林北端林中的那个小庙的后面,有一垛柴火,足有一间房子大小,都是白果在庙里当和尚时捡下的那些个桑树的枯枝,打下的荒草。白果将小泥鳅的尸体隐在了里面。

随后,白果返回到桑树林茨沟一侧。白果估计,被他击倒的那个女人的枪响一定会惊动着啥人,说不定马上就会引得一些个人前来。为防意外,眼下须先挺一挺!白果估计得一点儿不错!刚刚回到那桑树林的西侧,脚跟还没有站稳,他就听到刚才击倒那女人的地儿传来了声音!白果急闪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朝林子外面看过去。他看到了,一个人正在把他击倒在路边儿南侧的那个女人抱起来,他看到那个人抱着那个女人朝他家的房子那边儿走过去!

白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咋样抱着那个女人去了他家,去了凤芝的叔家,又自个儿一个人返回到路上朝天开了枪!这一应的事儿!之后,白果看着那些个巡逻队大兵从茨沟屯子西边儿冲过来,同站在路上的那个人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堆的日本话!一行人等去了凤芝的叔家。过了一忽儿,那些个人用门板抬着一个人朝覃庄蹽下去了!白果想,不用说,被抬着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被他击倒的那个女人啦!

一切归于静寂。白果回到庙里,拿出一把铁镐和一把铁锹,把小泥鳅的尸体从柴火垛里扒拉出来,把那柴火垛靠东一侧堆着的柴火整个儿扒开,开始在那地上刨坑!他要把小泥鳅的尸体埋在那里!这个时候中国东北的气候,天儿已经不象寒冬腊月那样寒冷,但仍然是寒风刺骨!那地儿仍然是梆梆硬!多亏那是山地,上面长久覆盖着柴火,且又为朝阳之地,冻得并不是很深很硬,可那也用了白果一个多钟头的功夫!坑儿刨好,白果先弄了一些个荒草垫在里面,再把小泥鳅平放进去,然后把小泥鳅背着的那个小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放在了炕里,再把小泥鳅已经就被鲜血沾湿了大半的那包袱皮儿展开,盖在了小泥鳅的身上。遂埋了小泥鳅,复又把那柴火封于上面。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派出一个小队于次日头晌儿对那案发的桑树林进行了密集搜索,后又对茨沟挨家挨户地进行了搜查,随机抽取住户有重点地进行了问询,均未发现异常。叔和婶儿也被问询了一回。那有宰岂翻译官在,那事儿相对就好办一些个!但他们也发现了一个事儿,就是茨沟屯子最东边儿的那户人家锁了门,全家都到亲戚家串亲戚去啦!全家只有一个人没去串亲戚,是个名字叫做白果的人。他们得知,白果正在东边儿的荆家沟给人家捞忙。这个事儿问到叔和婶儿,那公母俩儿说,已经一冬天没回来啦!那家人串亲戚是啥时走的哪?一入冬就走啦!那亲戚家在何处?没听他家人说起过!

白果回到荆家沟已经就是下半夜了!翻墙进屋儿,一切都是悄没声儿的!

这几天可把宰岂翻译官忙得个够戗!忙得愉作!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充实!真真儿能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做点事情,这使宰岂翻译官真真儿感悟到人生的意义所在!他跟踪了人,虽说跟丢了!他救了人,虽说所救之人尚处于昏睡状态!宰岂翻译官内心的充实感还来源于他所救之人!他所救之人竟然是王娟娥少佐!是个漂亮的女人!

这几天,宰岂到覃县县医院看望王娟娥少佐不但去了无数回,而且一去就在王娟娥少佐的病房里坐上那么半天!

王娟娥少佐天生丽质,是个美人。昏睡中的王娟娥少佐脸儿洁净,不光鲜,有些个青白。但这是不是王娟娥少佐女性之美所展现出的另一种境界?宰岂有点儿拿不准。宰岂对王娟娥的美,此时已经不是欣赏,而是一种观照,这倒让宰岂时不时地产生错觉。恍惚间,宰岂翻译官觉得躺在病床上的王娟娥少佐并不就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女神!坐在王娟娥少佐身边儿,宰岂心中竟然一点儿杂念也没有,心海极其沉静。昏睡中的王娟娥真真儿让宰岂心生肃穆!

初,见到新到荆家沟东山工程上来的王娟娥少佐监理,宰岂翻译官心生惊异。王娟娥!这名字不能不让宰岂翻译官想到一个人!谁?王娟秀少佐啦!实际上,宰岂跟王娟秀少佐相见,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两回。一回是在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那地下室里,就是问询陈果的那一回。再有一回,就是最近,王娟秀少佐让他成为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名特务,间谍!

两个女人,两位女少佐,到底是个啥关系?名字那就不用说了,只差了那么一个字!年龄,王娟娥少佐要比王娟秀少佐大了一些个。这两个人身上相同的地儿那可就太多啦!都是日本人,都在日本关东军中服役,都是少佐军衔,都是女人!最主要的,都极其漂亮美丽!都--她们的身份--宰岂知道,王娟秀少佐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王娟娥少佐,按说,应该隶属于军部下属的啥有关军事工程的部门--可这谁说得清!这些个事儿,人家不说,别人岂可询问!

宰岂翻译官并不知道王娟娥少佐就是他的联络人。宰岂还是按照特务机关的指令,把他咋样在夜里,在荆家沟跟上了一个人,跟丢了,以及最终救得王娟娥少佐监理,一应的事儿,都通过情报报告给特务机关。可是第二天,他发现他送出去的情报并没有被取走,还原封未动地放在那棵梨树枝桠上,当然也没有人向他发出啥指令。这让宰岂有些个吃惊纳闷儿!又过了一天,宰岂再度前去查看,情报不在了,但却并没有留下下一步该咋办的指令。就是在这一天,他去看望王娟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宰岂翻译官有些个吃惊不已的事儿。

这一天,宰岂正默默地坐在王娟娥的床边,值班儿的一位医生走了进来。日本人。宰岂是个有礼貌的人,看到医生来了,遂站起身来,朝那医生点了点头,那医生也礼貌地朝他点儿点头。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那个医生看了看王娟娥,又看了看挂于支架上的点滴注射的药瓶子,然后说话了。一会儿呢,我们得对少佐做进一步的检查,如果方便的话,请中尉稍避一避,对不住了啊!宰岂听来,这是一道逐客令!

宰岂走出病房,从病房所在的二楼下到了一楼,但他并没有走出医院。他在一楼挂号啥的大厅处挺了挺,复又上了二楼了!他隐在了走廊另一侧的拐角处,朝王娟娥的病房远远地窥探。宰岂觉得,那个医生说的啥检查的话有点儿不太象是真事儿,倒有点儿是故意撵他!

要说这宰岂还真真儿是块干间谍的材料!虽说他并未受到过啥正规训练,但有些个东西那可不是训练就能训练出来的!换句话说,那就是不用训练!间谍这个行当需要具备的那些个特征,宰岂到底具备多少不得而知,但要说他象猫一样好奇,象猴子一样机灵,倒是真的。至于是不是象狐狸一样狡猾还有点儿说不准!

宰岂的感觉是对的。那个医生真真儿就是撵他走!为啥?因为有一个不能让宰岂看见的人要来看望昏睡中的王娟娥!谁?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也就是王娟娥少佐的亲妹妹啦!

收了宰岂的就是王娟秀少佐,但这个时候还不是让宰岂知道这一应事儿的时候。那要说,那得啥时才能让宰岂知道这一应的事儿哪?那可就不好说了!是不是永远都不能让他知道,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

王娟秀少佐受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指派,也就是受她和她姐姐王娟娥的哥哥王儒的指派,从奉天特意赶来看望受了重伤,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的王娟娥少佐。

第五百一十一章 姐妹同怜

王儒少将派了一辆黑色轿车送妹妹王娟秀少佐到覃庄,还派了一个跟班儿,是个年青人。

车到了覃县县医院楼下。王娟秀对那个跟班儿说道,你进去看一看,王娟娥少佐的病房是哪一间,病房里不要有其他人!

隐在二楼拐角处的宰岂看到从楼梯走上来三个人,除了刚才撵他走的那个医生,还有一个年青的男子,一个年轻的女人。

宰岂激灵了一下子!他看得清楚楚儿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少佐王娟秀!

宰岂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这样说来,王娟娥跟王娟秀俩人儿真真儿就是有着某种关系的啦!她们两个人都是日本人,两个人的名字又都是中国名字。宰岂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起中国名字的时候是由于工作需要,还是由于两个人是真真儿的亲姐妹!但这后一种可能性较比大!

王娟秀走进王娟娥的病房,那个医生和那个年青人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了门外。

王娟秀站在姐姐王娟娥的床前,默默地看了看,然后坐下来,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再然后起身离去。这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啥人会知道,此时此刻,王娟秀心里那是何其难受!就在前些个日子,自个儿在那北山之上,在跟那个陈果搏击时吃了亏,当时也是昏睡了过去。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姐姐王娟娥坐在自个儿的面前。如今,时隔几日,倒轮到了自个儿坐在了昏睡的姐姐面前!王娟秀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不祥的征兆!王娟秀知道,所有这一切都不是自个儿和姐姐所能左右得了的!前面就是刀山火海,那也得上也得下!就是山压下来,也得挺着!谁让咱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人哪!

按照宰岂的猜想,王娟秀到覃庄来,绝不会就仅仅看望王娟娥,她很有可能会去茨沟,也就是去那案发现场勘验。实际上,王娟秀会不会是奉天特务机关派来侦破王娟娥遇袭案的人都是难说的事儿!

宰岂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王娟秀的轿车出了覃庄,就奔了茨沟了!

到得那案发地,现场,王娟秀看到的都是宰岂在情报中报告的那些个。啥茨沟屯子,啥桑树林。仅此而已。因为王娟娥尚处于昏睡状态,有些个事儿,有些个环节,有些个细节还不清楚,这些个可就得等王娟娥苏醒后再说啦!

王娟秀在桑树林西边儿不远处的路上看到了一摊子血迹。这是宰岂在情报中没有提及的。案发时是在夜间,黑灯瞎火的,宰岂一时忙乱,没有看见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个情况,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报告是说到了的。据宰岂提供的情报和驻覃县守备队的报告,除了王娟娥受伤外,并没有发现其他受伤的人或者已经死去的人!这让王娟秀大为不解。按说,王娟娥应该是受到了啥人的袭击,致其昏死过去,但她的身上并没有外伤,显然那摊子血迹并不是王娟娥留下的!宰岂的情报也提到了他曾听到了两声枪响,想来,应该是王娟娥发现了人,或者危险,就开了枪了!有人被击中了。可那受了伤的人何在?亦或有人被击毙,尸体何在?王娟秀判断,现场应该还另有其人!就凭姐姐王娟娥的身手,那个已经就流了一地血的人是不可能把姐姐王娟娥伤到如此程度的!那另一个人又会是个啥人哪?至于会不会是那个流了一地血的人在受伤前就击伤了姐姐王娟娥,而姐姐受伤而不误,开枪击伤或者击毙了那个人,而后才昏了过去哪?王娟秀觉得,这种可能性有,但不大。

王娟娥身上并没有枪伤。王娟秀据此推断,袭击姐姐王娟娥的人应该是并没有开枪,这样一来,开了枪的人也就只有姐姐王娟娥啦!

王娟秀忽然想到,在这一应的事儿中,并不曾有人提及姐姐王娟娥的配枪之事,也就是说,王娟娥的枪现在何处?是被袭击者缴去了吗?

从宰岂情报说到的情况看,应该是案发前,入夜时间不长的时候,从荆家沟东山工程上下来的宰岂率先发现有人在荆家沟的荆志义家附近活动,就跟了上去,姐姐王娟娥发现了宰岂和另一个人,于是也跟了上去。到了茨沟东边儿的桑树林,宰岂发现跟丢了人,就在往回返还没有走出多远的时候,却听到那桑树林里响了枪了!待宰岂返回到桑树林西侧的案发现场时,他看到的只有倒在地上的姐姐王娟娥。

这样一来,姐姐王娟娥不醒过来,这案子的整个情况很难整得清楚,可要是就这么一直等到王娟娥苏醒过来,那是不是就有点儿太晚了哪!

王娟秀少佐正一筹莫展之时,事儿却有了转机了。

就在这一天头晌儿,白果进了覃庄城了。

这两天,白果表面上一如平常,可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死去的人临死前说过的话。白果觉得,自个儿应该把那个人的死讯告诉人家的家里人。他之所以当时要埋了那个人,完全是为了不为那人的家里人留下啥祸患。事儿很简单,跟踪那个人的,向那个人开枪的,就是日本人啦!那个人的尸首要是为日本人发现,日本人很可能就会顺藤摸瓜,找到那人的家人,事儿可就麻烦了!白果琢磨,那人在死前说的那句话,啥硕发货栈,啥佟掌柜,好象说的并不就是他自个儿,而是另有其人。白果想,要说是货栈,在这乡下,荆家沟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真真儿还就没有啥货栈,那货栈应该是城里的玩艺儿。白果据此判断,那人所说的硕发货栈很有可能就在覃庄城里!

早上,白果跟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说道,老东家,少东家,咱家里那边儿有点事儿,得回去一趟。荆继富说道,家里有事儿就快回去吧!在家多呆上两天。成天尽在咱这儿忙活,家里也照看不上了!

平素,白果是隔个十天八天的就回茨沟一趟。回到茨沟,也就是看上那么一眼,住上一晚,再到桑树林中的那庙上看看,就回返了。这一应事儿都是为了防止荆继富和荆志义那爷俩儿多心,做做样子而已。自打凤芝家出了事儿以后,那隐于桑树林中的小庙不再香火旺盛,已经没有人再去烧香了。但白果每每回去后,还是照样去收拾清扫。

为了不出意外,白果并没有走从茨沟屯子里穿过去的那条道儿,而是从屯子东南的槐树林那边儿穿行过去。到了那槐树林中,白果静静地在凤芝一家的安葬地前站了一阵子,朝一家儿西去的人磕了头。就头也不回地奔了覃庄城了。

进到了城里,白果到了鸿滨楼的门前,在一家当铺的门前停了下来,正巧看见一个穿着皮袍儿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白果上前询问。还真真儿就问对了!那人告诉他说,离这儿不远,咋咋咋走上那么十分八分的就到了那硕发货栈了!白果一听,心中有些个称奇!自个儿前两天到这覃庄来住的店,就在那不远处,前后街而已!

第五百一十二章 弟兄相见

到得这时,白果心中疑惑,整不准,已经就被日本人开枪打死,且已被他埋了的那个人到底是个啥人,那个人同这硕发货栈是咋个关系。白果想不明白,那个人到荆家沟到底是为啥,是受了这硕发货栈的指派,还是他自个儿到荆家沟另有所图?白果琢磨,这么一种情况下,自个儿要是贸然进得这硕发货栈,真真儿就是遇上了啥事儿,再想抽身,恐非易事!还是小心一些个为要。

此时,硕发货栈掌柜佟刚正坐在硕发货栈的屋子里,一时间有些个纳闷儿。原定今儿个是要小泥鳅出车的,可这都啥时候了!却不见小泥鳅前来,两个装卸工,卖大力的,都挺在了屋子里,已经就有些个不耐烦了!这要是干挺这么一天,那工钱找谁要去!

等了一阵子,仍然人影儿不见。这是死哪儿去啦!嘴里叨咕着,佟刚遂走到了货栈门外,想看一看街上,小泥鳅咋还不来哪?

不想,佟刚一出门,却被在货栈门外隐着的白果瞅了个正着!

白果猛然间看见货栈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脸的焦虑,出了货栈的门就朝那街上南了北了地看。眼光一打在那人的脸上,白果立时就怔了一下子,那人有些个面熟!待眨了眨眼睛,再看,已是大惊,立时就杵在了那儿!那正在货栈门口张望的不正是他在伙儿时的弟兄,伙里的二掌柜董钢嘛!

董二掌柜还活着!

白果一下子竟然有些个懵住了!一种突然的喜悦冲上了白果的心头!抬脚就欲前去与董刚相见。可脚还没有迈出去,却犹疑地停住了,接着,就抽回了脚来。

就在这么一忽儿的功夫,白果的脑袋里可就一下子撞进老鼻子的事儿了!一件接着一件,快速地在脑袋里过了一回!过了之后却并不离去,而是都挤在了脑袋里,一时间,白果就觉得脑袋有些个发胀!眼下,得把这一应的事儿从头到尾,前前后后细细地想上一想,俟后定夺!

佟掌柜在货栈门前南了北了地撒目了一回,仍然不见小泥鳅的人影儿,没招儿!遂转身就回了屋儿了!定好的事儿没了着落,还是赶紧找别的车和车老板子吧!这耽误的可全是钱哪!

看看天儿已近晌午,白果就近找了一家小酒馆走进去,要了两个小菜,一壶酒。一落座儿,倒上酒,先整下去两盅!

这个时候的白果,心里头的疑问可就多了去了!首先,自个儿埋了的那个人也是伙里的弟兄吗?这个念头一经在脑袋里出现,白果忽地就怔在了那儿!还别说,自个儿埋了的那个人看上去还真真儿有些个眼熟,但眼熟归眼熟,白果还是自对自地摇了头。好象伙儿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再有,那个人到荆家沟是奔荆继富家去的吗?他想干啥?如若不是奔荆继富家去的,那是奔咱去的吗?白果认为,那个人奔荆继富家去的可能性较比大!那要说,不管是奔荆继富家去的,还是奔咱去的,那咋还转身往回走了哪?这些个情况不能不让人起疑!至于既然到荆家沟是为了找人,找他白果还是找谁,那干啥还得入夜之后才去找哪?这个事儿,白果觉得不难解释。荆家沟一带不让上山,不让外出,那在入夜之后过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到得这个时候,有一个事儿值得琢磨,就是那个人到荆家沟去是董刚派过去的吗?现在看来,真真儿就有这种可能!可是,董刚咋会知道自个儿还活着哪?并且知道自个儿在荆家沟哪?白果的脑袋里,一时间,疑问一个跟着一个!要说,这些个事儿,光凭想是想不出来个子丑寅卯的。就是想得脑袋疼,照样也还是白想!

想不明白咋办?不同董刚见上一面就转身回荆家沟?仗不仗义暂且不论,那被埋于茨沟小庙后面的那个人咋办?就先在那儿埋着?埋到啥时算啥时?再者说,那个人同这硕发货栈到底是咋个事儿尚且不清,这货栈会不会就是个黑店也未可知。那个人到荆家沟若真真儿就是踩盘子,瞄上了老东家少东家一家,咱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佯作不知,那咱恐怕对不住人家了吧!

这个事儿就这么挺着,恐怕不是个事儿!

这样想着,白果也没有心思再接着喝酒吃饭,站起身来,结了帐,就再奔硕发货栈而去。

到了硕发货栈,白果并没有在门外敲门,而是一拉门就进了屋儿了!

那两个挺在货栈的装卸工,出大力的,正坐在外屋抽烟,整得屋子里乌烟瘴气!看到门开处有个人走了进来,以为是手里有活儿到货栈来找车的,其中一个岁数小的遂站起身来看着白果问道:

“找车吗?”

白果并不回答,而是两眼在那两个人的身上扫了扫,开口问道:

“佟掌柜在没在屋儿?”

“在屋!里屋儿!”

说着还用手朝里屋比划了一下子!

那俩人儿琢磨,这小泥鳅也不知死哪儿去了!今儿个这活儿恐怕够戗了!这时,一看来了一个找佟掌柜的人,以为是送买卖来了,心中一喜,那说话的语调啥的都不一样儿了!

屋子里的佟刚一边儿等着小泥鳅,一边儿把这两天货栈的帐目捋了捋。这时听到门响,开始还以为是小泥鳅来了,可马上就听到一个男人在说话,声音有些个耳熟,立马在屋子里就应了一声!

“咱在里屋,进来吧!”

说话间,佟掌柜已经就站了起来。

里屋儿的门被从外面拉开了,门响处走进了个人来!

要说,那佟掌柜之所以一听到外屋来了人了,就在里屋站了起来,应该是他已经就听出那说话的人应该跟他有着某种说不清倒不明的关系!

两个人相对着就站在了屋子里,一时间四目相对,但却都一时无话!顿了一下子,

“老五!你还活着!”

“二哥!活着!活着!”

佟刚两步就跨到白果跟前,一把拽住白果的胳膊,把白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回,把白果拉到他坐着的椅子旁边儿坐下,眼睛始终不离开白果。挺了一忽儿,站起身来,给白果倒水,接着对挺在外屋的那两个人喊了一嗓子:

“郑三郑四!你俩去到货主家告诉一声,今儿个这车出不了了,尽管到明儿个!他要是着急,就让他别找别家的车吧!啊!完事儿,你俩就回去歇着吧!今儿个放你俩儿的假!”

那俩小子是亲哥俩儿,一个二十七,一个三十,正是有力气的时候。

“佟掌柜!那--”

佟刚知道这俩犊子想说啥,遂说道:

“今儿个的工钱明儿个一块儿结算!”

这些个出大力的,也就是跟车的啦!干一天给一天工钱!

打发走了郑三郑四,佟刚说道:

“走!咱哥俩儿找个地儿整两盅!大难不--”

佟刚那可是胡子二头儿!他本想说,咱哥俩儿大难不死,可立马就意识到这话是说不得的!任啥时候,干啥行当都不要忘了老祖宗说过的话!隔墙有耳!这话要是让个啥不正道的人听了去,那说不定就会引火上身!

“哎呀!二哥!咱刚才到你这儿之前,已经吃过饭了!”

“嗯?咋?害怕二哥管不了你饭是吧?”

佟掌柜瞅着白果嗔怪地说道。

“那哪儿能哪!只是走得有些个饿了,就--”

“不行!咱告诉你啊!绝对不行!”佟掌柜盯盯儿地瞅着白果说道。“你要是还认你这个二哥,你就得陪你二哥喝两盅!”

那还说啥了!走吧!

“五弟!来!头一盅,不用说,那咱哥俩儿得干了吧?”

在酒桌旁坐下,佟刚先就端起了酒盅说道。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得不防

这顿酒,俩人儿一气儿喝了有两个来钟头。

到得这时,两个人可以说是真真假假都有了!

两个死里逃生的弟兄初次相见,一时有些个百感交集,这应该是真,但两个人心里又都各揣着事儿,有些个话一时还不能,也不敢就说在台面上,这就有了假了!但这也没招儿!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日本人当道,情势复杂,乱糟糟的一片,放在啥人身上,那也得留个心眼儿,这应当说是正常。即便不替自个儿着想,那也得替别的啥人想想。有些个事儿,在整不准的情况下,一旦说出,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想再收回来,那咋可能哪!这倒不是不相信谁,情势使然,正所谓不得不防。

两个人对自个儿咋从那火海里逃生,咋逃到了这覃庄地面儿,咋到得今儿个,都是照实说来,实话实说的,可俩人儿对这两天发生的一应的事儿却都并没有实话实说。

一盅酒下肚,酒盅还没有放下,佟刚就看着白果问道:

“五弟,你是咋逃出来的哪?”

白果遂把自个儿咋样逃出火海,咋样逃到了这覃县茨沟,咋样当了茨沟庙的和尚,咋样娶了亲,当了上门女婿,一五一十地说给佟刚听。但有一样儿,他和凤芝姑娘私定终身之事,他并没有就实话实说。白果说,是凤芝姑娘的爹看到他一个和尚,人也还算本分,劝他就别做和尚了,并许诺,只要他同意,就把自家闺女许配给他,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白果觉着,这个事儿不能算咱就是说了谎话,欺了心。要不,那得咋说?

“那你自个儿家有地,干啥还到人家捞忙哪?”

“唉呀!二哥!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这话头儿可就扯起来了!

“去年秋上,咱一时在家无事,寻思上东山采点儿榛子蘑菇啥的,不想却遇上了事儿了!一个孩子上山上去玩儿,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咱把那孩子抱着送回了他家。那村上的一个富人家,可能是感谢咱救了他们屯子里的孩子,就非要留咱吃饭,在吃饭之时,又提出让咱到他家捞忙。咱一琢磨,反正很快就得入冬了,一猫冬,家里也没有啥太多的事儿,也就同意了!就这样,咱就到咱那东家的家里捞了忙了!二哥,那你是咋蹽出来的哪?”

这回轮到佟刚把自个儿咋样逃出火海的一应过程细细地说了一遍。

“这不,咱逃到了这覃庄,就开了这么家铺子!”

“二哥,你可真真儿就是能人!二哥,现在说话,咱哥俩儿可就是走大运了!咝!也不知咱那些个弟兄还有没有活着的!”

佟刚不语,一时脸儿就有些个发暗,上下嘴唇往一块儿挤了挤,慢慢地摇了摇头。俩人儿一时语塞,都没了声儿。

过了好一阵子,佟刚才悄没声儿地说出了一句:

“活啥活!那么大的火!象咱哥俩儿这么走运的,那还能有嘛!诶?老五!你是咋找到咱的哪?”佟刚忽地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白果说道:

“二哥,这可真真儿就是咱兄弟的缘分了!咱给咱东家在城里买了些个今年一开春儿就得用上的家什,想雇个车拉回去,听说你这货栈揽这个活儿,就找到你这儿来了!”

“噢!你还别说,那要是俩人儿有缘,想不往一堆整都不行!”

“可不!咱按人家告诉咱的路儿找到你这货栈,一进门,见到人家告诉咱的佟掌柜竟然是咱二哥,一下子都把咱给造懵了!”

说着两个人就相视大笑起来。

“老五,那,你是给个啥人家儿捞忙哪?”

白果想,咋?这还没完没了了!看来,今儿个这事儿,自个儿要是不说实话肯定是不行了!到哪河脱哪鞋!咱还是如实说来,活人咋会让尿憋死!那个小子到了荆家沟,如果他真真儿就是咱这二哥派过去的,那就是说,咱这二哥是知道咱是在荆家沟呆着的了!如果不实话实说,反而坏了咱弟兄俩儿的情儿!二哥如果真真儿就不知道咱在荆家沟,咱实话实说了,他又能咋!白果说道:

“荆家沟!就在咱茨沟往东二十里的荆家沟!咱那东家,说起来,二哥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年--”

“哪儿?”

“荆家沟!”

“荆家--哎呀!老五!荆--就是那一回--荆家沟--”

佟刚把话头儿顿住,把眼睛朝周遭撒目了一圈儿,这才回过头来,也不言语,手里握着酒盅半天没吭声!末了,悄悄地问道:

“五弟!咱明白了!荆家沟不就是咱们有一回劫了人家两个孩子的那个屯子吗?咋?”

白果点了点头。

“噢--”

佟刚不再说啥。

白果拿起酒壶,给佟刚的酒盅里倒满了酒,又给自 个儿的酒盅里倒满了酒,把自个儿的酒盅举起来,正色说道:

“二哥!咱哥俩儿能再次见面,着实不易!这盅酒,白果敬二哥!”

白果说着就站了起来。

佟刚随之站了起来,也正色说道:

“妥!老五!在伙儿之时,咱哥俩儿就要好!到啥时咱哥俩儿也是好兄弟!来!干!”

再次倒上酒,白果看着佟刚说道:

“二哥,生意还行吧?”

“唉呀!凑合!活儿也不是太多!你知道,象咱这靠拉脚挣钱的生意,那得有活儿!没有活儿那是白扯!咱这货栈,也就是混口饭吃,也撑不着,也饿不死!刚才你来的时候,咱这正等着咱那个伙计哪!本来今儿个有趟活儿,可咱那伙计,也不知咋,从一早上就没露头儿!也不知死哪儿去了!正赶上你来,这趟活儿就打水漂了!”

“那,你那个伙计是咱伙里的弟兄吗?”

“不是!诶?这个人你是见过!”

“啥时?”

“哎呀!老五!你咋不记得了哪!啧!这个事儿时间可是有点太长了!你记不记得,就在咱们绑--”佟刚再次停了下来,又朝周遭撒目了一圈儿。“咱哥俩儿不是同两个小子一块儿在覃庄这地儿的一个小馆子里喝了一回酒嘛!有一个小子就是你眼下在那儿捞忙的荆家沟人,同他一块儿的还有一个,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就是那个小子!”

得!白果想起来了!他还记得,那个人叫做小泥鳅,想来,应该是一个绰号,并不就是名字。

“唉呀!你咋不记得了哪!当年二十六七岁,脸儿晒得黢黑,圆脑袋!眼珠儿挺亮!”佟刚以为白果没有想起来,有些个着急地说道。

白果点头儿!心中大惊!他夜里埋了的那个人真真儿就是这个小泥鳅!可当时,自个儿咋没认出来哪!可能是当时天儿太黑,也可能是二十来年没见,那小泥鳅的面相啥的也是有了些个变化了!

白果有些个放心了。眼前这个佟刚的一应表现已经证明,那个小泥鳅并不就是佟刚派过去踩盘子的!有了这样的推断,白果心里可就轻松了许多!

这样说来,那个小泥鳅是自作主张到得荆家沟!那他到荆家沟去干啥哪?从小泥鳅在临死前对他说过的话推断,小泥鳅应该是认出了他的!到得这时,白果可就真真儿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要说,既然琢磨事儿琢磨得脑袋疼,那就别再琢磨啦!可不琢磨那哪儿行啊!小泥鳅已经就命赴黄泉,被日本人打死在茨沟!这个事儿得咋跟佟刚说哪?

白果盯盯地看着佟刚,一时就有些个怨恨自个儿!这要是一进门,俩人儿相见,直接就道出实情,那事儿可就好办多了!可如今,自个儿再想托出实情,那佟刚会不会觉得是咱白果信不着他!如果他真真儿就这么想,那事儿可就有点儿不好办了!

精力过于集中地琢磨事儿,那给别的啥人看着,会觉得这人这是咋啦?咋愣了巴怔儿的哪?白果此时正处于这么一种状况!

第五百一十四章 该着

白果瞅了瞅面前的佟刚。也就二年不见,佟刚头发已经花白,脸色早已经没有了在伙儿时的光鲜,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岁月不饶人哪!但应该说,佟刚的精神头儿还是不差,脾气秉性还是老样子!白果问道:

“二哥,你这一说,咱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外号是叫小泥鳅吧!”

“哎呀!老五,你这记性还真真儿不错!这么多年,你还能想得起来!是这小子!”

“噢!那他家是在这城里吗?家里还有些个啥人?”

“啊!是!是!他家就在这城里!城西,都城边子了!还啥家!全家就他一个人!说吃吃说睡睡!那要是赶上哪天没活儿,他就敢睡上那么一整天!也没个啥人管!但有啥说啥,这小子干活儿啥的还算实诚!”

听到佟刚说出这样几句话,白果觉得面前的董刚--佟刚,还应该是在伙儿时的佟刚,这一回是真真儿地放了心了!

“二哥!有些个话,咱得跟二哥实话实说了!刚到你那铺子,咱不知道你那儿的情况,真真儿就没敢把事儿说出来!咱之所以能找到你这铺子,还是这个小泥鳅告诉咱的哪!”

那佟刚听得白果说出这话,还没等说完,眼睛就瞪得比原来大了不少,待白果把这几句话说完,已经就是大惊!本来就有些个阔的嘴半张着,不再合拢。

“二哥!小泥鳅已经不在了!”

“啊?”佟刚已经就吃惊得叫出了声来!

待白果把咋咋回事儿,一应的事儿说完,佟刚的嘴闭上了,整个儿身子往坐着的凳子上缩了缩,再次把他的上下嘴唇往一块儿挤了挤!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老五!那杀了小泥鳅的人确实是日本人?”

白果点头。

“这他妈日本人真真儿就不拿咱中国人当人哪!”

一时间,声儿就高了!

白果赶忙伸出手去示意佟刚小声一些个!又朝周遭踅摸了一圈儿,看到小酒馆里吃饭的那些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这才回过眼神儿,看着佟刚。

“二哥,你看接下来咋整?”

“那还能咋整!小泥鳅的家咱知道。一会儿咱哥俩儿--老五,这个事儿就得劳烦你啦!咱一块儿到小泥鳅家去,他家那儿有车,咱哥俩儿去把小泥鳅的尸首拉回来,找个地儿--”

这佟刚也是一时情急,昏了头了!你把小泥鳅的尸首拉回来,咋?你还能把小泥鳅埋在他自个儿的家里吗?不能!那要是不能,你把他拉回来干啥!再说,在这一路上,万一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那都会出些个啥事儿,谁说得准!佟刚的话说了半截,也意识到自个儿是昏了头了,就顿了一下子,接着说道:

“老五,你埋了小泥鳅的那地儿还稳当吧?”

白果点头。

“二哥,依咱看,不如就先把小泥鳅埋在那儿,待过了这股劲儿再说!他家也没个人,这个事儿还是不要张扬为好!小泥鳅已经就不在了,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可别因为这个事儿再整出啥别的事儿来!”白果瞅了瞅佟刚,接着说道,“二哥,这个事儿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诶?刚才咱在你那货栈看到的那俩小子,看上去还是实诚人,就让那俩小子把小泥鳅的车赶着,对他们就是说小泥鳅的老家出了事儿了,他急急忙忙赶回去,也没来得及说,后来托了别人捎信来了,这才知道!能瞒到啥时是啥时吧!不知二哥觉着这样儿行不?”

佟刚沉吟了一忽儿,说道:

“啧!眼下,也就只能这样儿了!咱倒不愿意占着他的东西!他那车已经就旧得不行不行的了!可他那几匹马倒都是好马,牙口儿还行。那也不能就让那几匹马生拉饿死在他家呀!”

要说一个干过胡子,还是个胡子二头儿的人能说出这话,那已经就是不易了!

白果同佟刚二人双双死里逃生,这一回又得以重逢,应该说是天大的喜事儿!可有小泥鳅的事儿横在那儿,有啥喜事儿也高兴不起来了!俩人喝了一回,再加上白果埋了小泥鳅,那董刚也是直性子的人,到得这时,早把以前因为那块金表整得心里不愉作的事儿忘得个一干二净。这回妥了,以后,白果再到覃庄城里来,可就有了落脚的地儿了!

同佟刚告辞,已经就下晌两三点钟了!中国东北这地儿,这个钟点儿,还是一天中较比暖和的时候。天儿好,刚刚爬过中天的太阳暖暖地照耀着覃庄城。白果的心情有些个敞亮起来!

覃庄街上,人不算太多,可也不少,南来北往,东走西去,也不知都在忙些个啥!

白果为了不引起别的啥人注意,特意把步子迈得就跟平常人一样,不快不慢的。就在要到城门口儿的时候,却见迎面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那辆车走得并不快,看样子有点儿象是刚从城外进到城里来。白果稍稍低了低头,尽量往街边儿靠了靠。再向前走了一里地不到,白果就出了城了。

白果没有注意到,从他身边儿开过去的那辆车从他身边开过去不远处就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

说来也是该着!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少佐王娟秀到覃县县医院看望了还在昏睡的姐姐王娟娥后,就去王娟娥少佐受到袭击的覃庄东二十里的茨沟,对那茨沟屯子东边儿的案发现场进行了勘验。就在回到覃庄,进得城里不远处的街上,却在行人中看到了一个有点儿眼熟的身影。诶?那不是茨沟的那个农民,在荆家沟给荆志义家捞忙的那个白果吗?王娟秀浑身激灵了一下子,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子的同时,心里也亮了一下子!这时王娟秀心里的感觉真真儿就是那种有了意外收获的感觉!

王娟秀并没有立时就采取啥行动,而是让她那个跟班儿把车又向前开了一段儿,这才命令那个小年青儿把车停下。她下了车,对那个跟班儿说道:

“不用等我!我自个儿走回去!”

王娟秀远远地跟上了白果。王娟秀并没有跟白果走出去多远,只是到了城外,看着白果顺着通往茨沟,也是通往荆家沟的那条砂石路走了下去。

这个白果到覃庄来干啥?

看到白果在这么个时候进了覃庄城,王娟秀觉得,已经就到了对这白果得好好地琢磨琢磨的时候了!

王娟秀回到县医院时,已经就是接近傍晚。天儿好,虽然是冬天,那西边儿的半边天也还是带有了一种黄里发红的颜色。

王娟娥生拉昏睡到第三天的下晌儿才醒过来。王娟娥是个刚强的人,看到前几天发生在妹妹身上的事儿发生在自个儿身上,一时竟然就有些个气喘!坐在床前的王娟秀还以为是姐姐看到自个儿在身边,高兴所致,遂劝慰着说道:

“姐!你千万不要着急,你身上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这已经就睡了三天了!再恢复恢复就会好的!”

王娟娥点了点头!接下来,姐俩儿自然而然地就说起受袭一应的事儿!王娟秀听罢,几乎同时就已经在心里明确了!那个袭击姐姐的,很可能就是茨沟的农民,也就是那个在荆家沟荆志义家捞忙的长工白果!

第五百一十五章 愉悦和快感

王娟娥由于头部受到了重击,虽然已经苏醒,但想事儿说事儿还不能完全象正常人那样流畅,免不了有些个不够连贯,但总的思路啥的还是不差!

王娟秀王娟娥姐俩儿在交谈的过程中,那个医生中间就过来阻止了一回。王娟秀看着姐姐刚刚苏醒不长时间就跟自个儿作长时间交谈,也有些个心疼,但时不我待,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眼下的事儿耽搁不得!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姐姐不要着急,慢慢道来。王娟秀曾几次劝说王娟娥歇上一歇,但王娟娥摇头。俩人儿断断续续地,用了也有一个来钟头时间,总算是把这一应的过程整明白了。

对于姐姐王娟娥在看到被跟踪的那个人并没有就听从她的断喝,有些个恼羞成怒,随之就开了枪的那么一个细节,王娟秀多多少少有些个不解。在并不知晓那个人的一应情况,也就是既不知晓那个人是个啥人,也不知晓那个人是从哪儿来,到荆家沟荆志义家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晃,到底有啥企图的情况下,居然向那个人开了枪,并一枪击毙,王娟秀着实揣摩不透姐姐当时出于啥样的考虑。

在说到向那人开了枪的时候,王娟娥忽然就停了下来,好象是想起了啥。王娟娥向王娟秀问道,美瞳,我的枪在哪儿?啊!在这儿!王娟秀把她的枪拿给她。她的枪就在床头的小柜儿上。王娟娥遂放了心。

王娟娥在被白果击倒的一瞬间,她头部中招儿,脑神经发生了震颤,手控能力受到了影响,手中的枪向一边儿甩了出去!飞出去也有两丈多远,落到了一处荒草窠子中,静静地在那儿躺了两天。这期间,曾经有两个参加搜索的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大兵从那处草窠子旁边儿走过,但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把枪!他们几乎并没有朝那草窠子中看一看!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搜索,当然是搜索人啦!那处草窠子是不可能藏得下人的!

这把枪隔了一天才被到现场勘验的王娟秀发现。

这是一把日本关东军配备的*,被中国东北,满洲国人叫做*,擦得锃亮。

王娟娥非常喜欢这把手枪。每每握着这把枪,王娟秀都会感到一种无法说得清的充实感。她喜欢这把枪击发子弹时的清脆声响,喜欢这把枪子弹冲出枪膛时在手中的震动,喜欢这把枪发射的子弹在向前飞窜时裹挟着子弹的那些个淡淡的蓝色轻烟!她仿佛听得见那子弹射入人体时发出的“噗”的一声!不知起于何时,她觉得开枪射击能让她感觉到一种心理和生理上的震颤,一种心理愉悦,一种生理快感!是不是正是由于这么一种心理愉悦和生理快感,使得她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会尽力捕捉开枪,向活人开枪的机会哪?在向从荆家沟荆志义家后园子里跑上后山的狗剩儿开枪时,她感觉到了这种愉悦和快感,在向由茨沟桑树林中逃出的小泥鳅射击时,她同样感觉到了这种愉悦和快感!尽管,就是到得这时,她也并不知道,她开枪射杀的人都是些个啥人!

当王娟娥听妹妹王娟秀说起,并没有发现被她射杀的那个人的尸体时,王娟娥感觉到一种诡异。

王娟娥想起了被她开枪射杀的那个荆家沟人。那一回,她开枪打死的那个人,她是到得那个人的尸体前查验了的。那人确实已经没命。她本以为,荆家沟人在发现了那人的尸体后,一定会象普通乡下人一样,又是哭天喊地,又是出殡啥的,整出一套仪式来。可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料想的道儿走下去,荆家沟人就象没这回事儿似的!这一回,自个儿向那个人开了枪,并不知道那人的死活,但已经打中是没的说了,哪咋会找不着人哪?死人活人均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来,应该是被把自个儿击倒的那个人救走或者带走。那能救到或者带到了哪儿哪?那个救走了人的人又是个啥人哪?

这一应的事儿不能不让人感到诡异!

这个时候,王娟娥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大概是因为说话太多,想事儿太多造成的,她不得不停止说话和思索!

这一应的事儿定然为普通的乡下人所不能!

王娟秀真真儿就不明白了!覃县县署曾经发过告示,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也下达过命令,当然这种命令是不能写到纸上,到处张贴的啦!荆家沟那一带的村屯中人是不得上东山和外出的!可荆家沟人竟然可以随处闲逛,到处蹓跶!这不是怪事儿嘛!这把满洲国覃县县署张贴的告示当成了啥?把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下达的命令当成了啥?是放--吗?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

眼下,这倒还是小事儿!重要的是自打去年仲秋以来在这覃庄至荆家沟一线发生了多少事儿啦!这还了得嘛!

王娟秀认定,所有这一应的事儿并不就是无缘无故,而都是有着原由的。所有这一切的根由都是那大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的绝密工程!

王娟秀向姐姐王娟娥问道:

“姐,你感没感觉到袭击你的是个啥人?”

王娟娥回答道:

“黑灯瞎火的,那个人还蒙着脸!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那人从我的身后向我偷袭,我是背对着他的。可待他再次向我袭的时候,我已经就面对着他了!但就是这样,我也并没有能看清那个人到底是个啥人!便感觉那个人的动作身形有点儿面熟!有点儿象是你前些个时候在北山上遭到荆家沟的几个人袭击时那些个人中的一个,就是那个叫做白果的人!我虽说并没有同那个白果面对面过,但那个白果,我可是没少观察他!”王娟娥有点儿气喘地说道。

王娟娥说出这么一番话,对于王娟秀说来,那简直就是一笔糊涂帐!既没有面对面过,那又何来没少观察他一说?

王娟娥说道:

“我时常到荆家沟北面的山上去,从那儿就能走到荆家沟的后山。到了那后山,不就能看到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大爷家了嘛!诶?咱俩儿不是到那后山上去过嘛!荆家沟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成天在院子里操练,就是那个叫白果的人领着的!”王娟娥稍稍停了停,让自个儿的语气平缓一些个。“宪兵司令部的那个宰岂曾到荆志义家去探访过,当时曾问荆志国的大爷,荆家沟保安队是谁在领着操练,荆志国的大爷回答说,是荆志义!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噢--”王娟秀点头。

王娟秀眼睛望着对面的窗子,久久没有说话。王娟秀觉得,荆家沟这个村子,疑问可说是越来越多,简直就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她必须立即回奉天去,回到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把一应的事儿都向他的哥哥,也就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作以详尽报告。

第五百一十六章 重大任务

中共满洲省委高度重视由荆家沟送出的情报。

中共满洲省委根据情报推测,日本关东军在覃县荆家沟东山的绝密工程应该是由日本关东军军部制定,旨在发动全面对华战争的开山计划的一部分。

到得这时,日本人对中华大地觊觎已久,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日本人发动全面对华战争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中共满洲省委根据中国东北反满抗日斗争的整体形势,总的考虑是要在现有情况下,全力整合东北地区的抗日力量。从战略全局考虑,既要推进抗日力量的集聚,又要积极稳妥地开展对敌斗争。中共满洲省委认为,日本关东军在覃县荆家沟东山的绝密工程应该是发动全面对华战争的一个重要的集散基地,一个点。一俟对华全面战争打响,这个基地,这个点势必发挥幅射效应,从而构成对日本人军事行动的强有力后备支援,会源源不断地为日本人提高军事指挥素质和单兵作战能力提供支撑,为全面对华战争提供物力支撑。

中共满洲省委认为,当前的抗日斗争形势非常严峻,在中共中央领导下,在坚持发现培育和整合抗日斗争力量的前提下,应尽所能地延缓推迟日本对华全面战争的爆发时间,从而使中国人民的伟大抗日斗争,在国际上获得更多支持,在国内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同仇敌忾,最终打赢这场战争。

省委指示,要更进一步加强对覃县地区有关情况的详细侦查和掌握,如有可能,且时机成熟,可考虑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

中共满洲省委把这一任务交给了荆志国。

荆志国是发展较早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较长期在隐蔽战线工作,经过重大事件和重要时期的考验和检验,性格坚毅,且自身具备多方面的才能和技能。省委认为,荆志国应为完成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

应该说,荆志国还具备一项条件,那就是荆志国是覃县荆家沟人。荆志国对覃县地区的地形地势熟悉,特别是近几年来,在中共满洲省委的领导指导和得力安排下,已经就积攒了相当厚实的人脉。这些个,必将对荆志国顺利完成任务发挥基础性作用。

与此同时,荆志国同时接到中共满洲省委指令。考虑到陈果在保护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派遣到东北来的领导同志秦蓝安全的一应过程中表现出色,指定由荆志国加强对陈果的考察和培养,时机成熟,可吸收陈果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正式党员。省委特别指示,考虑到当前对敌斗争的复杂性,暂时不能把这一指令告知陈果。

省委还指令,秦蓝在奉天期间,协助荆志国完成这一任务的前期谋划筹备工作。

接到中共满洲省委的指令,荆志国夜不能寐,郁闷了几年的心境一时间开朗无限!日本人在中国东北,在这满洲国犯下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尽数现于脑海!残暴统治,血雨腥风!中国人受尽欺凌,担惊受怕,哪有啥和协,哪有啥亲善!

中共满洲省委的决定是正确的。

荆志国认为,这一指令的正确性在于,通过在可能的情况对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摧毁,能够有效延缓日本人的对华全面战争爆发时间,能够在一定的程度上提振人心,客观上能够起到整合抗日力量的推进作用。荆志国考虑到,省委的这一决定的正确性还在于,日本关东军的这一工程一旦竣工,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相关人员,车辆,就源源不断地来往于覃庄与荆家沟东山,来往于高台车站与荆家沟东山,那覃县地区就成了涵养日本人的地儿了!那可真真儿就是咱中国人养活日本人来打咱自个儿的同胞了!那中国东北人得担多大的千古骂名!这,啥人担得起!摧毁这一工程实为必须!

为了中国人,为了中国东北人,拼死也要一搏!

不用说,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的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指令,是派给荆志国的一项重大任务!荆志国在深感党的信任的同时,也深感肩上担子的沉重!

荆志国经过认真思索,觉得要想把省委交给的任务完成好,首先需要找出完成这一任务的难点,也就是关键环节,逐一地对这些个难点或关键环节进行认真考虑和思索,提出有针对性的细致周到的实施计划和行动方案。经过一天一夜的慎重考虑,荆志国大致捋出了执行这项任务的几大难点。在这些个难点中,最让荆志国担心的是如何处理这项重大任务与覃县荆家沟的关系问题!

荆家沟是荆志国的老家,也是他的出生地!

荆家沟是个大屯子,两三千口人,再加上距荆家沟也就二三里地之遥的柳条沟,那可就不足三千也差不多了!日本人那可是任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到得这时,荆志国不能不想到荆家沟和柳条沟的那些个父老乡亲!不能无视那些个人的存在,那可就使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的指令在执行中不知得增加多少倍的困难!

荆志国是中国共产党的秘密党员,也就是习惯说的地下党员啦!中国共产党就是一个老百姓的党,老百姓的党首先考虑的就是老百姓!省委的任务要完成,但又绝不能伤及这些个老百姓,这些个父老乡亲!这,谈何容易!

根据情报,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已经进入到后期的前一段儿。这个时候,由于工程并未竣工,工程在开掘山体部分基本就差不太多了。尽管根据工程的用途,已经掘出的部分正在加紧内部的施工。这个时候,那工程基本就还是一个清水工程。这个时候摧毁那工程,显然并不是最佳时机。可一旦工程竣工启用,那要想再实施摧毁,难度之大就可想而知了!原因很简单,一旦工程启用,日本人定会更进一步加大防护守备力量。

荆志国认为,实施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应该在工程竣工之前这么一个节点。

荆志国理解,省委下达的指令,明确是在适当时机予以摧毁。所谓摧毁当然就是要使日本关东军的这一绝密工程失去功能,不会被再度启用。荆志国理解,最彻底的办法,就是炸毁。这项工程一旦被炸毁,那产生的影响效应是不言而喻的!实际上,这一工程也就不再是啥绝密,从而会有力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

可炸毁这么一项工程,那得用个啥法子哪?

第五百一十七章 请缨

到得这时,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已经见过白果多次,当然并不就是两个人面对面的那种相见,而是王娟秀多次见到了白果,白果却并没有咋见到王娟秀。原因就是白果在明处,王娟秀在暗处,白果看不着王娟秀,王娟秀却能看到白果,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要说白果就一回也没见到过王娟秀?那倒不是,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一回,就是前一段儿,大年后,同荆志义和华子,还有陈果,一块儿从奉天回荆家沟的那一回。

正是由于王娟秀曾多次见过白果,王娟秀对白果已经就有了相当的了解。正是因为这相当的了解,王娟秀才认定,那些个发生在荆家沟至覃庄一线的一应的事儿只能是白果干的,除此没有第二人!如果说,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夫妇的家就在荆家沟,荆志国的太太陈果就在荆家沟居住,那,王娟秀在认定那一应的事儿是个啥人干的这么个时候,或许还会有些个犹疑。因为据她看来,陈果的功夫了得,应该是武术这项技能中的高手,那么些个事儿到底是白果干的,还是陈果干的,那可就不太好说了!可荆志国和陈果夫妇并不在荆家沟居住,陈果也只是偶尔随荆志国回荆家沟来串门儿,显然这一应的事儿不会是陈果干的。当然这是从这一应的事儿表面上的样子看上去是这么一种情况。那要说,从那些个事儿的内在联系上看,陈果与那些个事儿也是无关吗?那可就难说啦!王娟秀觉得,现在还无法下这么一种结论。

王娟秀同白果都是练家儿,无论是王娟秀看白果,还是白果看王娟秀,那都是一看便知。从这个角度上看,两个人可就都是行中之人啦!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说的可不单单是那些个行动技能上的事儿,那对看人来说,不说把你这个人看到骨头里,那也差不多!

那,在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看来,覃县茨沟农民白果会是个啥人哪?

王娟秀认定,白果为匪类无疑!

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被归为匪类的人到底是个啥人,一句半句还真真儿说不清哪!东北人一般把土匪称作胡子,也有称绺子的,但直呼土匪的时候还真真儿不多!土匪应该是对胡子的一种较为正规的称呼,中国东北,满洲国人一般不用。王娟秀少佐在中国东北呆得那也有年头儿了,对这些个啥胡子,啥土匪那是分得清的。她认为白果是匪类,说的可能是胡子,也可能不是胡子,不是胡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个!实际上,这个时候的日本关东军已经就把凡是反满抗日的,凡是造反作乱的,凡是偷偷摸摸的,凡是--都归为了匪类,总的意思,凡是被划归为匪类的,那都不是好人啦!

从王娟秀对白果的归类上也看得出,这个时候的王娟秀还并没有整准白果到底是咋个事儿,但总的感觉,白果肯定不是好人!要是说起来,王娟秀倒更倾向于,白果是反满抗日分子!在匪类的那些个人中,这反满抗日分子是最为日本关东军看重的匪类!一旦被日本人视为反满抗日分子,那脑袋是不是还能保住可就两说着了!

那要说,既然已经就将白果视为匪类,那就派些个大兵,去到荆志义家,前后院儿一围,那白果就是再有能耐,恐怕也是插翅难逃!把白果擒住,然后,再一审,不就得了!他要是不招,就把那个啥日本特务机关的那些个审讯手段全都给他用上--大刑侍候!量他白果就是钢筋铁骨,也有抗不住的时候!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匪类,要是匪类的话,又是属于匪类中的哪一类!这事儿不是太简单了!

王娟秀少佐面见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也就是她的亲哥哥啦!把她到覃县看望姐姐王娟娥少佐的一应情况,王娟娥少佐身体现状的一应情况,王娟娥在覃县茨沟桑树林子边儿遭到袭击的一应情况,以及遇到白果的一应情况,无一遗漏地向王儒少将作了报告。王娟秀少佐还报告了自个儿对白果的推断和认定,既是推断也是认定!

王儒少将静静地看着坐在自个儿面前的亲妹妹,面部毫无表情。末了,王儒少将问王娟秀少佐,那你看,我们眼下需要做什么事情?

王娟秀少佐瞅了瞅哥哥王儒少将,一时倒愣了一下子!哥哥王儒竟然连一句问候姐姐的话也没说!事后,王娟秀想,哥哥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可能是他听到姐姐虽然头部受到了重击,休养几天也就会好的,并无大碍,遂放了心了!

眼下需要做什么事情?真真儿就把白果抓起来?审上那么一审--大刑侍候?王娟秀觉得,万万不可!

根据王娟秀对白果的了解--推断,抓捕白果等于没抓!此话咋说?王娟秀认为,白果这么一种类型的人,那都是死硬分子,你想从他的嘴里整出点儿啥有用的东西,那就是天方夜谭!从这点上看,王娟秀不愧为已经就达到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那么一种境界!那看人真真儿就是看到了人的骨头里!

那要说,王娟秀咋就看得那么准哪?那要是万一,白果抗不住那大刑侍候,真真儿就招了哪?那她王娟秀真真儿就整得那么准?王娟秀真真儿就整得那么准!

王娟秀的推断走的是那么一种路子。假如,王娟秀怀疑的一应的事儿真真儿就是白果干下的,袭击王娟娥少佐这个事儿本身就够白果喝一壶的了,可那要是跟失踪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的事儿比起来,那可就不算个事儿了!那些个巡逻队大兵失踪的事儿,就那一个事儿,可就够白果死几回的了!试想,有那些个命案在身,招与不招相较,还是不招为好!这些个事儿,作为大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少佐,也算得上资深间谍的王娟秀,那可是太了解,太熟悉啦!而且,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别一方面,白果真真儿就是自个儿一个人干的这些个事儿?他的背后就没有个主使啥的?白果干下了这一应的事儿,真真儿就是出自啥民族义愤,看到咱日本人占了他们中国这东北,有些个来气?来气肯定是来气,但要说仅仅就是因为来气,王娟秀摇头!那咋可能哪!

还有一个事儿!王娟秀想到,在眼下还没有啥真凭实据在咱手上的情况下,咱就贸然抓人,那恐怕有失咱作为大日本关东军,作为大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的职业水准,也有违咱作为职业特工,间谍的专业精神!当然,这些个有失水准,有违专业精神的事儿,咱们是没少干,但那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兵不厌诈,整点儿鬼事儿,在所难免!

王娟秀向哥哥王儒提出了一项建议。

王娟秀说道,鉴于王娟娥少佐刚刚受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需要短期静养,考虑到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重要地位,建议由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派遣人员前往覃县,加强相关情报收集,进一步强化东山工程的安全防护守备,确保工程顺利施工,胜利竣工,按时启用。

望着坐在面前的妹妹王娟秀,哥哥王儒的眼光温和起来。王儒少将问道,那你看,派多少个人去合适,派谁去比较好呢?

王娟秀回答道,眼下可先派二到三人!经过一段时间,视情况再做调整。王娟秀瞅了瞅哥哥,忽地就站起身来,接着说道,请求将军允我前往!

王儒的眼睛亮了一下子。噢?你真有这个打算?王娟秀点头。那好!既然这样,机关再给你配备两个人,就是前一段儿你去覃县荆家沟时跟随你的那两个人。这样,再加上这几天给你开车的那个人,你们可就是四个人啦!那台车也归你使用,这样总可以了吧?

是!娟秀定不负将军厚望!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大到不能再大的事儿

随着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不断向前推进,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越来越对这一工程的安全投入更多的心力。工程是经他本人提出建议,并经军部审议批准的开山计划的一部分,应该是帝国在未来对华全面战争的一项重要支撑。作为职业军人,资深间谍,日本关东军高层谍报人员,王儒对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皇的绝对忠诚决定了他不可能象普通的日本关东军大兵,甚至不可能象普通的日本关东军特工,间谍那样去面对这一工程。这一工程能否顺利施工,胜利竣工,安全启用,实现工程功能,王儒少将已经就把这些个看得比自个儿的生命还重要!王儒少将并不十分看重军部一些个人私下里的风言风语,王儒少将需要这一工程用事实来说话,来为他自个儿正名!

远的不说,自打去年仲秋以来,围绕这一工程,王儒少将的一应表现足以证明自个儿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的绝对忠诚!为了这一工程,他食不甘味,夜不成寐,全身心投入不说,他的家庭,他的家族--斋滕家族已经就全部投身到帝国的事业中来了!他的家庭拢共也就他们兄妹三人!斋滕家族,据他所知,拢共也就这么仨人儿!多乎哉?不多也!但他们兄妹三人齐刷刷地到中国来了,到中国的东北来了!脚踏中国大地,他们--她们感到自豪!这是大日本关东军的荣耀,是大日--的荣耀,也是斋滕家族的荣耀!为了这一荣耀,他--她们何惧粉身碎骨!

王儒少将用足足半天的时间对妹妹王娟秀详细解说了大日本关东军在满洲国覃县荆家沟东山实施工程项目的源起,最初的地点选择与勘测,眼下工程的进展情况,从工程的功能,到帝国未来对华的全面战争。

在王娟秀的印象里,哥哥王儒--滕斋彦从未对她说过这么多的话。在哥哥说着这些个话的时候,她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哥哥王儒款款而谈,中间几乎没有停歇,面容始终是那样平静。后来,谈话突然中止。这种长时间的谈话,这种突然中止谈话的方式让王娟秀感到很特别。

谈话的整个过程让王娟秀感受到亲切和信任,但这种突然中止谈话的方式还是让王娟秀感到一丝冷漠。王娟秀觉得,有点儿象是公事公办。王娟秀知道,哥哥王儒在大日本关东军中,虽说军衔并不是很高,但他所处位置独特。这一突然中止谈话的方式让王娟秀想起了那些个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的高官。

中止谈话之后,王儒少将站起身来。王娟秀少佐知道是自个儿离开的时间到了!她站起身来,挺直了身体,给哥哥王儒少将敬了礼,嘴上说道,将军,娟秀回去了!转身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王儒少将说道,不要放手对省警察厅的监视。在覃县,你用娟娥少佐的发报机,监视省警察厅的那几个人用拳头用过的那台微型发报机。情报要及时送达。

回味哥哥王儒同自个儿这次谈话的整个过程,王娟秀感到哥哥真真儿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哥哥的了不起,不仅是在军事谍报领域有出色表现,还在于哥哥能够卓而不群地将谍报有效地服务于大日本国的政治目标!王娟秀认为,哥哥王儒应该是这一时期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的卓越人才,他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的贡献是当今,也是将来相当一个时期内无人能够企及的!是大日本帝国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白果回到荆家沟已经就快到半夜了。保安队值班儿又轮到了小武儿。给白果开了院门,小武儿一边儿给门上闩,一边儿问道,白大哥,家里都挺好的吧?啊?啊!都还没回来哪!你说你这嫂子这家人哈!这大年都过完了,这亲戚还串起来没完了!到了这时还不回来!说着还勉强笑了笑。小武儿一边儿给院门上闩,一边儿回过头来,看了看头也不回向东厢房走过去的白果。那能看着个啥!黑灯瞎火的,院子里漆黑一片!

一夜无话。

早上天儿还没亮,荆继富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哗哗地扫院子。不用看,荆继富就知道是谁!

白果半夜回来拍门时,荆继富躺在炕上还睁着眼睛哪!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怪事!岁数一大,该睡觉时,精神!当精神时,却又发苶!白果回来时,荆继富已经就睡了一回了,偏偏这时却醒了!仰壳儿躺在炕上看天棚!想事儿!想东想西,想南想北,那想着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这么大的岁数,这沟里沟外的!真真儿就是够戗!

最近这些个天以来,荆继富心里可就跟长草了一般,乱糟糟的一片!一忽儿,荆继富甚至有点儿可怜起自个儿来了!身为荆家沟的保长,那啥事儿不得上心哪!为了咱这荆家沟,为了咱这沟里的几百户人家儿,咱这么大的岁数,跑里跑外的,容易吗?当了这么个破保长,那成天得应对多少的事儿!啥东家长,啥西家短!这还都是些个小事儿!那啥日本关东军,那啥覃县警察局,那啥--都得照顾到了,都得应付!一样儿整不顺溜儿也不行!可倒好,咱累死累活的,要是能闹个舒心也行!可那上哪儿舒心去!沟里的人,动不动还拿白眼剜咱!动不动还拿话敲打咱!昨儿个,下沟一个老齐家的犊子竟然说啥,这么大的岁数也真真儿不容易!就咱这沟里,都是些个石头土砢砬啥的,走道儿瞅着点儿!可别光朝前走不看着道儿!光想着上坡上坎儿,老胳膊老腿儿的,别再崴了脚!想那时,咱的脸一定也是红一回白一回的了!可红一回白一回也是白红白白!那犊子可能根本就没稀得瞅咱!要不是老齐家在咱这沟里辈份高,看咱不扇他!

荆继富在屋子里的黑暗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呀!这是干啥哪,想这些个烂事儿干啥呀!白白耗费咱的心血!

要说荆继富在这么个时候,想着那么些个没用的事儿,确确实实是在白白耗费心血!那比这些个事儿重要得多的事儿都横在那儿哪!

这两天,应该说,荆继富想得最多的并不就是一件两件事儿,而是好几件事儿!在荆继富看来,这些个事儿哪件都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儿了!

排在首位的,是他们家那些个几辈子人积攒下来的财物。

第五百一十九章 富在深山

也不知为啥,这么几天以来,荆继富好象突然间悟出了啥!他觉得,这几个月以来,在他家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生的这些个事儿都是冲着他家来的!那冲着他家的啥来的呢?荆继富觉得,应该是冲着他家的钱财来的!俗话说,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试想,他荆继富家若真真儿就是一个穷光蛋,那啥日本人,那啥县警察局的人--警察局长,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能都上他家来嘛!荆继富认为奔着他的家来,就是奔着他家的钱来!

荆继富这样想着想着,慢慢地就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立时就听到了院子里“哗哗”的扫院子的声音!

白果差不是天天这个时候起来扫院子!

外面的天儿已经就有些个灰白。

荆继富想看一看院子里的白果。从炕上爬起来,蹭到窗前,荆继富一时间竟然伸出了手去,想用手指在窗纸上戳出一个窟窿来!可就在他的手已经就伸到了窗纸前时,却停住了!

荆继富心里嗔怪了一声!干啥?这可是咱自个儿的家!咋?咱坐在自个儿家的炕上要往自个儿家的院子里看一看,还得象作贼似的,偷偷摸摸的吗?再说,这窗纸捅破了,不还得花咱自个儿的钱买新的嘛!

荆继富下了炕,趿拉着棉鞋走到了外间儿的房门前,把那门闩往一边儿轻轻地拽过去,然后,又悄没声儿地把房门打开了一道也就一手指宽窄的缝儿,借着那门缝儿朝院子里望出去!

白果两手握着一把大扫帚,正卖力地扫着院子,并没有啥异常。荆继富看了看院子里的白果,又低下头来,琢磨了一回,这才把门合上闩好,回到屋就上了炕了!

荆继富并没有再次躺下来,而是披着皮袄,背靠着墙,就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坐着!

这两天,白果夜里出去了一回不算,又告假回了茨沟一回。按说,人家就是你家的长工,捞忙的!那人家要回家去看一看,或者就是要到哪儿去办点儿事儿啥的,那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可荆继富觉得,事儿并不是那么个事儿!自打白果到得荆家沟来,到他荆继富家来,他还真真儿就是头一磨儿感到这个白果是个有点儿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一时间,啥白果在荆家沟街上踹倒惊马,啥在荆家沟东山救得铁蛋,啥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六名大兵全员失踪那天白果的异常表现,啥--一桩桩一件件,件件都是让人免不了生疑的事儿!前两天,白果又把自个儿的那个小包袱寄放在他这儿,荆继富真真儿就是不明白,白果整的这是哪一出,到底是为啥?

要说,难道荆继富怀疑白果不是啥好人吗?那倒不是。荆继富认定,白果就是一个好人!这无话可说!要说白果这样的人还是啥坏人的话!鬼都不信!正是因为荆继富认为白果是个好人,荆继富才会先后几回把那么重要的事儿交给白果去办。要说,既然认为白果是好人,那还琢磨白果这个白果那个的干啥?

要说怀疑的话,荆继富怀疑的是白果在到荆家沟以前到底是个干啥的,从哪儿来,是不是真真儿就是一个农民!白果是个练家儿,那一身的绝技武功,在这么个时候到荆家沟来,确确实实让人起疑。

荆继富在心里问自个儿,白果到荆家沟来,到底是要干啥?

要说这话问得不是糊涂嘛!当时,白果在东山上从日本人手里救下了铁蛋,并带着铁蛋从东山上下来,是荆继富主动提出要留下人家捞忙的,这咋?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忘得一干二净啦?那倒不是!荆继富认为,白果之所以会到了荆家沟东山,是因为白果早就有所图才上的东山!

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宰岂翻译官在暗处看到了王娟秀少佐出入于王娟娥少佐的病房,脑袋里一阵迷糊!对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俩人儿的关系产生了疑问。宰岂推测,弄不好,很有可能,这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就是亲姐妹!俩人儿都貌美如花--虽说美得并不完全一致!到得这时,宰岂有点儿怀疑,自个儿刚刚成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名特务,间谍!送出去的两份情报,说不定就是被这王娟娥取了去,最终到了这王娟秀手中!这样看来,这王娟娥少佐难不成也是特务机关的人啦?

世上的奇事儿真真儿就是多!在这么个时侯,宰岂翻译官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丝自豪!咱大曰本关东军,咱大--真真儿不得了!你看咱这些个人,个个有模有样儿,就凭这,那些个中国人,不,满洲国人比得了么?这样想看,那种啥民族自豪感就在宰岂翻译官的心里有点儿往上升腾。可偏偏这时,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中国女人!不!不不!满洲国女人!谁?陈果!陈果在脑海中的出现,让宰岂翻译官已经就有些个升腾起来的那种感情停在了半空,无法再向上升腾了!宰岂翻译官觉得,陈果确实美,美得不行不行的了!但王娟秀王娟娥俩人儿同样也是美得要命!满洲国女人美并不影响咱为大日本国女人美自豪!

宰岂救得王娟娥,看到王娟娥伤得不轻,一时间,心里那是相当难受!难受过后,宰岂翻译官就有些个惊诧,有点儿整不明白自个儿的这种情感出自何处!从何而来!,看到王娟娥少佐受了伤,自个儿心里相当难受,难道是咱对王娟娥少佐有了啥感情?或者仅仅是由于王娟娥长相漂亮?任啥美的东西的损毁都是让人心痛的!但心痛和惋惜有区别吗?宰岂翻译官觉得自个儿的感受是心痛而不是惋惜。

宰岂猜测,王娟秀少佐单单是来看望王娟娥少佐的可能性不大!

王娟秀来了,宰岂不能再象刚开始时那样在王娟娥少佐的病房一坐就是半天了!不坐就不坐!宰岂并不闲着,一有空儿就到荆继富家后园子北面的山上蹓跶,闲逛!有的时候,看到那荆家沟的街上没人,他甚至会悄悄地溜进荆继富家的那后园子!

这时的宰岂,任啥人也想不到,一条计谋已经就在他的心中生成,并快速地向成熟方向好展!

宰岂发现有人在荆继富家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晃!具体说,就是那个他并不认识的小泥鳅啦!这个小子黑灯瞎火地的在这大冬天儿夜里晃,他想干啥?可惜的是,后来并没有再看到这个人。是被王娟娥少佐开的枪打中打死?可尸体哪?宰岂知道,这个事儿那是相当复杂。那个桑树林,后来宰岂自个儿又去过了两趟。除了桑树林外路上的那摊子血迹,再无其他!宰岂觉得,那个人应该是被不知的啥人给救走了!这样一来,事儿可就复杂了,一应的事儿!已经就伤着了或者已经就没了命的那个人,现在何处?

宰岂分析,那个被王娟娥少佐开枪击伤击毙的人,到荆家沟荆继富家去有可能是去搞啥联络,也可能是为了得到点儿啥好处。为了谋点儿啥好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个!为啥?因为荆继富家是财主!

宰岂这样想着,不能不把眼光时不时地向荆继富家那房子上溜过去

那房子不琢磨也就那么的了,可一旦琢磨起来,诶?还别说!真真儿就感觉有些个东西不大对路!

第五百二十章 宪兵琢磨出的计谋

实际上,人这个东西都是好奇的,只是有的好奇心重了一些个,有的轻了一些个,如此而已。不管你是个啥人,都真心希望任啥事儿都是清楚楚儿的!除非是别有用心!可世上的事儿偏偏并不都是清楚楚儿的!因为任啥事儿都有发生发展到结束这么一个过程。旧的事儿还没等结束,新的事儿已经就发生了,不管是新是旧,总会有人从不同的角度去审视去观察,总会有人感到新颖与特别,总会产生无尽的疑问,进而就是研究探讨解决。这是一个无限的过程。到归齐,旧的事儿整清楚了,新的模模糊糊的事儿又出现了!人类也就在这么一种过程中得到了发展与进步。当然,有些个事儿永远也整不清楚,这也是事实。

按说,荆继富已经认定白果不是啥坏人,这不就结了,再前前后后地琢磨白果到荆家沟以前到底是个干啥的--啥人!还有那个必要么?在荆家沟街上,白果飞起身来踹倒惊马的时候,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已经就起了疑心了,怀疑白果就是当年绑荆志义和荆志国票儿的胡子!这种怀疑已经过去有小半年了!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荆继富和荆志义对白果的疑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淡薄了,似乎就不存在了!可是最近,荆继富的疑心又提搂了起来!

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宰岂翻译官到覃县荆家沟荆继富家作客时,出于对中国建筑的喜好与好奇,发现荆继富家的正房烟囱与整座房子有些个不太协调。接着又发现,荆家给长工白果用着的那个雕花小柜非常特别!小柜特别,最主要的是那么个事儿特别!那么一件已经就是古董的家俱竟然让给一个长工使用!从那以后,宰岂不说是天天地到荆继富家后园子北面的山上去蹓跶闲逛也差不多!蹓跶闲逛是为了看--观察荆继富家那房子,那院子!准确地说,应该叫窥探!因为并不就是光明正大的考察。

就在到荆继富家做客时发生的另一件事儿,同样让宰岂翻译官感到了惊奇。当然,这个事儿要是同后来发生的王娟娥开枪打死小泥鳅的事儿比起来,那也算不得啥事儿了!

事儿是这样。天天在荆继富家院子里操练的那些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张罗事儿的当然就是荆继富的儿子荆志义啦!可领头儿操练的却并不是荆志义,而是那个瘦了巴叽的刀条脸儿白果!宰岂翻译官到荆继富家做客的那天,宰岂问荆继富,这些个保安队的人操练是谁领着啊?荆继富顺嘴说了一句,说是他儿子荆志义。这个事儿按说也算不上啥大不了的事儿,可宰岂在心里却把荆继富骂了无数遍!八嘎!竟然--竟敢糊弄大日本关东军!宰岂不认为这是荆继富说走了嘴还是咋的,宰岂认为这是故意欺瞒大日本关东军!

宰岂是文化人,对这人世上的许多道理那是明白白儿的!宰岂知道,是凡对啥事儿遮遮掩掩,或者故意不说实话,那事儿一定是见不得人,或者是眼下不想让那事儿见人的!这不想让人见的事儿,有些个可能是一时情势所需,可大多都不是啥好事儿!荆继富是荆家沟的保长,不用看别的,你单看他家那房子,那院子!那也就够得上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人所说的财主啦!文雅一点儿说,应该叫乡绅!据宰岂观察分析判断,那荆继富还不是一个小财主,小乡绅,而应该是个相当大个儿的财主,乡绅!一个相当大的财主,乡绅能不顾脸面,当众撒谎,把不是他儿子领着操练硬说成是他儿子领着操练,这一手儿,应该并不就是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所说的护犊子,而是着意在遮掩着啥!这个事儿让宰岂翻译官的眉头也不知皱了多少回了!有了这么个事儿,宰岂在观察窥探那些个保安队的人操练时,就特别细细地观察--窥探那个叫做白果的人,但并没有看出那白果与其他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有啥特别的不同!不同全在于那个白果能比划两下子,而其他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不能,当然慢慢的也就能啦!宰岂琢磨,那个白果应该是会两下子的,也就是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人所说的会点儿武把操儿,要不,他咋敢去教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哪!但即便是这样,宰岂也还是把这一应的事儿往一块儿串了串!宰岂认为,荆继富家养着那么些个人,人吃马喂的,认可就那么耗费着,不会真真儿就是为了保护荆家沟人,为了维持荆家沟的治安吧?他们说的倒是好听!啥为咱大日本关东军做事儿,啥为那覃县县署做事儿!那咋可能哪!

这样想来,宰岂翻译官心里多少就有些个往下沉!心里已经就琢磨好的那些个事儿,立时就觉得难度挺大!据他的窥探--观察,那些个保安队的人白日里都在那荆继富家的院子里操练,晚上虽说不操练了,但却有人值班儿,那荆继富自家的人就不说了,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就不大好整!再说,那些个人手里还是都有枪的!

宰岂琢磨,这个事儿要是自个儿干起来,恐怕不行,成事儿很难!弄不好,还有可能吃亏!这个事儿还是不要自个儿一个人,最好能整那么两三个帮手!

那找啥人做帮手哪?

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派驻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一共有四个人,由赖树部长率领。那要说,这事儿不是很简单吗?把事儿跟那赖树部长一报告,几个人在一块儿再琢磨琢磨,研究研究,那事儿不就完了!可这种法子,或者说是思路,那是就一般情况下说来,不错,是这样!可现在情况有些个不同。宰岂翻译官既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宪兵,又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间谍!脚踩两条船。那要是找帮手,是找宪兵司令部的人呢?还是找特务机关的人呢?宰岂翻译官的心里一时间就烽烟顿起!在到底找啥人做帮手这个事儿上,两下儿打仗!宰岂一时有些个拿不定主意了!找赖树部长肯定是正对路,可找特务机关的人也不能算错!根子在于,为啥这样说?两下都是大日本关东军嘛!要知道,宰岂翻译官可是文化人,对那些个侠义上的事儿,啥仗义不仗义那套事儿不甚知晓,但文化人身上的啥清高,啥风骨,啥道--那套事儿却是知晓一些个!找赖树部长,仗义,也合乎道--可也不咋,这时候的宰岂翻译官却有点儿倾向于找特务机关,具体说,就是找王娟秀和王娟娥啦!

宰岂翻译官想,眼下是在战场!既然是在战场,那就得咋样做更有利于战争--战役--战斗的胜利,就咋样做!宰岂翻译官认为,找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比找赖树部长获胜的把握更大!要说,宰岂翻译官咋会觉得找王娟秀和王娟娥获胜的把握就更大哪?难道说,在宰岂的心目中,那啥日本关东军特务要比日本关东军宪兵更有能耐吗?能力上,技能上更强吗?这事儿可就说不清了!

宰岂翻译官琢磨出的计谋是这样的。

第五百二十一章 凡事儿看胆子

宰岂翻译官之所以选取特务机关的人,而不是选取宪兵司令部的人作为帮手,那也是经过了认真思索的。宰岂觉得,他谋划出的计谋,还是请特务机关实施起来更顺手。这样说来,这可就跟特务机关和宪兵司令部的职责有关了!宰岂翻译官琢磨出的计谋实际上是一个多项计谋的组合体。既有调查虎离山计,又有敲山震虎计,更有打草惊蛇计,总的可以称为连环计。首先,整几个人在荆家沟东沟靠近东山处鸣枪,调动荆继富家人及那些个值班儿的保安队的人前往救助和查看。其次,由扮成土匪--胡子,并早已隐于荆继富家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人乘机潜进荆继富家,制服荆继富家里和院子里留下的人,假以情报,逼其承认参与反满抗日活动,并尽可能拖延时间。待到去荆家沟东沟的人无功而返,潜进荆继富家的人佯作怆惶而走。在这个过程中,假扮胡子的那些个人一定要留下日本关东军做下这一应事儿的痕迹。宰岂设计出的这套事儿的主要目的在于吓唬荆继富和荆志义及保安队的那些个人。道理很简单。如果发现是胡子干下这一应的事儿,那荆继富荆志义还有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就不一定会咋害怕,可要是发现这一应的事儿是日本关东军干下的,荆继富一家人和保安队的那些个人一定会吃惊害怕,那么,接下来的几天里就会有好戏看啦!

实际上,宰岂翻译官琢磨出的这么一套事儿,其中有些个招法是王娟娥少佐前几天已经就用过一回的了,只不过那一回王娟娥就是为了能够进到白果住着的那荆继富家的东厢房,目的较比单一。宰岂整的这套事儿要比王娟娥整的那套事儿复杂一些个。宰岂是新近才到荆家沟东山工程上来的,荆家沟到覃庄一线这大半年以来发生的事儿,他并不完全知晓,有的也只是听说。道听途说得来的东西,那体会感受啥的并不深刻!王娟娥整的那套事儿,是在接到宰岂的情报后采取的行动,并没有取得啥收获。王娟娥整出的那套事儿,宰岂就是知道,也不会对宰岂产生啥影响。

宰岂谋划出这么一套事儿,到底打的是啥算盘?是要谋得荆继富家的钱财,还是要治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的罪?也就把那爷俩儿当成反满抗日分子抓起来?说来也是怪事儿,宰岂心里还真真儿不是十分明确!

宰岂觉得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肯定有事儿!不管是政治上的还是经济上的,也就是不管他们是反满抗日分子,还是他们偷偷地藏匿了钱财,那都对咱大日本关东军不利,都对大日--不利,都在必须打击之列!

宰岂琢磨的事儿,一般人还真真儿不太好理解。实际上,宰岂的文化人并没有白当!他由于有文化,知道的事儿那也太多了,明白的道理那也太多了!宰岂知道,金钱是啥?金钱就是人的命脉!人要是没有钱,那将一事无成!当然也不能说有了钱就万事都成,但有了钱确实可以干好多的事儿!比如反满抗日!反满抗日这个事儿,光嘴上喊那是没有用的,当然嘴上也得喊,但更为主要的是要干!可要干,那人吃马喂的,没有钱,行么?荆继富家为啥能养着一伙子人,啥保安队!说到根子上是因为他家有钱!你让一个穷光蛋家养养试试!

可这个事儿,说起来似乎没啥道理。那咋,人家就是有钱,金钱,就是养了一帮子人,保安队,可也没干啥反满抗日的事儿,你抓不着人家啥把柄,抓人抓不得,你就打人家金钱的主意,难不成,你日本关东军还要生枪人家中国人,满洲国人的民财不成!那跟胡子还有区别啥的吗?大概,宰岂翻译官自个儿也觉得这个事儿真真儿跟中国东北,满洲国人说的胡子没啥区别,所以才设计出让他们的那些个人佯装胡子的事儿来,也未可知。实际上,说来说去,这还是按照一般的人世间的道理去说的。那日本人还管你啥道理不道理!咋?咱占了你的地儿,你还想在咱的眼皮子底下私藏财物吗?不行!绝对的不行!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那,大日本关东军竟然在占领区行抢?就抢啦!爱咋咋的!

要说,宰岂翻译官感觉荆继富家那院子,那正房有些个不对,他就谋划出这么个事儿来,那要是整了一六十三遭儿,硬是任啥也没整出来,那可咋办哪?宰岂觉得,这没啥大不了,咱整了这么些个事儿,就算那荆继富是个老油条,一丝不动,稳如泰山,就那么干挺着--那咋可能哪!

宰岂翻译官想,那个老东西若真真儿就是那么一动也不动,那也是怪不得咱的!那他不动,咱有啥法子!文化人有文化人的特点,宰岂翻译官先就想好自个儿的退路了!

宰岂翻译官真真儿就是想干点事儿!仅此而已!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话说,这不是吃饱饭撑的吗?那还真真儿不能这么说!宰岂头脑灵光,脑袋瓜子好使,他们几个宪兵在赖树部长带领下来到东山工程上,虽说并不完全知晓这东山工程到底有些个啥用途,但却知道这个工程是项绝密工程,对大日本关东军,大日--说来,那是极为重要,在这么个地儿,在这么个时间段儿,咱要是能干出点儿啥,能整出点儿啥,那对咱--大日本帝国那可是太有益处啦!这么鼓捣他一下子,最起码也能震他一下子!说不定真真儿就会有啥意外收获!到那时,咱--

主意已定,宰岂送出了一份情报,当然是用日文写的啦!情报上写道:

鉴于大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正处于关键施工期,经工程周边地区细密侦查,发现荆家沟保长荆继富家疑点众多。建议采取行动。细节面告。请指示。

要说宰岂不愧是文化人!他想着的那个事儿跟一般人想着的那个事儿是有些个不同!宰岂认为,荆继富和荆志义那家人最好是反满抗日分子,如果真真儿就能抓住把柄,那接下来可就啥事儿都好办了!咱就可以抄了你的家,扒了你的房子!那你那房子里有啥还是没啥,一看便知!到那时,你啥协调不协调的都无关紧要啦!可现在,在任啥凭据也没有的情况下,就整出这么一套事儿来,这是不是有点儿--

宰岂翻译官想,不就是想知道荆继富和荆志义那爷俩儿到底是不是啥反满抗日分子吗?这事儿好办!咋好办呢?看胆子!看胆子?咋看胆子?据宰岂分析,是凡啥反满抗日的人胆子都大!要是胆子小的人,谁还敢反满抗日啊!一个敢字,首先得有胆子,干啥事儿没有胆子,敢吗?那些个反满抗日的人今儿个活着,明儿个是不是还能活着,那都是两说着的事儿!干这个活儿,没有胆子肯定是不行!荆家这一窝儿的人是不是反满抗日,就看他们的胆子啦!胆子大的和胆子小的,那是装不出来的,一看便知!至于会演戏的,胆子大硬装成胆子小的,演得象真事儿一样,天衣无缝,戏剧大师!那样的人也有,但那可就微乎其微啦!其实,宰岂翻译官想着的这套事儿,有些个道理,就是人一旦要是干了啥事儿,要想说没干,说假话,那在人的一应外在表现上是会有所泄露的。

第五百二十二章 心想到一处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看着宰岂翻译官送出的情报,眉头紧锁,半天没有吭声儿。

经过同哥哥王儒少将的一席谈话,已经知悉了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一应情况,这对王娟娥少佐准确认识她所面临的情势,掌控她所担负的任务,那可就有说不清的众多益处。凭借职业敏感,王娟娥知道,眼下,从中国东北,满洲国的整体情势上看,并不就是风平浪静,倒完全可以用风起云涌来形容!那啥反满抗日的案子,也不定啥时就会出现,正葫芦还没等摁下,瓢已经就起来了!真真儿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就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而论,荆家沟地处要地,位于东山工程的西面,这个地儿要是总鼓包的话,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不说,很可能会直接对工程安全构成威胁!王娟秀知道王儒同她长时间谈话的真正用意所在!王娟秀分析,覃庄荆家沟一线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儿不可谓不严重!日本关东军一支六个人的巡逻队生拉就没了影了,踪影全无!这不严重么?而后出现的柳条沟大铁桥工程遭袭一事,这不严重么?就在前几天,我们--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名少佐和两名特务竟然在荆家沟的北山之上吃了败--尽管当时有些个具体情况,并不能就说是我--我们是败给了她们!但也足见那些个人不可小觑!这口气,我!迟早是要出的!王娟秀恨恨地想到。眼下,这荆家沟还真真儿就不是个稳当地儿!从去年仲秋以来覃县荆家沟一线发生的事儿来看,要说在荆家沟,能整出事儿来的,有点儿能力整出事儿来的,也就是荆继富和荆志义那爷俩儿!还有他们那长工,啥捞忙的!

可是,他们敢么?

应该说,王娟秀作为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名少佐,她脑袋里想着的事儿在大势上是与日本关东军军事集团的思维方式相随的。要想让她一个日本关东军的少佐从思维方式到思考内容都完全脱离日本关东军的思维方式和思考内容,那是不可能的!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这块地儿上取得的胜利,让日本人那是兴奋得不行不行的了!那啥胜利的情绪,那啥自满的情绪,那啥日本关东军简直就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军队的情绪!浸染甚至控制了整个日本关东军!从上到下!到得这时,在日本人中到底有多少人认为日本关东军就是一支伟大的军队,这,着实不好估计!

王娟秀在自个儿的心里问出了那么一句话,他们敢么?足见王娟秀心里对中国人的轻蔑!但通过这个事儿也不难看出,就是在王娟秀这些个头脑还算清晰的日本关东军特工,谍报人员的心目中,那对日本人中国东北的侵占也已经就使得她们的脑袋在很多时候都不能正常想事儿了!

到得这时,问题还是敢和不敢的事儿么?看到宰岂翻译官的情报,王娟秀突然意识到,这个宰岂真真儿不是一般人!为我所用也就是几天时间,竟然就能整出这么一份情报来,不简单!宰岂不简单,这在最初宰岂被她们的人整到她面前时,王娟秀就有所察觉。当时,宰岂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反映如此之快,变化如此之神速,实为罕见!

王娟秀少佐决定,听一听宰岂翻译官整出的都是些个啥事儿。

在覃庄的一家小酒馆,王娟秀少佐和宰岂翻译官见了一面。俩人儿都着便装。王娟秀手下的那三个人也着便装,在酒馆门前的街上一个好象在等人,两个在一侧唠嗑儿。

宰岂把事儿说过,王娟秀告诉他,等候命令。

王娟秀去了覃县县医院。

王娟娥少佐恢复得差不多了。脑袋受到了重击,有点儿小震荡,并无啥大碍,一天当中,偶尔还会有那么一段儿迷迷糊糊,但其他的时间里,已经就跟正常人没啥两样儿了。

姐俩儿对宰岂翻译官的建议进行了认真的思索和讨论。王娟秀担心姐姐此时思考问题的心态受到她自身刚刚从头部受到重击引起的昏厥中恢复过来的影响,故意把宰岂的建议说得轻描淡写。但王娟秀发现,是自个儿错了!王娟娥在妹妹王娟秀只说了几句的时候,眼睛就亮起来了!但等妹妹王娟秀说完,王娟娥却并没有立时表态。从这些个细节上看,王娟娥已经恢复正常了!

“姐,你看--”

王娟秀征求姐姐王娟娥的意见。

“可行!”

王娟娥和王娟秀真真儿就是亲姐妹俩儿!王娟娥说出了王娟秀的心里话。

夜里,已经就十点儿了,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儿从吃晚饭时就开唠,这也两个钟头都多了!真真儿还就没唠啥大不了的事儿,都是些个零零散散的烂事儿。荆继富看看天儿已经不早,就对荆志义说道:

“志义,快别唠了,都半夜了!你到东厢房看看,你白大哥和大小爷呆着的屋子,要是冷就再烧点儿,别再冻着!”

荆继富说的再烧点是说烧炕。今儿个轮到了齐永库值班儿。白果住在东厢房的南屋,南边儿头一间。齐永库住在东厢房南数第三间,他住的这一间同白果住着的那一间中间隔着灶间。北边儿挨着东厢房北山墙的那一间空着。

荆志义听了荆继富的话,从正房里走出来,到东厢房白果的屋子里,还没等进屋儿,正一条腿门里一条腿门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顿在了那门口处!

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从东边传来了几声枪响!听声音,应该是荆家沟东沟与东山相交的那么块地儿!

正房里,在炕上放被窝的荆继富一下子停住了手,一条腿还半跪在炕上。

接下来,几个人都从各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到了院子里!

枪声并没有停,还是不停地把那清脆的声音传送过来。

“啪!啪啪!--啪!”

枪声并不是很激烈,不远不近。枪声一响,沟里人家养着的啥猪鸡猫狗也一齐跟着叫唤吵嚷起来!随着这枪声不紧不慢地响着,沟里人家,原先没有熄灯的,这时就都把灯吹熄了,让自个儿顿在了自家的黑暗里。是不是有的人,有胆子的,就从自家的屋子里走到自家的院子里,象荆继富家这样,那可就说不清了!但有一样儿说得清,就是身为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有的已经就脱了衣服躺下睡觉了,听到了枪声,那是立马就穿衣下炕出门,那动作之快,真真儿就是跟受过正规训练的部队大兵差不多!

宰岂翻译官设计出的计谋以情报的方式传送到了王娟秀手中,王娟秀和姐姐王娟娥对宰岂计谋进行了细化和完善。在这一应过程中,由王娟娥用电话同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那个少佐中队长进行了沟通,请少佐中队长命令他们的那些个大兵,在夜间倘若听到了枪声啥的,就当是一次与他们守备队无关的小规模军事学习!千万不要出兵参与。那意思就是,干好你们守备队自个儿的活儿就行啦!

此后,再由王娟娥同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派驻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赖树部长率他手下的那几个宪兵,包括宰岂,执行计谋中先行在荆家沟东沟与东山接壤处鸣枪的任务!

这么个安排,冷不丁看上去,好象让人不太好接受,但这可千真万确是为了宰岂好啊!这事儿要是让宰岂直接跟他的长官赖树部长去说,那宰岂是个咋回事儿可就得让赖树琢磨得脑袋疼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震人心魄

眼下那东山是个啥地儿,荆家沟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深更半夜的,那东山方向响了枪了,这是咋个情况?莫不是又有人上了东山了?啥人有这胆子?

站在院子里几个人正犹疑间,却听得街上传来了有人跑动的声音。不用说,听声音就知道是些个啥人啦!接着就听到有人敲门!白果赶紧走过去,到了门前也还是问了一声:

“谁呀?”

“白大哥!快开门吧!”

白果并不是荆家沟人,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不论岁数大小,不论辈分高低,一概都管白果叫白大哥。

门外站着的是小武儿。

小武儿进院儿还没一会儿,街上又传来了有人跑动的扑隆扑隆的声音!这回是小武儿过去开门。一时间,保安队的人可就都到齐了!

荆家沟保安队的这些个人真真儿就跟那些个沟里人有些个不同!

这些个人不管是早到的还是晚到的,问出的都是一句话。

“咋个事儿呀?”

谁知道是咋个事儿!

荆志义瞅了瞅荆继富,又仄楞着耳朵听了听,遂说道:

“爹!咱带小武儿他们几个过去看看!”

荆继富并没有看自个儿的儿子,直愣愣地只是朝着东边儿的半空上瞅着,分明是琢磨事儿哪!听到荆志义说出这话,回过神儿了,却还是不看荆志义,微微地摇头。过了一会儿,这才沙哑着嗓子说道:

“挺挺!”

院子里,一应众人都在黑地儿就那么挺着!

就这功夫,可就把这院子后山上和后院墙外隐着的那些个人急得不行不行的了!

隐在后院墙外的是王娟秀的那两个手下和王娟秀那个跟班儿,也就是给王娟秀开车的那个司机啦!个个儿穿着一身的黑衣,蒙着头,只露着俩眼睛!隐于后山上的是王娟秀王娟娥姐俩儿,同样是一身的黑衣,蒙着头,只露俩眼睛!

出现这么一种情况,是王娟秀和王娟娥事先就想到了的。王娟秀和王娟娥四只美丽的眼睛在夜色之中直闪光!但那眼神儿中并没有啥焦急!她们和院子里的那些个人一样,都在等待!

就在这时,枪声停了!荆家沟除了那些个受了惊吓的猪鸡猫狗的叫声还没有完全停歇下来之外,几乎就重回于先前的寂静。可也就一忽儿的功夫,这一寂静再一次被突然的声响震了个粉碎!

一个女人的尖利叫声划破了已经几乎就静了下来的荆家沟!接着,东边儿又传过来人的叫喝声,听声音,真真儿就是荆家沟东沟紧把边儿的地儿了!

荆家沟的东街,紧把头儿,住着一户三十多岁,四十岁不到的两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三口之家,在东山靠近屯子的一侧压下了那么三间草房,开了块地,一家人春种秋收,总算能整个温饱。这户人家儿姓齐,要是论起来,应该是狗剩儿的表叔婶儿。男人名叫齐奇,女人却是老荆家的姑娘,名字叫做荆蜇。

荆继富对荆家沟谁家都是咋个情况那可是清楚楚儿的,熟到老远仅凭声音就能知道是谁!荆继富听出来了,从东沟那边儿传过来的那一声女人的喊叫是齐奇的媳妇儿荆蜇发出的!

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赖树部长带着有宰岂翻译官在其内的几个宪兵在夜里十点钟的时候,在齐奇和荆蜇您们的家东边的林子边儿上朝天上开了枪了!那枪声划破夜空,仿佛把整个的大地都震得直颤,格外震人心魄!

刚刚把孩子哄睡着了,齐奇两口子正也打算上炕睡觉的当口儿,被那枪声震得呆在了屋地上。那枪声太响!太近!在屋子里听起来,好象就在房山处打响的!

小姑娘刚刚睡着,这时却被那枪声震醒了!吓得“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那荆蜇一下子就扑到了孩子身边儿,半倚在炕上,把那孩子揽在了怀里!嘴里轻声哄劝道:

“丫儿不怕!丫儿不怕!爹妈在这儿哪!不怕啊!”孩子被妈抱在了怀里,不哭了,但害怕的劲儿估计还没过,小脑袋还使劲地朝一边儿扭过去,两只小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黑乎乎的窗外。

齐奇和荆蜇在年岁上正是好时候,身体好,对啥事儿反应也快!那荆蛰在家也是个主事儿的女人,看孩子不哭了,就势就把孩子交给齐奇抱着,自个儿回身“噗“的一声就把放于墙洞儿处的油灯吹灭了!接着就一下子趴在了炕上,爬到了窗前!到得这时,她没有想到啥窗纸抠坏了还得自个儿花钱换新的那套事儿,一伸手就把那窗纸抠开了一个窟窿,随后就把脑袋凑上前去向屋外探视。

院子里任啥也没有,从黑乎乎的屋子里向外看出去,屋子外面反倒显得很清亮。

荆蜇把眼光朝院子外面东房山那边儿移过去,想尽可能地看到房子东边儿的情况。这时,趴在荆蜇身边儿的齐奇却见到荆蜇突然把脑袋从那窗前向后缩了一下子!低声说道:

“院儿外有人!”

齐奇听上去,那荆蜇的声音虽然小,但却是从来也不曾有过的急促,还有些个叉了声儿了!

“咱看看!”

齐奇把荆蜇扒拉到一边儿,把自个儿的眼睛向那抠出了洞的窗纸上贴上去,接着就把眼睛朝窗外看了出去!齐奇以同荆蜇几乎一样的动作缩回了身子!

齐奇看到了!就在他们家那用树条子编捆起来的篱笆墙外的东山坡儿上,有几个人正依着山坡上的树干隐着,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都在干些个啥!

不用说,就是这几个犊子开的枪啦!

齐奇和荆蜇哪还敢动,就那么趴在炕上,时不时地向外看上那么一眼,不外乎也就是看看那几个犊子到底想干啥!可接下来的事儿,那可就是齐奇和荆蜇想不到的了!

院子外面山坡上隐着的那几个人忽然就凑到了一堆儿,喳咕了几句啥,接着就一前一后地朝围着院子的篱笆墙走了过来,接着就从那篱笆墙上翻到院子里来了!

如果说,刚才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放枪,齐奇和荆蜇已经就吓得够戗的话,那到得这时,看到那些个黑乎乎的人一个个身手敏捷地翻过了篱笆墙,那可真真儿吓得就是魂飞魄散!

宰岂翻译官提出的建议,算不得行动方案。这个事儿的行动方案,应该说是由王娟秀和王娟娥姐俩儿制定的。按照方案,赖树部长带领几个宪兵,在东山与荆家沟相交处朝天上鸣枪,把荆继富他们家的人或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吸引过去。如果枪响之后,荆继富家的人和保安队的人都不动,也就说明他们几个宪兵做下的事儿还不足以惊动荆继富家的人和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让已经起动的这次行动前功尽弃,需要加大一些个吸引力度!行动方案规定,如果真真儿就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需要采取一些个极端措施,那就是袭扰荆家沟居民。

第五百二十四章 袭扰平民

赖树部长翻过了足有半人多高的篱笆墙,几步就蹿到了齐奇家的草房门前,宰岂等人紧随其后。到得门前,赖树部长却立于门侧,宰岂上前。宰岂一边儿用穿着中国东北人常穿着的圆口棉鞋的脚“当当”地踢了两下门,一边儿大声吆喝道:

“开门!”

屋子里的齐奇和荆蜇早吓得不行不行的了!隔着窗纸一直看着那三四个人翻进了院子的齐奇早就回过头来,在屋子里的黑暗中与荆蜇俩人面面相觑。荆蜇害怕孩子出声儿,一只手抱着那孩子,一只手还捂着那孩子的嘴。

总这么干挺着,肯定是不行了!齐奇壮了壮胆,嘴里喊出了一声:

“你,你们找谁呀?”

门外的那些个宪兵知道,门里的就是两个或者三个四个荆家沟的村民,成天抱着夹儿的乡下人,用不着防备,需要防着点儿的倒是院子外面,别再这么个时候有人在暗中朝院子中扑过来!几个人直挺挺儿地站在房门口,端着枪,眼睛却时不时地朝院子外面撒目。

到得这时,那宰岂翻译官可是一点儿文化人的样子也不见了!当然,这时候,那也用不着啥文化了!宰岂抬起脚来,照着那对开着的门板,“当”地就是一脚!

“少废话!开门!我们是大日本关东军!”

对开着的门板忽扇了一下子,没开。

不开门显然是不行了!齐奇和荆蜇心里都明白,人家外面的那些个人没把咱这门一脚踹开就已经是照顾咱啦!俩人儿对视了一眼,齐奇把心横了一横,嘴上应了一声。

“来啦!”

齐奇下炕,出屋门,到外间。可还没等齐奇到得房门前,那门外的宰岂又是一脚,半扇门板已经被踹下了门框!

几个宪兵随之就进了门了!

手电筒的光直打在齐奇的脸上!齐奇抬起胳膊遮挡了一下子,却被率先冲进房门的一个宪兵踹了一脚。齐奇被踹得朝后倒退了两步,跌坐于地。几个人随之撞进里屋!

屋子里,荆蜇正抱着个孩子站在地上,早吓得有些个魂不附体,那怀里抱着孩子这时吓得已经就不知道哭了!只是把眼睛紧紧地闭着,脑袋瓜儿紧紧地斜歪着伏在荆蜇的肩头!

齐奇害怕媳妇儿孩子吃亏,从地上爬起来,从那几个宪兵的身后就向屋子里冲,想拦着!却被走在后边儿的宰岂迎面击了一拳!齐奇的鼻孔立时涌出了血来!齐奇用胳膊在自个儿的脸上抹了一下子,还想再上,又被宰岂蹬了一脚,再次摔倒于地!

电筒的光打在了荆蜇的脸上,荆蜇一脸的恐惧。

两个宪兵上前,其中一个一把扯住荆蜇穿着的棉袄肩头,直接就把抱着孩子的荆蜇向屋子外面扯过去!到得院子里,那个宪兵照着荆蜇的小腿就是一脚!荆蜇大叫了一声,抱着孩子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荆继富家院子里的那些个人听到的那么一声女人的叫声,就是荆蜇叫出的这一声!

那有些个凄厉的叫声冲上冬夜里的荆家沟上空,不停地向远方传播开去,传出了很远。

听到这凄厉的喊叫,荆继富家院子里的人几乎都抖了一下子!

“爹!不能再挺了!再挺就出人命啦!”

“快去!听声儿好象是齐奇家的荆蜇!”

“走!”

荆志义抬腿欲走,却被白果拦住了。

“少东家!少东家!”

“咋?白大哥?”

荆志义停住了脚步。

“少东家!咱不能都去!咱看就你领着咱们三五个去就行了,剩下的人就在这院子里守着!院子里也得有几个人!”

白果说出的这话,真真儿就让荆继富和荆志义心里有啥光亮闪了一下子!

白果在这么个时候能说出这话,是因为白果想到了他用着的那个雕花小柜被也不知个啥人动过的事儿!

荆继富说道:

“你白大哥说得对!那么的!志义,你和你白大哥,小武子,小叔,你们几个去!大小叔,还有你们几个就别去啦!他白大哥!这个你带上!”

荆继富说着,把他的那把崭新的二十响驳壳枪从自个儿的腰里拔了出来,递给白果。

白果看了荆继富一眼,摆了摆手。

“老东家!不用不用!”

“带着!”

“老东家!真不用!你快收着吧!”

“那,你们几个可要当心哪!”

“哎!”

白果遂又瞅了瞅留下来的那几个人,说道:

“老东家也要当心些个!你们几个要小心守着老东家和院子!”

一干人等可就出了院子了!这些个人可都是山里人,且岁数又好,走个道儿啥的那也不算个事儿!但这些个人那也是不一样的。白果那就不用说了!剩下的那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普通人,有力气,但却是蛮力!走起路来,踩得地都直晃!嗵嗵山响!离老远就听得见!

赖树部长宰岂翻译官那些个人那可都是军人!在荆志义那些个人走出去还不到一半的路程上,就知道他们今儿个的任务已经就完成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有了这前一半垫底儿,那也是胜利在望了!

赖树他们这几个宪兵剩下的任务是要叼住从荆继富家院子里出来的那些个人!

听到刚才那女人的一声叫喊,应该是荆蜇的叫声不会错,可到得齐奇家的近处,反倒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荆志义和白果等人不由得心生疑惑。其时,齐奇和荆蜇俩人儿双双跪在了院子里!那荆蜇害怕冻伤了自个儿的孩子,竟然把自个儿的棉袄大襟解开,把孩子捂在了怀里!

赖树宰岂等人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些个人跑动的声音,估摸着是他们等着前来的那些个人到了,几个人呼啦一下子全都向篱笆墙闪过去,把那篱笆墙当成了遮蔽物。等到荆志义那些个人到得齐奇家的院子外边儿,悄悄地移上前去,看到的只是齐奇和荆蜇两口子抱着孩子跪在院子里。荆志义和白果担心遇袭,并没有就采取啥动作,而是就那么悄悄地趴着篱笆墙后,借着篱笆墙的间隙朝院子里窥探,没有任啥发现!白果把一只手搭在荆志义的肩上按了按,他担心荆志义别再一时情急,整出啥事儿来,那免不了就要吃亏的。

从院子里的一应情况看,院子里除了跪着的齐奇和荆蜇两个大人抱着一个孩子,肯定还有其他人,只是尚不知道那些个人躲在了何处!是一个两个还是几个!这个时候,任啥人都知道,情况不明,绝不可贸然行动!白果再次按了按荆志义的肩头,又用手在自个儿面前摆了一下子,然后猫着身子,顺着篱笆墙朝后院儿挪了过去!

白果悄悄地,慢慢地移动,就在从齐奇家的后院儿绕到前院东侧篱笆墙边儿的时候,他感觉到,隔着篱笆墙,一个人正蹲伏在那里!

要知道,白果可是会象猫一样走路的人!但就是这样,那也保不准篱笆墙里面的人就已经知道白果近在咫尺!实在相隔太近!说起来,这时的白果还真真儿不敢动手,他担心的倒不是自个儿吃亏,他担心的是院子里跪着的那俩儿大人和一个孩子!到得这时,尚不知躲在篱笆墙里边儿的是些个啥人,那要真真儿就是日本人的话,那日本人可是任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要说这个事儿,还有啥人会比白果知道得更真切哪!

白果琢磨,从眼下的情势上看,齐奇一家仨人儿应该并无大碍,只是院子里的那些个人到底是要干啥尚不清楚,如果真真儿就动起手来,弄不好就会伤着齐奇一家人。再者,咱就是击败了院子里隐着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人要真真儿就是日本人,那会带来咋样一种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啦!白果稍事沉吟,遂悄悄地返回到了院子西侧篱笆墙外荆志义藏身的地儿。

白果给荆志义出了个主意,公开叫板,以轰走院子里的那些个人为目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两下儿遇敌

白果说道:

“能不伤人尽量不要伤人。”

根据情势判断,院子里除了齐奇一家人之外,其他那些个人很有可能都隐在了前院儿,也就是说,那些个人是故意置齐奇一家人于他们视线之内,他们也必须这样做。就白果荆志义几个人眼下所处的位置上看,如果一旦喊出了话来,院子里的那些个人毕竟是军人,而且除了宰岂是个翻译外,其余的可都是正经八百的宪兵,那些个人必定会根据声音判断出喊话人的位置,那要是随之就开了枪,说不定就会伤着荆志义和白果这些个人。就是不伤着院子外面的人,伤着了还跪在院子当中的齐奇一家人,那也是得不偿失,岂能对得住齐奇一家!白果悄声对荆志义说道:

“少东家,你和小武儿到后院去,悄没声儿的,到了齐奇家后门对着的地儿,先把自个儿藏好,再喊话。就明说,咱们是荆家沟保安队,问他们是些个啥人!他们要是说出了是啥人,你就问他们到底是想干啥。跟他们说明白了,咱就是让他们放人,只要放了人,就相安无事!”

荆志义问道:

“那他们要是既不走也不放人哪?”

“那就得看情况再说了!”

“行!白大哥,就按你说的办!”

事儿还真就是这么个事儿了!

荆志义和小武儿按照白果说的到了齐奇家房子后面的篱笆墙外隐好,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了一回,于是,那荆志义就可着嗓子喊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听着!咱们是荆家沟保安队!你们被包围啦!咱不管你们是些个啥人,只要你们放了这家人,咱就放你们走!”

人这个东西有好多奇怪的地儿!一般说来,身体好个子小的人,声音都较比洪亮。中国东北话中有一句俗语,叫矬老婆高声,说的正是这么一种情况。这句俗语说的是女人,对男人也适用。荆志义在荆家沟那可是有名的地缸,典型的脑袋大脖子粗个子矬。洪亮的声音在这静静的冬夜,真真儿就象炸雷一样在半空中炸响!

跪在院子当中的齐奇一家人连吓再冻,早已经就浑身筛糠一样抖作一团,听到了喊声,齐奇和荆蜇立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可能是吓的,也可能是再也坚持不住,可却并没有起身!要知道,就中国东北这地儿,这个时候,那坐在地上,寒气立马袭上身来,很快就会侵入骨髓!跪了这么半天,是不是两条腿已经麻木,起不来了,也未可知!

院子里鸦雀无声,寂静一片!

荆志义放大了嗓门喊出几句,并不见回音,不由得怒从心起!稍挺了挺,就又扯着嗓子喊道:

“院子里的犊子听着!别给脸不要脸!再不放人,老子冲进去,把你们全宰喽!”

说点儿实在话,赖树他们那几个宪兵,真正会说中国话的也就宰岂一个,赖树多多少少会一些个,等到那另两个宪兵,也就是一句半句还行,再多的既不会说也听不明白!虽说不会说也听不明白,但却能凭眼下这院子里院子外的情势估摸出荆志义喊话的意思!但他们俩儿听明白听不明白那都无关紧要啦!他们只管听从赖树部长的就行啦!

院子里院子外就这么挺着!

院子外边儿的人这时可就有些个不明白了!那些个犊子到底是想干啥呀!

荆志义和白果,连同小武儿齐永和正伏在前院儿后院儿篱笆墙外边儿纳闷儿的时候,荆继富家却出了事儿了!

隐在荆继富家后院墙外的那三个王娟秀的手下,听到了荆继富家前院儿大门开关的声音,听到那街上众人扑噜扑噜走道儿的声音,知道是院子里的人出了门了!又挺了一忽儿,后山上的王娟秀和王娟娥姐妹俩儿下了山了,与王娟秀的那三个手下会合到一处。王娟秀伸出右手扬起来,向下反扣了一下子,然后又用两只手相对着往一块儿合了合,说道:

“我们在此等候,以我的两声枪响为号!看到那个叫做白果的,就是在北山上遇到的那个瘦条儿,即时抓捕!如若反抗,格杀!”

那两个特务前些个日子在北山上是被白果击败了的!王娟秀说的我们,就是她和她的姐姐王娟娥啦!

王娟秀考虑啥事儿那可是非常细致!要说她和她的姐姐王娟娥如能亲自上阵,那成功的把握不是更大一些个么?王娟秀觉得,那样是成功了一时,却不能保证整个计谋的成功!王娟娥本就被也不知个啥人击伤了头部初愈,并没有彻底恢复,这是一回事儿。再就是据她所知,王娟娥是见过这座院子的老主人和少主人的。从她本人这边儿说来,白果是见过她王娟秀的。她们姐俩儿出面,委实不便!尽管都蒙着脸,可谁又能保证那些个人不认出她们来!

三个特务得令,随后就从荆继富家的那院墙外翻进了墙里,接着就顺着后园子西边儿的小道儿到了荆继富家房子的东大山处,翻过了相隔前后院儿的那道连着房子与院墙的矮墙,这就进了荆继富家的前院儿了!

这时候院子里也有那么六七号人哪!荆继富,齐永库,还有好几个保安队的人,再加上华子,都窝在院子里,在那儿听声哪!也不知荆志义和白果他们那几个人去到了东沟儿咋样了!焦急而又盲目地朝东边儿的天上看着,注意力都集中在东沟儿发生着的事儿上,反倒忽略了自个儿身边儿发生的事儿!对这一忽儿他们这院子后山上,后院儿发生的事儿,并未察觉!任凭王娟秀的那三个手下进到了他们所在的前院儿!

进了这前院儿的仨人儿那是啥人!那可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其中两个还是身怀绝技的忍者!仨特务进了前院儿,悄悄地分散开来,一个特务快速闪到了前院儿西侧,一个特务站定在房门门口一侧,另一个特务则留在了院子的东侧。这三个人相距荆继富他们站着的那群人也有三丈来远。三个特务一看已经到位,战阵已经排开,其中一个特务就用低沉的声音断然喝道:

“都别动!举起手来!”

这些个特务机关的特务是跟那些个宪兵司令部的宪兵不同!个个儿都会说中国话!

那个特务的这一声低沉的断喝,真真儿就把堆在院子当中的那些个人吓了一跳!这黑灯瞎火的,本来就被东沟那边儿的枪声整得有点儿紧张,没想到这时自个儿的身边儿却有人向他们喊话!哪个还敢再动!确实也是不能动!这个时候出现这么一种情况,那要是真真就有人动了,保不齐那边儿的人真真儿就可能开枪!

一应人等没招儿,一下子就都挺在了那儿,稀稀拉拉地把手举了起来!

站在门口一侧的正是王娟秀的那个司机。一看一应人等已经被制住了,立时把自个儿的身子靠上了门框,用手把那对开着的房门向里推开去,接着就闪进了屋子里。他进屋子干啥?他要查看屋子里的一应情况,他要进到屋子里点灯!

那三个特务并不知道此时这院子里到底有多少人,他们担心除了院子里站着的,屋子里是不是还有人,这是一。再有就是,考虑到下一步的行动,如果屋子里漆黑一片,弄不好会误事儿!那保安队也是六七个人哪!一下子进到屋子里,如果黑灯瞎火的,若一不留神,那些个人动起手来,那如何管制得住!

一忽儿的功夫,几间房子的灯都点亮了!再接下来,可就是得把院子里的那些个人押进屋子里去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在人屋檐下

给王娟秀开车的那个司机,跟班儿!进到了正房的门里,右手握枪,左手擎着手电筒,身体靠在开着的门板上,迅速将灶间扫视了一遭儿,无事!遂闪到了荆继富住着的东屋门旁,用握着手电筒的左手小指勾住屋门拉手捞开了屋门,顿了顿,接着就进了屋儿了!外屋里屋地查看了一回,无人!他并不松懈,转身出屋,再到荆志义两口子住着的西屋,同样,外屋里屋地查看了一回,统统无人!这小子放了心,遂把房子里有的几盏油灯都点燃起来!

房子里的灯光透过窗纸,传播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堆着的那些个人,冷不丁听到就在这院子里有人向他们发出断喝,心里那是叫苦不迭!哎呀!咋会出现这么一种情况!大意了!心里怨恨一时的倏忽!一忽儿,心里随之可就产生了疑问!咝--这帮犊子是些个啥人?不敢动,是因为一时间并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人在哪儿?手里都有些个啥家伙儿?估摸着,手里应该是有家伙儿的!只是,是刀是枪尚不清楚!人虽说杵在了那儿,眼珠子却在眼眶里左了右了地来回摆动。

那个跟班儿,那也是行事细致果断的人,要不,王儒机关长也不会把那小子配给自个儿的亲妹妹做跟班儿!那小子这时可是身兼多职!啥开车,啥保镖,啥--长官一应的事儿!除了这些个,他还得干特务的活儿!那小子虽然不象那另两个特务是啥忍者,但估摸着那也是在正式成为特务机关的特务前,训练啥的,成绩也得是排在前边儿的!

那跟班儿忙完了房子里的事儿,就从房子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这回用不着再整那些个粗拉拉的闪转腾挪的动作啦!走出了正房门口,这小子遂站在了门口一侧,高声喝道:

“听我命令!不许乱说乱动!谁乱动就开枪打死谁!听着!所有人!现在!站成一排!你!打头!”

手电筒率先照在了荆继富的脸上!

荆继富心里那个气就别提啦!差一点儿就气得背过气去!咋会出现今儿个这么一种情况哪?咱是谁?覃县县警察局局长跟咱说话那也得客客气气的,你们他妈啥大佐到咱这覃县来,还得到咱这府上--家里拜访--串串门儿哪!咝!这些个犊子不会是日本人吧?没招儿!谁让咱让人家给辖住了哪!在人屋檐下,咋能不低头!低--不对呀!这是咱自个儿家的院子啊!在咱自个儿的屋檐下,咱给谁低头!

荆继富脑袋里不停地琢磨,动作难免就有些个迟疑。那个跟班儿立马就把手里的手电筒摇了摇,让那电光在荆继富的脸上身上晃了几晃!

“快!你想让我开枪吗?下一个!你!再下一个!”

那小子一看院子里的人已经就站成了一排了,遂接着喝道:

“听我命令!你!朝前走!”

手电筒的光再次打在了荆继富的脸上!这回荆继富没有迟疑,立马就朝前走过去!那小子说的朝前走,实际上就是朝正房的门口走。当荆继富走到距房门也就一丈来远的地儿,那个小子又喊话了!

“站住!把你的枪放在地上!”

这个时候的荆继富可真真儿有些个不明白了!这些个犊子难道是来缴咱保安队的枪的?会不会是哪个屯子看咱沟里这保安队整得挺好,就想把咱的家伙都整了去,自个儿用着啊?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些个不大象。荆继富把自个儿腰里的枪拔出来,尽可能地弯下腰,把枪轻轻地放在了地上!那老腰!向下弯还真真儿有点儿吃劲!

“朝前走!走!好!站住!不许动!下一个!”

一忽儿的功夫,几个人的枪可就都放到了地上了!两只短枪,几支长枪!几个人还是就那么站立着!

这个时候,站在东侧院墙下的那个特务走上前来,随后就进了房门了,站在了东屋的门口处。接着,站在西侧院墙下的那个特务也随之走近前来,进了屋了!在这一应的位子转换过程中,那枪口和手电筒的光束可是始终冲着荆继富这些个人的。这样一来,三个特务可就是房门口一个,灶间一个,荆继富那东屋一个!

王娟秀整出的这套事儿那设计得可是相当周密!

接下来,荆继富一应人等就都进了屋了,就是荆继富的屋子!全都抱着头,蹲在了炕沿儿下,荆继富靠着门这头儿,华子排在了里屋儿门口!最后!

三个特务,一个站在那八仙桌儿的一侧,东屋门里一个,门外一个!

王娟秀那个跟班儿又说话了!

“你们听着!就在前几天,你们的人袭击了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把这个人交出来,我们决不伤及他人,如若不交,统统枪毙!”

那跟班儿说过了这话,就用眼睛瞅着荆继富,声音却突然变得极其温和,说道:

“老人家,你!抬起头来!你是什么人?”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荆继富的心就经历了急速的起伏!一听那跟班儿说出啥大日本关东军的话来,一时心中大惊!可那大惊在荆继富的心中并不停留,倏然即逝,荆继富的心立马回归于沉静!正是中国东北人所常说的那么一句话--反也这么回事儿了!爱咋咋的!正所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荆继富虽说都是六十五六岁的人啦!可那脑袋好使!心里已经就明白眼目前的这些个人都是些个啥人啦!荆继富不急不慢地说道:

“皇军!咱是荆家沟保长!这些个人都是咱沟儿保安队的人!皇军需要咱们保安队做啥请尽管吩咐!不知道皇军说的袭击大日本关东军的是个啥人?叫啥名谁?如果确实是咱沟里保安队的人干的,咱一准把他交给皇军就是!”

“噢?原来是荆保长!荆保长!你们保安队一共多少人?其他的那些人都哪里去了?”

“十一二个哪!其他的那些个都去了东沟了!啊!就是咱荆家沟的东街!”

“干什么去了?”

荆继富眼瞅着眼前的这个人,恨得可就有点儿牙根儿痒痒了!心里骂道!王--巴蛋!装!装!接着装!明明刚才响了枪了,却在这儿跟咱装傻充愣哈!

“啊!刚才,就刚才!东沟儿那边儿响了枪了!也不知发生了啥事儿!刚才看见你们大日本皇军到来,咱还以为是你们放的枪哪!”

“不!不是我们!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荆继富心想,你问咱?咱问谁?

“皇军!咱不知道啊!要不你放咱出去,咱过去找他们,让他们回来见皇军!”

“不不!我们在此等候!”

荆继富心里话,那要是愿意等,那就等吧!

屋子里静了一忽儿,空气当中那些个紧张的劲儿有些个松驰。可也就一忽儿的功夫,荆继富的心突然之间却一下子就抽紧了!他看见他面前那个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人,露出的那双眼睛不停地在这外屋和里屋的炕上炕下晃悠!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两下儿相象

如果说,荆继富在听到那些个人大声断喝之时是大吃了一惊的话,那这个时候的荆继富可就有点儿心生恐惧了!他的眼睛透过垒炕的青砖和炕下的泥土,看到了埋于炕下地里的那些个财宝!那可是他们家几代人积攒起来的财富啊!那要真真儿就有个三长两短,那咋对得起咱的祖宗!

真真儿是雪上加霜!就在这当口儿,那跟班儿竟然抬腿向里屋走了过去!

里屋的一应家俱都是做工精致的紫檀材质。那可都些个富贵人家才能有的物件儿,那要是说起来,哪一件不招人稀罕哪!可那跟班儿的眼睛在那些个炕上地上的家俱上却只停留了一忽儿,倒是在那炕上炕下流连起来!

这一回,荆继富真真儿恐惧了!今儿个,这帮子犊子难不成是为了咱家那些个东西来的?

荆继富那也是老江湖了!他定了定神,自言自语道:

“啧!也不知东沟儿那边儿出了啥事儿!咝--”

“继富!你说啥?”

蹲在荆继富旁边儿的齐永库偏过头来,看着荆继富问道。

“没说啥。”

“不许说话!”

站在东屋门里的特务喊了一嗓子!

这一忽儿,那跟班儿心里想着别的事儿,有点儿走神儿了!但似乎也听到蹲在地上的两个人嘀咕了啥!遂走回到外屋来,定定地看着荆继富问道:

“老人家,你刚才说什么?”

“啊!没说啥!咱就是自个儿琢磨!皇军,您说,咱那东沟儿响了枪了,会是些个啥人开的枪哪?可别祸祸咱沟里的人哪!那要是把咱沟里的人祸祸了!咱这个当保长的,还有脸活嘛!皇军,您就行行好,让咱过去看看!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他们就是啥人,也不能把咱咋的!”

事儿过后,齐永库仗着自个儿辈份高,曾嗤笑荆继富说道,继富,咱就是不明白,你当时咋会说出那话哪!你以为你是谁呀!还也不能把你咋的!那帮子犊子恨不能就把你咋的哪!那要真真儿就有人把你咋的了,得把那帮子犊子乐坏了!

荆继富说过,遂用急切而又热辣辣的眼神儿看定那跟班儿!盯视了一忽儿,又侧歪着脑袋倾听。这时的荆家沟真真儿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跟班儿这个时候的表现却是出人意料的耐心!他温和地看着荆继富,也不动,也不说话。

荆继富又抬起头来,朝面前的那个人看上去!也不咋,荆继富觉得那人温和的眼神儿有点儿象是嘲笑!荆继富回过眼神儿,真真儿有些个糊涂了!今儿个这到底是咋个事儿呀!

荆继富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冷不丁就浑身抖了一下子!

“啪!啪!”

房后不远处传来了两声枪响!清脆而响亮!枪响之处应该就在那后院儿北墙的一左一右!实在是太近了!

听上去,枪应该是朝天打的,枪声带着空气震荡的回音儿。

屋子里的人似乎一下子都凝固了!荆继富后来回忆当时的场景,确实是这么一种景象!一下子都愣住了,好象枪声传来,所有的人都被震了一下子似的。但这种情况也就是短暂的一瞬,那个跟班儿立时就面容严肃地喊道:

“哪儿打枪?”

屋子里所有的人面面相觑。

那跟班儿突然命令道:

“走!”

说的竟然是日本话!话音未落,人已率先夺门而出!

几个人跑出屋子的声音,跑出院子的声音,接着是那些个人在后院儿跑动的声音。再接着,一切都静下来了。

荆继富派了保安队的两个小年青儿的赶赴东沟儿齐奇家。那两个小年青儿的赶到齐奇家的时候,看到齐奇家的院子里人影儿不见,他们不敢贸然行事,躲在那篱笆院墙的大门口一侧隐着,大声地叫门,是齐永和从齐奇家的房门里出来给他们开了门。进门的灶间,笼罩着烟气,齐永和正在灶间烧水哪!那两个小年青儿的一看没事儿,提搂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可一进到齐奇两口子和孩子住着的屋里时,还是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啥事儿。他们看到那小姑娘身上围着被窝坐在炕上,没咋的,但是那齐奇和荆蜇俩人儿却双双躺在炕上,个个双目紧闭,身上盖着被窝,脸色清灰,浑身在不停地哆嗦。荆志义坐在一边儿的炕沿儿上。

“咋啦?”

一个小年青的问道。

“没咋!没啥大事儿,冻的,有些个迷迷糊糊的了!”

荆志义没有说全,应该还有吓的!

看到进了屋儿的两个小年青儿的,荆志义招呼了一声:

“没事儿吧?咱家那边儿咋也响了枪哪?”

“哎呀!别提了!可把咱们吓坏了!那--”

那小年青儿的刚说到半截儿,却被另一个小年青的扒拉了一下子。那个扒拉人的小年青儿的可能是觉得说话的那个小年青儿的说的话有点儿言过其实,不太符合实际情况!吓坏了的那是你!咱可没吓坏!

“都蹽了!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清!回头再说吧!”

荆志义瞅了瞅那俩儿小年青儿的,瞪着两眼,问道:

“谁都蹽了?”

“谁知道那些个犊子是谁!把咱的枪都下了!还--唉呀!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明白!志义,齐奇这俩人儿没事儿吧?”

“咋?枪都让他们抢走啦?”

荆志义着起急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没!那帮子犊子谁知道是咋个事儿,真还就没要咱的枪”

说话的那个小年青儿的是老齐家人,辈份高,岁数虽小却可以直接称呼荆志义大名。

荆志义一听,明白是家里那边儿也遇到事儿了!一句半句的说不清,也对,还是回去再说吧!但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不是没事儿么?”

荆志义这回问的有事儿没事儿,指的是人。

“没事儿!”那两个小年青儿的回答。

荆志义放了心,遂又坐了下来。顿了一下子,对白果说道:

“白大哥,你们先回吧!咱和小爷在这儿再挺挺!这一家子就一个孩子是明白人儿,那也不行啊!待看他们俩儿好些个了,咱俩儿再回去!白大哥,你回去跟咱爹说一声儿!”

荆志义把自个儿和齐永和留下来,那是有说道的。齐奇和荆蜇,一个姓齐一个姓荆,那留下的人当然最好也是一个姓齐一个姓荆啦!

白果说道:

“行!这俩人儿没事儿,暖和暖和就好啦!咝--估摸着,那帮子犊子不会再回来了!”

荆志义说道:

“嗯!不能回来了!回来他也不能把咱咋的!”

待荆志义和齐永和回到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荆志义看到齐奇和荆蜇俩人儿已经清醒,能说能动了,这才放了心。

荆志义和齐永和回到家的时候,荆继富和一应众人已经在一块儿戗戗半天了,七嘴八舌。大致情况是整明白了,总的觉得今儿个发生的事儿确确实实有点儿奇怪--诡异!从碰得的情况上看,到事儿的下半截儿,两下儿真真儿就是十分相象!

第五百二十八章 另有所图

当时,齐奇家那篱笆墙院子里外的两伙子人就那么挺着!应该说,任何一方可都是不敢率先行动的。里边儿的人知道外边儿的是些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就是些个乡下人,土包子,这些个人本身不会有啥大不了的,往多了说,也就是中国东北人所说的那种,会点儿武把操儿,但他们手里可是有枪的!那要是这边儿一动,那边儿就开了枪,这黑灯瞎火的,说不定真真儿就搂上了谁,那可就亏大了!而外边儿的人并不知道里边儿的是些个啥人,刚才已经就听到了枪响,分明那也是有枪的!围在了外边儿,也不敢就冲到院子里去!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眼下这么耗着,着急的是院子外边儿的人,那急得真真儿就是不行不行的了!原因在于,院子当间儿那仨人儿,两个大的一个小的!时间一长,就中国东北这天儿,那可就得冻伤了!荆志义躲在后院儿喊话也喊了有两三回了!院子里隐着的那些个人却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分分秒秒急死人!

白果推测,应该是院子里的那些个人有点儿吃不准外边儿的人是个咋回事儿,担心一旦暴露了身形受到枪击。白果带着齐永和遂也到了后院儿,对荆志义说道,少东家,你接着喊话,告诉院子里的人,他们可以从前院儿尽行撤走,咱们决不动手!荆志义琢磨,也是!这回总该行了吧!可是话喊出去,那院子里的人也还是一动不动!焦急中等待,那时间也不知得抻长了多少倍,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可是太漫长了!坐在院子当间地上的齐奇和荆蜇已经就有些个支持不住!那齐奇这时也不知是胆子大了还是已经就不能正常想事儿了,已经就把媳妇儿和孩子搂在了怀里,三个人在院子当间儿抖成了一团!

就在这当口儿,荆继富家院子后边儿响起的枪声传了过去!

荆志义和白果几个人都听到了院子里有人低沉地喊了一声!接着就听到前院儿有人翻过了篱笆墙,向东山方向蹿过去的声音!听声音,也得有三四个人之多!隐在了后院儿篱笆墙下的众人又挺了一忽儿,断定院子里隐着的那些个人已经都蹽了,这才跃起身来,直接就翻过了后院儿的篱笆墙,从房子与篱笆墙的过道儿冲到了前院儿,把已经就有些个混沌的齐奇一家三口儿救到了屋子里。

眼下,有两个事儿是较比清楚的。一个是,那些个犊子是日本人啦!这一点确切无疑!再一个是,袭击齐奇家的和袭击荆继富家的应该是一伙子人!剩下的,可就不是十分清楚啦!一屋子的人反复琢磨,把今儿个发生的事儿掂来倒去地兜了几回,又把整个事儿在时间顺序上捋了捋。觉得还有一个事儿应该也是清楚的,那就是今儿个发生的事儿应该是经过了认真谋划的!袭击齐奇家的人用意并不在齐奇家,而是同袭击荆继富家的那些个人一个用意!至于这个用意是啥,那可就不好说啦!那要说,咋会有这样的想法哪?那你看哪!齐奇家那边儿响枪在先,接下来是荆继富家人和沟里保安队的人听到了荆蜇的叫喊,荆志义和白果等人过去施救,再后来是荆继富家这边儿也遭到了袭击,而最后是荆继富家后院外响了两枪,两下儿的人听到了枪声就都撤走了!

应该说,但凡不是啥突发事件,任啥事儿那都是需要谋划的。但今儿个这个事儿可不是一般的谋划,好象是故意设了一个套儿!那整出这套事儿来,到底是为啥呀?

要说,这不是糊涂嘛!袭击荆继富家的那伙子人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嘛!人家是日本关东军,是来抓前些个日子在北山上袭击了他们的人吗?果真如此?荆继富摇头。不--对,不是这么个事儿!荆继富认为,那些个人是另有所图!

就在一屋子人戗戗这些个事儿的时候,那个蒙着脸的犊子在外屋里屋炕上地上流连的眼神儿在荆继富的脑袋里出现了好几回啦!

荆继富断定,那些个犊子是奔着他家的那些个东西来的!

这样的判断一经出现于荆继富的脑袋里,荆继富的脑袋可就冒汗了!

咝--不对呀!他咋知道,咱家藏着东西哪!这可如何是好!

到得这时,一屋子的人后来又都说了些个啥,荆继富是一概不知。

怕着怕着的事儿,还是找上门来了!

人这个东西,确确实实就是个怪事儿!人的心理更是难琢磨的事儿!一般说来,人的心理运动过程并不都是一致的,并不是完全依照规律运行的。更常见的倒是经常出现反复,也经常会出现反弹。荆继富得出了那些个日本人袭扰他们家和齐奇家的真正用意后,当然也还是推测啦!一度真真儿就是吓得够戗!可这种心理状态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荆继富却在心理上出现了反转!

荆继富想着的事儿是这样的。咱家的那些个东西是谁的?当然是咱自个儿的啦!那!咱还怕个蛋!但现在的问题是,眼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可是日本人说了算,日本人的天下,你就别说啥谋划啦!就是将来找个啥由子,就跟你硬要,你敢不给?咱就不给!爱咋咋的!话是那么说,真要就是出现这么一种情况,你想不给,那容得你吗?这个事儿可不是靠拉硬儿就能解决的!

看样子,这个事儿已经就迫在眉睫,如何处置,得赶紧定夺!

荆继富一夜未睡。

早上,荆继富让荆志义和华子带上一包红糖一包姜片到齐奇家看看那俩大人儿一小人儿都咋样了。荆志义是老荆家人,华子是老齐家人,就算是荆家沟保长派去的代表!荆志义和华子到了齐奇家,看到那人家儿四门紧闭,稍稍有点儿吃惊!咝!不会吧!应该不会有事儿!可不会有事儿,这天儿都大亮了,干啥哪!荆志义把那院子里里外外地看了一回,明白了,估计是夜里受了惊吓,那害怕的劲儿还没过!荆志义让华子叫门!听到华子叫门的声音,齐奇打开房门探出头来,看是荆志义和华子,笑了!这一笑,荆志义就觉得那天儿都亮了许多!

齐奇正在灶前烧火做饭。

荆志义和华子又到屋子里看了看荆蜇。荆蜇还躺在炕上,睁着眼睛,他们那个小姑娘正坐在炕上自个儿玩哪!一家人都没事儿!回来跟荆继富一说,荆继富眼睛里有一丝笑意闪了一下子。

第五百二十九章 承载沉重

陈果和荆志国终于走到了一条道儿上!初,两个人由于一个偶然的机缘走到了一起,经过几年来的风风雨雨,今儿个,两个人走到了一条道儿上,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

陈果发现,最近几天来,荆志国眼神儿凝重,心事重重,变得更加沉默,一张脸竟然有些个清癯。陈果不知道荆志国遇到了啥事儿,但她知道,荆志国一定是遇到了啥难事儿!

“没啥事儿吧?”陈果问荆志国。

“没事儿!”荆志国朝她笑了笑,回答道。

这几天,荆志国对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给他的指令做了进一步思索,真真儿就是食不甘味,夜不成寐。

应该说,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的指令,在用词上并没有说必须要咋咋的,但在荆志国的心目中,指令已经下达,任务已经明确!没有明确的只是摧毁的时间和采用的方式方法了。省委没有提出任何细节上的要求和时间上的限制,但却提出了成熟这么个概念。啥叫成熟?荆志国理解,成熟就是不要打无把握之仗!在省委下达的指令里,成熟虽然是就时机而言,但不应该就是一个时间概念!荆志国理解,省委并不是要将这一任务交给他一个人来完成,而是要他来掌握这个成熟的时机!摧毁东山工程有个啥时摧毁更合适的时间问题,更为主要的是要有一个成熟的实施计划或方案。荆志国认为,只有这个计划或方案成熟了那才是真真儿成熟了!但这样一来,省委下达的任务也就有了时间的限制了!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工程即将完工或工程启用之前的那么一个节点!在此之前,必须制定出一个成熟的计划或实施方案!

这个方案需要提交中共满洲省委研究决定。

几天来,荆志国的脑海中曾多少次出现荆家沟,出现荆家沟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乡下人,那些个老百姓!那些个他熟悉的面孔!每每想到那些个人,荆志国的心里都更沉重了一分!

咋样才能既不殃及老百姓,又能有效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哪?

摆在面前的情况是,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一旦被摧毁,日本人必然象疯狗一样报复反扑,那样一来,那工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村屯百姓可就要遭殃啦!日本人是不是就得把那工程周边的村屯都血洗了,把那些个老百姓都屠杀了,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不但是一项绝密工程,而且工程本身规模巨大。对日本人说来,战略意义尤其重大。日本人不但在工程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在工程警卫上那也是下了大力的,且警卫力量还有不断上升的趋势。要摧毁这样一个工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派遣一个爆破组,潜进工程中去,炸毁工程。眼下先不说啥*那一应爆炸需要的东西啦!就是咋样才能混进工程中去,也还都是个事儿!就算这些个条件都已具备,且真真儿就把工程炸毁了,可这样一来,日本人在情况不明,找不到敌手的情况下,势必要把炸毁工程一事无端地推到当地的老百姓身上!即使日本人明明知道这个事儿并不是当地老百姓干的,他们也会这样做!要想摆脱事后日本人对当地百姓的摧残屠杀,安排几个人秘密潜进工程实施爆炸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那是不是就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哪?那倒不是,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还是有的。那就是从中共满洲省委现已掌握的抗日武装力量中抽调精干队伍,采用突袭的战术夺下工程,而后予以摧毁!这实际上是公开向日本人明示,摧毁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是反满抗日力量所为,跟其他任啥人无关!说的这些个,弄了半天还是正常人说话,那些个日本人,那也不正常人哪!那日本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当地的老百姓开刀,那真真儿就没地儿说理去!

荆志国站起身来,他觉得自个儿的脑袋都有点儿大了!但眼下,不说这是最好的法子也差不多了!

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看,关东军在东山工程上派驻的警卫力量是一个守备中队,那可是二百来人哪!可在覃县一带,咱们并没有足够数量的抗日武装可与之抗衡。再者说,就是有了足够的参战人员,战斗一旦打响,面对那二百来人,要想速战速决,谈何容易!距东山工程最近的柳条沟大铁桥工程,那儿可还窝着日本关东军一个守备小队的五六十人哪!覃县县城覃庄距荆家沟东山工程四十多里,就眼下那道路情况,日本关东军的装备情况,那要是都坐上汽车,半个钟头可就全到了地儿了!敌人援军一到,再想打下那工程,再予摧毁,基本就没那可能了!况且,咱们这边儿那损失得有多大,可就都是不好说的事儿了!

荆志国琢磨来琢磨去,直想得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一阵胀痛!罢!罢罢!

这一段儿,陈果所在的学校已经就开了学了。陈果又象往常一样到学校去上班儿,还得当她的老师。那些个跟踪荆志国和跟踪她的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也还是认真履行他们的职责,成天踮踮儿地跟着他们俩人儿的后边,悄悄的。荆志国和陈果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那些个特务似乎也习惯了!跟踪已成家常便饭,两下儿都知道是咋个事儿。那些个特务也变得不咋在乎了,大大咧咧的了!跟踪已经由秘密就要变成公开的了!这么一种情况,实际上已经就非常滑稽与可笑!那人家要跟着,你不让跟着也不行啊!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荆志国在班儿上更忙了。省警察厅特务科和治安科一块儿整出的那个啥,对各县发生的反满抗日案件经了解和梳理后要集中侦破的请示不是得到了厅长张昊池和副厅长--次长小原的批示了嘛!不是派了多少警力到了各县了嘛!那些个警力蹽了一圈儿不是都回来了嘛!接下来,对那些个捞上来的案子捋一捋,看一看,挑个儿大的,集中侦破!那能不忙么!都把荆志国忙得不行不行的了!脸儿都累瘦了!

晚上回到家,刚在餐桌儿旁坐下,陈果就喜滋滋地端来了一盘鱼,盘子里的那条鱼还冒着香气儿。荆志国眼睛亮了一下子,看着陈果问道:

“咋?买鱼啦?”

“啊!不是!是三儿来啦!三儿给送来的!”

“噢--”

“你猜,三儿还带来了啥?”

“咱哪知道!猜不着。”

“笨!那汪大掌柜的老丈人给写的药方啊!”

“嗯?真的?”

“那还有假!”

荆志国一下子顿在了那里!荆志国可是在党的人!在这么个时候,荆志国知道,中国共产党在党的那些个人那是何等艰辛!都是些个置生死于度外的,都是些个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人,可就是这么些个人恰恰又都是最讲人情的人!

陈果看出了荆志国内心里想着的是啥,她不再说话,而是在荆志国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荆志国。许久,荆志国说道:

“先把那药方收好,等啥时给大哥嫂子捎过去。”

吃过了晚饭,荆志国回到了楼上自个儿的房间,他的心情愈加沉重。

汪亮让汪火从关东州捎过来的那份药方让荆志国心里的沉重更进一步加大,是不是就达到了他心里承载沉重的极限,已经就让他感到了痛苦?那,只有荆志国本人知道!

第五百三十章 得先琢磨这个事儿

荆志国觉得有些个憋闷,遂走下楼来。秦蓝和陈果正坐在客厅里。

秦蓝和陈果听到了荆志国走下楼来的声音,双双抬起头朝楼梯上的荆志国看过去。荆志国向秦蓝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啦!

秦蓝在荆志国家呆着的这一段儿,可以说是最近几年来她所经历的最安静的日子啦!顺利抵达东北,进入了奉天,中共中央有关方面派遣她到东北来的任务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原来,秦蓝曾想,组织上很快就会安排她前往北满地区,窝在了荆志国家这么长时间,倒有些个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随着从北满过来的那些个人共同离开奉天,那她就可以顺利抵达目的地啦!可是中共满洲省委并没有做出这样的安排,这多多少少有点儿让她感到意外。秦蓝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究竟是啥,但她相信这些个都是中共满洲省委根据中国东北的抗日斗争形势,根据奉天的具体情势所做出的决定,一定是有其道理在里面。秘密住进荆志国家后,秦蓝就一直窝在荆志国家的小楼里,不曾离开半步。在秦蓝看来,这短暂安静的时光可是太漫长啦!

这一段儿,秦蓝并没有与中共满洲省委的任何人有任何联系,与之接触的也就只有荆志国和陈果了,再有就是卢姐!实际上,秦蓝之所以没有立时就奔赴中共中央为她预定的工作地点,既是由于情势所需,时机问题,也是由于秦蓝对于中国东北地区的抗日斗争整体情势还要有一个进一步熟悉和实际体验的适应过程。荆志国在党已久,潜伏在敌人心脏多年,且在奉天省警察厅身居要职,试想,还有啥样的机会比在荆志国家窝上这么一段儿会让她有更大的收获哪!

卢姐并不知道秦蓝是个啥人,但她推测,秦蓝肯定也是在党的人!在党的人,那可就是一家人啦!秦蓝秘密抵达荆志国家的时候,荆志国向她介绍说,这是咱的表姐,姓秦,叫秦蓝。你就管咱表姐叫大姐就行啦!大姐可能要在咱家住上一段儿!咱就是一家人!卢姐觉得,没有啥比这更清楚的了啦!

到得这时,荆志国的家里,除了一个陈果,可就都是在党的人啦!准确地说,陈果也是一个准在党的人!可就是这样,出于斗争形势需要,几个人身份不同,承担的任务不同,那也不是任啥话都可以在一块儿说的,这就是党的纪律!

秦蓝是同荆志国同时接到中共满洲省委关于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指令的。指令是由鲁敬滨当面传达给荆志国,又由荆志国传达给秦蓝的。这个时候,秦蓝对于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绝密工程这个事儿,那还是两眼一抹黑,任啥情况也不知道哪!接下来的几天里,秦蓝从荆志国的口中大致知道了这一工程的有关情况,心里已然明白,摧毁日本关东军这一工程势在必行,可也绝非易事!

初到奉天时,在以汪亮夫人邵韭的身份住在大和旅馆的那些个日子里,秦蓝已经就知道了荆志国和陈果的一些个情况,后又接触了荆志义和华子夫妇俩儿。日本人把如此重大的绝密工程地点选取在覃县荆家沟的东山,秦蓝觉得,这个事儿,说是赶巧也是赶巧,说不是赶巧也不是赶巧。这些个倒是有意无意地为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的指令最终能够顺利执行创造了基础条件!秦蓝认为,有了这些个,这个事儿已经就成了一半了!

荆志国这些个日子心情沉重,秦蓝是看在了眼里的!到得这时,通常说话,秦蓝也是资深老党员了!再加上荆志国是在自个儿的家里面,又都是在党的人,并不咋遮掩自个儿的心事。秦蓝看到荆志国这几天的表现,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荆志国是遇到了啥难事儿,但一时还无法猜测荆志国到底是为啥难事儿所累。

荆志国在客厅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陈果站起身来说道:

“给你倒杯水吧?”

“你坐着吧!咱自个儿来。”

“还是咱给你倒吧!”

陈果在身后的壁橱里拿出了一个杯子,倒了水重又坐下来。

荆志国把杯子攥在了手里,说道:

“大姐,这两天,厅里的事儿多,回来得晚,也顾不上跟您说个话儿唠个嗑儿啥的!”

“志国,没事儿!你忙你的!志--”

秦蓝话还没有说完,陈果站起身来说道:

“荆志国,咱还有些个学生的作业没有看完,你陪着大姐唠唠嗑儿啊!大姐,让荆志国陪您唠唠嗑儿,咱先上去了啊!”

“噢!行行!这一开学,该忙了哈!”

荆志国看着陈果笑了笑,说道:

“别整得太晚!差不多就睡吧!啊!”

秦蓝看到陈果上了楼,遂悄声说道:

“志国,你也要注意休息!遇到了啥难处儿不要着急,慢慢琢磨,终归是有法子的!东山工程那个事儿,这几天,咱也没少琢磨。眼下,中国东北这一块儿,咋样才能把已有的一些个抗日武装往一块儿拢拢,建立起一支由咱党领导的抗日队伍实在是迫在眉睫!依咱看,省委下达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指令倒是一个契机!这个事儿要是整好了,既摧毁了敌人的重要秘密工程,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又整合了咱东北的抗日武装力量!这可以说是一次举旗行动!意义重大!这个事儿整好了,也是对咱抗日武装的一次检验,着实振奋人心哪!”

“大姐说的是!啧!只是--大姐,眼下,有个事儿真真儿就把咱囚磨个够戗!”

“啥事儿?”

“大姐,您和咱真真儿就想到了一处!这场仗必须打好!咱琢磨,要确保万无一失,得有一个稳当点儿的计划!或者叫做行动方案,当然咱们倒不一定要落在纸面儿上,但起码咱得把大路儿整明白了,经省委同意了再行实施!这个事儿实在是太大了!”

秦蓝点头。

“那,志国,你这边儿有点儿头绪没有哪?”

“大姐,日本关东军的这项工程是建在了覃县荆家沟的东山。你知道,荆家沟是咱的老家。大姐虽然也是东北人,但你对覃县荆家沟那一带的情况,地形地势啥的不一定十分了解。日本人在工程开工之初,就同时开启了与工程相配套的修路修桥工程--”荆志国屯了一下子,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荆家沟是个大屯子,荆家沟西北二三里地就是柳条沟,再向北二三里地,就是玉庄。荆家沟距覃县县城覃庄也就四十里地--”

荆志国把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相关情况及那工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自然地理统统细说了一遍!荆志国说道:

“大姐,在琢磨摧毁这项工程的行动方案之前,必须得想出一个妥善的法子,确保那一带老百姓的安全!咱觉得,得先琢磨琢磨这个事儿!”

听了荆志国说出这么一习话,秦蓝静默了许久。

实在说来,秦蓝也是想到了这个事儿的。日本人强占中国东北不久就曾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屠杀平民事件,那啥人不知!她也曾想到咋样才能预防日本人在事后的报复之事,但是不是就要把日本人的报复之事与摧毁工程一事一并考虑,她没有过多在意!看着荆志国有些个消瘦的面孔,她愣了一下子!立马意识到,这个事儿,荆志国说得对,这个事儿不考虑好,不考虑成熟,谈啥摧毁!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秦蓝说道:

“志国,那你是咋想的哪?”

第五百三十一章 大意不得

荆家沟一夜之间发生了两起被袭案,而且大致发生在同一时间,据推测还是一伙子人所为,更为奇特的是,作案人竟然是日本关东军,这可如何是好!正常情况说话,荆家沟也好,当事儿人也罢,那得报案哪!虽说并未出啥大事儿,财物啥的并未丢失损坏,当事人啥的并未伤亡,但那齐奇一家子如若不是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到得及时,那会不会出现或伤或亡的情况,也是说不定的事儿!可奇怪的是,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同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戗戗了半宿,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到要报案的!

这个事儿细琢磨,应该是同这个案子的作案人有关!那作案人是谁?日本人哪!这个时候,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也不知始于何时,是不是自打日本人占了这地儿就这样了,也未可知!对那日本人做下的任啥事儿,好象都司空见惯了,习以为常了,见怪不怪了!那还报啥案!不整死咱两口子就算万幸了!

一大早儿,荆志义刚刚眯了一会儿,就一下子醒过来,披着棉袄到他爹荆继富的屋子里来了!荆继富刚刚睡着,听到门响,吓了一跳,睁眼一看,是自个儿的儿子荆志义,遂说道:

“哎呀!你这是咋的了?又啥事儿?”

“爹!咱咋琢磨咋觉得不对!”

“咋不对?”

“那些个犊子一定是串通好了的!”

荆继富一听,有点儿不高兴了!这个,这后半夜儿大家伙儿戗戗了半天说的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嘛!你这也不睡觉,也不让人家别人睡觉,尽扯那些个没用的--荆志义可能也觉得自个儿说的这些个话,他爹荆继富不能愿意听,还没等荆继富说话,就接着说道:

“不是!爹!这个事儿咱咋想也想不明白!那些个犊子开了枪,这要是平常,东山上的那些个犊子早就下了山了!可是您看,捂扎了那么半天,那东山上的犊子就象没听着似的!”

荆继富愣了一下子,事儿还真真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荆继富从炕上坐起来,披着棉袄靠着炕头儿的墙上,皱着眉头琢磨了一忽儿,觉得,儿子说的事儿同夜里大家伙儿说的事儿应该是一回事儿,但还是有些个不同。原先,大家伙戗戗的事儿只是注意到了袭击荆继富家的那帮子人同袭击齐奇家的那帮子人应该是一帮子人,也知道都是日本人啦!但却并没有往东山上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身上琢磨!这样说来,这事儿可就大发啦!

这个事儿应该是两下儿通了气的!荆继富想,按说,咱荆家沟保安队跟东山上的那些个犊子也没啥牵扯呀!基本属于井水不犯河水那么一种状况!日本人整出这么个事儿真真儿就是让人费解!是!那些个日本人是说来着,要逮在北山上袭击他们的人,但看上去又有点儿不大象!

荆继富琢磨,要说在北山上袭击他们的人,那就得是他白大哥,国子屋里的,志义和华子啦!尽管事儿并不是象那帮子犊子所说的是啥袭击他们!而是他们袭击了咱们!那要是按照他们说的,是咱们这边儿袭击了他们,志义和华子虽说并没有动手,但终归也得算袭击了他们的那一伙儿的!夜里,白果没在这边儿,可志义和华子都在呀!那些个犊子并没有就要把志义和华子带走!这!到底是咋个事儿呀!单单就是要逮他白大哥?

一时间,荆继富想得就有点儿脑袋疼!其实,这时的荆继富心里已经就有了谱儿了!但他不愿意往那上面想!他有点儿害怕往那上面想!

荆继富想,得!咱也别在这儿瞎琢磨了!咱想不明白咱也不想了!这个事儿得跟国子商量商量,看看接下来到底咋办好!他想,国子在省城,又是省警察厅的科长,国子干着的那个活儿,对这类事儿,那也是见得太多了,想必也是知道该咋办为好的啦!

实际上,这个事儿就是让啥人来想,那也是想不明白的!因为这里面有些个事儿,别人并不知情,说到根子上,要想真正能把这个事儿想明白的,除了他荆继富就是他的儿子荆志义啦!

荆继富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架挂钟,才七点来钟,时候还早!遂对荆志义说道:

“这个事儿,得跟国子说一说,让他给看看咋办好!这时候儿还早,你再去眯一会儿!”

“哎呀!爹!还眯啥眯!睡不着!”

“睡不着,那你就坐着!诶,志义!你说--”

荆继富说了半截儿就不说了,顿了一下子,仄愣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过神儿来,悄声说道:

“那帮子犊子能是奔着咱家的那点儿东西来的?”

荆继富这话一出,荆志义可就把眼睛瞪得圆到不能再圆了!接着又把整张脸往一块儿挤了挤,但却没吭声儿!过了一忽儿,瞅着他爹荆继富,眨了眨眼睛说道:

“咝--不会吧!他们咋会知道?”

可也是!别的人咋会知道!

头晌九点多钟的时候,荆继富给荆志国的电话打通了!打到了荆志国在奉天省警察厅的办公室。荆继富想得明白,反正那帮子犊子已经就说自个儿是日本关东军,那咱当着国子也就得实话实说了!他在电话里把事儿整个细说了一遍,告诉荆志国,是日本关东军干下的!

荆志国在电话的那头儿一直静静地听着,基本没咋说话,可当荆继富说出这一应的事儿都是日本关东军干的,荆志国在电话里并没有表现出咋吃惊,口气平静但却果断地说道:

“大爷!不可能!日本关东军咋能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哪!大爷,事儿咱都听清楚了!那么的!你可以找覃县警察局的罗局长把这个事儿说一说。大爷,咱看您就不要报案啦!因为日本关东军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但这个事儿就这么捂着,就权当没有发生,恐怕也不是个事儿!咱想,大爷还是跟罗局长说一说较比好一些个!”

听得荆志国在电话那头儿说出这么些个话,荆继富不明白,国子这是咋啦?既然不是日本关东军干的,为啥又不让报案哪?一忽儿就觉得有股子凉风直吹他的后脊梁--国子不会真真儿就跟日本人整到一堆儿去了吧?待到听荆志国说让他把这个事儿跟罗永说上一说,多多少少后脊梁有些个暖了暖,但那股子凉劲儿并没有过!

放下电话细想了想,荆继富觉得,荆志国说得还是在理!

给罗永打电话时,还没到晌午。还真是顺溜儿,一下子就逮着罗永了!要知道,那罗永也是一大忙人!罗永把荆继富说的话听完,竟然没有一丝吃惊的表现!口气极其平和地在电话里问道:

“荆保长,您这是报案呢,还是就想跟咱说一说?”

“不是,不是报案!咱就是想跟罗局长说一说!”

到了这时,荆继富多了个心眼儿。他接着说道:

“罗局长!说点儿实在话,咱是不相信日本关东军能干出这样的事儿!那不是扯么!人家日本关东军--”

“荆保长!那您不报案,跟咱说这些个干啥!”

“唉呀!罗局长!那您说,出了这么个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把咱这些个人都吓坏了!咱不跟您说,那您说,咱还有地儿说去嘛!咱有点儿担心,那些个犊子他可别啥时再来整咱一下子!那还让不让咱活呀!罗局长,您得给咱出出主意!咱荆家沟保安队可全仗着您罗局长给咱撑着啦!”

电话那头儿的罗永笑了笑!心里叨咕了一句,这个老油条!

放下电话,罗永心里可就有点儿打鼓了!要知道,荆家沟保安队可是在他罗永的支持下鼓捣起来的,用着的枪也都是他给配上的,那其中的几把枪可都是二十响的镜面匣子!都是正经八百的作战用枪!当然,说起来,那几把枪可就不能算是配的啦!听那老东西说的话,夜袭荆家沟的那些个人还真真儿就可能是日本人!那日本人到底要干啥呀?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得认真对待!日本人在荆家沟东山鼓捣的那个啥工程可是正在啃劲儿的时候,这个时候可是不能出事儿!出不得事儿!那要是出事儿喽--真真儿就是大意不得!

第五百三十二章 辱没祖宗

一时间,罗永脑袋里面阴云密布!琢磨了半天,觉得,说这个事儿是日本人干下的,应该不会错,那帮子犊子可是任啥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但日本人为啥干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却是让人有些个费解!自打日本人在荆家沟东山的啥工程开工以来,荆家沟的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可是出了老了事儿了!但细想,出的那些个事儿没有一样儿是人家荆家沟人挑头儿干的!但这个时候说话,还啥这个那个的!谁敢说那些个事儿跟荆家沟不粘边儿?可为啥那些个事儿都跟荆家沟粘着连着的哪?这个事儿,可就有点儿说不清了!罗永觉得,这个事儿可能跟荆家沟这个屯子本身太大有关!咝!会不会是树大招风?屯子一大了,那屯子里的人就容易嘚瑟!是不是荆家沟保安队那帮子犊子嘚瑟大发劲儿了也是说不定的事儿!是不是嘚瑟得有点儿让日本人看着有点儿不顺眼啦?

罗永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琢磨来琢磨去,觉得不象!那要不是因这个事儿,日本人整出这一出是为啥哪?罗永身上突然就冒出了汗来!难不成,日本人是怀疑他们前些时失踪的那支日本关东军巡逻队是让荆家沟人给整没的?如果是这样,那可毁了!荆继富想,不会呀!荆继富那老小子傻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他和他那些个人绝不至于干出那样掉脑袋的事儿来!那老小子就是个老油条,他哪会不知道其中厉害哪!不行!咱得到荆家沟去一趟,看看到底是咋个事儿!

罗永相信,只要他面对面地与荆继富见上一见,就能从荆继富的一应表现上看出个大概其!

罗永知道,荆继富可不是一般人!这出戏得咋唱,心理上可得早做准备!

由于夜里出了事儿,荆家沟保安队那些个人忙了大半宿,事儿完了,谁也没回家,就都窝在荆继富家那东厢房了!对付一宿!担心别再出啥事儿,还得有一个不能睡觉的,得值班儿呀!白果说道,咱这岁数当不当正不正的,觉少,你们都眯着吧!咱挺一会儿得啦!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一听白果说出这话,竟然没有一个吱声儿的,也没有一个看一眼白果的,就都找个窝儿,得个啥算个啥,往身上一盖,一忽儿的功夫,就全都迷糊啦!眼睛一闭,那可就都呼呼的啦!至于那院子里的人都谁出了门,又都来了啥人,那是一概不知!

这天儿一亮,可把白果忙了个够戗!那些个保安队员的家人,看到自个儿的家人半夜离家,却不见回去,不知道出了啥事儿,担心!一家一户的就都派出了代表到荆继富家来,看看有没有啥事儿,是否安全。白果是打发走了这一个,还没等坐稳当,那边儿又来了一个!把荆继富家的大门拍得“啪啪”响!

屋子里睡觉的那些个人可倒好!任啥不知!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待醒过来,已经就快到吃晌午饭的时候了!还算不错,醒过来了,还想着问一句,齐奇家咋样了也不是?殊不知,荆志义和华子早早就去了一趟了!

荆继富对荆志义和华子说道,大家伙儿也一宿没吃啥东西啦!光顾着睡觉了!别等到晌午再吃那顿饭啦!早点儿整着!早点儿吃!一伙子人吃了晌午饭,才将到晌午,干坐着也没啥意思,还是接着琢磨夜里发生的事儿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提。

白果说道,这回可得整个人看着点儿啦!咱得眯一会儿了!白果说的看着点儿,就是值班儿!到得这时,那一个个儿的都精神了!那也睡了差不多大半天了,也用不着整啥人值班儿啦!

就在这时,罗永到了!东厢房里的那些个人,一听到街上有车走动的声音,个个儿都把耳朵立了起来,倾听!听到罗永那车“扑落扑落”地响到院子前面就不响了,知道是那车停在了院子门前的街上了!

荆家沟保安队跟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那整得可是熟熟的啦!但熟可是熟,这一忽儿却没有一个动窝儿的!

那人家是覃县警察局局长!咱是啥!

一忽儿,荆志义从正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嘴里急三忙四地吆喝!

“来啦!来啦!”

窝在东厢房里的那些个人这时都睁着耳朵听着哪!他们听到荆志义老远就大声儿喊了起来!

罗局长进了大门,还没等走到正房的门前,荆继富已经就笑容满面地大声说道:

“罗局长,真真儿给您添麻烦!快时屋!”

罗永“哈哈”地笑了两声,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老东家快不要客气!”

进到了正房,让座敬茶,那一应的事儿!罗永说道:

“咋个事儿,细说说!”

局长来了,不能象对待一般警察那样往炕上让。荆继富陪着罗永坐地上的太师椅上,荆志义坐在了一边儿。

听荆家爷俩儿你一言他一语地把夜里发生的事儿细枝百芽儿地说了一遍,个别地儿,又细问了问。一应的事儿已然清楚楚儿的啦!罗永端起面前的青花细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问道:

“荆保长,日本在咱这东山施工是不是有好几个月了?”

荆继富瞅了瞅罗永,愣了一下子,有点儿没整明白罗永问这话是啥意思,有点儿疑疑痴痴地说道:

“就算入冬开工,这也有四个来月了!”

“那日本人成天在咱这荆家沟的街上来回走,咱荆家沟有点儿啥表示没有?”

“表示?啥表示?”

罗永抬起头来,朝院子里面看过去!有窗户纸挡着,哈也看不着!荆继富明白罗永的意思,说道:

“罗局长!有啥话您说!没事儿!”

“荆保长!日本人在咱这荆家沟都整了好几个月了!你心里咋想的,咱不管!但大面儿上你得不得到人家那工程上去看一看?”

“嗯?看--一看?哎呀!罗局长,您不能不知道啊!那日本人是不让咱上东山的!县署也张贴了告示,那啥人敢去!”

荆继富心里话,可别扯了!那可真真儿就是老虎拉车--谁赶(敢)哪!啧!这罗局长给咱出的这是啥馊主意!就这么的,咱这沟里人背地里都不知把咱骂成了啥样,咱要是再跟日本人狗打连环,那咱沟里人还不得把咱骂死!死咱倒不惧,可那也太砢碜啦!大丈夫死不足惜,但得看咋个死法!这么个死法!辱没祖宗!

第五百三十三章 没有着落

日本关东军在覃县荆家沟东山整的啥绝密工程,就连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这工程到底是咋个事儿!这也难怪!人家那是绝密工程,并不隶属于那啥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更不隶属于满洲国覃县行署和县警察局啦!也对!人家日本关东军整啥事儿还能告诉咱嘛!咱也不是日本人!罗永心里明白,肚子里难受!就是觉得日本人没把他放在眼里,有点儿过不去!那肚子气得是鼓鼓儿的!整点儿破事儿捂得严严的!等到敲边鼓的时候想到咱了!罗永心里想着的敲边鼓就是修路啦!又是维持治安又是啥的!罗永一边儿气得肚子疼,一边儿还没断了琢磨!这日本人,这帮子犊子鼓捣啥哪?要说这个事儿也怨不得罗永!挺大个县警察局局长,对自个儿辖区里的事儿,明睁眼漏地在那儿摆着,到底竟然一无所知!那能不难受嘛!罗永心里想,不是不让咱知道吗?咱还真真儿不稀得知道!爱啥啥!心净!可不管还不行!那在覃县地面儿上,不出事儿还好,一旦真真儿就出了事儿了,你再看!按说,那县警察局不是有特务股嘛!让特务股去特务特务--悄悄地侦查一下子不就得了!不--行!不妥!罗永想,日本人是谁?咱是谁?咱一个县警察局局长派手下人去侦查眼下在咱这东北,满洲国说啥是啥的日本人,那,咱还想活不想活?咱活不活倒还是小事儿,可咱局里那帮子犊子可就得跟着吃挂落儿了!不行不行!万万不可!罗永心里明白,日本人在荆家沟东山的啥工程,那一旦整成了--竣工喽!那咱这覃县,覃县东山,荆家沟那一带可就别指望消停啦!施工这几个月,那都出了老鼻子的事儿啦!这还是刚开始,等到一旦建成了,那不把咱覃县的这些个人折腾死才怪哪!没招儿!还是得把这个事儿放一放!要不咋整?罗永琢磨琢磨,一时又不得不摇头!得了!可别扯了!这个事儿可不是咱一个县警察局长能管得了的!

可在这一忽儿,罗永也不咋,心里那种想知道知道日本人到底在荆家沟东山整啥事儿的念头又悄没声儿地在他的心里朝上拱动!罗永认为荆家沟出了事儿,这可是个机会!要是通过这个事儿能整出点儿啥当然好,就是啥也整不出来也无所谓!从大面儿上看,咱这不也是替啥日满和协使劲呢嘛!

听得荆继富说出那么一席话,罗永有点儿吃惊似地说道:

“咝!可也是哈!”罗永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么的!荆保长,您要是觉得这个事儿该干,咱看看有没有啥好招子跟日本关东军那边儿过过话儿!你们荆家沟上山去慰问慰问,那不就建立了联系了嘛!以后有个事儿啥的,不也顺溜嘛!”

荆继富听了,瞪着一双大眼直愣愣地看着罗永,嗓子有些个沙哑地答应道:

“那是!那是!咱听罗局长的!”

荆继富心里话,可别扯了!咱跟他日本人有啥事儿!

罗永站起身来,拿起了放在一边儿的他那硬胎儿棉帽子。

“咋?罗局长!别走啊!咱整俩菜,一块儿整点儿!”

“改天!改天!”

罗永心里话,你们沟里出了事儿了,咱就过来跟你们喝酒,那要是让日本知道了,干啥!慰问是咋的?

“那--”

“咋?还有啥事儿?”

“那啥!那日本人袭击咱沟儿的事儿就那么的啦?”

“不那么的你还想咋?这不挺好的嘛!也没伤着人!就那么的吧!啊!等咱电话!”罗永一边儿把帽子扣在头上,一边儿接着说道,“荆保长!让你们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小心些个!防着点啊!告诉你们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有事儿没事儿的别总蹿蹿哒哒的!诶,咱说的防着点儿可不是防日本人哪!啊!”

“明白!明白!”

朝回走的时候,罗永一边儿开车,一边儿琢磨,今儿个没白来!原先,他还有点儿不放心,这回可是一点儿不放心也没有啦!罗永认定,日本关东军失踪的那支巡逻队跟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没啥关系!跟荆家沟保安队没啥关系!只要他们跟日本关东军的那支巡逻队失踪一事没啥关系,那就行啦!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忙活了大半宿,觉得行动计划完成顺畅,甚至比她们预想的还要顺畅!原先的计划得到了完美实现!荆家沟的那帮子人已经知道干下这一应事儿的就是日本关东军啦!这就够啦!至于是日本关东军的啥人干的,那就不需要他们知道啦!接下来,可就是干等着荆家沟人整出啥事儿来啦!姐俩儿约摸,荆家沟那帮子人不可能没事儿!有事儿他就得动!一动,咱这边儿可就好办啦!

到得这时,王娟秀少佐忽然想到,干了这么个事儿,可还没向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报告哪!这个事儿得向王儒少将报告一下子!王娟秀通过电话向王儒机关长详细报告了一应情况。王娟秀说道,我们已经张开了口袋,正等着他们朝里钻哪!

王娟秀说的那荆继富的家,王儒是去过的。前些个时候,王儒到东山工程上去视察,是在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大队长的陪同下到的荆继富家拜访的!王儒总的感觉是,荆家沟保安队不大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儿!至于为啥,王儒认为,那些个保安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就是些个土包子!可那支巡逻队那可是六个正经八百的日本关东军大兵啊!一群土包子和一群日本关东军大兵打仗,那不得胜负立现嘛!至于说到白果,王儒少将认为值得怀疑,但据他估计,可能性也不大!因为从他获悉的情况看,白果没有必要非要整死六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一点儿理由也没有!但王娟秀跟他说到的情况却有一点引起了王儒的注意,王娟秀说到,荆继富家的房子以及那房子的烟囱可能存有疑点!王儒问道:

“那个宰岂他怎么看?”

“宰岂翻译官倒并没有就说那房子和那烟囱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他只是觉得可疑!宰岂翻译官曾经在中国的北京念过书,对中国北方的民居有深入的研究,他认为,那个荆保长家里房子的烟囱是后改动的。宰岂翻译官怀疑,荆保长家可能是因为要藏匿什么东西才对自己家的房子加以改动的!”

“噢?是这样!那他们家可能藏匿了什么东西?”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本是话赶话儿,就在电话里问出了这么一句,可这句话刚刚出口,他的脑袋里突然间就有啥东西闪了一下子!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件件做工精美的金银饰品--他想到了奉天省西部的河山县,想到了河山县正街那金银饰品店被劫案!

那可是至今也没有着落的一件案子!

第五百三十四章 实力

一想起河山县正街那金银饰品店被劫案,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就觉得一股子极其难受的感觉涌上身来!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那是相当的窝心!到得这时,那金银饰品店掌柜,那可也是河山县特务机构的人哪!至今还在他们特务机关的大牢里蹲着哪!估计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荆继富是谁呀?那不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大爷嘛!那跟荆志国的爹可是亲哥俩儿!一时间,王儒少将的心里可就被无数的事儿堵得严严的了!啥东甸县县长汪春坠崖案,啥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巡逻大兵失踪案--诶?

王儒少将由覃县荆家沟荆继富想到了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一想到荆志国,那乱糟糟的事儿就一件又一件地涌上了王儒少将的心头!

王儒少将想到,眼下,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可是已经就接近末期了,这个时候,那可是大意不得的!娟秀和娟娥,自己的这两个妹妹还真真儿就能看出火候!俩人儿做下的事儿,从策略技术层面那没的说!荆家沟的那帮子人,那些个乡下人,如果真真儿就是有事儿,接下来一定就会采取行动!这没错!那,他们能采取什么行动呢?啧!这个,真真儿就不好估计!荆家沟保长荆继富养着一帮子人--保安队!实在说来,我们日本关东军占了中国东北,是得有些个中国东北人为我们做事!有了这些个人,我们日本关东军可就等于多长了双眼睛!这应该是好事儿!但可有一样,那些个人得是真心帮我们办事儿!倘若他们并不是帮我们办事儿,中国的那句俗语咋说来的?挂羊头卖狗肉!那可就把我们调理了!

王儒少将摇头!那咋可能哪!

还别说,荆继富家的那房子,那院子,一看确实非同一般!王儒少将觉得,王娟秀在报告中曾提到,那个宪兵宰岂不是是荆继富家是世家吗?那还真真儿--

中国这地儿,就说中国东北啦!满洲国这地界儿,王儒少将那可是太熟悉啦!那自然地理,啥地域广袤,啥物产丰饶,啥地上的地下的!那都是啥?那都是财富啊!财富是啥?财富就是金钱哪!这说的是自然地理!那要是说到人文社会,社会这块儿--就先不说啦!但终归也算得上历史悠久,历史一悠一久,那有人可就要成精啦!说荆继富家是世家,这一点倒完全有可能!那要真真儿就是世家的话,世家能白世家吗?是不是已经就成了精哪?王儒少将知道,中国人的思想文化那是博大精深,给那中国人整得个个都讲究啥含蓄,不事张扬,当然这说的是总体上,大体上是这么个情况!一个个的活得不是那么洒脱!穷人不愿意承认自个儿是穷光蛋,有钱人不愿意承认自个儿是有钱人!都想捞个中间儿!枪打出头鸟,出头儿的椽子先烂!穷也别太穷,有钱也别太有钱!当然心里想着的是太有钱更好,但面儿上却还是别太有钱好一些个!总有一个啥万一在心里!总担心说不定个啥时,别再受到也不知来自何方的伤害!

要说王儒少将干啥在心里任由自个儿乱七八糟地胡想哪?他是想在自个儿的心里推演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满洲国覃县荆家沟村的荆继富家是有钱的!

王儒少将可是日本关东军高层谍报官,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粗野在他身上几乎很少表现!他对自个儿的这一点那也是有较比充分的自我认识的。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给自个儿起的中国名字叫王儒!王儒这俩字,那可都是有说道的!在中国话里,王是啥?王就是王啦!啥事儿啥物啥人,顶尖儿的那才能叫做王!厉害!儒呢?儒这个字在中国话里较比难缠!但总的可以理解为文雅!说王儒少将有勇有谋,一点儿也不为过!但要说勇和谋在他身上哪一个更强一些个哪?应该是谋更强一些个!

王儒少将想,中国人的先人不是说了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把荆继富家到底有钱没钱这个事儿弄明白再说!

那要说,王儒这是想干啥呀?王儒想着的事儿,虽说很有谋,但却不太文雅--不太儒!他想顶帐!

王儒少将心里想着的事儿,说起来较比复杂。

自打河山县正街金银饰品被劫案发生后,王儒少将就觉得抬头有点儿困难。这倒不是他的脖子还是颈椎啥的出了毛病,而是他的心理上压力太大所致。案子发生后,王儒少将是动用了他的全部资源,使足了劲捂着盖着,但终究归于徒劳!那消息是不胫而走,不说是传得沸沸扬扬也差不多!本来对他有些个看法的人,对他建议提出的啥开山计划就有些个看法的人,主要来自军部!一时间,啥话,啥说法可就都上来了!按说,不就是一个金银饰品店嘛!但透过这个事儿,贬斥王儒的人认为他无能!弄丢了大日本帝国的一大笔财富!且案子迟迟得不到侦破!要说大日本帝国不是有都是钱嘛!何必为一区区金银饰品店整得鸡生狗斗兄弟阋墙哪!可话还真真儿不能这样说!战争是需要钱的!那一发炮弹多少块银元,就是大洋啦!一颗子弹一袋小米的说法那并不就是瞎说的!大日本帝国本就一弹丸之地,资源有限,要不,干啥出来又抢又夺的哪?那河山县正街金银饰品店被劫,劫走的可是真金白银哪!我们这边儿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跟人家拼命抢夺,你们那边儿却把金银店都朝外送!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八嘎!

王儒少将认定,如果荆继富家真真儿就是有钱的主儿,那钱一定就是河山县正街那金银饰品店被劫案的赃物!把那赃物收缴回来,那可是再正当不过啦!这样一来,那面子可就挣回来啦!王儒少将想,面子不面子对咱来说,那都无所谓啦!我王儒--斋滕彦为的是大日本关东军,是大日--的利益,别的--我毫无顾忌!

王儒少将令特务机关机要科译电室给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发电--密电。

尽速查清荆家实力!

密电发出,王儒少将又觉得有个事儿还得再叮嘱一下子,遂再次令他的那些个手下发电!

情报勿用电话传递!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把先后收到的密电琢磨了半天,有点儿没琢磨明白!将军--哥哥这是要干啥嘛!经过多少个反复,多多少少有点儿醒过腔来了!将军--哥哥想要知道的,应该并不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马刀枪情况,而应该是荆继富家的财产情况!啥叫实力?当然是指能干成啥事儿,能干成多少事儿的能力啦!想来,荆继富肯定是有实力的!要不,他也养不了荆家沟保安队!可荆继富的实力仅仅就是每天能供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吃顿饭吗?恐怕绝不仅仅如此!要想真正知道荆继富到底有多大实力,那还真真儿就得下点儿功夫哪!

第五百三十五章 绝对不行

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开着那台黄了巴叽的日式吉普车,扑啦扑啦的还没等到得覃庄,心里却在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念头儿!诶?夜袭荆家沟的那帮子人说自个儿是日本关东军,谁能证明他是日本关东军?谁能叫得准?这要让咱说,那肯定不是!日本关东军哪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这偷鸡摸狗的事儿可别往人家日本关东军身上整!一定是也不知个啥地儿的贼盗,胆大包天,竟然冒充日本关东军!这个事儿咱要是不知道也就拉倒了,可偏偏荆继富那个老油条让咱知道了!咱要是就当作不知道,恐怕说不过去!咱是谁?咱是覃县警察局局长啊!咱可不能空有其名!在其位谋其政!咱得采取点儿啥行动!那些个贼盗几乎在同一时间袭击了荆家沟两户人家,既未劫财也未劫色,还开了枪了!整个作案过程显示,这是有组织犯罪!一般的贼盗团伙是达不到这么个水准的!在时下这中国东北,除了日本关东军,满洲国军,咱们警察,能整出这么个水准的,那可就只有那些个反满抗日的人啦!这样一来,那可就更得认真对待啦!眼下,省警察厅不是正在往一块兜案子吗?这个案子发生得那也太是时候啦!要是把这个案子列为咱覃县警察局重点侦破的反满抗日案件,那可太顺情顺理啦!这么做,对咱自个儿有没有利那还在其次,主要是对咱覃县警察局的工作有利!这既能说明咱对省警察厅工作的重视,那不也能说明咱对荆--那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老家的事儿上心不是!这个时候,咱组织人手--出兵到那荆家沟去,办案!那就是谁,也得说咱好,不能说咱不好!

这样想着,罗永的脸上可就绽出了一丝笑容!这么整,说不定还真真儿就能整出点儿啥哪!那日本人鼓捣的啥荆家沟东山工程到底是咋个事儿--

罗永是个资深警察!人这个东西,啥行当干时间长了,自个儿勤奋努力,对自个儿从事的行当上心,也就是中国东北这地儿人说的朝里悟!自身再有点儿悟性,那可就有成精的可能!那罗永已经就有点儿要成精了!罗永想,日本关东军整啥工程,整就整呗!不想让世人知道,也属正常!保保密还是应该的,但保密也只是保得一时,保不得一世!时间一长,那还保啥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那工程已经就鼓捣这么长时间了,也该透透风了!

罗永局长认定,荆家沟地处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一侧,荆家沟的治安状况直接影响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能否顺利施工胜利竣工按时启用!这个事儿可是太大了!

荆家沟发生了案子,咱警察局得派人前去侦办!那,把这个活儿派给谁哪?

罗永觉得,这个事儿咱也别整得太大发了!前几天,咱局里治安股不是到荆家沟去一趟了嘛!复查日本关东军袭扰荆家沟一户人家儿的案子,听说,那家人家儿当家的还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你说这扯不扯!得,这回就还让治安股的人去吧!省厅这回整的啥兜案子捋案子的事儿不是特务科和治安科一块儿整的吗?咱这回派治安股的人去办这个案子也算顺理成章!派特务股的人去也不是不行,啧!但好象有点儿太愣!特务股干着的活儿太扎眼!再往前了说,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那支巡逻队失踪的那天,也是治安股参与了相关的搜索的!

罗永心里主意已定,遂手脚并用,又是推档又是给油,把那辆吉普车开得是风驰电掣!

到了覃庄,天儿都暗下来了。得,今儿个就这么的了,天色已晚,只得明儿个再说啦!

做人得讲信用!那说过的话,答应人家的事儿,那得兑现哪!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头晌儿。一上班儿,罗永就操起了电话给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大队长打电话。按照官阶对等的原则,县警察局长要找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办事儿,沟通有关事宜,那得找守备大队的大队长!找别的啥人,啥中队长啥小队长,也不是不行,但终归不太对路!一个是违背对等原则,第二个是事儿办不了!第三个,还容易扯皮!

板本大佐一听电话是县警察局局长打来的,有些个惊奇,语气也是相当客气。

板本大佐长得人高马大,稍胖,声音洪亮,会说中国话。

“噢?罗局长!请问,罗局长有什么事?”

板本大佐有点儿特点!说话没啥废话,说话直巴愣噔的,因为是日本人还是因为是个军人,且长得人高马大,性格使然,这就不好说了!反正一出口就把罗永想要说些个套近乎的话和客气的话一下子全噎住了!

板本自个儿不说废话,也不让别人说废话!

八嘎!罗永也不咋,一忽儿竟然想起了日本人骂人最常用的那么两个字!

“噢!大佐!有个事儿,咱本想亲自登门征得大佐支持,但又恐大佐军务繁忙!故电话叨扰大佐,还请见谅!”

“噢?罗局长不要客气!什么事情?”

“噢!是这样!”

接下来,罗永就把啥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已经开工了多少个月啦,荆家沟就在那工程西边儿不远处的山下,他们那个村子的保长是咱覃县有名的乡绅,为了确保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的顺利施工胜利竣工按时启用,组织了一支保安队,做了很多日满和协的事儿!荆家沟保安队有个想法儿,想到东山去慰问一下子咱日本关东军工程上的将士!罗永说道:

“荆家沟的保长荆继富跟咱一说这个事儿,咱就把他顶回去了!嘚瑟!人家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那可是绝密工程,那是你们想去慰问就能慰问的吗?大佐!您说这些个乡下人,他想那个事儿真真儿就是没招儿!哈哈!但这个事儿吧,咱琢磨也是好事儿,那些个荆家沟人有这个心,咱就给他跟大佐说上一说!大佐,您看--”

“噢?还有这等事?嗯--这个事情--这个事情么!那是--”

罗永听到电话那头儿的板本话音有些个犹疑,心里琢磨,咋?真能同意不成?板本接下来说出的话,真真儿就让罗永窝了一下子!板本说道:

“绝对不行!”

罗永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你要说不行,就痛痛快快的得了!抻了这么半天,整出个绝对不行!八嘎!罗永在心里骂了一声!

这个么结果其实是罗永早就想到了的。那要说,早就想到了,那还整出这么一出干啥!啥叫套近乎?这就叫套近乎!罗永心里话,你别看那小日本子嘴上说绝对不行,其实那心里也是愉作的!这不就是溜须拍马嘛!有点儿恶心,可那也没招儿!咱不是想整出点儿啥嘛!不这么整,那还能整出个啥!

这个事儿不行,那还有事儿哪!

板本问道:

“罗局长,还有什么事情?”

“噢!大佐!还有一件事情!就在前儿个夜里,荆家沟保安队的队部受到了一伙子人的袭击,与此同时,靠近荆家沟东山的山根子边儿上的一户人家儿也受到了袭击!并未损失啥,人也没有伤着!这个事儿,咱本不想再跟您叨咕,可咱觉得您还是知道一下子较比好!”

罗永刚开始在电话里跟板本说话的时候,说得还是正规一些个的中国北方话,说着说着就忘了说话的对象是个啥人啦!那些个中国东北的土话,奉天省南部地区的土话,全都整上来了!

“噢?还有这等事情?何人所为?”

“眼下,何人所为尚不清楚!但这个案子严重就严重在那伙子人竟敢冒充大日本关东军!”

“噢?竟有这样的事情?”板本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子,接着说道,“那你们县警察局打算怎么办?”

“查!一定要尽速侦破此案!还大日本关东军一个清--”罗永本想说,还大日本关东军一个清白,又觉得有些个不妥!遂改口说道,“咱们县警察局一定把这个案子查清喽!大日本关东军咋会干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噢?那好!我静候佳音!如果罗局长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挂了!啊!”

罗永推断,板本是知道荆家沟发生的案子的,而且还知道是些个啥人所为!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多方力量涌动

罗永的推断真真儿不假!这个事儿是由负责柳条沟大铁桥警戒的那个少佐中队长向板本大佐报告过的!

应该说,这个事儿从一开始就引起了板本大佐的警觉!板本琢磨,虽说咱守备大队是驻守覃县的日本关东军部队,你是啥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你们的人要在咱这地面上干点儿活儿,咱不能不让干,但这个事儿似乎并不是你特务机关跟咱说一声就拉倒了的事儿!那要是整叉皮了,谁来承担责任?板本遂命令负责荆家沟东山工程警戒的那个中队加强戒备,一旦听到山下荆家沟那边儿有了啥动静,就当没听着!如果发现有人向山上窜来,要鸣枪示警,违令者格杀!板本拿定主意,你们特务机关折腾你们的,但咱也得干好咱的活儿!

还算不错,事儿最后,窜上山去的只是村树部长率领着的几个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宪兵。

特务机关的人整的是个啥事儿,板本不想知道,但还是免不了要琢磨!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特务机关折腾的事儿恐怕是跟自个儿负责警戒的东山工程有关!板本想,这样说来,咱们两下儿干着的可就是一个活儿啦!这也不矛盾!咱们本来就都是日本关东军嘛!

罗永的电话一来,明睁眼漏,人家县上对发生在荆家沟的事儿是上了心啦!板本一时间就觉得那罗永给他打电话,真正的用意并不在啥慰问上,而是在案子上--如果说特务机关的人在荆家沟干下的是个案子的话!听罗永说的意思,好象是一伙子贼盗袭扰了荆家沟保安队的队部和一户人家儿!可问题来了!据他所知,荆家沟保安队可是有十来个人哪!且配了枪!能把那么些个人全数制住,这倒象是特务机关的人干出的事儿!这一点不会假!那这样说来,是特务机关假冒贼盗作的案啦?按罗永的说法儿,袭扰荆家沟的那帮子人冒充大日本关东军,既然说自个儿就是日本关东军了,那干啥还要冒充哪!按说,咱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这地界儿上,那就是整出啥事儿那也没啥大不了的,这是为何哪?现在,人家县警察局不认为是日本关东军干的,认为是一帮子贼盗冒充日本关东军干的,人家可明说了要调查这个案子!说点儿实在话,这要是荆家沟那些个乡下人在那儿鼓捣倒没啥,可这县警察局要是跟着鼓捣,将来真要整出个啥来,捅到上面去,说是日本关东军伪装成贼盗袭扰满洲国国民--当然,就是最终整明白了这个事儿是咱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干的,那又能咋?最后也是白扯一通,不能咋的是肯定的,但毕竟--行啦!咱的任务,军部交给咱的就是为东山工程警戒,只要在这个事儿上不出事儿,那咱就算完活!其余的,跟咱关系不大!

可是,特务机关的那些个人到底是想干啥呀?这么折腾肯定是有所图啊!莫不是他们是在替咱干活儿?板本想到了他们守备队失踪的那六个巡逻队大兵!

这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大队长板本大佐在接到了覃县县警察局局长罗永电话后,在心里琢磨出的这么一堆事儿,用中国东北话说起来,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接到了他大爷荆继富的电话,一时也整不准日本人这是要干啥!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事儿绝不会简单!有点儿象是冷兵器时代的两员战将在阵前交锋!其中的一个虚晃了一枪!但这虚晃一枪可不是为了拨马便走,而是制造假象迷惑对手!接下来就会刺出致对手于死命的一枪!

联想到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开工以来发生的一连串儿的事儿,凭着职业敏感,荆志国心里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那么一种清晰的感觉,敌人出手了!

眼下,日本关东军在覃县荆家沟东山实施的绝密工程,搅动着多方力量正在朝覃县涌动!如何把握情势的发展,顺利完成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的指令,真真儿就让荆志国感到有些个透不过气来!

应该说,眼下的局势真真儿就是对荆志国的一种无声无形的考验!稍有不慎,那带来的损失将很难弥补,无法估量!

荆志国把石垒和万仓叫到了自个儿办公室。

荆志国对石垒和万仓说道,从这一段儿咱们和治安科共同到各县兜上来的案子看,真正的大案要案并不多,有一些个有点儿影响的案子,各县也都组织人力进行了侦破。现在看,倒是一些个新发生的案子有些个特点!有些个难点较大的,咱们得协助各县加大侦破力度,争取早日侦破!你们两个前几天去过的覃县,是个需要更加关注的地区!你们都知道,日本关东军在这个县的荆家沟东山整的啥绝密工程,是日本关东军军部的一个重大项目!正是因为这个工程,覃县可出不得事儿!这是明睁眼漏的事儿!这一点也不用啥人说!可偏偏这两天,覃县又出了事了!一伙子也不知个啥人袭击了荆家沟保安队和一户村民,据说还冒充日本关东军!这个案子虽说并未伤着人,但性质恶劣!你们两个跟覃县警察局的罗局长沟通一下,了解一下案情。咱看,这个案子,可以列为重点案件,由省警察厅和县警察局共同侦办!荆志国命令道:

“你们明儿个进驻覃县,不得有误!”

石垒和万仓双腿一并,齐声答道:

“是!”

晌午过后不久,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正在荆继富家东厢房歇晌儿哪!就听到院门前的街上远远地传来了汽车的轰轰隆隆的声音!这院子门前,那车成天来来往往的,堆在屋子里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一听声儿就大体知道是个啥车啦!这回这车,是大车!这些个人这时心里想着的大车,不是乡下人家马驴骡拉着的那大车,而是汽车中的大号的车,拉货的还是干啥的,不同于那些个专坐人的啥吉普车轿车之类!

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到了院子门前却“嘎”的一声停了下来!厢房里的那些个人那也是听车听得惯了,就从这停车发出的“嘎”的一声,就知道,这车一定是东山上的那帮犊子们开的车!此话咋讲?原因是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开起车来,不管不顾的,没命地干!本来就是才修过不长时间,这一带的人又不让出门儿,且正处于猫冬期,那道儿上很难有个人影儿!没命地开车,到了要到的地儿,就突然刹车,那车就容易发出“嘎”的一声!

车停了,厢房里的人听到车门“哗啦”一声打开了,接着又是众人下车,大声小气说话的声儿!厢房里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错啦!根本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那些个人说的分明是中国话!一屋子的人并不说话,都支楞着耳朵听着!接下来,就会有人敲门啦!果然,一忽儿的功夫我,“啪啪啪”的拍门声就传进来了!

白果站起身来欲出去开门,倒是齐永库一把拽住了他,说道:

“白大哥!你坐着!咱去!”

说着就一拐一拐地走过去,一把掀开了那棉门帘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齐永库问道:

“谁呀?”

“问啥问!快开门吧!”

门里边儿的齐永库愣了一下子,声儿有点儿熟!

“这兵荒马乱的,你不说你是谁,咱可不敢给你开门!”

“说啥哪!啥兵荒马乱的!咱知道你是谁!快开门吧!”

“啧!咱说你这个人是咋个事儿?不说你是谁,不开!”

“诶?算你小子能耐!咱是县警察局治安科的!快开门!”

这一说,齐永库知道外边儿的是个啥人啦!是这个犊子!齐永库知道,外边儿的这帮子人是干啥来了!

“噢!你这么说不就结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共同侦办

果不其然,待大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正是覃县警察局治安股股长刘胖子和他手下的一帮子警察。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个个儿面无表情。由于分立于大门前的台阶儿之上,显得有些个参差错落!那些个警察都穿着深蓝色棉警服,斜挎着跟旧红砖差不多一个颜色的枪盒子!当然那盒子里是装着枪的!且一抹儿的驳壳枪!也不咋,治安股并没有象特务股那样装备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备的那种手枪--*!是不是由于特务股的人经常得整一些个鬼事儿,驳壳枪枪体较长,用起来不太方便,还是由于治安股经常需要维持治安,用枪体大一些个的枪,更震人,也是说不定的事儿!这些个警察的身后街上,停着的真真儿就是一台大车--一台黑乎乎的警车。那开车的警察没有下车,却把车窗摇下来,一只胳膊拄着车窗沿儿,瞅着这边儿这群警察拍门!

“唉呀呀!刘股长!真真儿对不住!您看您刚才说您是县警察局治安股的,咱还不敢信哪!这兵荒--您看咱这脑袋,就是个榆木疙瘩!”

齐永库一连声儿地埋怨着自个儿,还在自个儿并没有戴帽子,头发戗散的头上拍了一掌。

还算行!刘胖子并没有责怪之意,看着齐永库的一应表现,脸上倒有了笑意,说道:

“齐永库!这个事儿不怪你!荆保长在家吗?”

齐永库愣了一下子!这咋?这小子还记着咱的名儿哪!就在前几天,这刘股长可是领着一帮子治安股的警察到过他家的!复查日本关东军几个大兵袭扰他家的案子!就坐在他家的炕头儿--

“在!在!快请进!”

说话的功夫,那荆继富已经就从正房里走出来了!

刘胖子带着他手下的那帮子治安股的警察开着警车到了荆家沟荆继富家的这么个时候,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正在接电话。电话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石垒打过来的。石垒在电话里大致了解了一下子一伙子人袭击荆家沟保安队队部和一户平民的案子情况。石垒在电话里说道,这个案子绝不会是日本关东军作下的!日本关东军咋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儿来哪!绝无可能!省警察厅很重视这个案子,认为是一伙子反满抗日分子所为,建议覃县警察局把这个案子作为省警察厅和覃县警察局联合侦办的重大案件,即速侦办!

罗永那是啥人!还没等说事儿,只一听电话里说话的人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石垒,就知道是咋个事儿啦!一定是荆家沟案子的事儿传到省警察厅啦!至于那向省警察厅透露这个案子的会是个啥人,那可就是秃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啦!

荆继富那个老油条!

“好!好!就联合侦办!还啥建议!直接下命令就完啦!咱已经让咱治安股的人到荆家沟去啦!本想把案子的大致案情整清了,就向省厅报告哪!要是能把这个案子作为省县联合侦办的案子,那可就太好啦!这还有啥说的!那,你们啥时过来?”

“如果罗局长觉得可以,咱们明儿个就过去!”

“诶?咱派车去接你们吧?石头儿!你必须来啊!那!还有谁呀?荆科长能过来不?”

石垒在省警察厅特务科就是一特务,并不是科长啥的。为表示尊重,罗永管石垒叫石头儿--姓石的头儿!头字要说得重一些个!不是石头!石头一般用作小孩儿昵称!

“荆科长哪有功夫!那案子一堆一堆的!都快喘不过来气儿了!万仓!还是咱和万仓俩人儿过去!”

“那可太好啦!那你们是自个儿带车还是坐火车过来?”

“坐火车!坐明儿个头晌儿十点从奉天始发的火车,下晌儿两三点钟就到啦!”

“妥!咱到车站去接你们哥俩儿!”

“那就麻烦罗局长啦!”

“哎呀!这说哪儿话!明儿个见!”

临行之际,荆志国对石垒和万仓又着意叮嘱了几样儿事儿!迅速侦破此案事关重大!为真正维护覃县地区的稳定,不但要侦破此案,还要通过这个案子的侦破为以后的工作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为此,要对覃县荆家沟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日军驻扎情况进行了解,除了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这外,再看看还有哪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其他部队兵种在覃县驻扎,要尽可能做到准确掌握。请荆家沟保安队协助观察途经荆家沟来往于覃庄和荆家沟东山的日本关东军车辆和人员情况,运送物资情况。观察从高台车站到荆家沟的日本关东军车辆和人员情况,运送物资情况。如有可能,请荆家沟保安队帮助了解途经覃庄火车站的日军人员及物资运输情况,密切关注驻覃县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调动情况。

荆志国亲自开车把石垒和万仓送到了火车站。

在奉天火车站候车室等车的时候,万仓向石垒问道:

“石大哥,那个事儿你问咱科长没?”

“啥事儿?”

“就是咱俩儿要加入他--”

“噢!还没哪!这一天天的!哪有功夫!这个事儿可急不得!啧!”

“这个事儿,要依咱看,错不了了!咱科长一准是那边儿的人!咱咋琢磨咋象!咱科长决不会是啥国民党,他一准是共产党!”

石垒看着候车室里的那些个熙熙攘攘的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倒快跟咱科长说呀!你还想等到啥时!”

“哎呀!你快别磨叽了!这个事儿急不得!这个事儿,咱咋琢磨咋觉得还不到时候!咱咋也得多帮着咱科长干点儿啥能拿得出手的事儿再说这个事儿较比好一些个!共产党,你知道都是些个啥人?那可都是些个能人!但话说回来,那可也是些个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的人!咱哥俩儿作说点儿实在话,你那小家儿,你那媳妇儿,你舍得?这个事儿,你可得想好啦?”

万仓瞅了瞅石垒,说道:

“想好啦!你敢紧跟咱科长说啊!”

“唉呀!你要有那心思,你就自个儿去说呗!啧!这个事儿可不是小事儿,咱真真儿有点儿担心!咱那科长如果真真儿就是那边儿的人,那他在咱这地儿干他那个活儿,那可真真儿就是提着脑袋干哪!咱想,他干着的活儿,应该也是他们组织上的机密,那是不能轻意泄露的!”

“啧!那倒是!”

“这个事儿急不得!除非咱科长觉得咱真真儿跟他就是一条心!想干同一个事儿!到得那时,他才能跟咱说实话,也只有他说了实话,咱也才能提出咱想加入他那组织的想法,这个事儿也才能有希望。”

“那,石大哥,你可不能自个儿加入了,把咱撇在了外边儿!”

“哈!你想那玩艺儿!那哪儿能哪!”

第五百三十八章 静观其变

自打从奉天回到荆家沟之后,一种不祥的念头就时不时地袭上白果心头。白果思前想后,觉得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生的事儿都是冲着自个儿来的。白果已经就是大师一级人物,所谓大师级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论在啥时,头脑都较比冷静,善于自省。当然,这说的是真正的大师,可不是历朝历代都有出现的那些个生装出来的大师,那些个坑蒙拐骗的大师!白果在这一段儿对自个儿这大半辈子所走过的道儿都不知思谋过多少回啦!心中时常萦绕着一个问题,咱这大半辈子是不是干了啥错事儿,才使得自个儿活成了今儿个这模样儿哪?当然,这说的是大事儿啦!实在说来,自个儿的这大半辈子确确实实干了一些个错事儿!但白果觉得,自个儿干下的错事儿,可没有一样儿是自个儿故意做下的!首先,白果想到了在那少室山下失手打死了人!白果觉得,被自个儿打死的那个人确实不是啥好人,应该说就是一个歹人!但歹人也并没有歹到该被打死的地步!这确实是一件不该发生的事儿!这个事儿也成了自个儿终生不得安生的开端!但当时,自个儿也是一时气愤,内心里并没有就想一拳将那歹人打死。其次,就是入了伙儿了的事儿啦!这应该也是一个错事儿!但这个事儿,也并非就是自个儿刻意所为!实实在在地说,咱愿意当胡子吗?那哪儿能哪!至于这其中犯下的一些个事儿,参与抢劫了一些个财物,这些个确实都是错事儿!想到这些个事儿,不能不说到那回在这覃县地面儿上劫得荆家财物一事!那一回还绑了人,就是荆志义和荆志国啦!那一回,是自个儿飞身踹倒了那马车,制住了荆继富和荆继忠两家人,自个儿飞起的那一脚确实起到了关键作用!但要说,假如,自个儿不踹出那一脚,荆家人那天会逃脱吗?白果认为不会!那咋可能哪?咱们那么些个弟兄都骑着快马,他们那么一辆拉着六七个人的重车,如何逃得脱!但这个事儿,咋说也是一个错事儿!这是铁板上钉钉儿!白果认!说到自个儿逃难逃到了覃县茨沟,跟凤芝姑娘私订终身之事,白果觉得,这个事儿绝不是自个儿做下的错事儿!自个儿当时确实是一个和尚,但也确实是一个假和尚!这个事儿并不就是自个儿行骗!当时,自个儿与凤芝姑娘,你情我愿,何错之有?古往今来,男女之间不都是这么个事儿嘛!这咋会说是错哪!自个儿结识了凤芝姑娘一家,应该是自个儿这一辈子最为幸运的事儿啦!一家人和和美美--人生能有几何!只可惜,这些个,只是短暂的一瞬!尽皆灰飞烟灭!想到这些个,白果那样的一条汉子,每每是一脸的戚然,泪水险些跌落于衣襟!

至于说到白果击毙那六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一事,那可就更不能将错算到白果头上!

那这样说来,白果是不是觉得说自个儿这大半辈子做下了一些个错事有些个冤屈哪?那倒不是!白果觉得,自个儿的这大半辈子确实做下了一些个错事,但那些个错事应该说并不就是不得了的!白果认为自个儿犯下的最大的错,是在与那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搏击的那一回!那一回,他险些个就命丧于那个叫做黄大宝的手下!白果之所以认为那一回自个儿犯了大错,是因为由于自个儿本人的原因,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儿--自个儿险些个丧命!这一切,都来源于人最不应该有的自大!

东甸县警察局特务股股长黄大宝,是个日本忍者,而且在日本忍者这个行当中那也是上乘之人,身怀绝技!当然,这是白果所不知晓的啦!那一天,白果同黄大宝一接手就已经有些个奇怪,黄大宝的技击套路完全不同于白果此前所了解到的中国境内各门各派的武术套路。面对这样的敌人,按说,应该引起白果足够的注意和警觉,但白果没有!白果认为,这黄大宝应该是个奇才!看他的招式套路,并不隶属于哪门哪派,这应该是他自个儿悟出来的!那并没有师门的一个人,身手能够达到如此境界,能不让人佩服嘛!但与此同时,白果也还是感觉到黄大宝的招式功法奇特阴毒。白果觉得这种表现应该是黄大宝自身的秉性使然!白果一伸手,就已经知道那黄大宝并不是他的对手!既然这样,那就赶紧一招儿致敌于死命不就结了!可是白果没有!白果倒产生了一种想法儿--咱倒要看看你还有何等能耐!战场上的情景是千变万化的,也是瞬息万变的!所有的机会机遇都会在一瞬间出现,也会在一瞬间消失!接下来那黄大宝所用的招法儿可就真真儿让白果措手不及了!黄大宝向白果撞击过来,白果没有感到是一个人向他撞击过来,而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寒流向他撞击过来!白果感到瞬间已被冻僵!这一切来得是太过突然!白果有点儿想不明白,这是咋个事儿?不用说,白果那一瞬间已经就中了招儿了!他的脑袋一瞬间就有些个昏昏然,已经就不能正常想事儿!自个儿的身体已经不能为自个儿的脑袋所支配了!

说来,还是白果命不该绝!就在他被黄大宝压在身下之时,也不知个啥人向黄大宝开了一枪!那一枪虽说并没有击中黄大宝,但却让黄大宝吃了一惊,也让倒在地上的白果吃了一惊!白果从昏昏然中清醒过来了!

那一回经历的事儿深深地印在了白果的脑袋里!恐怕就是终生难忘啦!白果平心静气地揣摩自个儿,觉得自个儿应该算是有些个技能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人的能量毕竟有限,自个儿不可能具有扭转乾坤的神力!

显然,眼下,日本人是盯上了自个儿了!在白果看来,日本人的企图是明显的,那就是等着自个儿有所动作!这一点是明白白儿的!按说,处于这么一种情境之中,自个儿唯有静观其变,那才是上上之策!但白果有些个担心,别因为自个儿的事儿而牵扯到老东家少东家一家人,如果那样,咱可就真真儿对不住人家了!可一旦自个儿一动,势必引起日本人的注意!不用说,就在老东家少东家这院子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不知得有多少日本人隐着哪!

这样想着,也不咋,白果心里就是一动!那些个日本人会不会在奔着咱来的同时,对老东家和少东家一家也想整出点儿啥来哪?正是因为这一点儿,白果觉得,自个儿就更不能动啦!虽说咱没有啥扭转乾坤的神力,但咱毕竟还是有些个功夫的!自个儿一旦离开,那些个日本人对老东家少东家一家儿可就得毫无顾忌地随意而为啦!

到得这时,白果的心里真真儿就是苦不堪言!白果怀疑,老东家少东家一家儿如果真真儿就有啥事儿被日本人盯上了,自个儿一动,很有可能还要为老东家少东家增添麻烦!

第五百四十章 不来硬的不行

按说,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在袭击荆家沟之前没有同覃县警察局知会一声儿,并不能就算纰漏。那咋能算纰漏哪!覃县警察局那可是满洲国的下辖单位,并不隶属于日本关东军!尽管那县警察局得听日本人的,但毕竟不是日本人!这里面的道道儿,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心里那是清楚楚儿的!这样一来,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在做啥事儿时,是不是就受到了心理上啥潜意识的影响,或是理智判断的结果,也未可知!说点儿实在话,那姐俩儿有一个算一个,根本就没把满洲国当回事儿,更何况一个县警察局啦!就是省警察厅,那又能咋!再说了,要是事先就把这个事儿知会给覃县警察局,谁知道这个事儿那还能不能干成?一个是没当回事儿,再一个是也信不着!

这个事儿--实地勘验的事儿,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交给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宰岂翻译官去办较比合适,合宜!

宰岂早上接到指令,头晌儿就去了荆继富家。

这个时候的宰岂对荆家沟已经就是相当熟悉啦!那没白天没黑夜地,时不时地在荆家沟周边那山上山下地转,啥人能不熟!

自打被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收了以后,宰岂觉得这日子过得还算有点儿滋味儿!心里总有一种满满的感觉,就差溢出来了!按照文化人的说法,那叫充实!宰岂翻译官觉得,这个时候的自个儿才是自个儿!

正在院子里操练的那些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一听到院子外面的汽车声响,车停在了院子外面的动静儿,知道是又有了事儿了--有人来啦!而且还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谁能坐得起汽车?谁能坐得上汽车!立时就都停止了操练,杵在那儿听声儿!待听到有人拍门,啪啪的,一个年青儿的就走上前去,手已经就搭在了门闩上,好象忽然又觉得还是得问一问门外边儿的到底是个啥人,遂开口问道:

“找谁呀?”

“我是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上的宰岂翻译官,请打开门吧!”

这个时候,院子里的那些个人已经都知道宰岂是个啥人了!就是跟国子屋里的相识的那个犊子--小日本子!

门开处,穿着日本关东军宪兵制服的宰岂翻译官端端正正地站立于门外的台阶上。

“荆老先生在吗?”

宰岂虽说是个翻译官,对中国话那说得真真儿就是一个溜!可他毕竟不是中国人,更不是中国东北人!对中国东北人说着的一些个话的真正含义并不能完全知悉,理解!在中国东北人说着的话里面,一般说话,说谁谁谁不在了,那就是说这个人已经就没了,也就是过世啦!活着的人要是被个啥人说不在了,那是非常不吉利的事儿!按说,这也得看前后话咋说,也就是根据上下文来确定!宰岂说出的话,按说也没啥太大毛病,可这宰岂本来就是个日本人,不受欢迎,这一见面就问出了这么一句,确实有些个招人忌讳,再加上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也没啥文化,说话办事儿受情绪裹挟的时候较比多,那个小年青儿的脸立时就长了一些个!

“咋?不在还能死啊!”

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是出了名儿的敢造的主儿,再加上那小子年青,当的就来了这么一句!初生牛犊不畏虎!说的可能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宰岂翻译官知道,在中国民间,死,那可是个犯忌讳的字!

宰岂本是一脸的微笑,突然听到门里边儿的人说出了这么一句,戗了一下子,立时就愣住了,有些个不解。都说中国东北,不,满洲国的乡下民风淳朴,待客热情,这咋一开门就象干仗似的!中国东北人习惯将这么一种情况形容成是吃了*了!刁民!土包子!宰岂在心里骂声不断!

宰岂的好心情受到了影响,待进到了门里,见到了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心里被激起的波澜还没有完全平静,说话办事儿就不是那么太委婉,有些个直截了当!宰岂告诉荆家爷俩儿,自个明儿个要回趟奉天,看看荆老先生这边儿还有没有啥事儿,咱可以帮办。

宰岂不管荆继富叫荆保长,而是叫荆老先生,大概,在宰岂这样的文化人心目中,称呼老先生是对年岁大一些个的人的最尊重的称呼啦!

荆继富笑呵呵地说道:

“没有没有!谢谢宰岂翻译官还想着咱们!”

宰岂又扫了一眼坐在一边儿的荆志义。那荆志义自打宰岂翻译官进了门就没有个好脸儿,黑乎乎的!这时听到他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立时就剜了他爹一眼。心里话,想着咱们?他心里想着啥人,啥人知道?

宰岂翻译官做梦也想不到,此时的荆志义心里想着的是啥!荆志义这时已经就气得不行不行的了!荆志义心想,咋?这犊子还打算让咱给他见国子屋里的整机会呀!快滚你妈个蛋吧!

接下来,宰岂翻译官说出了他的真正来意。宰岂翻译官说道,上次到府上来,看到府上这院子这房子的建筑很有特点,跟北京地区的那些个古民宅有些个相似,甚至可以说有一拼!咱现在虽说在军队上,但对古建筑很有兴趣,尤其是中国的古建筑!闲来无事儿的时候,搞点儿古建筑研究,业余爱好而已!今儿个再次来到府上,还想顺便儿看看府上这院子,这房子,给荆老先生添麻烦啦!

荆志义心里话,操!你他妈的是不是对中国的啥都很有兴趣呀!啥事儿呀!啥物产呀!啥金钱呀!啥女人呀!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心里打起了鼓来!

“不麻烦!不麻烦!唉呀!这咋这客气哪!那您就随便看吧!啊!”

“随便看看!随便看看!”宰岂应道。

接下来,宰岂就先屋里后屋外,先院子里后院子外地看了一圈儿,有的地儿看得粗一些个,有的地儿看得细一些个,反正是都看全了!看到正房东大山处,宰岂仔仔细细地看,问道:

“这个烟囱是后改造的吧?”

“啊!宰岂翻译官真真儿就是行家!确实是后改的!这都有十来年啦!宰岂翻译官,您研究建筑,对这个事儿应该能明白!原来,这烟囱是立在房子顶儿上的!烟囱太高,抽风!费柴火不说,冬下里,灶里的火儿一会儿就抽没啦!把个炕抽得拔凉拔凉的!咱这岁数也越来越大了,两条腿都风湿,整个身子骨儿要是没有这热炕,还真真儿就不行了哪!所以就把这烟囱从房顶儿挪到下边儿来啦!”

“噢?噢!”

宰岂翻译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这一应的过程中,宰岂翻译官一边儿用力倾听,一边儿时不时地看一眼荆继富,再看一眼荆志义!宰岂翻译官时不时地看一眼面前的这父子俩儿,那可不是出于尊重,他得观察,看看面前的这父子俩儿有啥异常表现!基本没有啥异常表现!荆继富满脸的微笑,荆志义的脸一直是黑乎乎的!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见到宰岂翻译官的情报--报告,一时间有些个失望,也有些个大惑不解!难道是我们错啦?那哪儿能哪!看来,就得霸王硬上弓啦!不来硬的是不行啦!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多少要有些个麻烦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按照王儒少将的指令,很快就掌握了覃县荆家沟保长荆继富一应的情况。据悉,荆继富是覃县有名的财主和富商,荆继富一族还真真儿就是世家,中国人常说的啥富不过三代,到他一族这儿还真真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荆继富一族人富得那可不止三代!远的不说,就是几年前,具体说,也就是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的几年前,荆继富家那可还是富甲覃县哪!那土地,那店铺,要说无数那是假话,但确确实实是不老少!可也就在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的几年前,荆继富家败落了!铺子已经就全都出兑给了他人,土地也都折腾得差不多了!这个情报的获得,让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的眼睛足足亮了好一阵子!

情报不但对荆继富家的财富有较比详尽的罗列,还对荆家为何败落给出了原因!那就是因为政局不稳,中国境内战事不断,荆家的经营一天儿不如一天儿,如此而已!王儒少将对情报给出的荆家败落的原因,觉得有些个靠谱儿!但并不是完全靠谱!政局动荡确实不利于经济发展,但如果说荆家这样的世家,在不到两三年的功夫里就败落了!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说法,一下子就不行了!恐怕还不至于!这里面肯定是另有原因!王儒少将疑惑,荆家把店铺都出兑给了他人,土地也折腾得差不多了,是因为欠债,把这些个财产拿出去顶债了吗?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应该并不全是!那另外还有啥?会是因为咱大日本关东军要占了中国东北这块地儿?这样想着,王儒少将可就心中为之一凛!难道,荆继富竟有如此神通,能够预见到几年以后天下的走势?能够预见咱大日本关东军会占了这中国东北,还把这中国东北变成了满洲国?就这些个乡下人,中国东北话叫土包子!这个事儿还真真儿不好解释!

现在,摆在王儒少将面前的是两种选择。一个是承认情报给出的荆家败落原因的准确性。荆家确实是因为经营不下去了,破落了,这才出兑了自家的铺子,把土地也折腾得差不多了!另一个是,荆家败落只是一种虚假的表面,实际上是荆家对时势的一种绝顶聪明表现!一种参透时务的表现!中国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说来,荆家父子可真真儿就是俊杰啦!那,荆家父子到底是败落的财主富商,还是参透时势的俊杰哪?王儒少将还真真儿希望荆家父子是败落的财主富商,而不是俊杰!如果荆家父子真真儿就是俊杰的话,那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啦!

王儒少将做了大胆的推测。假如,荆家是把店铺出兑换作了金钱,把折腾出手的土地也换作了金钱的话,那荆家的金钱会放在哪儿呢?是放在了啥银号了吗?往大一点儿说,可以拿眼下的满洲中央银行来比照。

王儒少将是个中国通,在中国东北呆的时间那也太长了,对中国东北人,这满洲国人的生活习性啥的,那可是太了解啦!尤其是中国东北的乡下人!土包子!中国东北,满洲国人,很有特点!一个是穷人占大多数,穷人哪有啥钱!没有钱!有钱人只占了极少数!没钱的穷人用不着考虑自家的钱放在哪儿!有钱人中真真儿就是有俩钱儿的,那也不相信啥银号,哪怕是啥官银!现在叫银行啦!而宁愿把钱藏在家里!

王儒认定,荆继富家一准儿有钱!而且他家的钱还很有可能就放在了家里,藏于他家那正房的某处!

现在有两点已经可以肯定!一个,荆家是世家,再一个,荆家有钱!世家的事儿可以确定,有钱的事儿基本也可以确定!

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得再进一步干点儿事儿!这是必须的,别整了一六十三遭儿,啥也没整出来,那可就砢碜啦!

王儒少将想着的接下来的事儿,那就是得直接上人验证啦!

王儒少将心思缜密,想出的事儿一环扣一环!他想进一步对荆家是否真的有钱进行实地勘验!那可就得上人啦!不用说,王儒少将的这一想法从谍报工作逻辑上来看,那是必须的!王儒少将心里这样想着,可并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按说,那不得给远在覃县的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拍发密电嘛!说一声儿啊!可王儒少将认为,用不着了!他先前给两个妹妹下达的指令已经就包含了这方面内容!他的两个少佐妹妹不会连这点儿事儿都整不明白!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真真儿就是王儒少将的亲妹妹!俩人儿心里想着的事儿真真儿就往她们的亲哥哥王儒少将想着的事儿上来了!俩人儿想,现在,咱已经知道了荆继富家是个有钱的人家儿,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还真真儿就不能够确定!必须对荆继富家的实力状况进一步勘验!到得这时,所谓勘验,已经就成为一种落在文字上的说法儿!可以理解为跩文!实际上已经就是中国东北,满洲国人所说的那种胡子在行抢之前的踩盘子啦!行抢之前踩盘子,这道程序是不可或缺的!行抢之前不知道自个儿要抢的东西或人在个啥地儿,那抢啥抢!

可这个盘子得咋踩哪?

这两天发生的一些个事儿,早就把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气得鼓鼓的了!原先姐俩儿设计好的套儿正等着荆家沟的那些个人往里钻哪!可这个时候,偏偏覃县警察局的一帮子警察坐着黑乎乎的警车到了荆家沟!

要是说起来,这个事儿从一开始就出了错啦!她们在行动之前,只想到了要跟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打招呼,要他们听到枪声啥的,权当没听着就是了!她们并没有同覃县警察局打招呼!是忘了吗?当然不是!她们估计,覃庄离荆家沟四十里,枪声肯定是传不到那边儿去的!换句话说,覃县警察局不会知道荆家沟发生的事儿,荆家沟的那些个人也未必就敢向覃县警察局报案!

现在看来,这个事儿,是出了些个纰漏!现在可倒好!县警察局出面,让这个事儿变得有点儿扑朔迷离,难料未来走向!县警察局参和,她们再想继续她们的计划,那可就太难啦!难归难,但也并不就是一点儿希望也没!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推测,估计,覃县警察局的那帮子警察,他们不至于就敢明目张胆地跟大日本关东军作对!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那些个警察并不能相信,夜袭荆家沟的真真儿就是日本关东军!这样一来,他们必定要对事儿的整个过程细加推演,多少要有些个麻烦!

第五百四十一章 代号摧毁行动

送走了宰岂,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一时无语,默默相对。良久,荆继富忽然想起了啥,直了直腰,朝窗户上看过去,沙哑着嗓子说道:

“诶?志义,你过去看看,他们都干啥哪!”

荆继富想起了院子里操练的那些保安队的人,这咋半天没动静了哪!

保安队的那些个人一看那个日本宪兵来了,都不愿见那个犊子,一个个都声儿也不吱地就回了东厢房了!把门一关,聚到了白果住着的那屋儿,坐凳子的,坐炕沿儿的,上炕盘着腿儿的,一边儿抽着烟,一边儿开唠!

“这犊子咋又来了哪?还没头儿了!”

“愿来就来呗!关你屁事儿!咱不正好歇歇!去,烧点水,这也练了半天了!白大哥,你这儿有茶叶没?”

说话的是齐永和,把先发声儿的那个小年青儿的先刮扯了一顿,又让那小子到外间去烧水。白果说道:

“不用烧。暖瓶的水是新烧的!有茶叶!”

“哈!还是你那啥满天星?”

“咋?就是你们在这儿!要是平时,咱还不舍得喝哪!”

白果说着就爬上炕去,把放在窗台上的一个小玻璃瓶子拿过来。

满天星,就是一些个茶叶沫儿,因为一冲泡都浮在水面上,得挺一挺才能沉到水下去,因而得名。

“继富这爷俩儿跟日本人走得挺近哈!”

这回说话的是另一个年青儿的,老齐家人,可以直呼荆继富大名。

“快别嘚咕了!”

齐永库说话了!

这些个人中,除了白果岁数大一些个,再就是齐永库啦!辈份儿还高,因此,不管面前的是老荆家人还是老齐家人,他都可以用长者的口气说话,摆大!唯一在白果面前还有些个客气。

“白大哥,你这满天星还真行,有点儿茶叶味儿!”

齐永库接过白果递过来的茶叶瓶子,打开瓶盖儿闻了闻。实际上,这满天星他们这些个人都喝了多少回啦!还别说,真真儿有一股儿清香!

“那还说啥!要不咋叫满天星哪!”最先说话的那个小子又说话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中国东北的乡下人唠嗑儿,象这类带有点儿逗乐儿,带有点儿嘲讽的话都被称为屁嗑儿,实际就是闲扯淡,唠闲嗑儿,打牙儿!在一块儿总得说个话儿啥的,总不能干坐着吧!

“看啥看!一会儿该吃饭啦!这华子咋不做饭哪!这都几点了!”

荆志义觉得没有必要再去看保安队的人都在干啥!那能干啥!也就是扯点儿闲淡罢了!

做晌午饭是华子唱主角儿,保安队的人,不管是谁,出来那么一个两个的做帮手,也就一饭一菜,一忽儿的功夫也就做得了。饭呢,也就是些个高粱米饭,苞米面儿大饼子之类。菜呢,就是些个白菜土豆儿啥的,偶尔能吃一顿只有中国东北这地儿冬天里才有的酸菜。酸菜是中国东北的一大特色菜,由白菜淹制而成。酸菜的产生,跟气温地理啥的都有关系,应该是中国东北人的一大发明。想来是中国东北这旮哒,气候原因,冬季没啥时令蔬菜,酸菜应该是一种生存逼出来的蔬菜储藏方法。但酸菜这个东西,没有荤腥烹调出来是没有味道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在荆继富家吃到的酸菜应该是全荆家沟最好吃的酸菜啦!

“志义,爹琢磨,这么干挺着不行!得想辙啦!”

“爹,想啥辙呀?就咱家这地儿,你还能咋?咝--爹!那些个犊子真真儿就能发现啥?按说,不可能啊!那咋可能哪!咱估摸着,他们是看咱家这房子这院子象是个有俩钱儿的人家儿!就想琢磨咱们!这群犊子玩艺儿!他们这前前后后地整事儿,啧!真真儿就不是啥好兆头!”

“志义!那么的!一会儿吃完了饭,你把你白大哥叫过来,他那东西别放在咱这儿了,那要是真真儿出了啥事儿,咱跟人家没法交待!”

“唉呀!爹!你真真儿就是怪事儿!有咱的东西在,还能单单丢了白大哥的东西?”

荆继富不再言语。咝!也是哈!

荆志义没有明白他爹荆继富的心思!

就是到了这时,荆继富也还是象他儿子荆志义一样不相信日本人是发现了他家藏着的那些个东西!那咋可能哪!荆继富怀疑是日本人盯上了白果。荆继富想,如果白果要是离开了咱家,日本人或许就不会这么总盯着咱家不放了!但这么个时候,咱要是撵人家走,委实有些个不太仗义,他对荆志义说出的那番话,实际是想听听荆志义在这个事儿上还有没有啥好主意。但这个事儿真真儿就跟儿子直说了,他又怕儿子说他不仗义!这个时候撵人家走,你让人家去哪儿?回茨沟?那茨沟离这也就那么二十里地不到,且又是从县城覃庄过来的必经之地,那日本人要真真儿就是盯上了白果,白果还有得跑吗?可眼下,就这么干挺着,确实也不是个事儿!

漫长冬季少见的东南风从啥太平洋那么遥远的地儿冲过了重重阻隔,刮到了中国东北这地儿,虽然已经就有些个式微,但也足以使大地感受到了暖意,令万物感觉到了复苏。春天已经来了!这个时候的中国东北人往往都会在天儿好的时候,走出房门,站在太阳地儿,眯缝着眼睛朝蓝蓝的天望上去,心中充满无尽的希冀。

这两年,情况有所不同,日本人来了!冬天的寒意窝居在人们心头,很难散尽,不再有往年春上的那种豁亮。但不管咋说,心中的希冀还是有的!

早上起床洗漱的时候,荆志国站在镜前看了看镜子中的自个儿,由于睡眠不足,面色有些个灰暗,但两只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陈果走进盥洗室,站在了荆志国身后,朝镜子中的荆志国看了看。

“唉呀!咱家的荆志国有了白头发啦!”

“老夫有几根白头发算个啥!”

荆志国学着京戏的念法说道。

“嗯,还行!有点儿向上精神!”

陈果学着长者的声调说道。

几天来,荆志国没白天没黑天地琢磨,经与秦蓝反复商量,对执行中共满洲省委关于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指令,已经形成了一个行动方案的初步思路。

这次行动必须一次性成功!一旦不能成功,想再图摧毁,可就难上加难了!

行动的重中之重是不要为当地百姓遗患!鉴于此,这次行动不能动用荆家沟保安队那些个明面儿上的地方武装。在整个行动的过程中,在可能的情况下,可以请荆家沟保安队给予情报和联络等方面的支持,并请他们在行动的过程中切实保护当地群众的安全,这已经就是行动的一部分啦!

摧毁!荆志国理解,摧毁就是炸毁!就现有的抗日武装力量说来,炸毁不可能是某种形式的轰炸,而只能采用从工程内部爆破的方式炸毁。

这次行动必须是多方面的有机配合。不要想单单依靠几个人混进工程中去的做法!那基本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还会留有遗患!

荆志国构想的摧毁行动应该是对工程实施爆破和对工程警戒部队进行突袭作战紧密结合的一次行动!通过这次行动,既要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又要对日本关东军在覃县的守备部队予以打击,力争对敌人造成重创,应该把这次行动作为有效打击敌人的一次战斗!

为打赢这场战斗,彻底使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陷于瘫痪,事成于密!不能走露一点儿风声!要知道,这样的行动,一旦消息走露,非但难以实现预想,还会给中国东北的抗日斗争造成重大损失!中共满洲省委认为,就其影响而论,这次行动的成功所能带来的有利和积极影响将是极其深远的!失败所能带来的不利和消极影响也将是极其深远的!

中共满洲省委决定,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行动,代号为摧毁行动!行动在中共满洲省委的领导下,由荆志国负责具体组织和指挥。

荆志国考虑最少得有几方面力量参与行动。

特别行动组。由石垒和万仓率领,乔装日本关东军,携带爆炸所需药包,混进工程实施爆炸。

一支由十到二十人组合的小股部队,包围并袭击柳条沟大铁桥工程,阻断守桥的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增援东山工程守敌。

两支各由二十左右人员组成的小股部队从东山工程南向和东北向突袭工程警戒之敌,力争在较短时间内解决战斗。这两支小股部队在战斗打响之前,潜伏于东山工程的近处,一旦特别行动组潜入工程受阻,即展开突击,消灭工程警戒之敌,掩护特别行动组进入工程并完成药包安放及引爆任务,并掩护特别行动组安全撤出工程。

应该说,这是一个较比符合实际的作战思路。完成这样一个计划,就眼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的情势而论,就眼下中共满洲省委掌握的抗日武装力量而论,还需要进一步做好的事儿,那可老鼻子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先喝两盅试试

天擦黑儿的时候,一辆日式吉普车从覃庄方向开过来,进了荆家沟,很快就到了荆继富家的大门前。

自打一伙子人袭击了荆继富家和齐奇家之后,荆家沟保安队值班制度有所调整。夜间除了有一个人值班儿外,还有两个人不定时地在荆家沟四下儿巡逻。荆继富让人传话,沟里人夜间不得出门,除了上茅房!巡逻的人一旦发现有外人进入沟里,即时口头警告!如若不听警告,可鸣枪示警,如若置示警于不顾,可将其击毙!

荆继富觉得,此前,咱是有点儿大意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怠慢不得!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怠呵呵的了!心里的弦儿那是绷得紧紧的!

那车一到大门前,院子里的人就听到了!

今儿个值班儿的是齐永库。

齐永库腿脚不好。初,安排人值班儿时,本想就不安排齐永库了,可齐永库不干。齐永库问道,咱是不是保安队的人?答,是!那不就结了!咱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儿啊!咱腰里别着的是啥?枪啊!不但是枪,还是锃亮的好枪!那咱啥也不干,说不过去!别看咱走道儿慢了一些个,但咱别的不差!

听到有车停在了大门外,白果已经就出了屋儿了!到了屋外,白果站在东厢房的门前,不动,也不说话,而是听着门前街上的动静。这功夫,齐永库已经就站在了白果的一侧。

有人拍门!

“找谁?”

齐永库率先问了一嗓子!齐永库知道,白果本就不是咱这旮哒人,说话南腔北调儿的,最好别说话!

“开门!县警察局罗永!”

院子里站着的那俩人儿一听,浑身一激凌!脑袋里立时就画了魂儿。哎呀!这个时候,这罗局长咋来了哪?

“哎呀!是罗局长!”

齐永库一边儿走过去开门,一边儿嘴里还念叨了一句。

大门打开,齐永库看到大门外站着三个人!

齐永库愣了一下子,马上就脸上堆满了笑!罗局长那不用说啦!不但认识,那已经就是相当的熟悉啦!另一个,嚯!他也认得!这不是跟国子一块儿到家来过几回的那个国子的跟班儿嘛!石--石--石垒嘛!再另一个--不认得!

“罗局长来啦!哎呀!石兄弟啥时过来的?快快快!快请进!”

齐永库就是这么忙道,也没忘了向那个走在后边儿的人点点头,表示欢迎之意!嘴上招呼道:

“来啦!兄弟!”

“来啦!”

那人笑了笑,回答道。

“万仓!齐大哥!”

石垒侧着身子,右手前后摆了摆,给两个人做了介绍。

三个人走进了院子,罗永忽然回过身来说道:

“哎呀!咱那车停在外边儿--没事儿吧?”

“唉呀!罗局长!没事儿!咝--要不您把车开到院子里来?”

“也行!要不--你们有没有闲人儿?到咱那车上坐一会儿,帮咱瞅着点儿也行!”

说着话,几个人就都停在了院子里。罗永朝站在东厢房门口的白果看了过去。

白果并不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院子外边儿,随后就朝外边儿走了过去!罗永瞅了瞅白果。

罗永知道,这个人是荆继富家的长工,是茨沟人,他也见过几回啦!但他确确实实没有听过这个人说话,从来没有!罗永在院子里的朦胧中皱了皱眉。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迎出门来啦!

众人进到正房落座。

荆继富一看,来的都是贵客,特意让荆志义把平时很少用到的足有小孩儿胳膊粗细的大红蜡烛找出两根来,点燃喽!找了两处合适的地儿,把那蜡烛安放好,那屋子立时被照得通亮!刚刚寒喧了两句,华子就把已经沏好的茶水送了上来。荆继富对荆志义说道:

“志义!整俩菜!罗局长和你石大哥他们过来了,难得呀!一块儿喝两盅!这天儿太冷,暖和暖和!”

荆继富是个讲究人,他这话实际是说给华子听的,但却不直接对着华子说,而是说给荆志义。

那华子是个贼精贼灵的人,又懂礼数,向着罗局长和众位客人点了点头,打了招呼啦!遂对荆志义说道:

“荆志义,你陪着爹和罗局长他们一块儿唠嗑儿吧!咱去做,一会儿就得!”

荆志义还是站起了身,和华子一块儿到了灶间。估计是俩人儿得商量商量做点儿啥嚼货儿。可还没等开口说话,就听到屋子里,那罗永大声小气地说道:

“哎呀!啧!咱晌午也不吃啥没吃好!这肚子--哎呀!哎呀!不行不行!荆保长,你家茅房在哪头儿?”

罗永知道,这沟里人家儿的茅房都是在房子的大山处,不是东就是西!因此才问出了在哪头儿的话来!

“西房山!志义啊!你陪着罗局长过去啊!”

屋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石垒和万仓一直把罗永送到了门口。石垒站在门口,用手擎着棉门帘儿,从半开着的屋门口看着罗永走出了房门,遂回身关上了屋门,看着荆继富悄声说道:

“大爷!来时,咱科长特意叮嘱咱俩儿有几件事儿还得烦请大爷费心!”

“一家人!干啥这外道!啥事儿尽管说!”

就在这么个功夫,从荆继富家后山上闪下一个人来!那人把自个儿的身子几乎就贴在了荆继富家后院儿的东院墙上,快速移动,接着就从那后院墙跃进后园子,没等到得荆继富家那正房的东大山处,就又翻出了院子!然后,顺着荆继富家的院墙外侧,很快就闪到院墙的临街处。

那个人并没有近前,就伏在了那临街处,朝街上的那台吉普车望过去。他知道,那车里面是坐着一个人的!看到那吉普车前面竖立着的满洲国国旗,他知道那是个啥人的车啦!

此人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的手下葛芜。葛芜奉命在荆继富家后院儿对着的后山上蹲守。夜幕降临之时,葛芜发现一台吉普车从荆家沟西边儿开过来,停在了荆继富家前面的街上。初,他并不知道开车的是个啥人,待看到了那车上的满洲国国旗,他知道那人是个啥人啦!

正房的屋子里,石垒正把一张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宣纸递到了荆继富手上!不知为啥,荆继富的双手竟然有些个微微的颤抖!嘴里一连声地说道:

“唉呀!那可太谢谢啦!”

那是一张药方。正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下辖的汪家铺蒙古马养殖场场长汪亮从关东州给荆志义两口子捎过来的药方!

罗永去过了茅房,回到了屋子里时,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个。看样子,罗永是真真儿的肚子坏啦!

看到罗永走进屋子里来,荆继富赶紧上前扶住罗永的一条胳膊,说道:

“好些个了吧?快趴到炕上烙烙!一会儿再喝两盅,马上就好啦!”

罗永一手捂着肚子,真真儿就趴在了炕上!说道:

“哎呀!今儿个这酒恐怕喝不上了!不行!这肚子疼得厉害!”

“哎呀!罗局长!你是有所不知,那白酒一气儿整两盅下去,那肚子一准儿不疼啦!”

“白酒有这神力?”

罗永有气无力地说道。

“唉呀!罗局长,咱说的可是真事儿!要是不信,呆一会儿你先喝下两盅试试不就得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真假参半

早上,负责夜间巡逻的齐永和告诉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他和一个小年青儿的值班儿的这一宿并没有发生啥事儿,但后半夜从下沟儿那边儿转回来时,有一忽儿好象看到了一个人影儿在街上一闪就不见了,两个人以为是看花眼了。

荆志义问道:

“你们俩儿都看到了吗?”

齐永和点头。

荆继富荆志义爷爷俩儿愣怔了半天没有言语。看来,日本人这帮犊子确确实实是盯上咱家啦!这可如何是好!

荆继富琢磨,如果日本人单单就是打的咱这些个人的主意,那应该并没有啥大不了的!因为咱这些个人也没干啥,你就是把咱这些个人都抓了去,那又能咋?确实不能咋!但日本人成天这么鼓捣,到底是为了啥呀?要说他们是盯上了白果,可又不见他们有啥举动,难道是在等着咱犯事儿再动手,抓咱个现行?如果真真儿就是这样的话,那好办!咱就以静制动不就得了!可那日本人做事儿,啥人说得清!那要真真儿就犯起病来,那要真真儿就把咱这些个人都制住,然后再把咱这房子扒了,把咱这院子豁开--那可就毁啦!这样想着,荆继富就好象看到了那些个日本大兵手里拿着锹镐,在他家的院子里挖刨!房子已经就被日本人扒趴架啦!不行!这个事儿绝不能再等下去了!

可不等下去咋整?这个事儿,那是跟啥人都能说的事儿吗?

荆继富想出了个道道儿。

他让荆志义把白果喊到他屋里来。

“爹!你又要干啥?”

“你甭管!你去把你白大哥喊来就是!”

“他白大哥!来来!坐这儿!”

荆继富看着走进来的白果赶紧招呼道。

“啊!老东家!咱坐这边儿!”

白果说着,坐在了与荆继富相对着的炕沿儿上,荆志义坐在了炕头儿一侧的炕沿儿上。

“老东家!有啥事儿吗?”

“噢,有点事儿!他白大哥!你看,你在咱家捞忙,这也有几个月了!咱一口锅里搅马勺已经就是一家人啦!叔跟你不见外!咱两下儿没的说!但现在有些个事儿,就是一家人,也得把话说明白喽!”

“老东家!你说!”

“啊!其实也没啥大事儿!就是你放在叔这儿的那个小包袱!这要是平时,叔无论如何不能说出这话!可现在,你也知道,这前前后后地出了不少的事儿的,咱就怕--”

“老东家,咱听明白了!老东家对白果,那没的说!咱心里明白白儿的!咱那个小包袱就是咱的全部家当!咱之所以敢把它交给您替咱放着,就是咱信得着您一家儿!这话,咱以前就说过!到啥时咱也是这么说!老东家,你就权当那个小包袱就是你家的东西,你看那行不行?”

听白果说出这话,荆继富心里想,唉呀!那还有啥不行的!只是,眼目前儿,咱自个儿的东西咱还知道得咋办哪!

白果好象看到了荆继富心里在想啥似的,接着说道:

“老东家!咱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哎呀!他白大哥!那还有啥当不当说的!快说!”

“这句话,咱早就想跟您和少东家说,可就怕老东家您和少东家多心,一直没敢说出口!老东家一家儿,那不用说,那得是多少辈子的有钱人家!这个事儿,不用啥人去说,就是到你家这儿转上一圈儿就啥都知道了!”

白果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朝窗户外边儿看了看。当然,有窗纸遮着,那是任啥也看不着的。

“任啥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儿,你想,那日本人把中国这么大的国家都能给你整成两半儿了,那能连这点事儿还看不出来么?按说,他看出来看不出来又能咋!咱也不欠他的!话是那么说,那他生拉就把咱这旮哒给你占了,你能咋?咱说这话的意思,老东家一定明白!”

应该说,白果这话正戳在了荆继富要命的地儿了!此时的荆继富,那两只眼睛可就不知是在看着啥地儿啦!挺了一阵子,荆继富赶紧一边儿“嗯嗯”地答应着,一边儿点头!说道:

“他白大哥!你说这话咱明白!咱家你也都见着了!咱有啥也不背着你!可话说回来,咱真真儿就是有啥,咱能咋整哪!不还是得挺着嘛!”

白果默默地沉了老半天,遂说道:

“老东家,话可不能这么说!难道,咱几辈子的家业,真真儿就打算拱手让给日本人啦?”

听得白果说出这话,荆继富和志义那心里可就是陡然一惊!

“啊啊!他白大哥!你可能有所不知!这些个年,咱家已经不同于往年!眼下,咱家除了这院子和这房子,那基本就没啥啦!说实话,咱家大洋还有几块!咱家到底有没有啥,咱先不说,就算咱家真真儿就有些个啥,咋?他日本人还真真儿就敢明抢不成?”

“哎呀!老东家,那人家日本人干啥来了,那不是明摆着嘛!如果老东家一家儿真真儿就没啥,那也就那么的了,可如果老东家一家儿真真儿就有些个啥,那还真真儿就得赶紧想辙!不然的话,就怕来不及啦!”

“那!--他白大哥!来不及--来不及?”

白果点头。

“老东家!少东家!眼下,倒也不是一条道儿也没有!咱想,眼下最好的法子是把这个事儿跟国子兄弟说一说,国子兄弟一定会有啥好法子!可这个事儿,就得你们爷俩儿想好了!”

咋想好了?咱还能信不着国子吗?可这个事儿那哪是信得着信不着的事儿哪!

哎呀!荆继富心中叫苦不迭!心里话,难!难哪!

难在哪儿?难在荆继富和荆志国的爹荆继忠是亲哥俩儿!难在荆继富这边儿有都是钱,可荆继忠家已经就是穷光蛋啦!到得这时,荆继忠家还欠着荆继富家钱哪!

荆继富心里明白白儿的,他知道,白果说出的这么个招法是对的!为啥?因为荆志国干着的那么个行当!荆志国是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就听这头衔就够啦!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地儿通俗一点儿的说法,要想把这么个事儿整好,整明白,还真真儿就得荆志国啦!换个人能不能行?难说!那要说,荆志国就绝对行吗?那还真真儿不能那么说!想来,荆志国整这么个事儿,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但这个事儿得咋跟国子开这个口哪!

琢磨了一天一宿,荆继富琢磨明白了!

荆继富想,这个事儿跟国子说时,还真真儿不能完全实话实说,但又不能弄虚作假!此话咋讲?那就是真假参半啦!

第五百四十四章 捎话儿

同白果唠了这一顿嗑儿,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这回算是明白了!咱爷俩儿还傻了巴叽地觉着咱那些个东西藏得那叫一个严实!没想到却是狐狸的尾巴!到得这时,这爷俩儿不能说不有些个捶胸顿足!咱这是干啥哪!当初,咱为啥要把那房顶儿的烟囱整到地儿上来哪!这不是画蛇添足嘛!可当时,咱想着的不是得有些个更长远的考虑嘛!万一将来有些个啥变故,咱不也好应对不是!可现如今,成了明睁眼漏的毛病!到了今儿个,那不用说,狗剩儿在咱家烟囱那儿鼓捣,为的也是这点事儿啦!一瞬间,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就觉得脊梁骨冒寒风,嗖嗖的!就觉得全荆家沟人都知道他家那点儿事儿啦!你说!就连狗剩儿都知道的事儿,那还能啥人不知!脊梁骨冒寒风可是冒寒风,荆继富那可是老江湖啦!并没有就乱了方寸。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到了这一步,也是没招儿的事儿!那真真儿就得赶紧想辙啦!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一致认为,还是白果说得对,那就得赶紧找国子啦!这倒不是因为国子是个官人,最主要的是国子干着的那么个行当!国子可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啊!爷俩儿认定,国子整这个事儿那是手拿把掐!

荆继富琢磨,这个事儿既不能实话实说,又不能弄虚作假!跟国子就只能说是有点儿东西,想让国子给想办法放在一个稳定点儿的地儿,至于是啥东西那就不用说啦!也用不着说啦!荆志义瞅着他爹说道:

“爹!要咱看,这个事儿还不如就跟国子实话实说得了!你要是不说是啥东西,就怕国子不当回事儿,随便给咱放个地儿,那要是让个啥人给逮了去,到时,你就是想哭都没地儿哭去!”

“你想那玩艺儿!你以为国子象你哪!在这么个时候,咱说有点儿啥东西想让他给找个地儿放放,国子自然就会明白,这一定不是啥不轻不重的东西!要不还用他来帮着咱找地儿嘛!”

荆志义一听,别说!还真真儿就是这么个理儿!

要说这爷俩儿对荆志国那可真真儿就是绝对信任!他家那些个东西,那可是他家的全部家当!说是他全家人的性命也不为过!那可是几辈子人积攒下来的啊!他就不怕荆志国给黑了去?不怕!他们知道荆志国是个啥人!说点儿实在话,这爷俩儿根本就没往那上想!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要说,这爷俩儿之所以根本就没朝那上想,这还是出于平素对荆志国为人的深度了解。说到根子上,还是对他们老荆家,自家人品的深度了解!那荆志国是个啥人?他不是老荆家人嘛!那跟他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就是一家人!那哪儿错得了!

但是!这个事儿似乎还不完全是血缘上的事儿!

现在,咋说的事儿解决了,可通过啥途径去说哪?通过电话?恐怕不行!谁知道,会不会被个啥人给听了去!让谁到奉天去一趟?还是夜走北山?让白果再跑一趟?最合适的人当然还是白果啦!可白果--到得这时,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对白果,那差不多也是绝对信任啦!但这爷俩儿心里的阴影儿并没有完全散去!那是不是一辈子也不能散去了,真真儿就是不好说的事儿!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怀疑白果就是当年劫了荆继富和荆继忠两家财物,把荆志义和荆志国绑了票儿的那伙子胡子中的一个,白果就是踹倒惊马的那个瘦条儿胡子!虽说这个事儿过去也有二十年了,已经就无法认定,但人这个东西,一旦啥事儿存在了心里,要想完全把那东西从心里抠出去,哪那么容易!

荆继富和荆志义几乎就是同时摇头!

不可!绝对不可!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得咋办哪?

荆继富想到了石垒和万仓。

荆继富想,国子派到咱覃县来的人,那一定是他平素得意的人。国子平素得意的人,一定是跟他一条心的人!即便不是一条心,那应该也是较比近的人!咱何不就跟那哥俩儿说说!就说咱有点儿东西,眼下荆家沟这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情势,咱怕不稳当,想让国子想法子给放一放!让他们哥俩儿把这个话传给国子,事儿不就结了!

荆继富把这个想法说给儿子荆志义听,荆志义点头,但却紧跟着就“咝”了一声!

“爹!人家昨儿个刚从咱沟里走,咱回头就去找人家,那得咋跟人家说这个话呀!”

“那有啥?国子把那么重要的事儿都要咱帮着他办!是他们哥俩儿跟咱说的,他们就是一根藤儿上的!现在咱让他们帮着办点儿事儿就不行?肯定行!爹想让你白大哥去趟覃庄,到警察局找一下子石垒和万仓。”

“人家前脚儿走,咱后脚儿就找上门去,石垒万仓倒没啥,就怕别的啥人看到了,终归不太好!”

“咝--也是哈!诶?有了!石垒万仓他们那些个人来,一般都得在覃庄最好的地儿吃饭,覃庄最好的地儿,也就是咱家那鸿滨楼啦!”

说到咱家鸿滨楼几个字,荆志义就觉得他爹荆继富的话头儿明显顿了一下子!应该说,这是荆继富一时口误。那鸿滨楼早就不是你荆继富家的啦!

“就让你白大哥晚饭时到鸿滨楼门前等着,估摸着一准等得着!”

“那,跟白大哥得咋说?”

“跟你白大哥不用说啥,你白大哥去就是传个话儿,让石垒和万仓一半天儿有时间再到荆家沟来一趟,就说咱有点儿山货儿要捎给国子家!昨儿个他们来时,咱把这事儿给忘了!”

“哎呀!爹!这么说不行!人家还不得想,你要捎啥山货儿,让白大哥带过去不就得了,何必还要再跑一趟!”

“啧!也是哈!”

荆继富蹙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一忽儿间,紧锁着眉头就打开了!

“要不就那么的!别的不用说了,就说咱请他们兄弟俩儿在回奉天之前再到荆家沟来一趟!咱荆家沟感谢他们兄弟俩儿那么老远过来帮咱查案子,表示表示总是应该的!”

荆志义抬起头来瞅了瞅他爹荆继富,心里跟着也是波动了一下子!他有点儿同情自个儿的爹!可一瞬间,心里可就全是佩服啦!咱爹虚岁都六十六啦!满脸皱纹,须发斑白,你看咱爹的脑袋瓜子!真真儿就不得了!同咱爹比起来,咱真真儿就是不肖子孙哪!

荆继富想的一点儿不错!白果去到了覃庄,到的时候已经就快要傍黑了!白果直接就到了那鸿滨楼的门前,找了个不太扎眼的地儿隐着,远远地盯住了那鸿滨楼的楼门。真真儿就逮着了石垒和万仓俩人儿!

覃警察局局长罗永是个有点儿特点的人,在招待客人这个事儿上那也表现得贼啦充分!他陪上边来人吃饭,上边儿来的人初来乍到,可能把局里的一些个职务相当的整几个来陪上一顿儿,等到吃第二顿儿,第三顿儿,那也不用啥人跟着,自个儿驾车,自个儿一个人陪着!要是上边来的人多,他还是一个人陪着,整那么一两个跟班儿,把一应的事儿安排好,待吃上了饭,那一两个跟班儿就在那吃饭的地儿外边儿--雅间外边儿守着,你想跟着蹭一顿儿,没门儿!

白果眼见着罗永的车停在了鸿滨楼的门前,看着罗永陪着石垒和万仓下了车。罗永跟石垒和万仓客套了一下子,就自个儿在前,朝鸿滨楼里走了进去。白果一看,再不有点儿动作,人家就都进去了,那事儿就不好办了!也是急中生智,白果一下子就从他隐着的地儿跑了出来,跑了两步又闪了回去!这个动作在这么个傍黑的街上着实有些个突兀!

石垒和万仓那是啥人!早看得个清楚楚儿的!石垒就象没看着一样,万仓走在最后,也只是瞅了瞅白果。俩人儿跟在罗永的身后就进了鸿滨楼了!

石垒认出来了,那个人是荆家沟荆继富家的长工,白果!

第五百四十五章 郑三郑四

酒过三巡,石垒起身出去小解。

刚走出喝酒的雅间儿,就见走廊拐角处站着一个人,石垒定睛细看,那能是个啥人!

白果看到罗永石垒万仓仨人进了鸿滨楼,尾随于后,上了二楼,竟然还是上次他们到覃庄来时吃饭用的那个雅间。白果有些个纳闷儿!咋?这雅间被县警察局包下了是咋的!白果知道,石垒和万仓已经就看到了他,必定会找个由子从雅间里出来见他的!遂隐在了楼梯拐角处。

果不其然,石垒真真儿就从那雅间儿出来了!

到得白果近前,石垒问道:

“白大哥,你咋来啦?”

“石兄弟!是老东家让咱来的!老东家让咱跟您说,请你们在回奉天之前,务必到咱荆家沟再去一趟!”

“昨儿个不是才从你们那儿回来嘛!咋?有啥事儿吗?”

“老东家说,他有点儿啥事儿,昨儿个忘了说了!”

石垒瞅了瞅白果,又瞅了瞅对面的墙壁,心里可就翻了个儿了!石垒回答道:

“白大哥!你回去跟大爷说,咱这一两天就回奉天了,看看要是手头儿的事儿不急,咱和万仓明儿个下晌儿就到荆家沟去,请大爷放心吧!”

“妥!那咱就回去啦!”

“唉呀!白大哥!你还没吃饭吧!啧!这也没法请您进去一块儿吃点儿饭。白大哥,您就得多包涵了啊!”

“哎呀!兄弟,咱兄弟之间不用客气!”

白果干完了荆继富交办的活儿,从那鸿滨楼出来的时候,天儿已经就黑了。本想,老东家交办的事儿已经办完了,咱就赶紧往回走吧!可还没等到得城门,肚子却不争气了,“咕咕”地叫个不停,这才想起已经大半天没吃饭了!从覃庄到荆家沟,那可还有四十里地哪!白果估摸着,不管咋说,半夜也到了沟里了,还是吃了饭再往回走不迟!

白果忽然之间就想起了佟刚。上次见到佟刚,可是人家佟刚请咱喝的酒,今儿个正好进了城,何不同佟刚再见上一见,兄弟俩儿在一块儿再唠唠!这样想着,一忽儿,脑袋里可就出现了那埋在了茨沟庙后身柴火垛下面的小泥鳅了!

佟刚那硕发货栈本也距鸿滨楼不远,但距城门却是有一段儿距离。还好,道儿熟,一忽儿的功夫就到了。货栈屋子里的灯还亮着。那佟刚本也没地儿可去,平素吃喝拉撒一应的事儿都在货栈。这时正在货栈的屋子里鼓捣晚饭哪!

兄弟俩儿相见。

那佟刚平素哪有人在一块儿唠唠嗑儿啥的,整天都是那些个揽活儿送货的事儿,这时一见白果到来,有些个意外,那高兴的劲儿就别提了!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家什,大声小气地说道:

“哎呀!老五!你来得正好!咱这几天正琢磨,你说这个老五这咋不来看看咱哪!还真真儿就来了!得!咱这也别做饭了,走!咱到外边儿吃去!”

佟刚说的外边吃去,就是下馆子啦!白果说道:

“妥!二哥!外边吃去倒是行!但可有一样儿,这回得咱做东!”

佟刚愣了一下子,说道:

“咋?老五?瞧不起二哥是不?那咱问你!是你大还是咱大?”

白果把自个儿的头朝后挺了挺,瞅着佟刚说道:

“您大!”

“这不就结了!告诉你老五,不管啥时你到二哥这来,都是二哥管饭管酒,等到咱到你那个啥荆家沟茨沟--再由你管酒管饭!”

白果眼见着佟刚在说道茨沟时,话头儿顿了一下子,知道佟刚想到了啥!

“那行!就听二哥的!”

“就是么!”

两个人出了货栈,佟刚就在锁门的功夫,就听到货栈前面的街上传来“哐哐”大车儿走动的。两个人回过头去,暗黄的路灯下,一忽儿就走出了一辆大车来,正是货栈的郑三郑四赶着一台大车回来了!

“哎呀!这俩犊子!这要不是他们回来的是时候,咱还真真儿就把他俩儿给忘啦!”

“哎!咋才回来哪?”

“哎呀!别提啦!那帮子犊子那才磨叽哪!半天也没人卸车,咱说咱帮着卸,人家还不用,那帮子犊子跟咱中国人真真儿就是两样!”

说话的是郑四。

“哎!说啥哪!快闭上你那臭嘴!不要脑袋啦!”郑三呵斥道。

“得!你们俩儿是不是还没吃饭吧?赶紧磨车!咱一块儿吃点儿饭去!”

那郑三郑四一听掌柜的说出了这话,那还有啥说的!已经看到掌柜的身边儿站着一个背着个小包袱的人,知道是掌柜的来了朋友啦!高兴!掌柜的高兴咱就高兴!那有酒喝啥人不都得高兴!

要说,那咋?去吃顿饭还得赶着一台车吗?不赶着不行!佟刚这货栈是有个后院儿的,平时没活儿,那大车都是停在了后院儿的,但那得是货栈里有人的情况下,人在车在!这兵荒马乱的,那一挂车可是不少钱哪!就是大白天儿,货栈里也不敢离了人,更别说这天儿都黑啦!你要是把一挂大车停在了后院儿,说不定你人回来时,那挂车可就没啦!

四个人在小酒馆儿坐定,酒菜上齐,佟刚正式把郑三郑四兄弟俩儿介绍给白果。佟刚对郑三郑四说道:

“这是咱表弟,在家排行老五,你们就叫他五哥就行啦!”

郑三郑四一听,赶紧站起身来,齐齐地说道:

“五哥!以后有啥事儿需要咱哥俩儿办的,尽管说!”

佟刚给白果介绍说,郑三郑四家里姓郑,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了人啦!家里大排行,轮到他们这儿,就是郑三郑四啦!

喝上了酒,佟刚问郑三郑四道:

“你们这咋出去了一天哪?”

“唉呀!掌柜的,别提啦!能活着回来不错啦!”

原来,头晌儿,郑三郑四赶着小泥鳅留下来的那挂车,从城外往城里拉了一趟货,路途不远,来回也就是半天的活儿,可中间儿却出了叉子了!郑三郑四在城外装上了货就往回赶,可还没等进城,却被一辆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卡车挡住了去路。那卡车就停在了道当间儿。这时,那车的前脸儿盖子正朝上支着,一个大兵手里拎着个扳手正哈着腰在那儿鼓捣哪!看样子是车在行驶的过程中突然出现了故障。郑三郑四正打算从那卡车旁边儿绕过去,得进城啊!那个正鼓捣着的大兵可能是听到了他身边儿大车经过,突然就直起了腰来,挥着手里的扳手,朝着郑三郑四赶着的大车一指,“嗐”了一声!郑三郑四以为是他们在绕车的过程中碰着人家啥东西,赶紧吆喝那大车停了下来。那个挥着扳手的大兵哇哩哇啦地对着另几个大兵一顿乱喊,那些个大兵立时就朝郑三郑四的这挂大车围了过来!郑三郑四哪见过这阵势,立时脑袋都大了!

“干--干啥?”郑三问道。

几个大兵把郑三郑四围在了当间儿,哇哩哇啦。郑三郑四哪会啥日本话,两人儿都知道,这是遇到了强手啦!

几个大兵也真真儿不客气,立时就蹬上了大车,把车上装着的东西一件儿不剩地往下扔!这边儿扔完了,那边就把他们那大卡车上的东西往下卸,地上站着的一些个大兵就把车上卸下来的东西一骨脑儿装在了空下来的大车上!郑三郑四这回明白了--日本人跟咱哥俩儿哇啦了半天,原来他们是要征用咱的车呀!

第五百四十六章 重要组成部分

“这不!这生拉整了咱哥俩儿一大天!到现在连口饭还没吃哪!诶?五哥!您好象前些时到咱货栈上来过一回吧?”郑三问道。

“啊!是!来过一回!”白果点头。

“咱说咋看着眼熟哪!五哥不是咱这旮哒人哪!是关里的吧?”

“哎!”白果再次点头!

郑三郑四齐齐地把头摆过去,盯盯儿地瞅着白果!

“那,啥时过到咱这旮哒的哪?”

“那--”

“郑三儿郑四儿!你们哥俩儿头一次跟五哥喝酒,咋?也不敬一盅儿?”

“那哪能!必须的!”

说着话,郑三和郑四又齐齐地端着酒盅儿站了起来。郑三说道:

“五哥!要按岁数说话,咱掌柜的和您都应该是咱的长辈啦!咱哥俩儿应该管您叫声叔!但咱愿意叫您五哥!说起来,这也是咱哥儿几个有缘!咱和咱弟跟了掌柜的也有小二年了!掌柜的是个好人,又有能耐,这要是--得!不说这些个懊糟的事儿啦!来,这盅酒咱哥俩儿敬掌柜的和五哥!”

白果有些个疑惑,不知道这郑三说的懊糟事儿是啥事儿,不会是小泥鳅的事儿吧?按说,佟刚是不会把小泥鳅已经不在人世这个事儿说给他们哥俩儿的!

“唉呀!让你敬五哥,你咋敬上咱了哪!”佟刚说道。

白果和佟刚站起身来,端着酒盅,同那郑三郑四兄弟俩儿的酒盅碰了一下子。四人一饮而尽。待坐下来,白果说道:

“兄弟,眼下是日本人当道,碰着了日本人,可得小心些个!这日本人跟咱中国人是两码子事儿!那就是一帮子畜牲!诶?那日本人让你们哥俩儿帮着拉的都是些个啥呀?”

“咝--这个可就说不准啦!那些个日本人也不让咱碰啊!全是用木头板子钉成的一个个的木头箱子,那箱子都刷成老绿色儿!上面还印着白色的日本字儿,那箱子能有这么大!”说着,郑三还用两手比划了一下子。“估摸着应该是枪支弹药啥的。从他们轻拿轻放的样子上看,咱哥俩儿琢磨,兴许就是啥炸--”

郑三说了半截儿就停住了,把眼睛朝小酒馆四下里瞅了瞅,不说了。

一应众人都杵在了那儿。

“那,东西都拉到了哪儿哪?”

“西关!那边儿有个大院子,那守卫可是老严了!那院墙足有二层楼高!大铁门!门的前面还有一帮子犊子在那守着,还有重机枪哪!这要不是得用咱赶车,咱还真真儿进不去哪!人家是汽车,咱是马车,那一汽车的东西生拉折腾了咱三趟!”

说到这儿,那郑三倒笑了起来!

“哧!估摸着,他那汽车还在城外的道儿上歇着哪!啥破玩艺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几个人酒足饭饱就散了。不能整得太晚!太晚就出不了城门啦!佟刚和郑三郑四那是极其热情地挽留白果,就等明儿个早上早点儿走还不行吗?不行!那白果是死活不肯!没招儿!实在要走就走吧!要走就得赶快动身!

出了城门,白果自个儿一个人奔荆家沟而去。到了茨沟,从那茨沟屯子中穿过去,本想再到那槐树林去看望一下子埋了自个儿一家子人和老丈人一家子人的地儿,一时心里有些个难受,一股子悲怆涌上了心头!白果终归没有去。

到得荆家沟西沟的时候,估摸着也是子时的后半截了啦!

按说,已经进了沟了,那也就是到了家了,白果应该放慢一些个脚步才对!可也不咋,白果不但没有放慢脚步,反而还加快了先进的速度!

突然间,白果把双脚往地上一挺,浑身发力,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荆家沟西沟儿,也就是下沟,距荆继富家所在的中沟也有二里来地!白果一进了下沟,就觉得哪地儿不对劲!

人是万物之灵长!那要说,白果是听到了啥吗?那哪儿有一点儿声音!还没到鸡叫的时候!

此时的荆家沟真真儿就是一片静寂,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月色轻笼,朦朦胧胧。白果缩紧身形,一忽儿的功夫,就闪到了下沟与中沟的相接处!白果不敢怠慢,遂放慢脚步,尽可能地把身子贴在临街住着的那些个人家儿的院墙之上。

在距离荆继富家也就几十米的地儿,白果的感觉得到了证实--白果听到有人在刨着啥!

“嚓!嚓!”

声音很急,是从荆继富家那边儿传过来的!

白果心中疑惑,这是干啥哪?一种不好的念头涌上了白果的心头!

白果知道,这深更半夜地从荆继富家的院子里传出这么一种声音,这可不是啥好事儿!白果担心荆继富家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到底有多少人在那儿隐着也是说不定的事儿!心里明白了这一点,那啥人还敢近前!可不近前,那哪儿行啊?咱咋也得知道老东家少东家一家儿,还有咱沟里保安队的人都咋样啦!

白果在相隔荆继富家还有两户人家儿的时候,放弃了从街上回到荆继富家的打算,从一户人家的房山处就上了荆继富家后院儿对着的北山南坡了!

白果朝山下荆继富家远远地望过去!他看到了!就在荆继富家正房的东侧大山处,有两三个人正借着月光在刨着啥!

白果吃了一惊!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那是些个啥人?无论如何,白果估摸着,那些个人绝不会是荆家父子和保安队那些个人!心里这样琢磨着,白果立时就觉得脑袋里面“轰”的一声响!那,老东家和少东家都哪儿去了哪?咱那些个值班儿的兄弟哪?

白果真真儿没有想到,就在他同佟刚和郑三郑四在覃庄的一家小酒馆喝酒的时候,有一帮子人潜进了荆继富家,制住了荆继富一家和保安队值班儿的人。

荆继富觉得今儿个来的这几个人有些个眼熟,具体哪儿眼熟,还真真儿说不清!

荆继富感觉到的是正确的!

此时正在挥动着锹镐的那些个人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的手下。此时,立于地面上的那个烟囱已经就被刨倒了!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本以为,她们和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村树部长和宰岂翻译官那些个人分别袭击了荆家沟荆继富家和齐奇家后,荆继富家的人和荆家沟保安队的人,一定就会采取点儿行动啥的,不会坐以待毙。涉案的人就会采取补救措施。可是生拉等了这么些个天,等了一六十三遭儿,竟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看样子,总这么挺着也不行啦!得来点儿硬的啦!

白果这时看到的情况就是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谋略的一部分!应该是姐妹俩儿一整套谋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隶属于敲山震虎范畴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一直在等待,是因为她们心里忌讳一个人!谁?白果!

如果说是她们,倒不如说是她!就是王娟秀啦!

别人不知道白果,王娟秀知道!别人不了解白果,王娟秀了解!那要说,咋?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难不成是害怕白果不成?那倒不是!但白果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这是王娟秀少佐心里明白白儿的事儿!王娟秀少佐想,咱要整的事儿本就是鬼事儿,别鬼事儿没整成,反倒伤了咱自个儿的人,咱就别说死啦!正如中国的一句俗语所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那可就犯不上了!

对于这种有些个折磨人的等待,王娟娥少佐觉得实在没有必要,这是干啥哪?

王娟秀少佐知道姐姐王娟娥少佐的脾气,也不说啥,只是不动!

这姐俩儿虽说都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间谍,都是少佐军衔,又都是日本忍者,且王娟娥少佐还是王娟秀少佐的姐姐,长了王娟秀少佐有十来岁,但这些个都没啥用!从忍者这个行当上来说,俩人儿虽说都是日本忍者,但王娟娥少佐是下忍,而王娟秀少佐是中忍。中忍善于谋划,下忍一般执行的时候较比多。从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对俩人儿的使用上也看得出,安排王娟秀少佐担纲的时候较比多。这样一来,慢慢地,习惯成自然,俩人儿都适应了这么一种格局。

对荆家沟事务,王娟秀少佐进行了非常精妙的谋划,做出了极其妥当的安排。王娟秀少佐着她的三个手下轮流监视荆家大院儿!就是荆继富家啦!如若发现有个啥人出了大院儿,即行跟踪,那人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同时要及时着其他人向她禀报,不得有误!

接了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派给的活儿,白果知道,这一段儿荆家沟发生的事儿那也不算少了,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老东家少东家这院子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早就是在啥地儿隐着人哪!心里这样想着,早就有了谱儿了!

晌午,一出荆继富家大门,白果就撒开了双腿,直接就朝覃庄奔过去了!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话,白果可是会那种武门绝学--轻功的!白果施展起他腿上的功夫,一忽儿的功夫就没了影儿啦!

白果一从荆继富家的院子大门走出来,就被王娟秀少佐的手下发现了!发现荆继富家的院子里出来了一个人,直接就奔西沟儿干下去了!那在后山上隐着的王娟秀手下葛芜就对跟他一盘架儿的那个小子说道,这回行了!那院子里出来了一个人,看样子不太象是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回家的样子!也不知干啥去了。咱去跟着他,看看他去哪儿!你马上回去向娟秀少佐报告!可就在葛芜下山,还没等到得那沟里的街上,他就发现他的跟踪对象早没了影儿了!葛芜猜想,那从荆家院子里出来的人应该是奔了西沟了,但不知他是到西沟的啥地儿,或许是要进城?被跟踪的人没了影儿,追又无处追去,只得无功而返!

被葛芜派回去的那个特务向王娟秀少佐报告了一应情况。王娟秀先是把两只好看的眼睛直愣愣地挺了一忽儿,接着,好看的脸上就绽出了笑容!王娟秀对那个特务说道,行!这个事儿先有到这儿,你赶紧回到你的岗位继续监视!王娟秀预感到,很有可能,咱们在等着的事儿,这回有了着落啦!荆家沟保安队开始行动了!可正在王娟秀为这么个情况高兴也就那么一忽儿的功夫,跟丢了白果的葛芜回来了!听到葛芜的报告,王娟秀的表现跟刚才听到有人出了荆继富家院子时是一样儿一样儿的!先是把两只好看的眼睛直愣愣地挺了一忽儿,接着脸上就再一次绽出了笑容!

那要说,那王娟秀这回是为啥而笑?其实,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王娟秀想,就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能让咱大日本关东军的特务跟丢了的人,除了那个白果,不会再有别的啥人!这话啥意思哪?说白了,就是她认为,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就是一群乡下人,土包子!大日本关东军的特务要想跟踪那些个人,断然不会出现跟丢人的事儿!

这样一来,机会可就来啦!这就是王娟秀少佐为啥笑了的原因所在啦!

王娟秀少佐告诉葛芜说,跟丢了人,这不能怪你,因为你是遇到了对手!葛芜君,你听好了!希望接下来你能把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葛芜一听,不知道王娟秀又要派给他啥活儿,多少有些个担心。别再整砢碜了!再整砢碜了,可就麻烦了!

要说,葛芜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的!跟人家打仗打不过人家,跟踪人又跟丢了!这要是再出点儿啥事儿,那还让咱活不!正这样想着,却听到王娟秀问他,你是跟踪到啥地儿发现失去了目标哪?葛芜回答,大约也就在荆家沟的西沟!那好!王娟秀少佐说道。你现在就回到你的岗位上去!这回,你的任务是密切关注那出了荆继富家院子的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哪儿回来,把他盯死喽!不管别处发生了任啥事儿,都不关你事儿,你只要把这个事儿干好就行啦!一旦发现他回来了,立时就鸣枪报警!但却一定要让他活着!

葛芜心想,这事儿好办哪!咱就在那荆继富家的院子不远处守着,一旦发现那人回来了,咱就鸣枪报警!那这个事儿可太简单了!

葛芜恰恰是想错啦!

葛芜是谁?葛芜就是前些时,陈果陪着荆志义和华子,还有白果,从奉天回荆家沟,夜走北山时,欲袭击荆志义和华子,结果败于白果手下的那个日本特务。按说,有了那么一回,葛芜应该凡事得动一动脑袋了吧?可这个葛芜也不咋,根本也没朝这上面想,还在那儿自个儿放宽心哪!

白果在到了距荆继富家也就隔了两户人家的样子,就从两户人家的过道处去了荆家沟的北面沟坡,再向东走,可就到了荆继富家的后园子外墙啦!这样一来,葛芜并没有发现白果的这一应行踪!当然,鸣枪示警的事儿也就没有发生啦!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是这样安排的。

由村树部长率领他那几个手下宪兵于前半夜的十点钟突袭荆继富家的东厢房。经过侦察,那东厢房里平素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是白果,还有一个是夜里值班儿的人。现在白果不在,那东厢房里应该只有一个人!

由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率领王娟秀手下的两个特务直扑荆继富住着的那正房,正常情况下,那正房也应该是三个人。正房和东厢房里的那些个人被控制住以后,把他们的绑起来,为怕他们喊叫,嘴也要塞上!东厢房里的人要提到正房里统一看押!

接下来,由村树部长和他手下的那些个人把烟囱和连接大山墙与烟囱的那个粗粗的烟道全部刨开,如发现了啥,当然也就不用说啥了!如果啥也没有发现,就接着朝正房里面刨!那墙里面可就是火炕啦

王娟秀少佐这样安排,到得这时,这些个实际上也还是隶属于敲山震虎范畴!

第五百四十八章 吓吓他们也好

人岁数大了一些个,那跟人在年青时,壮年时可就不大一样了!

吃过了晚饭,倚在炕头儿的墙上,荆继富的心里又开始想东想西啦!一忽儿琢磨琢磨这一大天的事儿,一忽儿又琢磨琢磨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过了一忽儿,又在想,再挺一会儿,白果也该到家啦!也不知事儿办得咋样了!想着想着,就有些个犯起困来,不知不觉间就眯糊着了!待眯了一会儿醒转来,看了看北墙靠着的那老座钟,已经就快到十点啦!觉得有点儿口渴,遂坐起身来,下炕,趿拉着鞋,要到那八仙桌儿上去倒点儿水喝,待刚刚把那桌子上的铁皮暖壶拎起来,突然就觉着身后屋门的棉门帘儿一下子掀了起来,一条黑影“呼”地蹿出,一股子寒气打在了后背!大惊之下,头还没等扭过来,一个凉冰冰的东西已经就顶在了后脑!荆继富大惊!哪还敢回头,手里拎着的暖壶一下子蹾在了桌子上!

别动!动一动我就打死你!

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

荆继富被五花大绑于太师椅上。

荆继富听到背后的屋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接着,他看到自个儿的儿子荆志义和儿媳妇儿华子相继走了进来,同样也是五花大绑!再接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了荆继富的面前!那个人把荆志义和华子绑在了八仙桌另一端的两只太师椅上。仨人儿,当爹的,还有儿子和儿媳妇儿,就这样对坐着,嘴上都塞着毛巾!

一忽儿的功夫,房门再次响了起来,又有人进到了灶间儿,接着,荆继富身后的棉门帘儿再次被掀了起来,小武儿同样是五花大绑地被押进屋来,嘴上同样塞着毛巾!到得这时,院子里的人可就齐啦!

让荆继富感到奇怪的是,荆志义,华子,小武儿眼睛都被一块黑布蒙着!

荆继富感觉得到,随着荆志义和华子,随着小武儿,进到屋子里来的,应该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并没有站到荆继富的面前来,一直隐在了他的身后。

说!东西藏在了哪儿?

站在荆继富身后的那个人走到荆继富的面前来了,手里拎着一把锃亮的手枪!荆继富知道,那是日本人才用的那种手枪!现在,映进荆继富眼帘的是两个人,俩人儿身上都套着黑衣,头被黑布包裹,只留下了两只眼睛。站在荆继富身前的那个黑衣人再次低声喝道,说!东西藏在了哪儿?

到得这时,荆继富说不上惶恐,倒象是有些个愤怒,摇了摇头,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嘴里塞着毛巾,你让咱咋回答!

那个黑衣人似乎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的嘴是堵着的,这时想起来了,伸手拽出了荆继富嘴里的毛巾。

荆继富哈哧哈哧地喘了两口,问道,啥,啥东西?

荆继富的这一问让那个黑衣人有些个意外!

混蛋!

那人大骂了一声,出手就是一拳!这一拳正捣在了荆继富的右半边脸上,发出了“哧”的一声!荆继富坐着的身子朝左后仰了一回,带得坐着的太师椅前后晃当了一下子!荆继富鼻孔流出了血来!淌进了嘴里,有点儿咸滋滋的味道。

荆继富“哎呀”了一声!

好你个犊子!你敢打咱!咱可是荆家沟的保长!荆继富想大骂,但没有骂出口。

这时候,荆继富听到了东房山处有人有用锹镐挖地刨地的声音!这一回,荆继富心里可就不是吃惊的事儿了,他真真儿感到了恐惧!

但这种恐惧也就是一忽儿的功夫,荆继富忽然心里倒有些个安稳!甚至一忽儿之间,竟然有些个得意!说嘛!这要不是咱把那烟囱从房顶儿挪到了地面儿上,这些个犊子说不定就直接刨炕啦!愿意刨那就刨吧!那烟囱里任啥没有,咱就不信,你能给咱刨出点儿啥来!

老东西!你真就不想说了是不是?等一会儿真就把东西刨出来了,可别怪咱大--不客气!面前的那个黑衣人接着说道。

这位壮士!咱真真儿不知道你说的是个啥东西!荆继富有些个冤屈地说道。

到得这时,荆继富忽然就觉得这个事儿并没有就走到了尽头!他有些个疑惑!从这些个人说出的这些个话,刨着的地儿,从这一应的事儿上看,这些个人似乎还没有整准他们到底是想要啥!或者说,他们想要的东西到底是藏在了哪!

在正房东大山处刨着烟囱的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村树部长,宰岂翻译官和另两个宪兵!

当王娟娥少佐把今儿个的行动打算说出口之后,王娟娥少佐的妹妹王娟秀少佐曾经担心的事儿并没有发生!王娟秀少佐曾经担心,村树部长会有些个不悦!原因在于,制住院子里的人这个事儿由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她们特务机关来执行,而让村树部长宰岂翻译官他们宪兵司令部的人承担刨挖烟囱这个活儿!同样都是干活儿,那可是不一样儿的!刨挖烟囱,那可是臭苦力干的活儿!咋?特务机关的人要比宪兵司令部的人高出一块吗?可村树部长并没有这么想!村树想,这个事儿缘起就是人家特务机关的人挑起的,那人家在这个事儿上干任啥活儿那都是合情合理的!咱能跟人家抢吗?再者说了,制服人的活儿和刨挖烟囱的活儿比起来,还是刨挖烟囱好啊!那冲锋陷阵的活儿,让别的啥人去干吧!反正咱也没闲着!

这时的白果,已经就到了荆继富家的后院墙外了!白果隐在暗处,朝后园子里扫了一圈儿,并未见有啥藏匿之人,遂放了心了,一偏腿就翻进了后园子,紧跟着,就闪到了正房后墙连着东院墙的那个墙垛子的下面了!

到得这时,白果知道,墙那边儿的人是些个啥人啦!日本人!

村树部长和宰岂翻译官一边儿干着苦力活儿,一边儿偶尔轻声交谈几句。由于声音太低,不再是哇哩哇啦的,而是嗡声嗡气的!白果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个啥,但从语气上听得出,大概是有些个报怨,无非也就是说,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的冬天真真就是冷!看这地冻得梆梆硬!苦力的--不好干!

白果这一忽儿心里想着事儿可多了去了!老东家少东家真真儿就有啥东西埋在了那烟道里?那得是啥东西哪?金银财宝?大洋?啥枪支弹药?哎呀!咱的小包袱可是放在了老东家少东家手里,不知老东家少东家把咱那个小包袱藏在了哪儿?

白果觉得,这么挺下去,迟早不是个事儿!那老东家和少东家如果真真儿就有啥东西藏在了那炕洞里,那可是人家多少代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啊!难不成真真儿就让日本人挖了去?

那是绝对不行!

眼下,除了正在墙那边儿刨着烟囱的几个人之外,院子里到底是咋个情势并不知晓,老东家少东家一家人现在处境如何尚且不知,院子里到底有多少日本人也还是未知数,这可如何是好!

不用说,院子里的那些个人一定是有枪的!可自个儿,只一个人不说,赤手空拳,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啦!这当间儿,还得顾及老东家少东家一家人和保安队的人的安危!白果忽地心生一计,他要戏弄戏弄院子里的那些个犊子,就是吓吓他们也好!

第五百四十九章 枪声再次震荡荆家沟

白果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把后园子的地形地势又撒目了一回,心里有了主意。

荆继富家这正房是依着山坡修建的。后园子就是一山坡,后院墙实际上就是北山的南坡儿了!为防止每年夏日里的雨水从山上灌下来冲坏了院墙和园子,在那北院墙外的三尺多远处挖了一条排水沟,那沟不深,也就二尺。山上下来的雨水进了那排水沟里,就着山势向西边儿流下去了。在正房的北墙外一丈多远处还挖有一道排水沟,沟的北沿儿也有一丈多高,而南沿儿却只有二尺来高,沟宽也有五尺。后园子下来的雨水进了排水沟,同样是向西流过去,到了西大山墙茅房的西侧折向南,顺着西院墙里侧的排水沟流到了街上北侧的排水沟里。荆继富家正房北墙后的排水沟西侧,上坎儿也有两丈来远的坡儿上,是一棵存活了多年的香水梨树。那树干足有大人的一抱多粗,树干墩实,根深枝阔叶茂,当然这说的是春天以后的景象。这个时候,可就只有那粗壮的树干和尤如巨大冠盖的枝桠啦!后园子的三面墙里,倚墙栽种着无数棵高高的枣树。

白果戴着的是一顶粗毛毡做成的棉套帽,这种帽子,天儿不冷时,可将外沿儿向上翻起,待到天儿冷时,可以放下来。放下来时,那帽耳能护住整个脸部和耳朵脖子,眼睛却是露着的。白果因为走得急,有些个热起来,遂将那可以上下翻的帽沿儿只翻下了后半截儿,护住了后脖颈子和两只耳朵的上部。

白果心中主意已定,遂把那套帽的帽沿儿整个拉下来,遮盖住口鼻,然后突然就起身一纵,上半身可就蹿到了那垛墙的上方,两只胳膊伏在了那垛墙之上,一动不动,就那么明晃晃地伏在那垛墙之上!

说来也是怪事儿!那几个宪兵竟然没有注意到那墙垛子上面露出一个人来!还在使劲地挖刨,就是在这黑乎乎的夜里,也能看得到那些个人嘴里鼻子里喷出的白气儿!呼呼的!那几个宪兵还真真儿就是卖力!把那些个挡脚的碍事儿的砖头用锹戳起来,甩到一边儿去,再接着刨!接着挖!已经就刨挖到正房的山墙啦!那漆黑的烟道口已经就朦朦胧胧地呈现于那些个宪兵的眼前!

就在这时,一个距墙垛子较比近的宪兵好象突然有了啥感觉,倏然侧过头来向白果伏于其上的那墙垛子甩过头去!本就是毫无目的地朝那墙垛子上扫了那么一眼,眼光划过之处,看到那墙垛上仿佛有个啥东西!头本来已经就转过来了,又转过去,再看!这一看不要紧,真真儿就是吓得不行不行的了!

“啊!”

那个宪兵极其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在这荆家沟漆黑的夜里,那叫声可传出去老了远了!那个宪兵也算是训练有术,瞬间已经就把手枪从腰间拔出!

他这一叫不要紧,先是就把其他的那三个宪兵吓得抖了一下子,立马就甩掉了手里家什,都去自个儿的腰间拔枪!同时顺着那个宪兵的眼光向那墙头儿上甩过头去!

那墙头儿上任啥也没有!

“怎么回事?”村树低沉着声音喝问!

“有个人!”

“有个人?在哪里?”

“就在那墙头儿上趴着!就刚才!”

村树和他手下的几个宪兵一听,本来就停了拔枪的手,就再次动起手来,全数把配枪握了手里!

村树捞开了枪机,用手指了指自个儿的胸口,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人,朝院墙东侧摆了摆手,俩人儿就翻过了东院墙!剩下的宰岂和另一个宪兵也都隐在了那墙垛子里侧。

白果看到那几个摸黑挖刨的人发现了自个儿,遂不再停留,顺着那正房北墙闪了几步就到了正房的后门儿,顺着后门对着的上到后园子去的小道儿就蹬上了那房后排水沟的北沿儿了!上了北沿儿,又向西闪了两闪,到了那香水梨树下!

村树带着的他的一个手下翻出了墙后,几步就到了后园子的外墙了!随之就从那后园子墙外跃回了墙里。村树的本意是要同院墙里留下那两个宪兵共同形成对白果的包抄之势。这时的白果已经就隐在了那香水梨树的树干之后!

村树和那个宪兵进入了后园儿,并没有发现任啥人影儿!正有些个奇怪之时,却发现那香水梨树后面好象藏着了个人,遂跳进了那房后的排水沟,倚着那排水沟的后沿儿,把那高高的排水沟后沿作为掩体,向那香水梨树蹭过去!很快,这俩人儿就蹭到了那香水梨树的下方。

村树和他手下的那个宪兵一先一后倚着那排水沟的沟沿儿向前移动,挺了一忽儿,并不见有啥动静,心中诧异,待又挺了一忽儿之后,觉得有些个不对,那香水梨树后边并不象有人躲在那里的样子,空唠唠的!村树觉得,自个儿好象是受了愚弄!可能,那个人早就蹽了个蛋的了!

村树和他那个手下顺着后园儿西墙爬上了那排水沟的北沿儿,小心亦亦地向那棵香水梨树挨近,到啦!哪有啥人影儿?

到得这时,村树怀疑是那个率先看到有人趴在墙上的宪兵看花了眼,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啥人!村树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了半天,确信,根本就没有啥人,真真儿就是看花了眼啦!

村树部长那也是日本关东军的在役军人,那警惕性,警觉性啥的还是有的!就是到了这么个时候,手枪仍然还紧紧地握在手里,并没有就插回到枪套中去!

村树部长转过身来,打算还得回到前院儿去继续挖那烟囱,继续干他那臭苦力的活儿!

可就在村树部长转过身去,迈出一脚,还没落地之时,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嗖”的一声,紧跟着他听到了一声响,非常大的一声响!“嘭”的一声!

柑树觉得头部有点儿晕!双脚有点儿发轻,他浑身抖了一下子,跌倒了!手中握着的枪从他的手中脱落,掉到了距那棵香水梨树也就不到一丈远的地儿!村树想爬起来,可是浑身不听使唤,他用双手在地上拄住,可是他已经就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就那样半坐在地上,双手拄地,头向下哈着!

太突如其来啦!村树的那个手下被这一应的事件吓懵了!他迅速地趴在了地上,同时扬起了手中的枪,朝天空打了一枪!他的这种表现,可以算作是一种报警形式!

“呯--”

枪声再次震荡荆家沟。

这一声枪响过后,荆家沟正经热闹了一番!所有荆家沟人家儿养着的猪鸡猫狗马驴骡差不多是同时哄叫起来,荆家沟的人家儿些时有多少在听到了这一声枪响过后,都要齐齐地蹲在炕上窗下使劲地朝外听着动静!但敢出了房门来瞧一瞧看一看听一听的,应该为数不多!

其实,白果并没有走远,就趴在了后院西侧院墙外的墙根下!刚才,是他捡起了一块垒墙的石头,足有拳头大小,朝那村树部长甩了过去!下手重了一些个,但还不是太重!村树部长中了一石头,头被打晕了!

荆继富家正房里的那些个人也听到了这一声枪响!

按照这次行动计划,如果要是有了枪响,那就是示警!在外面望风儿的人看到了人啦!

实在说来,这一声枪响,惊动的可不只是挺在荆继富家正房里的那些个人!还有两伙子人被这枪声惊着了!一伙儿是一个人!谁?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特务葛芜啊!还有一伙子人被惊着了!谁?荆家沟保安队的两个人,一个是齐永和,还有一个小年青儿的!这一宿,正是轮到了他们两个人在沟里值班儿!

第五百五十章 重要的是迅速决断

今儿个在荆继富家院子里值班儿的是小武儿,已经就被那些个日本人制住了。齐永和跟保安队另一个小年青儿的可以算作流动哨儿!实际上也就是巡逻--秘密地巡逻!

按照保安队的规定,一夜之间,流动哨儿要流动--转悠两回,每一回要走遍荆家沟的上沟中沟下沟!为了增加隐蔽性,担任巡逻任务的俩人儿在两次巡逻的间隙并不是呆在荆继富家的东厢房的!是呆在自个儿家里,还是俩人儿一起呆在你家或咱家,那就由当班儿的俩人儿自行商定,啥时转悠也是自行确定!

齐永和跟那个小年青儿的已经就在沟里转了一回啦!那个小年青儿的觉得,反正按照规定还得转上一回,那就别回家啦!咱就接着再转一回不就得啦!省得到家呆不上俩钟头还得出来,冷嗖嗖的!弄不好再睡过了头儿!齐永和觉得这么做似乎跟队里规定的一宿转悠两回的说法有些个不一样儿。遂说道,那,恐怕不行吧?那个小年青儿的说道,那有啥不行?咱这上沟儿下沟儿地转上一圈儿也得两个来钟头,这马上就子时啦!要说出事儿,这功夫最容易出事儿的!齐永和一听,也是!行吧!俩人儿说话的功夫正转悠到荆家沟的中沟与下沟儿接壤的地儿。接着,俩人儿就朝中沟这边儿走过来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枪声!

坏了!出事儿!

要说,那些个保安队的人经过这也有两三个月的操练,那动作啥的,反应啥的,还真真儿就痛快爽利得多了!俩人儿转悠时,始终是抱着枪的!那个小年青儿的抱着一杆长枪,齐永和抱着那二十响儿!听到了枪声,俩人儿顿了一下子,立时就把戴着的手闷子往腰上系着的布条子上一插,就把枪端在了手上,迅疾拉开了大栓,张开了枪机!

“哎呀!好象是继富家!”

“嗯!”

俩人儿一边儿完成一应的事儿,一边儿就朝荆继富家的方向冲过去了!

挺在荆继富家正房里的那些个人此前听到正房东大山处有人“啊”地叫了一声,有些个纳闷儿,都杵在那儿听声儿哪!按说,这些个人这时候干着的这事儿的特殊性,突然听到房子外边有人叫了一声,那不得出去看看是咋个回事儿嘛!可也不知屋子里的那些个人是咋想的,竟然没有一个动的,都杵在那原地儿等着下文!可能是觉得,村树部长宰岂翻译官他们那也是好几个人哪!还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宪兵!可能是没咋当回事儿!这时,突然听到房后响起了枪声,一时间可就有些个懵头了!响枪倒不是不可以响枪,只是响枪的地儿不对!

这么些个日子以来,荆家沟保安队在原本只有一个人在荆继富家的院子里值班儿的情况下,又增加俩人儿在沟里巡逻那么两趟。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那是啥人!没几天就把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夜间巡逻的事儿整明白了,掌握了他们的巡逻时间和都走哪些个道儿--路线!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有些个不太明白,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每天夜里那也是有着巡逻队要经过荆家沟的,荆家沟保安队还整这个巡逻队到底有啥意义?这不明睁眼漏是要对着咱嘛!再者说,那要是两下儿撞了墙,那得咋整?也就是两下整了个对头碰儿,那得咋办哪!不会产生误会吗?观察一两天,王娟秀少佐和王如娥少佐整明白了!那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好象把日本关东军覃县守备队派出的巡逻队的巡逻时间啥的整得清楚楚儿的似的,两下儿从未撞过墙!也就是从未走过对头碰儿!起码,荆家沟保安队开始夜间巡逻以来是这样!

今儿个的行动,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在这么个时间段儿进了荆继富家的院子,那也是经过仔细选择的!知道,那个啥保安队的巡逻队,这个点儿是不会出来转悠的!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特意叮嘱葛芜,找个隐蔽着点儿的地儿,不要让荆家沟那些个保安队的人撞见,当然也不要被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巡逻队撞见!除了这两伙子人,那要是见到了啥人进了沟里,就鸣枪示警!这里说的啥人,说的可就是白果啦!还是要把荆家沟住着的那些个老百姓和那外边儿进到沟里来的人作以区分啦!当然,黑灯瞎火的,那要是实在区分不开,那也就没招儿啦!这个事儿怪不得谁!

那要说,干啥见到有人进到沟里来就要开枪哪?示警是肯定的啦!但从根子上说来,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整出的这套事儿,还是有些个要吓唬吓唬荆继富一家人和荆家沟保安队那些个人的意思在里面!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知道,这时候的葛芜应该在荆家沟的街上,距这院子不远处的街上!可这后院儿响了枪,那不用说,是出了意外啦!

站在门口的王娟秀少佐朝屋子里的另两个特务伸出了一只手,随后快速地转身,拍了一下子王娟娥少佐的肩膀,率先就出了屋门了!王娟娥少佐紧随其后!两个人刚刚到得房门前,还未等出屋儿,却听到院子前面的街上远远地传来了人的断喝之声:

“站住!什么人?”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都听清了,发出断喝之声是葛芜,随即响起了枪声!

“啪!啪啪!”

“呯!”

听枪声,应该并不是同一种类的枪支发出的枪声!不用说,是两伙子人交上了火儿了!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都知道,这两伙子人中的一伙儿,应该就是葛芜中尉啦!虽然他这一伙儿就他一个!

按照王娟秀少佐的命令,葛芜中尉隐在了距荆继富家那大院儿也就十几丈远的一户人家儿临街的一墙角处。月朗星稀,葛芜瞅一会儿东街,又瞅一会儿西街,正在感叹难得的清静之时,突然之间却听到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潜进去的院子里传出了“啊”的一声喊!葛芜激凌了一下子,意欲从隐着的地儿闪出,可马上就意识到这种想法的绝对错误!那哪儿行哪!少佐交给咱的任务就是在这儿潜着,隐着!咱要是擅自离开,那就是擅离职守!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真真儿不错!也就一忽儿的功夫,葛芜听到了荆继富家的院子那边儿又响了枪啦!葛芜中尉仍然不动!只一忽儿的功夫,从西街那边儿传来了有人跑动的脚步声!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葛芜看清了,是两个人朝这边儿跑过来了!不!是冲过来了!那两个人手里还有枪!一个两只手端着长枪,另一个手里拎着一把驳壳枪!

那要说,咋?葛芜的眼睛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里还能看清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手里拎着的是驳壳枪?倒不是葛芜看得清,而是葛芜判断得清!那手里握着日本关东军配发的那种王--八盒子跟手里握着一把驳壳枪,那握枪的手在奔跑时甩动的幅度是不一样儿的!

葛芜中尉喊了一嗓子。为了让那*东北人,满洲国人听得明白,葛芜是用中国话喊出的!

那两个正向这边儿冲过来的人顿了一下子,立时就向街边儿一侧的住户院墙闪了过去!让葛芜有些个意外的是,那个拎着驳壳枪的人在向街边儿跑过去的的同时,一甩手就搂了一枪!接着,又搂了两枪!

葛芜还击了!

王娟秀少佐没有立即出门!而是就站在灶间忖度,琢磨!不就说,眼下,情势复杂起来了!房后响了枪!情况不明!前边儿街也响了枪,且带有小型枪战的意思!这让王娟秀有些个不明白了!咋会突然之间出现这么一种局面哪!

王娟秀知道,眼下,最最重要的是要迅速决断,否则,今儿个这事儿还真真儿就不好收场了哪!

第五百五十一章 咱有没有命在都是小事儿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稍事忖度,立时就意识到了自个儿和姐姐王娟娥少佐面对着的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局面!就眼下的情势说来,自个儿这伙子窝在屋子里的人是不是还能如自个儿所愿,安全地出得了这座房子恐怕都是个事儿了!

要说,王娟秀少佐把事儿想得有点儿过头了吧!至于嘛!那咋不至于?王娟秀少佐知道自个儿面对的是咋样一个人!王娟秀少佐认为,这么个时候,除了咱们自个儿这些个人,人家那边儿到底有多少人,还真真儿是个说不清的事儿!但不管有多少人,里面肯定有一个是白果啦!街上那边儿响了枪了,王娟秀少佐认为一定是白果回来啦!外面有多少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个人里面有一个是白果!那要说,咋?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怕个啥人不成!话不是那么说!那要是一把门打开,正巧门外就从啥地儿飞过来一颗子弹,而且那子弹就不偏不倚,真真儿就朝自个儿的面门飞过来--不怕是不怕,但咱不能不防!

村树部长一时头晕,实际上就是被白果甩出的石头打迷糊了!坐在荆继富家后园子的山坡地上,低垂着头,一时间有点儿象是喝得酩酊大醉,起身不得!还多亏他戴着的棉帽子,要不然,他那脑袋是不是就得开瓢,都是说不定的事儿!那另一个宪兵慌乱之中朝天上开了一枪之后,就觉得眼前金光直闪,脑袋里面轰然作响!那真真儿就是任啥也看不清了!

白果甩出石头,不敢怠慢,遂顺着后园儿西墙外墙根儿闪到了前院墙外,本想就翻进院子里去,却在这时看到从那院墙里面翻出一个人来!白果急闪身藏于一堆乱石后面,就这功夫,早从那院子里又翻出了一个人来!

那两个人正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宰岂翻译官和率先看到墙上趴着白果的那个宪兵!俩人儿本想呼应已经到了后园子的村树部长,一块儿形成包抄之势,意图拿住那个趴在墙头儿上的人,也就白果啦!俩人儿拎着手枪,在烟囱那儿挺了一会儿,就从正房那门前悄声蹭过,可还没到西院墙,却听到房后响了枪了!俩人怔了一下子,不敢误事,遂从西院墙那边儿翻了出去!没想到遇到了正欲翻进院子里去的白果!黑灯瞎火的,宰岂俩人儿并没有看到白果,但白果却看到了他们俩人儿!

要说白果对付宰岂和那个宪兵,说点儿不客气的话,那可真真儿就跟玩儿一样啦!那宰岂本就是个文化人,你让他说个中国话,研究点儿啥古建筑,或许还能行,可你要是让他跟个啥人去打斗,那不扯么!更别说是跟白果打啦!那另一个宪兵倒是个行伍,会点儿武把操儿!可那两下子--花拳绣腿!那个宪兵在前,宰岂翻译官在后,翻过了院墙,就着月光,一点儿一点儿地朝前挪动,不想,早被白果看在了眼里!

俟宰岂和那个宪兵到得近前,白果从那乱石堆后腾地蹿起!一下子就把猫着腰走在头里的那个宪兵扑倒在地,枪也顺势夺到了手里!白果就势抡起那夺到手中的枪,也不分倒正,照着那个宪兵的头就砸了下去!

那个宪兵再次“啊”地大叫了一声,昏死于地。

要说,那宰岂翻译官不怪干翻译的活儿觉得有点儿憋得慌!到得这时,那反应竟是出奇的神速!他从墙里翻到了墙外,跟在那个宪兵的后面刚走两步,就见黑暗之中,斜下里蹿出一条黑影,直向走在他前边儿的那个宪兵扑了过去!一般的文化人遇到这种架式,那得调头就跑!不跑那也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吓傻了!吓懵了!可宰岂既没有调头就跑,也没有吓傻吓懵!没有!但宰岂确实是愣了一下子!接着就迅速抬起了右手,手里的枪可就响了!

“呯!”

眼见那枪*出的子弹象流萤一样朝白果飞了过去!白果顺势来了个前滚翻,象球儿一样在地上向前滚了一下子,迅疾闪到了邻家外墙根处的一堆树丛后,子弹走了空了!那树丛本是一堆灌木,应该属于樱桃一类,那哪能挡得住子弹!白果刚刚闪到了那堆灌木后面,隔着灌木枝条却发现那宰岂的胳膊又扬了起来!白果一看大事不好!立马就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宰岂再次打出的那一枪还是走了空了!

宰岂红了眼了!

“呯!呯!呯!”

不匀空儿地射击!宰岂算得上勇猛!一边儿不停地射击,一边儿双脚还不停地向前挪动--沉稳地向前挪动,是那种不要命了的沉稳!孤注一掷式的沉稳!夜空下,子弹飞行的光线不停地向前划过去!早把那白果罩在了光线里!此时的白果,那可真真儿就是九死一生!

一匣子弹打空,宰岂停了下来,从身上摸出一匣子弹。就在他换上一匣子弹的功夫,情况发生了变化。

实在说来,宰岂翻译官开的那些个枪,那都是宰岂一时的激愤。宰岂是个翻译,虽说是个宪兵,但终归没有经过宪兵的那些个必要科目的训练。他打的那些个枪,总的方向是向着白果所在的方向打出的,但真真儿就是一枪也没有伤着白果!就在宰岂换弹匣的功夫,白果是看得真真儿的!早从宰岂的前方一侧腾挪过来,迅疾蹿起,飞起一脚直朝宰岂的胸前踹了过来!那速度用风驰电掣这句成语来形容,真真儿就是一点儿也不为过!宰岂刚刚把弹匣卸下来,白果的一只脚已经就到了宰岂的胸前!宰岂一个倒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地面上一块足有人的脑袋般大小的石头正硌在了宰岂的腰椎上,宰岂大叫一声,立时就昏厥了过去,人事儿不省了!

据宰岂翻译官自个儿在后来说到这时的情景时说到,他真真儿听到了自个儿的腰椎发出了咔巴一声响!

白果并不停留,一个箭步就朝那后院墙冲了回去,到得后院墙处,双腿弹起,一手拎枪,一手在那墙头上挠了一下子,身子就从那墙头上方悠了过去!

就在这时,白果听到近处有人开了一枪,子弹穿过了他的帽耳,从他的耳朵边儿飞了过去!

跟村树部长在一块儿的那个宪兵朝天上开了一枪,接着听到前院儿西墙外打了起来,那小子顾及长官的性命,遂站起身来到村树身边,把村树托起,想把村树背起来!那有没有啥打算,往哪儿背呀?那个宪兵此时还真真儿没有想到这些个,就是觉得村树部长不能就这样直挺挺儿的躺在这黑灯瞎火的荒园子里!院墙外的打斗声和枪声,让这个宪兵的头脑有些个清醒,他晃了晃头,已经就把村树部长背在了背上,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晃过了墙头!他旋即开了枪了!

要说,那他就不怕打错了人吗?不怕!他知道,他们宪兵司令部没有这么有能耐的人!可那要是把特务机关的人伤着了咋办?会么?不会吧?特务机关的人有的是有些个能耐,这他曾经听说过,但那也就是听说!是不是真有能耐,那都是不好说的事儿!那要是任由敌人晃过来,咱就那么干挺着,那可就错过了时机啦!弄不好就会伤着村树部长!至于咱有没有命在,那都是小事儿!

第五百五十二章 胆量与勇敢

那个宪兵刚刚把村树部长背在后背上,打了一枪,见并没有击中目标,本就有些个心慌气短,在转身射击之际,搂着村树的一只手竟然一时把持不住,让村树从自个儿的后背上跌滑落于地!他想再次挥枪射击,已经就来不及了!那白果从墙头上晃过之后,双腿在地上一点,再次蹿起,上身下哈,头部向前,真真儿就象飞人一样撞向了那宪兵前胸!只听得“嗵”的一声响,那宪兵早已被撞得后背向前,身体悬空飞了出去!双腿竟然在已跌落于地的村树身上刮了一下子,悠出去也有一丈来远,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随之而倒仰过去!

要说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不得了!那个宪兵毕竟是一行伍,就是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那握着枪的手已经就有些个抖动,可手里的枪竟然能在朝后倒仰的一瞬再次打响!

白果真乃神人!就着脑袋撞倒那宪兵的冲劲儿,竟然向前悠了过去,就势来了个前滚翻!那个宪兵打出的那一枪眼见着那子弹从白果的身体上方再次走空!

要说人的胆量并不就是一样儿的!后天的锻炼训练,那只是促就胆量增长生成的一个方面。有的人天生胆量就大,有的人天生胆量就小!勇敢需要胆量!胆量大的人不一定就勇敢,胆量小的人不一定就不勇敢!要说,这话听上去咋那么拗口哪!但真真儿就是那么个事儿!

应该说,那个宪兵胆量不大,但却称得上勇敢!他在倒仰倒地之时,并没有看清撞向他的人是不是就被他击中。他知道,撞倒他的人如果真真儿就被他这一枪击中,那当然是好!可如果并没有被他这一枪击中,那人一定会如影随形,再次向他扑来!这样想着,他遂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佯死!他在等待白果扑上前来之时再次开枪!那个宪兵,岂可说不勇敢!

可这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儿!那个宪兵的这一等可就贻误了战机了!白果在撞倒那个宪兵的同时,就势就扑了过去,想收身那哪还来得及!这过程中已经就有一颗子弹从他的身体上方飞了过去!可白果并非等闲之人!白果心里明白白儿的!就凭那个宪兵的年岁体格儿,应该不会就那么不勘一击!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在这么个无暇他顾的情况下,那也是适用的!白果在自个儿的身体有些个惯性地向前冲过去的过程中,突然就朝下一低头,整个儿还荡在空中的身子就大头朝下地栽了下去了!

白果接着就团起身体,接着又突然放开,那力抵千斤的两条腿可就从空中平拍下来了!

那个倒地的宪兵头是微微有点上抬的,还没等弄明白是咋个事儿,那两条腿已经已经就拍到了胸前!那个宪兵“啊呀”地惊呼一声,慌忙把自个儿的头和身子向左侧翻滚,右手握着的枪却向斜上方又一次打响!

枪响之时,白果的一条腿磕在了地上,一条腿拍到了那个宪兵的右肩!被拍到了右肩的那个宪兵,那右胳膊就象脱了臼一样不听使唤了!

那个小子还真真儿够猛!他见大事不妙,迅疾起身,几乎就是与白果同时在地上来了个鲤鱼打挺儿,竟然就站起了身来!

白果手里不是握着一把枪嘛?管那个宪兵是死是活!就开上那么一枪不就得了!何必费这个心思哪!可白果想的是,这么个时候,情况不明,能不伤人尽量还是不要伤人!眼下,这些个人分明就是日本人啦!这些个人是敌人不假,但如果老东家少东家和保安队咱那些个兄弟还在,咱且不要伤他!白果这样想道。

到得这时,那个宪兵是不是还会在自个儿的内心唱啥--咱有没有命在,那都是小事儿--这类高风亮节的高调,那可就不好说啦!那个宪兵已经就顾不得摔在地上的那村树部长啦!

说来也是怪事儿!到了这时,村树部长竟然还是那么迷迷糊糊的哪!摔在了地上,他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个时候,黑灯瞎火的,没有人看到这时村树的模样!其实,这时的村树,样子有些个狼狈,但面部表情却十分平淡,眼睛是睁着的,只是眼珠儿一动也不动,一点儿神采也没有,真真儿就跟死鱼眼睛十分相象!

那个宪兵已无心恋战!他抬起他的双腿转身就向山坡上面蹽过去了!

白果并不追赶。两步就到了后园儿的西院墙,随后就翻了出去!他得赶紧到前院儿去,他得看看老东家少东家和保安队的人都咋样啦!

这时,荆继富家院子前面偏西的街上战斗还在继续!就是到了这时,两下儿也就是你一枪我一枪地对射!齐永和同那个小年青儿的那边儿,枪声要多一些个!葛芜打着打着,忽地想到,就这么耗下去到啥时是个头儿啊!院子里的娟秀少佐和娟娥少佐也不知咋样了!这样想着,葛芜便一边儿在适当的时候开上那么一枪,一边儿就朝荆继富家的院子这边儿一步一步地蹭了过来!

到得荆继富家的院子,葛芜原想翻到院墙里去,可一琢磨,不行!咱就一个人,院子里面黑灯瞎火地,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人!这可草率不得!葛芜不再开枪,而是沉下心来静静地细听院子里的动静。就在这时,院子里有了情况了!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在荆继富家正房的灶间儿里糗了一忽儿,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就这样把门打开出去,危险实在太大!她猛然想起了一招子!咱这是干啥哪?屋子里不是有个老家伙呢嘛!这样想着,她也不说话,自个儿一个人就返回到了屋子里。推开门,掀开棉门帘儿。她伸出戴着黑色鹿皮手套的手,对站在她对面的她那个跟班儿指了指,又从荆继富的背后对荆继富指了指!那个跟班儿的当然明白,立时就走上前去,把荆继富从绑着的太师椅上解下来,拽到了灶间!

三个黑衣人,一个荆继富,就站在了正房的门外!

两支手枪抵住了荆继富的头。

王娟秀少佐让那个跟班儿喊话!

“院里院外的人都听着!要是想让这个老东西活着,就别乱说乱动!”

那在这夜里,虽说一些个沟里人家儿养着的鸡正逢子时在此起彼伏地鸣叫,那这喊声也是格外的响亮!就象是都带着回音的!

街上的枪声停了下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回话

听到院子里传出的喊声,齐永和跟那个小年青儿的,立时就怔住了,坏了!一定是继富和志义他们让那些个犊子制住了!这可如何是好!眼下要是再这么东一下子西一下子地打下去,说不定就要误事儿!那帮子犊子可是任啥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一时间真真儿就是心中叫苦不迭!

葛芜中尉听到院子里传出了喊声,心里立时就闪过了一道亮光!那不就是他们那伙子人嘛!就着对方不再打枪的当口儿,葛芜双腿着力,浑身向上一纵,就上了墙了!可就在这时,院子里却响了枪了!一颗子弹“啁”的一声就向葛芜这边儿飞了过来!眼见着葛芜一下子就从那墙头上跌进了院子里!

还没等那个跟班儿喊话声落地,正用枪抵住荆继富的王娟娥少佐正用她那双细长的眼睛院子里四下儿里巡视,突然看见一个人从院子的西南角儿翻上了墙,遂调转枪口,“呯”的就是一枪!可就在这当口儿,她的胳膊却被站在她身边儿一侧的王娟秀少佐推了一下子,那子弹斜下里就飞了出去!葛芜本就是一个忍者,那对生与死这个事儿那可是看得清楚楚儿的啦!看得清生与死,那是理智范围上的事儿,可真真儿就遇到了啥危险,那逃生的欲望以及对啥危险的警示却属于生理上的事儿啦!这一枪足足把翻到院子里的葛芜吓了个够戗!双脚落地,葛芜立时就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毕竟是自个儿的手下!王娟秀凭身形动作识出那边儿跃上了墙的人是她的手下葛芜,遂迅疾伸出胳膊,推了一下子王娟娥的胳膊,这算保住了葛芜中尉的一条性命!王娟秀少佐接着直直地把她那细长的胳膊伸出去,远远地把她那观音手朝葛芜那边儿招了一下子!葛芜这才放了心,遂腾起身来,直直地就朝正房的门口蹿了过去!

院里院外一时间寂然无声!

王娟秀知道,这么个时候,院子外边儿的人是不敢轻意动手的!现在有两件事儿摆在了王娟秀少佐的面前。一个是她们这些个人要从这院子里退出去,得用咋样儿的退法!显然,从这院子的大门退出去是为不妥!大门外面就是荆家沟当街,到了那街上,得向西走出去挺远才能到得荆家沟的中沟与西沟儿的拐脖儿处,从那儿拐向西北,才能到得柳条沟大铁桥。这段儿路虽说不算太远,但她们拽着荆继富,那走起来可就费了事儿了!想来,还是从荆继富家这房子的后门儿出去,到得后园子,从后园子直接就可以上得北山的南坡了!这么个路线是为稳妥!退路琢磨明白了,还有一个事儿!现在,她们特务机关的人可都在这儿了,可村树部长那些个奉天宪兵司令部的人却一个不见,不知是咋个情况!终归不能把他们那些个人扔下不管,咱们自个儿抬腿走人!如果真真儿就是这样,不但跟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自个儿的哥哥王儒少将不好交待,就是王儒恐怕跟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也不好交待!虽说战争期间,一切都存在不可预期因素,生死难料,可人家要问,你们特务机关的人为啥个个全身而退,而宪兵司令部的人却尽皆为大日本帝国,大日--玉碎了哪!真真儿就说不清!

几个人把荆继富带回到灶间儿,关上了房门。王娟秀把葛芜喊到了身边,命令葛芜同她那个跟班儿一块儿院里院外地搜上一搜!那些个宪兵此时都在何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娟秀猜测,村树那些个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这时,荆继富家那院子外边儿的街上,从西边儿远远地传过来有人跑动的声音!那声音有些个特别!与其说是跑动的声音,不如说是匆忙走动的声音!而且两脚落地的声音在轻重上有些个不同。有个人一瘸一拐地从西边儿街上急匆匆地走过来了!

齐永库竟然就象平素遇到了啥急事儿一样,急匆匆地走在街上,毫无遮拦,毫无躲避!可手里却是拎着枪的!同样是一把锃亮的二十响驳壳枪!

齐永库在睡梦中被枪声惊醒,立时就是起炕穿衣,拎着枪出门!因为腿脚儿不好,无法跑动,只有尽可能地快一点儿向前走啦!齐永库的性子是不是就象他已经过世的爹,那可就说不清了!大概血缘这个东西终归是对人的秉性啥的有些个影响!他们那一家人,从根子上说,还是荆志义在多年前对荆志国说起齐永库一家人时说过的那两个字准确!实诚!由于起来得急,脑袋还未完全清醒,拎着枪,就那么直愣愣地就蹽过来了!不曾防着路上可能会遇着啥人,也并没有听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人!谁?荆家沟保安队的另一个小年青儿的!

那人小年青儿的也是听到了枪声,就急急地拎上枪从家里奔了出来。那个小年青儿的是老荆家人,住在西沟儿,家远了一些个,因而走到了齐永库的后头。

“大爷!大爷!”

那个小年青儿的气喘嘘嘘地从后边儿追上来。

齐永库回过头来,看到是那个小年青儿的,遂张口说道:

“哎呀!这也不知又出了啥事儿了!这一天天的!你腿脚儿快,走前面,赶紧过去看看是咋个事儿!”

“嗯!”

说这话时,俩人儿已经就到了刚才齐永和同另一个小年青儿的隐在暗处同葛芜你一枪我一枪枪战的地儿啦!

齐永和同那个小年青儿的这时已经就闪到了荆继富家的院墙下。

眼见着跟他们来回打枪的那个小子上了院墙,接着就听到院子里传出了一声枪响,那小子立时就从院墙上跌进了院子里!齐永库和那个小年青儿的大惊!并不知道这是啥人打出的这一枪!心里解恨却又不免有些个担心,这一枪要是真真儿就那犊子打死了,那继富可还在人家手里哪!那可就危险了!两个人冲到了院墙下,却不敢贸然上墙!遂隐在了墙角儿,听着院子里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白果闪到了他们的面前!

齐永和跟那个小年青儿的手里拎着枪一前一后地倚着院墙,眼神儿都瞄着那街上。那个小年青儿的突然就觉得身边儿好象站着个人,急回头,一个个头与他相当的黑影立在他的身边儿!那个小年青儿的真真儿的就吓得灵魂出窍!浑身猛然一震,脖子往后一挺,那下巴朝下抖了一下子!还算行,并没有就喊出声儿来!倚着墙站在他面前的齐永和听到身后的那个小年青儿的发出的惊愕之声,急回头,立时也吓得头发根儿发乍!头皮发麻!一忽儿,俩人儿可就看出是白果了,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哎!白大哥!吓死咱了!到底出了啥事儿啦?”

白果摇头。说道:

“老东家少东家可能都在屋子里哪!那么的!你给他们回话,就说,咱们保安队已经包围了院子,只要他们放了老东家,咱就让他们走!要不,咱们可就冲进去啦!”

齐永和摇头。

“那怕不行吧!人家也不让咱进院子,咱咋回话儿?”

这话问得真真儿就是又可气又可笑!

“不用进院子!你就站在这儿喊!”

齐永和还没等张口,却听到了西边儿的街上那个小年青儿的跑过来的声音!

待看得真切,齐永和遂唿哨了一声。待那个小年青儿的到得跟前,齐永库紧跟着也到啦!

得!这个事儿还是交给齐永库吧!

齐永库缓了缓劲儿,抒了几口气,开喊了!

“房子里的犊子听着!荆家沟保安队已经把你们包围啦!你们放了荆继富一家,咱就饶了你们!要不的话,格杀勿论!”

王娟秀少佐听到了院子外边儿传过来的喊话声儿!现在可以撤退啦!但不能走!还得再等上一等!村树那些宪兵还不知在哪儿哪!是死还是活!

第五百五十四章 是死是活

上一次,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和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人在一块儿整的那一回事儿,还算基本顺利,可以说是完成了预期目标。那一回,王娟秀少佐让姐姐王娟娥少佐是同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打了招呼的,两下说好了,要是听到了山下的荆家沟方向响了枪了,就当没听着!那一回确实是响了枪了!守备队也确实就当没听着了!两下儿配合得那是相当默契!可这一回,无论是特务机关方面还是宪兵司令部方面都没有人同守备队打招呼。按说象这类事儿,是无法依照按惯例原则的,而应该是一事一议。那也没有人说,但凡以后荆家沟方向响了枪了,就都是特务机关的人和宪兵司令部的人在整事儿!可守着荆家沟东山工程的那些个日本人也不咋,听到了山下荆家沟那边儿不断地响枪,却仍然就象没听着似的!任啥反应任啥动作也没有!

王娟秀少佐觉得再这么耗下去,实为不利,这房子的前街子和后园子都响了枪了,这黑灯瞎火的,荆家沟保安队可是占着天时地利的,是不是还占着人和,那都不好说!估计要是让荆家沟人知道,荆继富一家人和保安队的人是跟日本人在这儿耗着,那应该人和也有了!

王娟秀少佐明白,到得这时,再想从荆家父子嘴里问出点儿啥基本已没那可能!

葛芜中尉和王娟秀少佐那跟班儿俩人儿按照王娟秀少佐命令,那得出去寻找村树那些个宪兵。村树部长那些个宪兵在行动开始后,是在荆家这院子的东山墙那边儿出大力的,这时估摸着不会再在那东山墙呆着啦!但还是得到东山墙那边儿去瞧一瞧看一看!葛芜这样想着,遂再次打开了房门。

站在黑乎乎的灶间儿向院子里望出去,院子显得很是清亮!清亮可是清亮,谁知道这清亮中到底有没有啥危险!要是一探头儿,那外面就有人开上那么一枪,也不用多,一枪足矣!到时,跟谁说理去!

葛芜在先,把身子尽可能地往开着的门板上靠,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外挪,挪出了房门,再倚着墙往东边儿挪,挪了几步,就到了窗台,不能再往前挪啦!屋子里点着的灯,亮光透过窗纸打出来,挪到那窗前,那可就得被那不知藏于何处的人看得个清楚楚儿的啦!葛芜是个忍者,招法儿有都是!他在原地驻了一忽儿,突然就一个箭步朝东大山墙那边儿蹿了过去!那跟班儿紧随其后!到得东大山墙,躲在那大山墙处,先朝这东山墙处瞅了瞅,这才回过头去朝院子里面看,哪还有啥人影儿!

东大山处原来立着的烟囱早已不见,看到的却是满地的砖头瓦块,一片狼籍!

葛芜和那个跟班儿这时哪还顾得上看那些个乱糟糟的砖头瓦块,俩人儿也不用交谈,立时就攀上了隔着前后院儿的那道墙垛子,接着就翻到了后园子

冬日里,后园子一片荒芜。葛芜依那墙垛子站定,眼睛往那排水沟后沿儿上的后园子望过去,得!一眼便看见了正对着正房后门不远处的荒地上黑黢黢地躺着一个人!葛芜和那个跟班儿赶紧从正门对着的小道儿爬上排水沟的后沿儿,到得那人的跟前一看,俩人儿有些个吃惊,但也并不是十分吃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军事工程本部的村树部长。到得这时,是死是活,都不足以让人十分吃惊啦!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真真儿就让葛芜和那个跟班儿大吃一惊!俩人蹿到村树部长跟前,把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地儿又踅摸了一遍,葛芜这才收回眼来,在村树的身边儿蹲下来,那得看看村树到底是死是活呀!初看到本树的样子,葛芜一忽儿以为村树已经玉碎!躺在地上的村树纹丝不动,圆睁着两只眼睛!应该说,在战场上,这种情况是常见的,人死得突然,那眼睛并没有来得及闭合。看到村树这个样子,葛芜心里多少有些个难受和悲凉!他把戴着的白手套摘下来,伸出手去在村树的鼻孔上试了试,又到村树的脖子一侧摸了摸。这一摸不要紧,这一摸可就把葛芜吓得个半死!

村树竟然还活着!

葛芜猛地缩回手来,这时候他的眼睛瞪得可能比躺在地上的村树瞪着的眼睛还要大!站在一边儿还在四下里望风儿的那相跟班儿,觉得葛芜的表现有些个异常,遂也蹲下来,悄声问道:

“怎么回事?”

“他,他还活着!”

按说,活着不是好事儿嘛!说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葛芜并不因为村树玉碎而吃惊,而是因为村树还活着而吃惊!葛芜一时有些个弄不明白!这村树你说是玉碎了吧,可呼吸还有,动脉还在搏动!你说他活着吧,他的外在表现却一应都是玉碎的表现!那两只死鱼一样的眼睛真真儿就是吓人!太吓人啦!那两只眼睛空唠唠的,就那样望着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的夜空!

村树部长找到了,是人而不是尸!那剩下的三个宪兵哪?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快,葛芜和那个跟班儿在院子墙外找到了另两个宪兵,也都是活着的,只是都处于昏迷状态!再找!还差了一个哪!再找,找不着了!那另一个宪兵早躲到后园子的北墙外猫着去啦!

这时那个在后园子北墙外猫着的宪兵看见从那正房的后门走出来两个人,远远地就认出那是些个啥人!

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是没有啥危险啦!可要是就这么出去见那些个人,被那些个人耻笑还是小事儿,别再说出些个不三不四的话来,就是在部队条规上不追究咱的责任,那村树部长要是玉碎了尚好,要是还活着,那咱以后还咋在他手下干哪!那不得想方设法地鼓捣咱嘛!不行!得想个由子,再出去同那些个人相见!诶?有了!

这样想着,那个宪兵并没有立马采取行动,而是挺了一忽儿,眼见着葛芜和那个跟班儿翻过了后园子西墙,过了一忽儿又闪了回来,遂采取了行动啦!

那个宪兵从自个儿猫着的后园子北墙外西闪,到了西墙角儿,倚着西墙就向南蹭下去了,还没等到得后园子里那棵大梨树对着的地儿,他就从那里翻进了后园子!进了后园子,立马就依在了一棵枣树后边儿!

那个宪兵大声喊道:

“喂!那边儿的那两个人听着!赶快离开那儿,要不我可就开枪啦!”

他的这一应动作早就被葛芜和那个跟班儿看在了眼里!俩人儿对视了一眼,葛芜说道:

“快出来吧!我是葛芜!”

到得这时,不出来也得出来了!

“我刚才到这后边儿的北山南坡作了侦察,并没有发现异常!一会儿,我们可以从北山这条道儿返回!”

第五百五十五章 再做他图

要说日本人跟中国人真真儿不是一个种!日本人说话办事儿跟咱中国人说话办事儿真真儿就是两样儿!那啥思维方式行事准则相差得可远了去了!那个宪兵整出的那套事儿本就是为自个儿临阵脱逃开脱,经他这么一整,倒成了个有勇有谋的人啦!尽管经不起推敲!到得这时,那也没有啥人有那闲功夫推敲!情急之中,那也没啥顾忌啦!那个宪兵本不会说中国话,就跟葛芜两下儿喊上了日本话。日本人说日本话,顺溜儿!一句话搞定!那个宪兵遂闪到了葛芜和那跟班儿的面前。

那还说啥了!赶紧把那挺在地上的村树部长往屋子里抬呀!

说起来,日本关东军那也是个正规军队,等级森严。村树本是正规军校毕业,少佐军衔。可村树偏偏是个对等级这套事儿不咋在意的那么一个人,心里崇尚平等,平素表现很少有那些个趾高气扬的时候,啥,这个--那个--的时候就少一些个。实在说来,象村树这样的人本不应该来当啥宪兵,从根子上说,就是当个啥关东军作战部队的军官也有些个不太合适!可是正赶上这么个时候,大日本帝国,大--在召唤,你还啥这个那个的,都得穿上军装背上枪!这个东西真真儿就说不上是咋个事儿!按说,象村树这样的人应该更能得到上峰的器重和下属的尊重,这些个,体现在村树身上,器重也器重了,尊重也尊重了,但有的时候,上峰在下达指令的时候对村树这块儿,表现得就较比随意,是凡别人不太愿意干的,难度较比大的,指令给他的时候就较比多,下属对他也是有点儿不咋当回事儿。这回让他带着几个人到这日本关东军在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上来,应该说是上峰器重他的一种表现,但实际上也是把一种那些个宪兵军官都不咋愿意干的活儿派给了他。那到这穷乡僻壤深山老林里来,跟在奉天那都市里呆着,消停停儿地干点活儿,那可就没法儿比啦!当然,人家上峰指令他到这工程上来,也是按照部门职责划分的,不是谁想来就来得了的!你不是军事工程本部的部长吗?你不来谁来!这一回,再度跟特务机关的人一块儿整事儿,安排他们那几个宪兵刨烟囱。象这种事儿,干也就干了,你就安排你那几个手下干着就得了,你就在旁边儿瞅着!照看着点儿,指点着点儿就得了!再说,那不也得有个人观察点儿周边的动静嘛!可村树不!他也跟着一块儿挥锹挥镐地干活儿--刨烟囱!要说,这个村树是不是有点儿窝囊的那种人哪?那要是这么看村树,那可就大错特错啦!

村树这种人,如若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那就是属于好说话儿的那么一种人!

按说,村树都那么一种表现了,葛芜和那跟班儿在找到了村树之后,应该先把村树送回到屋子里,如果再就那么挺在地上,是不是就得过去--玉碎了,也是说不定的事儿!可那葛芜和那跟班儿根本就没往那上想,直到找到了宰岂翻译官和另一个宪兵,这才想起得先把挺在地上的村树和昏睡在墙外的宰岂及另一个宪兵整到屋子里去再做他图!

葛芜和那个宪兵寻找村树宰岂等人的时候,时间并不长,可这也把等在房子里的王娟秀和王娟娥姐俩儿急得不行不行的了--脑门子直冒火星子!真真儿就是分分秒秒急煞人!姐俩儿一前一后地站在前门儿和后门儿边儿上,时不是地朝外面看上一眼,观察!呆在后门的王娟娥少佐,这时看到葛芜那些个人你背我抬地从那后园子排水沟沿儿顺着后门前的小道儿走下来,立时就把那后门儿打开,让那些个人进到屋子里来!众人一看!尽皆大吃一惊!四个宪兵,三个人事儿不省!

见到这么一种情况,王娟秀少佐可就是火冒三丈了!刚才还琢磨带着个荆继富这撤回的道儿得咋走哪!带着荆继富是为了安全,可分明也是个累赘!这下可倒好,这又多出来三个伤员,这可如何是好!要想背着抬着撤走,肯定是不行啦!为啥,那带着这些个人,那作战能力啥的就得大打折扣。出这个院子应该还是没啥问题的!这时外边儿的那些个人顾及荆继富这个老东西在咱的手上,他们不至于干出啥昏了头的傻事儿!可出了这荆家沟,事儿可就不好说啦!一旦路上再遇到啥人,后果很难预料!

琢磨来琢磨去,有两条道儿可走。一个是到东山工程上去搬兵,让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在东山工程上警戒的那个中队出兵救援。这条道儿在王娟秀少佐的脑袋里一经出现,就被她剔除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条道儿!到得这时,王娟秀少佐已然明白,咱这些个人在这荆家沟忙活了这么半天,即不见有巡逻队从这沟里走过,也不见驻守在东山上的守备队有啥动静,应该说,这本身就是异常!那为啥异常呢?想来,很有可能是自个儿这一回整的这个事儿事先没有跟人家驻军部队打招呼造成的--那你们能折腾你们就折腾吧!啊!咱就不管了!这么个时候,咱遭遇了危险,回过头来去找人家救援,咱的脸皮得有多厚!再者说,咱是谁?他是谁?咱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他是大--他就是一群大兵!咱找他救援?让他呲着牙笑咱?他一边儿呲着牙笑,一边儿还得聊聊地说个不停!哈!一帮子特务!你们不是能耐吗?那能耐都哪儿去了哪?想到这一层,王娟秀把银牙一咬,不行--绝对不行!

剔除了这条道儿,还有一条道儿,那就是派人潜出院子,到柳条沟大铁桥那儿取车!王娟娥少佐可是有台吉普车停在了那柳条沟大铁桥工地上哪!有了车,那几个伤员可就都好说啦,咱也不用再走啥北山啦!咱就直接奔覃庄啦!村树这些个人看样子伤得不轻,得赶紧救治!再耽误,那可真真儿就有西游的可能啦!

王娟秀少佐的眉头舒展开来。她对姐姐王娟娥少佐说道:

“少佐!村树君他们伤得不轻,得马上救治,再耽搁恐怕就危险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得有台车,把村树君几个人送到覃庄县医院施救!”

在部队上,在有外人在跟前的时候,王娟秀历来都是管姐姐王娟娥叫少佐的!工作需要!

王娟娥是明白人,一听既懂!遂说道:

“我现在就走!”

王娟秀把自个儿的身子往王娟娥身边儿靠了靠,压低了声儿说道:

“姐!当心一点!”

王娟娥没有说话,瞅了一眼王娟秀,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把自个儿穿着的黑衣拉了拉,遂拽开了房子后门,闪进了后门外的夜色里。

院子外边儿守着的那些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挺了一忽儿,并不见院子里有啥动静,心中好生奇怪,这咋?还想在咱这儿过夜是咋的!估摸着,摔到了院子里的那个人应该是没咋的,不是还能跑呢嘛!这样一来,荆继富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咋的的啦!可这么干挺着也不是个事儿呀!这得挺到啥时是个头儿啊?白果皱着眉头,想了想,遂悄声说道:

“你们都先在这儿守着,咱到后边儿去看一看,别那帮子犊子从后边儿蹽了,咱还不知道,在这儿傻等着!”

说着话,人已经就往后园子那边儿蹽过去了!看着白果快速闪过去的身影,那几个站在一堆儿的保安队的人全都一下子怔在了那里!齐永和跟那个小年青儿的明白了,为啥刚才白果已经到了咱的身边儿,咱还一点儿也不知晓哪!原来白大哥走道儿是没声儿的!齐永库和另一个小年青儿的也愣住了!咱的妈呀!这咋一点儿声儿也没有哪!

白果刚刚到得那大梨树的西边儿院墙外,就听得正房那后门似乎有些个声响。白果急闪到院墙下,悄悄地扒着墙头朝里一看,正看到一条黑影从那后门开启处飘了出来!

第五百五十六章 撤离

白果一眼看出,从那门里飘出来的是个女人!白果可是武术这个行当里的大师级人物,可即便如此,也是一时怔了一下子!日本人中竟有如此高手!那人身形飘乎,在夜色中几乎看不清她两腿迈动的步幅,只见一条黑影向后园子北墙那边儿闪了过去!

前些时,白果在北山上曾亲眼所见陈果同一个日本女人打斗,眼前这个女人在身形飘乎轻柔上面似乎比那个女人更多了一些个凌厉!

这个女人,似曾相识!

在沉沉暗夜,寻常人见到这样一个人,一定会以为自个儿是遇到了鬼魂!

白果欲起身追赶,可终归没有起身。身子没动,心里却琢磨了一回。这是要干啥呀?是去搬兵解围吗?白果觉着,应该不会!咱们这边儿已经就喊出了话啦!只要他们放过老东家少东家一家,就放他们走!这实际上已经不存在解围不解围的事儿啦!再说,这院里院外已经就响了半天的枪啦!糗在东山上的那帮子日本人和糗在柳条沟大铁桥那边儿的日本人绝不会听不到,要是想来查看或者救援,那可早就来啦!还用得着用人去请吗?还有,院子里的那些个人如果真真儿就是去搬兵施以援手,那就没有必要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里整出这么一套事儿,完全可以在白天派些个大兵过来,那不是想干啥就干啥嘛!他们这些个犊子既然在夜里整出这么一套事儿,分明就是想偷偷摸摸地整鬼事儿,整啥不想让那些个大兵或者更多的人知晓的事儿!咋?中间变了卦啦?想到这里,白果摇头!不会!那,从这房子里冲出去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要干啥哪?想来不会是啥调虎离山!要是调虎离山,动静得整得大一些个,得引起对手的注意,不会就这么悄莫声儿的,鬼鬼祟祟的!

要说,就凭白果的功夫,追上这么一个人,那是不在话下的。追上她,把她擒住,问一问她要干啥?这可以算作是一条可走的道儿!白果一时有些个犹疑。自个儿要是追击这个女人而去,院子里真真儿就在这时再发生点儿啥事儿,那咱可就对不住老东家少东家一家人啦!

眼下,只能挺挺再说啦!

白果闪回到那前院儿墙角处,让齐永库再接着向院子里喊话!一遍,两遍!院子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

一忽儿,白果就觉得心头一亮!自个儿刚才咋就没有想到哪!那个女人很可能真真儿就是搬兵去啦!屋子里有着他们好几个伤着的人,把那些个人扔在这儿不管,那是不可能的,可带走又有些个困难,只能再找些个人来啦!

果不其然!也就两刻钟的功夫,一应众人尽皆听到从西北方向有汽车嗡嗡开过来的声音!转眼间,一应众人都看到了,从那中沟与西沟儿的拐脖处,一辆车开着大灯冲了过来!那马达的轰然声响把整个荆家沟都震动了!

说话间,那车已经就到了跟前!一应众人尽数趴在了地上!那车几乎是飞一般地从一应众人身前的街上驶过!

众人看清了,那是一台跟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开着的车一模一样的那种黄了巴叽的吉普车!

前方传来了“嘎--”的一声刹车声!车停在了荆继富家院子的门前!

院子里再次喊出了话来!

“院外的人听着!你们的人在我们手上!谁要是乱动,我们就先要了这老家伙的命!”

话音未落,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跑到了大门前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嘈杂零乱的脚步声!一忽儿,只见大门再次打开,一些个人抬着另一些个人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个的,悄莫声儿的!还有两个人手里拎着枪,叉着两腿站在那大门前的台阶儿两侧。

这台车一到,那帮子人的身份可就是板上钉钉儿啦!

一应众人都知道,除了罗永有这样一台车,那个跟国子屋里的相识的宪兵,叫啥宰岂的翻译,中国话说得就象中国人似的那个人,可也是开着这样的一台车!是这同一台车吗?

王娟秀少佐命令,由王娟娥少佐驾车,由没有受伤的那个宪兵随同王娟娥少佐把村树等三名受伤的宪兵送覃庄县医院抢救,其余的人押着荆继富从荆家沟正街随同那台车一块儿向荆家沟的西沟撤离!

王娟秀少佐整出的这套事儿,根本上是要保证她们那些个人的安全。她有点儿担心,那台吉普车一旦与荆继富拉开了距离,弄不好会遭到啥人的袭击!到得这时,这荆家沟已经就成了危机四伏之地!任啥事儿都可能发生!不得不防!王娟秀设想的招法是,她们所有的人都一块儿往荆家沟西沟撤离,等到她们一应众人出了荆家沟,那台载着村树等人的吉普车就可以直接奔覃庄而去!她和她的手下就可以押着荆继富一块儿磨回头来,到得荆家沟的西沟和中沟儿的那拐脖处,再向西北奔大铁桥工地而去,出了荆家沟,也就不会再有啥危险啦!就可以放掉荆继富。这当然得是在这一应过程中没有出现任啥意外的情况下。

王娟秀少佐看看事儿已差不多了,回过身来,看了看荆继富家正房屋子里仍被绑在太师椅上的那仨人儿,遂扬长而去!

被搬上车的那三个伤员,伤得重的是村树部长和宰岂翻译官,另一个受伤的宪兵其实只是一时昏迷而已。村树的头部受到了石头的重击,究竟脑袋里面都哪儿被震坏了,尚不得而知,冷不丁看上去,跟玉碎没啥区别,只是眼睛已经让他那个宪兵手下给抹拾合上了。宰岂腰椎受到了重创。后来据医生检查,说是腰椎的哪一个骨节与另一个骨节相连的地儿,有个什么垫儿被磕出来了,但腰椎可能还并没有断,还有治愈的可能!

要说血缘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不得了!有好多事儿,发生在血缘上的事儿,真真儿就是解释不清!初,王娟秀本打算是自个儿驾车到覃庄的!今儿个整的这事儿,眼目前儿也就只能这样了,她得回覃庄向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自个儿的亲哥哥报告今儿个整出的这事儿的一应情况。可在姐姐王娟娥从柳条沟取了车回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自个儿拍屁股走人,先蹽了,有点儿说不过去!再者说,自个儿一走,剩下姐姐和自个儿手下的那帮子人,有些个事儿也不太好处理。这中间别再出些个啥纰漏可就麻烦了!所以她把这驾车的活儿派给了自个儿的姐姐,等到向机关长王儒少将报告情况之事,只能回头再说啦!可当村树宰岂已经就被安顿在车上的时候,王娟娥却把王娟秀拽到了自个儿的身边,悄声说道:

“还是我留下来吧!”

嗯?那--在王娟秀的记忆中,姐姐有这种表现的时候几乎没有!王娟秀瞅了瞅王娟娥,看到王娟娥面部表情非常平淡,可以说是毫无表情,但两只细长的眼睛却炯炯发光,直直地看着她!后来,王娟秀回想当时的情景,觉得,是姐姐王娟娥那目光让她妥协了!

“那样!让葛芜中尉过去吧!”

实际上,王娟秀这样的安排是兼顾到礼貌的!那几个宪兵中不是还有一个并没有受伤嘛!让那个没有受伤的宪兵驾车不就结了!王娟秀考虑到的事儿那是相当周全!人家宪兵司令部的人已经就有好几个人受了伤啦!要是让人家自个儿到覃庄县医院去救治疗伤,咱连个人都不跟过去,真真儿说不过去!

第五百五十七章 跟着国子走

撤离行动开始!由葛芜中尉负责将村树部长等受伤的宪兵送抵覃庄县医院,尚未受伤的那个宪兵跟随。王娟秀的那个跟班儿专事负责看押荆继富,其他一应人等跟随在吉普车后,一并向荆家沟西沟方向开拔!

那台吉普车在前,其后不到一丈远就是王娟秀的那跟班儿押着荆继富!那帮子人把荆继富那件狐狸皮袍子罩在了荆继富五花大绑的身上,从衣领到底襟儿的五个扣子扣上了仨!这样看上去,不是顺眼一些个嘛!再说,可别把这老小子冻坏了!那要是冻坏了,荆继富这把老骨头在半道儿上来个抱路倒,拖着他可就费了事儿了!不拖着还不行!那可是安全保障!紧随其后的就是王娟秀少佐王娟娥少佐和剩下的那几个特务啦!

不用说,到得这时,那些个人个个儿可是相当紧张!那要是真真儿就有哪个不听邪的主儿从也不知个啥地儿抽冷子来上那么一枪,那可就说不上谁倒霉啦!但那些个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个底气的!那个老家伙不是在咱的手上嘛!他们知道荆继富在荆家沟保安队那些个人心目中的份量!

隐在院外西南墙角儿的白果等人眼见着如此情景,已经就明白了个大概其,尽皆伏于地上。俟那些个人走过,白果说道:

“老东家在这些个犊子手上,咱可不能轻易动手!那么的!永库!等那些个犊子一走,你就跟永和老弟赶紧回屋,看看少东家他们都咋样了!咱们几个跟着那些个犊子!得想法子把老东家救下来!”

齐永库说道:

“行!咱腿脚不好,走道儿跟不上趟儿!永和,你也跟着白大哥他们一块儿去,咋也得把继富从那些个犊子手里救下来!”

“白大哥!咱跟你去!”

“那行!”白果顿了顿,接着又对众人说道,“咱这些个人跟着那些个犊子,不能靠得太近,见机行事!走!”

说着,一帮子人遂从隐着的地儿闪出来,远远地,躲躲闪闪地跟在前面那些个人的后面。

过了中沟与西沟拐脖儿的地儿,眼看着前面那伙子人顺着那砂石路朝西南下去了!白果琢磨,咋?这是要奔覃庄吗?

不大的功夫,可就出了荆家沟的西沟了!

远远地看上去,那台吉普车竟然象人听到了啥命令一样,突然就是一挺,“嗡”的一声就蹿了出去!只一忽儿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那汽车的轰鸣声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看朝西走着的那伙子人,这时却掉过头,押着荆继富朝回走了过来!

白果等一应众人赶紧就近闪躲藏匿!他们真真儿有些个不解!这些个犊子要干啥?是要回到荆继富家吗?

没有。那伙子人到了中沟与下沟的拐脖儿处,顺着向西北方向的道儿奔柳条沟就下去了!

这一回,白果等一应众人明白了!这是要把荆继富押到柳条沟大铁桥工地上去呀!

没招儿!还得跟着!

说话间,前面走着的那些个人可就上了北山的西坡儿了!那大铁桥就东南西北地架在北山的西坡和柳条沟北坡儿凸起的山梁上。远远地望过去,那已经豁开的山梁就那么空落落地挺在暗蓝的夜空下。

白果明白,到得这时,如果再不想辙,老东家可就得被那些个犊子押到柳条沟大铁桥工地上去啦!那要是一进到工地,可就是进了虎狼窝啦!再想把老东家往出弄可就费了事儿啦!

想辙?咋想辙?人在那些个犊子手上!你这边儿一有个风吹草动,那边儿真真儿就开上一枪,老东家可就没命啦!

到得这时,前边儿走着的那些个人再朝上走那么二三十丈远,上到那豁口儿处,再往西磨一下子,可就上了那大铁桥啦!

就在这时,那些个走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白果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些个人尽皆四下里踅摸,挺了一忽儿,押着荆继富的那个人好象把顶在荆继富腰上的枪移开了!接下来,那些个人就朝大铁桥那边儿走了下去,把荆继富一个人丢在了那山梁的豁口处!

白果等一应众人看得明白!那些个犊子放了荆继富啦!齐永和看到此情此景就欲起身,倒是一下子就被白果摁住了!白果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整出啥动静!那些个日本人,谁说得准是咋个事儿!这个时候冲上前去,说不定,那些个日本人兴许就变了卦,接下来能引出些个啥事儿,可就不好说啦!

白果想得一点儿没错!

由于相距较比远,那些个人是不是跟荆继富说了啥,或者是干脆啥也没说,就不得而知啦!想来,荆继富已经明白,那些个人是放了自个儿啦!

荆继富返回身来,朝那北山西坡儿的下坡走回来。走着的时候,荆继富一边儿注意着自个儿的脚下,一边儿朝回返的道儿上看了看!估摸着,荆继富心里一定明白,白果他们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一定就在坡下的哪个地儿隐着哪!

走了也有两丈来远的地儿,荆继富再一次回过头去,朝那坡儿上看了看,坡儿上已经没有人影儿啦!能看到的只是那幽暗的天空!

白果率先从隐着的地儿站起了身,迈开两腿向那坡儿上冲过去!那边儿,荆继富已经看到白果和白果后面的那几个人啦!荆继富好象有些个兴奋,迈动着两脚急急地向坡下走了两步,可能是因为一下子走得急了,趔趄了一下子!

就在这时,山坡儿顶上响起了清脆的枪声!

“啪!”

一应众人都看到了!荆继富停住了脚步,浑身震颤了一下子,接着一头就栽倒下去!头重重地撞在了地上,接着,整个身子就顺着那斜坡滚了下来!

白果飞一样地蹿上山去!

荆继富中了枪啦!

白果到得荆继富跟前,荆继富还没有闭眼。白果把荆继富揽在了怀里,不住声儿地喊叫:

“老东家!老东家!您可得挺住!咱这就抬您回家!”

荆继富抬起眼来,看了看抱着自个儿的白果,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白大哥!你是个好人!咱恐怕是不行了!回去你告诉志义,咱家那点儿东西怕保不住了!别窝在手里啦!就交给国子吧!告诉志义,这些个东西不是咱一家儿的,是他爹和他叔两家的!这么些个年,他爹替咱两家保管着哪!眼下,咱这国家有难,让志义跟国子说,让国子问问他爹,这些个东西咱两家就交给国家,看行不?告诉志义,让他跟着国子走!”

荆继富说完这么几句话,喘气已经就有些个困难,嗓子里发出了咝咝的响声!

“老东家!您就放心吧!老东家!您可一定要挺住啊!咱现在就抬您回家!”

说着话,眼泪已经就顺着白果的面颊淌了下来!

荆继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有等到儿子荆志义到得跟前。

第五百五十八章 军令如山倒

齐永库看到白果等一应众人跟前面的那些个人朝西沟儿那边走了过去,遂急忙转身回到了荆继富家的院子里,接着就进了正房,一看荆志义和华子,还有小武儿都被绑在了太师椅上,嘴上都塞着东西,赶紧一一地把仨人儿解开,拿掉嘴上的东西。荆志义问的头一句话就是他爹在哪!一听说他爹已经被那些个人带走了,任啥没说,直奔他和华子住着的西屋而去!去到西屋自个儿的枕头底下一摸,他的那把驳壳枪还在!把枪拎起来,返回到灶间,对齐永库说道,大小爷!你和华子在家呆着,咱和小武儿去追那帮子犊子!小武儿!此时,那小武已经就奔下屋去了!也是去取枪!小武儿的枪本是掖在腰上的,被那些个人制住时,枪也让那些个人下了,可那些个人并没有要他的枪,而是顺手就扔到一边子去了!这功夫,小武儿已经就在墙角的炕沿儿下找到了那把枪啦!荆志义蹿到院子里,小武儿也刚好从那厢房里冲出来,俩人儿也不用说话,遂一前一后就蹿到院门前!这时才想起,也不知那些个犊子朝哪儿去啦!从正房里追出来的齐永库在房门口大声儿喊道,朝西!朝西去啦!荆志义一听,一伸手就拽开了院门!院门打开,荆志义一抬腿就蹿到了大门外,小武儿已经就抬起了一条腿,可还没等迈出去,俩人儿突然就象吃了啥定身丸一样僵在了那儿!

黑乎乎的街上,站着一排黑乎乎的人,个个儿端着长枪,正在朝着他们瞄准儿哪!

虽说黑黢黢地看不清,可一看那身形姿态,那还说啥了,那是一伙子日本关东军大兵!真他妈--

这世上的事儿,有些个里面的道道儿真真儿就说不清!那也太复杂啦!想来,古今中外有些个人一定是不愿劳心费神地整天琢磨那些个滥事儿,遂成了归隐田园山林的隐逸之士。

前些时,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伙同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村树部长宰岂翻译官整出的那起袭击荆家沟之事,事前是同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打了招呼的,请守备队在听到荆家沟方向响了枪时,就权当没听着!这么说,实际上也就等于说,不管整出啥事儿,你就别管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沿线巡逻队都接到了命令。那还说啥了,军令如山倒!再者说,还有啥人愿意管那些个滥事儿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再者说,凡是响枪的事儿可都是不得了的事儿,那可都是有危险跟着的!

这时的这支巡逻队已经就在东山工程那儿吃了午夜饭,朝山下走了!可就在这时,荆家沟那边儿响了枪了!那支巡逻队虽说就是一群大兵,可脑袋也是能想事儿的!这时就有些个拿不准!领队的那个曹长站在头里,驻足琢磨,眉头拧成了疙瘩!经认真思考,决定暂时不再向前走,等到荆家沟那边儿消停了再走不迟!

曹长分明记得,上次下达给他们的命令是那么说的,各沿线巡逻队见闻荆家沟方向有任何异动,均不得干预!这说得不是明白白儿的嘛!曹长有点儿文化!脑袋里琢磨的事儿,条理啥的较比清晰。曹长认为,上次下达的那命令并没有说就针对那一次,而且也没见撤消那命令,这不就是说,那命令还得执行嘛!这点事儿还看不出来!

这支巡逻队在山上的林子里挺了半天,冻得都有点儿抗不住了!荆家沟方向也没啥动静了!琢磨着,咱还得继续巡咱的逻啦!可没曾想,刚走到荆继富家这院子门前,却听到院子里有人跑动的声音,而且象是就要出院门!还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到得这时,那要是就权当没听着没看着,没闻没见,恐怕说不过去!于是,一群大兵就一字儿排开,哗啦一声枪栓拉开,举枪瞄准了那大门!

其实,日本关东军部队统一配备的那种长枪,啥三八式,那拉动枪栓的动静儿还是挺大的,只是荆志义等人正在情急之中,又是说话又是跑动,精神头儿也没在这上,故并没有听到。

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在覃庄至荆家沟东山一线巡逻已经走得都有点儿腻烦了!早就知道这院子是荆家沟保安队呆着的地儿!看到大门开启处,冲出一个拎着枪的人,里面还跟着一个,有些个惊奇,但也不是太惊奇!

那个曹长也跟其他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没啥区别,中国话也就只会那么一两句眼目前儿的,遂把端着的长枪摆了摆,大声喝道,回去!回去!

曹长让荆志义退回到院子里去!

没招儿!那,也就只得回去啦!

自个儿的爹在人家手上哪!回去能回到哪儿去!院子里!仅此而已!

曹长真真儿就是一个不错的大兵!他心里牢记着命令!看到从院子里出来的人回到了院子里,遂缩回手来,长枪上肩,喊一声口令,啥向哪儿转,开步走之类,一伙儿大兵就步伐整齐地朝西边儿走下去了!

可刚走上荆家沟的西沟儿,这支巡逻队又遇上事儿了!未见其人,却听到了有多人走动的声音!接下来出现的场面,那啥人看见了也会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曹长在情急之下,竟然下达了连他们那些个大兵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的命令--隐蔽!

荆志义想着自个儿的爹,回到了院子里,一听到院子外面没了动静,立时就再次捞开了院门!不过这一次可是悄莫声儿的啦!探出头去一看,那些个大兵走出去也有二十来丈远啦!遂朝自个儿的身后招了招手!自个儿在先前,小武儿在后,俩人儿就跟在了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的后边向西沟那么蹭过去了!走着走着,却看见前边儿走着的那些个巡逻队大兵突然就不走!接着就全数散到了周边的人家院墙旮旯等隐蔽处!这一忽儿,荆志义和小武儿可就看到了那从西沟过来的那些个人!远远地看上去,走在前面的有点儿象是自个儿的爹!是咱爹!是咱爹也没招儿!那,这么个时候,你能冲上去吗?赶紧也找个地儿隐着吧!荆志义和小武儿眼瞅着那些个人押着荆继富从眼前走了过去!这也是荆志义在自个儿的爹活着的时候看到的最后一眼!

待这伙子人走过,前边儿伏着的那些个巡逻队大兵并未起身,正诧异间,却见西沟那头儿的道儿上又闪出了几个人来!荆志义和小武儿一看,早就认出来了!那成天在一块儿骨碌,能认不出来嘛!那是白大哥他们!

到得这时,荆志义和小武儿都有些个紧张起来!眼盯盯儿地盯着前面那伙子日本关东军大兵隐蔽处!说话间,白果那几个人已经就朝这边儿走过来啦!

奇怪!那些个大兵并没有整出任啥动静!

白果等一应众人就从荆志义和小武儿的眼前走了过去!

荆志义和小武儿真真儿就捏了一把汗!

此时的荆志义眼瞅着白果他们那些个人从自个儿的眼前走过去,却不能整出任啥动静--那些个日本大兵就在前面!

曹长真真儿就是好样的大兵!就是看到眼前那么两伙子就那么轰轰隆隆地走过去,竟然就没有任啥举动!两伙子人都走过了西沟与中沟相接拐脖儿的地儿,不见了踪影很久,可能是那个曹长觉得没啥事儿了,这才带着他那伙儿大兵回到了路上,排上队,还是喊了两声啥开步走之类,遂哐哐地向西下里走了过去!

看到那些个大兵在西头儿已经不见了踪影,荆志义和小武儿这才从隐着的地儿闪了出来,顺着路向西沟和中沟相接的拐脖儿处冲了过去,可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从柳条沟那边儿传来了一声枪响!

正是这一枪要了荆继富的命!

第五百五十九章 咱的活儿

覃县警察局值班室接到报案,即时向局长罗永作了报告,罗永即着治安股奔赴荆家沟案发现场勘验,自个儿亲自与正在覃县办案的省警察厅特务股的石垒和万仓作了沟通。石垒万仓一时大惊!遂同罗永一道儿就奔了荆家沟了!

清晨,荆志国在家里接到了荆志义打过去的电话后,即时同陈果从奉天启程赶往荆家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荆志国并没有走从高台到荆家沟的那条道儿,而是直接奔了覃庄,从城外绕道儿奔的荆家沟,到得荆家沟时,头晌儿十点钟不到。

到得这时,荆继富家这院子可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了!荆氏在荆家沟是两大姓氏之一,荆氏一族在人数上那可比齐氏一族多出去了不老少。荆继富家可是多少代的财主家,荆继富生前又是荆家沟的保长,名正言顺的乡绅。自打日本人来了以后,荆家沟人对荆继富不比从前,人缘热度减了不少,但有目共睹,荆继富一家为人厚道,家风清正,荆继富本人虽说贵为保长,又是覃县数一数二的富商财主,但从未听说荆继富有啥欺男霸女坑蒙拐骗之事。对沟里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儿,遇到了啥难处,那可真真儿就是能帮的都帮了!这个时候,出了这等横事儿,感念荆继富的为人,那是凡能上得前儿的,都到灵堂前来拜上一拜,上柱香!

灵堂设在了西厢房。

荆志国和陈果进了门,俩人儿先到灵堂祭拜上香后,荆志国又在罗永和石垒等人陪同下到荆继富中枪的地儿看了一回。

到得这时,这个案子的作案人是个啥人可就不用说了,但究竟是个啥人开上的那么一枪却是个迷。据覃县警察局治安股的胖子股长报告,击中荆继富的那一枪打得那叫一个准!子弹从后背射入,留在了荆继富体内,应该是伤着了脏器。根据荆继富身上的枪击创口和那子弹留在荆继富体内的一应情况分析,应该是一把日本关东军统一配备的那种手枪打出的子弹,射击距离应该不超过三十米。

根据掌握的情况分析,打出那一枪的是日本人无疑,眼下只是还不知道杀害荆继富是有预谋的还是临时起意。

个个儿心里都清楚楚儿的了,这个案子就是日本人所为,但日本人整出这么一套事儿到底是为了啥尚不得而知!

这个案子,总的说来,应该是有两个现场的。一个是荆继富家的院子,再一个就是荆继富中枪的地儿啦!

荆志国从荆继富中枪的地儿回到荆继富家,又在罗永和那刘胖子的陪同下在那院子里前了后了左了右了地看上了那么一回,那也就是案发现场勘验啦!

正房东山墙儿那儿,本已经就被日本人刨得稀烂。在布置灵堂的时候,把西厢房里的一些个东西都堆在了正房东山墙那被刨得乱七八糟的烟囱的南下里,靠院墙推放,不到近前,是看不到那乱糟糟的地儿的。这么个情况,冷不丁看上去,是由于西厢房常年堆放着的那些个破东烂西得有个放着的地儿,实际上,是挡着点儿那被刨得乱糟糟的地儿!到得院子里的人太多,人多眼杂,终归不是个事儿!这个事儿,还是那刘胖子出的主意,刘胖子考虑到案子现场需要保护,别啥人都往那跟前凑!

荆志国和罗永那都是些个啥人?到那旮旯处一看,那有好多事儿可就揣摩个大概其了!那些个日本人到得这院子,显然并不是要抓走啥人,也不是要收缴那些个保安队人的枪,而是要找啥东西!日本人对自个儿的意图也并不隐晦,在控制住了荆继富等人后,那也是明晃晃相问了的!后因为院外响起了枪声,遂中止了行动。

日本人要找啥呢?换个说法,荆继富家藏着啥呢?在时下的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泛泛地说,日本人对啥都在意,对人,对钱财和枪械尤甚!这些个,说到根子上是为了发现和清剿那些个反满抗日阵营中人!可这一次日本人并不在意保安队那些个人,也不在意那些个人的枪,剩下的可就只有钱财啦!

可这个事儿,就是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就是荆志国也是不好问出口的!你家藏着啥东西吗?那恐怕没法儿这样问!人家藏没藏啥东西,这还真真儿就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得咋样应对眼下这么个局面?

那罗永已经就是个快要成精的人啦!到得这时,和荆志国两下儿议了议,自个儿就到院子里去了,保安股的那些个人这时已经就分布于院子的各处,这么做可不是为了给荆志义家压场儿,而是看看人来人往中有没有啥人可疑!顺带着还得琢磨琢磨这案子到底是咋个事儿!

刘胖子看到罗永从正房屋子里走出来,遂迎上前去。罗永看了看院子里的人,问道:

“咋样,有点儿啥眉目没有?”

“局长!那些个日本人好象是在找啥东西!”

罗永眼睛并不看刘胖子,微微地点了点头。

今儿个,罗永没穿他那身戴着警衔标识的制服,而是穿着便装。戴着一顶水獭皮帽子,穿着一件貂皮宽领儿大氅,黑色长裤,擦得贼亮的黑色牛皮鞋。他把手伸进那大氅的一侧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烟,从里面捞出一支,叼在了嘴上。刘胖子赶紧从自个儿穿着的警察制服衣兜里掏出一盒洋火,给罗永把烟点上。

“咝--”

罗永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喷出。

刘胖子多少有些个奇怪,局长好象有话要说却又象是无话可说。其实,罗永是在等待。他在等待正房屋子里的人把要办的事儿办完。

正房的屋子里,此时只有荆志国和荆志义两个人。

荆志义把他爹荆继富委托白果说给他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荆志国。

到得这时,那还有啥说的了!荆继富在临终前说出的话,那可就是临终遗嘱啦!荆继富不糊涂,一辈子不糊涂!到得这时,荆志国和荆志义两兄弟那可都是眼泪汪汪的啦!荆志国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这时呆着的这间荆继富住着的屋子里的一切,睹物思人,一阵阵悲痛涌上了心头!

荆志义说道:

“国子,咱爹让你问咱叔,看看这个事儿这么办行还是不行。”

荆志国说道:

“哥,这个事儿恐怕还得你定!,你家那些个东西就是你家的!这个事儿,问问咱爹倒不是不行,但咱估计,咱爹也不会把你家那东西说成是咱两家儿的!咱两家儿从根子上说是一家人,但毕竟不在一块儿过日子,这个事儿该咋的还得咋的!”

“国子!这个事儿最好还是跟咱叔说上一说。一个是咱爹在临终前有这么个心愿,再者说,上辈人之间是不是还有啥别的事儿咱哥俩儿不知--”

两人正说话间,罗永回到正房里来了,后边儿还跟着刘胖子。罗永坐下后,看了一眼荆志国,又看了看荆志义,遂说道:

“荆科长!咱局里还有点儿事儿,咱得先回去一趟!也就一个多钟头就回来啦!”说过之后,罗永又把荆志国和荆志义逐个儿看上那么一眼,接着说道,“人去不能复生,还是要看开一些个吧!看看家里这边儿有啥事儿,警察局能帮得上忙的,咱罗永义不容辞!”

荆志国站起来说道:

“罗局长,让您费心啦!罗局长!您局里的事儿忙完了,可一定得回来呀!”

罗永回过头来,定定地瞅了一眼荆志国,然后扭过头去,说了一声:

“那是一定!说起来,这也是咱的活儿哪!”

第五百六十章 办丧事

罗永走到屋门口儿,忽然就回过身来,看了看他身后的荆志国和荆志义哥俩儿说道:

“覃庄那边儿没啥事儿吧?”

听到罗永问出了这话,荆志国和荆志义都愣了一下子!荆志义瞅了一眼荆志国,回答道:

“啊!没啥事儿!”

一应众人出了房门,荆志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遂转过头去,对一侧的荆志义问道:

“咝--大哥!咱爹咱妈知道信儿了吧?”

“啊!还不知道哪!这大白天儿的--”

荆志义本想说,这大白天儿的,那也出不去人哪!人家县署不是贴了告示了嘛!这个事儿就得晚上啦!可忽然意识到,罗永正在眼前,那可就是县警察局的局长!虽说不是县长,可跟县长可是一样大的--”

走在头里的罗永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荆志义,又看了看荆志国,说道:

“要是有啥人到覃庄去,就跟咱一块儿走吧!咱办完了事儿,正好再把他捎回来!”

荆继富过世,那咋也得告知荆继忠。眼下,在这中国东北,满洲国,啥人家婚丧嫁娶,那要通知个亲属啥的,那可就费了事儿啦!就荆家沟来说,可就更费事儿啦!荆继忠虽说比荆继富小了好几岁,可那也是六十出头的人啦!那啥机械厂早就让他回家歇着了!要说往他家打电话不就结了!可那是痴人说梦!荆志义家这头儿行啦!有了电话了!可荆志国他爹妈家,俩老的,还一帮子小的,那,要顿顿能吃上饱饭已经就烧高香啦!还电话!再说,这时的中国东北,满洲国,那可不是你啥人家儿有钱就可以安电话的!打电话不行,那就派人去柳城送个信儿吧!不行!为啥?荆家沟这一带的村屯百姓是不许外出的!真真儿就要是派个啥人去柳城送信儿,还是得夜上北山,走奔谢屯的那条道儿!可这个时候上北山,可不比白果和荆志义等人去奉天的那个时候啦!到得这时,那是危险陡增!忙里忙外的,荆志义还没倒开空儿和荆志国说这个事儿哪!

到覃庄邮电局拍电报,当天晚上电报就能送到荆继忠家啦!等到明儿个,荆继忠也就能赶回来了!那赶回来还有事儿哪!县署贴出的那告示,虽然并没说外来人允不允许进到荆家沟这一带,但想来,也是个危险的事儿!

“那可就给罗局长添麻烦啦!”

“唉呀!那麻烦啥!举手之劳!”

要说荆志义咋事先就没想到这一层儿哪?要怪只能怪罗永的官儿太大!那,人家一个警察局局长--你能开口说,咱跟您蹭个车吗?更别说让人家开车送你到啥邮电局啦!

那就派保安队一个小年青儿的跟着吧!怕那小年青儿的不认字,话儿说不周全,荆志义回屋找了块纸,把电报的内容,都哪几个字,用毛笔醮上现磨的墨汁儿,工工整整地写在了那纸上。

父凌晨病故。就五个字。

拍电报是要按字收钱的,有啥嗑儿要唠,等人来了当面再唠!电报以荆志义的名义拍发。

一应众人把罗永送到了大门外,罗永的一只脚已经就踏上那车的门里,忽然回过头来,对荆志国问道:

“荆科长!在家得呆两天吧?”

“啊!这一段儿厅里的事儿太多,呆不长!看情况!往多了说,明儿个下晌儿也得回去啦!”

“噢--行!有啥话,一会儿咱回来再唠!”

说话间,那荆志义急三忙四地从院子里赶出来,后边还跟着个小年青儿的。待那个小年青儿的从另一侧上了车,那罗永可就把车开起来了!

送走了罗永,荆志国一边儿往院子里走,一边儿就觉得那罗永好象是有啥话要说似的。

这个时候,派出去到北边玉庄屯小货栈去的人回来了,买了些个白布烧纸啥的。荆志义吩咐把那些个东西都交给华子。这些个白布那都是要扯成宽宽的布条子,让亲属,特别是直系的亲属都系在腰间和戴在头上。由于荆继富走得突然,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权且如此。等到出殡的那一天,那近一些个的亲属那是得戴全孝的,得穿用白布做成的袍子,头上还得披上形状有些个象折叠起来的口袋似的那么一件祭奠用品。

回到了正房,刚刚坐下没一会儿,华子就着人把扯好了的白布带子给荆志义和荆志国俩人儿送过来了!俩人在腰间系上了一条子白布,又在头上系上了一条子白布。

“国子!那,那东西得咋朝往外弄哪?”

挺了一忽儿,荆志义问道。

荆志国眼盯盯儿地看着荆志义好一会儿,一时间,心里真真儿难以平静!

要说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怪事儿!为了能更好地活于人世,任啥人那都是把金钱财富看得极重!要说人这一辈子啥事儿最重要?恐怕得有相当多的人把金钱财富看得最重要!是不是就个保个儿都这样,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这也难怪!金钱财富能为一个人带来的东西那可是太多啦!啥身外的身内的!金钱财富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一个人这一辈子,甚至其子孙下几辈子活得如何!中国东北人说到钱,往往会以一句话来表达金钱的重要性,说,没了钱就是断了血脉啦!这不就是把金钱看得跟人命一样重要嘛!当然这只是一种较比形象的说法,但也足见人对金钱的看重!对金钱财富本身的看法基本一致,可每个人在相对一致的情境之下,对金钱所表现出的态度,那可就大相径庭啦!

荆继富在生命垂危之时表达出的对金钱财富的达观态度已经就让荆志国有些个惊奇,荆志义此时的态度则更让荆志国感到意外!这父子俩儿这时对金钱财富的表现可与荆志国心目中留下的以往印象皆然不同!

实在说来,在这么个时候,那要想继续保留这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家当,应该说,还不是真真儿就山穷水尽了!办法总是有的。当然这并不等于说,那些个东西经过努力真真儿就能保留下来,但试一试,努努力,比划比划总是可以的!

“大哥!咱看你还是再琢磨琢磨!这个事儿可不是小事儿!这可涉及到你和嫂子这辈子甚至你们的孩子这辈子得是个咋样儿的活法儿!这两天,估计日本人不会采取啥大动作,咱们就是想啥招法儿也得在这一两天!咱看这个事儿还来得及!再说,真真儿就是要把这些个东西整走,今儿个恐怕也动弹不得,得明儿个--”

“咋?国子?你心里有数儿啦?”

“大哥!这不明摆着嘛!这个时候,你就是想动,动得了吗?”

荆志义琢磨琢磨,也是!咱叔不还没到呢嘛!

乡下人办丧事,那可老讲究了!穷人家就不说了,可是有点儿钱的人家,那说道可多了去了!殷实人家儿,拜祭吊丧的亲友多,再在屋子里设席那就不行啦!放不下!只能在院子里搭棚。荆继富家这席棚,一溜儿,就搭在了东厢房门口儿到正房这旮哒了!怕坐不下,又在大院儿门口到东院墙靠近侧门儿的那块地儿搭了一截儿!因为来的客人在时间上也并不是整齐划一,来了就拜祭,拜祭后就吃席,这拨儿吃过了再来下一拨儿!这么一种情况被称为吃流水席。这个事儿是不好让人家空着嘴往回走的!当然这说的还不是出殡的那一天,出殡的那一天,那说道可就更多啦!

荆志国荆志义俩人儿正在屋子里相面哪,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是保安队的一个小年青儿的。那小年青儿的冲着荆志国点了一下子头,对荆志义说道:

“志义,席棚搭好啦!你出去看看吧!”

“哎呀!看啥,你们看行就行啦!桌子啥的别摆得太挤啦!”嘴上说着,人已经就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听到了大门口外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

“哟!可能是罗局长回来啦!”

进来的哪是啥罗局长,而是跟着罗局长到覃庄邮电局给荆继忠拍电报的那个小年青儿的!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一步棋

“罗局长哪?”

荆志义正走出门口,随口问道。

“罗局长说他局里的事儿没有办完,今儿个怕是来不了了!今儿个要是过不来的话,明儿个一早准到!”

荆志义怔了一下子,挺了挺,遂问道:

“电报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

荆志义转身回屋,正和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荆志国整了个对头碰。荆志国听到罗永并没有回来,免不了也愣怔了一回。

“咱咋好象听到汽车声儿了哪?”

“噢!是罗局长让他们局里的一个警察开车把咱送回来的!”跟进来的那个小年青儿的说道。

听得这话,荆志国和荆志义又怔了一下子,转身回屋,无话。

进了屋,荆志义忽然就想起了啥,急急地走出屋去,站在房门口儿对那个小年青儿的喊道:

“把送你回来的那个开车的警官让进来歇一歇,吃了饭再回去!”

“人家已经回去了!把咱送到了门口,那车根本没停,磨过头就开回去了!”

“啊呀!你看你这事儿办的!大老远把你送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这罗局长也太--”

那个小年青儿的瞅了瞅荆志义,可能是觉得荆志义因为罗永没有回来有点儿不太得劲,遂说道:

“哎呀!志义!走就走了吧!人家罗局长那也挺忙的哪!”

那个小年青儿的是老齐家人,是荆志义和荆志国的爷爷辈儿。

荆志义一想,也是!

“行!有事儿再喊你!”

这时候,也顾不得啥爷不爷的了!

荆志国觉得,罗永本说回来却没有回来,应该并不是因为县警察局有啥急事儿拖住了,而是故意所为。罗永应该是在躲着啥!躲着啥呢?

这时候,荆志国和荆志义还不知道,就在罗永同他手下的那个胖子股长在院子里呆了一忽儿那么个功夫,罗永是给那刘胖子下了命令的。罗永对刘胖子说道,你们治安股在这院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呆着,把精神头儿都整足点儿!咱一会儿要回局里处理点儿事儿,个把钟头即回!咱不在期间,有啥异动,即时向荆科长报告!再有,没啥特殊情况,不要干预荆家的事儿!人家死了人,难免都火赤愣的,咱得体量着点儿!告诉你手下的人,那正房,别进去瞎搅和!该吃饭吃饭,太冷了,就到他那东厢房去暖和暖和!人家办事情!长点儿心!

刘胖子本就是跟那罗永知根知底儿的人,一听罗永说出这么些个话,那心里可就有了底了!

下晌儿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少了些个。由于县上下了告示,荆家沟人出不去,荆继富过世的事儿,那外边儿可就没人知道了。柳条沟那边儿虽说夜里听到了沟南边儿,荆家沟这边儿响枪,知道是出了事儿了,但并不知道到底是出了啥事儿!再说,就是知道出了啥事儿,那又能咋?

按照老规矩,入夜之后,那得安排人守灵。守灵这个事儿,那可都得是近亲啦!要保证那香火不灭。荆继富家人丁不旺,荆继忠的家在柳城那也是借不上劲啦!好在还有个荆志国和陈果在!陈果一个女人家,也帮不上啥大忙,只能跟着华子整点儿这整点儿那,也造个紧忙!这些个人表面上都在那儿忙活,可因为荆继富属于横死,那心里可是都存着事儿哪!到得这时,那也把荆志义累得不行不行的了!再加上心里有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身心疲惫!没招儿,反正老荆家都是一家人,都是一个祖宗,就别那么讲究啦,走得近的老荆家人,整一些个来,都加入到守灵人的行列!排班儿!

县警察局刘胖子的那些个手下,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轮班儿,各轮各的。这一伙子人在这院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蹓跶巡夜,那一伙子人睡觉,两个钟头一换!

荆志国在院外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看了一圈儿,回到正房屋子里对荆志义说道:

“哥!你眯一会儿吧!这也一天一宿没睡觉了!咱在这儿挺一会儿!”

荆志义一天一夜没得睡觉,爹又遭了横死,心里又难过又激愤,哭了一阵子,这时候看上去,那张脸都有些个肿肿囊囊的了,就是到得这时,那眼睛里还有些个水了巴叽的。

“国子!咱没事儿!你先眯一会儿!这会儿咱也睡不着!诶?国子!那个事儿到底得咋办哪?”

“哥!你先眯一会儿!等你一会儿起来,你要是主意已定,咱哥俩儿再看看得咋办!”

“哎呀!国子!还看啥看!咱铁了心了!咱这回还真真儿就跟日本人对着干了!爱咋咋的!国子!咱可告诉你啊!这个事儿,一个是咱爹临终时有话!再一个,爹活着的时候就跟咱商量过,想让你帮着给琢磨琢磨这个事儿得咋办哪!眼下,咱这地儿都让日本人占了,这日本人眼瞅着也是盯上咱家了!这说不定个啥时,日本人真真儿就把咱这屋里外头地都给你一豁!那时可就啥都晚了!咱爹都死在他们手上了--”说到这儿,荆志义就有些个哽咽!“咱就不明白!咱中国这么大个国家,咋就整不过一个小日本子!真他妈--爹可有话,让咱跟着你,这个事儿,咱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国家,咱可就交给你啦啊!反正,这东西是咱两家儿的!绝不能让日本人得了去!”

荆志义说着,瞅了荆志国一眼,转身就朝外屋走了过去,临出门甩下了一句话:

“你看着办吧!”

“哥!哥--”

荆志国在屋子里沉了沉,遂走到了院子里。

石垒和万仓这也是一大天零半宿没合眼啦!担心出事儿,俩人儿也分了工了!一替两个钟头,值班儿!这会儿,俩人儿还都睁着眼睛在那东厢房的北屋糗着哪!听到有人走到门前来,石垒一下了就把枪从自个儿的腰上拽了出来,万仓也随之从坐着的炕上腾地起身,俩人儿随之就一前一后闪出了里屋儿,到了外屋的房门口。就在这时,听到了荆志国在门外轻轻地喊了一声:

“石垒万仓,你俩儿出来一下!”

石垒万仓放了心,把枪掖到了腰上,走出了房门。

石垒问道。

“科长!有事儿?”

“诶?车放在院外没事儿吧?”

“咝!没啥事儿吧!这院里院外都有人!咝--要不,咱把它弄到院子里来?”

“嗯,也行!省得还得总想着它!”说着,荆志国就扬起手来,把两个人朝跟前招了招,悄声说道,“你们把车开到院子里来,把车停在东房山那边儿,那儿不碍事儿!等到明儿个早上,你想着早点儿把车开出去!一会儿停好了车,你们再到东房山那边儿找几把铁锹送到正房灶间的门里!完事儿,你和万仓就先眯一会儿,过一会儿,咱们还有事儿哪!”

“科长!咱俩儿这就办!”

荆志国回到了正房,站在屋子的地当间儿,把眼睛朝那一排窗棂望过去,随后,他上了炕,坐在了那炕头儿,把荆志义送过来的一床棉被盖在了腿上。这时,陈果从华子和荆志义住着的那西屋儿走了过来。陈果一直和华子俩人儿在那西屋的紧里间忙着缝制寿衣哪!把原先家里的一些个面料找出来,按照荆继富原有的一些个裤褂尺寸,稍放一放,宽大一点儿。荆志义过到了西屋,华子遂把陈果撵了过来!荆志国把被子的另一头让给了陈果,陈果枕着胳膊就那么仄歪在炕当间儿。

一会儿,荆志国听到石垒和万仓把车开到了院子里来,接着开到了这正房东边儿最里面那间屋子的窗下停下来,熄了火儿。一忽儿,院子里静下来了。

荆志国坐在炕头儿上,一时间竟然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沟家沟发生的这些个事儿,显然并不就是孤立的。日本人三番五次地在这儿作,整事儿,那是必有所图!现在看来,他们的直接目的应该就是大爷家那些个东西啦!荆志国觉得,如果说,日本人就是想得到那些个东西,似乎还不是那么简单!日本人这么三番五次地折腾,采用的都是在夜里袭击的方式,而在行动的过程中又每次都留下他们是日本人的痕迹,这些个做法,荆志国觉得,应该是日本人在实现自个儿真正目的的过程中搞的一些个小动作,但还并不就是把得到那些个东西当作是顺手牵羊。眼下,时势所致,日本人一方面对中国东北,满洲国搞血腥控制,另一方面又整啥日满和协。动用军队突击搜查大爷家,他们可能会觉得得不偿失,这应该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荆志国觉得,眼下,就凭日本人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地儿的嚣张气焰,从根本上说,他们有所顾忌但又决不会为其所困!这些个事儿之所以会出现在荆家沟,从根本上说,是跟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的绝密工程有关!眼下,日本关东军荆家沟东山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他们是对东山工程的安全不放心吗?是想清除周边的危险隐患?他们杀害大爷,是蓄意而为,还是在搞啥震慑?会不会是因为行动失利,有些个恼羞成怒而起了杀心?从荆志国对日本关东军的了解,既然能对大爷开了枪,那不会是一时失误走火所致,而应该早有预谋。可日本人为啥要杀害大爷哪?

想到这里,荆志国可就有些个心惊肉跳了!杀害大爷,应该是日本人的一步棋!

第五百六十二章 冬天里的秋天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此时正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拧着眉毛想事儿哪!琢磨!琢磨了一忽儿,忽地就站起身来,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前来回地踱步,眉毛还是那么拧着!

天儿还没亮,王儒少将就接到了来自覃县的密电。密电以极其简洁的语言报告了夜间对覃县荆家沟采取行动的一应过程。报告说,行动中途受阻,奉天宪兵司令部三人负伤,最后又缀了一句,荆家沟保长荆继富身亡!

王儒少将当然知道荆继富是个啥人啦!王儒少将多多少少有些个惊讶!我方人员有三个受伤的,而敌方居然只有一人身亡!到得这时,王儒少将已经就把荆继富看作是敌方人员啦!

为更安全起见,此前王儒少将曾命令过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传送情报不能用电话!有一利就有一弊,密电可就不能说得太详细啦!王儒少将琢磨不明白,那三个宪兵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受的伤,也琢磨不明白那荆继富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身亡!但在敌对双方交兵的过程中,不管是伤还是亡,出手的应该都是来自敌对一方,来自自个儿一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那可是绝对少见!王儒少将琢磨不明白,就着他的手下给自个儿的两个妹妹接着发去了密电,追问了一句,荆继富为何人击杀?那边儿立即就回了电,为娟娥少佐所杀!这边儿又问,为何?回电说,荆继富逃跑!

按说,这不是扯么!那么一种情况,咋能说是荆继富逃跑哪!

当时,王娟秀少佐跟王娟娥少佐带着一帮子特务把荆继富丢在了山坡上,呼呼啦啦地就朝大铁桥那边儿走了过去,虽然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当时确实没有说啥,但当时的情景,就是放在啥人身上,那也得觉得是日本人放了咱啦!可跟日本人,那你还讲得出理去么?

要说这个事儿,还真真儿不是日本人事先就有那么个打算,而真真儿就是临场出现的那么一种意外情况!这话这么说也还是不够周严!这个话应该这样说,对王娟秀少佐说来,确实是个意外,但对王娟娥少佐说来,还真真儿就不是意外!此话咋讲?事儿出在王娟娥少佐身上。

王娟娥少佐已经就是四十来岁的人啦!是名忍者,身怀绝技!有能耐且貌美如花!有能耐的人因为自个儿有能耐,往往容易心高气傲!那要是一个女人,长样儿再美丽漂亮,那心高气傲可就不是一般的心高气傲了!王娟娥少佐除了这些个,还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少佐!那能不心高气傲嘛!可近几个月以来,成天同一帮子大兵搅和到一起,那可把王娟娥这么个美女少佐囚磨完了!时不时地期待自个儿握着手枪的手,那食指,能把手枪的扳机往回勾一勾,无论是听那子弹呼啸着冲出去,还是看着那子弹向前方飞过去,心里都是无尽的畅快!

到得这时,王娟娥少佐是不是已经就杀人成瘾,那都是说不清的事儿啦!这几天在荆家沟翻来覆去地折腾,那可把王娟娥少佐折磨得不行不行的了!也气得不行不行的了!竟然让那些个荆家沟的土包子整得这一趟那一趟地来回蹽!王娟娥少佐觉得,妹妹王娟秀少佐整出的那套事儿没啥实际意义!这也不象咱们大日本关东军整出的事儿呀!太没力度啦!没劲!软了巴叽的!按说,你有啥话,有啥不满,你倒是说呀!她不!都憋在了心里。夜里行动的后半截儿,王娟秀少佐本打算让她送村树部长那些个受伤的宪兵到覃庄县医院去疗伤。王娟秀想的是,村树部长那可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军事工程部的部长,少佐军衔,这时受了伤,生死难料,咱这边儿出个少佐送他去医院,从哪个方面说和看,都是较比合宜的。可王娟秀少佐的这种安排没有得到姐姐王如娥少佐的认同。俩人儿都是少佐军衔,又是自个儿的亲姐姐,王娟秀少佐虽说心中有些个不悦,但也没有想得更多,实际上,这时的王娟娥少佐心里已经就暗藏杀机了!

一帮子人把荆继富丢在了那已经就要到达坡顶儿山梁上了!

到得那山梁上,朝左走上那么二十来米远的地儿,就是那柳条沟大铁桥啦!那桥边儿可就有日本关东军大兵站岗啦!实际上,上到了山梁上,就已经进入了日本关东军设在大铁桥东北坡儿上的那个岗楼里的机枪射程之内了!

王娟秀少佐觉得,到了这地儿,安全啦!遂命令她那个跟班儿放开了荆继富。荆继富听不懂日本话,但还是明白日本人这是放了他啦!

荆继富没有想到日本人会在他的身后开枪!就连王娟娥少佐的亲妹妹王娟秀少佐也没有想到,在这么个时候,她的姐姐王娟娥少佐会向荆继富开枪!

王娟秀打头,已经就走到了那山梁的转弯处,再走上那么几步,就拐向左边儿了,从山坡下可就看不到她们这些个人啦!那就意味着安全啦!可王娟秀少佐没有注意到,她的姐姐王娟娥少佐走在了这帮子人的后面。王娟娥就在自个儿走到了那拐弯处的时候,突然就来了个回身,举起了手中的枪!

一帮子人听到自个儿的身后突然响了枪了,吓了一跳,尽皆趴在了那拐弯处的山坡儿上。王娟秀少佐低声喝问了一句,谁打枪?是我!王娟娥少佐回答。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一就众人趴在山梁上朝山坡儿下望过去,看到一些个人从山坡儿下冲到了荆继富的身边,其中的一个人把中了弹的荆继富揽在了怀里。那些个人也不顾危险不危险啦!不住声儿地喊叫着,似乎要把荆继富从死亡中呼唤过来!

王娟秀少佐一看,山坡上的那些个人并没有要冲上山来的意思,遂放了心,站起身来,一帮子人就轰轰隆隆地向大铁桥走过去。同那站岗的大兵交涉了几句,过了大铁桥,接着就进了大铁桥西南方向的那座岗楼啦!

这个事儿,误打误撞,倒让王儒少将发现了一个重大时机!王儒少将突然在心中产生出一种秋天的壮丽丰硕景象!有了一种瓜果啥的就要成熟了的那么一种感觉!

王儒少将命令他那两个妹妹--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继续盯住荆家沟!尤其是荆继富死亡到出殡的这么几天,绝不能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下手要稳--要狠!

王儒少将对覃县警察局派员探案,并且一伙子人都糊到了荆继富家,是有些个皱眉头的!但在他下达的指令中,却没有任啥相关内容!是不是王儒少将并不把覃县警察局罗永他们那伙子人当回事儿,可就不好说啦!也许是觉得覃县警察局本就跟他们是一伙子人,穿一条裤子,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下达的指令中没有相关内容,但这并不等于王儒少将心里就没有覃县警察局!

第五百六十三章 着实可恨

天刚朦朦亮的时候,荆志义趁着荆志国到西厢房灵堂给荆继富上香的当口儿,把白果喊到了正房,对白果说道:

“白大哥,眼下的事儿你也都看到了!这日本人是不想让咱消停了!你放在咱这儿的那个小包儿,你看--”

“咋?少东家!你是想让咱拿回去吗?”

荆志义点头。

“咱就怕真真儿就是出点儿啥事儿,跟白大哥不好交待!”

白果似乎并没有感到咋意外,瞅了瞅荆志义,沉吟了一忽儿,点了下头。

“也是!这日本人三天两头儿在咱这儿折腾!那也整不准日本人下一步还会整出啥事儿来!少东家!您说得是!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啧!可,咱就是拿回去,那又能咋?不还是一回事儿!少东家!您要是实在想让咱拿回去,咱就拿回去!”

“那倒不是!啧!咋整呢?”

“行!那咱就拿回去吧!别让少东家为难!”

“咝--你看那样行不行!头晌儿,国子就得回奉天了,他那手头儿的事儿一堆一堆的!你那个小包儿放在国子手上行不?”

白果的眼睛里有光闪了一下子!

“那太行啦!国子兄弟咱还有啥不放心的!只是--咝,不用啦!国子兄弟在奉天,大老远的不说,那整天地忙,还得分心想咱的事儿!可别了!少东家,您还是把那个小包儿给咱吧!”

“白大哥!那,这个事儿真真儿就是对不住了啊!放在咱这儿,咱就怕不保靠--”

“行!少东家!不用说了!您把那个小包儿给咱吧!”

“白大哥!咱还有个事儿得劳烦你跑一趟!”

“啥事儿,您说!”

“过一会儿吃了饭,国子就得往回走了。他回去得走覃庄那条道儿。咱想让你跟着去趟覃庄,给咱爹定口棺材。要是有现货,今儿个能拉回来更好,要是没有现货,就让那棺材铺子务必在后天给咱赶出来,咱哪怕多花俩钱儿也行!要不,可就不赶趟了!”

“行!那,少东家,您得把要啥木料的,多大尺寸的,给咱说一说。再有,咱要坐国子兄弟的车去覃庄的事儿,还得跟国子兄弟说一声儿!”

“啊!国子那边儿,咱已经跟他说好啦!一会儿,咱把啥木料啥尺寸给你写在一张纸上。要是铺子有现成儿的,你就雇台车拉回来!唉呀!往回拉还是个事儿哪!啧!这也忙昏了头了!这个事儿还得请罗局长帮个忙哪!”

荆志义说的是,那从覃庄往回拉一口棺材,要是道儿上遇到了日本人,免不了要麻烦!

说着,荆志义回过身去,爬到了炕上,从那炕梢儿的炕柜里把白果的那个小包儿掏了出来,递给了白果。嘴里又叨咕了一句:

“白大哥,对不住啊!”

“哎呀!少东家!快别那么说!”

荆志义哪儿想得到,到得这时,他就是不把那个小包儿退给白果,白果还想朝回要哪!

白果觉得,可能到了要用那个小包儿里的东西的时候了!

白果接过了荆志义递过来的小包儿,塞进了自个的怀里,抱着夹儿,就回了东厢房了!进了东厢房,赶巧,跟他一块儿挤在南屋的那些个保安队的人都出去了,屋子里没人。白果迅速地把那个小包儿打开,先是把包里的那把驳壳枪拽了出来,把弹匣儿御下来看了一回,又拉了一下子枪机,又看了看跟了他那么多年的那本书,那本从少林寺带出来的《槐花功密引》,那些个大洋,那块金表!一样儿不少!看到这些个,在这一忽儿,也不咋,白果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荆继富在世时的模样!到得这时,白果对荆继富一家是个咋样的人家儿,那真真儿可就是刻骨铭心啦!一时间,白果的眼睛竟然就有些个湿润!

白果迅速地把那些个东西一一地放好,重新包裹起来,打开那个雕花小柜,把小包锁在了柜子里。

一般说来,人过世后,得挺那么三天五天的才能出殡,象荆继富这样的身份地位,又是在冬天,那得七天!但眼下这么个时局,荆志义和荆志国哥俩儿商量,就别那么长时间啦!人死不能复生,入土为安,遂将出殡的日子定为荆继富过世后第五天。

太阳爬过了东山顶儿没一会儿,覃县警察局罗永局长就开着他那台日式吉普车扑啦扑啦地进了荆家沟啦!罗永局长远远地看见刘胖子正站在荆继富家大门前的台阶儿上抽烟,荆志国那台轿车就停在了大门对着的街边儿南侧,稍靠东。石垒正在车上整整这整整那,好象是要启程的样子。

看到罗永的车开过来,刘胖子把手里的烟头儿甩到了一边儿,朝街上走了过来,石垒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到啦!局长!”刘胖子边招呼边给罗永打开了车门。

“没啥事儿吧?”罗永问道。

“没事儿!”

罗永朝向他迎过来的石垒招呼道:

“这咋?这么早就收拾车哪?”

“啊!局长回来啦!是!收拾收拾!别再道儿上出啥毛病!”

“那,咱先进去啦啊!”

“快请进吧!局长!让刘股长陪您进去,咱把这车再收拾收拾!”

“行行!你忙你的!”

院子里,荆志国和荆志义哥俩儿早迎了出来。

“荆科长,这咋一会儿就打算回奉天啦?”

“是!等过几天大爷出殡的时候咱再回来!噢!也好!这咱知道,省厅的事儿那也是一堆一堆的!”

“罗局长,大爷家这边儿,还得请罗局长多帮着照应!”

“噢!你就放心回吧!那些个啥反满抗日分子,不足为惧,他们不是枪杀了老保长吗?有朝一日,咱要让他们加倍偿还!”

一应人等听得罗永说出这话,一时间全都愣在了院子里!

“罗局长,快请进屋儿吧!大伙儿都等着您吃饭哪!”

愣怔了一回,还是荆志国首先发了声。

“这咋?早饭还没吃哪?哎呀!你说这扯不扯!这真真儿就跟咱想到了一处!咱是特意赶过来到老保长家来吃早饭的!”

早饭吃过,罗永看着荆志国说道:

“荆科长,这边儿还有没有啥事儿需要咱局里办的?厅里的,咱家的,你就不要客气,尽管说就是了!”

“罗局长,荆家沟是咱的老家。自打罗局长到任,荆家沟可是从罗局长这儿沾了不少光!这咱心知肚明!这就得以后有机会再行厚报啦!荆家沟这前后遭袭,咱认为就是一伙子人所为!咱同意您的看法,作案人就是一帮子反满抗日分子!前几天,咱们省县已经就达成了一致意见,要把前几天荆家沟遭袭案作为咱两下儿共同侦办的案子!这个案子,咱回去还要向张昊池厅长当面作以报告!没曾想,这还没几天哪!又出了这么一码子事儿!这也太嚣张啦!这几天,荆家沟这边儿,就得咱县局多盯着点儿啦!可别再死了人!案子有了啥进展,咱两下儿再行沟通!”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这就是咱的活儿!那没的说!咱要按照省厅的指令,力争尽快侦破此案,给咱省厅一个交待,给咱老保长一个交待!唉呀--老保长是多好的一个人哪!”

罗永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着的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罗永想,交待啥交待!那日本人干下的事儿,就差公之于众啦!一个是你也整不明白!再一个是你就算整明白了,你又能咋?你能去把日本关东军那些个犊子抓起来几个吗?他妈了个--这小日本子着实可恨--

第五百六十四章 极其严峻的眼神儿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对姐姐王娟娥少佐开枪击杀荆家沟保长荆继富一事着实有些个气恼!她倒不是对死了一个中国东北,满洲国的一个屯子的啥保长有啥痛惜,而是觉得姐姐王娟娥少佐在没有跟自个儿说一声儿--打招呼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这不明明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嘛!换作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人的话说,这不就是跟咱叫劲嘛!那要说,那些个中国东北,满洲国人该不该杀,那当然是该杀啦!就是把他们都杀光,亦不足惜!可是就象姐姐这样,也不经过谁,突然就来这么一下子,真真儿把咱的啥都整乱套啦!正在气头儿上,一忽儿,也不咋,王娟秀少佐就想起了在覃庄至荆家沟东山这条线儿上毫无缘由失踪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接着又想起了她亲自勘验过现场的奉天龙石台镇西北方向山地的那些个玉碎的大兵!心中遂由生气转为了愤怒!由她的姐姐王娟娥少佐的行为引发的生气,转为了由那些个失踪的日本关东军大兵和那些个玉碎的日本关东军大兵引发的愤怒!到得这时,愤怒可就成了治愈生气的一剂良药!后边儿的愤怒成了治愈前边儿生气的良药了!

王娟秀少佐把自个儿剧烈起伏跳动的心脏平了平,努力使波涛汹涌转为风平浪静,遂通过密电与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进行了联系,实际上也就是跟自个儿的亲哥哥王儒少将进行了联系,报告了有关情况,得到了王儒少将的进一步指令。让王娟秀少佐有点儿惊讶的是,王儒少将并没有表现出任啥的满意不满意,似乎对与错已经就无关紧要!王娟秀少佐经反复琢磨,觉得自个儿在这么个时候琢磨这些个事儿没啥实际意义,还是赶紧执行哥哥的指令,盯牢荆家沟的动向才更有意义!

要说,血缘这个东西是不是真就那么神奇?这个时候,王娟秀少佐想着的事儿真真儿就跟远在奉天的王儒少将想着的事儿不说是一模一样也差不多了!

王娟秀少佐想到,荆家沟死了人,死的那个人应该说既是一个平民,又不是一个平民!这话咋说?那荆继富可是覃县数一数二的富商财主,又是荆家沟的保长,这就多多少少跟死了一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那些个灰突突的乡下人有些个不同!要是荆继富被击杀的消息走漏,是不是整个覃县都得为之震动都不好说!好在一时半会儿,那消息是走漏不出去的!消息走漏不出去,但也照样会产生震人的效果!震谁?震荆家沟的那些个人哪!尤其是荆继富家的那些个人!屯子里的那些个人就不说啦!那个啥,奉天省警察厅的那个特务科科长荆志国,还有他那个太太陈果,不是也得被震一下子嘛!说消息走漏不出去,那得看咋说!象荆志国那样的人,不存在消息走漏不走漏的事儿啦!荆志国不说是立马就能得到他大爷被击杀的消息,那也差不多!他还得立马就得到这荆家沟来!他来得正好!这正可以看看荆志国这个人和他的太太陈果到底是咋个事儿!上一次在这北山让那个陈果占了便宜,这一回,你可别犯在咱手上!

一时间,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那本就好看得不能再好看的女神一样的脸儿就生动无比!

王娟秀少佐多少有些个自责!自个儿也是昏了头啦!这咋一帮子人就秃噜秃噜地都跑回来了哪!自个儿咋没留下两个人监视那些个荆家沟人哪!这也过了有俩钟头了!那些个荆家沟人在这两个钟头的时间里都干也些个啥,成了空白!王娟秀少佐经认真分析,觉得,之所以自个儿昏了头,很有可能是被自个儿的亲姐姐王娟娥少佐气的!

还好,后派到北山南坡儿监视荆家沟,监视荆继富家的那两名特务收获颇丰!把发生在荆继富家的一应情况全数看在了眼里!那些个情况也都尽可能的在第一时间到了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的脑袋里!姐俩儿到那北山顶儿曾经到过的地儿用望远镜朝荆继富家的院子里看过去,没发现啥有价值的东西!她们认为,那就是些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人家儿,办丧事的正常景象!至于那个啥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和他手下的那些个警察翻来覆去地这看那看,又到荆继富遭到枪击的地儿看了两回,当然其中有一回是陪着荆志国啦!姐俩儿都觉得那并无异常!咝--这满洲国的警察还真真儿上心哪!至于荆志国和陈果回到了荆家沟那正在咱的预期之内!但有点儿让那姐俩儿出乎意料的是,荆志国和陈果夫妇竟然没有从柳条沟大铁桥上通过!那不用说,走的是覃庄那边儿啦!咋?那俩人儿是先到的覃县警察局,跟那个罗永接上了茬儿才回的荆家沟吗?这样琢磨了一回,姐俩儿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那俩人儿跟罗永到得荆家沟的时间并不一致,更不是一块儿到达的!白天就是这么个情况啦!整个夜里也并没有啥异动!反正,伏在北山上的那两个特务把荆家沟及荆继富家发生的一应情况悉数报告给了两名少佐,姐俩儿!

新的一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伏在北山南坡儿上的那两名日本特务,有一名返回了柳条沟大铁桥工地,向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报告说,荆家沟的荆继富家有了情况了!一些个人穿戴整齐,都到设在西厢房的荆继富灵堂去上香,看样子,好象是要离开的样子。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听到这样一则情报,各个在心里都“嗵”地响了一声!王娟秀少佐立时就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走!”

“是不是把咱们的人都带上?”王娟娥少佐问道。

实际上,所谓都带上,也就差王娟秀少佐的那个跟班儿了!

四个人立马就从大铁桥西南方向的那个岗楼里闪了出来,可以说是冲过了那大铁桥!到得这时,站岗的那些个大兵对这些个从奉天过来的特务那都是相熟的啦!哪还敢问出个啥话来!把眼睛都平直地向前方看过去,就象没看着有人从他们的面前冲过去了似的!敬礼啥的也都省了吧!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带着两个特务并没有从柳条沟通往荆家沟的山路上冲过去,而是从山梁上向东走过去,直接就奔了荆继富家的那后山,也就是北山的南坡儿,站在姐俩儿已经就站过多少回的那南坡儿顶儿上,用望远镜向荆家沟的中街望过去。

荆继富家的那院子门前,已经就汪了一堆的人!三辆车一顺水地在那院子大门前排成了一排。个个儿面向西,一辆黑乎乎的警车打头,紧跟着是一台黑色的轿车,最后是一台黄了巴叽的吉普车!院子里的那些个人已经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分头向三台车走了过去上车!这么个阵势真真儿就有点儿辣眼睛!

王娟秀少佐把望远镜从眼睛前拿开来,低着头沉思,琢磨!这时,王娟娥少佐把王娟秀少佐手中的望远镜拿过去,放在自个儿的眼前朝荆继富家的那院子看过去!王娟娥只一看,立马就把那望远镜从眼前拿开来,急匆匆地看着妹妹王娟秀少佐问道:

“怎么?这些人是要去县里吗?”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

王娟娥少佐看了看自个儿的亲妹妹,愣了一下子,有些个没太听明白妹妹说的话,遂也低着头琢磨了一回,一忽儿就琢磨明白啦!噢--妹妹实际是说她也是没整明白的啦!

“那?我们怎么办?”

“任由他们去吧!”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俩人儿说的话只有她们俩人儿明白!王娟娥少佐是担心她们心里想着的荆继富家的那东西会不会就在车上,可别让他们带走啦!王娟秀少佐觉得不大可能。那咋可能哪!那么多的人在场,还有县警察局的局长和一帮子警察,荆继富家的人,荆志国再蠢,也不至于蠢到在这么个场合把他们家的那些个东西用车带走--假如荆继富家真真儿就有东西的话!

王娟秀少佐没有用望远镜,但也是看到了,荆继富家大门前的那三台车--远远地看上去真真儿就跟三只小虫子似的,缓缓地启动了,朝荆家沟的西沟方向开走了!

“娟秀少佐!”

王娟娥少佐几乎就是喊了一声!

王娟秀少佐一声不吭地回过身来,把那把望远镜从王娟娥少佐手里拿过去,看了王娟娥少佐一眼,接着就把那望远镜放在了自个儿的眼前,朝荆家沟街上已经就缓缓地向西边儿开过去的那三台车望过去。王娟娥少佐从侧面看了一眼自个儿妹妹的面颊,就是从侧面也看得出,王娟秀少佐向山下望过去的眼神儿极其严峻!

第五百六十五章 咱这边儿的人

“你们几个继续监视!娟娥少佐!我们走!”

去哪儿?王娟秀少佐并不是要拦住荆家沟街上的那几台车,而是要同她的姐姐王娟娥少佐一块儿回柳条沟大铁桥工地!

咋?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个车就这么离开吗?王娟娥少佐的眼睛已经就喷出了火啦!

不让人家离开那能咋?

王娟秀少佐心里那是明白白儿的!荆家沟街上的那几台车上坐着的可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覃县警察局的局长,还有一群省县的警察!一个是这么个场面,这么个情况下,那些个人不会就把啥东西带出荆家沟!再者说,真真儿就是带了啥东西在车上,你这个时候拦住他们,你整得动么?当然,就是拦住他们,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同大日本关东军动手的!这一点王娟秀少佐还是叫得准的!但世上任啥事儿都有个万一!万一--这个万一说的可就不是一个事儿啦!万一他们那车上真真儿就没藏啥东西,万一他们那车上真真儿就藏了啥东西,万一他们真真儿就不听邪!出现这么几种万一中的一种万一,那都是不好收场的!在这些个万一中,他们那车上真真儿就藏了啥东西,这种万一可是最为严重的一种万一!但话说回来,那咱也不能就让眼下荆家沟街上的那些个人就那么把东西带走啊!王娟秀少佐决定回柳条沟大铁桥工地给王儒少将拍发密电!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都是注重细节和善于学习的人,早把在关东州时期说中国话时习惯说的“俺”改成了“咱”啦!

王娟秀少佐认为,假如,眼下正在向覃庄方向驶过去的那三台车中真就有一台车里面藏了东西,那当然也只能是在荆志国那台车上。咱且不说眼下采取行动对咱利不利的事儿啦!咱这时不对他们采取啥行动,荆志国很有可能就会放松神经,待到荆志国那台车放了单儿时,咱再整几个人拦住他,搜上那么一搜,那不是一抓一个准!到得那时,荆志国就是想反抗他也反抗不了了!王娟秀这些个想法,真真儿就是一种如意算盘!

密电发出,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立马就回了电啦!

“可行!”

送走了那些个车,那些个人,荆志义回到院子里还没等进屋儿,就听到正房八仙桌儿上摆着的那台电话铃声哇哇地响!

这要是在荆继富活着的时候,荆继富早就得把那话筒操在了手里了!

电话是荆志国的大姐兰萱从柳城县邮电局打过来的长途电话。兰萱在电话里说,昨儿个大哥发过去的电报已经收到,没有想到大爷好好的就突然过世。爹看到电报,立时就流了泪了!一宿都迷迷噔噔的,早上竟然发起了高烧,不能起炕,只得等稍好一好再回荆家沟啦!兰萱在电话里问了一应情况,问了出殡的日子,还带着哭腔儿问道,国子知不知道信儿?荆志义告诉兰萱说,国子昨儿个就回来啦!前脚儿刚走!

说这话时,载着一应众人的那三台车已经就干出去有十来里地了!这要是还没动窝儿,把国子喊进来,尚可让他们姐弟在电话里说说话儿,可这个时候,那也没招了!

说起来,荆志国这也有二三年没同他爹妈和哥哥姐姐见面了!这倒不是荆志国不认他的爹妈和哥哥姐姐,而是他的老爹荆继忠不认他这个儿子!荆志国的爹荆继忠认为荆志国眼下干着的活儿,行当,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辱没祖宗!早就不让荆志国两口子进家门了!没说是断绝父子关系,只说是担戴不起!荆志国曾先后给家里寄过几次钱,可每每都如数退回。荆继忠不但对自个儿的儿子这样,对自个儿的哥哥荆继富也是如此。自打日本人来了之后,荆继富当上了啥保长,荆继忠再不回荆家沟!荆继忠认为,家里出了自个儿的儿子和自个儿的哥哥这样的人,是家门不幸!

看到荆志义拍发的电报,荆继忠就象脑袋突然挨了一棒子似的!瞪着眼珠子半天没说话。有些个想不明白,纳闷儿,不是好好的吗?也没听说有了啥病,这咋一下子就走了哪?到得这时,早先那种愤恨之情早已化作了悲痛!一夜之间那也是辗转反侧,夜不成眠,老泪流了几回。到得早上,竟然就有些个浑浑噩噩起来。荆志国的妈也一宿没咋合眼,冷不丁听到大伯子过世,这又见荆继忠如此模样,一时也难免心酸,眼泪也顺着面颊往下淌。捱到早上,荆继忠竟然发起了烧来!那还去啥荆家沟!这才着兰萱到邮电局给荆志义打电话,家里那边儿还得送荆继忠去柳城县医院。

荆志国他们那台车下晌两点多钟就到了奉天南郊的初家屯儿了。荆志国他们走的那国道在初家屯儿西几里地远,并不进初家屯街里。车还没到初家屯儿的时候,荆志国就让石垒把车顺着一条小道向东开下去了。荆志国说道:

“奔龙石台!”

大约过了有一个钟头的样子,车就进了龙石台镇的西街了!进了西街向东拐一下子,就进了龙石台镇的东街,再向北,只一忽儿的功夫,车就到了石垒和万仓曾经在那儿住过一宿的龙石大车店了!

车直接开进了龙石大车店的后院儿。

那龙石大车店的掌柜林硕正和媳妇儿在灶间忙活着哪!听到前门儿有汽车走过的轰隆声儿,知道是来了客啦!可一听那车并没有停在门前,而是直接就开到了后院儿,遂知道这应该是熟客了!

林硕先是打开了前门儿,朝街上看了看,街上一个人影不见!遂到了后门,把那后门的棉门帘撩开,推开房门,朝后院儿看了一眼,接着就走出了房门,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后院边门前。林硕紧走几步,到得那边门里边儿,人未出院儿,眼睛去从那不高的院门上边朝那轿车望了过去。他看到两个人从那黑色轿车上下来,看上去有些个面熟!

林硕赶紧从里面打开了院门,招呼道:

“两位大爷!赶紧把车开进来吧!”

打头儿的那个壮汉瞅了瞅林硕说道:

“林掌柜!一向可好?”

“好!好!眼拙!一时还真真儿认不出来了哪!大爷是--”

“咋?真真儿想不起来啦?正月的时候,咱在您这店里住上过一回!”

“咝--住过住过!只是咱一时懵住了!就在眼目前!啊!还是先进院儿吧!把车开进来吧!”

林硕想起来了,这两个人真真儿就在这店里住过一回!那一回,这两个人可是担着任务的哪!林硕接到的指令是为他们提供方便,确保安全,具体是啥任务,林硕并不知道。

眼下,心里明白,可面儿上还得装糊涂!

情势严峻,那可不能有丝毫的大意闪失!面前的这两个人究竟是哪里人氏,都是干着啥行当的人,林硕是一概不知,但可有一样儿,林硕知道,这两个人可是咱这边儿的人!

想来,这两个人来头必定不小!那能开着轿车到咱这大车店来的人,那咋可能是一般人哪!

林硕心中疑惑,这两个人到咱这大车店来,究竟为何?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临时寄放

林硕打开了后院儿的边门儿,轿车缓缓地开进后院儿。林硕这时才注意到,车上竟然还有一个开车人!虽然隔着车前挡风玻璃,林硕也看出那是一个高个子的壮汉,长挂脸儿,戴着墨镜。

林硕的心沉了一下子。

这三个人正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和他手下的两个特务,石垒和万仓。

车在后院靠近南墙的地儿停下来。

林硕可是个开店的人,那眼睛可不是一般人的眼睛!林硕一搭眼儿可就看出了,那车上可是拉着重物的!车一走动,车的尾部直朝下沉!

石垒问道:

“林掌柜!生意还行吧?”

“还行!凑合!”

“今儿个咋样?还有地儿吧?”

“有!有!再有个十个八个的都有地儿!”

“噢--”

说着话,石垒靠上前去,悄声儿说道:

“林掌柜,咱车上有点儿东西,看能不能麻烦您给找个稳当点儿的地儿放一放?”

林硕瞅了瞅石垒,又瞅了瞅跟在石垒身后的万仓,悄声说道:

“兄弟!咱能不能问一声儿,你那东西贵重?”

石垒朝四下里踅摸了一圈儿,点了一下头。

林硕说道:

“咝--地儿倒是有,但咱也不敢说你那东西放在咱这儿就稳当!这么个时候,那也没有稳当的地儿呀!咱可把话说在前头!你们得有人留在咱这店里,要不,咱还真真儿不敢帮你收着哪!”

“那是必须的!林掌柜放心,咱哥俩儿就住在你这店里,往多说也就三两天儿!林掌柜那没的说,但咱不愿让那些个住店的看到。东西并不是啥太贵重的东西,但人多眼杂--”

“啊!这咱明白!但是,咱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咱可是靠这铺子养家糊口哪!一个,兄弟那东西不能是啥枪支弹药,再一个,不能是啥违禁品!还有,咱替兄弟收着这东西,那店钱可就得--”

“唉呀!林掌柜!您就放心吧!兄弟告诉您!这东西既不是啥枪支弹药,也不是啥违禁品,您要是不信,待一会儿进了屋,咱给您解开看看不就结了!至于店钱么--那就更不是个事儿啦!咱额外再多给五个大洋咋样?”

“兄弟敞亮!妥!那么的!你们几位在这后院儿里先挺挺,咱进去看看就来!”

林硕进到了店里,他媳妇儿问道:

“他们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林硕顿了顿说道,“他们有点儿东西想让咱们给找个稳当点儿的地儿放放!那么的,你把孩子领着,过到东屋看看,问问住着的那几个人还缺啥不,跟他们唠唠嗑儿,把他们拦着别出屋儿,等咱过一会过去,你再出来!”

媳妇儿怔了一下子,瞅了瞅林硕,说道:

“孩子正写作业呢!”

“就一会儿!耽误不了啥!”

媳妇儿不再说话,点头。

林硕走出后门,对石垒和万仓说道:

“行啦!”

石垒和万仓走到汽车旁,打开车的后备箱。后备箱里是一个麻袋包。大概是担心那麻袋包在行车的过程中串动,周边都用破布塞着。

俩人儿把那麻袋包从后备箱里抻出来,放在了地上,又一样一样儿地把那些个塞缝儿的破布拣在了手里,用一块破布在那后备箱里掸了掸。这一应的事儿做完,缓过手来,关好了后备箱,再次把那个麻袋包各拽一角儿抬起来。

“车里那位兄弟--”

石垒说道:

“啊!咱那个兄弟还有事儿,他不能留在这儿!不用管他啦!”

林掌柜朝那个坐在方向盘后面的人瞅过去,那人面无表情,默默地朝他点了一下头。

几个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那台轿车慢慢地开到了边门儿处停下来。林硕急匆匆地走过去开那院门。那台车出了院门就左转,上了龙石大车店前的砂石路啦!一忽儿的功夫,早就不见了踪影!

三个人连拉再拽地把那个麻袋包整到了林硕两口子住着的西屋儿。进到了西屋里间儿。林硕回身把屋门关上后上了门闩,把挨着西山墙摆放的一个地柜的门儿打开,把地柜儿的底板向上掀起,把那下面的地砖一块一块地掀起来。这一应的事儿弄完,回过身来对身后的那两个人说道:

“兄弟,你们就自个儿看咋弄好就咋弄吧!咱只有这么一个还算是避着点人的地儿了!咱就在灶间做饭,再帮你们瞅着点儿,就不帮你们弄了啊!待你俩儿弄完,告诉咱一声儿就行啦!”

林硕的话说得明白,他说的瞅着点儿,那就是望风啦!

石垒蹲下身子,探身到那地柜儿的门里看了看,在那已经起开的地砖下面还有一层厚木板相隔,把那层厚木板撬开,下面露出了一个黑古隆咚的地洞口。石垒蹲在那儿回过身来,看了看他们那麻袋包,放是应该放得进去的,只是因为地洞是在地柜的里面藏着,地柜口却有些个小,没招儿!就得把那地柜整个抬起来啦!

俩人儿也不吱声,那两个汉子抬个地柜还有啥说的。俩人儿一边一个,站好喽!两手抠住那地柜的下端,一起用力,早把那地柜抬起来了!挪动脚步,放到一边儿,这活儿就好干啦!

那地洞本是用来藏人的,洞口虽小,里面还真真儿就是宽敞!足够四五个大人坐在里面。石垒先下到地洞里,万仓再把那麻袋包使足了劲拽过去,从那洞口就顺下去了!

麻袋包放好,俩人儿原样把洞口封好,再把那地柜挪回原窝儿,这可就完活儿了!俩人儿扑落扑落身上的灰土,这就悄悄地出了屋儿了!

林硕一看两个人从那西屋走了出来,知道已经完活儿,可还是有些个不放心,遂走进屋去,又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看了一回,看并无破绽,这才又走到灶间,接着就进了东屋了。

石垒和万仓安顿好没多久,荆志国驾驶着他那台轿车就回到了奉天南郊的初家屯南边儿了。

荆志国的车在距初家屯也就一里地不到的地儿,被一帮子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的大兵和几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截住了。

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非常客气,礼礼貌貌地拦下了荆志国的车。那几个特务同样非常客气,同样有礼貌,查验了荆志国的身份证明和奉天省警察厅的警官证。发现荆志国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那可就更客气啦!对坐在后排坐位上的陈果也只是查验了一下子身份证明。那些个特务对荆志国说道,他们正在搜捕两名反满抗日分子,请荆科长予以配合。荆志国配合啦!那些个特务和大兵搜查了荆志国的车!那车上真真儿就叫一个干净!任啥也没有!于是,那些个特务就把荆志国放行啦!

给荆志国留下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些个大兵差一点儿就钻进了那台车的底盘儿下,只是由于底盘儿太低,没能如愿,可那也是把脑袋贴着地,仄歪着头,把那车底翻来覆去地看了个够!

第五百六十七章 再赴吉祥洋服店

这个事儿,说起来,两下儿真真儿都是用尽了心力,设计精妙!所谓计谋,大致如此!

从日本人方面说来,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接到了王娟秀少佐从覃县发过来的密电,经过机关长王儒少将迅速而认真的思考决断,认为王娟秀少佐提出的想法可行,在给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回电后,迅速协调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选取几个点,再次设立临时检查站。一处设在初家屯南向入口的国道上,一处设在荆志国家的胡同口儿,再一处设在省警察厅面对着的广场上。特务机关明令,专查可疑车辆,特别要注意查看一辆省警察厅的黑色轿车!那王儒少将是个整鬼事儿的行家里手!密电发出去有一个来钟头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好象露了点儿啥,遂命手下再次与日本关东军驻奉天守备联队联系,在龙石台镇东北向的山地处增设一临时检查站!

王儒少将想到,那地儿前不久可是发生过一起十五六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和宪兵全数玉碎的案子!这一回,虽说王儒少将对自个儿的这些个部署较比满意,但他那种动不动就有些个歇斯底里的劲儿却没有拱上来!王儒少将面部表情平静,不愠不火地端坐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后边儿,开始琢磨起这种应该算是巧妙的部署可能带来的预期效果!

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要是车上不带着啥东西尚可,如若真真儿就带了啥东西,那可真真儿就是插翅难逃!

这个事儿,说起来,那可真真儿就一点儿道理也没有!按说,人家荆志国就是带着啥东西,值钱的贵重的啥东西,说白了,就是金条,那是人家自个儿的东西,那咋?

可在王儒少将这里,这些个!不行!绝对的不行!为啥?王儒已经就在自个儿的心里认定,不管那东西是黄金,白银,银元--袁大头,都是那河山县正街金银饰品店遭劫的那些个东西啦!不但要缴获那东西的全部,还要将携带那些个东西的人缉拿归案!那要说,那王儒少将可是日本关东军的高级谍报官,那咋一点儿道理也不讲哪?讲啥道理讲道理!王儒少将内心早就形成了那么一种定式,跟这些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用不着讲道理!要不,拿啥去顶那河山县遭劫的那些个金银饰品的帐哪!

这时的王儒少将已经就有些个要静候佳音的意思了!

从荆志国这方面说来,荆志国选择的是重新利用上次输送从河山县转送过来的那些个金银饰品的管道。荆志国知道,要把这些个东西平安地整出荆家沟实属不易,能够让这些个东西平安地进入预定管道可就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啦!应该说,在到荆家沟吊唁之前,荆志国并不知道自个儿的大爷家还有这些个东西,这么一笔财富!他更没有想到,自个儿的大爷和自个儿叔伯大哥竟然会把这笔财富看作是两家共同财产,并提出要捐献给多灾多难的国家。不用说,大爷的本意是要把这笔财富用到争取民族独立,抵御外侮上面!这一点应该是明确的!但这其中有一个问题的!那就是,荆继富在临终前,要求让荆志国问问荆志国的爹荆继忠,看看这么些个东西交给国家行不行。荆志义谨遵荆继富遗嘱,原封不动地把他爹荆继富的临终嘱托告之荆志国,也要求荆志国问一问荆继忠。问是一定要问的,可如果等到荆继忠到得荆家沟,把要问的话问了之后再行把那些个东西往外整,那可就难啦!这个事儿拖延不得!

在国家民族利益面前,无出其右!想来咱爹那样一个疾恶如仇的人,不会在这上面还能整出啥别样的事儿来!时不我待,只能先把东西整出去再找机会问咱爹啦!荆志国想。

说起来,还有些个让荆志国想不到的是,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的一应表现!荆志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罗永简直就是一个人精!荆志国感到,罗永是那种对任啥事儿都清楚楚儿的人!此时此刻,罗永在荆志国的心里,已经就是个成了精的人啦!无论是罗永有意为荆志国做事儿让出时间和空间,无论是罗永特意在早上过到荆家沟来吃早饭。这些个都显而易见地表达出罗永好象是有意在成全荆志国。不用说,罗永早早地就来到了荆家沟,本意就是要陪着荆志国走上那么一段儿!可不能小瞧一走上那么一段儿!表面上看,是要陪一陪省厅到县上来办案的官员,实际上也是有些个为荆志国压场儿的那么个作用啦!

那,罗永到底是哪条线上的人哪?

石垒驾车到了龙石台镇龙石大车店那条街上后,同荆志国换了一下位子,由荆志国开车,他坐在了荆志国的身旁。陈果斜倚在后排座位上,把头下哈,不要从那窗帘处露出脸儿来!遭点儿罪那也没招儿!为了不让外边儿的人看到车里还有一个陈果,也就只得这样了!在窗纱的遮掩下,林硕并没有看到车里的陈果!始终以为那台车上一共也就三个男人!

这个事儿,还真真儿不能说就是荆志国不相信林硕,而是他干着的这个活儿任啥时也大意不得!

荆志国和陈果回到家的时候,天儿都黑下来了!

早上,陈果对卢姐说道:

“卢姐!一会儿你得陪咱去趟北市场。”

“咋?太太!您还想做衣服嘛?”

“啊!是!荆志国的大爷突然病故,咱这不是陪着荆志国回了一趟荆家沟了嘛!过几天,咱和荆志国还得回去!老人出殡!昨儿个走了一趟,咱那件素色的袄罩已经就穿了一回啦!别总穿一件衣裳啊!咱想再做一件。咱同学校是请了一周的假哪!”

到了北市场,俩人儿可就直奔那吉祥洋服店而去!

到了吉祥洋服店,俩人儿都进了那店门了,陈果忽然就停住了脚步,惊呼了一声!

“哎呀!卢姐!你说咱这是干啥哪!咱本是想做一件带大襟儿的夹袄,这咋走到这吉祥洋服店来了哪!”

“太太,可能是这两天,你这也没咋睡好觉!咝--太太,既然来了,那就捡喜欢的布料和样式,再做一件洋服得啦!省得你啥时想起来,还得过来跑一趟!”

“也是!”

第五百六十八章这事儿得这么办

两个人正说着话,裁缝老关从那柜台里侧走出来,招呼道:

“太太是想做衣服吗?”

没等到得跟前,老关已经就认出眼前站着的是荆志国的太太陈果,怔了一下子,吃了一惊!知道荆志国的太太这个时候出现在店里,那必定是有了事儿的了!

老关微笑着说道:

“哎呀!太太以前到咱这店里来过吧?”

“来过来过!上次到您这店里来,托您的福,遇到了从关东州那边儿过来的那位先生和他的太太。人家还真真儿就是热心,给咱那妯娌看了好几天的病哪!”

“啊!那您可就是咱这店里的老主顾啦!”

“是!是!老主顾!”

“太太想做套啥样的洋服?”

“啊!老师傅!唉呀!本来是想做件夹袄,咱俩儿光顾着唠嗑儿啦!就走到您这店里来了!既然来了,那咱也别白来呀!咝,做件啥衣裳好呢?得!就请老师傅帮咱做一套西式套裙吧!颜色素淡一些个的!”

“噢!妥!那您看这块料子咋样?”

老关引着陈果和卢姐到得柜台一侧,那儿摆放着各种成捆儿的布料。老关指给陈果看的是一块银灰色的毛料。陈果用手摸了摸,说道:

“料子是好料子,就是色儿,是不是有些个太亮啦!”

“太太!这要是春秋,您穿,正合适!”卢姐说道。

“太太!您要是觉得这块儿料子色儿太亮,那您看看这块儿咋样?”老关走了两步,把不远处的一块料子拿给陈果看。

“咝--这块儿--暗了点儿哈!还是那块儿吧!”

两下儿讲好了价钱,出柜的日期。陈果就随着老关到里屋去量尺码了。

进到了里屋,老关一边儿给陈果量尺码,一边儿低声问道:

“志国还好吧?有啥事儿吗?”

陈果悄声说道:

“是荆志国让咱来的!荆志国的大爷走了,为日本人所杀,详细情况,荆志国说他找时间另行报告。大爷在临终前,留下了话儿,说是国家有难,他要把他家几辈儿人积攒下来的一些个金条,一些个贵重东西交给国家。这些个东西,昨儿下晌儿就已经送到了龙石台的龙石大车店啦!荆志国自个儿无法到咱这店里来,让咱过来找您。荆志国说,最好这一两天得想个法子把那些个东西弄走,就怕时间长了生变。眼下,荆志国他们科里有两个人守在了那里。”

老关迟疑了一下子,遂问道:

“噢--咝--大致有个数儿没?”

陈果摇头。

“咝,啧!可是不老少!那些个东西都装在了一条麻袋里!”

“荆太太,您回去跟志国说,明儿个,按照原先的交通渠道听候省委指令!”

从吉祥洋服店出来,陈果和卢姐又到同一条街上的另一家成衣店做了一件深灰颜色的夹袄。

一天过去。无话。

早上,荆志国开着车在出大门时,忽然把车窗摇了下来,对正要关门的卢姐说道:

“卢姐,一会儿你到菜市场去买条鱼吧!咱家这也有一个礼拜没吃鱼了!”

“先生!咱马上就去!那,买条啥鱼哪?”

“你和太太商量!啥鱼都行!”

晚上,荆志国对他们科里的人说,回荆家沟这两天,也没咋睡觉,实在有些个受不了了,今儿个得早走一会儿,遂起身回了家了。

跟踪荆志国的那个特务看到今儿个荆志国早早地就回了家,心里有些个意外,但也有些个高兴!荆志国一回了家,把大门一锁,那基本就是一宿了,他也监视跟踪得差不多了!可以松口气了!这一天天的!心时这样想着,又多多少少地生出些个惊奇!诶?今儿个,荆志国咋早回家了哪?这样想着,又自个儿给自个松劲儿,人家大爷不是死了嘛!那身子忙着的同时,心里不得难过啥的嘛!那啥人的心气儿也要受影响!这提早回家也就有情可缘了!赶紧找辆人力车往荆志国家门前那胡同口儿蹽吧!

他哪里想得到,荆志国早早地回家,是要回家做红烧鱼!

中共满洲省委得到吉祥洋服店送出的情报,立即发出了指令,从中共满洲省委掌握的抗日武装力量中选出四个身手好枪法好的人组成临时行动小姐,原地待命,随时准备从北满向奉天省龙石台镇进发!任务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完成与潜伏于龙石大车店的石垒和万仓接上头,顺利完成那些个东西的交接,并立即送往北满的一处秘密所在。

中共满洲省委考虑到这次行动的特殊性,并没有规定具体的接头时间,在指令中特别命令荆志国,具体接头时间和地点由荆志国根据实际情况确定。省委强调,一定要百分百地保证那些个东西的安全,人在东西在!

眼下这项行动的难处在于如何使中共满省委派往前去接应的人员与尚在龙石台龙石大车店的石垒和万仓能够顺利接头和交接。这个事儿,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现在,真真儿需要荆志国立即做出决断!中共满洲省委可在那边儿等着哪!就现在的情势看,荆志国与中共满洲省委取得再次联系应该不是啥难事儿,可与尚在龙石大车店的石垒和万仓联系可就是费周折的事儿啦!这么个时候无论派啥人前往,势必要引起敌人的警觉,一旦引起敌人注意,那事儿的走向可就难以预料啦!

荆志国想,这事儿得这么办!

又是一天的早晨。荆志国一走出房门到了院儿里,就大声小气地喊道:

“陈果!陈果!你告诉卢姐!让她把昨儿个买的那条鱼给鱼摊儿退回去!那鱼都不新鲜了还拿出来卖!”

陈果从屋子里走出来,说道:

“哎呀!你快走你的吧!大声小气地干啥!不就是一条鱼嘛!”

卢姐大概在小楼里听到了荆志国和陈果说着的话,随之也走到楼门口儿说道:

“先生!咱一会儿就到菜市场去把那条鱼退回去!先生,那咱还再买一条不?”

“行!卢姐!就再买一条吧!”

荆志国通知省委,两下儿接头的时间放在明天,也就是荆继富出殡的头一天下晌儿四点到五点之间,地点就是龙石台镇的龙石大车店啦!

荆志国的车从自家门前的那条胡同口开出去没多久,卢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卢姐穿着一件蓝色的棉猴儿,就是衣裳和帽子连成一体的那种棉衣,着一个不大的竹筐,那条打算退回去的鱼就放在了那竹筐里面。一路无事。可当卢姐走到菜市场的入口处时却有了事儿了!两个穿着便衣的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拦住了卢姐的去路。

第五百六十九章 跑龙套角色

平素里,也说不定个啥时,菜市场的入口处就会出现一些个端着长枪的日本关东军大兵,抽风似的!那些个大兵看啥人不顺眼,就会上去把那人带着的东西,管你是打算卖给别人的,还是你从别人那里刚刚买来的,都得搜上一搜。

今儿个也不咋,菜市场的门口又出现了一些个大兵在盘查进出菜市场的人。看到那些个大兵,卢姐心理上可就做了准备了!可不进去也不行啊!卢姐知道,今儿个先生让自个儿送出去的这份情报那是耽误不得的!要不然,不会昨儿个取回来,今儿个就送回去!说的是那条鱼啦!卢姐稍事忖度,觉得应该不会有啥太大的意外!再说,这个时候转身回去,更容易招来猜疑!卢姐知道,她的身后可是跟着一个人的,虽说她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现在何处!

卢姐淡定地从那些个大兵面前走过去的时候,那些个大兵看了看卢姐,也看了看她着的菜篮子,并没有拦她,可走过去也就没有三丈远,却有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把卢姐拦住了!卢姐从那些个大兵面前已经就走过来了,心理上放松了一些个,可没曾想这已经就进了市场了,却遇到事儿了!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待卢姐走到了身前不远处,遂一步抢上前来,喊了一声:

“大姐!”

卢姐见是一个陌生人,那个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知道事儿不好,相距也就两步远,遂站下身来,朝那个人看了一眼,随即就又迈开脚步向市场里走。说道:

“你认错人啦!”

卢姐本打算一走了之,可那另一个人立时就上前一步,挡在了卢姐面前,随之就抓住了卢姐的胳膊肘儿!卢姐大声喊了一嗓子:

“你们干啥?”

那两个人也不说话,一边儿一个,架起了卢姐的两条胳膊就走!可奇怪的是,那两个人并不是朝菜市场的外边儿走,而是奔了菜场的里边儿!

此时正是菜市场早市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都分不出个儿了!两个男人架着一个女人在人群里左冲右突,招惹来一连串儿的叫骂。被冲撞着的人皆不知出了啥事儿,一怔的功夫,那两个男人架着卢姐已经就走过去了!

时下的中国东北,满洲国,象这类事儿,那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别说当街抓人,就是当街杀人,你能咋?人们知道这是出了事儿了!却又不知是出了啥事儿,也就一怔的时候,先前被冲撞着的人,这时可就又被撞了一下子!

那两个男人架着卢姐刚刚在前边儿走过去,也就有两丈远的地儿,一个女人跟着就冲了上来!被撞了一下子的菜市场上的人,有的骂了一句,接着就被啥人拐了一家伙,再想骂出口,他妈--却一下子就噎住了,就缄了口了!

那是一个漂亮女人!

卢姐头脚儿出了门,陈果后脚儿就跟了出来。

荆志国担心出事儿,这一回并没有把情报放回到那条从鱼摊儿上买来的鱼肚子里。那条鱼本是冻着的,已经化开,并从肚子处刨开了,没法儿把情报再放在里面。荆志国把情报写在了一张小纸条儿上,也就小指宽窄,小指长的一张纸条,粘在了一张扯断了的纸币的背面儿,连着那张纸币的两面儿。那张纸币放在了卢姐的右袖口儿里。荆志国让陈果尾随于卢姐之后,一旦出现意外,要出手救援。

荆志国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他知道他们家院子外面的情况--那可是一直有人在监视跟踪着他们这一家人的!

由于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安全所需,日本关东军奉天特务机关负责监视荆志国家一应事务的王娟秀少佐亲率几个手下都去了覃县了,这个时候监视跟踪荆志国一家的也就剩下了两个人啦!监视陈果的那个特务,同时还得监视着点儿卢姐。这两天,陈果因为荆志国大爷荆继富的丧事请了一周的假,从荆家沟回来也没有到她那个学校去上班。呆在了家里,这倒让监视陈果的那个特务有些个不安。陈果跟荆志国出门了两天,他并不知道这俩人儿干啥去了,后来通过特务机关,才知道人家俩人儿是回荆志国的老家荆家沟去了,是荆家沟那边儿死了人啦!他看到那陈果从覃县荆家沟回来就呆在了家里,正有些个纳闷儿,这咋?不上班啦?正郁闷间,早上却听到了荆志国一家人在院子里大声小气地说话!实际上,荆志国是故意把话说给他听的,这是在为让卢姐再次去菜市场传递情报找由子而已!

那个特务看到卢姐从院子里出来,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陈果在卢姐还没走出他们家前边儿的胡同口儿时,就出了自家的院子大门,随后她就发现了跟在卢姐身后的那个特务,遂悄悄地尾随其后!

负责监视陈果的那个特务那不说天天得在荆志国家这院子外面蹲着,那也差不多!干着这么个行当,那还真真儿得有些个职业道德专业精神!这个事儿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就说不清了!反正,要是耽误了啥事儿,那后果!自个儿琢磨去吧!这大冬天儿的,虽说寒冬腊月已过,但整天蹲在外面那也确实够受!够受也没招儿!干的就是这么个活儿!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按照妹妹王娟秀少佐的套路安排下去,任啥没整着!一无所获!那也是没招儿的事儿!他不甘心,有点儿不屈不挠精神!在机关人员较比紧张的情况下,仍然再度抽调出两名特务,守在那菜市场!

较长期以来,王儒少将发现,荆志国一家与外界接触实际并不多,而其中的一个接触外界的管道就是荆志国家的那个女佣,她得三天两头儿地到菜市场去买菜!当然,这些个都是王儒少将的那些个下属向王儒少将提供的情报显示出的啦!

特务的眼神儿那可都是相当犀利!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和锻炼!就是在早晨菜市场人那么多的情况下,他们也是发现了跟在了卢姐身后的他们的那个同伙儿!那个同伙儿也及时发现了他们两个人!他们仨人儿本就是特务机关值外勤的那种小特务,严格说,他们是称不上间谍的!打比方说,相当于戏剧中的跑龙套那么一种角色!有时在一块儿执行个任务啥的,相互都认识啦!

跟在卢姐身后的那个特务向在前面守着的那两个特务摆了一下子头,那两个特务早就把特务机关向他们交待任务时说到的卢姐的面貌特征与眼前人群中的卢姐进行了对照,错不了了!其中的一个特务一步就闪了过去!

要说,那两个特务是要抓卢姐吗?那倒不是,他们是要把卢姐身上好好地搜上一搜!

那两个特务是男,卢姐是女,那咋搜?那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人可不管那些个!上峰的命令让搜,那就得搜!哪还管得了你啥男女!

那两个特务事先就选好了个地儿,是个小买卖做得有了点儿模样的小贩儿的仓房,就在菜市场的东南角儿上!

第五百七十章 菜市场肉搏

说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那三个日本特务是事先就通了气了,还是各干各的,这可就不得而知啦!反正,仨人儿配合得那是相当默契!两个特务架着卢姐在前快速疾走,尽管卢姐不停地挣扎,那一个女人被两个男人架在了中间,那不就是枉费力气!另一个特务看上去却并不着急,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陈果揣摩,那单个儿的特务是不想暴露自个儿的身份!隐着!还得为以后的任务想着点儿哪!但这样一来,那可就无形中为陈果出手救回卢姐增加了难度!陈果一个人需要对付三个特务!那三个特务还分作了两下儿,相距还有那么一段儿距离,实际上已经就形成了后边儿人为前边儿人策应的那么一种阵势!除了这些个,一旦在施救的一应过程中整出了啥动静,正在菜市场入口处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势必要冲过来,那会出现咋样的一种后果,真真儿就是难以预料!

不用说,那三个特务身上必定是带着枪的!那要说,咋?日本人敢在菜市场这人头攒动,人群熙攘之地开枪?不怕误伤他人吗?这想法儿可就有些个多虑了!那日本人还管你那些个!在日本人心目中,时下这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是不是就形同草芥,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了!

陈果本是空着手的。看上去,就是闲来无事去逛早市的那么一类家庭主妇,不过,如果说有所区别的话,陈果看上去应该是那种大户人家,有钱人家的太太。陈果不远不近地看到卢姐进了菜市场,并没有出啥意外,心里安稳了一些个。接下来,陈果又看到跟踪卢姐的那个特务也进了菜市场,并盯住前面那两个特务,不远不近地跟了过去!可就在这时,出了事儿了!那两个穿着普通的特务抢到了卢姐跟前,接着就架起了卢姐的两只胳膊,往菜市场的东南角儿疾走!陈果大惊,心中叫苦不迭!到得这时,可就顾不了许多了!遂浑身发力,紧紧尾随,冲撞个人啥的,在所难免!

陈果有些个不解!如果说那两个人是日本人,日本特务,他们要抓卢姐,应该朝菜市场入口处返回来,就是不想把卢姐交给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那也得把卢姐整出菜市场,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那两个人是想把卢姐带到哪儿去哪?

日本人为了更好地实现对占领区的铁腕统治,把原本是个开放式的菜市场整成了封闭式的了,用一道足有一个半人高的青砖墙把菜市场圈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北向的豁口儿,两丈有余,是走车还是过人,均需经由此豁口儿。

陈果尾随架着卢姐的那两个特务到得东南向的那处空着的仓房。陈果明白,那两个人一旦把卢姐架进那仓房里,再想从他们手里把卢姐抢回来,那可就难了!

陈果一边儿不停地向前蹿去,一边儿迅疾地把围在脖子上的一条蓝灰色围巾解开,重新围了围,只露出两只眼睛!接着,撒开两腿就跟上去了!准确说来,陈果是冲上去的!

那个跟踪卢姐的特务一看同伙儿已经制住了卢姐,紧绷着的心稍缓了缓,但并未放松,还是那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突然间,就听到身后有人吵嚷惊叫,就在他欲转过头去看个究竟之时,他却听到自个儿的脑袋发出了“嘭”的一声!眼前一片红光,整个身子早已向前仆倒!

正常说来,人要是向前跌倒,两只手应该是下意识地向前伸过去,防止身体直接仆地受到重创。可那个特务头部受到的重击实在是太重了!脑袋里的啥内部组织本不该充血的地儿充了血啦!应该是出现了短暂的栓塞!他的胳膊腿儿立时就不听使唤了!头部受到了重击,胳膊并没有向前伸出,反而向后甩了过去,整个身子重重地向那冻得梆梆硬的土地上摔倒!“嘭”的一声,身体与地面平拍,把地上的尘土都震荡起来啦!

陈果瞅都没瞅被她击倒的那个特务,就势冲出去有一丈多远!

陈果是将自个 儿的身子向前悠起,两条胳膊同时出击,击中了那个特务的后脑!

这一天早上在菜市场上的那些个人,都以为是自个儿看到了飞人,那些个在陈果用围巾把自个儿的脸围上之前看到陈果的脸的人个个发出了惊叹--哎呀!那人长得!就跟观世音菩萨似的!

这时,那两个架着卢姐胳膊的特务已经就拽开了那库房的房门!

陈果蹿到了近前!

那两个特务听到了身后出现了异动!其中一个特务把攥着卢姐胳膊的手朝仓房的门里一,欲回过身来迎击陈果,可已经晚了!

陈果的身手何其了得!她已经把自个儿的身体从地面上弹起,然后在空中抡起了自个儿的右拳,凭空就砸了下去!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有一些个还真真儿就是有两下子!并不都是花架子,跑龙套!那个特务就在把卢姐朝库房里了一下子的同时,已经就势把自个儿身体扭了过来,随后就把自个儿的右腿向左后方踢了出去!但那个特务可能是平生以来还没有遇到象陈果这样的人,他想错了!他本以为,向他袭来的人应该在他的身后,没有想到陈果却出现在他的身后上方!如果他踢出的一脚踢中对手,他使出的力道就会化解,他可以从中得到身体上的平衡,接着,他就可能把落地的右脚再次蹬地,身体可以再次向自个敌手实以打击!

陈果出现在他的后上方,已经就到了他的头顶!他只看见一团黑影“呼”的一声到了眼前,那真真儿就是从天而降!他一脚踢空,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右后边儿甩了过去,正和他了一把的卢姐撞到了一起!

要说日本人,普遍的个子都较比小,究竟是何原因,众说不一。但这并不等于日本人中就没有大个子!此时,陈果对着的那小子就是个大块头儿,长得又壮!撞到卢姐身上,他反倒获得了少许平衡,却把卢姐撞得朝那仓房里跌出去有一丈来远,卢姐大叫了一声,身子一下子撞到了仓房的里墙!

那小子真真儿不是白给之人!两手借着惯性前后摆了两摆,就欲再次出手!那陈果哪还能容他出手!

到得这时,陈果真真儿就如发怒的雌师一般!她连正扑上前来,还在她身旁一侧的那另一个特务瞅都没瞅一眼,抬起她的右腿,脚底外翻,照着那库房的门板就向外踢了过去!“啪”的一声响,那门板向外扇过去,正拍在了那另个特务的脸上!那个特务“啊”地叫了一声,向后跌去,鼻子可立时就蹿出了血来!

陈果真真儿就如入无人之境。一气呵成!这边儿一脚踢了门板,那边儿人已经就进了那库房了!库房里的那个特务刚刚恢复了平衡,陈果戴着黑色鹿皮手套的右拳已经就冲到了他的面门!

这一拳正中那个特务的鼻梁处!那个特务惨叫一声,再次向后跌倒,几乎跟还没有爬起来的卢姐撞在了一处!此时的卢姐看到那个小子跌到了自个儿身边,急忙躲闪,顺手在那小子的脸上狠狠地搔了一下子!

那个小子,那么大的个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咋的!在地上立马就滚了个个儿,反身一拳就朝他身后的卢姐凿了过去!说点儿实在话,那一拳要是凿中,卢姐就是一普通女子,那哪受得了这一拳,不说筋断骨折也差不多!可就在这时,陈果已经到得近前,扬起右腿就是一脚!

第五百七十一章 运气不佳

这一脚正踢在那小子的拳头上!那小子人长得大,拳头也大!那么大的一个拳头抡起来,那力道得有多大!实在说来,这小子的这一拳力道真真儿就不大!

其实,人无论是踢脚抡拳,那着力的地儿虽然在脚上,在拳头上,可力量的根源却在身上!那小子是倒在了地上之后,匆忙之中抡上那么一拳,虽说凶狠,但并未能把身上的力量有效地集中到拳头上!但就是这样的一拳,那要是捣在卢姐这一普通女子身上,那后果之严重也是可想而知!可他这一拳遇到了陈果那急如闪电一般踢过来的脚--穿着皮鞋的脚!那可就不同了!拳和脚剧烈撞击,发出了“啪”的一声响!不但响亮,还有些个沉闷!那小子的拳头和陈果脚都向后反弹回去,可那小子的拳头还没待反弹到位,陈果那承载着全身重量的双腿就朝那小子的头部跪了下去!真真儿就如大山压顶一般!那小子急闪头躲避!那哪还来得及!陈果的左膝盖正磕在了那小子的左半边儿脸上!

陈果的膝盖那可不是一般女子的膝盖!“扑”的一声,早把那小子磕得鼻口蹿血,“哼”了一声就昏死过去!

要说,习武之人由于较长期的训练和实战,那抗击打能力已非常人可比!正是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所说的皮糙肉厚的那么一种情况!正常情况说话,那小子在先前被陈果捣上一拳的时候,鼻子就应该是血流如注!可那小子的鼻子偏偏就没有流出多少血来!后经奉天省医院的医生检查分析这一应的打斗搏击过程,原因是陈果的那一拳把那小子的鼻梁子凿塌了,折了的鼻梁骨正堵在了往外流血的鼻腔!可接下来的这一回,陈果的膝盖磕在了那小子的左侧脸上,那小子的面部骨骼啥的再次产生了错位,倒把那小子已经堵塞的鼻腔打通了!这一回可真真 儿就是血流如注了!

战场上,不论那战场是大是小,那意外的事儿,让人琢磨不透的事儿,真真儿就是层出不穷!按说,击倒了那个大个子小子,陈果应该赶紧把卢姐从地上扶起来,看看咋样了,伤没伤着,这一应的事儿!可此时的陈果哪还顾及得到卢姐!陈果从地上直起腿来,返身就蹿出了库房!

门外,那可是还有一个特务哪!

要说陈果的这种反应应该是有风险的!此话咋讲?原因在于,谁能说得清,被她磕得鼻口蹿血昏死过去的那个小子会昏死到何种程度?如果那个小子在一瞬间苏醒过来,陈果可就危险了!那个小子真真儿就苏醒过来,从陈果的身后扑上前来,可就与那尚在门外的另一个特务对陈果形成了夹击之势!

陈果那是啥人!陈果在搏击这块事儿上那已经就是大师一级人物!到得这时,那连对手处于咋样的一种状况还看不出来,那可就是二把刀了!也就是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所说那种对啥行当还没有达到熟悉的那么一种状况,就更别说精通啦!换作另一种说法儿,就是半拉架儿!那不是陈果!

陈果既不是二把刀,也不是半拉架儿!

陈果知道,被她磕得昏死过去的那个小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一切都在于速度和力度!

陈果在库房里与那个大个子小子搏击,其实也就是一忽儿的事儿!可就是这样,那个被库房门板扇得鼻子蹿血的特务已经就在门外站稳了脚跟,一只手顺手抹了一把鼻子上流出的血,一只手把戴着的那棉手闷子的挂绳儿从脖子上摘下来,甩到了一边儿,顺手就把掖在棉袄里边儿腰上的那王-八盒子拽了出来,把枪把儿在腿上磕了一下子,这可就开了保险了!随手就举向了天空!

要说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怪事儿!那特务把王-八盒子举向了天空,却并没有扣动扳机!

他看清了,袭击他和另一个特务的就是一个女人!

这个时候,千钧一发!按说,在这么个时候,那也没功夫扯别的了!可他偏偏在这么个时候,一种啥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是不是还有啥大男人之类的念头,当不当正不正地出现于脑海就不得而知啦!总之,那个特务就是觉得咱这时要是向天上来上那么一枪,那势必要把菜市场入口处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招引过来!那些个大兵一来,势必就要看到咱们两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被一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打成了这样!这咋?连一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都对付不了,而且,还是一个女人!砢碜!着实砢碜!这样的念头一经在脑袋里出现,他立刻就把向天空举起的手*为了胳膊前伸,紧跟着就闪到那库房的门前!

那库房的门在扇了他一下子之后就弹了回去,这时正处于闭合状态!他向那门拉手伸出了左手,他要拽开那扇门!

战场上的情势那可是瞬息万变!大小战场盖莫能外!那个特务在门外的这一应动作,尽管也就是一忽儿的功夫,可那也耽误了老鼻子的事儿啦!他的手还没待拽住那门拉手,却看到那门一震,“嘭”地响了一声,一下子就向外撞开,再一次向他扇了过来!这一次,那门板没有扇着他的鼻子,但却扇在了他伸出去拽门的手上,他再一次躲闪不及,那铁皮门拉手一下子就撞在了他的手上!

到得这时,那也顾不上疼不疼的事儿了!连甩一甩都没顾上!那个特务急向外闪身的功夫,从门里冲出来的陈果已经就飞起一脚,正踢在那小子的右小臂上!胳膊一阵酥麻,枪从手里飞了出去!

要说,那小子也是个能人!他根本不瞅那从他手里向半空中飞出的枪,而是脚下用力,向上蹿起,直接就向陈果扑了过去!陈果一看不好,急忙闪身,那小子正和那向回弹射的那库房门板撞到了一起!出现这么一种情况,如果还是用技击能力和水准来衡量,似乎已经就有些个不够!除了认定陈果的高超搏击技艺之外,应该还要考虑到那小子运气不佳的事儿了!

这时再看那小子的脸,一脸的血之外,已经就有些个肿胀!

第五百七十二章 退鱼

那个小子真真儿就不是一般人!但他并不是一个忍者!

日本关东军里的那些个人,上至将军下至大兵,脑袋里效忠大日本关东军,效忠大日--的思想亦或精神已经就根深蒂固!除了这些个,那啥尚武精神,那啥武士道精神,把那些个人整得那是五迷三道的了--基本上是只能想到胜利却想不到失败!在胜利与失败这个事儿上,一心奔着的就是胜利!那要是在战场上战败,他们会觉得砢碜--丢脸!这当然说的是总体情况。

这可就跟忍者是两回事儿了!

按说,那小子本就在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服役,干特务这个行当整出的那些个事儿,恐怕你一心只想着胜利是不行的。胜利当然是要想的,但胜利并不等于死打硬拼,因为死打硬拼并不能在所有时候都一定胜利!那个小子是特务又是日本关东军大兵,本就有些个豪气冲天,他除了曾做出把枪已经就举向了天空,却没有击发,那么一种莫名其妙的事儿来之外,接下来做出的事儿,那可就更有点儿让人琢磨不透啦!那就是明知打不过也要硬打!要是换作一名忍者,在看出自个儿不是人家的对手之后,脑袋里就会琢磨点儿权宜之计了!是暂时避让,甚至转身逃跑那都是有可能的。忍者的阴狠,那是对别人,对自个儿并不阴狠!当然,这说的是一般行规。具体到哪个人,都会有些个咋样的表现,那可就得临场再看啦!

到得这时,那小子的勇气丝毫不减!估计也是那啥武士道精神在脑袋里撑着啦!被那门板儿撞得“啊”的惨叫一声,朝后闪了两步,站稳脚跟,接着就发出了“噢”的一声怪叫,耸动全身,再次上前!可就在这时,陈果的拳头已经就到了那小子的面门!

那小子被陈果的拳头击倒!那小子的头在向后仰过去的时候,那鼻口中涌出的血形成了一些个大大小小的血点子朝四下里喷洒!

陈果并不停歇,身子紧随那小子而去,两只握着的拳头就在那小子向后仰倒的一忽儿几次击打到那小子的下颌和锁骨下方!此时万万罢手不得!

那小子“嗵”的一声仰倒在地,浑身震了一下子,不动了!再看那小子的那张脸,已经就血肉模糊!都变了形儿啦!

应该说,这一回,陈果是下了重手了!

中国人有句俗语,叫做人不可貌相。平素里,陈果就是一个教师,女教师,有些个温文,有些个尔雅!除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那些个高级特工,间谍,平常人很难看出就里。

在陈果的一应动作中,那可真真儿就是干净洗练,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要是说起来,这就不单单是技击搏击技术上的事儿了!那可是跟一个人的性情性格,跟一个人的反应速度分析判断能力密切相关的啦!

陈果将两个日本特务悉数击倒,并不曾有丝毫迟疑,立时就闪到了那库房的门前。这时,卢姐已经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推开了那库房的门,看到陈果已经将两个特务个个击倒,好生惊异!遂失口叫了一声:

“太太!”

这时哪还有功夫多说!

陈果闪身进得库房,把已经就甩在地上,分作了两下儿的菜筐和那条鱼拣起来,将鱼放于筐中,拽起怔呵呵立于门口的卢姐胳膊说道:

“卢姐!快去退鱼!”

初,菜市场上的那些个人看到两个男人架着个女人朝前疾走,以为是市场上的一些个混混儿滋事,后来又看到一个女人冲了过去,以为是前头那女人受了欺负,后边儿这女人赶上去帮忙,有些个惊奇,遂都不远不近地站在那儿看热闹。可一看那个后撵上去的女人真真儿就跟神人一般,打架的姿势动作也是极其爽利,库房里库房外的,那真真儿就叫一个过瘾!眼神儿可就有些个不够用了!待看到有个男人被那库房的门拍了一下子,那男人迅速从身上拽出了手枪,看热闹的人可就有些个害怕了!遂“轰”的一声四下里飞窜,可跑了几步,并没有听到枪响,却听到了人的喊叫声和打斗声,遂又站下来远远地继续看热闹。此时,那个卖鱼的大海参就夹杂在这些个人当中。

大海参并没有看到卢姐被那两个日本特务拽到库房里的那一应情况。大海参当时正在给一位顾客挑鱼,突然就听到菜市场东南向的吵嚷声,知道是出了事儿啦!遂对他新招来的那个伙计,小李子,也就是汪火啦!说道,你在这儿瞅着点儿!咱过去看看出了啥事儿了!奔到那库房近前,那库房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已经就围得有些个水泄不通啦!说是人山人海可能有些个过头儿,但说里三层外三层倒并不为过!大海参强挤进人群,看到的正是陈果从那库房里冲了出来,把菜筐塞到卢姐手里的那么个情景。再一瞅,在那库房的南侧,地上还躺着个人!大海参吃了一惊!啊!他认出了,站在门口儿的那个女人不是常到他那儿买鱼的那位大姐嘛!

这时,大海参看到,卢姐朝另一个女人点了点头,就着菜筐朝看热闹的人群这边儿走过来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再看了看那个还站在库房门口的女人,那个女人朝她挥了挥手,卢姐回过头来,把已经堆在了肩膀上的毛线围巾重新系了系,朝人群这边儿走过来了!大海参没有动,看到了卢姐着的筐里装着昨儿个从他那儿买去的那条鱼!到得这时,大海参那心里立时就“嗵”地响了一声!他一把拉住卢姐,说道:

“大姐!咋?这鱼不新鲜了吗?”

“唉呀!掌柜的!都吓死咱啦!昨儿个从您这儿买的这条鱼,买错啦!咱家先生让咱来换一条!这才刚进市场,却碰上了也不知哪儿来的两个犊子,把咱架起来就走,也不知是想抢咱的鱼还是要抢咱的钱!多亏碰上了那个大妹子,救了咱,要不--”

正说到这儿,卢姐就不说了!

站在菜市场入口处检查过往行人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可能是发现了这块儿出现了异常,遂都端着长枪冲过来了!那穿着反毛皮鞋的脚踏在地上,发出了“啪啪哒哒”杂乱的声音!

人群四散!大海参和卢姐都不约而同地朝库房那边儿看过去,陈果早已不见了踪影!

俩人儿一边儿朝鱼摊儿那边儿疾走,卢姐一边儿把从袖口里拽出的一张满洲国圆纸币递给了大海参,说道:

“这条鱼您给咱换一条!咱明儿个过来取!”

“大姐!你就放心吧!”

陈果看到卢姐已经和大海参见了面,放了心,遂翻过了那菜市场的青砖院墙。

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从菜市场入口处向市场里跑了不远,就看到地上昏死个人,一时也整不准那是个啥人,遂不理。待冲到那库房时,看到的只是库房里库房外躺着的两个人,同样也是不知是个啥人,可再不理就不行啦!一试,俩人儿还都活着!遂把那两个人搜了身。这一搜,可就是大吃一惊了!搜出的身份证件显示,那两个人竟然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那领头儿的大兵似有所悟,赶紧着人回到那仍然躺在道当间儿的那个昏死过去的人身边,照样也是搜上一搜,这一搜可就又是一惊!那人同样也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一忽儿,又在那库房不远处觅得甩在了一边儿的那把枪!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交接

陈果翻墙而出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闪进了近处的一条胡同,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观察了一回,见并无异常,遂静了静心神,缓步走出那条胡同儿,绕道儿再次到了菜市场入口处前面的街对过,远远地瞄着那菜市场的入口。陈果仍然有点儿担心卢姐,别再遇到啥事儿!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陈果盯着菜市场入口处的眼睛亮起来,她看见卢姐着菜筐从那入口处走了出来。

初,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看到菜市场里面闹闹哄哄,只当是菜市场上的一些个混混儿闹事儿。待觉得有些个不对,冲到那库房门前时,陈果已经就把那库房里外的两个特务尽数击倒于地,人已经就翻过了那菜市场的青砖墙了!让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真正有些个懵头的是,被也不知个啥人全数击倒的那三个人竟然会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特务!再想封锁菜市场抓人,已经就晚了三春啦!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把当时还在市场里卖东西的和买东西的尽数围住,立马向上峰报告。过了也就一刻钟,一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轿车率先抵达了菜市场。接着,一辆救护车和一辆满载着日本关东军大兵的卡车几乎是同时抵达了菜市场。接下来,那辆救护车先是拉走了那些个尚在昏迷之中的特务,又挺了一会儿,放走了那些个被封锁在菜市场里面的人。

下达放人命令的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

王儒少将没有亲自抵达菜市场,他在听了那些个抵达菜市场的特务在电话里向他报告的一应情况后,认为真正对他们特务机关的人下手的敌人应该早已逃迭,把那些个懵懵懂懂的卖菜的和买菜的还留存在菜市场里,没有任啥实际意义!特务机关被击倒的那三个人尚在昏迷之中,冤有头债有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且待那三个特务醒过来再说!王儒少将相信,只要那三个特务有一个能够醒过来,这事儿为何人所为就会清楚楚儿的啦!大白天的,出了这事儿,那还能不知道是啥人所为嘛!

可在这接下来的两天里,却发生了一件让王儒少将没有想到的事儿!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在收到了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和他的太太陈果从荆家沟老家吊唁荆继富已经回到了奉天的消息后,知道部署的那些个关东军大兵和特务机关的特务是拦住了荆志国开着的车的,从车上并没有就发现啥。这样一来,预料的事儿可就并没有发生。王儒少将推测,如果说,荆继富家确实有啥东西的话,那东西应该还在荆家沟。到得这时,王儒少将甚至有点儿怀疑,就算是荆继富家有些个啥东西,荆志国毕竟不是荆继富的儿子,荆志国对荆继富家的一些个事儿不一定就会任啥都知道。

王儒少将是中国通,对中国这个具有多少千年文明史的古老国家那是深有研究,对中国人的财产财富分割方式也是多有了解。那财产财富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谁家的财产财富一经明确,那就不会再去张扬给另外的啥人听。从这点上看,荆继富家就算是有些个财产财富,说荆志国不知道,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再过一天,最迟再过三天,荆继富就得出殡啦!荆继富家要是有啥举动,最有可能发生在这么两天中的某一天--出殡的那一天!

原定荆继富过世五天出殡,转眼的功夫就到了日子啦!

荆继富出殡的头一天下半晌儿,荆志国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开着车从奉天省警察厅的大门里出来了!那车沿着警察厅办公楼前面的广场逆时针转了大半圈儿,就奔东北向开过去了,荆志国回家接上了陈果,只一会儿的功夫车就出了奉天城了!

半个小时之后,荆志国的车出了奉天城南的初家屯儿,从那儿把车就向东开过去了!接着就向北,一会儿,车就到了龙石台啦!到得龙石台龙石大车店门前,荆志国停住了车,却并不下车,也不熄火,让那车就那么在龙石大车店前“轰轰”地响着。

龙石大车店的掌柜林硕已经听到了门前有车声响动,遂走出了店门,看了看,也不言语,只是把手朝房子后院儿比划了一下子。然后,看着那车慢慢地向院子北侧的边门儿过去,紧走几步跟过去,看着那车从偏门儿开进到后院院子里。林硕就站在了那街上。

车到了后院儿,石垒和万仓已经就等在了院子里。在靠南墙处停好了车,石垒打开了右侧前面的车门,钻进了车里,随手关上了车门。

“人还没到?”荆志国问道,并不瞅坐到他身边座位上的石垒。

“还没到!”

荆志国抬起手腕子看了看戴着的手表,说道:

“如果不出意外,半个钟头以内,就会有人来了!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

两个人不再言语,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车里。

万仓靠在了院墙旁边儿的砖垛子上,不时地向街上看出去。

石垒回过头去,朝后排座位上的陈果看了一眼。陈果坐在后排座位的左侧,低低地斜靠着车门,睁着眼睛,看到石垒回过头来,遂朝石垒点了点头。

一忽儿的功夫,从龙石台镇东北方向传来了大车走动的“哐哐”声音和马脖子上戴着的铜铃铛的响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只一会儿的功夫,那车马已经就到了龙石大车店的门前一侧了!

来的是两挂车。一前一后地停在了龙石大车店门前的街上!接着那两挂大车就在林硕的引导下调过头来,从后院儿的边门儿进了后院儿啦!

两挂大车停稳,却并不卸套。那个头车的车老板子看了看站立在边门儿的万仓问道:

“小哥,店上有没有单个儿的料槽子?一会儿咱还得赶路,就不卸套了,对付着让牲口吃一口得了!”

“噢!那得问掌柜的!掌柜的,有没有单个儿的料槽子?这位老板子不想卸套了!”万仓冲着还站在街上的林硕喊道。

“噢!有!有!请老板子稍等!咱先进去给你取了个料桶啊!”

“不用不用!咱车上自个儿带着哪!”

石垒从荆志国的车里钻出来,朝着那车老板子喊道:

“老板子!从北边儿过来的吗?”

“是!晌午起身有点儿晚了,这不!这会儿才到咱这龙石台!”

“这咋?还要连夜赶路吗?”

“想是这么想!最好能天黑前赶到奉天城里!”

“那没啥事儿!吃了饭,消停停儿的,咋也到了!就是趟点儿黑,那溜光的大道!一点事儿没有!”

“那是!”

说着话,打着哈哈,石垒已经就走到了近前。

石垒走到了那个车老板子面前,眼珠儿不动地瞅着眼前的那个人,悄声说道:

“老板子,走了一道儿啦!这天儿还早,何不喝一盅儿?咱那车上可有酒!朋友送的,如不嫌弃,咱就兑你两瓶,价钱么,你看着给!”

“啥酒?”

“老龙口!”

“多儿钱?”

“五圆!”

“啥?五圆?你说的是满洲国圆吧!”

“正是!”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这边儿两挂大车上的另三个人都分散了开来,到了院子各处,院子的侧门处也站了一个。就站在距万仓不到五步远的地儿,眼睛紧紧地盯着院子外面。

石垒对那个车老板子说道:

“老板子请跟咱来!”

两个人到了荆志国的车前。

坐在车里的荆志国早就认出了那个车老板子是个啥人!那正是前些时从北满过来,在大和旅馆住了好几天的那个手里有着十几家货栈的大掌柜谢刚臣!此时的荆志国当然还不知道,这个谢刚臣并不就是真的谢刚臣!眼前的这个谢刚臣的真实身份却是牡丹江县警察局局长,名字唤作杨天柱。

第五百七十四章 出殡

大约半个钟头的样子,两挂大车从龙石大车店后院儿的边门儿走了出来,沿着龙石大车店门前的那条街向北走了一段儿,接着就向西边的另一条街拐了过去。到了那条街上,立时就撒欢儿跑起来,直向龙石台镇东北方向的山地干了过去!十多分钟以后,龙石台镇再次寂静下来的时候,石垒和万仓上了荆志国的车。那车缓缓地从龙石大车店的后院儿开了出去,接着就向南奔了初家屯儿了。

此时,天儿已经就黑下来了。

荆志国的车还是走的从覃庄到荆家沟的那条道儿,路上曾遇到了一伙子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巡逻队大兵。那些个大兵逐个查验了车上人的证件,一看是省警察厅的车,车上坐着的是几个省警察厅的人和一个科长太太,询问了打算到哪儿去,到那儿去干啥后,放行了。

荆志国一应众人到得荆家沟时已经就半夜了。

荆继富出殡的这一天正赶上个好天儿!那天空是清澈湛蓝,万里无云!太阳从东山升起来的时候,把荆家沟映照得那是一片辉煌!

出殡的一应物事已准备停当。

一口大红棺材就停放在了院子当中。

这大红棺材是昨儿个送到的。覃庄那棺材铺子并无存货,是接了活儿,现行制做。按照棺木和尺寸上的要求,日夜不停地忙活,总算是按期交货!说起来,这也多少年没遇上这样的活儿啦!那对木料上的要求,对尺寸上的要求,非一般人家儿可比!卖出这么一副棺材,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那棺材铺子是户正当铺子,时间再紧也不偷工,更不减料!为了不出麻烦,罗永让他手下的那个治安股长刘胖子派人监工。活儿成,又让那治安股派人跟随那拉着棺材的大车把那棺材送到了荆家沟。刘胖子对局长交办的事儿那是再上心不过了!自个儿亲自押送!说来也是怪事儿!从覃庄走到荆家沟,那大车拉着一口大红棺材,晃晃荡荡的,真还就没碰到日本人!

按照当地习俗,象荆继富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过世,那得请些个吹鼓手的,从开始守灵的那一天就得吹奏丧乐。可时下这荆家沟,可就别整这些个了,能消消停停儿的把人送走,已经就不错啦!一切都从了简!

由于县署张贴了告示,荆家沟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村屯百姓不得上东山,不得外出,来参加荆继富出殡的,除了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和他手下治安股的那些个人外,再就是跟着荆志国到得荆家沟的石垒和万仓啦!

荆家沟人都知道今儿个是荆继富出殡的日子,早早地就都赶到荆志义家的门前街上,能上得前的,能帮上忙的,都进到了院子里,里里外外地忙活。上不得前的,帮不上忙的,就都不远不近地看热闹,一年到头,全沟儿也出不了一回这类事儿!能上得前的,能帮得上忙的,都是一些个从关系上和血缘上近一些个的人家儿。这时看那院子里,可就是忙忙碌碌地一片,穿孝服的,戴着孝布的,忙成了一团。

细看,忙活着的人中,主力还是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这类事儿,最讲究个血缘!荆继富出殡,那得是老荆家人主事儿。张罗事儿的,按说也应该是老荆家人!可眼下,在主事儿这块上,这时候的老荆家人,荆继富这一支儿上,就兄弟俩儿,也就是荆继富和荆继忠啦!荆继忠从辈份上讲,也最为合适,且对丧事的礼俗那也是再了解不过了!本就是覃县这地面儿上的国学权威,那要是从儒家那一套上整起来,那说道可大了去了!时下这情势不允许,荆继富的身体也不允许。荆继富过世,而且还是横死,当然荆继富横死的事儿是荆继忠昨儿个下晌儿到了荆家沟之后才知道的,此前就知道是突然病故。先前听到信儿就病倒了,才稍好一些个,到了荆家沟一听荆继富是死于日本人的枪下,是横死!又气又恨,一下子就又不行了!这时还在炕上躺着哪!到得这时,按照丧事禁忌,荆继忠可就连参加出殡都不行了!主事儿自然而然就得由荆志义主事了啦!当然这是最合适不过啦!荆志义是荆继富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他不主事儿谁主事儿!

张罗事儿这块儿,齐永库虽说是老齐家人,但平素跟荆继富家走得最近,辈份又高,那也不用啥人说话了!齐永库就自告奋勇张罗起事儿来了!当然,齐永库也是明白人,啥事儿那也是得荆志义同意了的!一个是,荆志义是荆继富的儿子,再一个是,荆志义是他们那几个把兄弟的老大。

晴朗的天儿就是好兆头!可谁也没想到,入殓的时候却出了事儿了。

一应众人在齐永库的吆喝下刚要把荆继富的尸首从那停尸板子上抬起来的时候,却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接着就是嘈杂的人声。一应众人不知就里,停了手,腰还没待直起来,早有一个保安队的小年青儿的从外面跑进来,急急地说道:

“志义!日本人来了!”

那小年青儿的是老齐家人。

按照荆志义的吩咐,保安队的人轮班儿在院子门外盯着!

这时候,石垒和万仓也都一个院儿里,一个院儿外地挺着哪!荆志国担心出现意外,早早就把他们俩儿做了安排啦!这几天,覃县警察局治安股的那些个人,天天有那么三五个干脆就吃住在荆志义家,办案!

说话的功夫,一些个穿着关东军军服的日本人就进了院子啦!

荆志国此时正和罗永站在荆继富灵堂门前,也就是荆志义家那西厢房的门前啦!听到院子外面汽车响,俩人儿都把眼睛朝大门那边儿望过去。头脚儿跑进来的那个小年青儿的话音才落地,已经就从那大门走进来四五个日本人!荆志国朝那几个日本人一看,立时就吃了一惊,走在头里的竟然是个长相极其俊美的女人!

此人正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王娟秀少佐。

经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出面协调,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出一个小队的兵力前往荆家沟。就近就便,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着为荆家沟东山工程警戒的那个中队出兵一个小队。那个小队得到的命令是,听从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调遣。王娟秀在做好了一应安排之后,早上先到了东山工程那边儿,两下儿会齐,这才一路从东山上轰轰隆隆地就下来了!王娟秀的那台轿车在前,后边儿跟着两辆大卡车,大卡车上站满了日本关东军大兵,个个拄着长枪,长枪上都上着刺刀。

第五百七十五章 就象没看着一样

那些个大兵下得车来,立时就三步两步一个,一个挨一个地在荆志义家前面的街上沿街站成了一排,平端着长枪,那长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发亮!俨然就是戒了严了!街上的那些个沟里人,从看到那两辆卡车从东边儿开过来起,早就都闪得远远儿的,眼睛还盯盯儿地朝这边儿看。这时看到那车上的大兵都下到了地上来,在街上站成了一排,有些个琢磨不明白是咋个事儿!

一个远远儿地看着的沟里人,用胳膊拐了拐另一个沟里人,悄悄地说道,咝!这荆继富跟着日本人没白跟哈!你看人家,人都没了,还这么硬实!听说,县警察局的局长都来了哪!你看,就连日本人都过来给助威来了哈!另一个白了说话的那个人一眼,说道,快闭上你那臭嘴吧!你知道个啥!

荆志义本就因为死了爹,悲愤郁积于胸,这个时候一听说日本人来了,心里的火可就“嘭”地一声蹿起来了!放下手,直起腰,一转身就朝门外冲了出去!刚冲出门,却被站在门前的荆志国一把蓐住了胳膊!

荆志国朝进了院子的王娟秀等人迎了上去。

“唉呀!这不是王娟秀少佐吗?好久不见!这咋有时间到这荆家沟来?”

荆志国是见过王娟秀的,就是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把陈果整去问询的那一回。当时,问询过后,是王娟秀把陈果送回家的。

“噢!我正在覃县公出。听说,荆老先生不幸过世,今儿个出殡,特来送上一程!”

“噢!那太谢谢啦!啊!少佐来得正是时候,大爷正要入殓。那,少佐看--要不,还请正房里坐吧!”

“不不!我来给老先生敬上一柱香!”

“这位是--”

“哎呀!来!咱来介绍!这位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这位是覃县警察局罗永局长!”

“久仰!罗局长好!”

王娟秀把带着白手套的手向罗永伸了出去。

“噢!少佐好!”

罗永并没有去握王娟秀的手,只是向王娟秀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朝灵堂里走进去的时候,王娟秀看了一眼杵在门前,气得鼓鼓儿的荆志义。王娟秀有点儿整不准,这个脑袋大脖子粗的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是不是已经就认出了她来?当然,这么个时候,认不认得出来,那都无关紧要啦!

“这么说,我们到来得并不晚!我们就在这儿站着!逝者为大!不要惊扰了老先生!啊,我们对满洲国人的习俗并不是十分了解,还请见谅!”

敬完了香,王娟秀从灵堂里出来,对荆志国说道。

王娟秀说着,就象好奇一样,走到停在院当间儿的那口棺材前,围着那口棺材兜起了圈子,一边儿兜圈子,一边儿用手在那棺材的四周轻轻地敲击。

荆志义欲再次向前,再次被荆志国蓐住了胳膊!

日本人这么个时候来,到底是干啥来了,那可就是一清二楚啦!

接下来,就是一些个人咋样把荆继富的尸首抬起来,为了不让那尸首见了阳光,由几个人扯着一大幅黄布,遮蔽着众人抬着的荆继富的尸首,一直到把荆继富尸首置于棺中。荆志义,荆志国等这些个直系的,血缘近的,都再到荆继富棺前看上最后一眼。这时已经就是哭声一片!荆志国看到,躺在棺材里的荆继富神情非常安祥。合棺,上了长长的棺钉。

再接下来就是起灵了!这一应的事儿都是齐永库在张罗。一听到齐永库喊出了起灵的话来,那用了多少根大粗木头杠子抬着的大红棺材,可就被人送上了肩。

荆继富这一支祖坟的坟茔地就在荆志义家后园子对着的北山南坡儿,靠东边儿。从荆志义家的后园子上去,往东走上不到半里地,再往山坡上一走就到了。但由于那么多的人抬着那大红棺材,无法走后园子的小道,这样一样,就得绕远儿,走到荆家沟的东街,再由东街向北走上那么半里来地,从那儿绕到荆继富家的坟茔地。

荆志义是荆继富唯一的儿子,戴的是全孝,走在了抬杠的那些个人的头里。荆志义走上一段儿,就回过头来给抬杠这那些个人磕头!表达感谢,也是表达乞求,那棺材一旦抬起就不能放下了!得一直抬到那坟茔地。

坟茔地那边儿,早有几个青壮小子守在了那儿!也是由一个保安队的小年青儿的在那儿撑着!那墓穴头一天已经就挖好了。挖好了的墓穴得有人看着,不能离了人,可别有个啥人趁着办丧事人家儿的人不在,再往那墓穴里扔了啥东西!这都是些个办丧事需注意的事儿!那是要祸及子孙的!

那么多青壮小子,抬着那大红棺材,再加上那些个大粗木头杠子,没走上半里地就把那些个小子累得是呼呼地喘!呼出的气儿遇到了寒冷空气,立时就变成了白气儿,一会儿的功夫,早都粘在了戴着的皮帽子的毛儿上,眉毛上,眼睫毛儿上,变成了霜,白白的!可过了一忽儿,顶不住脸上的热劲烘烤,成了水滴!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那霜化成的水啦!顺手用棉袄袖子一抹!

抬杠的那些个人,一门心思就是抬杠,估摸着快到地儿了!有的就先抬起了头来,朝半山腰上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一看真真就吓了一跳!荆志义家的那坟茔地站满了日本关东军大兵!跟站在荆志义家院子前边儿街上的那些个大兵一模一样,真真儿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抬杠的人中有的先看到了,就难免怔了一下子,那步伐就有点儿慢了一些个,没看到的不知道是咋回事儿,随口埋怨了起来!啧!干啥哪!你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抬杠是少见的重活儿!

王娟秀那伙子日本人一直跟到了荆志义家的坟茔地!这还不算,还一直看着人们把那红棺材埋进了墓穴,起了坟头,竖了一块石碑。

出殡后,按照习俗,所有参加出殡这个事儿的人都不能空着嘴回返,也就是说,得由办丧事的人家儿招待参加丧事的人吃顿饭。荆志国对王娟秀说道:

“少佐,留下来吃点饭吧!”

王娟秀伸出右手有自个儿的胸前摆了摆,说道:

“不啦!就此告辞!”

在这一应的过程中,王娟秀曾几次把眼睛向陈果身上望过去,陈果却一回正眼儿也没有看王娟秀!就象没看着一样!

第五百七十六章 再次搜查

荆继富出殡的那一天,不能说王娟娥少佐没有到场,只是距离得远一些个罢了!

王娟娥少佐同王娟秀少佐的手下葛芜中尉隐在了北山顶儿上,用望远镜远远看着荆家沟街上和北山南坡儿发生着的一应的事儿!王娟娥少佐心里充满愤怒!早上上得北山之时,王娟娥少佐的心里还说得上平静,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平静已逐渐转化为愤怒!王娟娥少佐对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除了蔑视就是憎恨,再有的可就是愤怒啦!

凭着王娟娥少佐的直觉,荆家沟这些个乡下人,土包子,肯定有事儿!要依着她,早就把这山下的荆家沟翻个个了!王娟娥少佐想,这些个中国人,满洲国人,活不活着那也没啥意思!都他妈--八嘎!还啥这个那个的!看到山下和山坡上发生的一应的事儿,王娟娥少佐知道,今儿费劲拔力整出的事儿又白扯啦!那能不白扯嘛!

这个时候的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这亲姐俩儿的表现可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样儿啦!山下的王娟秀少佐温文尔雅,山上的王娟娥少佐怒发冲冠!

荆志国知道,这事儿绝不会至此就算完事儿。

荆志国的爹妈是由荆志国的大姐兰萱陪着回到荆家沟的。荆继忠因为上了火,从到得荆家沟就没起炕,到得这时,除了想想就流泪之外,再无他法。除了觉得自个儿错看了荆继富自个儿这个老哥哥之外,对荆志国的态度也有了些个和缓。荆志国跟他的爹妈还有大姐兰萱这也有二年没见面了!荆志国看到他的爹妈比他上次见到时老了许多,眼睛也润湿了。两位老人均已满脸皱纹,头发不说全白也差不多了。

荆志国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第二天就得回奉天。荆志国命令石垒和万仓继续留在覃县办案,让爹妈坐他的车一块儿走。荆志义有些个不高兴了,嗔怪荆志国说道,国子!你走你的,叔和婶儿这也二年没回来了,在家多住几天!咱和叔婶儿也好多唠唠嗑儿!可荆继忠不愿意。柳城的家里还一大家子人哪!荆志国的哥哥姐姐都有了孩子啦!有两个还得荆志国的妈给照看。兰萱也久呆不得,得回厂子里去上班。荆志义再三挽留不住,也就只能作罢。荆志国把爹妈送到了柳城的家里。临离开荆家沟时,荆继忠一家人又在荆志义的陪同下到自个儿家的老房子去看了看。房子空着。狗剩儿的妈是个要强的人。狗剩儿死了之后,狗剩儿妈又搬回了自个儿家那房子里去住着了,她不愿意在别人家的房子里终老。荆继忠一家儿离开荆家沟之后,荆志义给狗剩儿妈送去了三块大洋,对狗剩儿的妈说道,这是咱叔临回柳城时留下的,让咱给婶儿送过来。

汽车启动,荆志国忽然又下得车来,对荆志义悄声说道,那些个东西已经送走了。大哥是不是还没有同咱爹说起这个事儿吧?荆志义摇头,说道,没有!咋?你没说?荆志国说道,没哪!那行,回头咱跟二老说吧!说过,荆志国瞅了瞅荆志义,嘱咐道,大哥!日本人可能不会就这么完事儿!他们愿意咋折腾就咋折腾,眼下,不是咱跟他们硬拼的时候!遇到啥事儿要沉住气!过几天,你找个由子让白大哥到覃庄那边儿去踅摸踅摸,看看驻咱这县上的日本人,他们的武器弹药啥的存在了哪儿!这个事儿,你和白大哥知道就行啦!还有,有关驻覃县的日本关东军的情况啥的多留心些个!从咱这街上过的日本人,车辆啥的,心里都有个数儿!

听到荆志国说出了这话,荆志义眼睛亮起来,那脸上立时就泛出了光来!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听到有关荆家沟的情报后,陷入了沉思!这会儿,王儒少将不相信自个儿认真分析推理,费了大量脑力琢磨出来的结论是错的!他一步又一步朝前走,可获得的结果却没有一个是让他满意的!最近一个时期以来,王儒少将的脑袋里时不时地出现一些个穿着日本关东军军服的各式各样的人的面孔,那些个人都张着大嘴在笑!嘲笑!王儒少将真真儿就有些个不堪!王儒少将给他的两个妹妹回电。指令:

可择机搜查荆志义家。

接到特务机关的指令后,王娟秀少佐有些个奇怪,她明显觉得自个儿的姐姐王娟娥少佐的腰板儿挺得似乎更直了!

搜查荆志义家的时间选在了荆继富出殡后的第五天头晌儿。

那一天,天儿还象荆继富出殡那天一样儿,非常晴朗,太阳暖洋洋地照耀着冬日里的荆家沟。一辆黑色轿车和两辆满载着日本关东军大兵的那种黄了巴叽的大卡车从覃庄那边儿开过来,在荆志义家院子前面停下,后车厢板子“哐当”一声放下来,那些个大兵唿唿啦啦地就下了车了!那辆黑色的轿车门一开,下来了两个穿着日本关东军军服的女人。那两个女人下得车来并没有就走向大门,而是站在那街上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看了一遭儿,然后,把眼光落在了那青瓦脊背门楼,黑漆铁门黄铜门环的大门上,落在了那大门上方黑地儿金漆的牌匾上。那两个女人都驻足看了那个牌匾好一阵子,那牌匾上的三个中国大字,鸿福堂,真真儿漂亮!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就这样一直待到那些个大兵完成了他们的一应动作。

那些个大兵在领头儿的少佐小队长指挥下,前面下了车的立时就在院子前面散开来,后面下了车的一个跟一个儿的顺着荆志义家东西院墙向荆志义家的后院儿跑了过去,很快就完成了对荆志义家的包围。

荆继富过世之后,荆志义家这院子冷清多了。保安队的那些个人照样还是天天儿到这院子里来,但却一直没有再行操练。一个个的来了之后就是帮着荆志义家干活儿,收拾这收拾那儿!那被日本人扒了的烟囱,早在被扒开的第二天就垒起来了!没有那烟囱无法做饭!收拾了两天没啥收拾的了,就都窝在东厢房里抽烟,干坐着!天天儿整得那东厢房进不得人,一进去熏的慌!

荆志义一直几天都窝在上房自个儿的屋子里,有时呆不住了,就到荆继富活着时住着的东屋瞅一瞅,再到东厢房去跟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呆一会儿。大伙儿劝荆志义,说道,人已经不在了,想开一些个,别再窝囊出病来!但这么几天下来,却没有人挑头儿说起日本人的事儿,就那么都憋着!这时,荆志义正坐在东厢房白果住着的那屋子里,和那些个保安队的人堆在一堆儿。院子外边儿来了汽车,停在了院子前边儿的街上,院子里的人都是听到了的。

东厢房里的人,抽烟的把那手里的烟袋端在了手中停住了!正在喝那满天星茶水的,把那水碗一下子就放在了桌上炕上,都睁着耳朵在那儿倾听!

他们都听到了外边儿那车厢板子磕在车厢上发出的声音,听到了那些个大兵从东厢房后墙跑过去的声音!心里立时就是“咯噔”一声!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一怔之下,顺手就抓起了自个儿的枪!

荆继富过世,他那把枪荆志义留下了,荆志义那把枪给了白果。这一回,白果没有推辞。

荆志义已经就把枪攥在了手里,可他马上又把枪插回到了腰上。他两手朝两边儿张了张,说道:

“都别动!咱先出去看看!大伙儿不要出去,没有咱的话,谁也不许动手!看看是咋个事儿再说!”

这时,大门那儿传来了拍门声。

荆志义出了东厢房的门,问道:

“谁呀?”

“大日本皇军!开门!”

“来啦!”

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人让荆志义吃了一惊!荆志义头一眼的感觉是,那院子外边儿全是日本人,都穿着军服,黄乎乎的一片!再细看,站在头里的竟然是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他都是见过的,已经同他面对面地接触了几回啦!一个稍高一些个,一个稍矮一些个。

这些个人可都是他荆志义的杀父仇人!

荆志义的眼睛里立时就喷出了火来!

“你们--”

还没容他把话说完,那两个女人身后的关东军大兵已经就冲进了院子,一时间,那院子里可就全是日本大兵啦!两个大兵冲进了院子里,把长枪端在了眼前,抵住了荆志义。接下来,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还在正房里的华子,可就都被押到院子里来啦!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没有反抗,被缴了械,长枪短枪都被扔在了院子当间儿。

“我们接到举报,你们窝藏反满抗日分子!搜!”

说话的是那个个子稍矮一些个的日本女人。那女人说完,把戴着白手套的手向站立于一侧的那个日本关东军少佐小队长摆了一下子。

第五百七十七章 没得把

这一回,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妹俩儿一并在荆志义家的院子现身啦!

实际说来,这次搜查并不是再次,而应该是首次。那一次,出了一队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失踪的事儿,王娟娥曾带着一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到这院子里来,还没等搜,却出了柳条沟大铁桥工地被也不知些个啥人袭击的事儿,把那次的搜查给搅和了。

这次搜查应该说是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在百忙之中的一忙啦!可说是大忙,也可说是小忙!即使不是大忙,也是重要的小忙!这次搜查要是能有所收获,那就是大忙!如果没有收获,那就是重要的小忙!此话咋讲?从大忙上说来,王儒少将不但可以平息日本关东军军部一些个别有用心的人的胡诌八扯,可以为自个儿正名,还能--也是最主要的,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弥补重大损失!可以平了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被劫案所造成的损失帐!借此机会,还可以铲除大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附近的安全隐患!说点儿实在话,还可以有效打击满洲国一些个人,上上下下的一些个人,心里存在的那些个要为自个儿壮力的那么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王儒少将有时觉得可笑,这满洲国建立也就那么二年,可满洲国高层的一些个人,个别人,捂捂扎扎地还想整点啥事儿!你说怪不?干啥?你满洲国还想让自个儿咋强大是咋的!动细功?培植力量?那咋可能性哪!

应该说,做出这么一个搜查荆志义家的决策,那风险,不知王儒机关长,少将,是否认真考虑琢磨过没有!那要是一无所获,那可咋整?这个事儿,谁这么想,谁就是多虑啦!王儒少将那可是日本关东军的高级谍报官,那做出任啥一项决策,那能不考虑利害得失嘛!当然是考虑琢磨过那么一种情况啦!王儒少将想,一无所获就一无所获!那能咋?就军部那些个混蛋,八嘎!就凭他们,能奈我何!至于荆家沟的那些个人,那些个土包子,乡下人,可就更没啥啦!

那要说,做出这么一种决策,是不是王儒少将的歇斯底里症又犯了的症状表现呢?那可就说不清啦!

对荆志义家的这次搜查,大致可分为前后两部分。头一部分是泛泛地搜查。把荆志义家的盆盆罐罐,箱箱柜柜,墙角旮旯都搜了个遍儿。这个部分,可想而知,搜不出个啥来。荆志义家是有钱人家儿不假,钱--大洋还是有一些个的!尽管给外界的印象是啥地产,啥铺子之类都已经出兑啦!已经就破落了!除了一些个摆设,一些个字画儿啥的,一些个老一些个,年头多一些个的瓶子罐子啥的,真真儿就没啥了!让日本人有些个看得上眼的,也就是一个也说不上个啥朝代,啥年代的大罐子,彩绘,漂亮,再有几方砚台,那砚台看上去应该是值一些个钱的,但估计,也值不上太多的钱!其实,这些个东西,要是在和平年代,在懂行的人的眼里,那可就值了钱啦!可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虽说在中国呆了多年,也知道这些个东西是好东西,便毕竟不是真金白银!再者说,人家就是有了这么些个东西,你能说人家咋?那毕竟和真金白银不同!到了这会儿,那可就得进行搜查的第二部分啦!

搜查的第二部分可以用一个中国字来概括,那就是一个“刨”字!

王娟娥少佐跟王娟秀少佐俩人儿头碰头地嘀咕了几句,王娟娥少佐对那个少佐小队长下了命令了!那个少佐小队长又对他手下的那些个大兵下了命令了!

但见那些个担负搜查任务的大兵唿唿啦啦地向院子外边儿跑了过去!那外边儿停着的大卡车上早备下了一些个铁锹铁镐之类,都是东山工程上用着的。一时间,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个个手里可就全是干活儿的家什了。王娟娥少佐接着又下了命令啦!先来整的,再来零的!所谓整的就是把啥正房厢房的火炕全数刨开,包括那已经就刨了一回的那正房的烟囱啦!这回还得加上东厢房的烟囱!待刨完了还没啥收获的话,再看哪儿不顺眼就再刨哪儿,这就是零的啦!得令,那些个大兵拎着锹镐可就进了那正房厢房啦!那些个大兵正值年青,虽说是干活儿,同打仗有些个不同,但同样是受之于军令!一个个干得是口鼻冒白气儿,脑袋顶儿冒蓝烟儿!用不上半个时辰,那啥正房,厢房,所有的火炕可就全刨开了,哪有啥东西!

要说这个事儿,可就是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犯了错啦!错在她们犯了着急的毛病。

那些个大兵只知道抡锹挥镐地刨炕干活儿,豁开了火炕,那些个垒炕的青砖就都这一堆那一堆,那炕里填塞的土可就哪儿都是啦!对那火炕下面的情况可就看不清啦!其实,原先埋着荆志家的那些个东西的地儿,东西刚刚起走,那地儿的土虽说在起走东西的同时是下了功夫的了,但细细观察,还是跟没有刨挖过的地儿不同!这些个,那可就都是蛛丝马迹啦!可都被忽略了!

刨了一六十三遭儿,任啥也没有出来!再看看哪儿还有不顺眼的地儿!把荆志义和华子住着的那屋子的地当间儿刨开!看看!院子的西南墙角儿,刨开,看看!到得这时,无论是王娟秀少佐还是王娟娥少佐都灰了心啦!王娟娥少佐尤甚!

没招儿!撤兵吧!

可把人家的院子刨了个稀烂,这咋?拍屁股走人?就拍屁股走人!爱咋咋的!

荆志义和华子,还有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在这一应的过程中,被四五日本关东军大兵用长枪逼着,就那么站在院子里,足足冻了有一个多钟头!好在这时已经不象严冬那么寒冷,也好在一应众人不管岁数大小,身板儿都还行!

日本人并没有收缴保安队的武器。这个事儿真真儿就让保安队那些个人有些个不解!有人说,那帮子犊子不稀得要!荆志义摇头。荆志义觉得,应该是日本人在他们家的这院子里没有搜出啥,这要是搜出了啥,不但这些个枪支弹药得被日本人收了去,恐怕人也得被他们带走!应该说,这一回是日本人没得把!东北土话,得把就是得逞。

日本人走后,荆志义和华子,还有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光垒那正房和厢房被日本人豁开的火炕就垒了两天。在这两天里,保安队的那些个人一边儿干活儿,一边儿把日本人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儿!

待一应的事儿应付过去之后,荆志义想起了一个事儿,咋琢磨也琢磨不明白。白大哥的那个小包袱让白大哥藏在了哪儿哪?

第五百七十八章 折腾日本人的事儿

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习俗,人过世的第七天即为头七。就荆继富的情况说来,出殡的第三天就是头七啦!因为出殡和头七相隔太近,日本人又把院子给豁了个稀烂,荆志义没有再惊动亲友,只是和华子俩人儿到荆继富的坟上祭奠了一回。

中国东北,满洲国人有句俗语,叫做人怕逼马怕骑!中国还有一句成语,叫做逼上梁山!大致说的是一回事儿!日本人三番五次地折腾,但凡有点儿血性的人,那也是不能再忍了!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这边儿干着活儿,垒炕啊!那边儿可就把日本人骂得不行不行的了!可在骂日本人的同时,顺带着,把沟里人也捎带上了!反正都是沟里人,约摸也不能咋的!也不管你谁是谁啦!时不时地就整出一句来!啥,这咋?一看到日本人,就吓得尿裤子啦?啥,咱就是不明白,咋就那么能忍哪!咱就不兴整他们一回半回的?这么憋着,就不怕憋出病来!你不怕咱还怕哪!这些个,分明就是指桑骂槐了!荆志义听了,先期并不言语,待听得不耐烦了,遂张口喝道,闭上你那臭嘴行不行?你有能耐!那东山上不都是日本人吗?你手上不是有枪吗?你去打呀!让咱也跟着学学!被荆志义这一喊,嘴里嘚嘚咕咕的人就哑了嗓儿!待挺了一会儿,瞅了瞅荆志义,就有点儿小心了,说道,咱说这话,也就痛快痛快嘴!可把话说回来,日本人真真儿不是东西!你说咱保安队,不就是保安嘛!看起来,那小日本子也不希望咱替他们保安哪!荆志义也不瞅那个嘚嘚咕咕的小子,顿了一下子,缓了缓,说道,想啥哪!日本人还能稀得你保安!早就盼着咱中国人都死绝了哪!快别嘚咕了!等把这点儿活儿干完了,保安队开会!

要说憋得慌,这些个人中,还有谁能比得过荆志义!爹都让日本人杀了!早憋得不行不行的了!

第三天头晌儿,荆志义给整个儿保安队的人开会,当然也包括华子!华子是荆志义他们几个把兄弟中的一个,自然而然就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一员啦!保安队唯一的一个女队员!那不是也不行啊!荆志义在会上强调了三个事儿。头一个是保安队要继续操练。这几天间断就间断了,以后没有啥极特殊情况,不得间断,保安队的人也不能无故不参加操练,除非保安队额外有活儿,再就是家里有啥急事儿。二一个是保安队统一号令,每个保安队员必须听从指挥!如不听从指挥,队长有权将他开除出保安队!也就是荆志义有权将不听从指挥的人开除出保安队!三一个是继续坚持值班儿制度,流动哨制度。同时,要对经由沟里街上的日本关东军的部队,人员,车辆进行监视,查数儿!看看每天都有多少!都啥时辰!由白果负责汇总!所谓汇总倒不一定都要写在纸上,而是存在脑袋里,要做到天天有数,每礼拜有数!这个事儿为啥交给白果哪?荆志义觉得,这个事儿只有白果才能做得到最好!他们保安队这些个人,除了他荆志义之外,认得字的就只剩下两个人啦!一个是华子,再一个就是白果啦!

这一回,荆家沟保安队可就是立了规矩啦!开完了会,荆志义把白果留了下来,说道:

“白大哥!日本人是不想让咱消停啦!咱也不能就这么挺着!咱琢磨,除了咱在会上说的那些个,对日本人的事儿!咱大体上也得知道一些个!东山上那日本人的工程,咱哥俩儿不是去看了一回了嘛!咱想这一半天儿,咱哥俩儿还得再上东山去看看。还有就是日本人的军火啥的,平素里也不知都放在了哪儿?这些个,咱都得知道着点儿,咋的咱心里也得有个数儿!”

“少东家,咋?咱这些个人手里不是都有枪了吗?”

白果问出这话,荆志义当然明白是咋个意思啦!白果是以为荆志义还想从日本人手里弄枪哪!要说白果猜得还真真儿就差不多!既然要知道日本人的军火平时放在了啥地儿,那一定是要打日本人军火的主意!应该说,当荆志国把这个事儿交给荆志义的时候,荆志义也是这么想的!

到得这时,荆志义和荆家沟保安队的人一听到是折腾日本人的事儿,也不管啥事儿,那都是乐得不行不行的了!恨不能立时就拿枪跟日本人干上一回!

“白大哥,咱们就是先知道知道情况,有啥事儿,咱们回头再商量!”

“妥!少东家,那你看咱啥时去较比好哪?”

“白大哥!你手头儿要是没啥着急的事儿,你明儿个就跑一趟看行不行?”

“那有啥不行!那咱明儿个就去!那棺材铺子的帐不是还没结清呢嘛!再说,等到烧三七的时候,不还得备下些个烧纸啥的!咱就一道儿都办了!这不也有个由头嘛!”

听到白果说出了这话,荆志义一时间脑袋里可就有啥东西忽悠地晃了一下子!白果答应得如此痛快,这还真真儿就没有想到!这咋?难不成,白大哥已经就知道了日本人放着军火的地儿在哪儿了吗?

荆志义的感觉没错!白果确实知道日本人那放军火的地儿在哪!在哪?覃庄的西关哪!

荆志义一跟白果说起这个事儿,白果的脑袋里可立马就出现了郑三郑四的身影!这个事儿,那还是郑三郑四说起的哪!

白果觉得,应该说,郑三郑四一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自个儿应该是就上了心的。但当时毕竟同郑三郑四是头一磨在一块儿喝酒,对那哥俩儿到底是咋个事儿一时有些个拿不准,就没有深问。可那一回的酒喝下来,白果倒觉得郑三郑四哥俩儿不象有些个市井之上的泼皮无赖,说不定从他们哥俩儿那里或许还能得到些个啥有用的东西也说不定。

说来也是个巧!荆志义和白果刚刚把话说完的那天傍晚,荆志义家的那台电话又响了铃儿啦!来电话的是石垒。

按照荆志国的安排,石垒和万仓留在覃县继续办案。石垒和万仓虽说岁数不大,可干特务这个活儿的年头可都不少了,都是老特务啦!荆志国把他们俩儿留在了覃县,说是办案,应该不算错!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干啥事儿那都是办案!这几天,石垒和万仓担心荆家沟再出事儿,不说是天天给荆志义家打电话也差不多!

荆志义一接电话,心里立时就是一亮!遂问道:

“兄弟这两天还到咱荆家沟来吗?”

“去!有些个事儿还得再了解了解。咋?有事儿吗?”

“啊,也没啥事儿!咱同覃庄那棺材铺子的帐还没结清,想让咱白大哥到覃庄去一趟!要是兄弟明儿个能到沟里来,回去的时候咱想让白大哥跟过去一趟!”

荆志义是担心白果在去覃庄的路上别再遇上日本人的巡逻队,那不麻烦嘛!那要是能蹭上石垒他们的车,不就省去了多少麻烦!荆志义不知道,石垒和万仓到覃县来,并不是带车过来的。

“哎呀!巧了!咱和万仓正想明儿个去咱荆家沟哪!你就让白大哥等着,咱头晌儿早早儿就到!”

放下电话,石垒给罗永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石垒在电话里说,荆家沟出的事儿,咱咋琢磨咋觉得有些个奇怪!开头儿,咱并不相信三番五次折腾的是日本人,可这一回,不能不信了!想来,应该是荆志义家或者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做了啥让日本人感觉是犯了忌的事儿!要真真儿就是啥反满抗日的事儿,那可就重了!虽说日本人并没有跟咱这边儿通报啥情况,但咱不能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咱应该组织力量到荆家沟去一趟!要是没啥事儿当然好,要是真真儿就有了啥事儿,将来,咱不也好跟日本人交待嘛!罗永一听石垒说出的这一套话,心里早骂了一句!这犊子!人高马大的,身上长的却是脆骨!嘴上说道,石头儿说得是!那你看咱啥时去好哪?这个事儿咱也别再耽搁了,咱就明儿一早行不行!行!那有啥不行!咱回头就给治安股打电话,具体安排,明儿早饭时,咱们再定!

石垒和万仓到覃县办案,罗永是天天早上陪着这俩人儿吃早饭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 有党有派之人

放下了电话,罗永的心里可就打起了鼓来。他的脑袋里也不知咋就涌上了一丝儿担心!要说,罗永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照样也会有担心!那他担心啥哪?日本人到荆家沟又搅和了一回,就差把荆志义家的房子扒了!日本人就象没有覃县警察局一样,就象没他罗永这个人一样,这让罗永感到极其不得劲!极其不舒服!但不得劲不舒服都是小事儿,不算啥!让罗永有些个担心的,是那荆家沟保安队可别真真儿就有啥事儿!那要真真儿就有了啥事儿,他罗永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在荆家沟那些个人还真真儿就没啥事儿!日本人就是那么折腾,也没折腾出啥来!让罗永有些个惊奇的是,荆家沟的那帮子人就那么忍着!听到日本人把荆志义家所有房子里的火炕都给撅开了,任啥也没得着的消息之后,罗永真真儿就有点儿后怕了!要知道,那要是荆家沟的那些个人真真儿就有点儿烈倔的话,就别说开枪了,就是动了手了,那也真真儿就不知得发生些个啥事儿了!

罗永那也是快要成精的人啦!罗永揣摩,这个事儿应该是有着啥高人给荆家沟的那些个人出了主意啦!要不然,就凭荆家沟的那些个人,乡下人,土包子,真真儿就能把持得住?罗永不信。罗永琢磨,这个事儿,如果真真儿就是有啥高人的话,那这个高人是谁,可就再清楚不过啦!谁?荆志国呀!想到了这里,罗永的脑海里可就出现了两伙子人!一伙子人,那不用说,就是日本人啦!另一伙子人,那可就是荆家沟的那伙子人啦!罗永觉得,如果把这两伙子人看作是两个阵营的话,日本人那个阵营都是些个啥人是明确的,就是些个日本人啦!那他罗永和他们覃县警察局的那些个人算不算日本人的那个阵营中人哪?罗永觉得,这个事儿现在还不能那么说!咱可不能算作他们那个阵营中人!种儿都不同,那哪能是啥一个阵营哪!那荆家沟的那伙子人的阵营都是些个啥人哪?罗永觉得应该不是十分明确!也不知咋,罗永模模糊糊地觉得,荆家沟那伙子人的那个阵营还应该包括另外的一些个人,谁?罗永觉得,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应该算作是这个阵营中人!这种念头一经出现在罗永的脑海,罗永就觉得后脊梁冒出了冷风!那,荆志国是这个阵营中人,那荆志国手下的石垒和万仓是不是这个阵营中人哪?那,这些个人真真就是拧成了一股绳,跟日本人对着干上了?想到这里,罗永心里的那鼓点儿可就敲得更密啦!有些个兴奋,也有些个震惊,是不是还有些个害怕?连他自个儿也说不清啦!为啥?他罗永可从来没怕过啥!眼下这种情势的出现,真真儿就不是他罗永始料所及的!日本人可恨,这就不用说啦!可自个儿是满洲国官员,满洲国和日本国是个咋样的关系,那还用啥人去说嘛!这要真真儿就和荆家沟的那些个人扯到了一处,这还真真儿就不是好闹的啦!

在同石垒和万仓一起吃早饭的时候,罗永看着石垒和万仓的眼神儿就有些个飘忽,难免把头天晚上琢磨的事儿在心里又重演了一遍!

“罗局长,您看--”

“石头儿!咋?噢!你是说今儿个到荆家沟去人的事儿吧?这个,已经安排好啦!一会儿吃过了饭,就可以出发啦!”

“妥!罗局长,咱们去也就是进一步了解一下子情况!日本人那边儿,人家没跟咱们通气,咱们要是上赶着去问也不大好!咱还不如自个儿过去了解一下子情况得了!如果真真儿就是些个啥反满抗日的事儿,咱也好提前知道,省得到时被动!”

“石头儿说得是!咱手头还有些个事儿,今儿个就不陪你们一块儿过去啦!回头有啥事儿,咱们再一块儿商量!”

覃县警察局的警车到得荆家沟时,还不到头晌儿十点钟!让治安股长刘胖子有点儿意外的是,荆家沟的那些个人,荆志义和那些个保安队的人个个儿都并没有啥激动的表现,倒象是有些个爱搭不理的样子!刘胖子觉得,应该是那些个人嫌他们来荆家沟来晚啦!

刘胖子陪着石垒万仓把荆志义家的院子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说来也是怪事儿!那院子本应该和原先并无两样儿,可也不知咋,一走进那院子大门,就感觉那院子好象是新的一样,细看与原先并无不同!正房和东厢房的火炕都已经重新盘上,那正房东大山处的烟囱已经再一次垒好!听到荆志义叙说的关于日本人在院子里的一应胡整之后,石垒和刘胖子陷入了沉思!

日本人在这院子里胡整显然是要发现点儿啥!可有一样儿让人琢磨不透,那就是日本人并没有就收缴保安队那些个人的武器,也就是那些个枪支弹药啦!

日本人会那么通情达理么?在人家院子里并没有发现啥,就放了荆家沟保安队那些个人一马--你们该咋闹还咋闹吧!会是这么一种情况吗?石垒恍惚之间觉得,这应该是日本人玩的一个阴谋的延续!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娥少佐自作主张,开枪打死了荆家沟保长荆继富,应该是一个失误。但机关长王儒少将经认真思考琢磨,觉得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接着又相继整出了监视荆继富入敛出殡全过程,以及搜查荆志义家院子的一应的事儿!其用心当然还是要收缴荆志义家可能存有的那些个财富,但更为主要的已经不完全是这码子事儿啦!王儒少将心思缜密!他要将这一应的事儿做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不可分割的整体!既能得到荆志义家的财富,又要将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全数诛杀!进而--

王儒少将的思路是这样的。从荆志义家搜得财物,荆志义和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必定以命相夺,这时,日本关东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开枪将那些个人全数诛杀!至于以啥样的名义夺得那些个财物,那可就不用费啥脑筋啦!这是最为顺理成章的一种理想结局!倘若,从荆志义家并未搜出啥财物,一旦荆志义和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忍受不住,出现了轻举妄动的事儿,那日本关东军也可以就将他们全数击杀!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从哪方面说起来,也都是说得过去和说得出口的!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说的,啥,人嘴两张皮!说的不正是这么一种情况!到得那时,咱爱咋说就咋说,他们身上就是长出了一千张嘴,他们还说得过咱们吗?

可事儿出乎预料!荆志义和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竟然没有一点儿血性!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话说,竟然一点儿尿性也没有!真真儿就是土包子,土鳖!甚至连一点儿反抗的意思也没有!

王儒少将坐在自个儿在奉天特务机关的办公室里琢磨来琢磨去,前前后后地想,整明白了!荆家沟的那些个人之所以并没有采取啥反抗行动,绝不会是他们就真真儿窝囊到了那么一种境地,也不是他们自身所具有的啥小聪明小精明的一种表现,而应该是受到了啥人的指点!严重一点儿说,是接受了啥人的指令!到得这时,那极其熟悉的一个人的身影可就进入了王儒少将的脑海了!

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八嘎!王儒少将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身来,一拳就擂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把桌子上的茶碗,钢笔文件篓之类都震得哆嗦了几下子!

那个荆志国一准就是反满抗日分子!

王儒少将认为,荆志国是反满抗日分子,应该还并不就是一个啥反满抗日的义士,而应该是个有党有派之人!王儒少将认定,那荆志国必定是共产党无疑!

这时候王儒少将的脑袋是格外清晰!这个清晰说的是他脑袋里荆志国的形象清晰!可要说,那你一个日本关东军的高层谍报官,你根据啥说人家是共产党啊?那要是这样一问,王儒少将的脑袋里可就又有些个混沌了!结论清晰,但具体证据却并不清晰!有些个模糊!这样一来,那结论是不是也就不能再清晰啦?不!不不!结论绝对清晰!

王儒少将可不是一般人!他说清晰,那就是清晰!

第五百八十章 全是军火

这时,无论是荆志义还是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对覃县警察局的那帮子人,罗永和刘胖子及其治安股的那些个人,在感情上可就有些个不清不楚的了!较比复杂。县警察局是咋个事儿?那不就是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嘛!可从保安队成立以来,在与县警察局那帮子人的接触上,又感觉那些个人跟荆家沟人毕竟是一个种儿,都是中国人!没有人家县警察局,没有罗永局长,哪会有他们荆家沟保安队哪!事儿是这么个事儿,这没的说!但他们还真真儿就没把县警察局的那帮子人当成自个儿人!石垒和万仓就不同啦!石垒和万仓是谁?是荆志国的下属啊!荆志国虽说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但荆志国是荆家沟人,是荆家沟荆氏一族一条根儿上下来的,跟荆志义他们几个又是把兄弟!那把荆志国可就看作是他们自个儿人了!荆志国是他们自个儿的人,石垒和万仓也就是他们自个儿人啦!看到石垒和万仓同覃县警察局的一帮子人一块儿从覃庄到来,不管心里咋想,面儿上不能整出两样儿,都是那么不冷不热的。

刘胖子也是个老治安啦!知道这其中利害,也不多说,同石垒万仓一并听了听情况,听完了情况,这才说出了一通话!那话说得还真真儿让荆志义感动了一回!刘胖子说道,日本人不是说,是接到了举报嘛!那一定是接到了举报啦!接到举报,人家搜搜你家,那也是情有可原!民不举官不纠,民要举,官--说到这儿,刘胖子就不说了,可能是一时想起,那日本人也不是咱这旮哒的啥官哪!有点儿说叉皮了!顿了一下子,接着说道,既然你们并没有窝藏啥反满抗日分子,那这个事儿就算完啦!你们该咋干还咋干,该咋保安还咋保安,还得接着帮着咱县上办事儿!日本人眼下正在你们东山这旮哒施工,咱这保安队可正经八百担着责任哪!别的地儿出事儿,咱荆家沟不能出事儿!别到时整得咱局长都得跟着你们吃挂捞儿,一个个整得灰头土脸的!

刘胖子嘴上这么说,心里那可是清楚楚儿的!日本人绝不会就此罢手!别说咱一个股长,就是咱局长来了,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个啦!安抚安抚!仅此而已!荆家沟是福是祸,那可就得看他们这些个人的造化啦!

说话的功夫,已到晌午,留下吃饭吧!荆志义挽留。刘胖子看了看石垒和万仓说道:

“石头儿!你看--”

“哎呀!刘股长!还看啥!到哪儿不得吃饭!这都大晌午了!石兄弟和万兄弟是咱家国子的兄弟,也是咱的兄弟!再说了,你们过来是办案的,办案哪有不吃饭的理儿!”荆志义说道。

刘胖子怔了一下子,觉得这话有点儿刺耳,瞅了瞅荆志义,又不大象。石垒说道:

“刘股长,都晌午了!在这儿吃就在这儿吃吧!要不,等跑到覃庄,可就下晌儿!你再张罗整饭弄景儿的,那得啥时候!”

“也行!那就在这吃吧!吃可是吃,咱得代石头儿他们哥俩儿说句话,咱这是办案,可不能大酒大肉地整!”

荆志义笑了笑,说道:

“哎呀!刘股长!你就放心吧!你就是让咱大酒大肉地整,咱也没地儿整去!酒咱多少整点儿,肉呢,也就是些个入冬时整的冻肉,前几天办事情还剩了一些个。弄个酸菜啥的,没点儿荤腥儿那也不好吃啊!”

自打荆继富被日本人杀了,荆志义还是头一磨儿有了笑脸儿。

“行!你们看着整吧!”

吃过晌午饭,那警车就朝回走了,白果跟着警车去了覃庄。道儿好,那警车开起来生风,也就半拉钟头的功夫,车就进了覃庄了。一进城门,白果就跟车上的一应众人道了别,下了车了。

白果打定主意,还是得先到佟刚那硕发货栈,见见佟刚,要是能见到郑三郑四当然更好。这大白天的,真真儿就不能干啥,要干啥也得晚上。

到了佟刚的硕发货栈,正巧,佟刚正在屋子里跟个主顾谈生意哪!听到有人敲门,在屋子里间儿就喊了一声,请进来吧!白果推门走了进去,外间儿没人,里间儿的门却开着。见到佟刚正和一个人在说事儿,就没朝里屋走,说道:

“佟掌柜,忙着哪!”

佟刚朝白果这边儿瞅了瞅,说道:

“来啦!你先坐一会儿,咱先把这位大爷的事儿说完!”

“妥!你忙你的!”

那个人回过头来瞅了白果一眼,又转回头去,跟佟刚俩人嘀咕了一回,就起身告辞。佟刚把那人送出了门,回过身来,招呼道:

“老五!刚到啊?”

“啊,到了一会儿了!先到城里办了点事儿,这就到二哥这儿来啦!”

“走!到里屋坐!这外间儿有点凉!”

“老五,到城里办点儿啥事儿?”

佟刚一边儿给白果倒水,一边儿问道。

“哎呀!别提了!前几天,咱不是到二哥这儿来了一回嘛!那一天刚回到荆家沟,就出了事儿啦!咱那老东家被日本人给打死啦!”

“啊?出了啥事儿?”

佟刚一听,那端着暖瓶和茶碗的手不由得就顿了一下子,停在了那儿,回过头来瞅着白果。

白果遂把那天从覃庄回去正赶上的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

事儿说完,俩人儿都不吱声儿了。过了一会儿,佟刚瞅着白果问道:

“老五,那日本人到底是为啥呀?”

“谁知道他为啥!咱那东家那一家人才好哪!那日本人也不拿咱中国人当人哪!也没个由子,这前前后后地都折腾咱那沟里多少回啦!这到底把咱老东家给折腾死啦!这还不算完哪!再接着还能整出啥事儿,可就不好说啦!”

“老五!你说!咱也不知是咋个事儿!咱这么大个国家咋就让那日本人--听说,那就是个巴掌大的一个小国家!生生就让人家给拿住了!说起来都是怪事儿!你说,日本人到咱这儿来了之后,那杀了咱多少人哪!咱那些个弟兄,那也没招他没惹他,那说烧了咱就烧了咱!这他妈--说不上哪天,咱哥俩儿那也得说没就没啦!这可倒好,咱弟兄一个个儿的都上了天啦!咱哥俩儿还算命大!”

白果听得佟刚说话的声儿越来越高,遂朝佟刚摆了摆手,问道:

“上次咱见到的那俩兄弟哪?”

“拉货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噢。二哥,你这个活儿也不容易,也得小心些个!这日本人真真儿就是歹毒无比,碰着啥事儿,能忍就忍了吧!诶?二哥,你们平素跟日本人接茬儿的时候还不是太多哈?”

“哎呀!老五!你是有所不知!那日本人啥人得罪得起!咱是跟郑三郑四说了多少回啦!碰着日本人绕道儿走,宁可丢了货,也别跟日本人较劲!实在躲不过了,日本人让干啥就干啥!咱就不信!那日本人还能就天长日久地赖在咱这儿不成!”

“诶,二哥!郑三郑四那哥俩儿一看就是实诚人,可得跟他们哥俩儿多交待交待,这日本人可不得了!上回听他们哥俩儿说,那天,日本人抓了他们的差,还真真儿没把他哥俩儿咋的,那就算不错啦!”

“那日本人就是一群驴,畜牲!跟他们那些个犊子也没地儿说理去!说起来,把人都得气死!”

“咋?”

“那一回,郑三郑四不是被他们在道儿上给抓了一回差吗?得着甜头儿啦!这一段儿都找咱这货栈好几回啦!”

“干啥?”

“干啥?你说干啥?干活儿呀!一有车啥的出了毛病,就找到咱这货栈来,白给他们干活儿!你说这日本人还是人嘛!”

“嗯?有这等事儿?”

“那可太有啦!跟他们说工钱的事儿,你都猜不着那些个犊子说啥!工钱么--大日本关东军迟早会给你们的!只要你们好好地干活儿!”

白果瞅了瞅佟刚,劝说道:

“二哥!眼下,日本人正盛,吃点儿亏就吃点儿亏吧--”

“老五!哪象你说得那么轻巧!那可不是吃点儿亏的事儿!你知道那拉的都是些个啥吗?”

“是啥?”

“是啥!全是他妈的军火!”

白果的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第五百八十一章 定夺

“老五,那军火是用来干啥的,想必你也知道,那不就是用来杀咱中国人的嘛!说点儿实在话,这说不定个啥时,那些个犊子不高兴了,那郑三郑四可就得倒霉啦!拉军火可不象拉别的啥东西,那将来出点儿啥事儿不都得往郑三郑四头上整吗?你说郑三郑四哥俩儿在咱这货栈上干活儿,真真儿就有个三长两短,小泥鳅已经就没啦,他哥俩儿再出点儿啥事儿,你让咱可咋活呀!”

白果听佟刚说出了这一堆的话,盯盯儿地看了佟刚好一会儿。这佟刚还真真儿就是在伙儿时的董刚,仗义!正应了那句话,秉性难移!

“拉的都是军火吗?”

“啊!也不能说全是!但郑三郑四给拉的那几回可全是枪支弹药啥的!”

“上次听他们哥俩儿说,他们帮日本人拉的那些个东西都放在了西关啦!咱对这覃庄也不是太熟,西关那一片儿还有这样的地儿?”

“老五,原先咱跑覃庄这边儿时候多,知道的比你多一些个!日本人没来那会儿,覃庄西关那边儿,有一户有钱人家儿!那有钱也是多少辈儿了!说点儿实在话,当年--”

佟刚说到这儿就不往下说了,扭过头朝房门那边儿看了一眼,这才放低了声音接着说道:

“当年,咱们那伙子人差点儿就对他们家下了手哪!当时,也不啥事儿给挡了一下子,这咱都不记得了!你说,有些个事儿就是命里该着!咱没对那家人家儿动手,日本人却对那家人家儿动了手了!要不咋说,啥事儿都是一个命哪!你这会儿躲过去了,再一会儿还得是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想躲都躲不过去!咱这说说就扯远了!那家人家儿几辈儿有钱,到得这一辈儿,他家那当家的主儿却不是个治家的料,干不了啥事儿,可还算读得几年书,啥三书五经的,读过一些个,就办起了私塾,自个儿当上了私塾先生,整天整一些个有钱人家儿的小孩儿念书。日本人来了,也就是去年吧!日本人也不咋就看好了那家人家儿的院子啦!大院套儿!日本人那还管你啥这个那个的!大约比日本人整咱们那伙子人晚了一些个,说占就给占啦!占了人家的地儿干啥?把他们那啥关东军驻咱这县上的军队用着的那些个枪炮子弹都堆在了那院子里!眼下,除了关东军的那些个犊子,那可就是任啥人也进不得的地儿了!说这话,大概这也有小半年了吧!那院子热闹起来了!成天那车是进进出出!进的不用说了,出的好象有好多都是往你们荆家沟那边儿去的,也不知道都拉些个啥!都用帆布盖得溜严!约摸也就是你们荆家沟东山那工程上用着的东西。咋?你们一点儿也没听说?”

白果摇头。

“那他们那些个东西,枪支弹药啥的都是从哪儿拉过来的哪?”

“听说有两个地儿。一个是从关东州那边儿,说是小日本子从他们自个儿的国家那边儿用船运过来的,再有就是从奉天通过铁道运过来的。听郑三郑四说,那院子里现在都堆满啦!也不知道这小日本子到底是要干啥,不会是要把咱整个中国都占了吧!”

白果撅着嘴皱着眉杵在了那儿!原来,小日本子整天在荆家沟街上来回跑着的车都是从覃庄西关这边儿出去的呀!

这样看来,日本人在荆家沟东山整的那个啥工程,啥吃穿用度都是从这儿整出去的呀!那这儿不就是日本人在荆家沟东山鼓捣的那啥工程的老窝了嘛!

白果这样想着,可就有点儿走神儿了!那佟刚是个啥人?那可曾是一伙子胡子的二当家的!早把白果的一应表现看在了眼里。这时,看到白果走了神儿,心中可就有些个起了疑了!

莫非这老五--

“二哥!你说吧,也不咋!这些个日子,日本人把咱在那儿捞忙的荆家沟折腾得不行不行的了!把咱那东家也杀了!咱也不是受了刺激还是咋的,一闭上眼睛就做梦,这都梦着咱在伙儿的那些个兄弟多少回啦!日本人一把火儿就把咱那些个兄弟全给烧啦!日本人可把咱中国人祸祸完了!小泥鳅在你这货栈上干活儿,那不说给你整死就给你整死!咱就琢磨,这日子得啥时是个头儿啊!啧!”

“老五!咱哥俩儿真真儿就是兄弟,自打咱逃过了那一劫,在这覃庄也算有了个营生!可也不咋,象你一样儿!咱梦着咱那些个兄弟也不知有多少回啦!咱有时就想,这他妈就是咱那些个兄弟都不在了,要是能有几个还活着,咱一准儿往一块儿拘拘,跟日本人对着干了!他妈了个--”

“二哥!咱那伙子兄弟,除了咱哥俩儿,活着的估摸着也没谁了!”

白果说着话就停了下来,眼睛瞅着别处好一会儿,忽然说道:

“二哥!也不知日本人占着的那座院子啥样儿,里面得有多少房子。”

“咝--这个,咱还真真儿不知道!不过,这个好办,问问郑三郑四不就结了!老五,咋?”

“二哥,你要是方便,你向郑三郑四哥俩儿打听打听。”

“这个好说。郑三郑四在这覃庄混,那些个赶大车的也认识一些个,这个不是啥难事儿!郑三郑四说不清,总有人说得清!”

“二哥!这个事儿,问可是问,你可不能让郑三郑四觉得咱们要咋的似的,咱们就是随便问问!”

“哎呀!老五!你就放心吧!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二哥连这点儿事儿还不知道!”

说着话,白果起身告辞。

“别介呀!咱这就做饭,吃了晚饭再走,你这还有好几十里哪!”

“不了,二哥,咱一半天再来!一会儿天儿就黑了!回去晚了不行!咱担心,日本人别再整出啥事儿来!”

听白果说出了这话,佟刚不再挽留。

这一天,郑三郑四送的那趟货回来得晚了一些个,直接就回了家了。第二天,佟刚可就向那哥俩儿轻描淡写地询问了一下子日本人在覃庄西关占着的那家人家儿的院子情况。郑三郑四说,那院子就不用说啦!不说是咱覃庄数一数二的院子也差不多!一是院子大,二是院子里的房子多,院中套院儿!郑三郑四哥俩儿说的院中套院儿,实际上说的就是那院子是个二进院儿!这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地界儿,这样的院子还真真儿不多!那家人家儿几辈子应该是个有大钱的人家儿,只是到了这一辈儿,再没有经商做买卖的人,因而在这县上,名声啥的倒是并不咋十分响亮。

也可能是跟自个儿的经历有关,佟刚应该是个粗豪的汉子,但干起事儿却非常谨慎。他向郑三郑四兄弟也就是简单地问了问那院子的情况,听郑三郑四知道多少说多少,而且都是话赶话儿,并无刻求深问之意。其实,是佟刚担心那哥俩儿接触的那些个人,别再有些个啥人对此起了疑,别啥事儿没有倒整出了事儿来!还有就是,佟刚觉得啥事儿还得自个儿亲历亲为为好。干胡子多年,这点儿事儿还不明白么!那任啥事儿也是一样,经由别人嘴里重新说过的话,难免要有些个走样儿啥的,不如自个儿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那要按照胡子的行话说,咋?佟刚是想自个儿亲自上手踩盘子吗?那倒不是!佟刚琢磨,白果的真正用意尚不清楚,得把白果的真正用意整得清楚楚儿的了,才好真正定夺!

第五百八十二章 预谋

白果回到荆家沟晚上八九点钟了!怕整出啥动静儿,白果一进荆家沟西沟就施展起他那闪辗腾挪的功夫,从西家蹿到东家,从这一家的院墙蹿到那一家的院墙,待闪到了荆志义家的院墙西南角儿,停了一停,并没有就到那大门前拍门,而是闪到了前院儿与后院相接的茅房西墙的南面,遂翻进了院子。进了院儿,就朝那正房闪了过去!

正房灶间一左一右两间屋子都点着灯。白果闪到西屋儿荆志义和华子住着的那间屋子的窗下,蹲着向上伸出手去,敲了敲窗框。里面静了一忽儿,接着就传出了华子的声音:

“谁?”

白果有些个奇怪!按说,应该是荆志义说话呀!咋?少东家没在家?

荆志义在家,只是没有在他和华子的屋子里。此时,荆志义正坐在东屋儿哪!华子问的一声,荆志义听到了,早把放在八仙桌儿上的驳壳枪拎在了手上,贴着屋门,挑开棉门帘儿,有些个低沉地问道:

“谁在外边儿?”

白果悄声说道:

“少东家!是咱!白果!”

荆志义说道:

“啊!白大哥回来啦!”

白果进得门来,回身把房门关上闩好,这才和荆志义一道儿进了东屋儿。

“少东家还没睡哪!”

“没哪!咋?你是从西沟儿那边儿过来的吧?没遇上小武儿他们?”

“没有啊!咋?他们在那边儿哪?”

“可不!这会儿是不是转到东沟那边儿去啦!”

“啧!这么个巡逻法儿还是不行,这要真真儿就是日本人来了,咱不照样儿还是不知道么!白大哥,咋样,打听到点儿啥没?”

白果点头。遂把这一天的收获全数细细地向荆志义说了一遍。荆志义听罢,皱着眉头半天没言语。忽地想起了啥,问道:

“哎呀!白大哥!还没吃饭呢吧?”

“没哪!”

“那咱给你整点儿啥!”

“不用不用!有大饼子啥的,咱对付一口得了!要不一烧火一冒烟,说不定日本人就猫在哪儿,别再整出点儿啥事儿来!”

听得白果这么一说,荆志义也只好作罢。

还好,暖瓶里还有开水。白果一边儿吃着大饼子就着咸菜条儿,一边儿说道:

“少东家!咱琢磨,这一半天儿,咱还得进趟城!得把那日本人放军火的地儿整得清楚楚儿的!现在只知道有那么个地儿,那可是啥也干不了!”

荆志义瞅了一眼白果,低头沉吟了一回。荆志义知道,就凭白大哥的身手,这个事儿交给他,那是任啥说的也没有。可就他一个人,担心可别出了啥闪失。遂说道:

“白大哥说得是!可你一个人去,咱也不放心。那么的,等个一半天儿,咱哥俩儿一块儿进城!”

“少东家,咱一块儿去倒是好!只是人一多,堆儿就大,扎眼!咱想,还是咱一个人去得了!待到真真儿就把那院子整明白了,需要干啥的时候,少东家再领着咱这些个人一块儿干!”

荆志义轻轻地摇头。说道:

“也行!这个事儿是个着急的事儿,但也不能太着急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歇上一天,再琢磨琢磨!这回再进城,就得咱自个儿想法子了!”

“那是!”

到得这时,那白果早已经就把日本人当成了猪不如的东西,恨不能生吃其肉,生喝其血!白果知道,明白白儿的,少东家打了日本人的主意了!东家是有大钱的人家儿,这就不用说了,你要说少东家打日本人的主意是为了整点儿钱,那可就错啦!一个是人家有钱,再一个是人家也不是那类人!就是整钱那也决不会是为了自个儿家!可不为钱那是为啥哪?白果觉得,这个事儿那也不用啥人来回答了,那不是清楚楚儿的嘛!日本人三番五次地在人家这儿折腾,就差扒人家房子啦!把人家老爹都杀了!那可是杀父之仇啊!但凡有点儿血性的人,岂能就这么拉倒了哪!

难道,少东家是要炸了那日本人的军火库吗?白果琢磨,可能性也不大。为啥?白果觉得荆志义不象是能干出这么一种事儿的人!接触荆志义一家这么几个月来,白果觉得,荆志义这家人家儿那可真真儿就是好人!覃庄西关那日本人军火库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都是密集的民房,那要是把那军火库一炸,那可就得跟着死多少的平民百姓了!少东家决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不是炸那日本人的军火库,那少东家想要干啥哪?

白果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得脑袋疼的时候,一忽儿,脑袋里可就透了亮儿了!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事儿,很有可能跟荆志国有关!可脑袋里透了亮儿也就是那么一闪就过去了!一时间,白果可就又有些个糊涂了!那荆志国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那要想知道点儿这类事儿,那还算个事儿吗?他手下那帮子特务,不说个个儿都是能人那也差不多,何故还得咱这些个乡野村夫伸手?白果想,这个事儿如果真真儿就是荆志国的主意,那荆志国可真真儿就是咱们这一伙儿的了!

这一回,白果的脑袋里是真真儿透出了亮儿了!

隔了一天的凌晨,鸡叫二遍的时候,白果又出了荆家沟了,起这么大的早,为的是能躲过日本人。这可就不单单是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啦!还有那些个也不知都猫在了啥地儿的日本人!到得这时,那荆志义也好,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也罢,早已经就把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同三番五次袭扰荆家沟的那些个人区分开来了!知道他们虽然也一起出现在荆家沟,但他们并不就是一回事儿,是各有所属的!

白果进了覃庄城,到得硕发货栈时,佟刚刚要吃早饭。一碗苞米面糊,一碟咸菜,两个大饼子。看到白果到来,佟刚笑了笑说道:

“老五!你来得可正是时候!你要是早来那么一会儿,咱就一块儿多熥几个大饼子了!偏偏咱这刚吃上,你就进了门了!得,这两个大饼子你先吃,咱再熥两个,等熥好了,咱再吃!”

“二哥,不着急!待你熥好了,咱一块儿吃!咱哥俩儿先唠唠嗑儿!”

“那行!你先坐一会儿!咱去烧火!”

俩人儿吃上了饭,白果问道:

“郑三郑四那哥俩儿还没来哪?”

“没哪!得等一会儿才能来。老五,前儿个你说的那个事儿,咱问了一下子那哥俩儿,他们也没说出啥更多的事儿来,大致也就那样儿了!”佟刚说着就顿了一下子,瞅了瞅白果说道,“老五,你咋?是想琢磨琢磨那块儿地儿吗?”

白果抬起眼来,看着佟刚说道:

“二哥!现在咱还说不好!二哥!要说呢,咱哥俩儿现在也算活了命了,也算吃有吃,住有住!但前两天咱哥俩儿就唠过,咱那些个死去的弟兄总在咱的眼目前儿转!这是那些个弟兄不让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活着啊!啧!这一天天的!总觉着心里有事儿似的!咱想,咱得把上次咱哥俩儿说过的那个日本人的军火仓库给他整明白了!踩踩盘儿!等到啥时得了空儿,咱整他个犊子!”

佟刚听得真真儿的!那还说啥了!

佟刚眼睛亮了一下子,瞅了瞅白果,半天没出声了,末了,问道:

“那你打算啥时踩盘儿?”

“今儿个晚上!”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错的法子

小日本子着实可恨!要说整那小日本子,无论咋整,佟刚都是举双手赞成!但到得这时,佟刚真真儿就有些个不明白了,咋?老五这是想重操旧业吗?佟刚那可是过来人!要说重操旧业,这辈子再做一回胡子,那也无啥不可!只是,这要打日本人的主意,可就不同于打那些个有钱人家儿的主意!当然,就是打那些个有钱人家儿的主意,那也是得小心些个!可那毕竟同整那小日本子不同!要是稍有不慎,真真儿就落在日本人手里,这辈子可就到了头了!佟刚想,日本人占了咱这中国东北,杀了咱多少人先不说,就凭烧死咱那么多的兄弟,咱早就该替咱那些个兄弟报这个仇啦!佟刚瞅了瞅白果,说道:

“要是依二哥的,咱也别等到晚上了!今儿个正好没啥活儿,郑三郑四哥俩儿一会儿来了之后,让他们在这货栈里呆着,咱哥俩儿先到西关那边儿遛遛,瞅上一眼,心里有了谱儿了,晚上再看看能不能想法子进到里边儿去!”

“那行!那咱就依二哥的!”

大概是知道今儿个也没啥活儿,那郑三郑四哥俩儿也没着急往货栈里面来,赶着小泥鳅那台大车,不慌不忙的,悠悠哒哒的,到了货栈已经半个钟头以后了。因为已经就同白果见过,又在一块儿喝过一顿酒,大约也是性情啥的有些个对撇儿,一见面,那叫一个亲切!哥俩儿五哥长五哥短地叫个不停。两下儿扯了几句闲篇儿,佟刚跟郑三郑四交待明白,让他们上街去割点儿肉,掂兑俩菜,晌午在一块儿喝点儿。交待完了,佟刚和白果遂从硕发货栈里走了出来。

太阳升得老高了!天儿瓦晴瓦晴的!竟如水洗一般。佟刚白果无事人一样朝覃庄的西关蹭了过去。

覃庄本就是一城一街。说这个话,是说覃庄的主干街道只有一条,当然小一些个的街道胡同那可还有不老少。硕发货栈是在覃庄那条主干道的东面,要去覃庄的西关,得穿过那条主干道。约摸走了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佟刚和白果可就到了西关了!

被日本人占了的那座院子就在西关的东南向,距西城门也就几十丈远的样子。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真儿就让白果开了眼了!那院子如佟刚所说,真真儿就是一座大院子,青堂瓦舍,也有一座门楼!如果说那座院子同荆志义家的院子有啥区别的话,是那座院子的格局。那座院子应该是依照京畿地区的民居建造的,是座二进的院子。当然这在院墙外边儿是看不到的。但也不知为啥,白果看那座院子并不觉得要比荆志义家的院子强,反而从气势上,照比荆志义家的院子要差了一些个!白果琢磨,大约是地形地势所致!荆志义家的院子是就着山势,而那座院子是坐落在平地上。

那院子的院墙足有一丈来高,上半载明显是接上去,顶端还扯了电网。这不用说,得是日本人占了这院子后干下的事儿啦!

院子坐北朝南。门楼的前边儿是一片空场儿,周边不远处就是一户一户的人家儿了。覃庄的铺子啥的大多都在城东,这一带显得有些个清冷。

佟刚和白果围着那座院子转了一圈儿,还好,并没有碰着啥人。不敢近前,只能隐在对面民居的过道儿,远远地瞄上一瞄那院子门前。一个日本大兵,应该是个小头儿,从那院子里面走了出来,大门启处,白果和佟刚都看到了,那门里面是有着一道影壁墙的!大门门坎儿挺高,走车时得把那门坎儿抬起来挪到一边儿!讲究!看样子,那真真儿就是一大户人家儿,祖上是不是出过当官儿的,就不得而知啦!

院子门口一边儿一个,站着两个日本关东军大兵,荷枪实弹!距那门楼不远处的两侧,多少个麻袋包摞起了防护墙,西边儿的麻袋墙上架着一挺重机枪,东边儿的麻袋墙上架着一挺轻机枪!

要想进到院子里去,那可就费了事儿了!

回到了货栈,也就快晌午了!郑三郑四哥俩儿已经就准备了几样小菜。酒都烫好了!得!啥也别说了,喝酒!

喝上了酒,郑三瞅了瞅佟刚,又瞅了瞅白果,遂说道:

“掌柜的,刚才你和五哥到哪儿蹓跶了一圈儿?”

“噢,就是在街上转转!你五哥也难得有这么一回功夫!诶?三儿,你们上次替日本人拉货,日本人那院子你们是进去过的。你说说,那是个啥样儿的院子?”

“掌柜的!那院子可真真儿就是座好院子!青堂瓦舍的!眼下,那院子里和那房子里都装满了日本人的东西,真真儿就白瞎了那么好的一座院子!”

郑三郑四哥俩儿遂把他们看到的那院子里外都是个啥样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一遍。

“咱闲唠嗑儿说话,那日本人的枪支弹药都放在了那儿,别的啥人要想进那院子,肯定是门儿都没有吧?”

郑三郑四住了口,佟刚问道。

“那还说啥了!”

郑三说过,突然就一下子就顿住了,似乎悟出了啥,遂愣愣地瞅了瞅佟刚,接着说道:

“掌柜的--”

“没事儿!咱就是闲唠嗑儿!”

“掌柜的!你要想进到那院子,想来也并不就是个啥难事儿!哪天那些个犊子再抓咱的差,你顶着咱的名儿,跟车,不就进去了嘛!诶?掌柜的!咱这么说,可不是咱不愿意干活啊!”

郑四也听出了佟刚的话里有事儿!

听得郑四说出了这话,佟刚看着郑四的眼神儿可就一样了!

“诶?你还别说!真真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可是--那也不知道那些个犊子啥时才能再找咱货栈给他们拉货呀!”

“咝--可也是!等来等去,猴年马月不说,啥事儿也都耽误了!”

佟刚心里话,这俩犊子,能看出咱在想啥!

“这事儿好办!正好咱货栈这一段儿不是活儿不多嘛!明儿个,咱把车赶到那军火库去,问问那些个日本人,还有没有活儿让咱帮着干!他要是有活儿,到时,你就说咱有病了,你是替咱去的,这不就结了!”

“掌柜的!四儿说的这个法子还真真儿就是个不错的法子!那咱还等啥明儿个!一会儿吃完了饭,咱就比划他一下子不就得了!”

佟刚一听郑三郑四哥俩儿说出的主意还真真儿可行,只是有一样儿,日本人抓他们的差,那可都是白出力,一个子儿也不给的,咱这要是上赶着到他们那儿找活儿干,说不定日本人会起疑。但这个事儿好办!到时咱就跟他们说,咱愿意给你们干活儿,但咱得养家糊口,你们不能总让咱们白干活儿,多少得给俩钱儿。

主意已定,那还喝啥酒了!反也吃喝得也差不多了!何不现在就去!白果说道:

“二哥,还是咱去吧!”

佟刚琢磨了一下子,摇了摇头。

“老五,你去也不是不行,但二哥琢磨,你对咱这货栈上的事儿不熟,那日本人别再问你个啥,整叉皮了!还是咱去吧!你和四儿在货栈里呆着,睡一觉儿的功夫咱就回来了!”

“那行!二哥!你和郑三兄弟可得小心些个!”

“你就放心吧!对你二哥你还有啥不放心!”

“那是!”

白果笑了笑。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一应众人盯着你

郑三郑四哥俩儿套好了车,郑三把大鞭子一抡,那车就从货栈的后院儿出来了。白果和郑四送到了货栈门口。

一会儿的功夫,车可就到了西关那大院儿的门楼前面了!

门前站岗的那两个大兵听到大车走动的声音,很快就看到一挂大车从东向胡同里走了出来,大车上坐着俩人儿,并无货物,有些个不解。但大白天儿的,约摸也不能咋的,只是眼盯盯地瞅着那大车到得近前了,一个大兵这才大声吆喝起来。

“嗐!”

郑三吆喝牲口停下来。

佟刚下得车来,对那个走上前来的日本大兵说道:

“咱是硕发货栈的掌柜,咱想帮着你们干活儿!”

佟刚有些个担心那小日本子听不明白,一边儿说话一边儿用手比划。两只手比划比划那大兵站岗的大院儿,比划比划胡同那边儿,又比划比划胡同那边儿,再比划比划那大院儿。

一股子酒气扑鼻而来!那个大兵有些个不耐烦,哇哩哇啦地吼了两声,同时猛地把戴着手闷子的手向外摆了摆。

佟刚明白了,自个儿在这儿说了半天,那犊子根本没听明白是咋个事儿!还想再说,那个大兵突然一下子就把枪从肩上捯下来,“哗啦”一声就拉开了枪栓,接着就把那枪举了起来!

这咋听不懂人话哪!佟刚愣了一下子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走是不行啦!啥人整得准那日本人是咋个事儿!那要真真儿就搂一下子,事儿没咋的,咱的命先没了!哪多哪少!还是先回去吧!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俩人儿赶着大车,“哐哐”的,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了硕发货栈。白果和郑四俩人儿一看,这么快就回来了,就明白是咋个事儿了!听佟刚和郑三说了一应情况,白果琢磨,这个事儿,看来还真真儿就得从长计议了!

白果回到荆家沟,把一应事儿跟荆志义一说。荆志义的想法还真真儿就同白果想着的一样儿了!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不是着急的事儿!着急也没用!白果觉得,到得这么个时候,少东家应该把干这一应事儿的意图跟咱说上一说。让咱干点儿啥,这倒没的说,但就这么闷着,恐怕于事儿不利。可问三问四的又不大好!人家少东家不说,想必有不说的道理。

俩人儿静默了一会儿,荆志义问道:

“白大哥,你说,咱下一步干点儿啥好哪?”

“那--”

白果心里话,咱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要干啥,咱咋知道下一步干点儿啥好哪!

荆志义看到白果欲言又止,明白是咋个事儿了!他眼盯盯地看着白果说道:

“白大哥!日本人杀了咱爹!”

没有啥话比这句话说得更明白的了!少东家这是要替他爹报仇啊!可报仇到底是想咋个报法儿,大体也得有个说法儿呀!

“少东家,咱有句话想问问,如果问得不对,就当咱没问!”

“唉呀!白大哥!咱哥俩儿还有啥不能问的!”

“少东家!咱是想从那院子里整出点儿啥吗?”

白果问出的这话荆志义已经料到了。

可这话得咋回答哪?说实在话,他荆志义本人也不知道荆志国是作何打算!既然要了解日本人军火的有关情况,想必是要在那军火上做文章,但是想从那库里朝外弄枪支弹药还是咋的,这个真真儿就说不准!荆志义琢磨,就眼下的情况看,咱这些个人已经都有了枪了,国子又是省警察厅的人,要咱了解日本人的军火情况,估计想从覃县这边儿整点儿啥武器的可能性不大。那国子到底是想干啥哪?

荆志义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白果说道:

“如果要想从那院子里整出点儿啥,这个事儿难是难,倒也不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白大哥!你说!有啥法子?”

“少东家!日本人他那仓库里的枪支弹药并不是坐根儿就在那仓库里的,不也是后拉进去的嘛!咱这么说,少东家想必就能明白。有出就有进,有进有就出,咱要真真儿就想整他点儿啥,也不一定非要进到那库房里去整。咱琢磨,可以把劲使在那些个东西在进出道儿上的时候!”白果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子,瞅了瞅荆志义,看到荆志义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才接着往下说道,“这么做也有个事儿,就是得有点儿动静儿!不可能象摸进仓库那样人不知鬼不觉。”

实际上,正是因为怕整出动静儿,才另想法子的嘛!

荆志义的眼睛亮了一下子!

“少东家,那日本人在东山的工程咱不是啥时还得过去看看嘛!咱何不等到回来之后再回过头来琢磨这个事儿哪!”

“白大哥!你说得是!这块儿事儿咱先放放!今儿个已经晚了,你这一大天也不得闲,你先歇歇!明儿个晚上,咱哥俩儿再上东山!”荆志义抽回思绪,点头。

白果回了东厢房。

荆志义自个儿坐在正房东屋的太师椅上左琢磨右琢磨。白果的一句话倒让荆志义混浆浆的脑袋有些个清亮了!再上东山!难不成,国子让咱们了解日本的一应情况,打的是日本人东山工程的主意?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头晌儿饭的时候,白果趁身边没人,对荆志义说道,日本人那东山工程想来在外边儿也看不出里边儿有啥太大的变化,上东山也就是看看那工程的外边儿都有了些个啥变化。要不,少东家就别去了,咱一个人去看看得了!想来,咱这院子外头肯定是有日本人在盯着的,让他们看到了,反而对事儿不利!荆志义琢磨琢磨,点了头。白果到东山上悄没声儿地转了一圈儿,只是发现那东山工程前面的平场上多了些个象房子一样的棉帐篷,多了几辆大卡车,别的真真儿就看不出有啥变化了!

可没曾想,正在事儿有点儿牾住了的时候,倒是佟刚货栈上那郑三郑四哥俩儿有了新发现了!

这一段儿,日本人已经就抓了他们好几回的差了!想来,按照日本关东军的相关条规啥的,应该是不允许的!征用民夫运送军火!这应该说那些个运送军火的大兵自作主张,反正也不用给钱,倒省了力了,得抓一把就抓一把!可抓了几回,倒是那郑三郑四把平素里也不咋着意的那些个南满铁道上到达覃庄站就停下来的军列着了眼啦!每逢到那覃庄站货场上去拉货的时候,都时不时地朝那军列停靠的地儿看上一眼。自打佟刚和白果到覃庄西关那院子去了一回之后,郑三郑四哥俩儿对那军列可就更上心了!俩人儿不但自个儿看,还同那些个赶大车的同行串兑,遂不但知道了那军列上卸下来的东西都拉到了覃庄西关的那院子里,而且还知道了那些个东西还时不时地从那院子里被运出来,大部都被送到了荆家沟东山那工程上去了!这个时候的覃庄老百姓,都知道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整着啥工程,祸祸中国人的玩艺儿!口口相传速度极快,到得这时,不说是覃庄城里人人皆知也差不多了!

任啥事儿,就怕一应众人都盯着你!

这些个,在老百姓嘴里,就是唠闲嗑儿,瞎扯淡!可到了敌我双方交战的任何一方,那可就都是情报了!由此可见,情报这个东西,无论是战争期间还是和平年代,并不就是完全出于那些个啥间谍特工之手,也不一定出于情报贩子之手,民众之中照样也有情报,也完全可靠和真实。

第五百八十五章 倒计时

日本关东军占了覃县以后,补给装备覃县守备队的那些个枪支弹药及军需物资啥的是由奉天运抵覃庄的。日本关东军荆家沟东山工程开工以来,工程上用着的那些个东西--资材,也是由奉天运抵覃庄的,可补给装备覃县守备队的那些个枪支弹药及军需物资却改变了运送渠道,由关东州那边儿运送过来。那些个东西由日本本土船运至关东州,再由关东州发往覃庄。工程施工用着的东西--资材主要由奉天通过南满铁道运抵覃庄。到得这时,那从关东州运送到覃县来的军火明显增多。实际上,覃庄西关的那座院子已经就成了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即将建成的战备物资储备基地的中转站了!

为能准确掌握覃县日本关东军的一应情况,荆志国把石垒和万仓留在覃县办案。覃庄西关的那座院子早就进入了石垒和万仓的视野。但到得这时,石垒和万仓也只是知道那座院子是日本关东军的一处重要所在,应该是个军火仓库以及屯积军需物资之类的地儿,仅此而已。石垒和万仓也曾设想潜进去看个究竟,但终因那墙上设有电网,未能成行。那电网人触上去就得立马烧焦,你要是想用个啥工具剪断那电网,院子里的那些个警报装置立时就会启动,行动不成不说,反而会打草惊蛇,弄不好还会白白送死!

荆继富被日本人枪杀之后,中共满洲省委担心荆家沟保安队由于一时群情激愤,做出啥与大局不利的事儿来,指示荆志国一定要随时掌握荆家沟情况,告诫荆家沟保安队,千万不要图一时之快,呈一时之勇。到得这时,荆家沟保安队已经就是一支有抗日倾向的群众武装,如果引导得法,完全可以成为一支为我党所掌握的抗日武装。这支队伍虽说人数不多,但在眼下的情势之下,一举一动不但影响整个覃县地区的对敌斗争,还将影响整个中国东北地区的抗战大局。实际上,荆志国指派石垒和万仓呆在覃县,那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荆家沟的局势了!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出动兵力把荆志义家大肆搜查了一遍,荆志国接到报告,真真儿就为荆志义和荆家沟保安队捏了一把汗,后怕了一回!

荆志义再也不是多少年以前领着一帮子孩子山上山下疯的孩子头儿了!

这一段儿,荆志义派白果先后又去了两趟覃庄,收获不大。又派小武儿去了一趟覃庄,去见了见小武儿的老朋友初教官。小武儿去的这一趟,却有了些个收获。荆志义跟小武儿说道,你进城再去看看初教官,跟他唠唠,亲戚朋友得经常走动,要不就要生分了!小武儿答应一声,心里那是明白白儿的!那个初教官是个知道里表的人,自打跟小武儿办了一回事儿之后,原本就想跟小武儿撇清了的,可也不咋,一见到小武儿,反而更热乎了,感情这个东西,那可真真儿不得了!俩人儿真真儿就成了朋友了!说话更放得开不说,一点儿客套不见!俩人儿又在覃庄街上找了个小酒馆喝了一回!从初教官嘴里,小武儿又听到了一个消息--情报,天儿暖和的时候,日本人在荆家沟的那个啥训练场就要干工啦!小武儿一听,愣了一下子,有些个纳闷儿!原以为,那个啥储备基地和训练场是一回事儿,这咋还没开工哪?初教官说道,武大哥,你咋糊涂哪!储备基地整的是物,训练场整的是人!那能是一回事儿嘛!那训练场在啥地儿呀?在你们荆家沟啊!在咱荆家沟?小武儿越发糊涂了!在咱荆家沟哪儿?咝--这个,这个咱还真真儿就说不上了!那你成天在荆家沟呆着,没发现你们荆家沟有啥地儿不对吗?不对?没啥不对呀!哎呀!咱知道了!小武儿一拍脑袋瓜子,想起来了!日本人把荆家沟东南向的那些个稍平整一些个地儿上的树啥的都给撅了,所说的训练场,日本人一定是把地儿就选在了那儿了!

果不其然,说这话没几天,那日本关东军的大卡车就轰轰隆隆地一趟又一趟地进了荆家沟了!不过,这回,那些个卡车进到了中沟和西沟拐脖儿的那地儿就不再朝荆家沟的中沟这边儿走了,而且拐向了南,过了荆家沟南边儿的那条小河,就朝荆家沟的东南方向干下去了!到了早已经就把那树啥的撅倒了的那块地儿,把卡车上运载的东西都卸下来,一垛一垛地堆在那儿,又立起了几顶帐篷。荆家沟人看清了,那是些个红砖和洋灰。帐篷里也住进了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没过几天,又有一些个方楞子木头,一捆一捆长长的铁筋啥的运来了!那初教官说着的话可就得到了证实啦!

中共满洲省委已经批准了荆志国提出的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初步行动方案,对方案中提出的把这一摧毁行动作为一次战斗的考虑是给予了肯定的。中共满洲省委认为,方案可行,着荆志国进一步把方案作实作细,明确每一个细节,确保整个行动万无一失!省委进一步明确,整个行动由中共满洲省委协调调动抗日力量,交由荆志国指挥。这一行动完成后,所有参与这一行动的抗日力量北上,进入北满地区,参与中共满洲省委对中国东北地区的抗日武装力量整编。荆志国是我党安插在敌人内部的一颗钉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北上抗日力量由秦蓝任总指挥,行动结束后即时北上,北上路线由摧毁行动作实作细后的方案同时列出!

到得这时,应该说,中共满洲省委已经就推动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行动进入了倒计时了!

利用荆继富烧三七的机会,荆志国和陈果又回了一趟荆家沟。荆志国站在荆家沟屯子南边儿的那条小河的北沿儿朝东南方向望过去,看到了那东南方向的一应情况,知道,事儿恐怕要出头儿了--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应该是行将竣工啦!

这一段儿,由覃庄到荆家沟东山的日本关东军卡车也照比以前多了一些个,车上拉着的东西都用老绿色的帆布盖得严严实实的。

荆志国揣摩,日本人有可能已经就往那东山工程里面运东西啦!有可能储备物资已经就开始了!根据掌握的情报分析,那些个物资储备既然是在为日军在未来中国全境的战争做准备,那么,储备的那些个东西必然是些个对未来战争有重要功用的东西,那不会不包括军火,更直接一点儿说,不会包括枪支弹药,不会不包括炸-药!荆志国琢磨,从已经掌握的情报上看,如果真真儿就有炸-药储备,在那些个炸-药运送的途中夺得,再想法子整进那东山工程里面去,应该是最为合理的一种行动方案。如果整几个人混进那工程里面去,在工程里面寻再找炸-药,即便工程里面真真儿就有炸-药,那在事先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情急之中,成功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荆志国想,如何侦察到那些个装载炸-药的车辆就是当务之急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东风

正所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根据大致推算,欲炸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也就是那个啥战略物资储备基地啦!咋说也得两三吨*!这些个*倘若装在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卡车上,也得有那么一车半车的!*量小了,无法确保那工程的山顶会被炸塌下来。

不用说,这个时候的日本关东军,那对军火的管制得严格到何种程度!要想得到这么多的*,那难度得有多大,得费多大的力气!而且难处还不仅在于咋样获得*,更在于*的运送!就是真真儿把*整到了手了,那通过啥样的管道和渠道把*整到工程上去?这一切还都得是悄悄的,人不知鬼不觉的!荆志国再三琢磨,相较而言,如果能从覃县地区整到*,那可就最好啦!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覃县地区,比如说覃庄,距荆家沟东山工程,路途照比其他任啥地儿可是短得多啦!那就可以把在运输途中出现意外的可能性降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啦!

根据情报分析,覃庄西关那座院子里极可能存有*。那,从那院子里悄悄地整出*的成功把握有多大?荆志国认为,成功的把握不大!倒是把功夫下在日本关东军那些个大兵运送*的途中,成功的把握更大一些个!

具体说来,就是整上那么几个人,在途中拦截那日本关东军运输*的卡车,得手后,由那几个人佯装日本关东军大兵混进荆家沟东山工程。

可以把点子打在*运输途中夺得!但事儿的复杂远不仅于此!假如,覃庄西关的那所院子里真真儿就有*,而且真真儿就有日本关东军的卡车从那院子里往荆家沟东山工程运输*,但在运输时间上却难以掌握!无法知晓日本关东军那些个运输*的卡车何时启运何时抵达的具体时间!根据眼下掌握的情况看,日本关东军往荆家沟东山工程上运这运那,运送时间并不固定,基本都是随机的!而及时夺得*的时间却是不能随机的!之所以不能随机,是因为摧毁行动是由几个方面构成的联合作战!这个时间如不能准确掌握,那参与这次摧毁行动的抗日武装就无法同夺得*的那些个人同时行动。且一旦出现意外,夺得*的那些个人或在工程外围被敌人拦截,或在进入到工程后被敌人发现,那整个行动也就失去了成功的机会和可能!

正因为此,这次摧毁行动必须是配合极其默契的一场战斗!摧毁行动的复杂性并不就是人为的复杂化,而是情势使然,是根据行动本身的实际需要和中国东北抗日大局设计出的一次难度极大的行动。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是日本关东军的一项绝密工程,那警戒的等级之高是罕见的。一旦潜入工程的行动受挫,那整个摧毁行动也就只能功亏一篑!为保持整个行动的高度统一,参加摧毁行动的抗日武装启程及抵达时间必须同成功夺得*的时间相协调相一致。那几伙子人呼呼隆隆地朝覃县这边儿运动过来了,可*尚未到手,那不是开玩笑呢嘛!或者,这边儿*已经就到了手了,可那边儿参战人员却未到位,那不同样也是笑话!摧毁行动要求夺得*和参与行动的抗日武装在一个明确的时点上同时抵达预定位置!这还真真儿就是个功夫哪!

一切取决于*的来源及夺得*的时间!

正当荆志国站在荆家沟南边儿的小河沿儿上向东南方向已经就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一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警戒森严的那片地儿望过去的时候,覃庄硕发货栈的屋子里,掌柜佟刚正和货栈的那两个伙计郑三郑四说事儿哪!

头晌儿,郑三郑四哥俩儿到覃庄火车站的货场去给一个货主拉货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儿!平素里一直停靠日本关东军军列的那站台上停着两辆卡车,一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正从一节车皮上往下卸货,还是一些个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远远地也看得见那些个木头箱子上印着的白色油漆字。郑三郑四琢磨,这日本人成天往咱这覃庄倒腾东西,不知这回又倒腾些个啥祸祸人的玩艺儿!一边儿忙活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儿就用眼睛瞄着。那些个装卸货物的日本大兵把站台上的那两辆卡车装得差不多了,就用那绿色的帆布苫好,用绳子花好绑牢,两辆卡车可就开动起来了。让郑三郑四感觉有些个奇怪的是,那两辆卡车并没有顺着那条向北的路进城去,而是开出了站台就奔了南向,接着就向东南的方向开下去了!这日本人是要把东西往哪儿拉呀?

佟刚推测,日本人很有可能是把那些个东西直接拉到荆家沟那边儿去了!

到得这时,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行将竣工,天儿暖和以后,位于荆家沟屯子东南向的日本关东军中高级军官训练场也将开工建设。覃庄西关的那个发挥着中转站作用的院子有些个物满为患,日本关东军有关方面遂决定运抵覃庄的一些个相关物资和军火不再在覃庄西关的那座院子中转,而是直接运抵荆家沟东山工程和荆家沟屯子南边儿的那预定的训练场建设用地,这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佟刚那是啥人?那可是当过一伙子胡子二掌柜的人,那可是相当敏感--职业敏感的!佟刚想,诶?老五不是要想知道些个西关那院子里的军火啥的情况吗?那他惦记着的东西,这回可就省了事儿啦!原先咱这些个人还琢磨这个事儿要想整就在道儿上整它,这回,还真真儿就朝咱想着的道儿上来了!好,好啊!

心里叫好不迭,嘴上却说道,三儿,四儿,那日本人不会是把那些个东西直接就拉到荆家沟那边儿去了吧?那郑三说道,啧!这个事儿也怨咱!当时咱手里有活儿,也没法跟着!那要是跟着点儿,看看那两台车往哪儿去了,不就结了!说着,那郑三郑四就一起把眼睛直盯盯儿地瞅着佟刚!佟刚心里骂了一句,这俩犊子!这他妈也太精了!佟刚说道,三儿,四儿!咱这一半天要是再有那货场上的活儿,你们用眼睛瞄着点儿,看看日本人把那些个东西都朝哪儿拉过去了!妥!郑三郑四一齐应道。

荆志国回到奉天后,把了解到的覃县一应情况通过吉祥服装店向中共满洲省委作了报告。这一回,荆志国没有见到鲁敬滨。听到荆志国说出的一应情况。老关告诉荆志国,省委对摧毁行动极为重视,还要作进一步的商议,鲁敬滨这次北上就是专门就此次行动的具体细节向省委汇报去了!明天头晌儿,老鲁就该回来了,到时,咱们这边儿会把省委的指示转达给你。

第三天早上,卢姐从菜市场带回了省委下达的指令。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天长日久地磨

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给荆志国的指令包含三项内容。一是中共满洲省委同意荆志国根据情报分析所得出的结论,即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行将竣工启用,省委同意在这一工程正式启用之前展开摧毁行动。二是摧毁行动的参战力量已经准备调集完毕,随时可通过相关管道进入预定位置。敦促荆志国一俟条件成熟即确定摧毁行动准确时间,三是根据关东州方面传出的情报,最近有一艘来自日本横滨的商船开往关东州,上面载有大量军火。情报显示,所载军火中有一部分是生产于日本本土的烈性炸-药及引-爆装置,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雷-管啦!情报业经确认。目前尚不知这批军火的具体运抵地点。省委推测,根据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施工的进展情况及即将竣工启用的现状,这批军火很有可能作为一种战略物资储备运抵覃县。省委已经指令东北境内的交通站及中共地下人员收集相关情报。省委指令荆志国利用多种管道尽快摸清日本人的这批军火是否在覃县落脚,力图掌握这批军火抵达覃县时间。即时完善摧毁行动方案,经省委审定同意后,即时启动!

接到中共满洲省委指令后,荆志国命令石垒回省警察厅报告近期覃县地区反满抗日案件侦破进展情况。

要说发生在覃县地区的反满抗日案件,还真真儿不多,直接针对日本关东军的,还真真儿就没有发现!如果说有的话,也就是些个针对汉奸的,到得这时,最为典型的就是荆家沟多次遭袭案啦!说起来都是笑话!这一串案,究竟为啥人所为,那没有啥人不知道的!但覃县警察局和奉天省警察厅还是把这一串案确定为反满抗日力量所为。

荆志国听了覃县的有关情况,重点听了荆家沟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一应情况。荆志国说道,眼下,荆家沟那块地儿怕是被反满抗日的那伙子人盯上了!日本关东军荆家沟东山工程从施工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这么个时候是最容易出事儿的时候!咱特务科可得把眼睛瞪圆喽!现在,日本人积极倡导日满和协日满亲善,可有多少人真正明白人家日本人的好意!这块儿事儿上,咱特务科得把咱的事儿做好!说着话,荆志国就把面前的一个笔记本子展开来,用钢笔在上边儿写道,一艘商船近期抵关东州,了解覃庄火车站货场军火运抵及转运情况。一边儿写着,一边儿说道,这一段儿也把你累得够戗,先在家歇歇,明儿个再到覃县去!受累了啊!

这个时候的奉天省警察厅,啥人知道那说着的话会不会就被啥人听了去!

石垒看过荆志国写在本子上的字,点头说道,谢谢科长!咱明儿个就回覃县!

荆志国交办的事儿,对石垒说来,并不是啥难事儿!警察不论干啥,不都是办案嘛!

第二天下晌儿,石垒和万仓已经就出现在了覃庄火车站的货场上了!

石垒和万仓到了货场,往周边撒目了一圈儿,来到了货场调度室。里边儿正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屋子里一边儿喝茶,一边儿眼睛紧紧盯着面前桌子上的一个本夹子,翻开的一页上面画着填满了字的表格。那人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左胳膊上端是一个椭圆形标牌,标牌上白丝线绣着调度两个字。

听到有人敲门,那调度看到门开处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多少有点儿意外,愣了巴怔地瞅着,也不说话,也不动。石垒说道:

“我们是奉天省警察厅的,为案子上的事儿来货场巡查!”

那调度站起身来,还是那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石垒,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移过去,瞅了瞅走在后边儿的万仓。

“那--”

那调度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不说了,还是那么愣了巴怔地瞅着石垒。

“咋?有啥不明白吗?”

“那--”

石垒和万仓有些个不明白了,瞅那样儿,这小子也不象是个傻了巴叽的人哪!这咋--

石垒明白了,这个小子是不大相信他说出的身份,想看看他们的身份证件!

这个时候的铁道工作人员,那可都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雇员,那啥待遇啥的都远远好于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普通百姓,而且,那些个人也不知始于何时,看人啥的都是朝下看了!你说你是啥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的警察,人五人六的,人模狗样儿,穿着的也不是啥警察制服,谁知道你是谁!

看了石垒掏出的警察证件,那调度愣了巴怔的劲儿没了,眼珠儿也不再是那种直巴愣噔的样子了。说道:

“那,两位警官想干啥?”

“巡查!”

“那--”

“咱问你!那边儿那节车皮装着的是啥?”

石垒把戴着毛朝里皮手闷子的手朝窗外指了过去。窗户玻璃上全是霜,啥也看不着。

“哪节车皮?”

“那节!”那人从站着的桌子后边儿走出来,到了门口推开门,朝那调度室南边儿偏东一点儿的站台上望过去,一节车皮停在了那边儿,几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黄了巴叽的棉军服,端着长枪守在了那车皮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啊!那节车皮啊!那是日本关东军的军列甩下来的,货还没有卸完。”

“咱问你那节车皮里面装着的是啥!”

那调度再一次用愣了巴怔的眼神看着石垒一眼,马上就闪回了,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确实不知道!”

石垒垂下眼睛,很快就又抬起来,问道:

“那你咋知道它是军列哪?”

“咱就知道那是人家大日本皇军的军列,至于里面装的是啥,不知道!”

“噢?真的?”

“真的!”

“这样说来,不管是啥人的车皮,那货主是谁,你们都是知道的,但车皮里面装着的是啥,你们却并不知道,是这样吗?”

“是!不是!别的车皮里面装的是啥咱知道,但日本人的--大日本皇军的,咱不知道!上边儿不跟咱说,也不许咱问。”

那调度想来也是个怕惹事儿的主儿,看到石垒把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有些个发毛,遂说道:

“咱说的句句是实,你要是不信,可以到站里去问!”

“那好!咱再问你,那到咱这货场上的车皮,你们是啥时知道要停靠到咱这货场哪?”

“这个不一定,有时是提前那么一半天,有时也有提前几天的!”

从那调度室里出来,石垒和万仓心里可就有了谱儿了。

这些个天,荆志义人闲着,脑袋瓜子可没闲着,成天琢磨咋能知道些个日本人的军火啥的消息哪!荆志义琢磨,多个朋友多条路!看看还有没有啥别的道道儿!说不定哪条道儿就走通了哪!琢磨来琢磨去,忽地就想起,不还有个小武儿嘛!小武儿不是认得一个初教官嘛!何不让小武儿去见见初教官,初教官会说日本话,在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中有朋友!

小武儿按照荆志义的安排,再次去了覃庄,见到了初教官。说道,咱帮着跑事儿的那东家有个朋友在咱这覃庄开了家货栈,名义上是货栈,实际上也就是个拉脚儿的。这年头,老弟你也知道,兵荒马乱的,干啥容易!货栈能揽到的活儿那也接不上溜儿!混得连伙计的工钱都掏不出来了!咱东家是有名的善人!一看他那朋友混成了这样,就想帮帮他!那能咋帮,也就是在那货栈的活儿帮帮手,帮着揽个活儿啥的!他知道咱认得你这么个朋友,就让咱过来找你,说看看能不能从日本人那儿帮着给揽点儿活儿啥的,到时,把挣到的钱给你劈两股儿!咱东家跟咱一说,咱觉得咱那东家多余!老弟你说!就凭咱哥俩儿这交情,还用扯这些个嘛!咱跟咱东家说,哎呀!不用!咱那朋友仗义!用不着这些个!但话说回来,人帮人的事儿,谁也不容易,咱能帮他就不错啦!也不能白帮他不是!这个事儿,老弟你也不用为难,要是能帮呢就帮他一下子,帮不上呢就帮不上,不当个事儿!初教官瞅着小武儿问道,那他那货栈有几挂大车?还几挂大车!一挂都吃不饱哪!噢!咝--这事儿行是行,可咱也就认得上回帮了咱的那个犊子,别的咱还真真儿不认得谁了!咝--可那犊子跟那些个货物啥的也接不上茬儿啊!说着话,可就把两条眉毛皱成了两个大疙瘩!老弟,这个事儿,咱琢磨,要想能整得动,恐怕还得让你那个大日本皇军朋友从那货场上下功夫!一回不行咱就两回,说不定哪回,你那大日本皇军朋友就兴许能整通了哪!啥事儿不都一样儿,架不住天长日久地磨!

第五百八十八章 起不来了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的脑袋瓜子里波诡云谲,复杂异常!按说,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作为由他建议,经日本关东军军部批准的开山计划的一部分,那对大日本帝国在中国全境的未来战争都具有重要意义的一项绝密工程,即将竣工启用,那要是换作了别的啥人,那不知得兴奋成啥样儿哪!原本就时不时发作的歇斯底里症状是不是又得在他的一应行为作派上有所表现,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可奇怪的是,这时的王儒少将却非常平静,独处之时常常思虑重重!如果说开山计划是他人生一大亮点的话,他宁愿把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看作是他所生所养的一个孩子!

覃县荆家沟发生的事儿,无论是出于直觉还是出于理性分析,王儒少将都认定与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有直接关系。东甸县县长汪春坠崖案至今尚未结案,这让王儒少将非常气恼!省警察厅并未给出啥原因,就那么拖着!王儒少将不认为是作为具体承办人的荆志国不愿弄虚作假,他更不认为这是荆志国身上有啥优良品质,他宁愿把这看作是一种敌对情绪的表现!初,覃县发生的那些个事儿,王儒少将认为荆家沟的那些个人不会有如此能耐!可眼下,王儒少将在这块事儿上有些个动摇了!当然,就是眼下,王儒少将也并不认为荆家沟人真真儿就有如此能耐!他认为,荆家沟之所以会发生那么些个事儿,是因为有那个荆志国!到得这时,王儒少将甚至怀疑,覃县守备队失踪的那六个巡逻队大兵说不定都是失踪于荆家沟的那些个人之手!

发自于日本本土,即将抵达关东州停靠的那艘商船上所载的货物是运抵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也就是即将竣工的大日本关东军战略物资储备基地的首批储备物资,里面含有相当数量的军火。实际上,这批物资的抵达已经就标示这一基地的正式启用。那绝密工程到啥时都得是绝密的,不可能再整啥启用揭幕仪式啦!

王儒少将是大日本关东军的高层谍报官,应该说,那脑袋瓜子在没有啥歇斯底里症状表现时,思维是清澈迅达且逻辑性较比强的。王儒少将在一连多日的反复思虑,琢磨之中似有所悟,他发现覃县荆家沟发生的那些个事儿除了那六个巡逻队大兵失踪不晓得为何发生何人所为之外,其余发生出现的那些个事儿,事发缘起还真真儿都是出自我方,而不是敌方。也就是说,整事儿的是我方在先!王儒少将进一步琢磨,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每每是我们大日本关东军挑事儿?换作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是咱们先嘚瑟的呢?想到这里,王儒少将摇头。不,绝对不是!为了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为了我们大--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事儿的发展,并没有完全按照预想向前发展。根据情报,覃县荆家沟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村屯都整出了些个啥保安队,到得这时,除了荆家沟保安队配有武器之外,别的那些个村屯保安队还都是赤手空拳,这些个啥保安队确实存在,但实在说来,就是些个土包子,除了荆家沟保安队,别的那些个都不足为虑!这么说,有些个不够周严!就是荆家沟保安队,那也不足为虑,不堪一击!随着事态的发展,王儒少将也不知出于何时,有了剪除荆家沟保安队的想法儿!大概是在自个儿的大妹妹王娟娥少佐枪杀了荆家沟保长,也就是荆志国的那个大爷之后!那些个荆家沟人一旦受不了刺激,有了啥反抗表现,就一律诛杀,一旦诛杀事成,荆志国再受不了刺激,再有了啥反抗表现,也就势诛杀!到得那时,一切可就都顺理成章啦!

实在说来,我们倒是欢迎荆志国跟我们一条心啦!王儒少将想。我们这么做也是对他荆志国的检验啦!或者说试探!可这一切都没有按照预定方向发展,整到了今儿个,那荆志国到底是咋个事儿仍然不清不楚的,不明不白的!王儒少将意识到,那个荆志国已经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啦!八嘎!王儒少将琢磨到这时,就觉得自个儿的心里有一股热乎乎的啥东西朝上拱!平静!平静!现在,物资储备基地即将启用,摆在面前的,迫在眉睫的,是那荆家沟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安全!别的--那些个中国东北,满洲国的那些个土包子是咋说来的,旱地里的茄子--多提搂两天!

从日本本土过来的那艘商船,那些个啥安保上的事儿有日本关东军那些个大兵管着哪!可那船上的东西一旦抵达关东州,进而进入中国东北地区,进入满洲国,尤其是那些个军火一旦进入覃县--

王儒少将知道,这艘商船的启运及抵达可都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的绝密,那可是跟战略物资储备基地同一密级的!为了不让外界知晓,为了不走漏风声,最好的法子,莫过于保持一如既往的情势状态,不能让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有一丝一毫的觉察。当务之急,是要进一步加强对覃县地区,尤其是荆家沟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反满抗日力量的清剿整肃!

按说,在王儒少将这样一个日本关东军高层谍报官身上不应出这样的错--那商船的消息早已经走露了!当然这不是在他的辖下走漏的。

王儒少将指令他的两个妹妹,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密切关注覃县地区反满抗日力量,尤其是荆家沟附近区域,一旦发现异常,就地处置!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接到王儒少将发来的密电,细细研读,琢磨了半天,俩人儿都觉得这条指令有些个奇怪!指令上说着的事儿本来不就是她们正在干着的事儿嘛!这重复说了一回是咋个事儿呀?就凭他们的哥哥,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少将,那咋会无缘无故地重复这些个事儿哪!尤其是最后的那句,一旦发现异常,就地处置!那可就明明白白地授了权啦!姐俩儿意识到,咱姐俩儿眼下呆着的这覃县很有可能要有啥大事儿发生!可有啥大事儿哪?指令上没有说。姐俩儿揣摩,应该是荆家沟东山工程竣工启用这档子事儿!这个事儿确实是大事儿,确实丝毫懈怠不得!

这么些个日子以来,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指派到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上去的村树部长和宰岂官等四人不是伤了仨嘛!唯一没有受伤的那个也没闲着,在那覃县县医院陪护。到得这时,除了宰岂翻译官的腰椎受了伤,吃不上力之外,村树部长和另一个受伤的宪兵可就都没啥事儿啦!重返战斗岗位!宰岂呢,得恢复恢复,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咋也静养个三个月四个月的!这就不错啦!好在只是腰椎上的一个啥垫儿磕出来了,并不至于腰瘫甚至终身残疾。这期间,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派了两个人过来,看望了一下子受伤的村树部长,对当时还能说话的逐一进行了询问。

宰岂官受了伤,王娟秀王娟娥姐妹俩儿,两位大日本关东军少佐,就觉得少了点儿啥似的!要说,那宰岂不在,不还有村树他们嘛!那可不一样!宰岂已经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所用,成了特务机关在籍一员,宰岂获得的情报可以不交给宪兵司令部,却不能不交到特务机关手上!

可那也没招儿!起不来啦!

第五百八十九章 跟丢目标

宰岂翻译官躺在了医院里,那给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的事儿可就带来了诸多不便,不但少了一些个情报来源,而且还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可以随时掌握派到东山工程上来的村树部长和他手下的那几个宪兵都在干些个啥!

村树部长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受了伤,虽说并不知道具体是个啥人把他打成了那样,可笼统说来,是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对他下的手是不会错的!气得恨得那可就是不行不行的了!村树部长认为这是莫大的耻辱!这要是啥正规的军人,或者是啥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潜伏着的国民党或者共产党特工,地下人员,把他打成了这样,他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个!可把他打倒的竟然是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人是啥?不就是一帮子土了巴叽的,灰突突的土包子嘛!竟然把我!一个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军事工程本部部长打成了这样!而且还一点儿不落地被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那些个人看在了眼里,砢碜!实在是太砢碜啦!这种砢碜一定是留在了特务机关的那些个人,尤其是那两个女少佐的脑袋里啦!是不是就得留一辈子,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这要是张扬出去,砢碜的还不仅是我这个宪兵司令部军事工程本部的部长,连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都得跟着一块儿砢碜!自打苏醒过来,还躺在县医院病床上的时候,村树部长就眼睛望着天花板开始琢磨,得咋样消除这种砢碜所带来的影响!不用说,那最好的法子当然是用出色的表现来消除啦!

出了院,村树部长就带着他手下仅有的一个宪兵天天地在荆家沟屯子里屯外地转,踅摸,当然是悄悄的,人静的时候!人静的时候一般都是深夜,寻找机会--表现的机会--报复的机会!机会还真真儿就来了!

这一天,鸡叫两遍的时候,村树部长和他那个手下正象鬼魂一样在荆志义家的后园子西墙外悄悄游荡的时候,他听到荆志义家的前院儿好象是东厢房的房门响了一声,东厢房出来人了!村树部长的脑神经立时兴奋起来,赶紧把腰上别着的王-八盒子拽出来,扽在了手上,用左手掌把那手枪的弹匣儿往镦,打开了保险,人可就到了前院的西墙外。他伏在西墙外不再移动,听声儿!一忽儿的功夫,院子的大门有了响动,打开了,听到有人从那打开的大门处走了出来,他甚至听到了有人悄悄说话的声音。接下来,村树部长和他那个手下都看到了,一个人出现在了西院墙前面的街上,顺着街向西走了过去。那人上中溜儿的个头儿,背着个褡裢。

村树部长命令他那个手下在这院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继续监视--踅摸,自个儿尾随于那人身后。

那个人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时地左顾右盼,一会儿的功夫,可就出了荆家沟的西沟了!

村树部长想,怎么?这是要进城吗?

村树部长想得没错,那个人确实要进城!

那个人正是荆家沟保安队的小武儿。

小武儿按照荆志义的吩咐,再一次同那个初教官见了面,把托付之事跟初教官也说明白了,这是想再到覃庄,看看初教官那边儿有没有结果。由于县署张贴了告示,荆家沟这一带村屯百姓不许上东山,不许外出,小武儿这次进城仍然选在了夜间,而且是在后半夜。

眼看就要到茨沟的时候,小武儿发现了自个儿的身后跟着个人。一旦发现,小武儿的头皮可就是一阵发麻。小武儿沉了沉心,脑袋里面琢磨了一回。跟着自个儿的是个啥人?会是日本人嘛?跟着自个儿干啥?这些个日子,日本人在荆家沟折腾了多少回,都有点儿记不清了!小武儿想,跟着自个儿的这人说不定就是折腾咱们的那些个日本人!

这可如何是好?

小武儿想,跟着自个儿身后的,不管是个啥人,目的一定是想看看自个儿到哪里去,去干啥!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对自个儿下手。既然这样,那何不就让他跟着哪!咱先让他跟在屁股后头,等咱进了城里,咱再甩掉他不迟!

这样想着,小武儿心里就有了数了,心里难免紧张,可走路的姿态步幅啥的并没有啥变化,在黑下里,还是那么慢悠悠地走着。到了覃庄的时候,天已经就蒙蒙亮了!

城门已经打开了,已经有了些个进城出城的人了。城门处站岗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守备队大兵,今儿个也不咋,并没有拦住啥人查问。那些个起早进出城的人头也不抬,到得城门跟前,低着头,抱着夹儿,操着手,恨不能一脚迈过那城门!

进城顺利。小武儿进城后,没走多远,悄悄回过头去朝后边儿看了看,然后突然就加快了脚步,向街边儿的一条胡同儿闪了进去!

跟在小武儿身后的村树远远地看见小武儿进了城门,紧随其后,把自个儿握在手里的王-八盒子关上了保险,插在了腰里,随着也就进了城了!说来也是怪事儿!那些个站岗的守备队大兵,看那些个进城的老百姓,并没有看出有啥不对的地儿,可看村树也不咋,却觉得村树有些个异常,可能是觉得村树有点儿不大象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普通百姓,遂在村树到得面前时,就把村树拦在了那城门里,要看村树的身份证件!村树那可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军事工程本部的部长,少佐军衔,被站岗的大兵拦住,那气可就不打一处来了!本想发作,可一想,要是同站岗的这些个大兵整起来,吵嚷之声势必惊扰行路之人,别再被前面走着的那个人发现了,那可就得不偿失啦!遂并不声张,平静地朝走在前面的小武儿看了一眼,然后平静地从身上把自个儿的身份证件掏出来,交给那走上前来的那个大兵查看。那个大兵并不是普通大兵,应该是个尉官,多少是个小头目,拿眼睛瞅了瞅村树,遂低下头去看村树的身份证件,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真真儿就吓了个够戗!立马把自个儿的两腿站直,两脚一并,给村树部长敬礼!可就这功夫,当村树部长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村树发现,自个儿跟踪的目标不见了!

村树部长再次从自个儿的腰里把枪抻了出来,再次打开那手枪的保险,在那城门前不远处的街上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了一气!哪曾看到半个人影儿!真真儿就把跟踪的目标跟丢了!

村树毕竟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军事工程本部的部长,那还是沉得住气的!村树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到城里来,不是还得回荆家沟嘛,咱回荆家沟等你!看咱逮着你后咋收拾你!八嘎!

第五百九十章 奋力一扑

村树部长琢磨,那个荆家沟人到城里来,咋也不会进了城啥也不干就返回荆家沟的!再说,量他也不敢就大白天儿的往回走,要回也得晚上,这样一来,咱也用不着着急了。村树找了个小馆子吃了早饭,本想既然到覃庄来了,何不到县医院去看看宰岂翻译官和那个还在陪护宰岂的宪兵哪!可又一琢磨,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候,还是赶紧回荆家沟要紧!可在这时,也不咋,突然之间,一种难以克制的困意袭上身来!这也一宿没睡觉了,一吃了饭,中国东北,满洲国人所说的那个啥饱饭苶的劲儿就上来了!还是找个地儿睡上一觉,恢复恢复精力体力,攒足了劲,晚上还得对付那个荆家沟人哪!要说睡觉,最好的地儿倒还是那县医院了!得!还是去看望一下子宰岂翻译官吧!村树到县医院看望了一回宰岂翻译官和那个宪兵,在宰岂的病房睡了一头晌儿,又在县医院吃了晌午饭,这才同宰岂翻译官和那另一个宪兵告辞,回返荆家沟。

从覃庄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走了还没有五里地哪!村树遇到了一伙子从荆家沟过来的巡逻队大兵。到得这城边子的地儿,那可就不同于荆家沟那边儿,那些个大兵都有些个松懈,眼瞅着就要进城了!那些个巡逻队大兵视而不见似地瞅了瞅村树,没说话,也没有停住脚步,就那么“哐哐”地从他身边儿走了过去。村树心里琢磨了一回,想,这不是扯么!咱要真真儿就是啥反满抗日分子,那不就明晃晃地从眼目前溜过去了嘛!这些个话当然都是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人说着的话啦!村树这时心里想着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遇到了这伙子巡逻队大兵,倒让村树想起一个事儿来。村树有些个奇怪起来,今儿个凌晨,跟踪那个荆家沟人可是走了半宿的夜路哪!竟然啥人也没有碰着!按说,那咋也得碰着一回半回的那些个守备队巡逻队大兵才对呀!那些个巡逻队,一般情况下,应该是两个来钟头就有一拨儿的!走了这一路,那也是三四个钟头哪!竟然一拨儿也没有遇着!琢磨来琢磨去,竟然不知其所以然!想来,可能是顺了撇儿!也就是他跟踪那个荆家沟人从荆家沟出来,正值有一队巡逻队刚好从东山工程那边儿出来,走的方向一致,都是奔的覃庄,因而并没有碰到。再琢磨,还是不对!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每隔那么两个钟头左右就派出一支巡逻队,也就是说,村树在从荆家沟到覃庄的路上,至少也应该碰上一支巡逻队!算了!算了!有些个事儿,光靠琢磨是琢磨不明白的!

村树到了荆家沟已经就傍晚时分。乡下人的猫冬期还没有过,荆家沟人早已经就吃过了下晌儿饭,这时,并不见哪家的烟囱里冒出烟来。偶尔有个猪鸡猫狗啥地整出点儿动静,也偶尔有些个啥人家儿整出点儿啥动静,还算有点儿活气儿!但那也是一瞬即逝,荆家沟一片寂静,真真儿就是死气沉沉!村树躲躲闪闪地到了荆志义家那院子的西墙外,这时方想起那个留守的他的那个手下,那可是一天一宿没合眼啦!到得那西墙外,哪见得半个人影儿!正犹疑间,却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低声招呼他。

“少佐--”

村树循声望去,在不远处的一垛柴火后边儿,一个圆圆的毛茸茸的东西进入了眼帘!村树吃了一惊,但马上就知道是谁啦!那小子戴着的大狗皮帽子上的狗毛足有半揸来长!

两人见面无话。本应让那小子回去睡上一觉,吃点儿饭啥的,可这个时候,说不定那个跟丢了的荆家沟人啥时就回来了,克服克服吧!村树瞅了瞅那个宪兵,既不象困,也不象饿!实际上那小子已经就回东山工程上吃了两回饭啦!在那柴火垛后边儿眯了几回啦!冷是冷点儿,可那也没招儿,克服吧!

已经就是晚上九点多钟了!院子里,正房的房门响了!有人从正房里出来,走到了东厢房。过了一会儿,那东厢房的房门再次响起,又有人走动的声音,那声音消失在了正房的房门里。

都十来点儿钟了,村树和他那个手下听到了从西街传来了有人走道儿的脚步声!两个人的精神头儿立时就为之一震!村树对他那个手下说道:

“如果是早上从这院子里出去的那个人,抓回去问话!活的!悄悄的!胆敢反抗,开枪!要他的命!”

“嗐!”

那个宪兵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琢磨,这要抓他,为啥早不抓哪!都临情末晚了!琢磨也是瞎琢磨,军令如山倒!

走过来的那个人真真儿就是小武儿!到得这时,那小武儿可就是命悬一线了!

八点多钟的时候,荆志义从正房出来,到了东厢房。

荆志义对白果说道,白大哥,小武儿到覃庄一会儿该回来啦!估摸着,日本人还在咱这院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着哪!可别出了啥事儿!白果说道,少东家,一会儿咱出去看看,接接小武儿!这个时候,还真真儿就得小心些个!白果估计,这个时候,小武儿也该回来了,遂跟荆志义一道儿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两个人并没说话,荆志义回了正房,白果却倚着东厢房的房门挺了一忽儿,等荆志义进了正房,遂闪到了院子侧门南边儿的墙角,隐在了那里。

院子外边儿的村树部长和他手下的那个宪兵听到了荆志义从正房里出来,到了东厢房。等到荆志义和白果从东厢房里走出来时,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荆志义一个人回了正房,白果闪到了院子侧门南边儿的墙角,伏了起来。

白果琢磨,小武儿真要就是从覃庄回来,那一进沟里,咱就能听到。那要真真儿就遇到了啥意外,那声音也定然与无事儿时不同!一会儿的功夫,白果听到从西街那边儿传过来的小武儿的脚步声!可出乎白果意外的是,他听到小武儿走道儿的脚步声时,小武儿已经就到了荆家沟中沟与下沟相接的那拐脖儿处。

小武儿有些个担心,特意把自个儿走道儿的脚步声压到低得不能再低了!凌晨跟踪他的那个人,虽说一进覃庄城门就被他甩掉了,但那犊子很可能早就回到沟里啦!咱千万得小心些个!

几乎与此同时,白果听到了院子的西墙外好象有人伏在了那里。白果摒住呼吸,施展起他那猫走道儿的功夫,从院墙的东南角闪到了院墙的西南角。到得这时,白果跟西院墙外伏着的村树和他那个手下相较,白果要靠南一些个,村树和他那个手下则靠北一些个,一墙里一墙外,相距也就一丈不足!

村树和他那个手下都看清了!从西街走过来的那个人正是凌晨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那个人!

村树调整了一下子伏在院墙阴影儿里的身形,就等着那小武儿走到前边儿街上的时候,奋力地向小武儿身上的那么一扑!

第五百九十一章 小武儿负伤

小武儿仗着自个儿岁数好,走道儿那也是极其轻快。进了荆家沟,并没有让他放下心来,反倒让他有些个紧张了!荆家沟这些个日子发生的事儿,小武儿是清楚楚儿的!他知道,在荆志义家这院子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说不定个啥地儿就藏着人哪!这时的荆家沟不说是暗藏杀机也差不多!可能是人遇到啥事儿会有预感,小武儿就觉得,自个儿的心跳有些个加快,身上血流上涌,两脚迈动得也不再是那么规律和谐了,轻一下子重一下子,有些个杂乱,声儿不小反大!说话间,已经就到了荆志义家那西侧院墙啦!

就是在这个时候,小武儿听到了从荆志义家西院墙处传来的有人两脚蹬地的“嚓”的一声!小武儿急转头,月光下,一条黑影从西院墙那阴影儿里蹿出来,几步就到了他的近前!

村树待得小武儿到了前面的街上,看准了时机,两脚在地上一蹬,整个身子就向前蹿了过去!

村树隐着的地儿距小武儿走着的砂石路也有两丈,路边儿还有一道两步宽的排水沟,排水沟深约一尺。

说起来,村树并不是啥日本忍者,但也还是不同于宰岂翻译官的!宰岂翻译官在搏斗技击这块事儿上,力气和勇气那是有的,但却是白帽子!中国东北土话,就是啥也不是!真功夫一丝不见!可村树不同。村树是正经八百的军人,对那些个技击搏击啥的可都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虽说如此,要是跟那个啥日本忍者相较,还是要差一些个!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村树是属于会点儿武把操儿的那种人。

村树向前蹿动腾挪,几步就到了那路边儿的排水沟了!他左脚一蹬那排水沟的沟沿儿,身子向前扑过去,同时抡起了右手握着的手枪,用那枪把子向小武儿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正所谓张牙舞爪!

这些个,也就是一忽儿的事儿!

村树身子跃起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他蹿过来的墙头上,有一条黑影朝他这边儿“呼”的一声闪了过来!

村树部长有点儿弄不清,那条黑影是一直就呆在了那墙头上还是看到他袭向路上的那个人时才蹿上墙的。

村树知道了有人向他袭来,但已经晚了!

走在路当间儿的小武儿发现路边院墙那边儿有个人朝他蹿了过来,情知不好,遂在一激愣的当口儿就下意识地扭了一下子自个儿的身子,闪躲了一下子!

要说小武儿闪躲的这一下子躲得过村树的一击吗?基本没那可能。到得这时,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虽说天天操练,可那才哪到哪!也就只是灵活了一些个而已!

村树发现了身后有人袭来,抡起来的手臂就改变了方向,斜下里转向了自个儿的左后方,随之右手食指就勾了一下子手枪扳机!

“啪!”

情急之下,村树的身体没有扭转到位,子弹斜下里朝荆志义家的那门楼飞了过去,门楼上的一块青瓦被打碎了。枪响之时,向村树部长蹿过去的那条黑影已经就倏然而至,“嘭”的一声响,村树部长击倒在了那砂石路上!

村树扭了那一下子帮了他,那黑影在蹿向他的过程中使的一掌推到了他的左肩!村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了他一下子,左肩顿感一阵酥麻!他被撞倒了,向自个儿的右侧跌过去,身体在撞到路面时发出了“嘭”的一声响!村树向前哧溜了一下子,脑袋和右膀子跌进了路南侧的排水沟里。

冬下里,那排水沟没有水,冻得梆梆硬。排水沟沿上干枯的野草把村树部长半边脸刮破了,渗出了血来。

就是躺倒在地上,村树部长仍然看到了将他击倒的那条黑影已经顺势向前蹭了一下子,收住身形,一把拽住小武儿的胳膊,转身就走!

村树在被击倒的一应过程中,手里仍然紧握着自个的枪!村树没待自个儿起身,遂在那排水沟里把自个儿的身体扭了一下子,让自个儿的头和上半身窝在排水沟里,下半身却搁在了路面上,右手握着的枪却向路上的那两个人抬了起来!

枪响了!

“啪!”

“啪!”

两声枪响。

第二枪是村树部长打出的,头一枪是村树部长的那个手下打出的。

村树部长的那个手下听完了村树的命令,同村树本是一块儿在那儿瞅着路上那个人走过来的。在路上的那个人走到前面的街上时,村树突然间就冲了上去,竟然是一声不响!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的说法儿,就是抽冷子!吃了一惊!一时他有点儿懵住了!自个儿是跟着冲上去,还是仍然呆在原地接应!当然,这也就是当时那个宪兵脑袋瓜子里面的一闪念而已!可这一闪念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那占用的时间可就显得是老长老长的啦!待他醒过腔来,他的长官村树部长已经就被那从墙头上突然蹿出的黑影击倒!他大惊,拎着枪的手迅疾向前一伸,照着击倒他长官的那条黑影就搂了一家伙!

天空上挂着一轮月亮,月光照到地面上来,那光亮极其惨淡!在这么一种情势之下,光线暗淡,射击目标闪烁不定,射击的人心神还有些个多多少少的紧张,那要想一枪中的,确非易事!

那个宪兵搂的那一枪走了空!任啥人没打着!

要说,在有些个事儿上,那还真真儿不是人和人都是一样的!那小子一枪走了空,可村树就是在那么一种情状之下,搂出的那一枪也是并没有白搂!

村树开的那一枪击中了目标。没有击中白果,但却击中了小武儿。子弹射进了小武儿的右肩。

枪声响过,小武儿“啊”地叫了一声,摔倒在了路面上!

小武儿进城,担心进那城门时受到搜查,并没有把枪带在身上,可白果却是带着枪的!

村树和他那个手下在墙外说话的时候,叽哩咕噜的,白果都是听到了的,知道墙外挺着两个日本人,有些个吃惊,可也没咋太大吃惊。这一段儿,日本人在荆家沟那也整了多少回啦!都快司空见惯啦!说点儿实在话,白果真真儿没有想到袭击小武儿的那个犊子会开枪!要说,这是白果大意了吗?话还真真儿不能那么说!白果知道墙外的日本人至少得有两个人,可袭向小武儿的却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说,那阴影里还隐着一个哪!白果推测,日本人的本意是想抓小武儿,并不一定就是想要小武儿的命。咱救起小武儿,那两个日本人看见有人出手,事儿不成,不一定还会紧追不放。从这个事儿上也看得出,那白果就是自个儿的家里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他的内心,或者说他的骨子里,也还是并没有就把日本人看透。到得这时,看到小武儿被子弹击中,白果就觉得脑袋里面“嗡”地响了一声!

在武学这块事儿上,白果那可是大师级人物!那脑袋瓜子的反应速度,身体的应变速度,非常人可比!

白果一下子仆倒在地,就势滚到了路南面的排水沟里,随之从腰上拽出了那二十响儿驳壳枪,张开枪机,回手就开了一枪!

“啪!”

第五百九十章 不期而遇

村树部长正欲起身,白果手中的那二十响打出的子弹就在他的脑袋上方“啁”的一声飞了过去!吓得村树再次躺倒在那排水沟里!

到得这时,在荆家沟中街上的那四个人可就处于不同的地界儿了!村树部长半拉身子原本窝在排水沟里,蛄蛹了两下子,这时整个身子都躺在了排水沟里,头朝西。白果同村树躺在同一条排水沟里,头朝东,实际上,两下儿相距拢共也不到三丈远!两下儿谁也不敢率先起身,只能稍稍地把脑袋抬高一些,偷偷地瞄着对手。小武儿受了伤,已经就迷迷糊糊的了!仰躺在道儿当间儿!村树部长的那个手下,还在荆志义家那西院墙的阴影儿处隐着哪!头也不敢伸,后背倚着院墙。

尽管是在黑夜,到得这时,无论是村树还是村树的那个手下,可都是认出了袭击他们的是个啥人了!前些时的那天夜里,将他们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四个宪兵打倒了仨的就是这个人!虽说到得这时,他们也只是看到了白果的身型轮廓。

那要是说起来,这不就是新仇旧恨了嘛!

眼下的情势可就有些个奇怪了!两下儿都不动窝儿,也不再开枪!就那么耗着!

情势严峻!敌对双方,任何一方有所动作,那说不定就得立时送命!

荆家沟的中街响了枪了,枪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响亮,传播得整条沟都听得见!

院子里的荆志义和正在院子里值班儿的齐永和都听到了,荆家沟保安队在家睡觉的那些个人也听到了!隐在北山上监视荆志义家这院子的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葛芜中尉也听到了!

枪声响时,荆志义还在正房的东屋哪!点着灯,坐在他爹荆继富活着时总爱坐着的炕头儿上,用一条褥子压着两腿,披着一件短皮袄,一边儿等着小武儿进城回来,一边儿琢磨事儿!听到了院子外面不远处响了枪了,吃了一惊,立马就在那炕上把身子挺直了!随手就把背后枕头下面的驳壳枪扽在了手里,下炕,把他那双青礼服呢面儿的圆口棉鞋蹬在了脚上,两步就闪到了外屋的房门处,透过门缝朝院子里望出去。华子已经睡下了,这时也披着衣服走到了外屋,看到荆志义正趴在门缝儿处张望,遂悄声问道,咋回事儿?这咋又响了枪哪?荆志义头也不回地看着门外,并不搭话儿。所能看到的,也就是对着院子大门的一长条,啥也没有。荆志义对华子说道,一会儿咱出去,你在屋呆着,把门铧好!华子说道,那你可小心些个!说话间,荆志义已经就悄悄地拉开了门闩,闪出了房门。这时,糗在东厢房的齐永和也出了屋儿,到了院子里。俩人儿也不说话,直接就闪到了大门前,荆志义再次把脑袋凑近门板,两只眼睛透过门缝处向门前的街上张望。街上黑乎乎的,人影儿全无。再把耳朵贴到那门缝处去听,任啥声音也没有!

葛芜中尉,就一个人,正在北山的南坡,也就是荆志义家后园子上面的那后山啦!枪响之时的一忽儿,荆家沟街上发生的事儿,葛芜中尉是一点儿没看着!冷嗖嗖地呆着,葛芜觉得无聊,就想抽根烟解困解乏解寂寞,就这功夫,错过了荆家沟街上发生了的事儿!火柴“哧啦”一声划着,刚要挪到嘴边点烟,枪声传了过来!葛芜浑身一激愣,扔掉了火柴,一口吐掉嘴里的那根香烟,手伸向了自个儿的腰间!两只眼睛直直地向山下的荆家沟街上望过去。黑黢黢的街上,任啥也没有!黑灯瞎火的,那能看到个啥!

葛芜不再朝街上看,挪动两腿,快速地朝荆志义家的后园子蹿了过去!

街上的那四个人这时都听到了由西街那边儿传过来有人朝这边儿跑动的脚步声!那声音很急,并不是一个人,且越来越近!村树觉得大事不妙!再这么挺下去,恐与我不利!村树想,眼下,我们这边儿就俩人儿,那西边儿跑过来的尚不知是什么人,真要就是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那可毁了!我们两个人不就被人家围在了当中了嘛!那可真真儿就是寡不敌众!糗在东山工程那边儿的那些个守备队的人,不要指望他们啦!前些时,我们和特务机关的人在这荆家沟就那么折腾,他们都象没听着似的,这一回不还得那样嘛!还是自救吧!

要说,这时的村树部长心里是不是有些个窝囊哪?这个可就说不清啦!大概也许是有的!由主动转为了被动,放在啥人身上也难免有些个不得劲!

村树部长行动了!他把自个儿躺在排水沟里的身子向左翻起,左胳膊搭在了那排水沟的南沟沿儿,浑身一使劲,人可就翻上了那沟沿儿了!这个时候,那也顾不上沟沿儿上的那些个荒草扎不扎人啦!就地向南滚了几滚,身子可就贴上了道南人家儿的院子北墙了!他并不延缓,接着就平躺身子在地上扭动,接着就又向西边儿滚了过去!滚到了一户人家儿的院墙过道儿,村树部长突然起身,一下子就闪进了那过道儿!要说,村树部长的这些个动作,那要不是经过啥正规的训练还真真儿做不出来哪!那动作是极其迅速快捷!

可是,村树部长的这一系列动作势必要发出声音,早把那冻土地上的尘土翻腾起来!说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这黑灯瞎火的,看个人啥的费劲,可那尘土在那月光下却能看得见!再说,那个大的一个人在那儿翻个儿,啥人看不见!

躺在排水沟里白果早把村树的一应表现看得清楚楚儿的,白果明白,这犊子是想蹽啊!到得这时,白果也已经就看出那人就是前些个在荆志义家后园子被他击倒的那个犊子!白果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动作。

躲在荆志义家西侧院墙阴影里的那个宪兵,一边儿眼睛一刻不停地来回扫视着村树部长躺倒的排水沟那边儿的情况,一边儿正琢磨退路哪!看到村树部长的一应表现,知道村树部长这是朝后使劲了!撤啦!估计村树部长一时半会儿也没啥大事儿,自个儿遂立马回身,顺着荆志义家那院墙西侧过道儿跑向了后园子,接着就往北山上干下去了!

那个宪兵刚刚跑过荆志义家那后园子北墙,却被近前的一声断喝叫住了!

“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啦!”

说的是中国话。

那个宪兵站住了!那也不敢不站住啊!心里真真儿就是叫苦不迭!没招儿!人家让站住就站住吧!只能往下看看再说啦!

那个宪兵站住了!挺了一忽儿,一个人走到他的近处来了!

葛芜听到了荆家沟的街上响了枪了,一个人就从那北山上蹽了下来,正与那个向北山上蹿过去的宪兵不期而遇!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帮子警察

葛芜在暗处见那个宪兵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遂闪到了那个宪兵跟前。

要说,葛芜中尉真真儿就是训练有素!在搏击技击这块事儿上,那就不用说啦!葛芜是个忍者,打个架啥的,那是没有问题的!除了这些个,那啥动脑子琢磨事儿,整鬼事儿,那也是真真儿在行!从他没有说日本话而是说中国话这个事儿上来看,那也是有说道的!显然,他并不知道自个儿喝住的这个人是个啥人!并不知道这个人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东北,满洲国人!

可葛芜一说中国话,倒是让那宪兵有些个懵头!那个宪兵不会说中国话,但眼目前儿的倒还是能整那么一句两句的!到得这时,那个宪兵可就有些个叫不准了,咱是亮明自个儿的身份呢,还是不亮明自个儿的身份!也就是说,他也没有弄清吆喝他的是个中国东北,满洲国人呢,还是日本人!但这黑灯瞎火的,不论吆喝他的是个啥人,那他也是动弹不得的!那要是一动弹,那吆喝他的人顺手就搂那么一枪,那可真真儿就没地儿说理了!

葛芜右手端着的枪,枪口可是一直对着那个宪兵的!

葛芜到得那宪兵跟前,早伸出左手把那宪兵手里拎的枪夺了过去,顺手插在了自个儿的腰间。

“你!什么人?”葛芜问道。

葛芜会说中国话,但中国东北,满洲国人说着那东北话,他是学不来的!那用词,那腔调,尤其是那腔调,不受过专业的语音训练,那咋学,也不象!他喊“站住--”时,那宪兵就觉得有些个不对,这时又问出“什么人”的话来,无论是用词还是语音,那都太过于正规,照中国东北,满洲国人说的东北话,那可差得远了去了!听了葛芜说出的中国话,那个宪兵有了些个胆气!他觉得,这家伙应该不是中国人,起码不是这中国东北,满洲国人!他真真儿希望那小子是个日本人!

按说,葛芜与那宪兵,相互应该是认识的。那宪兵不认识葛芜有情可原,葛芜没有理由不认识那个宪兵!原因在于,前些时的那天夜里,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帮子特务和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一帮子宪兵不是在一块儿干活儿来的嘛!当时,特务机关的人负责制住荆志义一家人和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宪兵司令部的人负责在荆志义家刨烟囱弄景儿的!葛芜和那个宪兵开始时并不在一处。可后来,两下儿却有机会到了一处。那个宪兵受伤之后,是葛芜开车送他们受伤的人过到覃县县医院的。不巧的是,那个宪兵当时已经就昏迷不醒了!待到那个宪兵苏醒过来,葛芜早已经就蹽个蛋的了!

到得这时,葛芜之所以不认得那个宪兵,可能由于当时正是夜间,那个宪兵昏迷不醒,而且还一脸的血,面容确实难以看清。

葛芜这么一问,那个宪兵还真真儿犹豫了一下子!

自个儿是什么人呢?

按说,在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还有啥人比日本人更硬气呀!这,没的说!那个宪兵琢磨,咱现在就说咱是大日本关东军宪兵某,某某,或某某某,恐怕不行!这些个日子,咱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宪兵司令部,可没少折腾这荆家沟,把人家保长的命都给整没了,荆家沟人不得把咱这些个日本人恨死!咱要说咱是啥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宪兵某某某某,那说不定就兴许挨枪子!据初步判断,那人不是这中国东北,满洲国人,可任啥事儿都有一个万一,万一真真儿就是中国东北,满洲国人,那可咋整!

“我--”

那个宪兵吭吭哧哧了半天,只说出了个我字,中国话。那个宪兵本不会说中国话,眼目前儿的,一个字儿俩字儿的,一句半句的整得出来,可终归舌头有点儿捋不直,一听就是外国人说中国话,那还瞒得了啥人!

葛芜站在那宪兵面前,一动不动地瞅着那个宪兵,突然就说话了!

“我是奉天特务机关葛芜中尉!”

说的是日本话。

军队上的人说话,在介绍自个儿时,都要把自个儿的官阶带上,这是传统。

葛芜已经就认出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啥人了!接下来,俩人儿对了光,认了宗,葛芜把缴下的枪还给人家!两人简单地商议了一下子,得出的结论是,还是不要再惊动荆家沟人。眼下最主要的任务是要赶紧找到村树部长,得看看村树部长咋样了,是否安然无恙。至于逮进城逛了一圈儿的那个小子的事儿,回头再说!

这时,荆家沟的街上,保安队的两个小年青儿的已经就过了西沟和中沟那拐脖处,远远地就看见了中街这边儿人影晃动,紧跑几步,就到了近前了!齐永库腿脚慢,人家都到了地儿了,他才到那拐脖处!

还在院子门里向外张望的荆志义和齐永和远远地看到院子西边儿的街上好象躺着个人,再看!还没待看清哪,就见从那街边儿排水沟里一下子跃出一个人来,那不就是白大哥嘛!俩人儿赶紧开了大门,从院子里就抢了出来!

躺在排水沟的白果把村树部长的一应动作都看在了眼里,看到村树蹽进了道南一户人家儿的过道儿,知道那小子是蹽了!担心有诈,遂闪身跟了过去。进了那过道儿,哪还有啥人影儿!那小子是真真儿蹽了!这才急忙返回到街上。一出过道儿口,早听见街上嘈杂的人声!

荆志义奔到了小武儿跟前,蹲下身去。那也不用试了,小武儿只是昏迷不醒,还在喘气儿哪!荆志义伸手就要把小武儿抱起身来,哈腰站在荆志义旁边儿的齐永和说道:

“志义,让咱来吧!”

齐永和抱起了小武儿,一应众人一边儿四下里撒目,一边儿就进了荆志义家的大门了。

小武儿右肩中枪,流了不少的血,把穿着的半大棉袍都打湿了!子弹从右肩射入,留在了小武儿肩头里面。

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正在睡梦中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里传出的声音让罗永吃了一惊!打电话的是荆志义。罗永的第一感觉是,荆家沟又出事儿了!

罗永在心里嘟囔了一声,这还没头儿了!

荆志义在电话里把发生在荆家沟的事儿简要地说了一遍。说道,咱荆家沟保安队队员荆志武身负重伤,需赶紧送县医院抢救,晚了命可就不一定能保住了!眼下,荆家沟就这么个情况,咱担心咱要是送荆志武去县医院就怕道儿上再出事儿!那些个--刚说到这儿,罗永就抢了话茬儿,急叨叨地说道,反满抗日分子!那边儿的荆志义立时就顿了一下子,接着说道,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别再在道儿上截咱们一回!咱想--啧!这个事儿--荆志义说到这儿就不说了。罗永那是啥人!当然明白,遂开口说道,兄弟,有啥话,直说!荆志义接着说道,咱想请咱县警察局给咱派上两个警官兄弟,帮咱把荆志武送到县医院,不知能不能行?

行!那有啥不行的!荆志武也是为保一方平安,在同反--诶?他是咱荆家沟保安队的人吧?是!是!错不了!你都见过,只是你这局长一天的事儿太多,见过的人那也不一定能分出个儿来了!荆志武是在同反满抗日分子进行的战斗中负的伤!送这样的人到医院疗伤,这点事儿!应该的!咱马上就给值班室打电话!你们就在家等着吧!

放下电话,罗永骂道,这帮犊子,真真儿敢想!竟然让咱县警察局派人送他们的伤号到医院疗伤!那派了人了,是不是还得派车呀?咝--是得派车!好人做到底,咱就当一回冤大头!啧!这日本人也真是!这咋还没头儿了!荆家沟那帮子人就是一帮子乡下人,人家都让你们整死一口子了,你还想咋?跟一帮子乡下人制啥气哪!

罗永琢磨,这个事儿,如果没有县警察局派人出车,荆家沟那些个事儿,还真真儿就不好办哪!

汽车是好使!也就半个钟头多一点儿,一辆警车噢噢叫着就开进了荆家沟了!那警车到了荆志义家的大门前一停,从车上可就下来了一帮子警察!

第五百九十二章 还能有谁

村树部长蹽进了那户人家儿的过道儿,随后就到了荆家沟屯子南边儿的那条小河边儿了!那条小河就是春夏秋三季也鲜有水流,只有下雨的时候,才从那东山上冲下水来。冬下里,只有干涸的河床。河床当间儿一疙瘩一块儿地长着杂草,有的鼓出的地儿还长着树。两岸杂草丛生,还有一些个灌木和杨柳树。村树在小河北岸挺了一会儿,并不见有啥人追来,遂放了心了。可放心过后就是心有不甘,自个儿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意欲解去心中憋屈,可没曾想,整成了这副模样!难道就这样付之东流啦?不行!绝对不行!

村树再度返回到那中街,只是没有再走那蹽过去的过道儿,而是沿着小河北岸向东走出去也有半里多地,折向北,再顺着一户人家儿的过道儿拐上了荆家沟的东街。到了东街,村树没有停歇,而是悄悄地朝荆志义家这边儿闪了过去。一帮子人捂捂扎扎地把受伤的小武儿整进院子那一应的事儿,村树可是看得清楚楚儿的!到得这时,可把村树恨得是牙根痒痒!没招儿!

村树估计得一点儿没错。荆家沟中街响了枪了,东山上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小河南边儿守着那些个已经运抵的建筑材料的日本关东军大兵,竟然就跟没听着一样,没一个动的!更别说柳条沟大铁桥那边儿啦!

待到覃县警察局的那辆警车进了荆家沟时,葛芜中尉和那个宪兵已经就与村树部长会齐了!村树部长竟然也不认得葛芜!那个宪兵倒成两个人相见的中间人!仨人儿站在一堆儿,都直勾勾地朝荆志义家的门前望着,一时无语!这咋?这县警察局耳朵也太长了!这么快就来啦!到得这时,村树也好,葛芜和那个宪兵也罢,真真儿就有些个迷糊了!这县警察局到底是敬业,还是跟荆家沟这些个人是一伙儿的?动作如此之快,实在出人意料!

荆志义家院子里的那些个人一听到街上那警车噢噢叫着冲过来,赶紧就从正房东屋迎了出来。到得这时,那也不敢立马就打开院子大门,还得站在门里听声儿。直到那警车停在了大门前的街上,从车上下来的那帮子人走到大门前拍门了,这才放下心来!

县警察局治安股的胖子股长站带着一帮子警察站在了门外。

刘胖子大声小气地问道:

“是你们家报的案吧?出了啥事儿?”

“哎呀!刘股长,你可来了!咱保安队的人被那些个反满抗日的人开枪打伤啦!”

“人哪?”

“啥人?”

“诶?你不是说谁让反满抗日的人打伤了吗?受伤的人哪?”

“在炕上哪!”

“带路!”

一应众人呼呼啦啦地就进了正房了!

这时的小武儿还迷糊着哪!白果把荆志义找出的一些个止血药往小武儿的伤处敷了敷,把白布扯成了条子,已经就把小武儿的右膀子包扎上了,可那血还是又有些个渗透出来。刘胖子一脸的严肃,看了看小武儿的伤势,说道:

“啧!得赶紧送县医院!那么的!你们这边儿跟过去俩人儿,把钱带足喽!让院子外边咱那警车给你们跑一趟!现在就走!痛快儿的!”说过,刘胖子又看着荆志义说道,“荆志义!你就别去了,你得把今儿个这案子说一说!”

“行行!”荆志义答应了一声,就回过头去,看着白果说道,“白大哥,还是你跑一趟吧!再带个人!”

白果答应道:

“妥!那,还谁跟咱一块儿去?”

“管谁都行!那谁!呀!还是让小爷跟过去一趟吧!小爷!你跟过去一趟!”

站在一堆人后边儿的齐永和应道:

“妥!咱和白大哥去!”

这屋儿,人都满了!

刘胖子回过身来,瞅了瞅站在自个儿身后的两个警察说道:

“你们俩个!跟着回县里!把受伤的这小子给咱看住喽!这可是今儿个这案子的重要人证,不能有任啥闪失!听着没?”

他身后那两个警察立时把身板儿一挺,下颌一扬,两脚穿着的皮鞋往一堆儿一碰!“咔”的一声!齐齐地应道:

“是!”

安排妥当,一应众人这又呼呼啦啦地把小武儿从那正房东屋的炕上抬起来,送到了院子外面的警车上。安顿好,这车可就轰轰地启动了!刘胖子站在车前,急闹闹地大声嚷着道:

“快快!都谁跟着去!上车!”

一应众人一直目送着那台警车“噢--噢--”叫着跑得没了影儿,这才一个个目无表情地回到了院子里,接着又进了正房的东屋儿。

齐永库和那两个小年青儿识趣,把一应众人送到正房门口,转身就回了东厢房了。齐永库原本还想让一个小年青儿的在院子里瞅着点儿,可一看院子里大门的两侧早站着两个警察了!心里话,算了!省省吧!

正房屋子里,众人坐定,茶水已经沏上了。这时,荆继富才过世不久,荆志义一家人有孝在身,不能再点那大红蜡烛啦,荆志义让华子找出了几根大白蜡烛点上,照得那屋子里一片通亮!

“说说吧!咋个事儿!”

刘胖子坐在太师椅上,也不瞅坐在一边儿太师椅上的荆志义,把已经点燃的香烟抽了一口,把抽到嘴里烟再喷出去。

荆志义遂把小武儿咋从覃庄城里回来,咋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的袭击,咋负的伤,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那刘胖子听罢,有些个不耐烦,说道:

“兄弟!人家上边儿三令五申,不让外出不让外出!你们咋就不听哪!”

“刘股长!这不正赶上咱爹刚走嘛!小武儿是进城替咱结帐去的!”

“结帐?结啥帐?啊!你看咱这也是听三不听四的!啊!是,老保长过世,是得好好办办!咝,咋,那帐还没结清吗?”

“这回该差不多了!哎呀!咱给小武儿进城时带着的大洋,也不知剩没剩,这也忘了这个茬儿了!剩下的也都让小武儿带走了!”

说到这儿,荆志义就有点儿象是自个儿对自个儿似地说道:

“差不了!剩也剩不了几个儿了!”

坐在一边儿的刘胖子看着荆志义的一应表现,使足了劲才把自个想笑出来的劲儿憋住!说道:

“这个事儿就先有到这儿!咱出来得急,也没带啥纸笔,回头咱把你今儿个说的这些个,都记录在案,整个笔录,哪天带过来,你再往上按手印儿!”

案子上的事儿,看样子也就得这样了。这天儿过一会儿就该亮了,车也走了,那就都找个地儿窝一宿得了!可在这时,荆志义却眼盯盯儿地看着刘胖子,说道:

“刘股长,你说那打伤小武儿的,啊!荆志武!打伤荆志武的真真儿就是啥反满抗日分子吗?”

“那不是他们那能是谁?”刘胖子瞅着荆志义回问了一句,接着又小声地问道,“那你琢磨是谁?”

“那--”

荆志义刚想说,那不会是日本人吗?可还没容他说出口,刘胖子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对了,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又多几分郁闷

到得这时,村树部长本想吃独食的打算彻底落了空。八嘎!村树在心里也不知是骂自个儿还是骂别的啥人!村树有点儿不明白!是自个儿时运不济,点子不好,还是情势使然!心里琢磨了一回,荆家沟的那个小子不知是死是活!那要是真真儿就死了,自个儿的手上白多了一条人命不说,那想从那个小子嘴里得到点儿啥的想法可真真儿就没有转圜的可能啦!如若没死,可昏迷不醒到啥时也还是个事儿,咱就是把那个小子整到手上,也是无济于事!现在看来,中国人,中国东北人,这满洲国人还真真儿不好调理哪!整点儿事儿挺费劲!

正有些个为难,心里却又生一事!这个事儿在村树心里一经出现,就让村树又多了几分郁闷!原本想背着特务机关的那些个人,自个儿整点儿啥,可现在,特务机关的人就在自个儿眼前站着哪!这事儿得咋跟他们说哪?他们要是不知道,也就那么的了,可已经就知道了,没招儿!那也就得糊弄他们了!不过,说是糊弄也不是糊弄,咱说出的事儿真真儿就是那么回事儿!再者说,咱跟他们虽说都是大日本关东军,但毕竟是两家人,各有各的事儿!他干他的,咱干咱的!难道咱啥事儿还都得向你报告不成!那要是那样,咱就不是两家儿了,干脆就合为一家儿得了!想到了这一层,那话可就好说了!不就是咱看到一个人从荆家沟西沟那边儿,县城那边儿蹽过来,咱也不知他是个啥人,所以就想逮他问个究竟!如此而已!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主意已定,村树两只眼睛望着荆志义家那边儿,也不说话,就等着那葛芜问出声来!

那葛芜一声不吭!就那么挺着,象没那回事儿似地!村树想,那你不问,可就不是咱不说了!村树想。其实,葛芜根本就没朝那上想!葛芜这时心里想着的,跟村树心里想着的没啥太大区别!葛芜想,宪兵司令部的人都想些个啥哪!你要是想逮个人,那你也逮个活的呀!这死不死活不活的,你就是逮到了手上,又有何用!眼下,如果还想从那小子身上整出点儿啥来,那就只好去县医院了--看看那小子还能不能醒,能醒的话,得啥时醒,啥时才能开口说话!再者说,人家如果真真儿就没啥事儿--反满抗日的事儿,人家只是去城里办点儿啥别的居家过日子的事儿,你这不是白折腾了嘛!葛芜心里想着的这些个,实际上已经就有点儿要打退堂鼓的意思了!可事儿已经就发生了,他想打退堂鼓,行么?不行。他说了不算!

说了算的是王娟秀少佐。

荆家沟又响了枪时,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在正糗在柳条沟大铁桥西南山坡上的那岗楼里哪!隐隐地听到枪声,分辨了一下子,应该是东南方向,那也就是荆家沟了!俩人儿带着王娟秀的那个手下,仨人儿可就出了那岗楼,过了大铁桥,奔荆家沟那边儿就干过去了!仨人儿到得荆志义家后面的北山,驻足朝荆家沟街里看了一遭儿,啥也没看着。可过一会儿,可就把县警察局的那警车咋冲到了荆志义家院子门口,咋拉走了人,一点儿不落地看到了眼里。知道是出了事儿了,但不知道出的是咋个事儿,想来,应该是荆家沟人在那枪响之时受了伤了!到得这时,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都有些个生起气来!仨人儿到这北山也有一会儿了,始终没见葛芜踪影,这是蹽哪儿去了!又挺了一阵子,还是不见!这黑灯瞎火的,也没地儿找去!王娟秀命令她手下的那个跟班儿,你在这儿盯着,见到葛芜中尉,让他回柳条沟大铁桥报告情况!

命令下完,姐俩儿转身就回了柳条沟了!可姐俩儿回到柳条沟还没待坐稳当,那葛芜就已经见到了王娟秀少佐那跟班儿,随后就到了柳条沟大铁桥这边儿。听了葛芜的一应报告,王娟秀琢磨,村树部长,那也是大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的部长哪!他能对那个荆家沟人采取行动,应该是发现了那个人有些个啥不对的地儿!王如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碰了一下子情况,遂又下了命令了!王娟秀命令葛芜,即刻回到荆家沟,找到村树部长,就说,咱们这边儿还有军务,荆家沟那边儿就得请村树部长多费心了!王娟秀少佐命令葛芜和她那个跟班儿随后就去覃庄城!

这时,天已经就朦朦亮了!

葛芜和王娟秀那跟班儿俩人儿进得覃庄城时,都头晌十来点钟了!那葛芜已经大半宿小半天没吃没喝了,已经就困得不行不行的了!饿得不行不行的了!赶紧先找个地儿吃饭!年青就是好!吃了饭,那吃下去的食物立马就分解开来,通过身体的一些个啥系统到了该到的地儿,那精神头儿就又要上来!可一时有些个上不来,都被那困劲儿挡住了!葛芜同那跟班儿商量了一回,咱们还是先找个地儿眯上那么一会儿,回头再去找那个受伤的小子不迟!俩人儿约摸,那小子一准在那县医院!

俩人下晌儿到得那县医院,开问,说早上有个小子受了枪伤住在哪个病房?值班儿的那个小女护士是个日本人,个子不高,脸儿白净,眼睛很清澈,瞅了瞅眼前这俩人儿,一点儿没打锛儿,回答道,二零九!

覃县县医院楼一共就三层。一层是门诊,挂号啦,缴费啦,取药啦啥的都在一楼,待到那些个住院治疗的患者呆着的地儿,也就是那住院部啦!是在二楼西侧,有那么十来个房间。葛芜和那跟班儿俩人儿上到了二楼,还没待抬头往那房间门牌上看,却先看到了西侧的走廊堵头儿处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得!不用找了!错不了了!可接下来咋整哪?俩人儿正躇蹰间,从楼下上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儿的男医生。那男医生瞅了瞅葛芜和那个跟班儿,问道,你们找谁?不找谁!咱送人过来看病,跟着一块来的一个小孩儿一转身的功夫就没影儿了!葛芜说道。那个男医生用有点儿不太信任的眼神儿瞅了瞅他们俩儿,没再说啥,走了过去。俩人儿一看,这地儿不可久留,还是先下到楼下人多点儿的地儿再想辙吧!

白果和齐永和俩人儿陪着小武儿到了县医院,待县医院的大夫把小武儿身上的子弹取出来,已经就头晌儿九点多钟了。把小武儿送回病房,又挺了一会儿,按照大夫的嘱咐,站在小武儿跟前,大一声小一声地喊小武儿名字,直到把那小武儿从昏迷中喊得醒了过来。做手术是打了麻药的,之所以要把小武儿从昏迷中喊得醒过来,是害怕小武儿真真儿就睡过去了!看见小武儿醒了过来,高兴就不用说了!又给小武儿喂得点儿水,喂了点儿稀粥,看着小武儿又睡着了,两个人放了心,遂从那县医院里出来,接着就出了覃庄城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象回事儿

在一应众人从正房往外抬小武儿上车的时候,荆志义把白果拽到了一边儿,嘱咐白果道,白大哥,待到小武儿做完手术,要是没啥大事儿的话,你和咱小爷去找一下子初教官。小武儿不是进了两趟城了嘛,就是想让那个初教官帮着在日本人那儿给揽点儿拉脚的活儿。这要真真儿就能在日本人那里揽着活儿,不也帮了你那个朋友了嘛!说不定咱们就能多知道点儿事儿啥的!白果应道,明白!

白果知道,齐永和同小武儿一块儿是在县警察局那个培训的地儿培训过几天的,小武认识的那个初教官,齐永和想必也是认得的。

县警察局培训的那个地儿名字叫作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那培训站并不在覃庄城里,而是在覃庄东南,距覃庄也有四五里地远的一个镇子上。

小武儿跟初教官,初发,有了几回接触,俩人儿投缘。这一回,小武儿跟初教官说,想请初教官给他东家的朋友在日本人那儿揽点儿活,帮着给拉个脚啥的。小武儿和初教官约好,昨儿个,在覃庄城里的一个小酒馆儿见面,听信儿。初教官家在城里,在小酒馆见面,既联络感情,说话也方便。初教官告诉小武儿,已经跟他认识的那个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少尉见了面了,把事儿也说了,那个少尉答应给说一说,但那个少尉实际上就是一个守备队的下层军官,不咋接洽,跟这个事儿能不能接触上还是个事儿,能不能有着落就更不好说啦!这几天,初发又去到守备队找了两回那个少尉,可也不知为啥,都没有见着。初教官说道,那么的,啥时你再到城里来,就过来找咱。咱要是能见到那小子,管行还是不行,一准儿有个动静儿!

也就半个钟头的功夫,白果和齐永和俩人儿已经就在那培训站的大门口见着初教官了。初发对齐永和来见他,还领着个人,有些个意外。齐永和说明了来意,说是替小武儿,就是荆志武啦!过来问问,请初教官帮着办的事儿有点儿眉目没有。

要说,任啥事儿那都是有些个事理的。头天,小武儿和那初教官刚刚见过,这第二天就又来了俩人儿问事儿,委实在些个急了点儿!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那咋也得匀匀空儿!求人家办事儿,那也得给人家点儿办事儿的时间!初发在意外的同时,就有些个纳闷儿。初发问道,那,咱荆大哥咋没来哪?齐永和回答说,小武儿家里有事儿,一时忙不开,正赶上咱哥俩儿进城办事儿,就过来替小武儿问问,顺带脚儿!那要是等小武儿再进城,还不定得哪天哪!噢--初发好象一下子明白了似的,朝也不知个啥地儿看了看,疑疑痴痴地说道,咝,啧!咱认识的那个日本人这两天也不知死哪儿了!去了两回也没见着,就得再等等了!

事儿不尽人意,那也没招儿!齐永和说道,初教官!您是咱的教官,这也有日子没见了!那么的!这都晌午了,咱一块儿出去吃点儿饭吧!初发说道,哎呀--咱这下晌儿还有点儿事儿!改天!哪天的啊!

送走了白果和齐永和,初发觉得事儿有些个不对劲!头天小武儿刚刚来过,这第二天,齐永和就过来找他!是!齐永和是同荆志武一块儿在咱这培训站培训过几天,荆志武头天来,齐永和第二天就到了,这还带来了一个陌生人!初发是个教官,要说见过的人,那也不在少数。齐永和带来的那个人让他真真儿就是过目难忘!瘦身条,铁青刀条脸,偏上的个头儿。特别是那两只眼睛,大不大小不小的,锃亮!初发站在那警务培训站大门口,一直目送到白果和小武儿走得没了影儿,心中已经认定,随齐永和一块儿来的那个人真真就不是一般人!

初发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不由得把小武儿第一次来找他到今儿个的事儿一点儿一点儿的回想了一遍。到得这时,初发似有所悟。荆志武应该并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荆家沟老百姓,他应该是个有点儿来头的人!想到了这儿,初发的脑袋里可就立时轰然作响!嗯?这荆志武,荆家沟的这伙子人,不会是啥反满抗日的人吧?一时间,初发的脑袋里想着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那荆志武和齐永和到这培训站来培训那可走的咱局长的路子!这么说来,咱局长难不成跟他们也是一路?那荆家沟保安队难不成以保安队之名行反满抗日之实?

说来也是怪事儿!到得这时,初发不但一点儿担心害怕的意思也没有,反倒觉得心里一下子贼拉亮堂!他一下子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脱口就骂了一声!这他妈的才象回事儿!

下晌儿,初发去了覃庄火车站。

白果和齐永和俩人儿从去到回,一共也就用了一个半钟头。进了城,都过晌午了,俩人儿找了个小馆子吃了点儿饭。医院只管小武儿的饭,他们俩儿不行。

就在白果和齐永和吃饭这功夫,葛芜和王娟秀少佐的那个跟班儿已经就到了县医院了!

白果和齐永和一进到那医院的一楼大厅,就把那些个窗口儿,啥挂号的,啥取药的,啥交款的,逐个儿踅摸了一圈儿,并未发现有啥异常,俩人儿就上了二楼了。其实,他们俩人儿一进那县医院的大门,就已经被葛芜和那个跟班儿盯上了!

葛芜和那个跟班儿是认得白果和齐永和的,一见他们俩儿走进来,立刻就隐在了药房边儿的一拐角处。心想,这两个荆家沟人一定是跟荆家沟那个受了伤的人一块儿过到覃庄来的,这是吃饭去了还是到哪儿逛去啦?

见到了白果和齐永和,葛芜和那个跟班儿知道,要想进一步整点儿啥事儿,就得另找机会了!

初发的老爹原先在南满洲铁道上干活儿,是个职员。在职时,带着一个徒弟。所谓徒弟,实际上也就是在一块儿干活,一个年龄大一些个,一个年龄小一些个,就是这么一种关系。那个徒弟后来到了覃庄火车站货场当了调度员。徒弟姓郑,跟郑三郑四一个姓。名曰郑枳,冷不丁听那名字,有点儿象是中国南方人叫的名字,实际上,郑枳真真儿就是中国东北人,就覃庄城里人。郑枳长样儿啥的,脑子啥的,没啥毛病,但他有个习惯,或者说是特点,就是时不时地有点儿爱发愣。他叫不准的事儿,他认为不对的事儿,他并不立时就发表意见,而是就愣了巴怔儿地杵在那儿,时间一长,站上的人都管他叫郑大杵子。

郑大杵子平时说话啥的与常人并无两样。

初发与郑大杵子相识,当然是通过初发的爹啦!

初发到了那货场时,正巧郑大杵子在班儿上。

第五百九十五章 初发行动

“诶?发子!你咋来了?”

“啊!咱过来看看大哥!”

“哎呀!咱哥俩儿也有二年没见了吧?”

“可不!足有二年了!这一天天的,乱糟糟!也没个空儿过来看看大哥!大哥!挺好的吧?”

“还行!咱师父不也挺好的吗?咱这一天也是瞎忙,也没倒开空儿过去看看师父!”

“挺好的!挺好的!你这也是家里外头的!他挺好,你不用挂着!”

郑大杵子给初发沏了杯茶。

初发坐在郑大杵子办公桌一侧的长条木凳上,不时把手伸向他面前也有二尺远的一个铁炉子的炉筒烘烘手,然后再搓一搓。

“噢,发子!你来是有事儿吧?”

“啊!无事儿不登三宝殿!有点事儿!啧!这个事儿可能也不太好整!是咱一个朋友的事儿!”

“咱就知道,你小子没事儿是不会来看看你大哥的!说!啥事儿?”

“噢,咱有个朋友在咱这城里街上给人家拉脚。大哥你也知道,眼下,干啥容易!就那么一挂车都吃不饱!今儿个这一下子,明儿个那一下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他让咱帮着问问,看看在咱这货场上能不能有个活儿啥的!”

“噢--那行!你的朋友就是咱的朋友,咱帮着给踅摸踅摸!咝,这个事儿可急不得!得赶机会!”

“大哥!眼下,日本人硬气!铁道上跑着的车,拉着的货,那是不是差不多都是日本人的吧?咱琢磨,啧!这是咱自个儿瞎琢磨啊!那要是能在日本人那儿揽着点儿活可就好了!尤其是那日本关东军军队上的活儿--”

“诶?日本人的活儿你也敢揽?跟那帮子人你还能办事儿?日本人都横惯了!真真儿就是干完了活儿不给钱,你找谁说理去!再者说,那日本关东军的车都是军列,货从车皮上卸下来,一般都是他们自个儿有帮子人往外运,不用地方上的人!”

“啧!事儿倒是有这么个事儿!大哥你就帮咱那个朋友踅摸踅摸!这你就是帮咱!帮你老弟!要是能行的话不是更好嘛!诶?大哥!那要能--”

“这个,大哥只能说帮你踅摸踅摸!但咱估摸够戗!这个事儿,你要是真真儿想揽这个活儿,那也得匀匀空儿,得找机会。”

“那妥!大哥!那你可得当回事儿呀!”

“唉呀!你就放心吧!”

俩人儿又扯一会儿闲篇儿,初发就从郑大杵子那儿出来了。走出调度室,初发说道:

“大哥,哪天有功夫,咱哥俩儿在一块儿整点儿!”

初发说的是喝酒。

“那行!等你啥时再过来,大哥请你喝酒!”

“哎呀不用!咱还用大哥请?行!过两天咱再过来!到时咱请大哥!”

“唉呀!不用,大哥请你!要是咱师父有功夫,请咱师父也一块儿过来!”

“那妥!诶?那边儿的那节车皮就是日本人的军列吧?”

“是!那是日本人的军列专线!”

“噢--”

说话的功夫,一台机车在不远处的一条停车线上启动起来,喷吐着白汽儿,扑哧扑哧的,有点儿象是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怪物。

几天的时间里,荆志国把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的初步行动方案进行了细化。涉及到众多细节安排,真真儿就把荆志国难了个够戗!细节决定成败!尤其象荆志国干着的这么个行当!任何一个细节出了纰漏,那也将是满盘皆输!

荆志国反复查验心中设计出的每一个细节,一步一步地进行推演。应该说,到得这时,荆志国设计出的整个计划至少还有两个细节无法确定。一个是还无法准确掌握那艘日本商船在关东州卸下的物资抵达的目的地是否就是覃县。假如就是覃县,那何时抵达尚是未知数。无法准确掌握那些个物资抵达覃县后从覃庄火车站把那些个物资转运到荆家沟东山工程的时间。更为主要的是,日本人会以啥样的方式把那些个东西从覃庄火车站货场运送至荆家沟东山工程。特别是,从覃庄车站货场运送到荆家沟东山工程上的物资中,哪些个是军火,军火中又有哪些个是炸-药,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没有足够的炸-药,那是不可能的。再一个是,如何障人耳目,潜进东山工程中去。荆志国想,最好的法子就是咱们的人装扮成日本关东军那些个运送物资到工程上去的大兵,混进工程中去。但这样一来,至少就得有一个会说日本话的人!

眼下的情况是,就荆志国他所认识的人中,还真真儿就没有这样一个人!荆志国和陈果都只是眼目前儿的,会那么一句半句的!可这个事儿已经就把陈果排除在外了!不是因为陈果是他的太太,而是因为陈果是个女人!那么,荆志国本人呢?荆志国是党安插在敌人心脏的一颗钉子,不用说,这个事儿需要党的组织从全局角度予以统筹考虑和安排。荆志国一旦成为潜入到工程中去的几个人中的一个,那就一定要冒暴露的风险!

事儿的发展真真儿就出乎意料!就在荆志国为这样一个人的来源囚磨得不行不行的时候,有一个人却进入了他的视野。

这个人是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教官初发。

就在小武儿在覃县县医院做完手术并住了几天院的几天以后,荆志国接到了小武儿被日本人枪杀的噩耗。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知悉了荆家沟保安队的人被日本关东军奉天宪兵司令部军事工程本部部长村树带着一个宪兵开枪击伤了的事儿以后,派出了葛芜和王娟秀少佐的跟班儿一直就守在了覃县县医院。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同村树部长进行了交流,知道被击伤的那个荆家沟保安队的人是事先进得了覃庄城,并且成功躲过了村树的跟踪!根据村树的推断,那人应该是去城里同啥人进行了接洽!按照行话说,就是跟啥人接了头儿了,或者是进行了接触!那,他同啥人接了头儿,接了触?他们要干啥?是在预谋着啥吗?到得这时,王娟秀和王娟娥姐俩儿都赞成村树的说法儿!眼下这么个时候,覃县荆家沟风云涌动,有碍大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安全!再这么挺下去,委实对大日本关东军,大日--在中国东北,满洲国的军务,事务不利!他们偷偷摸摸的,鬼鬼祟祟的,悄悄的,一定是干着啥威胁到大日本关东军,大日--在中国东北,满洲国的军务,事务的事儿!这要是就这么放任下去,将来,一旦出现了啥事儿,那咱们可就都得以为国捐躯谢罪了!至于是剖腹还是上军事法庭,那就得看情况了!

王娟娥少佐经再一次请求日本关东军驻覃县负责警戒柳条沟大铁桥的那个中队的少佐中队长同意,再次启用前些个日子曾经用过了几天的那几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要生擒那个已经就负了伤的荆家沟人!

第五百九十六章 枪顶脑门儿

考虑到荆家沟这一段儿发生的诸多乱糟糟的事儿,为了避免抓捕行动遭遇不必要的麻烦,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把行动地点选在茨沟屯子东边儿。过了桑树林再向东,就是平缓的丘陵地带。那一带满眼荒芜,就是莽莽的荒草甸子。要说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为啥不将行动地点选在那桑树林子里哪?有那些桑树遮挡,不是更容易成事儿吗?可那桑树林是处自然所在,自然所在并无立场,那就看敌对双方如何利用啦!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担心,万一抓捕行动遭遇了挫折,遇到了抵抗--拒捕,那些个桑树会为她们所要抓捕的人提供屏障,会为她们增加麻烦!

那要说,事儿有这么麻烦么?要抓捕的那个荆家沟人眼下不是在覃县警察局手上么?就找覃县警察局要人不就结了!可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觉得,那样容易与覃县警察局产生龃龉。向覃县警察局要人,不是不行,但得有个正常的由头儿!可眼下没有由头!要是半道儿上实施抓捕,可就有了由头儿啦!

啥由头?那荆家沟人私自外出,被咱抓了个现行,想不认都不行!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琢磨,那个负伤的荆家沟人已经做完了手术,取出了肩上的子弹。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个人就得回荆家沟。覃县警察局不可能直接就把那个人关起来。眼下,覃县警察局和那个荆家沟人两下到底是个啥关系,现在还说不清,但县警察局留着那个人确确实实是没啥大用!这样一来,县警察局必然就得放那个荆家沟人回荆家沟。这样一来,在路上抓捕那个荆家沟人就不是无原无故的,而是有着由头的--违反县署张贴的告示规定,私自外出!据那姐俩儿推测,覃县警察局很有可能把那个荆家沟人当作啥人证,用车把那个人送回荆家沟。如果真真儿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出现,那跟覃县警察局也就用不着客气了!

要说,咋?日本人真真儿就要生抢么?

就抢啦!爱咋咋的!王娟娥少佐说道。当然王娟娥少佐说的是日本话啦!大致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这一回,王娟秀少佐同意了姐姐的看法,没有异议。

那要说,这姐俩儿就不怕弄出啥风波吗?真真儿就起了风波,甚至两下就动了手了,伤了人了,接下来,覃县警察局再把这个事儿往上捅到有关方面,非得要整出个谁对谁错,谁是谁非,非得整出个里表儿来,那不就是个麻烦事儿嘛!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才不会为这类事儿担心哪!咱是谁?咱是大日本关东军哪!咱是大日本帝国呀!你个小小的满洲国,你个小小的满洲国覃县警察局,敢跟咱比划么?可要是万一,那些个警察局的人不识相,真真儿就比划了,那得咋办呢?如果真真儿就出现了那么一种情况,那可就怪不得咱啦!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议定。

小武儿做完手术后的第五天,从覃县县医院出院。消息由葛芜和王娟秀的那个跟班儿从县医院的那个小护士那儿获得。

葛芜和王娟秀少佐的那个跟班儿俩人儿在覃县县医院监视小武儿的第二天,葛芜和那跟班儿就向那个小护士亮明了身份。趁着没人的时候,葛芜和那跟班儿到了那个小护士的跟前,把身份证件给那个小护士看。那个小护士愣了一下子后,立时就把那清澈的两只眼睛弯作了两条缝儿。葛芜问道,那个做过手术的人什么时候出院?小护士问道,你是说被反满抗日分子开枪打伤的那个人吗?反满抗日分子?葛芜和那跟班儿尽皆吃了一惊,一惊过后迅速点头。那个小护士说道,现在还说不准,怎么说也得个四天五天的!又过了一天,葛芜和那跟班儿再问,答,大后天!问,准确吗?答,没有特殊情况出现的话,准确!

准确!那一天,小武儿出院了!

覃县警察局为确保人证的安全,再一次派出警车送荆志武回荆家沟!覃县警察局治安股刘胖子股长亲自押车,白果和齐永和随车返回荆家沟。

警车过了茨沟东边儿的那片桑树林,进入了平缓的丘陵地带,刚走没多远,就被一队日本关东军大兵拦住了去路。

那队大兵由覃县守备队一个中尉小队长亲自率领。那队大兵本是顺着道儿走着的,突然之间就在车前约有二十来米的地儿把队形进行了重整,六个大兵一下子就横了排列开来,肩着的长枪也一下子就从肩上捯在了手上,端到了眼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警车瞄准儿!领头儿的那个中尉小队长手里拎着一把王-八盒子站到了路边儿!

警车停下来。刘胖子从驾驶室里走下车来,掏出身份证件。

那个站在路边儿的中尉小队长也不说话,接过刘胖子递过去的身份证件,看了两眼,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刘胖子,问道,去哪里?

听他说话的劲儿,应该也只是会说几句眼目前儿的中国话。

荆家沟!

干什么?

办案!

巡逻队!检查!

皇军!咱是县警察局治安股的警察,咱这是到荆家沟办案!

那个大兵也不是听不懂还是咋的,就象没听着似的,直接就奔那警车的车厢后门走了过去!

刘胖子伸出手去想拦住那个中尉小队长,可又觉得不妥。那个中尉小队长瞅也不瞅,嘴上咕哝了一句,你!不要!

中尉小队长走到了车厢后门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啪啪”地拍了两下子那车厢的铁门,转回头来朝着刘胖子嚷道,打开,检查!

刘胖子不得已朝着车厢里边儿嚷了一句,狗子!打开车门!狗子是刘胖子手下一名警察的小名儿。车厢门从里边儿打开了。

那个中尉小队长冲着车厢里边开喊!统统下车!一个不留!

这个时候,横在车前的那些个巡逻队大兵,只留下两个仍然站在车前,剩下的那些个一下子就扑了过来,用枪逼住刘胖子和车厢里的人。

车厢里有五个人,白果,齐永和,小武儿,两个警察。

到得这时,刘胖子觉得有些个不对劲!以前曾多次出现过县警察局的警车与日本关东军的巡逻队相遇的事儿。一般说来,那警车前面立着的满洲国国旗已经就足以证明警车的身份和车上坐着的人的身份了!往多了说,那些个巡逻队大兵也就是让车停下来,看看车上人的证件也就完了!象这样要人下车检查的时候还真真儿没有过!

车厢里的人都下了车了。

那个中尉小队长用枪比划着让所有人在车的一侧站成了一排,逐个查看刚从车上下来的人的身份证件。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可就是任啥人也想不到了!

嗐!那个中尉小队长用左手朝他手下的那些个大兵挥了一下子,又用手中的枪朝白果他们三个人比划了一下子!立时就有三个大兵冲上前来,把白果他们仨人儿反转过身来,让他们朝向车厢站着,接着就把白果他们三个人浑身上下搜了个遍儿,任啥也没有!

到得这时,刘胖子以为事儿该差不多了!证件也看了,身也搜了,也该放人了!可事儿并没有结束!

把这三个人带走!那个中尉小队长命令道。

一听那中尉小队长嘴里喊出这话,刘胖子就觉得脑袋一下子就大了!

那哪儿成啊!刘胖子的心往下沉了一沉!

刘胖子上前挡在了荆家沟那三个人的前面!

皇军!这是咱县警察局的人证!刘胖子嚷道。

人证?人证是什么?嘻嘻!那中尉竟然呲着牙嘻嘻地笑了两声!可突然就面孔一扳,随之就挥起左手照着刘胖子的脸就是一巴掌!嘴里还骂了一句,八嘎!

那个中尉小队长本是个小个儿,站在刘胖子面前,那也差了有半个脑袋之多。这真真儿就是以下击上!多亏那小子挥出的是左手,那要是用右手挥那么一下子,刘胖子的脸可就得挂了花了!

那中尉的这一动作着让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惊!刘胖子本就因为胖而有些个油腻腻的脸,虽说是冬天,那也是照样一脸的油腻。那中尉的一掌落在刘胖子的脸一打了滑儿,发出了哧的一声!

刘胖子本是个脾气贼拉好的那么一种人,活到今儿个,可能也只有他爹这样打过他,估计那也是他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刘胖子真真儿就没有想到会挨这么一掌!这一掌把他打愣了!也不光是刘胖子被打愣了,在场的那有的人都被这一掌打得有点儿愣神儿!

刘胖子毕竟是七尺男儿!下意识地就伸出右手去腰上摸枪,可就这功夫,那中尉手中的枪已经就顶上了刘胖子的脑门儿!刘胖子想再动,已经就动不了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枪声格外响亮

情势万分危急!

白果,齐永和,小武儿,仨人儿面向车厢站立,双手伏在车厢板上。刘胖子挡在了他们背后。

事儿的发展,已经就不同于刚才!坐在驾驶室里的那个开车的警察也被押下了车来,挎于腰间的驳壳枪已经就被夺了去!那两个坐在后车厢里的警察,配枪也被缴了去!

到得这时,一应众人尽数被日本人制住!

要说这些个人中,心中最为不安的应该是刘胖子和白果了。刘胖子的不安出于内心深处的那种执行上峰命令的责任感,多多少少还有些个正义感在里面!刘胖子知道日本人是些个啥东西!说点儿实在话,只要听从日本人的招呼,日本人是不会把他们县警察局的人咋样的,可对那三个荆家沟人就不同啦!这些个日子,在那荆家沟,日本人与荆家沟人那可是比划了好几回啦!日本人除了枪杀了一个荆继富,真真儿还没占着啥太大的香儿!早已经就气得不行不行的了,是不是就快要气疯了,也是说不定的事儿!今儿个的事儿,应该就是与这一应的情况相关!可这几个荆家沟人如果真真儿就让日本人带走,那是不是还能回得来,可就不好说啦!一时间,刘胖子心中叫苦不迭!

白果这个时候脑袋里面想着的事儿,那可就老鼻子了!警车就是从他家后门不远处的砂石路上走过来的,他的心里咋会平静!一时间,他的媳妇儿孩子,他的老丈人一家人齐齐地出现于他的脑袋里!那真真儿就是百感交集!可还没容他回过神儿来,却出现了眼下这么一种情况!他不知道,日本人为啥要拦住这台警车!难道,还是要抓小武儿?一忽儿,他的脑袋里竟然闪出了那些个失踪的巡逻队大兵!想到了这一层,白果可就是浑身激愣了一下子!他已经就在内心做好了搏斗的准备!在从那警车上下来时,白果有意无意地用手捅了一下子走在前面的齐永和,又胳膊肘拐了一下子走在后边儿的小武儿。

枪顶在刘胖子的脑门子上,刘胖子一动,那中尉小队长真真儿就敢开枪!

刘胖子朝后退了一步,无法再退了!已经就与白果背靠背啦!

中尉小队长那也是久经沙场!看到刘胖子被自个儿制住了,立时就伸手下了刘胖子的枪,接着就向自个儿身后一甩手,把那枪扔出去也有两丈来远!

刘胖子没招儿,只能听从那个中尉小队长的摆布,向车尾的方向移动!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一步,两步,三步!刘胖子已经就被逼到了车厢尾部,小武儿的右侧!

要说,那个中尉小队长想要干啥呀?他要把刘胖子他们几个县警察局的人都整到警车车厢里面去,把他们锁在那车厢里!然后,不就可以顺顺当当地把荆家沟的那几个人押送到覃庄了嘛!

这么做,并不是中尉小队长想出来的法子,而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的构想。

可就在这时,出了意外了!

要说,咋会发生这样一种意外?问题出在了哪儿哪?实在说来,问题出在了那个中尉小队长身上。

那个中尉小队长用手枪逼住了刘胖子,面儿上看,那是相当严厉,相当威风--威风八面!但心里已经就有些个窃喜!中尉小队长瞧不起这些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包括那些个警察,那也是由来已久!今儿个开局得胜,一下子就制住了这些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那中尉小队长认为这种情势的出现是理所当然,必须的!这么一种念头既可说是一种理性的判断,也可说是一种思维定式运行所产生的必然结果。这个念头在这么个时候出现,当不当正不正的,严格说,那得算作是一种杂念!

就在那个中尉小队长顶着刘胖子的脑门儿往一边儿移动过去的时候,白果突然将本是伏于车厢上的左手朝一边儿伸出去,猛地扯了一下子站在他左侧的齐永和的右胳膊!同时向立于自个儿右侧的小武儿撞了过去!这一下子太过突然,齐永和被白果拽得一下子向右侧趔趄了一下子,小武儿几乎被白果撞倒!小武儿本就是个清瘦之人,被白果这突然的一撞,整个身子一下子就向右侧跌了过去,那右肩正撞到了刘胖子的身上!小武儿那右肩是中过枪的,哪还挺得住这样的一撞!疼得小武儿啊呀大叫了一声!

举着长枪正在向这些个人瞄准儿的那几个日本关东军大兵,那枪里的子弹是早就上了膛的,一愣之间,那枪可就响了!

要说人的反应那是不一样儿的!那六个大兵见此情景,就象是听到了长官下了命令一样,立时就扣动了扳机!那个中尉小队长的手枪也响了!但那枪声并不就是一块儿响的!

呯!呯呯!呯!啪!

一阵枪声响过,人一个没打着,警车的车厢铁板却被射穿了好几个窟窿!

从这个事儿上那也看得出来,在日本人的心目中,那还是把那些个警察同那些个荆家沟人做了区分的!

那些个警察并没有象荆家沟人一样双手伏在那车厢上。那些个日本大兵用枪瞄着他们时,倒是把他们与那几个荆家沟人一样对待的。可开枪时,枪口都转了移了!真真儿就没有把那几个警察当作射击目标!

中尉小队长倒是真心想向刘胖子射击的,无奈刘胖子被小武儿撞得脑袋跟身子一块儿朝左侧摆了过去!中尉小队长打出的那一枪,子弹飞向了远方,最终落到了何处,不得而知。

一瞬间,在场的一应人等可就没有一个闲着的了!

白果在撞倒了小武儿的同时,身体已经就斜下里蹿了出去,冲出去的一拳正击中那个中尉小队长的左耳上方!随着他射出的那一声枪响,已经就向一侧跌倒过去!那白果哪还会给他机会!真真儿就是如影随形!紧贴着那个中尉小队长就蹿了过去!那个中尉小队长的身体刚刚着地,白果的右肘就到了他的面门!嘭的一声响!再看那中尉小队长,哪还有啥动静!

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看到自个儿打出的一枪啥也没打着,随之就把那长枪枪口低垂,拉动枪栓上弹!抬起枪口意欲再次射击!那哪还来得及!

那几个被制住的警察早红了眼了!到得这时,按照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的话说,那还扯啥!一个个也是奋不顾身,舍身向前!同那些个大兵扭打到了一处!

刘胖子被小武儿撞得趔趄了一下子,并未跌倒,站稳了脚跟。看到那个中尉小队长已经被白果击倒,回身就向身旁一侧的一个日本大兵扑了过去!

中国不是有句俗话么!叫作人巧不如家什妙!这个时候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用着的都是俗称的三八大盖儿,是半自动步枪,打一枪就得拉一下子枪栓,使那弹仓里的子弹顶上来,才能再次击发。这一应的事儿都是需要时间的!在瞬息万变的战场,那可就误了事儿了!可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到底都是正经八百的军人,使枪来不及,有两个小子就把枪一横,挺前那枪上刺刀就朝扑向前来的人刺了过去!有两个小子可能觉得自个儿有两下子,会点儿武把操儿!竟然嫌那三八大盖儿碍事儿,甩到了一边儿,同扑上前来的那些个人扭打到了一处!

到得这时,这可就匀了空了!那白果冲入混战的人群,左一拳右一脚,一会儿的功夫,早就把那几个使劲出力的大兵尽数击倒于地!

一应众人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找枪!可就在这功夫,不远的一处灌木丛后边,却有人开了枪了!

“啪!”

枪声格外响亮!

第六百章 鲜血润湿棉袍

这一枪响过,“啪啪啪”的又是几声枪响!

白果低沉地哼了一声!那些个警察和那些个荆家沟人,个个皆仆倒于地。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把这一应的事儿安排妥当,就率领着葛芜中尉和那跟班儿远远地隐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眼盯盯儿地瞅着路上发生的一应情况。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原本推测,覃县警察局和荆家沟的那些个人被巡逻队拦截,应该不会反抗,顶多可能出现一些个小磨擦,口角!真真儿就动了手或者动了枪的可能性不大!要说动枪当然说的是那些个警察啦!那几个荆家沟人这时手上并没有枪!这事儿,她们可是掌握得清楚楚儿的!那几个警察有枪不敢动枪,那几个荆家沟人敢动枪却没枪!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但姐俩儿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如果真真儿就有人胆大包天,敢于反抗,动手,动枪,那咱这次行动可就更有由头了!那还说啥了!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把那几个荆家沟人当作了主要目标!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给那中尉小队长下的命令非常明确,一旦出现意外情况,要毫不犹豫地开枪!格杀!

四个人隐在远处窥探,道儿上的那些个人出现了那么一种情况真真儿是她们始料未及!那些个人开打之后,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一时就有一股子想冲上去帮忙的冲动!但要知道,这个时候,一旦她们冲上去帮忙,那事儿可就露了馅儿了!姐俩儿更想把今儿个这个事儿做成是偶然发生的,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巡逻队在巡逻的过程中偶遇,而不是她们特务机关有意设计的。这个时候冲上前去,那就是啥人也会看得清楚楚儿的了!她们想,能不出头尽量不出头!实在不行了再出头!没想到,事儿很快就有了结果了!那些个关东军大兵尽皆被那些个警察和那些个荆家沟的土包子击倒于地!虽说那些个警察没有动枪,可并不是他们不想动枪!而是因为他们一时手里没枪!这还多亏那中尉小队长一开始就下了那些个警察的枪!作战经验着实老到!

到得这时,那也不用说啥了!那些个警察真真儿就是反了!王娟秀少佐看得真切!再不动手,等那些个警察都把枪拿到了手,那可真真儿就不好弄了!这样想着,右手可就抬了起来!

要说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那可真真儿不是一般人!那也不用咋瞄准儿,眼见着手一抬,那枪可就响了!

擒贼擒王!这时说的王并不是说啥人官儿大,而是说啥人最具危险,危险最大!

到得这时,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都知道,在那些个警察和那些个荆家沟土包子中啥人危险最大!

王娟秀少佐的那一枪是打向白果的!她要将白果一枪毙命!

这一枪,打得那叫一个准!

说来,也是那白果命不该绝。

白果知道自个儿在击倒那些个关东军大兵时下手的轻重,知道那些个日本人并没有就断了气,说不定个啥时就会醒过来。不用说,等到众人都离开了,醒不醒的,那也无所谓了,可要是在一应众人还没有离开之际,他们就有人醒过来,他们身边儿的枪说不定就是个麻烦事儿!这样想着,白果顺手就把脚下一个大兵的长枪捡起,身子一拧,把那长枪往远处撇了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枪声!

要说,受过训练和没受过训练那是不一样的。荆家沟的那仨人儿,白果就不用说啦!那齐永和同那小武儿经过这么一段儿时间的操练,那身体可灵活多了!可他们的灵活,那只是初步的。

众人倒地并不是都中了枪!中了枪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白果,一个是小武儿!剩下的那些个可都是出于躲避突然出现的危险而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

大致知道子弹是从路北的荒地里打过来的,但并不知道确切位置。枪声不再传来,去传来了一个人的喊声。

路上的人听着!我们是大日本关东军!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放下武器!站起身来!否则格杀!

中国话!是个男人的声音!

到得这时,啥人还敢站起身来!

说点儿实在话,这一忽儿,就是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也是不敢现身的!这边儿的一应情况他们虽说都看在了眼里,但这时那些个警察和那些个荆家沟人到底啥人手里已经就有了枪,她们也是整不准的!

刚才打的这一仗,刘胖子已经就对白果另眼相看了!还真真儿不知道,这荆家沟还隐着这样的人哪!一忽儿,那心里就好象啥都明白了!这时,他们这些个人要说趴在地上离那台警车最远的,就属他刘胖子了!他的枪被那个中尉小队长向身后甩了出去,他当时虽说并没有就看到那枪落着的具体位置,但大致方向是知道的。他刚朝那枪落地的大致方向走了两步,路北边儿的荒地里就响了枪了!他一下子原地卧倒,一应众人,就他一个是趴在了路边儿的荒草之中!路面光光,刘胖子知道,他们这些个人尽皆收于隐于不远处的那些个日本人的眼中!他于急忙之中悄悄地回过头去看了看仆倒在道儿上的那些个人,这一看可就大吃了一惊!

要说人没有受伤和已经就受了伤了,那表现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中了枪了,一眼可就看得出来!白果还真真儿没咋的,趴在道儿上,右手紧紧地攥着受了伤的左胳膊,面部表情是紧咬牙关,强忍疼痛的那么一种表情,可那小武儿却是身体扭歪地横躺在道儿上!

一时情急,众人并没有注意到这时的小武儿已经就命丧黄泉了!

小武儿紧靠着警车的后车轮躺着。这时距小武儿不到三尺远的齐永和发现了小武儿不对劲了,遂悄悄移过身去,推了推小武儿。哪还有一点儿声息!

齐永和的眼泪立时就下来了!

白大哥!齐永低声喊了一声!

白果距那警车远了一些个,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小武儿已经就中了弹了!听到齐永和在身后喊他,遂回过头来,一看眼前的情景,立时是汗毛倒竖!那也顾不上自个儿胳膊上的伤了,立时就在那道儿上扭过身,朝小武儿身边挪过去!

道儿光光,一应众人就趴在那道儿上,啥人一动,隐于灌木丛中的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那可是看得清楚楚儿的!那王娟秀少佐毫不容情,立马就又是一枪!

一应众人尽皆把头垂于道儿上!

白果把手伸向小武儿的脸上一摸,情知小武儿已经就断了气了!眼睛立时就红了!

白果朝周边儿瞄了瞄,来了个翻滚,他看到距他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一条长枪!

对面灌木丛中又响了枪了!一颗子弹打在了警车的轮毂上,“当”地响了一声。就这功夫,白果已经就抄起了那把长枪!

白果迅疾把枪顺过来,一捞枪栓,照着远处的那灌木丛就搂了一家伙!

“砰!”

要说,这么个时候,就这么挺着到底不是个事儿!挺,那能挺得过日本人吗?那些个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巡逻队可不是一帮儿,那是不是已经就有另一队听到了枪声,正在朝这边儿赶过来,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赶快撤离!这是上上之策!可对面儿灌木丛中有多少日本人尚且不知,撤离谈何容易!

你们上车!咱开枪压着那些个犊子!白果侧过头去对那些个警察说道。

此时的白果,棉袍儿胳膊肘以上已经就被伤处流出的血润湿了!

第六百零一章 子弹还在不停地飞过来

好在白果受了伤的是左胳膊!

到得这时,白果把左胳膊肘拄在地上,右手握着枪柄,再次拉了大栓,扣动了扳机!

对面灌木丛中不时有子弹飞过来。从子弹打过来的情况看,灌木丛中的人并不多。白果估计,那边儿多说也就四五个人!这样的判断一出现在脑袋里,白果心中可就又是一悚!这不能不让白果想起大年过后不久,白果随着荆志义,还有华子和陈果,一块儿从奉天回荆家沟时夜走北山遇袭之事。莫不成这些个就是一伙儿?

要说,就眼下的情况而论,处境最危险的倒不是白果这些个仆伏于道儿上的人!灌木丛中的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忌惮躺在道儿上的那个中尉小队长和那些个关东军大兵会被她们射出的子弹击中!那些个人尽数被打倒在道儿上,一时也整不准是死是活,谁敢把枪口压得太低!一时间,那个中尉小队长和他手下的那六个大兵倒成了掩护那些个警察和那些个荆家沟人的屏障了!

说实在话,眼下的情势就是战场!那在战场上就是伤着了自个儿人了,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儿!那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还会为这点事儿劳心费神吗?那咋可能哪!可眼下的情况是,就是子弹打在了自个儿人身上,是不是啥不大事儿不说,可有那些个大兵横躺竖卧地挡着,要想击中目标委实有些个难!

到得这时,那还找啥枪了!刘胖子瞅准一个枪响的空当儿,突然就全身用力,在躺着的地上弓起身来,接着起身,猫着腰就向道儿上蹿了过去,到得道儿上,立时仆下身体,迅速向警车翻滚过去!要说,一个治安警察能有刘胖子这两下子的还真真儿不多!一瞬间,刘胖子已经就到了那警车尾部了!

灌木丛中的那些个人,一看伏于道边儿草丛中的那个人起了身了,立时就扣动了扳机!

刘胖子虽说胖了一些个,但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有一些个闪展腾挪的功夫,会点儿武把操儿!再加已经就舍了命了!那速度真真儿就同他平时的一应表现有些个异样!子弹眼瞅着从他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飞过去,竟然并不曾伤着刘胖子一根毫毛!

到了警车尾部,刘胖子立时起身,两步闪过了警车车门,再腾闪两步,就到了那驾驶室的门前了!刘胖子伸手拽开车门,接着就上了车了!那车本就没有熄火,刘胖子左脚一踩离合,右手右脚一块儿动作,完成了挂档给油的一应动作,那车“轰”的一声就向前蹿了出去!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当然明白那个蹿上车去的人是个啥意图啦!知道那人是想蹽!逃窜!一忽儿,那子弹可就有好几颗钉进了那台警车的车帮子!驾驶室的左门玻璃已经就被一颗子弹击碎!

警车向前冲出去也有二十来米远的地儿,突然就“嘎”的一声刹了车了!倒车,转向,接着就又向回开了过来!

警车刚过那些个仆伏于道儿上的人身边儿,又“嘎”的一声停下来,敞开着的车厢后门儿就斜对着一应众人!刘胖子大声喊道,上车!

白果又打出了一枪!

这个时候,草丛中的那些个日本人把这一应的事儿看在眼里,真真儿就急在心上!王娟娥少佐浑身一挺,就想起身冲出去!倒是王娟秀少佐看得明白,早一把扯住!白果打出的那一枪,子弹“啁”的一声从王娟娥少佐的左侧飞了过去!

快上车!咱压着那帮子犊子!道儿上,仆仗着的白果喊道。

齐永和迅速把已经就没了气的小武儿用自个儿的左胳膊揽住,接着又伸出右胳膊,躺着把小武儿抱起来,不敢起身,就那么俩人儿一上一下地向一边儿翻滚过去,到得那警车的后车门,浑身一用力,在地上蹲起,再一用力,就把那小武儿抱了起来,推进了那车厢!一颗子弹飞来,当的一声楔进了警车那敞开着的车门上!齐永和已经就上了车了!

到得这时,仆伏在道儿上的那些个警察还都空着手哪!心里还想着被那些个日本人缴了去的枪!那些个枪都被日本人随手扔在了路边儿的草丛中!狗子突然起身,他瞄着了道边儿不远处扔着的一支枪。狗子迅疾起身,朝那支枪蹿了过去!一发子弹飞过来,吓得他一下子再次仆倒。狗子倒是个有韧性的人,并不气馁,顿了一下子,就向路边儿滚了过去!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那子弹可就不知飞过去有多少颗啦!

狗子终于把那把枪捡到了手里!

那把枪并不是狗子的枪!枪是一样的枪,可狗子一捡到手里,就知道那不是他自个儿的枪啦!一模一样的枪,可狗子照样知道,那不是自个儿的枪!

狗子一旦把枪捡到了手里,立时就张开枪机,向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开了火了!打了一枪,狗子立时又来了个翻滚!接着迅疾起身开跑!可就在跑到那警车的后门处,只要再迈进一步,那警车对开着的半扇后门就会挡住他!可他没能来得及。狗子跌倒了!王娟娥少佐打出的一枪,子弹射进了狗子的后心!

齐永和跟已经上了车的另两个警察已经就在车上向跑向前来的狗子伸出了两手,准备拉狗子上车,眼见着跑向前来的狗子突然停住了脚步,身子僵了一下子,接着就向后跌倒了!

兄弟!齐永和喊了一声,立时从车上跳了下来!

到得这时,已经就把任啥危险都抛在脑袋后边儿!

齐永和把狗子抱起推到了车厢板上。已经就跳下车的一个警察遂又上了车,众人合力把狗子弄上了车!

可就在齐永和已经把一条腿抬到车厢板上准备上车,车上的两个警察已经拽住了齐永和的胳膊这么个当口儿,又一颗子弹飞来,击中了齐永和的右大腿!

哎呀!齐永和大叫了一声,身子朝地上堆了下去!车上那两个警察一看,知道是中了枪了!赶忙合力将齐永和拽到了车上!

到得这时,白果手中的长枪,那三八大盖儿,已经就只剩一颗子弹了!白果回头悄悄巡视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知道他们这帮子人已经就都上了车了,遂腾起身来,两步就蹿到了那警车的后门前,远远地就腾跃起来,一脚蹬在了那车厢板牙子上,飞身就上了车了!

覃县警察局治安股的四个警察,覃县荆家沟的三个人可就都上了车了!七个人中有两个已经就是没命的人了!

刘胖子通过驾驶室与后车厢通着的隔板儿看到人已经都上了车了,遂将警车开动起来。

警车转眼就进了桑树林了!

子弹还在不停地飞过来!

一进桑树林,刘胖子对白果喊道,兄弟!把枪扔出去!

刘胖子说的是白果。白果手里还拎着一把日本大兵的三八大盖儿哪!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加上葛芜中尉和那个跟班儿,四个人蹽到那些个还有地上躺着的大兵跟前,瞅了瞅那些个大兵,逐个试了试,竟然没有一个死的,都还活着!王娟娥少佐气得已经就是不行不行的了!照着眼前的一个大兵抬腿就是一脚!八嘎!臭猪!

被踢的那个大兵大概也就是昏迷了,迷糊中被也不知的啥人踢了一脚,遂从昏迷中醒过来,抬起眼来张皇地看了看王娟娥少佐,又看了看站立在他身边的几个人,有些个吃惊!一时竟然想不起自个儿这是在哪儿!真真儿就是昏了头了!

八嘎!王娟娥少佐再次骂了一声,扭头而去!

第六百零二章 找个稳妥的地儿

扭头去哪儿?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要回柳条沟大铁桥西南山坡上的那座岗楼。

得这时,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明白,那些个警察和那些个荆家沟人是追不上了!今儿个这个事儿也就得暂告一段落了!但并不算完!那能算完嘛!这些个大兵,一个也没玉碎,伤着胳膊伤着腿儿的,也没咋的,说起来,还顶属那个中尉小队长伤得重了一些个,脸多少有些个变形,但那也是被击打得肿胀而已!可那些个警察和那些个荆家沟的土包子可有两三个中了枪了,是死是活尚且不知!算起来,咱这边儿还是占着香儿了!

说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这时的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倒是希望覃县警察局那个中了枪的警察和荆家沟那两三个中了枪的土包子最好不死!无论死了哪一个都与事不利!此话咋说?到得这时,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都已然知道,那个中了枪立时就不行了的荆家沟人正是前两天已经就中了一回枪的那个人,他要一死,那想从他身上整出点儿啥的打算可就彻底落了空!说啥也是白扯了!那个中了枪的警察要是一死,说不定就得有些个麻烦上身!

要说,那些个满洲国警察和那些个荆家沟人对抗大日本关东军的例行检查,这本身不就是个事儿嘛!就以这个为口实,就到荆家沟去抓人,难不成那荆家沟人,荆家沟保安队还真真儿就敢跟大日本关东军对阵?他要真真儿敢对阵,那大日本关东军在覃县驻军,守备队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采取行动了嘛!就是灭了你,你又能咋?这不也正合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的本意嘛!可现在的问题是,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琢磨,村树部长之所以对那个荆家沟人感了兴趣,应该是那个荆家沟人身上露出了啥让村树部长感兴趣的破绽,或者说,村树部长在那个荆家沟人身上发现了啥蛛丝马迹!村树部长想知道的当然也是咱想知道的!那个荆家沟人到覃庄去到底都干了些个啥,都同啥人有了接触!

回过头说话,动不动就想炫耀武力,动胳膊动腿儿,那一套,那得是那些个大兵才干得出来的事儿,下下之策!咱这些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特务机关的人,特务,咋能干出那等事!那叫啥,那叫黩武!咱能干那样的事吗?咱干的儿,那得讲究计谋,讲究点儿谋略,得有些个层次!形象地说,得象一个人两手张着口袋,让他的对手不得不往那口袋里钻,不知不觉地往那口袋里钻,自动自觉地往那口袋里钻,心甘情愿地往那口袋里钻!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琢磨,再次中枪的那个荆家沟人,估摸着,不死也好不到哪儿去!看得出来,那个警察伤得挺重!不死也得脱层皮!这类的枪伤都得手术。那些个中国东北,满洲国的乡下大夫,郎中,一般说来,是整不了这类手术的,真正敢做这类手术的,那也不一定就能整得好!咱还是在那覃庄县医院下点儿功夫,派人到那县医院去盯着点儿,回头再想辙!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琢磨明白了,遂命葛芜中尉和那跟班儿在原地守候,待那些个受伤的大兵被覃县守备队的人接走了,再去覃庄县医院,侦查情况,看那些个中了枪的警察和荆家沟人是不是就到了覃庄县医院诊治,到底是死还是活!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妹俩儿感到事儿真真儿有些个诡异!王娟秀少佐打出的那一枪,她是看到了那个白果浑身抖了一下子的!可以断定,那个白果是受了伤了,应该伤在了左胳膊上端,没啥大事儿!那伤着了胳膊能有啥大事儿哪!一忽儿的功夫,王娟秀少佐在心里八嘎八嘎地就骂了多少回!土包子的命真真儿就是大!偏偏在那么个节骨眼儿上,那个白果撇啥枪哪!本应是要了他的命的,结果只伤着了他的胳膊!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前几天已经就伤了一回的那个荆家沟人,这一回偏偏又是他伤得最重,一下子就不行了!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安排妥当,姐俩儿回到了柳条沟大铁桥西南山坡上的那个岗楼里面办事儿去了!办啥事儿呢?首先得通知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派人去那些个大兵躺着的地儿把那些个大兵用车拉回去,该送医院的送医院,用不着送医院的送回荆家沟东山工程还是送回覃庄守备队驻地,那就是他们自个儿的事儿啦!接下来,得用电台向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向机关长王儒少将报告一应情况!

刘胖子开着警车没命地向覃庄跑!到得这会儿,那已经就不是为了逃避那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啥人啦!而是为了抢时间救命!刘胖子尚且不知,车厢里那些个中了枪的人中有两个已经就没了命啦!眼瞅着车就要进了覃庄的城门了,白果突然意识到,这刘股长没命地开车跑,是不是还要去县医院救人哪!立马就起身趔趄地走到那驾驶室和后车厢通透的小窗口处,“啪啪啪”地拍了拍那小窗口上的铁丝网格儿,喊道,刘股长,咱这是要去哪儿?刘胖子头也不回地答道,去县医院!白果一听,知道是那刘股长还不知道他那个手下,狗子,咱这边儿的小武儿已经就没了命了!那还去啥县医院!齐永和伤着了腿,但腿还能动,骨头应该没事儿!咱自个儿只是伤着了胳膊,更是没啥大不了的事儿!遂再次喊道,刘股长!刘股长,你把车停下!停下!刘胖子暗自有些个奇怪,这白果是要干啥呀?遂半回头问道,咋?有啥事儿?哎呀地!刘股长!你把车停下说话!狗子和咱小武儿已经就没了命啦!

刘胖子听得明白,那心可就是一抖,手也跟着就是一抖!那警车不说是正全速前进也差不多,立时就朝一边儿晃了一下子!刘胖子赶紧脚踩刹车,摘档,将那警车停在了道边儿。急忙下车,上到了后车厢,蹲在那狗子身边儿,用手试了试,缩回手去,那可真真儿就杵在了那儿!那狗子脸上已经就见凉了!再挪回到小武儿这边儿试试!小武儿照样也是早就没了气儿了!刘胖子蹲在那儿直愣愣地蹲了半天,末了照着自个的大腿就擂了一拳!这天杀的小日本子!

狗子和小武儿已经就没了命了,那也没有必要再去覃庄县医院了!可齐永和的大腿也受了伤了,白果的胳膊还流着血哪!白果说道,刘股长,永和兄弟腿上的伤看样子并没有伤着骨头,不会有啥大事儿!咱胳膊这点儿伤那不当个事儿!永和兄弟的伤和咱胳膊上的伤,不用上县医院,咱回荆家沟自个儿调理调理得了!再说,今儿个咱这些个人是跟日本人动了手了,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就在那覃庄等着哪!这些个咱不得不防!

白果说着的这些个话,其实,刘胖子在开车飞奔的过程中,脑袋里面也是琢磨过的了!刘胖子琢磨,日本人不会行动得那么快,这是一。二是那后车厢里伤着的那几个人不知伤得咋样,救命要紧!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看一步吧!看到眼目前已经就这么个情况了,听得白果说出的话,觉得有些个道理,遂开口问道,兄弟,那你看咋办好哪?

白果稍事琢磨,说道,刘股长!眼下,咱要是回头去荆家沟恐怕不行,那些个日本人可能还不定就走了,得先找个稳妥的地儿!把你们那个兄弟和咱小武儿放下。咱倒是有个想法儿,不知刘股长看行还是不行?

白大哥!那你快说!

第六百零三章 局长骂人

警车没命地跑,车上的人可是都提搂着心哪!那齐永和伤在大腿上,自打那车从那起事儿的地儿开跑,一个警察就用双手隔着棉裤摁着齐永和的伤处,担心齐永和流血太多。到得这时,也算暂时匀出点儿空儿来。

白果并没有马上回答刘胖子,而是回过头去看了看还在迷糊的齐永和。说道,刘股长!永和兄弟的腿还在往外淌血,能不能把你系着的武装带解下来给咱用一下子?啊!你看咱这脑袋瓜子!咱想直接就到县医院一块儿把这几个人的伤都治了就得了!那还有啥说的!你们两个!都把武装带解下来!过来帮帮忙!白果接过刘胖子递过来的武装带,在齐永和的大腿根儿处紧紧地系住。把自个儿棉袍大襟掀开,从里襟扯下一块来,把齐永和的大腿伤处包住,又用一个警察解下的武装带给齐永和系上。解下自个儿系着的布条子腰带,扯开,一条子重新系回到自个儿的腰上,一条子从棉袍外面系在自个儿还在往外渗血的左胳膊的伤处。

一应事儿忙完,白果说道,刘股长!是这样!小武儿兄弟和永和兄弟曾经在警务培训站培训过几天,那不是你们县警察局的地儿嘛!咱琢磨,那个培训站不是不在城里嘛!倒是可以先把你们狗子兄弟和咱小武儿兄弟的尸首暂时在那培训站放两天,不知刘股长能不能说上话,能不能行?

刘胖子一听,眼睛亮了一下子!说道,啊!这倒是个法子!既不用进城,那培训站地儿又僻静!咱们现在就过去,让站里给想想法子!咝--啧!说到这儿,那刘胖子也不咋,就“啧”了一声,似有为难之处。白果看在眼里,说道,咋?啊!也没啥!就是他们那个站长不太好说话!噢--听得刘胖子说出这话来,白果一时也没了话儿!要知道,他们去到那站里,那可是要放置两个已经就断了气的人,死人!且又是被日本关东军打死的,眼下这么个局势,任啥人都知道,这可是要担风险的!

白果琢磨了一回,说道,刘股长!咱对你们警察局的事儿也不太知道,你要是觉得不妥,那可就不能再过去了!咱之所以想到那个地儿,是因为咱小武儿曾经在那儿培训过几天。小武儿和永和兄弟在那儿培训的时候,认得一个初教官,小武儿跟那个初教官俩人儿挺投缘!那个站长要是不行,咱要是不通过那个站长,直接去找一下子那个初教官,不知能不能行!咱琢磨,既然初教官和咱小武儿投缘,小武儿活着的时候,俩人挺好,现在小武儿死在了日本人手里,初教官或许还念点儿旧情儿,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刘胖子蹙着眉头琢磨了一回。眼下,真真儿就没有啥更好的去处,也就得这样了!遂说道,咱们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刘胖子再次把那警车开起来,没进覃庄城,从城外就直接奔了县警察局那个警务培训站。既然不想让那个培训站长帮着办这么个事儿,那也就别再惊动他了!刘胖子把警车停在了那培训站所在的镇子外,距那培训站也有半里多地的一处僻静地儿,白果一个人就奔了那培训站了。

初发正在培训站里。白果把初发拽到了一边儿,把咋咋个事儿一说,那初发可就立时惊得目瞪口呆!初发愣怔了一忽儿,说道,那咱志武大哥现在在哪儿?就在镇子外边儿的车里,刘股长还在那车里哪!走!那咱现在就过去看看!

到了那警车前,初发与刘胖子见过,俩人儿那早就是熟人!初发上了后车厢,看了看小武儿和那个狗子,无话,面容有些个戚然。挺了一会儿,初发突然就用上牙咬了咬下嘴唇,说道,咱这站上倒是有个仓库,就在这镇子边儿上。但那仓库咱进不去,钥匙在咱那站长手上。咱那站长接触的人有点儿杂--啧!跟日本人挺近。要说咱那站长倒不一定是那种人,但万事就怕万一,咱担心一旦露了风,别再整出点儿啥事儿!咱看就别走这条道儿了!眼下倒是还有个法子!咱说说。刘股长和咱这位大哥,姓白哈?姓白,白果!啊!白大哥!咱这镇上有个派出所,所长姓吴,叫吴斌,人倒是挺仗义,跟咱挺近。咱想让吴所长给想想法子,不知能行不能行?刘胖子担心节外生枝,遂说道,初教官!你也知道,这事儿可是个不得了的事儿!可得找个稳当点儿的人!稳当!稳当!初发点头。刘股长和白大哥!你们要是觉得行呢,你们就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咱先过去找一下子吴斌,看看情况再说。到得这时,初发问道,刘股长,那咱跟吴斌得咋说呢?

咋说?也就得实话实说了!但完全实话实说还不行!几个人喳咕了一回,最终商定,就说狗子和小武儿被日本人开枪打死,是因为发生了误会。日本人以为小武儿和狗子是啥反满抗日分子,这不是扯么!一个是县警察局的警察,另一个是荆家沟的农民,那也不挨着啊!咋会是啥反满抗日分子哪!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只能先找个稳当的地儿放两天再想辙!

吴斌四十左右岁,瘦高个儿,穿着警察制服,挺干练的样子,挺打眼。见办公室门口站着初发,愣了一下子!俩人儿处得好,象哥们儿似的,平时经常在一块儿喝酒弄景儿的。但平时有事儿,都是电话联系,象这样儿直接就找上门来的时候还真真儿不多!不用说,肯定是有事儿啦!吴斌赶紧起身,嘴里边招呼着,边朝门口儿迎了过去。初老弟,你咋来了?进来坐吧?不啦!初发把吴斌拉到门外,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回,遂把一应的事儿跟吴斌说了一回。吴斌听罢,也是半天没了声儿!过了会儿,问道,老弟,那局里刘股长,咱认得!那是个挺好的人哪!这个忙咱得帮!咝,不知想放几天哪?多则三五天,少则一两天!行!老弟!咱这派出所在这镇子的东北角儿还有两间房子,是咱派出所的仓库,独院儿。有时,谁弄了点儿啥,就都堆在了那仓库里,平时就一个退了休的老头儿在那儿呆着。跟老弟说点儿实在话,那老头是咱的一个远房亲戚。干了一辈子警察了,老了,咱给找个活儿干。人是没啥说的,你放心就是!咱就把那两个人放在咱那仓库里,行不行?初发一听,就觉得满天的乌云散去了许多!

一应的事儿办完,都下晌了!吴斌说道,这都过了晌午了,就在咱这派出所对付一口得了!咱让咱那伙房的大师傅给掂兑俩菜!别弄了,咱这回去还得向局里报告情况哪!局长那边还等着哪!再者说,这白大哥和车上的那个受了伤的兄弟还得赶紧治伤哪!别再耽误了!

也好!那咱就不留几位了!啥时有功夫,咱哥儿几个消停停儿的再聚!妥!

到得这时,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对这一大天发生的事儿还一无所知哪!听了刘胖子的一应叙述,那可真真儿吃惊不小!被日本人杀了的那个狗子,罗永是认得的,被日本人杀了的那荆志武,罗永也是认得的!

罗永听罢,先是愣怔怔地坐在那儿,半天没有动弹!挺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下子就在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咱日他八辈儿祖宗!

罗永平素很少骂人。那,自个儿是个官员,在满洲国那可就是高级警官啦!到哪儿骂骂咧咧,有失身份!骂人这个事儿,罗永可是专门琢磨过的!可今儿个,罗永有点儿没搂住。

第六百零四章 都支持你

诶?荆家沟那两个犊子哪?罗永骂过之后,忽然想起了荆家沟那两个受了伤的人。啊!要不咱咋这时才回来哪!咱把他们送回荆家沟了!嗯?那,道儿上没有再遇到日本人吗?罗永有些个大惑不解地问道,那道儿上的日本人撤走啦?啊!咱没敢再走茨沟那条道儿!从培训站出来,咱就直接奔了大梨树了!从梨树那边儿绕到荆家沟的!噢!咱说的呢!没遇到啥事儿吧?没!刘胖子这么一说,倒是又把那罗永惊了一回!要知道,从大梨树那边儿到荆家沟,是要走荆家沟东山的!那日本关东军东山工程不就在那东山嘛!那么一辆警车,轰轰隆隆地在那山下的路上,日本关东军负责工程警戒的那些个犊子咋会听不到!可真真儿就没碰到啥日本人!

到得这时,罗永和刘胖子俩人儿又静默了一回!

那两个犊子的伤没啥大事儿吧?没啥大事儿!罗永不再发问,接着又是半天没声儿!

眼下这么个情况,那得咋整?听刘胖子叙说的一应的事儿,从发生到得这会儿,那也过去一大天了!可奇怪的是,并不见日本人方面有啥动静!罗永琢磨,日本人不会闲着,那是肯定的了!但不知道,此时的日本人都在忙些个啥!接下来,日本人会整出啥事儿呢?这个事儿,要说整,咱肯定是整不过日本人的!可整得过咋?整不过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啥事儿也得挺着!眼下,尚不知日本人那边儿有啥动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罗永琢磨,这会儿,有啥事儿也得挺着了!日本人不动咱就不动!咱可不干上赶着到日本人面前去嘚瑟的事儿!咱就给他来个以静制动!爱咋咋的!挺着!挺到啥时是啥时!等到日本人出了啥新招子,咱再应对!刘胖子看罗永半天不吱声,陪着小心问道,局长,那,狗子和荆家沟那个荆志武咋整?咋整?还能咋整?先在那镇子上的派出所放着吧!挺挺再说!要不,咋整?

罗永跟刘胖子交待说,你也别歇着了!安排你们治安股的人密切注意日本人的动向,尤其是咱这覃庄守备队那边儿,有了啥异动,立马报告!不得疏忽!这个事儿,就先有到这儿!跟你说啊!除了今儿个跟着你的那两个小子,股里其他的人不能知道!把这个事儿整完了,你再去吃点儿饭!还没吃饭吧?

到得这时,那些个治安股的警察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和尚在局里值班儿的,都下班儿了!刘胖子赶紧着值班儿警察逐个去找,通知!然后就是排班儿,上岗!待到这一应的事儿整完,都快半夜了!

世上的事儿,说起来,有些个真真儿就是怪事儿!覃县警察局这边儿,把个治安股整得紧张兮兮的,神经那是绷得老紧了!可两三天过去,日本人那边儿竟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罗永想来想去,琢磨不明白,这咋?事儿就这么过去啦?莫不是日本人在等着咱有了啥举动再行起事?等着倒是行了,可停放在那镇上派出所仓库的两具尸首咋整?也不能总那么停在人家那儿呀!这还多亏是冬天!罗永把刘胖子找过来,俩人儿商量了一回。到得这时,那也顾不了许多了,干脆,就把那狗子的尸首整回覃庄,当然也还是得秘密的,不事张扬的!通知狗子的家人,让他们家自个儿先找个地儿,咱县警察局帮着下葬--厚葬!除了按规定得给的啥丧葬费抚恤金之类,再多给些个大洋,就说是局里给狗子的奖励。罗永让刘胖子叮嘱一下子狗子的家人,这个事儿,不能张扬,对外面就说狗子是在执行公务中壮烈牺牲,仅此而已!

荆家沟那个荆志武的尸首咋整哪?罗永和刘胖子商量,这个事儿,是在咱送人家回荆家沟的过程中发生的,那咱是有责任的!还是由咱县警察局派车把那荆志武的尸首送回荆家沟,还走大梨树那条道儿!

要说,从一开始,刘胖子送白果和齐永和回荆家沟时就把小武儿的尸首一并送回去不就结了!这不是费了二遍事嘛!可事儿还真真儿就不能那么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就是那么一种情况,啥人知道会出啥事儿!当时,那也是为稳妥起见!

刘胖子把狗子和小武儿的尸首在那镇子派出所的仓库安顿好以后,绕道儿把白果和齐永和送回荆家沟,到时,天儿都黑了!车停在了大门口。迎出来的荆志义一看两个警察正把齐永和从车上抱下来,吓了一跳,赶忙问道,咱小爷这是咋啦?伤着了!白果回答道。荆志义再看白果,左胳膊也用布条子捆着哪!这时的齐永和已经就醒过来了,看到荆志义,遂说道,志义,没啥大不了的!伤着腿了!说话的声儿已经就非常虚弱。白果说道,少东家,赶快请刘股长进屋!歇一歇,这也一大天了!

刘胖子说道,不了!荆志义!咱局长让咱把你们沟里受伤的这个兄弟送回来,没想到路上遇到事儿了!回头让这两个兄弟自个儿再跟你细说吧!咱得赶紧回去向局长报告哪!告辞!说着,刘胖子就回身上了车了!此时,那荆志义已经就发现少了小武儿,遂开口问道,小武儿哪?无人应答!荆志义情知不好,着急起来,一边儿随抱着齐永和的那两个警察急勿勿地往院子里走,一边儿急闹闹地追问,白大哥!小武儿哪?小爷!小武儿哪?

荆志国知道小武儿被日本人枪杀的事儿是在小武儿被县警察局用警车送回到荆家沟之后。

吃过了晚饭,荆志国正在楼上自个儿的卧房琢磨事儿哪!楼下客厅里的电话响了铃儿了!听到荆志义在电话里说出的一应情况,荆志国手里的电话抖了一下子!荆志国心里立时出现的念头是,这日本人真真儿就是想把咱这些个人都整死啊!先是枪杀了咱大爷,这又枪杀了咱三哥!

小武儿是荆志国的结义兄弟!在他们六个结义兄弟中排行三。放下电话,小武儿生前的一些个片断可就不停地在荆志国的脑海里出现。当年,他们一帮子孩子,大大小小的,在荆家沟,在荆家沟东山,山上山下地疯,那一张张欢快的小脸儿--

荆志国早已是满眼泪花。

荆志国和陈果再次回到了荆家沟。荆志国跟张昊池请假。荆志国说道,荆家沟地处偏僻,这几个月以来,荆家沟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出了不少的事儿,咱怀疑是那些个反满抗日力量浸润到了覃县,借日本关东军在荆家沟东山施工之际破坏日满和协,大搞反满抗日活动!咱想去趟覃县,进一步推动覃县警察局对反满抗日案件的侦破,也顺便参加一下子咱一个本家哥哥出殡。听说,咱那本家哥哥就是为反满抗日的那帮子人所杀!

张昊池看着荆志国说道,志国呀!日本人对咱省厅进一步筛查省内各县反满抗日大案要案,进一步推动侦破的做法非常赞许!小原次长已经跟咱说过两回了!你看,你们把工作做好了,连咱这当厅长的都跟着沾光了!行!你去吧,有啥情况及时通个气儿!要是能真真儿就破那么一个两个大一点儿的案子,咱给你记功!咱和小原次长都支持你!

第六百零五章 事泄与非泄

荆志国和陈果夫妇俩儿还是早早地就从奉天动身,头晌十来点钟的时候已经就到了覃庄了。这一回,荆志国还是走从覃庄到荆家沟的那条道儿。这么个走法儿其实要比走高台到荆家沟的那条道儿远出去不老少。荆志国这么走,一个是不用再跟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警戒柳条沟大铁桥的那些个大兵进行交涉,再一个是可以把仍然在覃庄办案的石垒和万仓接上,一并到荆家沟,有些个情况还得再碰碰,电话里不得说的,见了面就可以细致而又周全地说上一说啦!同时还可以再见见罗永,这一段儿荆家沟发生的事儿,还真真儿同覃县警察局有着众多瓜葛!有些个事儿,没有罗永,要想整得明白,还真真儿有点儿难!

到了覃庄城外奔荆家沟去的道口,荆志国远远地就看到一台黑了巴叽的警车和一台黄了巴叽的日式吉普车停在了道边儿。看到荆志国的车远远地在道儿上出现,罗永,石垒,万仓,还有一帮子穿制服的警察,就都唿唿隆隆地从那两台车上下来。到得近前,荆志国和陈果下车与众人相见,复再次上车。荆志国把车交由石垒开着,自个儿上了罗永的那台吉普车,一应的事儿,不提。走了一道儿,挺顺溜儿。到得荆家沟荆志义家的门楼前,荆志义和荆家沟保安队的那些个人早早就迎了出来。

一应众人相见,进到正房坐定,说起小武儿遇难之事,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吃过了晌午饭,罗永因有事儿在身,告辞,对荆志国说道:

“荆科长,咱手头还有些个事儿,就不陪你啦!这一段儿,案子上的事儿,你科里的石垒和万仓兄弟都清楚,咱就不一一细说了。对荆家沟这一段儿发生的事儿,咱这当局长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可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没招儿!老保长遇难,这咱保安队的人又有一个被枪杀!这咋?唉!荆科长顺便吧!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咱把治安股的人给你留下,随时听候科长调遣!荆家沟这边儿有啥事儿,尽管说就是!”

这一回,荆志国没有当天就回奉天,他得参加小武儿出殡。就是在荆家沟的两天里,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那个初发进入了荆志国的视野。根据那初教官在这一应事儿中的表现,荆志国推测,初发或可以作为一个会说日本话的预备人选。

用人是任啥事儿的重中之重,关乎任啥事儿的成与败!

眼下,事儿虽说迫在眉睫,但还没到不匀空儿的地步。送走了小武儿之后,荆志国对荆志义说道:

“哥,小爷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道儿了,看能不能让白大哥到覃庄再跑一趟,去找找那个初教官,问问三哥求他帮着办的事儿有点儿着落没。诶?哥,咝--那个初教官找覃县守备队的人办事儿,那他会说日本话吗?”

“啊!你说那个初教官哪!会!听小武儿说,初教官那日本话说得才好哪!”

“诶?那他咋会说日本话哪?”

“咝,唉呀!这个--可就说不清了!咋?有啥不对吗?”

“那倒没有!你让白大哥小心地问一下子,不要让那初教官觉察出啥!看看他那日本话从哪儿学的!”

“噢--行!”荆志义眨了眨眼,应道。

“哥,还有个事儿,你心里有数儿就行!等到初教官这个事儿整明白了,咱哥俩儿再通通气。哥,紧着的点儿!这事儿一时一变!眼下,这电话也不稳当,有啥事儿,别在电话里说!等事儿有些个眉目了,你就让白大哥到覃庄去找石垒他们,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覃庄。然后,咱再给你打电话。你要是听到咱在电话里说行了,你就再让白大哥去跟那初教官说一说,让他帮着给整几套日本关东军军服--咝!最好还能整个六七条日本人用的那种步枪!钱,家里不是还有吗?”

“有!有!国子你说,真他妈怪事儿!日本人在咱这院子搜了一六十三遭儿,咱家那么些个大洋,日本人真真儿就一个子儿没动!”

荆志义家除了那些个让荆志国带走的东西之外,还给自个儿居家过日子留了些个大洋。日本人把他家院子都豁开了,搜出了那些个大洋,但却一块儿也未动。这个事儿,荆志义咋琢磨也琢磨不明白!他想,日本人找的东西真真儿就是让国子带走的那些个东西啦!这些个大洋算得了啥!荆志国说的话,荆志义明白,该花的钱那就得花!

话说到这儿,那也不用再说啥了!荆志义知道,国子这是要动手了!那眼睛可立时就闪出了光来!这也多少日子不见的笑意出现在了荆志义的眉眼之间!荆志义也不多问,就说了一个字:

“妥!”

送走了荆志国夫妇俩儿,送走了石垒万仓刘胖子一应众人,荆志义根本就没让白果回屋儿,把白果直接就喊到了正房他爹荆继富活着时住着的东屋儿。说道:

“白大哥!咱小爷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道儿了!这一段儿,白大哥就得多受累了啊!”

“唉呀!少东家!干啥还说这些个!需要咱做啥,尽管说!咱有十分力绝不会只用八分!”

“白大哥!那个初教官这段儿为咱的事儿可是出了力了!咱想,白大哥明儿个还得去趟覃庄,还得让初教官给咱帮帮忙!一个是看看小武儿让他帮着办的事儿有点儿着落没,可别因为小武儿不在了,就不帮咱办了!诶?白大哥,你觉得初教官这个人咋样?是个实诚人不?”

“实诚人!实诚人!”白果点头。

“噢!实诚就好!可别到时把咱卖了,咱还不知道!啧!还有个事儿,也不知让他帮着办办能不能行?”

“能行!少东家!初教官是个好人,一看就知道!只要他能帮的他一定能帮!啧!这要是小武儿还活着就好了!但他要是念小武儿的旧情儿,还是能帮的。少东家,你说,啥事儿?”

“白大哥!是这样!咱这也许就是多余!你说,咱就琢磨,咱请人家初教官帮着咱,按理说,咱不应该--咱不是信不着他,只是觉得,你看,咱请他帮着咱办的事儿,那得找日本人,那他一定就会说日本话啦!那日本话,他咋会说呢?人家是个教官,肯定是个念大书的人,这假不了!可念大书的人也不一定就会说日本话呀!你能不能绕着点儿问问他,他是在哪儿学说的日本话?完事儿,你小心些个,问问他能不能帮着整几套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军服,咱出钱买--”

说到这儿,荆志义就不说了!这倒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一时就觉得有些个啥不对劲了!那白果一听他说出要整啥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军服的话,面部表情突然之间好象就挂了一层霜!但那层霜很快就消融了!荆志义看得真切,立马就换了口气了。说道:

“这个事儿--咝!还真真儿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了!你就是给人家多少钱,人家也不一定就愿意干!要说这个事儿,弄不好,还真真儿就是个掉脑袋的事儿!啥人消停停儿的,愿意干掉脑袋的事儿!白大哥,要是不行,咱就再想法子!”

事儿过后,荆志义琢磨白果当时脸上出现的那么一种类似于霜一样的表情,觉得也很正常。那既然是掉脑袋的事儿,人家有些个意外,或者有些个惊异,那也是正常的!此时的荆志义哪会知道白果当时心里想到了啥哪!

白果想到了日本关东军失踪的那六个巡逻队大兵!

说点儿实在话,白果想到了这么个事儿,是因为那六个巡逻队大兵失踪的事儿过于重大!也是因为,让白果去找初教官让人家给整几套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军服这个事儿也着实有点儿离谱儿!这个事儿,说点儿实在话,是荆志义出了毛病,他没有完全按照荆志国的安排去做,本应是分作两步走的事儿让他给并作一步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军服,在眼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那都是违禁品,且又是在这么个时候!你要整那军服干啥?这可真真儿就应了那么一句歇后语了!老虎拉车--谁赶(敢)!白果想到,难道说,少东家对咱的事儿已经就有些个怀疑啦?那个事儿已经就泄啦?不能啊!那他根据啥哪?咱在哪儿,在啥地儿露了破绽哪?由于过于突然,心中出现了疑惑,在脸上就有了表现了!可白果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马上就意识到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可再快也快不过人的眼睛!已经就晚了!白果那一瞬间的面部表情已经就进入了荆志义的脑袋里了!荆志义本想说的话,就顿住不说了!

白果答应道:

“行!少东家!咱明儿个就去!你就放心吧!”

白果回到了东厢房,坐在炕上,倚着被窝卷儿,琢磨了好一阵子!

第六百零六章 费那些个周折干啥

到得这时,白果知道,这个事儿虽说是从荆志义的口中说出,但一定是荆志国的主意!

荆志国是个啥人?荆志国可是满洲国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这个要是哪个寻常人出的主意,那倒没啥,可这要是荆志国出的主意,那可就得琢磨琢磨了!特务!那就够一说了,更何况是特务科的科长!

荆志国到底是啥意思哪?

白果到荆志义家捞忙,算起来也有小半年了。这小半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人这个东西,怕就怕成天搅和在一块儿!那相互之间可就真真儿知根知底儿了!啥脾气,啥秉性,啥人!荆志义这家儿人,那不用说,白果真真儿就是体会深刻!真真儿的好人!难得的好人!有了这么一层垫底儿,白果琢磨,说荆志义一家儿会害人,那,绝无可能!这样一想,白果可就放了心了!

那,现在咋办哪?

明白白儿的,既然荆志义一家儿不会害人,那荆志义要他去覃庄找初教官,问着的事儿和想让初教官帮着办的事儿,那就与他白果身上担着的事儿没啥关系啦!既然与他白果身上担着的事儿没啥关系,那就与别的啥人啥事儿有关系啦!整几套日本关东军大兵军服!这是要假扮日本关东军大兵吗?要干啥哪?难不成是想混进覃庄西关那装着日本关东军军火的院子里去?奔着那军火?白果回想这一阵子荆志义跟他说过的话,让他办着的事儿,不用说,荆志国一定是打了日本人的主意,这个事儿不会错!

揣摩到这么一种情况,白果真真儿就有些个惊奇!这样说来,那荆志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面儿上是特务科长,实际上是--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可就让他兴奋不已!如果是那样,那可就太好啦!

白果想到,这么个事儿,那可不是小事儿!初教官肯定是个好人那没的说,可要是说让人家帮着给整几套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军服,初教官是不是就会答应可就不好说了!要是说起来,这个事儿要是泄露,不管你想弄那些个军服的本意是想干啥,那弄不好可真真儿就是掉脑袋的事儿!日本人可不管你弄那些个军服想干啥!那咱费这些个周折干啥哪!那不是有现成儿的嘛!在那儿?就在那茨沟屯子东边儿桑树林子北边儿,白果曾在那儿侍奉佛祖的那座小庙的后墙根儿!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那六个失踪的巡逻队大兵就埋在了那儿。

六个大兵六支长枪!

看来,这个事儿,不用再跟初教官说啦!

白果再次找到了那初发。说道:

“初教官,小武儿兄弟的事儿初教官可是帮了大忙了!小武儿兄弟的事儿就是咱荆家沟的事儿!初教官帮了咱荆家沟,咱荆家沟会记着的!咱荆家沟保安队队长让咱特意过来一趟,谢谢初教官!”

白果说着,就从自个儿的半大棉袍大襟一侧摸出一个小手巾包儿,塞给初发。初发把那小手巾包捏在了手里,攥住,却并没有就塞到自个儿的怀里,而是眼盯盯儿的看着白果,说到:

“白大哥!咱志武大哥死得冤!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咱啥也别说了!这个钱,咱不能要!那么的,这钱就给帮了咱的那个吴所长吧!吴所长要是不要,就给他那个在仓库打更的亲戚!”

东北话,打更的,就是看大门儿的。

“啊!行行!啊,别!这个钱呢,你先拿着,咱这一时也想不周全,今儿个也没带太多的钱!过两天,咱再过来,他们有他们的!你是你的!”

“不用!这些个足够啦!都不容易!这么个时候,谁有多少钱!就这么的!咝--唉呀!兄弟!你说,咱志武大哥让咱帮着办的事儿,咱认识的那个日本人,这也一直没露面儿,也不知死哪儿了!真是!”

这初教官真真儿就是明白人!说点儿实在话,初教官真真儿没有想到荆家沟人还会特意从那么老远过来谢他,好几十里哪!不顾县署的禁令,顶着危险,再次到这培训站来!一看白果再次到来,他立马就想到了小武儿在世时请他帮着办的事儿!

白果瞅了瞅初教官,说道:

“初教官厚道人哪!咱小武兄弟不在了,还想着小武儿的事儿哪!那个事儿,初教官还得多费心啊!初教官跟日本人打交道,那得十万分的小心!事儿办不办是小,安全为要!咱整不准日本人是咋个事儿!这还不算,日本人说话,那哇哩哇啦的,根本听不出个儿来,跟他们说话,那得费老鼻子劲了!诶?初教官,你跟那日本人交涉,是你会说日本话,还是那个日本人会说咱中国话?”

初发笑了笑,说道:

“啊!是咱会说日本话!那犊子不会说咱中国话!”

“初教官真真儿是能!还会说日本话!是念书时学的?”

“不是不是!咱是跟咱爹学的!”

“哎呀!那初教官家是书香门第呀!”

“说不上说不上!咱爹原来在南满洲铁道上干活儿,在关东州那边儿学过两年日本话。”

“噢。初教官一看就是出身不一般!初教官,小武儿兄弟请您帮着办的事儿,您还得多费心,啊!”

“那一定!尽咱所能!”

从那培训站出来,白果一看天时还早,这个时候就往回赶,明晃晃的,别再碰上日本人!要回走,咋也得天傍黑儿的时候!白果遂进了覃庄城了!白果到了佟刚的硕发货栈。

到了货栈,白果跟佟刚俩人儿免不了又喝了点儿!免不了又唠到了日本人!白果告诉佟刚,已经托人帮着货栈在日本人那儿看能不能找点儿活儿干。这一说,可把佟刚乐坏了!高兴过后,佟刚说道,事儿成与不成都是小事儿,咱高兴的是老五你能这么想着你二哥!真真儿就是咱的好兄弟!说到这儿,佟刚说道:

“老五,眼下想在日本人那儿揽点儿活儿,那可真真儿就赶上蹬天了!你就是白给人家干活儿,人家也不用!信不着咱!这个事儿,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老五你也别太为你二哥着急了!诶,老五,听郑三郑四说,这几天,覃庄火车站那货场上,日本人明显多了起来!啊,咱说的是那些个站岗的日本大兵!以前,郑三郑四他们去那货场拉货,往那日本人卸货的地儿看上那么一眼两眼的,也没个啥人管!可现在连看都不让看了!挡起来了!”

“挡起来了?咋挡起来了?”

“那货场有一条铁道线是日本关东军的专线。原先,那条专线与其他的线路一样儿,都是敞开的,可前几天,也不咋,在那专线与那些个普通线路之间钉了些个木头桩子,上面全糊上了炕席!现在,就是往那专线上看上一看都不行了!啥也看不着了!你说这日本人,在咱这旮哒,成天鼓捣个啥哪!”

“二哥,你得跟那郑三郑四哥俩儿说说,这么个时候,可别招惹那日本人!日本人就是一群畜牲!那可是任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天擦黑儿的时候,白果与佟刚告辞。出了城就奔了茨沟了,进到了茨沟东边儿的桑树林,白果确认任啥人也没有,就转向北,奔林子北边也就一里多地的那座小庙而去。

第六百零七章 又一趟覃庄

到得庙前,白果隐在了一棵粗大的桑树之后,先朝自个儿过来的小道儿上看了一遭儿,接着就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看了个遍儿,挺了挺,这才把眼光转向了那座小庙。

小庙黑咕隆咚,一点儿光亮也没有。白果施展起他那猫走道儿的功夫,向庙的一侧蹿过去,顿了顿,开始绕着小庙悄悄地转圈儿!庙里庙外那是极其清静!白果断定,除了自个儿,再无喘气的活物!这才放心地走到庙的后墙根儿。那墙根儿底下可是埋着六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哪!白果并不象一般人在夜里看啥东西那样得哈下腰去,抠着抠着地瞅,而是象没事儿人一样,只用眼睛往那墙根儿上扫了那么一眼,足够啦!一切完好如初!这一回,白果是彻彻底底放心啦!遂从那过来的小道儿返回到从茨沟通向荆家沟的砂石路上,一溜烟儿奔荆家沟就蹽了过去!

到了荆家沟。白果丝毫不曾大意。要知道,这个时候的荆家沟,那荆志义家,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也说不定个啥地儿,就隐着些个说不定的啥人!还是老套路,不叫门,直接从荆志义家院墙东侧的那个偏门北端跃进院子!进了院子,白果又在旮旯处挺了一忽儿,这才闪到了东厢房的北屋儿窗前,轻轻地敲了敲窗棂。屋子里传出了齐永库的咳嗽声。

今儿个,齐永库值班儿。

白果把背着的小包袱交给齐永库,并没有进屋儿,直接就奔了正房了!还没等到得那正房门前,荆志义已经就从正房的东屋走到了灶间。荆志义在门里低声问了一句:

“外边儿是白大哥吧?”

“少东家!是咱!白果!”

开了房门,荆志义说道:

“唉呀!是白大哥!咱和华子刚才还叨咕哪,说白大哥该回来了!”

关上了房门,两个人进了东屋。东屋并没有熄灯,荆志义一直在屋子里等着白果哪!

白果把去了覃庄一应的事儿向荆志义述说了一遍。听罢,荆志义高兴!这下儿,那初教官会说日本话的事儿算是整明白了!跟他爹学的,想来不会有假。但荆志义也有些个纳闷儿。白果说了一六十三遭儿,并没有说到请初教官帮着弄几套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军服的事儿。荆志义问道:

“白大哥,你跟没跟初教官说一说想请他帮着弄几套军服的事儿?”

“哎呀!啧!少东家!你看咱这脑袋!这事儿让咱给忘啦!咝--少东家,那咱明儿个再去一趟覃庄!咝,这刚回来再去有点儿不大好哈!”

“那么的吧!忘就忘了!明儿个再去是急了点儿!白大哥,你先歇上一歇!要去也得后儿个!”

白果明显感觉到,荆志义不但一点儿不高兴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有些个不想发生的啥事儿得到了意外缓解的那种释然表现!

白果的感觉没错!

此前,荆志义让白果到覃庄去找初教官,把事儿交待完,就有些个后悔了!荆志国原本让他分作两步走的事儿他给合为了一步!他发觉是自个儿整错了的时候,话已经就说出去了!这回可倒好,也是该着,白果竟然把这么个事儿给忘了!荆志义担心的事儿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轻松挺过!

荆志义平静舒坦愉作了一忽儿,心里可就又掀起了波澜!他有点儿怀疑白果说的忘了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白大哥真真儿就是忘了,还是另有原因?以他对白果这么小半年的了解,白果忘了的可能性不大!那,既然不是忘了,那可就是白果不愿意当初教官说这个话了!

不管咋说,白果去这一回覃庄没有白去!收获还是不小的啦!

按照荆志国临走时交待的,这个事儿不能在电话里说,得到覃庄去找石垒和万仓他们!

这个事儿,还是得白果去较比合宜!

那这个事儿就得挺一天了!白果咋也得歇上一歇,那咋能今儿个晚上才回来,明儿个早上再走!

白果足足睡了一大天的觉。这一段儿确实把白果累了个够戗!这觉睡得!那真真儿就是天昏地暗!傍晚时分,白果睡醒了!光顾着睡觉了,一大天也没吃饭!赶紧整点儿啥垫垫!吃过了饭,荆志义又把白果喊到了正房的东屋儿。

白果听得明白,答应了一声:

“妥!那咱明儿个就起早动身!那,少东家,想让那初教官帮着给整几套军服的事儿还跟初教官说不?要是还说,咱就直接去找一下子初教官,省得还得再跑一趟!”

“咝,说是得说,迟早的事儿!要不就再挺挺!缓缓!”

荆志义的这么一种态度,或者说变化,着实让白果吃了一惊!

白果到县警察局去找石垒和万仓,没有找着,石垒和万仓又到覃县火车站货场上去了。

这一天,在货场那个调度室值班儿的不是郑大杵子,是个小年青儿的。

一进那货场,石垒和万仓就觉得有一种不咋对劲的感觉。不用说,那货场上的一些个停靠的车皮,东一下子西一下子的!那一条条密密麻麻的铁轨,直直的,扭着弯儿的!这些个,一天半天的不会有啥太大的变化,可那货场确实是有了变化了!前几天石垒和万仓俩人儿到这货场来时,在调度室西南向停着一节车皮的那条军列专线,如今已经被一条长长的钉在木头桩子上的炕席隔离墙与其它的那些个铁道线路隔开来。要想看到甩到那条专线上的车皮卸下的货物,那可就不大可能啦!就是调度室的人要想看到,也得往西穿过一些个铁道线,走上那么二三十米的样子,才能够看到。

石垒和万仓给那个年青小调度看了身份证件后,问那个小调度说道:

“前几天,已经来过了一回啦!这才几天!这咋?这货场就变了样儿了哪?”

这时的那个小调度竟然也有点儿象郑大杵子一样直愣愣地瞅着石垒万仓,说道:

“你们不是省警察厅的警官吗?那咋还不知道哪?”

“咱是省警察厅的人不假,那咱咋就得知道哪?”

那个小调度依然愣了巴怔地瞅着石垒和万仓,说道:

“你们要是不知道,咱就更不知道了!”

“诶?你们货场上的事儿你会不知道?”

“不知道!”

“诶?小兄弟!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啧!你看你这人!咱都跟你说了咱不知道!你让咱说啥?”

“那好!咱问你!那边儿的那趟炕席墙是咋个事儿?”

“警官!咱都说了几回了!咱不知道!”

那小调度也是个犟种,说着说着,声儿就高了,就象跟个啥人干仗似的!没招儿!石垒瞅了瞅那个小调度,缓了缓,说道:

“小兄弟,那趟炕席墙哪天立起来的,你总该知道吧?”

“啊!你要是这么问不就结了!前儿个!那天是咱师父值班儿,咱接班儿时,那趟炕席墙已经就立在那儿了!咱问咱师父,咱师父还把咱好一顿剋!让咱少管闲事儿!警官你说,这咋能说是管闲事儿哪?”

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调度,石垒和万仓感到是又好气又好笑!那也说不明白了!

石垒和万仓从那调度室出来,又远远地朝那军列专线看了看。除了那趟炕席墙,还真真儿没啥太大的变化,有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就站在那炕席墙的北端。看样子,那炕席墙挡着的军列专线并没有停着啥车皮。

快到晌午了,石垒和万仓没有再去县警察局,他们打算回鸿滨楼吃了晌午饭,下晌儿再到县警察局去看一看,有没有啥新情况。到了他们住着的鸿滨楼,还没进大门,却被已经就守了半天的白果拦住了。

第六百零八章 王猛站长

白果站在鸿滨楼大门北侧,看到从南下里走过来的石垒和万仓,并没有就直接迎上前去,而是待石垒和万仓到了门前,这才轻轻地朝石垒和万仓喊了一嗓子!

“石老弟!”

石垒和万仓循声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白果站在大门的北侧,遂走过去招呼道:

“白大哥!啥时过来的?”

“啊,有一会儿了!”

石垒和万仓转回身去,把那鸿滨楼门前南了北了地瞅了一回。石垒拉住白果的胳膊说道:

“白大哥,有事儿吧?”

白果没有说话,把俩人儿往北侧稍远一些个引了引,这才说道:

“咱少东家让咱过来找二位兄弟!要咱把县上警察局警务培训站初教官的事儿跟两位兄弟说上一说。”

石垒万仓俩人儿知道这码子事儿,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音儿了!应道:

“啊!白大哥!那你说!”

听得白果说出的一应情况,石垒说道:

“白大哥!妥!咱回头就向咱科长报告!白大哥,还有啥别的事儿吗?”

“啊!别的就没啥了!石兄弟!万兄弟!咱沟里那边儿有啥事儿,你们尽管吩咐就是!那咱可就先回了啊!”

让初教官帮忙整几套日本关东军大兵穿着的军服,以及更进一步整几条日本关东军大兵用着的长枪,这些个,其实是荆志国使出的一条计谋,他想用抛绣球的法子试探一下子初教官,看看初发接还是不接。

应该说,这么做的本身那可是担着风险的!一旦风声走露,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在实施这样一条计谋之前,那得对初发有个基本的判断!

中共满洲省委指令对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实施的摧毁行动,经荆志国设计,其中一个环节需要有一个会说日本话的人参与行动。荆志国根据这一段儿初发的作为表现,已经就把初发当作了一个预备人选!之所以说成是预备人选,是因为初发其人本身还有些个东西需要进一步确定。初发是因为心眼好,善良,或者说是有些个正义感,促使他帮了荆家沟人,帮了荆家沟?如果仅仅是这些个,那显然还远远不够!还有一个其自愿投身的事儿在里面。因为这个事儿一旦参和,那可真真儿就一点儿退路也没有了!

可让荆志国没有想到的是,初发进入了他的视野,几乎与此同时,也进入了日本人的视野!

事儿出在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站长的身上。

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站长姓王,名就一单字,猛。四十左右岁,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人这个东西,那是闲不住的,人一闲就要生事。警务培训站站长这个活儿是个美差,事儿不多,油水不少。警务培训站这么个地儿,较比清闲,时间一长,人容易生出怠惰之心,做出苟且之事。王猛站长家住覃庄城里,人在城外几里地远的培训站上班儿。培训站唯他独大,吆五喝六,较比风光。

人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人一风光了就容易嘚瑟。

警务培训站所在的镇子上有户人家,户主姓方,姓名方生,是覃庄一家小酒馆儿的水二,也就是给厨子打下手儿的人。方生的媳妇儿是个长样儿妩媚的女人。方生媳妇儿姓徐,有个好听的名字,单字秋。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把所有结了婚的女人,统称为老娘们!徐秋这老娘们同自个儿的老爷们结婚五载有余,这时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尚未生育。方生在覃庄干活儿,那酒馆儿的生意也没个准点儿,有时得深更半夜才能回家,时不时的干脆就回不了家!那徐秋又正值盛年,家境且又算得上衣食无忧。除了照看一下子家里的家务,成天真真儿也没啥太多的事儿!王猛和徐秋俩人儿也不咋,街来巷往,碰头碰面,就好上了!时间一长,整得那镇子上的人家,不说家家都知道这俩人的事儿也差不多!那王猛动不动趁方生不在家的时候去就同徐秋相会。

方生的家就在镇派出所的那间仓库的隔壁,中间隔着一条过道儿,

这一天,王猛趁那方生不在家的空当,又去与徐秋相会。俩人儿热乎过后,躺在炕上唠了一会儿闲嗑儿。扯东扯西地扯了一会儿,那徐秋突然说道,猛子!昨儿个下晌儿,你们县警察局的警车到咱这镇子上干啥来了?没到你们站上吗?嗯?你说啥?唉呀!咱问你,你们县警察局的警车到咱这镇上来,不是到你们站上吗?没有!没有啊!啥时候?就昨儿个下晌儿!诶?有这事儿!那还有假?这是咱亲眼所见!

王猛本就上来了困劲儿,眼睛都有些个睁不开了,俩人说着话儿时,那徐秋还是热度没过,可王猛已经就是迷迷糊糊的了,说话都是嗫嗫嚅嚅的。听到徐秋说出了这么个事儿,立时就从那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身子向上挺了挺,就在那炕上坐了起来。诶?那帮犊子干啥来了?

接下来,那徐秋就把她所看到的事儿一股脑儿说给了王猛听。

原来,徐秋看到的正是县警察局刘胖子和他的手下用警车把小武儿和狗子外运的事儿。

王猛的眼睛亮了起来!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真真儿就是那么个事儿!

王猛站长,人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冷不丁看上去,是个极其憨厚的人,可实际上,王猛却极其狡诈。培训站虽说不是啥大地儿,太大的油水没有,可小油水不断。那油水不但来自站外,还来自站内!站里一共也就那么三五个教官,逢年过节,教官们都得向他示好!按说,那也差不多了!可人的贪欲一旦勾起,想摁都摁不住!王猛站长有时会有一种感觉,觉得自个儿腰里的钱太少!在自个儿的媳妇儿面前,这种感觉并不咋太盛,可在徐秋面前,这种感觉可就太盛啦!竟然会演化出相当浓烈的愧疚感!那徐秋人长得妩媚,肉团儿一样!俩人儿在一块儿时,表现也是极其妩媚!可那心眼儿却并不咋妩媚,并不咋象肉团儿!王猛养着那徐秋,既得顾着自个儿的媳妇儿,还得顾着那徐秋,两头儿忙!把个王猛整得时不时地就得在他自个儿的那办公室里呼呼地睡上那么一天半天的!

有了这么一回事儿,王猛站长觉得自个儿的腰包儿有可能会鼓一鼓。在鼓之前,王猛站长先在自个儿的心里把初发大骂了一通!这犊子,吃里扒外哈!竟然背着咱跟局里的那些个犊子扯到了一块儿!干啥?隔着锅台上炕啊!咋?你还能把咱摁倒是咋的?操!你也没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个啥德性!

王猛站长对初发说道,初发!你说吧哈!咱这站里,就这么几头蒜,咱还就把不过来麻了!王猛说着的都是中国东北土话,就是这么几个人,还捂扎不过来了,控制不了了!

初发同王猛成天搅和在一块儿,那能不知道王猛是个啥人嘛!听得王猛说出这话,心里就是一惊!自个儿身上有事儿,自个儿知道!

第六百零九章 压根儿不相信

站长,咋?出了啥事儿?初发装糊涂。

初发!你说,咱好歹也是一站之长!可咱站有的人竟然连用眼缝儿夹咱一下都不夹!好!既然你不把咱这个站长放在眼里,那咱能把你放在眼里吗?笑话!

初发有点儿怯生生地看着王猛,说道,站长!您说的是个啥人哪!不会吧!咱看大家伙儿都十分敬重您,咋会不把您放在眼里哪!即便有啥事儿,小来小去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谁有啥事儿,您就当面跟他说一说不就结了!可别为啥不值当的事儿动气窝火!

那王猛咻咻地喘上两口气,抒了一口气。说道,初发,咱这也就是跟你说说,跟别的啥人咱说都不说!咱站里有的人背着咱鼓捣事儿!也真真儿就是能!竟然跟咱局里的人扯到了一块儿,用局里的警车往咱镇上派出所的仓库里送东西,是不是就是送人也说不定!这个事儿咱不能不管!按说,都是一个站的,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得了,何必哪!可那人也太不把咱这个站长当回事儿了!这可就怪得咱了!这个事儿,咱得查查!真要就查出点儿啥,咱他妈就报到局长那儿!局长要是不管,咱他妈就往日本人那儿捅!看看到底谁硬得过谁!

到得这时,那王猛说的是个啥事儿啥人,那已经就是清楚楚儿的啦!只是尚不知这王猛咋会知道这一应的事儿!一时间,初发的脑袋里可就转了无数的个儿啦!王猛并不是啥省油的灯!那要真真儿就象他说的那样查起来,虽说这个事儿罗永局长是知道的,捅到罗局长那儿也不会咋的,可要真真儿就捅到日本人那儿,事儿还真真儿就是个麻烦事儿!之所以最初就没打算让王猛知道这个事儿,不就是因为这王猛跟日本人走得近,担心出事儿嘛!没想到,到底还是让他知道了!

初发说道,站长!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呀?这人可有点儿太过了啊!咱这培训站要没有站长您,那咱这些个教官是个啥?啥也不是!站长您说!那个人是谁,咱替您去查他,查准了让他赔不是!他要是不陪,咱就整死他个驴--中国东北话,陪不是,就是认错道歉。听了初发说的前半截话,王猛还觉得挺中听,可听到后来,说啥赔礼道歉,那王猛就觉得,没劲!太没劲啦!赔礼道歉算个啥?那不就是个嘴上功夫嘛!扯淡!

王猛看了看眼前的初发,说道,那行!初发!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啊!把这个事儿给咱查得清楚楚儿的!咱倒要看看那个犊子到底要干啥!

那还查啥了!现在的问题不是查不查的问题,而是当这王猛咋说的问题!

初发没有声张,直接就去找了县警察局的刘胖子。刘胖子一听,顿了半天,说道,诶?这个事儿要说泄也是从你们镇上泄出去的!荆家沟那帮子人他就是想往外泄,那也没地儿泄去!咱治安股这边儿就咱和两个警察,泄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你还是从你们镇上派出所那边儿踅摸踅摸,看看这个事儿是从哪儿泄出去的吧!

初发一听,刘胖子说得在理,那咱还是回去跟吴斌说一说,看看这事儿出在了哪儿!回到镇子里,到了镇派出所,把事儿跟吴斌一说,吴斌一时也愣住了!思前想后,想不出问题出在了哪。吴斌想了想,对初发说道,初老弟,这个事儿不是小事儿,咱这些个人知道就知道了,可要真真儿就传到日本人那儿,那可就坏了!依咱看,咱不如息事宁人,看看王猛到底想要干啥!如果那王猛还算说得开,咱就宁可花几个钱,破点儿财,把事儿糊弄过去就得了。回头咱再找咱那个打更的亲戚问问,看他知不知道点儿啥!想来,这个事儿从他那儿泄漏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

吴斌去了一趟他们派出所的那个仓库。把事儿跟他那个打更的亲戚一说,倒把他那个亲戚惊得眼睛瞪得多大!说道,哎呀!这个事儿怪咱疏忽啦!那天,咱给局里的警车开院门时候,经意朝咱院外的过道儿看了一眼,恍恍惚惚好象看到一个穿着红衣裳的老娘们在过道儿那边儿墙角一闪就没了!咱当时也没太在意。你这一说,咱倒是想起来了!吴斌,你忘啦!那座房子不就是方厨子家嘛!吴斌想起来了!得,这个事儿想必就是从方厨子家的那老娘们嘴里传出去的了!

啧!这可咋整?一个老娘们,你能把她咋?想来,还是吴斌的主意好,破点儿财免灾吧!主意已定,还是由初发去找那王猛站长。

到得这时,也就得糊涂庙糊涂神了!

初教官对王猛站长说道,站长!您说现在的人也不都咋的了!一天天五迷三道的,也不知都想些个啥!您说的那个事儿属实!是咋个事儿呢,原来,咱局的那个刘胖子,您知道吧?就是治安股那个肥粗老胖的刘股长!他呢,从覃庄的菜市场上批了些个土豆儿,黄瓤儿的,都装在那种长条儿的*袋里。他是想分给他们治安股的那些个人。冬下里,也就得吃点儿土豆啦!可这一段儿,站长您知道,咱覃县治安上不是一个事儿跟着一个事儿嘛!人也凑不齐,就想等到手上的事儿弄得差不多了,再分给大伙儿。可县局又没地儿放,这就想起了咱镇上派出所,跟吴所长一说,吴所长一看,县局刘胖子的事儿,敢不办吗?啥人得罪得起!就答应了,前两天,刘胖子就让他的那些个手下,把批的那些个土豆就拉过来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要说那刘胖子也真是!费劲拔力地整啥土豆啊!你要真真儿替你那些个手下着想,你给大伙儿弄点儿猪肉,弄点儿粉条子,那也象回事儿呀!这可倒好,整了几*袋土豆儿,兴师动众的!招笑儿!

王猛挺大的个子杵在那儿静静地听了半天,然后眨了眨他那有些个象是浮肿的眼泡儿,说话了!说道,刘胖子纯粹就是个鳖犊子!咱问你,是他镇派出所跟咱局里近还是咱培训站跟咱局里近?初发赶紧应道,那当然是咱培训站跟咱局里近哪!咱培训站是咱局里的直属单位,他派出所是个啥?咝--噢,那也是局里的派出单位哪!他派出单位能赶上咱直属单位吗?要说近,还是咱跟咱局里近!可不!刘胖子在局里呆了多少年了!连这点儿破事儿都整不明白,还啥治安股,股长!把咱全县治安的事儿交到这样的人手里,那不是逗着玩呢嘛!咱说咱这覃县咋反满抗日的案子一堆一堆的,可就不见咱那看守所有几个反满抗日分子!治安股长都这德性,他的那些个手下那还能比他这个当股长的好到哪儿去?笑话!

站长!这个事儿弄清了,咱还真真儿找那刘胖子说了几句!刘胖子倒是挺想得开,嘻嘻笑着说,初教官,得!这个事儿怨咱!那咋整呢?那么的吧!把咱批的那些个土豆给你们培训站的人一家一份儿,跟咱治安股的人一样待遇!这总行了吧?这个刘胖子着实可恨!竟然要整那些个烂土豆子糊弄咱们!咱是没客气!刘胖子还没等说完,就让咱给截住了!咱说,不用!土豆儿你们留着吧!说完,咱转身就走!那刘胖子多精!看出咱有些个不高兴了,这才把自个儿打住,说,啊啊!初教官!咱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你说人这一辈子老绷着个脸,那得多累呀!那么的吧!说笑归说笑,这个事儿是咱考虑不周!咱认!咱这有几块儿大洋,就算是咱刘胖子跟你们培训站交个朋友!回去跟你们王猛站长说一说,让他别生气啦!哪天,等倒出功夫,咱请王猛站长喝酒!

事儿办到了这么一种程度,话说到了这么一种程度,按说,那也差不多了!那王猛站长接过初发递过来的十块儿大洋,在手里掂了掂,那大洋在手里一掂,上下击打碰撞,发出了“咔咔”的响声!

这么个事儿,那要是说起来,人家买了几麻袋土豆儿放在了镇派出所的仓库,那也算不得啥错!当然,压根儿,本就没啥土豆儿!假如就是有啥土豆儿,就按土豆儿说话,那刘胖子已经就赔了不是啦!往外掏了大洋啦!且你王猛站长已经就接受了人家的赔礼,接受了人家的大洋,那事儿应该就算过去了!可那王猛觉得,这么个事儿就这么轻松地过去,有点儿太便宜他们了!

这里的事儿说起来,话可就长了!简单说,王猛站长当站长年头较比多了!他有点儿厌倦了,他,别看五大三粗的汉子,任啥事儿都喜欢新鲜的!他早就想挪个地儿啦!说点儿实在话,他对初发对他说的那么一套事儿压根儿就不相信!

第六百一十章 事儿并没有过去

要说,一个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站长,那也不应当是个啥也不是的玩艺儿!不要以为警务培训站站长是个任啥人都能干的活儿!王猛站长有能力!那啥警务上的事儿,那啥咋捂扎站里那几个人的事儿,那啥咋窥得别人心里想着的事儿的事儿,那啥女人的事儿!不说是精通,那也决不是二把刀!

徐秋在向王猛述说她的一应所见之时是说到了初发的。现如今,初发把自个儿摘了溜干净儿,王猛愈加把初发恨得是不行不行的了!王猛本想当初发说上一说,来个敲山震虎,逼得初发就范,自个儿的腰包儿能鼓上一鼓不说,初发有了把柄被他攥在了手里,初发以后在他面前就嘚瑟不起来啦!没想到,初发整出啥土豆儿,这不是拿咱当七岁小儿吗?气杀我也!

实在说来,王猛这时还真真儿不知道,徐秋所见的那警车里面是拉着被日本人枪杀了的狗子和小武儿!

到了这会儿,腰包儿确实是鼓了一鼓,但初发并没有就范!

这里面的事儿,说起来较比复杂。

初发会说日本话!

在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是日本人说了算,那要是会说日本话,就能直接同日本人对光儿!这样说来,会说日本话的人,那可就是一种宝贵资源啦!既然是宝贵资源,会说日本话的人,那机会,那机遇,可就比那些个不会说日本话的人多出去不知有多少啦!

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累!在既想得到那个的同时,还得防着别失去这个!这种情况在王猛站长身上表现得较比明显!王猛既想得到新鲜,还有些个担心失去不新鲜!他是新鲜与不新鲜兼得最好,如果说在新鲜与不新鲜二者不能兼得的情况下,那也就得丢弃不新鲜了!不过,丢弃不新鲜必须得在确保能够得到新鲜的情况下!

初发会说日本话,招人眼,别再自个儿没咋的,倒让那个初发出息啦!当然,这些个想法儿都是深藏于王猛那个大脑袋里的,他就是对自个儿也没有说过!对于局里刘胖子没有把啥要放着的东西放在培训站,而是放在了镇派出所,王猛明显感觉得到,自个儿这培训站与那镇派出所在县警察局那些个人心目中的轻重程度已经就分出了高下!显然,县局的那些个人更看重镇派出所啦!王猛分析,之所以会出现这么一种局面,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较长期以来,站里有的人对自个儿不满,对外放风,说了不中听的话!再一种就是,站里有人与局里人勾搭。王猛认为,两种可能都有,后一种可能更大一些个!那要说站里的啥人与局里的人关系更密切一些个,更近一些个?也就是那放风的或勾搭的是个啥人,那可就是秃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啦!

王猛听了初发说出的一应的事儿,一应的话,看着面前的初发,心里发狠道,好!算你小子有种!跟局里的人一块调理咱糊弄咱!几袋子土豆儿能值几个钱!一下子给咱十块大洋!咋?你他妈是不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要封咱的嘴呀?在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最见不得人的事儿就是反满抗日啦!你那警车里装着的是几袋子土豆儿吗?不会是啥枪械,啥死倒儿吧?死倒儿,中国东北话,死尸,尸首。

王猛站长正为这么个事儿抓心搔肝的时候,又有了新发现啦!

王猛站长心里有事儿,整得个心神不宁,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时琢磨,走道儿的时候也琢磨。正在走廊里走着,差点儿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那人端着个洗脸盆儿,里面装得满满的一盆热水。此人也是站上的一名教官,姓尤,名达兴,年龄跟初发相仿。尤达兴一时无事儿,从水房打了一脸盆儿热水,想端回到办公室烫烫脚,刚出水房,没想到和低着头走道儿琢磨事儿的王猛来了个对头碰儿!尤达兴赶忙躲避,脸盆儿里的水溅出来,洒了俩人儿一身。王猛说道,尤达兴!你这是干啥哪?这咋走道连头都不抬!可也是!那尤达兴光顾着别让那脸盆儿里的热水晃出来,却没咋提防走廊上会有啥人走过来。

哎呀!站长!尤达兴一边儿赶紧把手里的脸盆儿放在地上,一边儿帮着王猛站长扑落溅到身上的水。得啦得啦!王猛一张大脸涨得通红。说道,你把水送回去,先别干啥啦!到咱办公室来一趟!

王猛站长给尤达兴派了个活儿,悄悄地盯着初发,看看初发成天都干些个啥!

长官把这么个活儿交到自个儿手上,那得是对自个儿多大的信任!那尤达兴一听,脸立时就红了!这个红可不是腼腆不好意思,而是高兴与兴奋!是!尤达兴本是坐着,就想站起来!王猛站长把手伸出去,朝下摁了摁。尤达兴坐下来,稍挺了挺,问道,咋?初发有啥不对的地儿吗?那你不用管!不该问的不问!你就把咱交给你的活儿干好就是!到时,咱不会亏待你!咝--站长!有个情况咱还想向您报告哪!可咱觉得不大好说,就一直没说。您说吧,咱和初发干的是一样儿的活儿,这咱要是说人家初发咋的,好象不大好!但今儿个站长把这个事儿交给咱办,咱就不能不说啦!

尤达兴说过,就停住了,眼盯盯儿地瞅着王猛站长。

王猛站长一听尤达兴说出这话,立马就用迥迥的眼神儿看定尤达兴。俩人儿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还是那尤达兴没挺过王猛站长!开说了!尤达兴说道,站长!最近这一段儿,咱看到有些个人时常过来找初发教官!

嗯?咋回事儿?

接下来,那尤达兴就他看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王猛站长听。王猛站长听罢,觉得事儿有些个严重!王猛站长问道,那你看那些个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乡下人,那一看就知道!咝--哪个屯子的呢?说不上哈?唉呀!这个--可就说不上了!

初发按照刘胖子的安排,给王猛站长送去了十块大洋,编了一套瞎话说给了王猛站长听,看王猛站长的一应表现,以为事儿也就过去了!初发以为,放置在镇派出所仓库的那两具尸体已经就运走了,王猛就是想整点儿啥事儿,那也是一个难!涉及到的几个方面那也都统一了口径了,且罗局长也都知道这一应的情况。可让初发没有想到的是,这才哪到哪儿!

这一天,初发抓了个闲空儿,又到覃庄火车站去见郑大杵子。

第六百一十一章 情报室武田大尉

初发再一次到覃庄火车站货场去见那郑大杵子,本是想跟郑大杵子进一步密切感情,在一块儿喝点儿,唠唠嗑儿,看看已经就同郑大杵子说过了的,想让郑大杵子给踅摸踅摸,在日本人那边儿揽点儿拉脚的活儿,有没有点儿眉目。可刚到货场入口处,却被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大兵拦住了。一个大兵看了看初发的身份证件,说道,你!不行!说着,就用一只手往外扒拉初发的肩膀。初发有些个不解,有些个发懵,咱,不行,那就是还有行的啦!啥人行哪?看了一下子周围,身前身后确实有些个人进了货场!初发有点儿愣怔地看着那些个日本人。琢磨了一下子,心中有些个不平,遂用日本话跟那个大兵说道,咱是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教官初发,要进到货场处理公务。初发没穿警察制服,只穿着一身儿极普通的便装。那个站岗的大兵根本没把初发当回事儿,这覃庄人的穿着打扮那可是早就看得惯惯儿的啦!不就是个覃庄城里稍微有点儿样儿的市民嘛!这会儿听初发说上了日本话,眼神儿闪烁了一下子,又听到初发说啥培训站的教官,瞅了瞅初发,并不说话,再一次把初发往外扒拉。不过,这一次不再是用手,而是用手里端着的长枪!双手把那长枪横过来,朝初发的前胸就推了过去!这日本人到底是不是人?说中国话不行,说日本话一样听不懂!初发顿时就觉得一股子热血涌到了脸上,两只手抓住了那大兵的长枪,两下儿较上了力,声儿也高了起来!凭啥!凭啥不让咱进?那日本大兵两只眼睛盯住初发,双手用力往外一耸,把初发耸了个趔趄,突然来了一嗓子,八嘎!

初发早已经就气得不行不行的了!初发那可是满洲国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教官!那在培训站,面对着是一帮子受训的学员,说上句儿那也说惯了!就是以上对下说话说惯了!哪遇到过这么一种情况!立时就翻了脸了!

要说,初发这不是扯淡么!中国有句俗语,叫作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这还是日本兵!当然,如果说初发是秀才的话,那也应该是个武秀才。正欲上前发作,肩膀却被身后的一个人拽住了!同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子!初发回头一看,得,那人正是他要相见的郑大杵子!

郑大杵子把初发拽到了一边儿,说道,发子!你这是干啥哪!那些个人是个啥人,你是不知道是咋的?这群犊子这也太不讲理啦!唉呀!还讲啥理讲理!诶?发子!你这是要进去找咱吗?是!大哥!这咋说啥也不让进了哪?哎呀!发子!算了算了!可别跟那帮子人较劲了!你也别进去了!咱哥俩儿就在这外边说两句得啦!大哥!这到底是咋个事儿呀?初发问道。唉呀!是日本人又有啥重要的货物要发过来啦!从昨儿个开始,这货场上就多了许多日本人!现在,除了铁道上的人,这货场没有提货单那是谁也不让进啦!噢--发子!你还是为前几天说的那个事儿来的吧?唉呀!发子!大哥劝你,你就别帮那个忙啦!朋友的事儿咱是得帮!可帮不上那也没招儿!啧!咱只是想,朋友的事儿就是咱的事儿,就想帮帮人家!行!咱听大哥的!那要真真儿就帮不上,那也没招儿!怨不得咱!诶,大哥!那,日本人到底是有啥货物要从啥地儿整过来呀?噢,听说是从关东州那边儿,也就这几天就到。这你没看,那货场里的日本人用着的专线都用炕席挡上了嘛!估摸着是那车皮一到,卸下的货就真接拉走了。有那炕席墙挡着,别的任啥人你是甭想看到了!郑大杵子说到这儿,就顿了一下子,瞅了瞅初发,又接着说道,发子!赶快回去吧!咱就不陪你唠了!调度室那边儿还等着咱哪!等这阵儿过去,咱哥俩儿再聚!初发一看,这都啥时候了,咋才上班儿哪?就随口问道,大哥,那你这是--唉呀!别提啦!刚才,咱那站长特意把咱喊了过去,说的就是咱刚才跟你说的事儿!告诉咱这几天要特别留心,出不得半点儿差错!一旦出了差错,咱这站上从上到下谁也担戴不起!那,日本人的那些个货物啥时到啊?具体日子还不知道,也就这三五天吧!听说那货物已经都到了关东州啦!发子!这个事儿,就咱哥俩儿唠唠就得了!可不能上外面去说啊!知道!那哪能!这货场上的日本人可是多了不老少哈?郑大杵子点了点头,嗯,每班儿也有那么十来个哪!噢!

初发回转,还没待回到培训站,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一个大尉已经知道初发去了一趟覃庄火车站货场!

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教官尤达兴接受了站长王猛的指令,监视初发的一举一动。接受指令时,尤达兴被长官器重,一时有些个兴奋,可兴奋过后,尤达兴就有些个害怕起来。尤达兴是个鬼精鬼灵的人,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坐在自个儿的办公桌后边琢磨了半天,琢磨来琢磨去,别的没琢磨出来啥,倒给自个儿琢磨出了一身的冷汗!咱的妈呀!这是个啥事儿呀!

时下这满洲国是个咋回事儿,尤达兴是清楚楚儿的!这满洲国说是满洲国人自个儿的国家,实际上,那说了算的是日本人!王猛是个啥人,那啥人不知!那不就是个鳖犊子嘛!这不就是想把人往死里整嘛!就因为人家有点儿啥事儿没跟你说,没向你报告,你就想把人家往死了整,这个德缺得是不是有点儿大了!尤达兴怀疑,王猛站长说不定已经就把这个事儿跟日本人那边儿通了气儿了!在一块儿干活儿,同行嘛!都想朝前走,都想往上上,那也属正常!说是想光宗耀祖,那是大了点儿,但都想让自个儿爹妈老婆孩子活得有个人样儿,人前人后的!这倒是真的!可往前走往上上,那也不能踩着别人的脑袋!有时候,赶到那地儿了,踩一下子也就踩一下子了,可要把人往死里踩,想要把人的脑袋踩碎了,踩扁了!那恐怕不是个事儿吧!再者说,咱要是真真儿就把人家的脑袋踩碎了踩扁了,咱要再往前也走不上,往上也上不上,那不是白扯了嘛!背了个一世骂名!犯得上犯不上!算了!咱可不跟你扯这么个事儿!尤达兴这么想着,那可就后悔得不行不行的了!咱干啥要说人家初发的那些个事儿哪!人家干了啥事儿与咱何干?这不是没有--找茄子提搂着嘛!纯属没事儿找事儿!可现在,要说不干了,还不行哪!那王猛,那犊子说不定就会怀恨在心,他别再整咱一下子,那可毁了!得想个两全之策,让王猛那犊子找别人去吧!

尤达兴教官找到了王猛站长,说道,站长,你看,有这么个情况。看能不能找谁替替咱的班儿?你说吧哈,那初发有课咱没课时,这个倒好说,可咱有课初发没课时,这个事儿就不好办了,咱也不能分身哪!那个啥,分身乏术!王猛眨了眨眼睛,一琢磨,也是哈!那初发在站里时,有咱和尤达兴也就基本差不多了,可要是尤达兴有培训任务时,那初发再逛当到哪儿去,咱挺大一个站长,那也不能踮踮儿地去整啥跟踪的事儿呀!可站里一共也就那么三五头蒜,你再去跟别的啥人说,再让别的啥人也掺和进来,那可就有点儿动静太大了!别再整了半天啥也没整出来,那不是砢碜咱自个儿嘛!得!这个事儿那也怪不得咱了!咱还是找找日本人吧!把这个事儿交给日本人!那些个日本人可是专门干这个活儿的!整不整出点儿啥事儿,那都是日本人的事儿了!砢碜也砢碜不到咱头上!

王猛认识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情报室的一个大尉,名字唤作武田。

第六百一十二章 日本人不愿看到的事儿

武田,大尉军衔,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负责人。

武田是个小个子男人,属于有点儿向横下里长得有些个过了的那么一种人。个头儿比荆志义还矮,但同荆志义却并不是一个类型。荆志义个子矮脑袋大,可武田却是个子小脑袋小,留着短发,看上去孔武有力。日本人说话大多哇哩哇啦的,可那武田说话却是嗡声嗡气。武田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平时很少有笑一笑的时候。

武田大尉从王猛站长那儿知道了一些个初发的自然情况和身上的疑点,遂安排了四个手下对初发下了功夫了!考虑到日本关东军的情报人员不太方便时不时地出入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一切尚需秘密进行!武田大尉经与王猛站长磋商,初发在培训站时的一应情况,啥监视,啥跟踪,由王猛承担,而初发一旦离开培训站,一出培训站的大门,就都是武田的事儿啦!不管去了啥地儿,包括初发每天下班儿回家。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六名巡逻队大兵失踪案发生后,武田大尉负责的情报室在这个事儿上没少下功夫,可竟然一无所获,让武田大尉极其郁闷!这么个时候,突然之间,王猛站长向他陈述的一应情况,有点儿让武田大尉有些个惊喜,一种希望的光在武田大尉的心中闪了一下子!说不定,那巡逻队失踪之事会借此就有了转机了!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帮子人在覃庄至奉天一线鼓捣的那些个事儿,武田大尉是知道的!武田作为一个非野战部队的情报人员,特工,对侦破巡逻队大兵失踪案始终抱有希望!武田不认为,那么活蹦乱跳的六个大兵说没就没啦!那咋可能哪!武田在心里已经就下定了决心,决不放弃!王猛站长说出的一应情况,会是柳暗花明吗?

武田大尉在情报室的人员中选出四个他认为较比得力的外勤,下达了命令。

初发从培训站的大门一出来,武田手下的两名特工就跟上了。初发在覃庄火车站货场受阻的那一应的事儿都被跟着初发的那两个特工看得清楚楚儿的。

发现有人跟踪初发的是初发的媳妇儿。

晚上做饭时,初发的媳妇儿出去买酱油,可刚出院门就急三忙四地转回来了,有些个气喘。初发愣了一下子,问道,咋啦?咋回来啦?初发媳妇儿说道,哎呀!可把咱吓坏了!嗯?咋啦?咱才出院儿,就见一个高个子的人一下子就从咱家的门前走了过去!这把咱吓的!赶紧就回来了!唉呀!人家就是一个走道儿的,管你啥事儿呀!初发媳妇儿摇头。不是!那人也不咋,一身的寒气,感觉好象是在咱家大门口站着来的!初发一听,二话没说,立时就把自个儿挂在衣服架儿上的驳壳枪套摘了下来,把枪从中抻出,张开枪机。

初发闪到房门前,悄悄地打开房门,直接就出了屋儿了!闪到院门前,贴着院门听了听,并没有啥动静。把院门打开一道缝儿,背贴着门,朝院外看了看。哪有啥人!

天儿已经黑下来了,院儿门前的胡同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这时的覃庄城,大约家家户户已经就都猫在家里吃饭哪!

初发闪出了院门,拎着枪东了西了地走了一回,并没有看到啥人影儿!

回到屋子里,初发对媳妇儿说道,没事儿!你别总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初发媳妇儿惊魂未定,脸儿还是白的。唉呀!没事儿就好!可把咱吓坏了!那酱油还买不买?初发说道,这黑灯瞎火的,买啥买!对付吃一口得了!

一边儿吃饭,初发一边儿琢磨人,心里想着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刚才发生的这码子事儿,着实让初发有些个惴惴不安的感觉!媳妇儿在院门前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的人,应该不会错!可按媳妇儿说的那人的样子,培训站里还真真没有这么个人!一丝不安涌上心头!这个事儿不能不让初发往王猛站长的身上想!初发知道,王猛站长跟日本人走得是较比近的!但就是到了这时,初发也还是不相信那王猛会把这一段儿站里的事儿捅到日本人那儿去!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已经接到日本关东军军部命令,要做好近期一批军用物资抵达覃庄火车站的警戒及物资的接收和转运,这批物资中,绝大部分为未来战争所储备。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发生了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教官欲进入覃庄火车站货场被阻事件!那,这个事儿可是太扎眼啦!培训站的站长怀疑那个教官是个有问题的教官,看来,那个教官还真真儿就是个有重大嫌疑的教官!

武田听了手下那两个特工的报告,这一回,心里真真儿就有了喜滋滋的感觉!他命令那四个特工,把那个教官盯死喽!看看他到底是个啥货色!隶属于中国的哪一党哪一派!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最好他是共产党!

也不知为啥,在武田他们这些个搞情报的人心目中,就是觉得抗日阵营中的那些个人,被他们逮着的,最好不要是啥民间人士,起码是有党有派之人,最好是共产党!共产党最有分量!那要是能逮着个共产党人,很有分量!如果能破获一个共产党地下组织,啥交通站联络站之类,那可就更有分量啦!

武田大尉真真儿就有了收获啦!就在第二天,发生了一件让他们大出所料的事儿!两名跟踪初发的特工遭遇了也不知个啥人的袭击!目标跟丢了不说,两个特工还双双被人击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傍晚时分发生的事儿搅得初发几乎一宿没咋睡觉!初发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个事儿可能比想象的要复杂!初发想到了荆家沟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人都是荆家沟保安队的人,虽说就是一些个农民,但可是都有枪的!荆志武之所以日本人所杀,想必是有些个原因的。荆家沟的那些个人一定是干了啥让日本人不愿看到的事儿了!

初发想到,是荆志武求他帮着在日本人那儿揽点儿拉脚的活儿!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那,他们是事先就知道日本人近期要有一些个物资抵达覃县吗?初发琢磨,自个儿是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教官,在没有啥证据的情况下,日本人也不能把他咋的!可荆家沟那些个人就不同啦!已经就死了一个啦!可别再--这样想来,初发就觉得一种危险正在向荆家沟的那些个人靠近!那个白大哥如果再在这么一两天来找咱,弄不好可就危险了!不行!咱得跟他们说一声儿!可那要是等他们来了再同他们说,恐怕就不一定来得及了!可咋样才能让他们知道哪?初发琢磨再三,最好的法子就是去一趟荆家沟,当面跟他们说上一说!

第六百一十三章 救人不要害人

天一放亮儿,初发就出了覃庄城门了。走出去不远,折向东,奔荆家沟的方向就蹽下去了!

出覃庄奔荆家沟方向六七里地,有个屯子,叫做蔡家牌楼。为啥叫这么个名字?大概是在历史上的哪朝哪代,这屯子里是出了贞节烈妇还是咋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名字。到得这时,蔡家牌楼村除了那些个灰突突的民宅,并不见啥牌楼。

初发因为心里有事儿,走得急不说,也不安生,眼睛时不时地四下里踅摸,提防着别再遇到啥不想遇到的人和事儿!最主要的是担心遇到日本关东军巡逻队。不过,就是遇到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初发是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教官,那是有身份证件的,良民!即便如此,初发也还是在内心里打定主意,最好不要与那些个犊子走个对头碰儿!要到蔡家牌楼的时候,初发恍惚之间好象看到屯子入口处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子就不见了!初发琢磨,可能是屯子里的人家儿,出来抱柴火弄景儿的,遂并未就停下自个儿的脚步。

从覃庄到荆家沟新修的那条砂石路是在蔡家牌楼屯子的南缘趟过,并不是从屯子当穿过去。初发走过蔡家牌楼后,继续向荆家沟方向走过去。到了这会儿,初发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后是跟着三个人的!

跟在初发身后的有两个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特工,其中一个就是初发媳妇儿昨儿个晚上在他家院门前看到的那个高个子。除这两个特工,还有一个人,白果!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武田大尉安排他手下的四个特工监视初发,两班儿倒,每班儿两个人。同一班儿的两名特工自个儿又做了分工了,每人半天或者半宿,但同另一班的两个人交接班儿时,需要四个人到齐。昨儿个晚上,初发媳妇儿看到的那个高个子是正在班儿上!早上两个小子正在等着同另两个小子交接班儿的时候,初发从自个儿家那院子里出了门了!得,那也别交班儿了!赶紧跟着吧!

跟踪初发这个活儿,按说,并不是啥难度特别大的活儿!大日本关东军情报部门的特工跟踪一个啥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教官,不说是小菜一碟也差不多!沿途又多是草莽之地,除了一些个屯子,就是荒草甸子!走在前边儿的初发要是偶尔回个头踅摸踅摸啥的,跟在后面的那两个人只要往路边儿的荒草丛中一蹲,那基本也是啥也看不着了!换句话说,就是初发想要发现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特工,那也是一个难!

可是初发没发现跟在他身后的人,却有一个人发现了!啥人?白果!

前两天,白果到了覃庄,找到了石垒和万仓,把小武儿愿意帮着在日本人那儿找那个啥拉脚的活儿的事儿告知了石垒和万仓,石垒随即就用电话向荆志国作了报告。石垒在电话里说,这两天,覃县较比安静,那些个袭扰了几回荆家沟的人,并没有再做出任啥举动。荆志国在电话里说道,那就好!覃县地区应该说是反满抗日活动较比嚣张频繁的地区,你给荆家沟那边儿打个电话,跟咱大哥说一声儿,要他们不要松懈,紧着点儿!告诉他们,不要害怕,有大日本关东军那么多人镇守着覃县,没啥大不了的!这回行了!

荆志义在电话里听石垒说出,这回行了!那心里可是老亮堂了!妥!荆志义在电话里对石垒说道,兄弟,麻烦你跟咱家国子说一声儿,让他放心吧!啊!

放下电话,荆志义把白果找到了正房。荆志义对白果说道,白大哥,你看,这才几天的功夫,你都进了好几趟城了!但这也是个没招儿的事儿!这电话就是白安!有等于无!有些个事儿在电话里真真儿就没法儿说!白大哥,还得劳烦你再去一趟那个警务培训站找一下子初教官!这回可就得说说请那初教官给整几套日本大兵穿着的军服的事儿了!你看吧哈!前两天,你进城去,啧!咱就觉得说这个事儿有点儿愣!这两天,咱一琢磨,初教官这个人,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咱也算是较比了解了!这个事儿倒是可以跟他说上一说!这个事儿,虽说费了个二遍事,但还是更把握一些个!

白果点头!

按照荆志义的吩咐,白果再次去找初教官。那不用说,为了躲避日本关东军巡逻队,白果还是后半夜早早地就从荆家沟出来了,到得蔡家牌楼的时候,天已经就亮了。他刚刚走到屯子西口处,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从西边儿的道儿上走过来!白果一搭眼就认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初发!

初教官这是要去哪儿?干啥去?

按说,白果本就是要去找初发,这么个时候在这么个地儿见到了初发,那不正好嘛!巧啊!可白果并没有直接迎上前去见那初发,而是躲了起来!他躲在了一户人家的柴火垛后边儿!他想看看那初发这是去哪儿!这是干啥去!从这么个事儿上那也不难看出,那白果真真儿就是大师级人物!胆大心细遇事儿那是极其谨慎!这么个时候,白果如果真真儿就上前与初发相见,那接下来会发生啥事儿,可就是不可预测的啦!

白果待那初发从眼前不远处走过,刚要起身跟在后边儿,却一下子就又缩回身去!他听到了从初发走过来的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白果在那柴火垛的后边儿又挺了挺。也就一忽儿的功夫,他看见两个人从那西边儿道儿上走过来了!鬼鬼祟祟,躲躲闪闪!

不用说,那两个人肯定是在干着啥不想让人知道的那些个事儿的人!

白果那是啥人!立时就明白了,跟在初发身后的那两个人并不就是咱这旮哒人,那应该是两个日本人!要说,那白果是根据啥断定那两个人是日本人哪?这个事儿,那可就完全靠人的先天直觉了!人是万物之精灵!同样都是人,要说那日本人同这中国东北,满洲国人到底有些个啥不同?那还真真儿就不好说!但就凭那两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已经就是显露无疑啦!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对啦!那两个人穿着的衣服,半新不旧!较比整齐!说是整齐,就是无论袄裤,应该都是同时起用的!就这一样儿,那可就不是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寻常百姓啦!那两个人的作派,行为动作,也不知还在哪些个地儿有些个不同!这些个都一样儿一样儿地挤进白果的脑袋里,形成了白果对那两个人的判断!

白果看出来了,走在前面的初发并不知道他的身后是跟着两个人的--日本人!

显然,那两个日本人是想看看初发这是要到哪儿去,要去见个啥人!

白果推测,初发很有可能是要到荆家沟去,很有可能是要去见他白果或齐永和!

应该说,初发已经就遭遇了危险!白果认为,如果再挺下去,待到那危险真真儿就出现的时候再出手救初教官,不若现在就动手!可现在就动手,那些个日本人回手就会把这一应的事儿整到蔡家牌楼人身上!救人不要害人!白果拿定主意,要再挺一挺,待到那两个日本人走到荒草野之时再行动手不迟!

要说白果琢磨出的这么个事儿,应该还想到了另一层,那就是,袭击那两个日本人最好不要让任啥人看见!

第六百一十四章 真真儿会点儿武把操儿

白果尾随着那两个日本人,悄悄的,走出去也有四五里地的样子。这一片儿都是些个丘陵荒地。砂石路朝东北方向拐了拐,这一拐也有一里来地。之所以要拐那么一拐,没有直趟,是因为在路的左下里,路的北侧,是一个慢坡儿山包儿。白果就着这一拐的功夫,借着荒草树丛的遮掩,噌噌地就蹿到了距那两个日本人也就两三丈远的地儿!那两个日本人一扑心儿地紧紧盯着走在前面的初发,既要提防初发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又要提防初发察觉出自个儿的身后跟着两个人!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初发身上,对身后有人跟着他们,并且已经就到了近前,那是一无所知!

此时,初发已经走过了那一拐,从白果所在的地儿,已经就看不到初发了!那两个日本人躲躲闪闪地正在那个慢坡儿山包儿的前面!

白果瞅准了时机。

白果把自个儿戴着的那条黑布方巾重新围了围,把眼睛以下整个围住,施展起他那猫走道儿的功夫,几步就到了距那两个日本人不过丈余的地儿,接着右脚在地上一点,人可就向前悠了出去!再一点,出手了!

那两个日本人,大个子在前,小个子在后。那小个子实际上个子也不算小,中溜儿个儿,只是跟那个高个子整到了一块 儿,显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左右也是错开了的,两下儿相距也就一米有余,两米不到,基本也就是前后脚儿。跟踪目标,不能象寻常人走道儿!摆出那么个阵势是为避免被自个儿跟踪的人发现,也为应付意外。但俩人儿也不知是精神过于集中还是咋的,这一忽儿,贴得是近了一些个!这样一来,可就给攻击他们的人创造机会了!但这个事儿,说起来,那也得看攻击他们的是个啥人!那两个日本人,干着的可是特工的活儿!不用说,那也是有些个看家本事儿,会点儿武把操儿的!

白果在武学上是大师级人物,且在大年过后同日本忍者春田四郎,也就是那个黄大宝的搏击中中了招,险些吃了大亏,心里那是记得牢牢的啦!这时是无一丝大意!跟在那两个日本人的身后,已经就在心中对那两个日本人的行动技击能力作了评估了!

白果在蹿到那两个日本人近前时突然发起攻击,向前蹿动,身体悠起,左膝向前弓着,右拳已经就向那个小个子日本人头部冲出!

那小个子真真儿就是训练有素!猛然间听到身后有人脚捻地发出的“嚓”的一声传过来,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急向自个儿的右前闪身,向左后转身,急视!惊恐之下,看到一个黑影儿已经就晃到了眼前,拳头已经就到了面门!

要说,那可真真儿就是该着!他若不转过脸来尚好,白果冲出的那一拳应该着了那小个子的后脑,他戴着的皮帽子多少可以缓冲一下子白果拳头的力道,可他突然转过了脸来,白果冲出的一拳正凿在他的左半边儿脸和戴着的皮帽子帽耳上!与此同时,他的中盘受到白果弓着的左腿的攻击!他的一转身倒是救了他!白果的左腿膝盖撞击到了他的髋部偏上一些个的地儿,并没有撞击到他的腰椎!可这些个已经就够他喝一壶的啦!

小个子日本人大叫了一声,侧着身子向右前方跌过去,身体重重地撞击到砂石路面,发出了“嘭”的一声响!那个小个子没能再爬起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大个子,是个身形瘦削,身体灵动的人。在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要说技击格斗,除了武田大尉可就数他啦!因此,但凡有啥重要些个的活儿,有啥关键些个的活儿,武田大尉可都是愿意带上他的。

大个子虽说走在了前面,但距那个小个子也就一米多远!他也听到了白果起身时鞋底捻地发出的“嚓”的一声响!说起来,那小子的反应真真儿就是够快的,可说是极其敏捷啦!他一下子转过身来,眼前发生的一幕,那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啦!他看到一条黑影儿向位于他右后方的小个子撞击过去!大个子一怔之间,稳住下盘,甩开戴着的手闷子,一只手可就向自个儿的腰间摸了上去,掏枪!这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那哪还有功夫掏枪!敌手近在咫尺,能匀出空儿让你掏枪嘛!那大个子的手刚伸到腰间,白果已经就倏然而至!

白果击倒了小个子,双脚辅一落地,立时就再次将身体弹起,将左手抱于身体一侧,右手握拳前冲!

大个子可能自打随着守备队驻守覃县开始,就没跟真人打过仗!虽说有闲功夫时也演习演习自个儿会点儿的那武把操儿,但那跟实战还是两样儿!在他此前的生涯中可能也不曾遇到过白果这样的大师级人物!出手力道厚重,快如闪电,本已经就让人目不暇接,哪还来得及掏啥枪!大个子忙乱中放弃了掏枪,急向后退了两步,竟然不敢去接白果的那一招儿,意欲让过,再行应对!那白果一招未成,脚下在地上一点,立时以左脚为轴,身子已经就向自个儿的左前方旋转过去,同时悠起了右腿,向高个子的脑袋就踢了过去!

白果的功夫已经就达到了浑然天成的那么一种境界!这一脚要是踢中目标,使出的力道就会在撞击到目标后恢复身体平衡,如果踢不中目标,白果的身体会就势向自个儿左后翻转过去,他会就着左脚落地的的劲头儿,旋转身体,再次将自个儿的右腿踢出!

要说那个大个子真真儿不是一般人物!他在急忙之中稳住自个儿的下盘,上身却来了个风摆柳,竟然再次避过了白果踢出的那一腿!

大个子想,面前的这个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势必要在左脚落地后调整自个儿的身形,之后会再度向他发起攻击,他就可以利用敌手转身的空当,瞅准时机制敌!他这样想着,并不匀空儿,当白果的那一脚在他的面前摆过之时,他立时上身一挺,伸出两手就向白果的那条在他面前摆过的右腿抓了过去!

要说,那日本人,日本大兵,日本关东军的上上下下,经过了这么几年,那把中国人,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自认那也是看得透透儿的了!打心眼里看不上,瞧不起!把自个儿看得过重,势必就要把敌手看得过轻!那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轻敌啦!其实,日本人哪知道中国是咋个事儿!哪知道中国人是咋个事儿!

大个子想,面前的这个精瘦的中国东北人,满洲国人,能奈我何!

到得这时,大个子并不使出啥正规的搏击套路,他想伸出他的两手,一把拽住白果的那条在他面前摆过的右腿,就势一拧!那立时就会废了这个在他面前比比划划的中国东北,满洲国人!

说点儿实在话,那大个子毕竟是一个凡夫俗子,白果在武学上的修为,已臻化境,那哪是他一个会点儿武把操儿的日本特工所能想得到的哪!

说话间,那大个子日本人,特工!还真真儿就用自个儿的两只手攥住了白果的那条右腿!接着那两只手用足了劲就着白果向右翻转的力道拧了一家伙!

真真儿会点儿武把操儿!

第六百一十五章 绝不是好么怏儿的

所谓会点儿武把操儿,那都是在借力打力这个事儿上有些个功夫的!

那个大个子日本人双手攥住白果的右腿,就着白果右腿的力道,用力就是一拧!要说,如果白果是个功夫浅的人,整个身子就会在空中被拧得象陀螺一样转上几个个儿!一俟挨着地面,势必就会被摔成重伤!

可今儿个,那大个子日本人遇上的却是白果!

白果的右腿被那个小子攥住,就在那小子双手用力一拧的那么个当口,已经就顺势而为,身体在半空中迅速旋转了两个个儿,竟然象猫从高空中跌落时的那样,脚先着了地!

白果一俟双脚着地,立时就顺着那旋转的力道,在地上一点儿,再次将他的右腿向上踢出!那速度之快,简直就是电闪雷鸣!那大个子日本人猝不及防,左耳根子处正被白果的脚面子踢了个正着!发出了“嘭”的一声响!再看那大个子,脑袋猛地一抖,整个身子向右后方甩了过去!

这一脚踢得实在是太狠了!

那小子挨了这么一脚,大概是脑袋里的啥神经受到了震动,跌倒后一动不动地仰躺在道儿上,眼睛竟然象受到了惊吓一样瞪得老大,直愣愣地望向天空!

说点儿实在话,白果真真儿就没想要这两个日本人的命!

正在前头急匆匆走着的初发,突然听到他刚刚走过来的路上传来了人的喊叫声和打斗声!初发一惊之下,立时就把掖在腰间的驳壳枪抻了出来,张开枪机,迅速闪到了路边儿的一棵柳树后边儿,朝来路窥探。有那慢坡山包儿遮着,看不到任啥人影儿!初发在树后挺了挺,一忽儿,那来路上不再传来任啥声音!初发遂以路边儿的荒草和树丛为屏障,哈着腰,快速向来路返了回去!

拐过了那慢坡,初发大惊!竟然不再遮掩自个儿的身形,直挺挺地站立在了那道边儿!初发看到不远处的那砂石路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瘦瘦的,肩上斜挎着一个小包袱,脑袋被一块黑布围巾包裹得溜严!就在那个人的脚下,横躺竖卧着两个人!

那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立在道儿当间儿,朝初发这边儿看过来!不用说,显然是那个人听到了初发这边儿发出的声响,遂朝初发这边儿望过来的!说来也真真儿有些个骇人!那人竟然躲都不躲一下,就那么象没事儿人一样朝初发这边儿看过来!

初发朝那人举起了枪!

“站在那儿别动!把手举起来!”初发喝道。

这时初发听到的声音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初发听到道儿上的那个人喊道:

“初教官!快过来!咱是白果!”

白--果?初发想起来了,这不是荆家沟的那个白大哥嘛!这时候的初发真真儿就有些个懵了!就在刚才,自个儿身后发生了些个啥?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都是些个啥人?这个白果到底是个啥人?难不成,躺在地上那两个人都是被这个白果打倒在地的吗?那两个人又是些个啥人?一时之间,这些个事儿,问题!都齐齐地涌进了初发的脑袋里!

白果和齐永和去找初发的那一回,给初发留下的印象那是极其深刻!上中溜儿的个头儿,铁青刀条儿脸儿,两只眼睛真真儿就是锃亮!

听说话的声音,应该是那个白果,可荆家沟,就咱这覃县的一屯子,能有这等能人?不用说,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就是被这个白果打倒的啦!那咋可能哪!初发没有放松警惕!喝道:

“少费话!站着别动!把手举起来!”

初发这时候说话,已经就有些个语无伦次了!

“唉呀!初教官!你咋--咱是为了救你!”

“救咱?诶?嘿嘿!扯啥扯!”

要说,就初发那两下子,那咋可能制住白果哪!白果只要一闪身,那路边儿就是草莽之地,就白果那身功夫,那可就早没了影了啦!可白果竟然没有动,真真儿就把双手举了起来!

初发举着枪,一步一步地向白果这边儿捱过来。

初发走到距白果也就一丈多远的地儿停了下来,喝道:

“慢慢把你脸上的围巾摘下来!快!”

白果把蒙着脸上的黑布围巾朝下拽了拽,都堆在了脖子上。

真真儿就是那个白果!初发喝道:

“转过去!”

“初教官!”

“少费话!快点!转过去!”

待白果转过身去,初发问道:

“说!刚才是咋个事儿?”

白果遂把那两个人咋咋跟踪初发,自个儿咋咋为救初发才将那两个人打倒,细细地述说了一遍。白果说道:

“咱这正要去培训站找您哪!碰巧遇到这两个人!初教官!这两个人很可能是日本人!”

听了白果的一应述说,初发已经就怀疑倒在地上的那两个犊子是日本人啦!要想知道倒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日本人,这事儿好办!

“朝前走!不许回头!快!”

白果朝前走了过去,走过去有一丈有余,初发喝道:

“站住!不许动!不许回头!你要是敢动咱可就开枪了!”

初发在那个倒地的大个子身边儿蹲下身去,一只手举着枪,一只手在那小子腰上摸了摸。嘿!腰里有个硬家伙!待把手伸进那小子的腰间,把那硬家伙抻出来,得!啥也别说了!真真儿就是日本人!那小子腰上捌着的竟然是一把日本关东军配备的那种手枪,王-八盒子!初发把那王-八盒子扔在了地上,再伸手在那小子的身上搜了一搜,搜出了一份身份证件。看到这份证件,那可就更啥也不用说啦!初发是会说日本话的,也是认得日本字儿的,那个啥平假名,啥片假名!证件上清楚楚儿地写道,那小子就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情报室的一外勤,也就是一特工啦!

初发那可是个教官!办事儿严谨!他又转到那另一个躺倒在地的人身边儿,照样还是那么一搜!照样还是搜出了那么一应的东西物件!

到得这时,初发不能不想到昨儿个晚间在他家外边儿发生的事儿啦!看样子,白果说的这一应的事儿应该就是真的啦!

初发真真儿就是懊糟透了!那还说啥了!日本人这是盯上自个儿啦!

初发挺在那道儿上,半天没出声儿!要知道,这么个时候,在这砂石路上,说不定个啥时,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巡逻队就会走过来,那要是看到这儿的一应情况,那后果可想而知!不能就这样挺着啦!

初发走到白果身后,说道:

“白大哥!对不住啊!转过来吧!这回咱是清楚楚的啦!这两个犊子是日本人!”

白果说道:

“初教官!有啥话咱们回头再说,眼下咱们得先把这两个犊子安顿喽!”

“白大哥!得咋整好哪?”

“啧!这两个犊子也不知为啥盯上了你,能是因为小武儿的事儿吗?咱想,这两个犊子盯上了你,不会是好么怏儿的,一定是因为啥事儿!要是这样的话,可就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啦!说不定就是他们的长官安排他们盯着你的!初教官!咱说这话,你心里一定明白咱说的意思!这个事儿,咱看,咱就蹽咱的啦!从这一应的事儿上也看得出来,这两个犊子被啥人打倒,那不关你事儿!按说日本人不应该把这么个事儿安在你头上!但你跟日本人那也没地儿讲理去,到时,他就硬说是你干的,你也抖落不清!你要真真儿就回你那培训站去上班儿,日本人真真儿就过去抓你,你就是有八百张嘴也是白扯!再者说,你要真真儿就落到日本人手里,那不死也得扒层皮!初教官,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儿先把这两个犊子拽到一边儿去,远点儿!不要让日本人马上就找到他们,给咱们自个儿匀匀空儿!待日本人找到了他们,咱的事儿也办完了!你呢,马上就回城里去,把你家咱弟妹接上。诶?初教官,你有没有啥亲戚朋友可以托付的,就先到那亲戚朋友家暂避一时,回头咱们再想辙!”

白果说的好么怏儿的,是东北土话,就是偶然的,没有任啥原因和任啥征兆的。

第六百一十六章 反满抗日分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到得这时,初发的脑袋都大了!大得不能再大了!从昨儿晚上到得今儿个的这么个时候,初发心里的疑惑已经演化成一锅粥!可这祸事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诡异!

应该说,初发是个善良的人。他之所以要去荆家沟,一方面是想让荆家沟人心里有个数儿,防着点儿,不要再到培训站去找他,也是为了不给那些个尚在暗处的人留下啥把柄。另一方面,那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出城走了这一路,初发也是多少回前了后了地撒目,并没有发现自个儿的身后跟着啥人!弄了半天,是自个儿没有发现!

真真儿就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

要说,这个事儿的由来,初发认定都是由培训站站长王猛而来!到得这时,初发脑袋里王猛的样子格外清晰!王猛那张大脸极其狰狞!纯属鳖犊子!窝里斗!中国人整中国人,这个驴--咝--咋?真真儿就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吗?初发明白,白果说出的那么一套话,就是帮咱找退路啦!退路!事儿真真儿就到了那么一种地步了吗?白果说出的话,道理肯定是有,问题在于咱自个儿到底干了些个啥!咱干了啥?咱啥也没干哪!咝--初发忽然就觉得有些个不对!妈呀!还真真儿不能说咱啥也没干!

琢磨起来,自个儿是干了些个事儿!可那些个事儿那也算不上个啥事儿呀!咱就是帮着荆家沟的那些个人,县警察局刘胖子那些个人--说起来,那刘胖子还是咱县警察局的股长,啥人不知,咱县警察局跟日本关东军驻县守备队虽说并不就是一家儿,但那也是穿一条裤子的!可想到了这儿,初发突然就觉得脑袋里面“嗡”的一声响!话是那么说!那咱县警察局治安股的警察和那个荆家沟的荆志武,那不就是被日本人打死的嘛!咝!这些个人真真儿就干了啥反满抗日的事儿?要不,日本人咋会打死他们哪?坏了!自个儿跟这些个人搅和到了一块儿,自个儿是不是也就成了啥反满抗日分子啦?

初发觉得,自个儿真真儿就抖落不清了!自个儿干了的那些个事儿,那要说是啥反满抗日的事儿,那也不能说人家就是屈了咱!那自个儿踮踮儿地去了两趟覃庄火车站货场,干啥去啦?不就是想帮着荆志武的那东家的朋友揽点儿活嘛!真真儿就是为了帮他们那些个人揽点儿活儿吗?骗鬼!但无论咋说,自个儿是没想要整啥反满抗日的事儿!这倒是真的!

但是!日本人,那会听咱细枝百芽儿地掰扯吗?那咋可能哪!一忽儿的功夫,初发脑袋里想着的事儿那可就多了去了!老鼻子了!当然这些个事儿也是他初发几乎一宿没咋合眼琢磨着的事儿了啦!那么,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哪?那还转啥圜!日本人已经就派人跟踪咱了,那还不明白吗?那不就是把咱当成反满抗日分子了嘛!想给咱来个现行!来个人赃俱获!这还多亏这荆家沟的白大哥,要不然,那咱是不是今儿就得在日本关东军守备队的笆篱子里过夜都是说不定的事儿了!

这样想着,初发的心可就是一横!这他妈日本人占了咱中国的地儿不说,在咱中国这地盘儿上拉屎撒尿不说,看谁不顺眼就整谁!咱他妈的还真真儿就不明白了!咱中国咋?就该让你们欺负是咋的?咱还真真儿就不信了!说咱干了啥反满抗日的事儿,咱就干啦!爱咋咋的!你爹咱就反满抗日啦!初发说道:

“白大哥!啧!思前想后,咱还真真儿就没有啥地儿可去!白大哥,那您看咋办好哪?”

白果听得明白,初发实际上是问他这边儿有没有啥合适的去处。去处当然还是有的!白果想到了硕发货栈!不用说,那硕发货栈的掌柜可是咱在伙儿时的兄弟,那没的说!但那硕发货栈是在覃庄城里的,初教官家就在覃庄城城里,是覃庄城的老住户,那在覃庄城,到底有多少人见过初教官,那都是不好说的事儿!硕发货栈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但眼下还真真儿就没有啥稳妥的地儿!荆家沟那可是万万去不得的!眼下,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啦!

说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白果和初发俩人儿心里想着的可都是一个事儿了!走一步看一步!

白果说道:

“初教官!你要是一时没有落脚的地儿,咱倒是有个地儿,不知初教官愿不愿意去!”

听得这话,初发的眼睛闪出了光来!他看着白果说道:

“哎呀!白大哥!这都啥时候了还说这话!白大哥!你说!”

“咱认识一个朋友,就在覃庄城里开货栈。你要是愿意,咱跟咱那兄弟说一说,你可以到他那儿暂避一时。”

“白大哥!那,你那个朋友要是能让咱暂时栖身,那咱可是撞了大运了!”

“那妥!咱先把这两个小子往远处撇撇,完事儿咱俩儿赶紧走!”

那初发真真儿就是一教官,到得这时,虽说心里对那些个日本人恨得不行不行的了!可看着那两个倒在地上的日本人,就觉得有些个惨!心中竟然生出了些个不忍!到得那两个小子跟前,瞅了瞅,蹙了蹙眉,也不动手,也不说话。

白果那是啥人!早看得明白白儿的啦!遂说道:

“初教官,这两个人没事儿,过一会,就是没有人前来施救,他们自个儿也会醒过来的!”

两个人动起手来,把那两个仍然昏睡不醒的日本人抬着扔到了距那砂石路也有十来丈远的荒草丛中。

这一应的事儿整完,白果和初发两个人遂返身回了覃庄。初发回了家,白果去了硕发货栈。白果把硕发货栈所在的地儿告诉了初发,两下儿约定,一个小时后在硕发货栈碰面。不提。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武田大尉手下的另两个特工早上去同值了一宿夜班儿的那两个特工交接班儿,却不见那两个小子的踪影,有些个奇怪,遂在初发家那大门前不远处等候。左等右等,都快一个时辰了,仍然不见那两个小子的踪影。再看那初发家,大门紧闭,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甚觉奇怪!这是咋啦?难不成是初发到那培训站上班儿走得早,那两个小子跟过去啦?不会吧?这也太早了!正常情况说话,初发早上八点钟上班儿,他一般提前一个钟头走就已经足足的啦!可他们两个到初发家那门前时六点半还不到!不会是出了啥意外吧?再挺挺,再看看!一会儿的功夫,又一个钟头过去!那两个小子一看,别挺了再这么挺下去,啥事儿都耽误啦!得赶紧想辙!那有啥辙可想?也就得报告武田大尉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抓捕

要说,那两个小子为啥不直接去敲初发家的院门,看看初发是否还挺在家里,再根据情况看看是咋个事儿?不妥!那样一来,不就打草惊蛇了嘛!两个小子一商量,留下一个小子继续监视初发家的院子,另一个小子赶紧回守备队驻地,向武田大尉报告情况。

武田大尉听得一应情况,心中大骇!脑袋里立时就出现了前些时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那六个失踪了的巡逻队大兵!嗯?难不成,咱这两个情报室的外勤也失了踪?他问那个向他报告情况的特工问道,那,你们去没去城外那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看看,他们是不是跟踪那个初发跟到培训站去啦?那个小子回答道,没有!说,原先,咱们俩儿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的!但一琢磨不大可能!遂把这两天监视初发所得,培训站几点上班儿,初发平素几点从家里出门前往培训站等一应的事儿说了一遍!那个小子本以为他说得井井有条,武田大尉听了一定会在心里觉得他这活儿干得清爽!没想到,那武田听罢,立时就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断喝了一声!糊涂!任啥事儿都可能发生!立马前往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有啥情况,即时报告!

武田大尉同那个小子说的都是日本话,翻译成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个小子哪还敢有啥不同想法儿!立马把身子挺直,又向前一躬,应道,嗐!

那小子得令,疾速赶回到初发家那院子外边儿,向那另一个小子传达武田大尉的命令。军令如山倒,那还说啥了!赶紧往城外的那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蹽吧!

要说,这个事儿,这咋整得这么复杂哪?你就用情报室的电话给那警务培训站的王猛站长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子,看看那初发在不在培训站里,或者让那王猛站长到培训站的外边儿去逛一圈,踅摸踅摸,看看那另两个外勤,特工,在没在那培训站的外边儿,犄角旮旯,不就结了!这咋还非得让那两个小子蹽一趟培训站哪!去是得去,但眼下不是着急嘛!那直接通话多直接,那得省去多少时间!等那俩人儿用两条腿从城里量到城外那镇子上的警务培训站,少说也得半个多钟头!

可那么做不行!绝对不行!那么一整,咱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情报室的两名特工竟然连跟踪个中国东北,满洲国人,都跟不住,那可真真儿就是打脸!在中国人东北人,满洲国人面前,绝对的不行!

那能当上一个情报机构的特工,脑袋瓜子都是好使的,好使到一定程度,有的就变得有些个油滑了!那两个特工一琢磨,长官有令,不听令不行,可完全听令也不行!咱们俩人儿要是都蹽到培训站,要是能找着那另两个小子尚好,如若既找不着那另两个小子,又逮不着初发的影儿,那可咋整?这种局面能否出现,啥人说得准?不得不防!咱不如趁还在城里,找个地儿给那培训站打个电话,先看看那初发在不在站里,如若在站里,咱再往那培训站蹽不迟!

两个人要出城还没出城的当口,就收住了脚,站在道边儿商议了一回,遂找了一家有电话的商铺,电话可就打过去了!问,初教官在吗?说的是中国话!

要说,当一个情报机构的外勤,特工,那真真儿就是有两下子,基本都会些个中国话,不说个保个儿也差不多!那要想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地界儿刺探情报,获取情报,整情报!连中国话都不会说,那不扯么!

那头儿接电话的人回答,唉呀!今儿个还真真儿没见着初发!他好象家里有事儿,没来!是不是请假啦?这头儿打电话的那小子一听,那个气就别提了!可又使不得脾气!耐着性子说道,教官!你是教官吧?啊!是啊!咋?你能不能帮咱看上一眼,看看初教官到底在没在站里。电话那头接电话的人竟然有些个不耐烦了!大声小气地说道,啧!不是告诉你他今儿个好象没来嘛!你这人咋这磨叽哪!“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打电话的那个小子气得直蹦!这要是那个啥教官就在眼前,他很有可能会冲上去来那么一拳!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那一天憋气窝火的事儿有都是!跟这地儿的人说话是其中一项!这地儿的人简直无法交流!你按标准一些个的中国话跟他们去说,他们听明白了也装没听明白!待他们说出的一些个话,你就是琢磨得脑袋疼,也整不准他到底说的是个啥!真真儿就是岂有此理!八嘎!

到得这时,那哪还有功夫生闲气!看来,真真儿就是出了意外啦!还是赶紧往那培训站蹽吧!

到了那培训站,东了西了南了北了地找,说点儿实在话,犄角旮旯都找遍了!就差耗子窟窿啦!到底不见那另两个特工的踪影!那两个小子明白了!真真儿就是出了事儿啦!这样的念头一经出现在脑袋里,那心里可就是大惊!他们的心里也出现了那六个失踪了的巡逻队大兵!

闲话少叙,赶紧向武田大尉报告吧!

武田大尉正心神不宁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等电话哪!一听那电话铃儿响,一把就把那话筒抓在了手里,立马就由坐着变成了站着,听完了电话,又立马由站着变成了坐着!

事儿那是清楚楚儿的啦!那另两个外勤真真儿就是失踪啦!到得这时,是不是还有命在,那都是两说着啦!现在看来,那个县警察局啥警务培训站的教官初发真真儿就是个反满抗日分子!无疑!

武田是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负责人,下令抓个人啥的,当然得是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人啦!那也不用履行啥手续,更不用请示啥人!时间就是金钱!这么说有点儿不够准确!时间就是情报!耽误了一分钟那说不定就得耽误多大的事儿!多少的事儿!武田亲赴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大队长板本大佐办公室,把事儿向大队长报告了一下子!当繁则繁,当简则简,简的地儿较比多!时间紧迫,那也来不及细说了!总归一句话,请守备队出兵十人,同武田大尉一道,前往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教官初发家里抓捕初发!

自家事儿!好办!一辆黄了巴叽的卡车装上十个全副武装的大兵,这可就轰轰隆隆地奔了初发家了!

到了初发家那小院儿,武田看了看院子静静地就那么挺着,已经就知道,今儿个,这是白来啦!那院门上可是挂着一把大铜锁哪!哪还有啥人可抓!那跟在武田身边儿特工,此时心里可就是一懔,他们两个小子前往培训站时,那门关是关着,可门外并没有挂着这么一把大铜锁!

感觉是感觉,那还是大意不得的!武田命令那两个监视初发的特工,一个带着两个大兵到初发家的院子后边儿去守着,不要让初发从后面蹽啦!自个儿亲率另一个特工和剩下的那些个大兵进去抓人!

武田率领一应众人,那也不用敲门了!到得那院门跟前,武田退后一步,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左手由后向前一比划,立时就有两个大兵冲上前去。一个大兵把端着的长枪竖起来,用枪把子照着那门上的锁就砸了下去!一下儿就行!那铜锁没咋的,倒把那挂铜锁的门鼻子砸了下来!一应众人到了房门前,照样还是照那门锁砸一下子!可这一回,那门锁和门鼻子都没咋的!再砸一下子!还没咋的!那个砸门的大兵觉得有点儿丢脸,遂不再用枪把子砸,改为用脚踹!那房门是朝里开的,有门框框着,门没踹开,门板却被踹出了个窟窿!那个大兵毫不停歇,又来了几脚!直到把房门踹了个稀烂!可以进人啦!那个大兵那也是知道礼数的!这么个时候,可是来抓人的!房门虽说是从外面锁着的,但房子里面有没有危险,啥人知道!要冒风险那得咱先冒风险!哪有让长官先冒风险的道理!显然,武田也是知道这么个礼数的,他并没有急于上前!

进到了屋子里,哪还有啥人影儿!武田大尉的感觉完全正确!

没有人就没有人啦!那得搜搜!说不定就能找出些个啥!日本关东军那些个大兵办这个事儿那可是太在行啦!也就一忽儿的功夫,初发的家那可就面目全非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一致应敌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那两个外勤,特工,并没有受到过重的伤害,在荒郊野地里昏睡了一阵子,那个大个子率先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满目荒草,一时竟然不知自个儿这是在哪儿!待在那荒地上坐起身来,使劲摇了摇头,朝周遭看了看,看到了自个儿同伙儿的那个小个子就躺在自个儿身边儿,想起来了!赶紧起身!无奈那脑袋里空落落地极其难受,就好象有一台机器在往外抽自个儿的脑髓!起不了身!只得爬到那小个子身边儿,摇了摇那小个子的头。小个子不醒!大个子着急起来,伸出手去照着那小个子的脑袋,也不分倒正,“啪啪”就是两巴掌!

小个子挨了打,醒转过来,愣了巴怔儿地瞅了瞅脑袋顶儿上的大个子,看到那大个子左下巴已经青紫,鼻孔流出的血凝结在嘴唇上边儿,吓了一跳!脑袋可就又清醒了许多!朝周遭瞅了瞅,同样不知身在何处!你!你!你怎么?受了伤啦?快起来!那大个子勉强支巴起身来,就觉得浑身发滞,伸出手去摸了摸左半边儿脸,已经就没啥感觉啦!

俩人儿趔趔趄趄地站起身来,脑袋瓜子均已清醒,知道都还活着!想起了之前在不远处的砂石路上发生的事儿,被一个黑影子打翻在地!对俩人咋到了这荒野之中浑浑然!再看这荒野,四下里人影儿不见!大个子抬手看了看戴着的手表,一时大惊!嗯?这咋都快到十点啦!

到得这时,该想起来的事儿可就都想起来了!眼目前儿,得赶紧回到那初发家门口去同那另两个特工交接班儿!那两个小子最好是还傻呵呵地等在那儿!如若不在,那可毁了!

要说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怪事儿!到得这时,这两个小子心里想着的事儿,一般人很难想得到!这两个小子想,那两个小子到初发家院门前去同他们俩儿交接班儿,见他们不在,会等他们一回,可时间一长,那就不一定再等他们了!一定会回到守备队驻地去向武田大尉报告,武田大尉听到报告,就会采取相应措施!那样一来,他们跟丢了初发不说,俩人儿均被一个黑影子击倒在地的事儿,那武田就会知道!那不就砢碜了嘛!尤其是那高个子,平素在情报室的人面前,总有些个优越感,觉得自个儿在格斗搏击这块事儿上是个高手,时不时的有些个表现,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穷嘚瑟!今儿个老天不成全,栽啦!

到得这时,俩人儿心里也都明白,他们跟踪的那个初发,那个啥教官!真真儿就是反满抗日分子!他们被一个黑影子击倒,那个黑影子肯定不是那初发!这是铁定的啦!是另有其人!这样说来,那初发整啥反满抗日的事儿,那可就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有组织的啦!两个小子琢磨到这儿,也不咋,心中竟然好受了一些个!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较比重大的发现!那个教官初发,不但自个儿是个啥反满抗日分子,他还有一伙子人!这样说来,咱就不是被一个人打翻在地,而是被一个组织打翻在地!咱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咱俩人儿能打得过一个组织吗?

俩人活动活动胳膊活动活动腿,赶紧回返覃庄城。进了城,直接就奔了初发家,得先同那另两个特工见上面,交接班儿!可到得初发家那院子门前,俩人儿全都傻在那儿!那初发家,他们早上跟着那初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这会儿再看,但见院门敞着,一把黄铜锁连同门鼻子一齐耷拉在门上!

这两个小子可是彻底懵了!俩人儿顾不得许多,两步抢上前去,朝院子里一看!房门破碎洞开,屋里院儿里破烂不堪,乱糟糟的一片!就在他们离开的这么一段儿时间里,这初发家经历了一场浩劫!

这是何人所为?

懵了一忽儿,俩人儿明白了!今儿个咱可是彻彻底底倒了运了!就在咱在那野地里迷糊着的时候,咱们的那伙子人对这初发家是下了手啦!

要说,这两个小子咋会一看初发家这么个情况就会得出这么一种判断哪?这个,可就是他们对自个儿的那伙子人是咋个事儿有着深入的了解的了!别的啥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啥也别说了!赶紧回驻地吧!

还没待出院门,却见那门外突然闪出两个人来!把这俩小子吓了一跳!谁?那两个没有同他们交接上班儿的特工!

武田大尉亲率一伙子人捣了初发的家,没有任啥收获!无论是人还是物。这不能不让武田大尉在大失所望过后极端愤怒!武田推测,初发他们家,人走家空,但很有可能,说不定,初发还会回来!说不定,还会有个啥人前来与初发相见,接头!咱派人继续监视这初发家,弄好了,就会有些个收获!武田遂命令监视初发家的那两个外勤,特工,继续留在初发家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见到啥人前来,不要立时动手,而是跟踪,务必要逮着那初发或他们那伙子人的藏身之处,然后再来个一网打尽!

没想到,那两个守在初发家院子外面的特工等来的却是他们一伙儿的那两个失踪了的特工!四个人对视,归来的那两个特工虽说受了点儿伤,但并无大碍,命还都在!简单述说几句,眼下重要的还是得向武田大尉报告,听候武田大尉的进一步命令!

武田大尉听得那两个外勤,特工的一应报告,一时间脑袋里风起云涌!那初发走在去往日本关东军荆家沟东山工程的路上!他这是要到哪儿去?到那儿去干啥?跟踪那个初发的两名特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那路上双双被一个黑影子击倒在地!那个黑影子是个啥人?不用说,那个初发跟那个黑影子应该就是一伙儿的啦!要不,平白无故,那黑影子咋会去击倒咱这两个特工哪?一忽儿,覃庄到荆家沟一线,尤其是那荆家沟,这一段儿发生的事儿,可就都出现在了武田大尉的脑袋里啦!

事情绝非偶然!武田大尉认定。

武田觉得,到得这时,这个事儿得跟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作以沟通!在这么个时候,在大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即将竣工行将启用之时,这些中国东北,满洲国人,鼓捣出的这些个事儿难免有对工程图谋不轨之嫌!到得这时,大日本关东军宪特情报机构必须精诚同心,一致应敌!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大队长板本大佐亲自向日本关东军军部报告了相关情况,请求军部给予支持,出面协调!

第六百一十九章 初老爹

日本关东军军部责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速将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所获情报细加研读,统筹考虑,切实加强满洲国覃县地区反满抗日案件侦破力度,坚决打击这一地区反满抗日分子嚣张气焰!

说点儿实在话,作为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在绝对服从的同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个不愉作!原本军部的一些个人对王儒少将提出来的那个啥开山计划就颇有微词,覃县守备队在这么个时候又整出这么个事儿,这分明不就是给咱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上眼药嘛!这么点儿破事儿,那还值得捅到军部去吗?行!我堂堂一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少将!不跟你一般见识!中国有句俗语咋说来着,大人不见小人怪,宰相肚里能撑船!咱且反用一下子!咱以大局为重,以大日本关东军,大日--为重!

要说,任啥事儿那可都是有章法的!假定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教官初发所涉一案需要与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正着力侦破的一些个尚无定论的案子并案处理的话,非得走呈报日本关东军军部,再由军部下达指令给奉天特务机关吗?应该说,从章法,程序上看是没有错!但有些个事儿,啥人说得清!这么一整,那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可就在军部有了号啦!

王儒少将密电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责令两位女少佐共同召见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相关人员,听取相关情况报告,提取相关情报,视情况可将这一段儿发生在覃县地区的相关案件并案处理!处理意见尽速上报奉天特务机关!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接到特务机关指令,即命葛芜中尉与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电话联系,约见情报室人员!两下儿也就接了头,对了光啦!

这一应的事儿办完,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真真儿就觉得覃县守备队的那个啥情报室还真真儿干点儿事儿!覃县警察局那个啥警务培训站教官初发的案子真真儿就是非常重要!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个案子与这一段儿荆家沟一带发生的事儿有些个牵扯,说不定两下干着的就是一个事儿!根据情报,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推断,到警务培训站去找初发教官的就是荆家沟的那些个人!这样一来,初发走在由覃庄到荆家沟去的路上,应该就是去见荆家沟的那些个人!那么,初发去见荆家沟那些个人是要干啥哪?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认为有必要对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所在的那镇派出所的仓库进行一次搜查,看看那个仓库里到底是个啥样儿的所在,里面说不定真真儿就藏了啥东西!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采取了两项措施。一个是秘密搜查那镇派出所仓库,再一个是即速查清初发教官都有哪些个联系较比多的亲属。要说,初发教官的事儿就是初发教官本人的事儿,那问人家都有哪些个亲属干啥哪?难不成要诛连九族吗?这个事儿可就说不准啦!那得看初发犯没犯到那儿!眼目前儿,得先看看那初发是不是就猫在了哪个亲属家!

秘密搜查那镇派出所仓库的活儿由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这伙子人干,查清初发教官都有哪些个亲属的活儿由武田大尉那伙子人干!

两个活儿很快就都有了结果了!

葛芜中尉和王娟秀少佐的那个跟班儿俩人儿在夜黑风高之时潜进了那间仓库,秘密搜查了一番。那仓库其实就几间空房子加一个破院子,任啥没有!平素有些个时候放些个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派出所的人也不知从哪儿淘弄来的,拿大屁股坐人坐来的,哈人哈来的,熊人熊来的。用标准一些个的话说,就是欺负人欺负来的!葛芜中尉和那跟班儿真真儿就在一间库房的地当间儿发现了堆着的几大布袋子个个都有拳头大的土豆儿!

武田大尉一伙子也查清了初发教官联系密切的亲属都有哪些个啦!七大姑八大姨的倒是有那么几个,但平时并没有啥联系!要说眼下联系的亲属,也是初发教官最近的亲属,直系!就是初发教官的老爹啦!

那得看看初发教官是不是就躲在了他的老爹家!按照各有分工,各负其责的原则,这个事儿还得武田大尉他们那伙子人办!

初发的老爹早年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职员,已退职多年。住着的是南满洲铁道上的房产,也就是覃庄火车站的房产啦!初发的妈早已过世。初发在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当了教官,结婚后曾多次跟他老爹说,让他老爹搬到他家里去住,可他老爹说啥不干,愿意自个儿一个人清静。两下儿住处相距不远,初发时不时地过去看看他老爹。

出了事儿以后,初发根本就没想要到他老爹家里去!初发知道,他自个儿的家呆不住,他老爹的家同样呆不住!这个理儿那是显而易见的!和媳妇儿一道被白果安顿在了硕发货栈后,初发就要到他老爹家去看一看,说一声,无非也就是告诉他老爹一声,这一段儿别再到他家去啦!他和媳妇儿都不在家。但却被白果拦住了!白果问初发,大叔经常到你那儿去吗?初发回说,也不咋常过去,但偶尔有时也去。白果说道,眼下这么个情况,初教官最好不要出门。老爷子就是到你家去了,看到你家里锁了门,知道你和弟妹都不在家,他也就回去了,一般说来,不会有啥太大的事儿!可现在你要是出门,真真儿就让那些个日本人遇上了,那可就麻烦了!初发觉得也是那么个理儿!可谁也没有想到,真真儿就出了事儿了!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那两个外勤,特工,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奉武田大尉的命令,前往初发教官的老爹家,搜一搜,看看初发教官是不是就躲在了他老爹家!这个事儿,明睁眼漏,那咋可能哪!通常说话,初发如果不是个傻子的话,那是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日本人,干情报的那些个人,那咋会是傻子哪!明白白儿的!但即使再明白,这个事儿也得这么办!

那两个小子,一个大个子,一个小个子就奔了初发老爹的家了!敲门。门里有人问道,找谁呀?是初发教官家吗?啊!是啊!那你们找初发啊?说着话,那房门就开了!

那大个子小个子看到门里站着一位老者,微胖,头发雪白。

初发老爹见门外站着一大个子一小个子,吓了一跳!那小个子一脸黢黑,那大个子左耳根子以下半拉脸黢紫,鼓囊囊的!

我们是初教官的朋友!初教官在家吗?

初老爹愣愣地站在门里,一时之间有点儿吓着了!喘了喘,说道,那,发子上班儿去啦!咋?有啥事儿吗?站在门外的那两个小子一听初老爹的答话,一时也有些个发懵!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语言表达,他们的是整不明白啦!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说子女的父母家,也可以说是子女家,也可以说是子女的父母家,这就得看说话当口儿的需要啦!听初老爹说出的话,应该是初发同他老爹住在一块儿的,并没有分出去另过的意思!

那整不明白咱也不整了!那两个小子一看,说是说不明白了!干脆吧!俩人儿不由分说,一齐就挤进了房门,把初老爹搡在了一边儿!屋里外头地看了一回,并不见初发!那大个子小子问道,初发这两天回来过没有?你们是啥人?这大白天的--那个小个子不耐烦起来!这时候还扯那些个没用的干啥!上去一把拽住初老爹的脖领子,声儿就高了!说!初发在哪?

初老爹那可是同日本人打了多少年交道的人,对日本人那是多有了解!要说,在初老爹的心目中,在南满洲铁道上干活儿的那些个日本人,真了假了不说,大多还都是温文尔雅的!但日本人身上的气息,无论你是豪放粗野,还是婉约柔雅,那是不是日本人可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门还没开,光听声儿,初老爹已经就知道那两个小子是日本人啦!

来者不善!这两个日本人气势汹汹,今儿个这是咋啦?是发子出了啥事儿了吗?

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发子上班儿去啦!要找到班儿上找去!

跟这么个老东西那也整不明白了!

那个大个子上前拉开那个小个子的手,笑模笑样儿地对初老爹说道,老先生!初教官要是回家里来,你告诉他,让他到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找我们,我们同初教官有要事相商!

说罢,大个子扯着小个子扬长而去!

俩人儿一走,初老爹也出了门了!初老爹要去近处的一家商铺,那家商铺有电话,他得给儿子打个电话。

第六百二十章 阴阳两隔

初老爹把电话打到了警务培训站。

那头儿接电话的正是接了守备队情报室那高个子特工电话的人。那人说,啊!你找初发呀!初发今儿个好象没来上班儿!哎呀!他昨儿个好象就没来上班儿!初老爹一听,心随之就是一抖!那,他说没说因啥请假?咝--请假?请没请假,咱还真真儿说不准,好象没请假--哎呀!反正没来上班儿!接电话的那人有些个奇怪!你说吧哈!这初发也不来上班儿,完了还不停地有人打电话找他!咱这培训站也不咋啦!就是个大集!愿意来逛逛就来逛逛,不愿意来逛逛就不来逛逛!咱那站长扯那些个没用的,一个顶俩儿!谁也扯不过他!可要是来真格儿的,狗屁不是!咋?初发说不来上班儿就不来上班儿?咱这培训站是他家开的?怪事儿!心里这么琢磨着,一忽儿就有些个泄气!爱咋咋!爱上班儿不上班儿!关咱屁事儿!有了这样的想法,那可就只剩下敷衍了!

放下电话,初老爹站在那铺子里琢磨了半天,心里涌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到发子家去看看吧!

此前,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那四个外勤,特工,在离开初发家院子时,是把原先敞开着的院门关上了的。初老爹到得初发家,远远地看到院门紧闭,心稍安了安!可到了近前,他可就看到了那院门上耷拉着的黄铜锁和锁鼻子,脑袋里面可就是“嗡”的一声响!那也不用敲门啦!拉开门进到院子里,看到那破碎的房门,几步抢进门去,看到屋子里一片狼籍,早已头晕目眩,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接着就晕了过去!

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有灵性!初发到了硕发货栈安顿下来后,曾经想要到他老爹家去告诉他老爹一声,却被白果给拦住了。平素他也是隔那么三天五天的到他老爹家去看看。白果一拦,初发心想,白大哥说得在理儿,不告诉老爹也对,省得他跟着着急上火!就这么一半天儿,他老爹偏偏就到他家里去?那要啥事儿都那么寸--凑巧!那可就是老天跟咱作对了!想归想,可也不咋,初发就觉得心里慌慌的,忐忑!好象有啥事儿没有落地儿,在心里悬着的那么一种感觉。不行!还是得到老爹家里去看看,跟老爹说一声儿!

白果已经回了荆家沟了,初发只能把想着的事儿跟佟刚说了。佟刚一听,说道,初教官!老五,啊!你白大哥回荆家沟时跟咱说了,说初教官要是有啥事儿,让咱一定帮着照看着!这么个时候,你要是出去,恐怕与事儿不利!那么的,你把你家和你家大叔家住在哪条街告诉咱!咱都过去看看!别的咱不敢说,要说这覃庄哪条街哪条胡同儿,你一说咱就知道,保准差不了!咱帮你过去看看,你看行不?行行!那太行啦!只是那可就麻烦佟掌柜啦!哎呀!你这说的啥话!没事儿!你就放心吧!咱一个生意人,咱就象走街串户似的过去看看,谁也不能把咱咋的!趁着天亮,咱现在就去!

要说,象这类事儿,那最好是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那咋还要趁着天亮哪?这个事儿,那可就是与佟刚做了多少年的胡子头儿有关了!这类事儿越做得普通越好!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是日本人看到了,又能把他咋!可要是在昏昏暗夜,这套事儿,那可就不一定平常啦!这些个人生经验,佟刚体会之深刻远超常人!

佟刚按照初发告诉他的地址找到了初老爹家,一看那日式的洋灰挂墙小院儿院门上挂着一把黑漆铁锁,知道初老爹并不在家。这么个时候,这老爷子能到哪儿去哪?佟刚琢磨,说不定,这老爷子真真儿就是去了初教官家啦!啥也别说了!赶紧奔初教官家吧!

初发家院门半开着,院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佟刚在走过那半开着的院门时,同样看到了那院门上耷拉着的黄铜锁和那门鼻子!佟刚顺势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真真儿就把佟刚惊得是不行不行的了!

院子里散乱不堪。

坏了!初教官家出了事儿了!

佟刚害怕周遭有日本人,没敢停留,直接就从那门前走了过去!

到了初发家与另一户人家的院墙过道儿,初发有如无事人一样走了进去。进了过道儿,佟刚停住了脚步,背靠着初发家的院墙,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阵子,听了听周遭,见并无啥动静,这才又朝过道口返回身去。然后,佟刚悄悄地向院门前探视过去!

人影儿不见!

佟刚缩回头来,挺了一忽儿,再次探出头去,仍然是人影儿不见!佟刚放了心!可就在这时,佟刚发现初发家院前一道高墙一侧的半腰露出了也有半尺长的一道黑边儿!那应该是一个戴着的皮帽子的人藏在了那墙后!

佟刚不再在那过道里呆着了!而是顺着那过道儿向西,在那拐角处挺了挺,就翻进了初发家的院子啦!进了院子,初发并不停留,几步就闪到了初发家的那院子前脸儿!佟刚傻在了那儿!他看到屋门里侧躺着一个人,雪白头发!一条已经被人扯下半边儿的深灰色棉门帘儿耷拉在了那人的上半身,一顶米黄色羊剪绒棉子滚落在门槛处。再看那房门,稀烂!

佟刚大惊!挺了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看了一回,院子里和房子里不象是有人的样子。佟刚悄悄地闪到了那房门前,朝屋子里面一看,屋子里面尽皆遭遇浩劫之相!

初教官这是被人抄了家了!

倒在地上的那老人应该就是初教官的老爹啦!佟刚闪到初老爹面前蹲下,伸手过去试了试,这一试,佟刚那可真真儿就是动弹不得!

初老爹已经就断了气了!

应该是初老爹看到了自个儿的儿子家遭遇了如此洗劫,受了刺激,年龄太大经受不起,昏厥于地,一时没有人能及时发现,遂过了世了!

佟刚一时还抱有希望,又在初老爹的额头上试了一回,那额头已经就是冰凉!身子已经就凉得半透了!佟刚怀疑是不是初老爹在外面时间长了,浑身冻得冰凉,又在那初老爹的人中上按了一忽儿,哪还有缓过来的可能!

这可如何是好!

佟刚还让那院就那么半敞着!那要是一关那院门,院外的人势必就会发现院子里有了人啦!

佟刚把佟老爹抱起来,进屋儿,放在炕上。自个儿遂闪身出屋,又从原路跳出院墙。

仅仅一天多一点儿时间,初发同他老爹已经就是阴阳两隔!

初发一家原是奉天初家屯人。由于初老爹在南满铁道儿上干活儿,一家人遂到了覃县了。到得这时,已经就二十余载。

第六百二十一章 立马就办

初发得知自个儿的家被人所抄,老爹过世,那已经就惊得目瞪口呆,随之就是痛哭失声!不用说,抄家一事定是日本人所为,那是没的说啦!最为痛心的当是老爹因儿子之事把老命送了!一时之间,初发把自个儿恨得是不行不行的了!蹲在地上,捶足顿胸,嚎啕大哭!初发媳妇儿一时也是痛哭失声!人生无常,痛心疾首之余,得赶紧想个法子处理老爹的后事,总不能让老爹的尸首就那么放在乱糟糟的空房子里!

时已入夜。

这个事儿可就得赶早不赶晚啦!最好是趁着眼下这黑天儿!佟刚和初发商量,这么个时候,也只能是趁着天黑把初老爹的尸首从初发家那院子里偷出来!在城外找个地儿暂时掩埋,等啥时风声过了再把初老爹送回初家屯老家祖坟安葬。

这事儿说起来都是奇事!自个儿的亲爹过世,不能象正常人家儿有人过世那样安葬不说,还得从自个儿家往外偷自个儿老爹的尸身!

这时,货栈里拢共也就仨人儿!佟刚,初发和初发媳妇儿!佟刚说道,初教官,咱这店里还有两个伙计,到北边儿常弓县给人家送货去了,这也三四天了,明儿个咋说也该回来啦!有了咱那两个伙计,这事儿就好办了!让你家咱叔在你那房子里先委屈一宿,明儿个晚上咱再过去,你看行不?初发瞅了瞅媳妇儿,琢磨了一回,一时也没啥更好的法子,也就只能如此啦!挺了一会儿,初发忽然站起身来说道,佟掌柜,咋说,今儿个咱咋也得回家去看看咱爹!咱去看看就回!佟刚瞅了瞅初发,知道初发为他在老爹离世前没能到得跟前心中愧疚,不便阻拦,遂说道,也好!那咱同你一块儿过去,有啥事儿总是有些个照应!初发一听,顿了一下子,觉得把媳妇儿一个人放在这空落落的货栈,有些个不放心!既然这样,那就仨人儿一块儿过去吧!

佟刚,初发,初发媳妇儿,仨人咋样再行潜进初发家那院子,咋样把初老爹重新在炕上安放,为之在身下铺了条褥子,又在身上盖了条棉被,一应的事儿,不再一一道来。

白果回到了荆家沟儿,把所遇之事及初发和初发媳妇儿如何在硕发货栈安顿一事细细地向荆志义述说。荆志义听罢,一时无语。看来,日本人已经就盯上了初教官!这么个时候,再想让初教官整啥日本关东军军服的事儿可就不好办了,更别说啥枪的事儿了!可事儿到了这么个时候,那得咋跟国子说呀!这个事儿办不了,是事出有因,可就这么点儿事儿,人家国子交给咱,咱都办不了,咱真真儿就是无用!荆志义心里这样想着,面目上可就呈现出痴疑,懊糟,自个儿恨自个儿的样子了!倒是那白果一眼就看出了荆志义的心事!说道,少东家!军服的事儿不用着急!咱可能不应当问,咱要整那军服干啥用哪?那得啥时用呢?着急吗?

这,荆志义真真儿就无法回答!

这倒不是荆志义对白果存有戒心,而是他确确实实不知道!如果真真儿就如实回答的话,那也只能说这是荆志国委托之事!可这么回答行么?那是绝对不行!

白果那是啥人!早把荆志义的一应表现看在了眼里!遂说道,少东家!这个事儿咱不该问!那么的吧!军服的事儿就交给咱!少东家放心!只要你提前那么一两天把啥时用跟咱说一声,咱准不误事儿!

荆志义正因不知咋回答白果的问话之际,听得白果说出了这话,立时就是一愣,眼睛立马就放出了光来!瞅了瞅白果,说道,白大哥!那你上哪儿弄去?可别整出啥事儿来!唉呀!少东家,你就放心吧!没事儿!

白大哥说出的事儿!没错!

荆志义给荆志国家打电话,说道,事儿行啦!荆志国回答道,那,行了也就行了!到得这时,事儿可就简单了!荆志义再一次把白果喊到了身边儿,跟白果说道,白大哥!军服的事儿就那么的了!待到啥用了,咱提前告诉你!啧!还有个事儿哪!再跟大哥说,咱都不得劲了!白果瞅着荆志义问道,少东家!啥事儿?唉呀!这个事儿真真儿就不好办!白大哥!这个事儿,你要是能办就办,要是不能办,也不要勉强!那是!少东家!你说!实在办不了那也没招儿!那好!还得整几把长枪!

要说天下的事儿,真真儿就是巧了!可巧也没有这么巧的!那白果一听荆志义又说出了这话,那脸上可就再一次出现了那象一层霜一样的表情!这一回可又是一瞬即逝!

嗯?这一次,白果认定,自个儿做下的事儿那真真儿就是泄啦!可到了这时,那事儿泄与不泄又能咋?看荆志义的一应表现,并不象要跟自个儿咋过不去的样子!眼下,自个 儿做下的那个事儿到底是咋样泄出去的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荆志义和荆志国哥俩儿到底是要干啥!白果瞅了瞅荆志义,顿了顿,问道,少东家,那,眼下,初教官那么个情况,咱看,初教官已经就只能在那硕货货栈里猫着了!啧!这个事儿得咋整哪?得找谁好哪?说着,真真儿就有点儿抓耳挠腮的样子啦!

要说,这世上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怪事儿!没有人能想得到此时荆志义心里想着的事儿!荆志义心里想,既然白大哥有法子整得到日本关东军军服,那他一定就有法子整得到日本关东军用着的枪!其实,军服和枪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如果说弄军服已经就为日本人所不容的话,那要是弄枪,那可真真儿就是掉脑袋的事儿啦!要说,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这不是哈人么!你想整几套军服,人家帮你整了,你还得惯瘾儿了!还让人家整枪!这得惯瘾儿的说法儿,也是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土话,就是习惯成瘾了,还没头儿了!

白果细细地端详起荆志义来!荆志义的那张方脸上看不出啥使了心计的样子,倒象是有些个焦虑!

屋子里静静的,荆志义和白果就那么对坐着,谁也不吱声,谁也不看谁!只有柜子上靠北墙的那老座钟的钟摆来回摆动发出的“咔咔”响声!

终于,白果说话了!

少东家!这个事儿,咱想,那也没有别的招儿!实在不行,咱就得想法子进到覃庄城里日本关东军放置军火的那座院子啦!只能走这条道啦!

白大哥!这个事儿,咱就是宁可不办,咱也不能让你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前两天,咱听你说起那座院子的情况。那么一座院子,日本人象狗一样地看着!要想进到里面去,那可就太难啦!算了,算啦!实在没有啥别的招儿,那这个事儿也就算啦!就算咱没说!

白果瞅了瞅荆志义说道,唉呀!少东家,咱们俩儿在这儿说,不弄就算了,那你跟国子兄弟咋回话呀!

诶?谁跟白大哥说起这个事儿是国子让帮着办的呀!荆志义眼盯盯地瞅着白果!到得这时,荆志义知道,再不实话实说,那可就没劲啦!荆志义说道,白大哥!这个事儿可就你知咱知就行了!可不能再跟任啥人说起!这可是个不得了的事儿!你知道,国子是咱的叔伯弟弟,那跟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国子干着的那个活儿,那可是个要命的活儿!咱帮不上国子可也别害了国子!算啦!白大哥,这个事儿就当咱没说!别介呀!少东家!咱既然能整着军服,咱就能整着枪!你跟国子兄弟说吧!那枪啥时用,用多少,告诉咱!咱一准给他整来!白大哥--少东家!你就放心吧啊!那你上哪儿整去?这你就不用管了!咝--少东家!昨儿个说的那军服,是非得要新的吗?旧了点儿的行不行?咝--埋汰点儿倒不是啥大事儿!行!少东家,你问问国子兄弟,完事儿给咱个话儿!咱立马就办!这个,国子还真真儿没说!咝--啧!咱问完了告诉你!妥!

第六百二十二章 重要细节

其实,荆志国在跟荆志义说起得整几条日本关东军用的那种长枪--三八大盖儿的时候,是说了数儿的!得整那么六七条!但荆志义觉得,如果这当口儿立时就把那数儿说出来,似乎有些个急了点儿!再者说,到底啥时要用这几把枪,真真儿还是未知数!这个事儿,荆志义为啥没有立时就把枪数儿说给白果,连他自个儿也整不明白当时是咋想的啦!反正当时就是没说!

白果回了东厢房,荆志义可就睡不着觉了!这白大哥到底是个啥人哪?

白果是个能人,这就不用说了!白果到得荆志义家半年来的行为作派,荆志义可都是看在了眼里的!白果是个好人,又有能耐,这两样事儿凑到一个人身上,那这个人可就是个不得了的人啦!但这些个并没能阻止荆志义坐在他爹生前住着的那正房东屋,把白果出现在荆家沟以来发生的事儿,细细地琢磨!一遍不够就再来一遍!荆志义想到了白果在荆家沟这街上飞身踹倒惊马的那一回,想到了白果在东山上从日本人手上救得铁蛋的那一回,想到了白果在奉天大和旅馆南面同那个东甸县警察局特务科科长黄大宝搏斗的那一回,想到了白果在北山上击倒袭击他和华子那些个人的那一回,更想到了白果家里出了事儿的那一回!那一回,白果后来解释说是媳妇儿和孩子都随老丈人全家串亲戚去啦!那一天,那些个从荆家沟这正街走过去的日本关东军巡逻队大兵身上的斑斑血迹,跟白果全家出门串亲戚到底有没有啥牵扯哪?

这些个,到底都是咋个事儿呀?

想到这时,荆继富在世时,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就曾揣摩过的那么一种疑惑又再次出现在了荆志义的脑袋里!难不成,白大哥真真儿就是二十年前绑了咱和国子的那伙儿胡子中的一个?真真儿就是当年踹倒那匹黑马的那瘦条儿胡子?

白大哥咋会是胡子哪?

荆志义在他爹那屋子里思前想后,正琢磨不出是咋个事儿的时候,心里却不由得又想起了另一个事儿!那就是日本关东军大兵的军服和枪!白果大哥言之凿凿,就凭他荆志义对白果的了解,那不会有假!可白大哥到哪儿去弄哪?

荆志义就自个儿一个人,在他爹的那间屋子里一直坐到了将近半夜,坐得浑身发冷,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看来,今儿个是想不明白了!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对葛芜中尉和那跟班儿俩人儿潜入那镇派出所仓库,看到那仓库里确实是放着几大帆布袋子土豆儿一事,经仔细琢磨,认为那是人为制造的一种假象。从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武田大尉所获取的情报上看,覃县警察局治安股的那些个人往那仓库运送东西的时间与她们在覃庄通往荆家沟的砂石路上拦截袭击那些个人在时间上应该是相衔接的。由此推断,县警察局治安股的那些个人往那仓库里运送的很有可能并不是啥东西,而是人!也就是说,有那么一段时间,那间仓库是藏着人的,不过不是活人而是死人!这也同她们的人在那一前一后监视荆家沟荆志义家所看到的情况完全相符!就是荆家沟那几个受了伤的人有一个已经就没了命啦!这也同她们知晓的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再一次回到荆家沟,参加他的一个本家哥哥出殡一事是相符的!这个事儿,那也是从奉天省警察厅副厅长--小原处得到了确认的!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从奉天省警察厅得到的情报是,覃县地区反满抗日活动猖獗,近几日又枪杀了一名覃县荆家沟保安队的队员!目前,省警察厅已着厅特务科和治安科派员全力侦破,一俟证据确凿,将全力缉捕案犯,还满洲国覃县民众一个公道!

面对这么一种真真儿就跟真的一样的情报,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真真儿就是哭笑不得!

面对这样一种情况,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姐俩儿决定,既然如此,那就顺水推舟,朝前整着看吧!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那就是糊涂庙糊涂神,葫芦搅茄子!事儿糊涂,但咱的脑袋瓜子不能糊涂!咱倒要看看,你个小小的荆家沟,充其量也就是满洲国覃县的一个小屯子,到底能整出啥名堂!尽管,你们这个小屯子有一个在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当科长的人!

到得这时,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也不咋,心里都有了那么一种意识。大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工程这一浸透了哥哥王儒少将心血的工程,即将竣工启用!如果说,这一工程可能面临着啥危险的话,那这种危险一定来自覃县荆家沟!这姐俩儿的心里雾气沼沼的,不管那覃县的天气如何,她们天天都觉得在荆家沟那一带的天空,始终都是阴云密布,说不定个啥时,就会电闪雷鸣!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通过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向日本关东军军部建议,加强对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警戒力量,增强巡逻队在覃庄至荆家沟东山工程一线巡逻密度!警戒力量由原来一个中队建制下的三个小队视情况换防的布局改变为整个中队在工程上集体驻防。巡逻队不再按规定时间巡逻,而是随时派出,至少每两个钟头一队,如果情势需要,也可半个钟头一队!

石垒以向科里报告覃县地区反满抗日案件侦破进展情况为由回到了省警察厅,向荆志义报告了覃县地区近些时日的一应情况。事儿的发展真真儿就朝着有利咱的方向发展!但情势之危重也显而易见!不管咋说,到得这时,可以为摧毁行动方案落下最后一笔了!眼下,需要进一步对行动方案设计的每个细节进行确认!

荆志国利用两个晚上同秦蓝对整个行动方案的每一个细节再次进行斟酌。就目前的情况看,把这次摧毁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行动打造成一次举旗行动,打造成一次小型战役的打算,中共满洲省委业已批准。参与行动的各方力量,其中两支小股作战力量需由中共满洲省委协调调动,这也得到了省委的同意和批准。眼下,迫在眉睫的是那艘还在大洋上航行着的日本商船抵达关东州的确切时间,以及船上所载物资运抵覃庄火车站货场的确切时间!除此之外,听了荆志国述说的一应情况,秦蓝觉得,初发参与行动是可行的,但需要得到他本人的亲口承诺!这应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

根据此前发生的一应的事儿分析推断,初发应该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他的家发生了突然变故,家被日本人所抄,老爹又无原无故地冤死在他的家中,实在说来,这时的初发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已经不能象正常人那样生活了!过日子了!实际上,自打日本人占了中国东北,任啥人还想过上以前的日子,那已经就是可能的了!这些个已经就奠定了初发走上另一条路,参与行动的思想根基。但有些个事儿并不完全取决了人世间的道理,有的时候,人的性格秉性却会在走啥路这个事儿上发挥重要作用,这是不言而喻的!那么,得咋样去跟初发说及此次行动,又得啥人去说哪?秦蓝觉得,首先,得向初发说明,此次行动是一次有危险,但又是一次对民族存亡在重大意义的行动。应该把话跟初发说明白,一旦行动开始,他也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啦!行动结束后,由组织上负责将他们夫妻二人送达北满地区。可以隐姓埋名,由组织给他找一个适应他的行当。当然,他要是愿意,更可以参加到咱们的队伍中来。

这个事儿,荆志国琢磨,同初发接触最合适的人选也就得是石垒啦!

第六百二十三章 合适人选

荆志国经仔细思量,觉得石垒去见初发一事得做得自然一些个为好。眼下,初发突然之间遇到了变故,看似偶然,实际上是有其必然性在里面。让初发参与摧毁行动,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这么个时候,千万不要让初发产生那种乘人之危的感觉。这也是为啥要初发自个儿要有一个表态承诺的根本原因啦!也就是要充分尊重初发的意愿,说得准确一些个,就是不要违背其本人的意志!初发能够参加到摧毁行动中来,这是摧毁行动的切实需要,情势所需,毫无夸大地说,也是民族利益需要。在抵御外侮这个事儿上,中华民族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和义务去贡献自个儿的力量乃至生命!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在具体情势面前,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挺身而出,那又是有着每个人的具体选择的!

石垒按照荆志国的命令,回到覃县后,同万仓一道儿和覃县警察局治安股的刘胖子再一次去了一趟荆家沟。理由是,荆家沟一带一直以来也不消停,得过去看看这几天有没有啥新情况!罗永那是个明白人,听到石垒提出这样的要求,那还说啥了!省警察厅派员在咱这儿办案,那不得说去哪儿就去哪!

到得这时,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对天下时势早已经就明白白儿的了!对日本人早已经就有些个怨恨!罗永知道,省厅特务科的人挺在咱这县上不走,绝不会只是侦破啥反满抗日的案子,必然是另有所图!有了这样的一种想法儿,那对石垒万仓俩人儿,也不咋,就觉得有些个亲切!石垒万仓对罗永也不忌讳,有啥事儿,到哪儿去,那都是毫不隐讳,直来直去。这样一来,罗永对他们俩儿提出的啥意见建议,那也是极其尊重。按他们说的办就是啦!那人家是省厅派到咱这儿协助咱办案的,那咱不得支持--服从嘛!脑袋瓜子里从上下级机关关系考虑的时候就少了一些个,从感情上考虑的时候就多了一些个!

到了荆家沟,那刘胖子对日本人已经就没啥忌讳了,让他的手下把那辆黑乎乎的警车直接就开到了荆志义家的那门楼前,叫开了大门,一应人等就轰轰隆隆地进了院子啦!

到得正房坐定,刘胖子看着荆志义说道,省厅的石头儿和万头儿过来看看。这几天,这一段儿,咱荆家沟是不是消停了一些个!呆会儿,荆志义你说说情况--诶?荆保长已经过世不少天了,咱这荆家沟的保长咋还空着哪!这,老这么没个主事儿的也不行啊!咝!你们倒是跟县署说一声儿啊!管是谁,找一个!荆家沟有个事儿啥的,咱到这沟里也知道扑谁!要不,咱一到沟里就到你家,那也名不正言不顺哪!

荆志义瞅了瞅刘胖子,又瞅了瞅石垒和万仓,说道,这个事儿,咱还没顾得上跟县署去说。咝!这个事儿还用咱沟里去跟县上说吗?那你不说谁说!啧!刘股长!你说吧哈!咱爹为咱荆家沟能消停停的,为咱这县上可是干了不少的事儿!到归齐,却被也不知个啥人开枪打死!这口气咱到这时还没咽下去哪!刘股长,你们倒是抓紧帮咱查查呀!真要是整准了是个啥人杀了咱爹,咱就是舍了咱这条命,咱也得干死他!

荆志义说着,就有些个激愤,脸胀得通红!

屋子里一下子就没了声儿!挺了一忽儿,刘胖子说道,这个事儿,咱跟咱局长说说!这保长总得有个人,你荆家沟也没啥特殊的地儿,不能总这么空着!依咱看,你就接着你爹干就得了!反正也是为荆家沟办事儿,辛苦固然是辛苦,可这也是没招儿的事儿!要不,你说咋整!可别!刘股长!就算咱求你啦还不行吗?咋?为咱沟里办点儿事儿,为咱县上办点事儿,你不愿意是咋吧?啊!那倒不是!这不就结了!那个啥!告诉你啊!晌午饭,咱这些个人可就在你这儿吃了!石头儿和万头儿成天吃城里那鸿滨楼的饭菜也没啥意思!今儿个你们给换换口味!整点儿地瓜土豆啥的!整点儿酸菜粉条儿!啧!这要是有点儿血肠就好了!这个时候,血肠儿也没地儿弄去了!整点儿五花肉!

荆志义简要地把荆家沟这一段儿的情况说了一说。这几天,荆家沟还算消停!刘胖子问道,你们受了伤那两个兄弟咋样啦?荆志义回答说,齐永和伤了腿,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地!那能咋样!躺在炕上养着呗!白大哥伤得倒不重,已经就见好啦!说起了白果,那刘胖子的眼神儿闪烁了一下子!问道,那个白果是茨沟人哈?啊!是!到咱家也有半年了!啧!咝--说到这儿,刘胖子就顿住不说了,若有所思!

吃过了晌午饭,一应人等回转。到了这沟里也小半天儿了,保安队的那些个人除了进门时见了一回,再就踪影全无!刘胖子问道,你们保安队的人哪?啊!都在下屋哪!荆志义说的下屋就是那东厢房。这咋石头儿万头儿要回县里,也不出来送送哪!石头儿和万头儿轻易也来不了一回!唉呀!刘股长!你可别挑这个理儿!都是些个乡下人!怕见官!能不见就不见啦!说着,就扯着嗓子喊起来,白大哥!白大哥!刘股长和石兄弟万兄弟他们要回去啦!门响,白果和保安队的那些个人一下子就都涌出了门来!白果的左胳膊还用一条子白布挂在了脖子上。咋?刘股长!石兄弟!万兄弟!这就回去啦?回去啦!没啥事儿吧?啊!没事儿!再整个十天八天的就啥事儿也没有啦!这会儿就是这胳膊还有点儿胀得慌!没啥大事儿!别抻着!刘胖子到了叮嘱了一句。

出了大门上车的时候,石垒把荆志义拽到了一边儿,悄声说道,明儿个头晌儿,让白大哥进趟城,到鸿滨楼找咱!不要对旁人说!荆志义愣了一下子,盯了石垒一眼,点头。

到得这时,荆家沟人对初发被日本人抄家,初老爹冤死在初发家之事还一无所知哪!

还是老套路!白果于后半夜从荆家沟启程,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覃庄城门啦!进了城,白果担心到硕发货栈去得太早别再惊扰着佟刚那些个人,就找了一家小馆子吃了两根油条,喝了碗豆浆,这才朝硕发货栈走过去。到得货栈门口,货栈前脸儿没人,却听到后院儿“哗哗”的扫院子的声音。“啪啪”地拍门。正在货栈后院子里扫院子的佟刚听到前边儿房子门前有人拍门,拎着手里的扫帚,从后院儿直接就走到了货栈前门,一看,是白果!立马招呼了一声:

“老五!来啦!”

“啊!二哥!扫院子哪?”

“啊!等着啊!咱过去给你开门!”

这时,货栈门脸的那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初发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招呼道:

“啊!白大哥来啦!咱在屋里就听出是你的动静儿!”

白果笑了笑,说道:

“啊!没啥事儿!就赶早过来啦!”

白果话说完,脸上那笑却僵住了!这也就两天的时间不见,那初发却判若两人!

第六百二十四章 约见

初发脸色黢黑,隐隐地有一股子杀气!就是在同白果打招呼的时候,脸上暖了暖,那也是极其勉强!白果那是啥人!一看便知,在他回了荆家沟的这么两天里,一定是又发生了啥事儿啦!

三个人进得货栈,待见到初发媳妇儿,白果更加确信了自个儿判断!

初发媳妇儿招呼了一句:

“啊!白大哥来啦!”

白果看到,初发媳妇儿眼泡儿竟然有些个浮肿,应该是流泪所致!白果把眼神儿回过来,直盯盯儿地看着佟刚!佟刚眼神儿躲躲闪闪!

一时间,一应众人竟然没有一个吱声儿的!

白果问道:

“初教官,冷不丁在这货栈有点儿住不惯吧?”

“唉呀!那还说啥了!咱这货栈那哪能赶上人家初教官的家!真真儿就是委屈初教官了!”佟刚接过白果的话头儿说道。

初发一家儿到了货栈,佟刚把自个儿平时住着的地儿腾出来让给了初发两口子,自个儿住到了他平时算帐的地儿。

“行行!住得惯!这下儿可给佟掌柜添麻烦了!

“初教官!快别这么说!在家靠父--咱和你白大哥都是你的朋友,这还有啥说的!”

佟刚本想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刚说了一半儿,觉得不妥,遂就半腰儿断了一下子。

“啊!初教官!你和咱兄弟媳妇儿先坐着啊!咱跟你白大哥说几句话!”

佟刚把白果扯进了货栈的里屋,也就是他平时理帐的地儿,并没有就关上那里屋的门。初发和媳妇儿都看得到,佟刚和白果俩人儿就站在那佟刚平时理帐的桌子前边儿,佟刚不停地悄声说着,白果蹙着眉头听着。

不用听,也不用问,初发和他媳妇儿当然知道佟刚跟白果说的是些个啥啦!

佟刚和白果回到了外屋儿,一应众人又是尽皆不语。挺了一忽儿,白果抬起头来,看着初发和初发媳妇儿说道:

“初教官!刚才咱二哥把你家里出的事儿都跟咱说了!没想到,在这短短的两天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这日本人真真儿就叫一个狠!初教官!事已至此,不要过分伤心!有些个事儿,咱记着就是!总有出头的那一天!你是咱荆家沟的朋友,更是咱白果和咱二哥的朋友!从今往后,你遇到了啥事儿,只要咱能帮得上的,咱一准儿出全力!刚才,咱和咱二哥商量了一下子,眼下,一时半会儿,你和弟妹是回不了家了!你就安心地在这货栈上住着,稍挺几天看看情况,咱再一块儿商量商量,看得咋办!咱叔的事儿,多亏这天儿还是冬天,再挺个三天五天倒不是不行,但也不能总在你那空房子里放着!刚才,咱二哥说了,等他们货栈的伙计一半天儿回来,就暂时先找个地儿埋了,等啥时再送回你老家去。这个事儿也就得这样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初教官可一定要想得开了些个!一会儿,咱得出去一趟,还有点儿事儿,约摸晌午时也就回来了!”

初发点头,说道:

“白大哥和佟掌柜费心!这还多亏了你们,要不,咱一家儿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这还真真儿就是老天有眼!白大哥!你忙你的!咱没事儿,你就放心吧!啊!”

白果按照荆志义的安排,本是进城来见石垒的,因为时候还早,心里还想着初发的事儿,就先到了硕发货栈,初发家这两天发生的事儿,那啥人能想到!

从硕发货栈出来,白果知道这时候已不比前些个日子,早已经就多了些个心眼儿。出了货栈,并没有直接就奔鸿滨楼,而是在街上无事人一样兜了两圈儿,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确实没有啥可疑人物,这才奔了鸿滨楼。

石垒和万仓正等着白果哪!就在那鸿滨楼的大堂,离那柜上也就一丈远,那儿放着一个茶桌儿!那鸿滨楼的掌柜和伙计都知道,这两个在店里住了些个日子的人来头儿大了!是县警察局给办的住宿,那县警察局的局长还时不时地过来见见这两个人,有时还一起吃个饭啥的!有了这一层儿,那见了石垒和万仓,腰要想再直直的挺着可就有点儿难了!

石垒和万仓两个人一边儿看着报纸,一边儿时不时地喝上一口茶,踅摸一下子那大堂,那门口。白果一走进那楼门,他们就看到了!

大堂的伙计把白果拦住了。

“住店吗?”

那个伙计并没有象平时对啥人那样热情,大爷长大爷短的!想必是看白果穿戴打扮,也就一乡下人,不大象是到这鸿滨楼住店或打尖的。

“不住店!咱找个人!”

“找啥人?”

“啊!他说他在这大堂里等咱!诶?没有啊!这咋没来是咋的!”

白果把大堂扫视了一回,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那个伙计真真儿还算行!眼里的白果,妥妥儿的一乡下人!直白了说,就是让他住鸿滨楼,他也住不起!遂不再言语,用眼睛溜着白果,放量儿地让白果把那大堂前了后了左了右了地踅摸个遍儿!知道,他找不着人就得出去啦!这类事儿,见得多了!果然,白果没有找着人,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出了鸿滨楼大门。

其实,白果早就看到了坐在柜上不远处的石垒和万仓。他看到石垒和万仓已经看到了他,遂转身出鸿滨楼,走到了楼门外不远处,也就是上次他同石垒和万仓说话儿的地儿。挺了一会儿,石垒和万仓从楼里面悠悠哒哒地走出来了。

石垒对白果说道:

“白大哥!咱科长让咱俩儿跟你认识的那个初教官见见!初教官这一段儿遇上些个事儿,咱得听听情况。”

“唉呀!咱刚才还见着初教官了哪!”

“那--”

“初教官家里呆不了了,他和他媳妇儿让咱给领到了咱一个朋友开的货栈,暂时先呆两天!咱过来得早,怕影响你们歇着,就先到那货栈看了看初教官,啊!他媳妇儿也在那儿!这才过到这边儿来!那行!那咱现在就去还是咋的?”

“那样!咱这就去!待到了你说的那个货栈,咱哥俩儿在外边儿等一会儿,你进去跟初教官说一说咱们的意思。你就说,咱哥俩儿是省警察厅的警察,听说了初教官的事儿,想听初教官把事儿细说一说!白大哥,你知道,咱哥俩儿虽说是省警察厅的人,但跟日本人那是两回事儿!让初教官放心就是!啊!”

“啊!这咱还不知道!咝!有个事儿咱得跟俩兄弟说一说!就在这两天,日本人--”

白果遂把听佟刚说起的初发一家儿的遭遇跟石垒和万仓说了一遍!

石垒和万仓听罢,俩人儿均一时无语,蹙着眉头半天没有吱声!挺了一忽儿,石垒说道:

“这日本人是真把人往绝路上逼呀!走!咱现在就过去!”

“妥!”

到得那硕发货栈,按照事先的约定,白果进到货栈里去见初发,石垒和万仓等在了货栈外边儿,在旮旯处抽烟。

进到了货栈,佟刚和初发,初发媳妇儿都有些个惊奇,这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哪?白果把初发拽到了一边儿,回过头去对佟刚说道:

“二哥!咱有点儿事儿跟初教官说几句!”

白果遂把石垒要他咋跟初发说的话原样儿说了一遍。初发点头。问道:

“白大哥!那咱是到他们那儿去是咋的?”

“啊!那不用!你先等咱一会儿!”

白果回过身去,把石垒和万仓要见一见初发的事儿跟佟刚说了一回,说他们现在就在外边儿等着哪!佟刚说道:

“哎呀!老五!不是二哥说你!你咋不让人家进屋哪!”

“不是!二哥,人家那都是讲究人!非得让咱先进来跟初教官说一说,透个话儿,得初教官同意了,人家才进来!”

“噢!那,快请人家进来吧!”

第六百二十五章 应承

要说,这人世间,人与人的相互了解与信任那可真真儿就是极其重要!有了了解与信任,办起啥事儿来那可就是太顺溜啦!

要知道,石垒和万仓那可都是省警察厅的人!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这么两个人突然来到,那初发咋还不得琢磨琢磨!日本人已经就把咱害成了这样!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的省警察厅的人来见咱,想干啥?不会也是来祸祸咱的吧!有这样的想法,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不同的是,石垒和万仓可是经白果介绍过来的,这就不同了!白果在跟初发说这一应事儿的时候,对石垒和万仓始终是以兄弟相称的,末了还特别说了一句,咱这俩儿兄弟虽说是省警察厅的警官,跟日本人可不是一回事儿,初教官放心就是!

从初发一下子就同意相见上来看,应该是初发已经就横了心了!这一段儿,同荆家沟人的接触交往,初发对荆家沟人已经就放了心了!初发本就是一教官,那也是看得开事儿的!荆家沟那些个人,没有必要害他!且走到了今儿个这一步,初发心里明白,那哪还会有啥转圜的可能!

咱堂堂一七尺男儿!

白果把屋子里的一应众人介绍给石垒和万仓,佟刚说道:

“还是请两位警官到里屋吧!”

“石兄弟!万兄弟!那就到里屋吧!”

“那好!添麻烦啦!”

佟刚和白果陪着石垒和万仓,还有初发,到了里屋儿,初发媳妇儿又把沏的茶送过来。几个人相互客套了几句,里屋可就只留下石垒万仓和初发了!

“初教官家里出的事儿咱都听说了!咱哥俩儿过来见初教官不是办公事儿!白大哥是初教官的朋友,更是咱哥俩儿的朋友,这样说起来,咱哥俩儿和初教官虽说是初次见面,那也就是朋友啦!朋友有事儿,义不容辞!不知初教官能不能把事儿经过跟咱哥俩儿详细说一说!”

“行行!那咱就给两位警官说一说!”

初发真真儿就把这两天发生在他身上和他家的事儿叨咕了一遍!

让石垒和万仓印象颇深的是初发在述说一应事儿的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丝儿添油加醋的地儿,全都是有啥说啥!

听罢,石垒问道:

“被白大哥打倒在道儿上的是日本人,这一点是明确的了!那,抄了你家的人能确定是日本人嘛?”

石垒问出的这话,在初发听来,那就是废话!那不是日本人会是啥人?啥人能干出这些个畜牲才能干出的事儿?

“根据这一前一后发生的事儿看,不会错!”

石垒和万仓点头。

“初教官!你到荆家沟去的本意是想跟白大哥他们说一声儿,咝--按说,这也没啥不对的地儿呀!人家求咱帮着办点儿事儿,咱办不了了,那得告诉人家一声,别让人家等着了,这不是太正常了嘛!这咋--咝!”

“谁说不是!”

“初教官,咱这个话可能不该问!但咱还是想问一句!那你以后打算咋办哪?”

石垒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象是话赶话儿,顺水儿说出来的,但初发住在了人家货栈,这话问得可就有点儿突兀了!初发知道,面前坐着的这两个人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不会顺嘴胡说的!那说出的每一句话不说是字斟句酌也差不多!这话让初发听出了弦外之音!

“两位教官!这个--说点儿实在话,咱还真真儿不知道咋办哪!出了事儿,这还多亏人家白大哥和佟掌柜帮忙,要不然,咱还真真儿连个去的地儿都没有!这日本人可把咱坑死了!”

要说,初发敢当着石垒和万仓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初发已经吃准,今儿个这两个省警察厅的人过来找咱,绝不会仅是想听听咱所摊上的事儿!

“也就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屋子里静下来。

这时,就听到外间儿货栈的房门“哐当”一声打开来,接着就有人“扑嗵扑嗵”走进来!听声音还并不就是一个人!有人在粗脖大嗓地说话。

“掌柜的!咱回来啦!”

“啊!小点儿声儿!小点儿声儿!啥时到的?”

“昨儿个晚上就到啦!晚了!没过来,直接回了家啦!”

听到外间儿突然有了响动,里屋的仨人儿一下子就都站了起来,手都伸向了自个儿腰间!

“可能是店里的那两个伙计回来了!”初发说道。

“店里有几个伙计?”

“听佟掌柜说,就两个,这两天到奉天送货去了。”

“噢。初教官!眼下,事儿已经就清楚楚儿的啦!谁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可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没招儿!咱不知道初教官咋想,但咱想,初教官和太太在这货栈怕也不是长久之计!佟掌柜人好,这没的说,你就是这么住着,佟掌柜决不会说出个不字!但你们夫妇俩儿能总这么糗在这货栈里吗?货栈是做买卖的地儿,人来人往的,谁能叫得准,说不定个啥时,就把你们夫妇俩儿躲在这货栈的事儿嘚咕出去!到得那时,啥事儿可就都晚了!”

听得这话,初发点头,说得在理儿!

“石教官!可不嘛!这覃庄本也不是啥大地方!咱出不了门,总也不能总就这么猫在这货栈里!有佟掌柜和白大哥他们这些个人在,倒不一定能出啥事儿,可终究不是个事儿!咱想,佟掌柜他这货栈里的那两个伙计不是也回来了么!咱先把咱爹的尸首找个地儿埋了,回头咱就得想辙了!啧!这个事儿,咱还真真儿没有啥好法子哪!石警官!万警官!咱冒昧地问一句,两位警官不知能不能帮咱出个主意,看咋办好哪?”

石垒和万仓听得初发问出这话,一齐把眼光打在了初发脸上!那真真儿就是格外犀利!仿佛是要洞察初发脑袋里一应的事儿,所思所想!顿了一忽儿,石垒说道:

“初教官!咱哥俩儿是省警察厅的警察,跟日本人可不是一回事儿!这个话,刚才白大哥可能已经跟初教官说过。眼下,日本人占了咱这东北,又整出了啥满洲国。你是个教官,心里当然明白是咋个事儿啦!日本人做下的那些个事儿,那也不用啥人细说了!象你遇到的事儿,你家里遇到的事儿,那要是说起来,那都多了去了!事到如今,咱倒是有个事儿想求初教官帮忙,不知初教官肯不肯伸把手儿!”

初发的眼睛亮起来!

初发直了直腰,说道:

“那没的说!石教官请说!”

“要是说起来呢,咱敢请初教官帮忙做事儿,那咱已经就是把初教官当成过命的朋友了!实在说来,咱想请初教官帮忙的事儿还真真儿就是有些个危险的事儿!咱说了,初教官再考虑考虑,要是能帮忙最好,要是不能帮忙也不用勉强!就当咱没说!就当没这个事儿!”

“明白!只要咱帮得上忙的,咱义不容辞!”

到得这时,初发已经就知道石垒接下来要说的事儿,那可就不是一般般的事儿啦!

“那好!初教官,是这样!初教官会说日本话是吧?”

初发点头。

“日本关东军在咱这县上东边儿的荆家沟那东山上开了一个工程,这初教官是知道的--”

初发心里话,还啥知道啊!那个工程到底是个干啥用的工程都是咱从日本人嘴里打听出来的!

“咱有几个人想进到那工程里去!初教官知道,那工程是日本关东军的绝密工程,任啥人甭想进去!除非那些个日本人!还得是相关的!不相关都不行!咱这些个中国人当然就更甭想进啦!因此,咱那几个人就得佯装成日本人!可装成日本人得会说日本话,咱那几个人却都不会说日本话!”

话说到这儿,初发已经就明白坐在自个儿面前的这两个省警察厅的人到底是想让他帮啥忙啦!

要说人这个东西真真儿就是怪事儿!到得这会儿,那初发不但一点儿害怕的意思也没有,反倒觉得眼前贼啦亮堂!

“那!具体咱得做点儿啥?”

初发已经就应承下来啦!

第六百二十六章 真真儿得走这条路

“初教官!有几句话咱还得跟初教官说一说!刚才咱说了,日本关东军那工程可是个绝密工程!要进到那工程里去,这可就是个危险的活儿啦!这个话咱得跟初教官说清楚!咱知道,初教官一听咱这个话,一定也就明白咱们想干啥啦!说点儿实在话,咱既然已经就请初教官帮忙,也就没有必要跟初教官再掖着藏着的啦!这个事儿出不得纰漏!一旦出了纰漏,也别说初教官,参与这个事儿的人都会有生命之虞!说白了!初教官!咱们可真真儿就是生死与共啦!”石垒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子,看了看初发,接着说道,“这个事儿具体时间尚未确定。一俟确定,咱就会告诉你的。需要初教官做的事儿,说起来很简单。初教官得跟咱那几个人一道进到那工程里去。在这过程中,是凡遇到日本人的地儿,是凡需要同日本人交涉的时候,就得初教官出面啦!等咱那几个人进到了工程里,把活儿干完,最后同咱们进去的那几个人一道从工程中撤出来,事儿也就完啦!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有些个细节,到时咱们再一块儿商量!初教官肯伸手帮助咱们,真是太感谢啦!咱想问一句,看看初教官这边儿,需不需要咱帮着干点儿啥?”

石垒说罢,用暖暖的眼光看定初发。初发说道:

“石警官!万警官!能让咱参加这样的事儿,那是对兄弟的高看!咱心里明白,这是拿咱当自家兄弟啦!那还说啥!啥也不用!到时,两位警官只要把需要咱干些个啥具体跟咱说一说就行啦!咱一准儿误不了事儿!请两位警官尽管放心!”

“初教官!太谢谢啦!初教官,咱还有几句话得跟初教官说!眼下,初教官在佟掌柜这货栈上呆几天倒也无妨,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咱说这个话,可没有替佟掌柜往外撵初教官的意思!咱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初教官,咱冒昧地问一句,不知初教官有没有要离开覃庄的打算?”

听得石垒问出这话,那初发明显地就是浑身一抖!要知道,啥叫背井离乡?这不就是背井离乡嘛!一时间,初发的心中可就是百感交集,紧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荡荡的感觉涌上心头!总这么呆在佟掌柜的货栈里,确实不是个法子!到了今儿个,还真真儿就得走这条路了!

“佟掌柜这货栈是个做买卖的地儿,一天也不定有些个啥人就到这货栈里来了!人多眼杂,这货栈不可久留!但一时咱还真真儿没个去处!”

“噢--初教官,是这样!初教官帮了咱们,咱不能干那些个不仁不义之事!考虑到初教官眼下的处境,等到事儿办完,咱将初教官送出覃庄,再帮初教官找个适当的活儿干!这也是初教官帮了咱们,咱们对初教官的一种回报!当然,这个事儿可就得是悄悄的啦!到了新地儿,初教官夫妇可就得隐姓埋名啦!这个事儿,也是个不得已的事儿!不知初教官觉得这么个路数行还是不行?”

初发听了石垒一习话,那哪还有不行之理!

守着初发家院子的那两个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外勤,特工,那个大个子和那个小个子,对初老爹到了初发家是看着了的。一看到走到初发家的那个人是初老爹,那俩人儿的眼睛立时就放出了有些个不怀好意的,啥预见得以实现的,有点儿热刺刺的贼光。嚯!这老东西还真就来啦!一时间,又有些个失意!这老东西一来,说明这那老东西真真儿不知道他儿子到底去了哪儿!眼看着那初老爹走进门去。

事儿有些个出人意料!初老爹进去了却不见出来!两个小子左等右等,等得有些个不耐烦了!那个大个子对那个小个子说道,你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看看那老东西怎么不出来了!是在他儿子家住下了吗?遂象无事人一样走过去,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可就看到那初老爹窝在屋子门里地上的样子啦!说点儿实在话,就是那么一个大个子,日本特工,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么一种情况,那也是愣了一下子的!一下子就闪到了初老爹的面前!蹲下身去,伸出手试了一试!初老爹已经就没了气儿啦!咝!八嘎!刚刚进来的时候,眼看着还是活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咋就成了死人啦?也没见着有啥人进到这院子里来呀!再细看那初老爹,并不象是遇到了啥意外的伤害。挺了一忽儿,那小子明白了,应该是这老东西岁数太大,受不了他儿子家发生的这些个事儿,一时背过气去,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就丧了命啦!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那大个子一时可就把鼻子使劲儿往上聚了聚!这中国人,不!这满洲国人真是不行!这也太不抗折腾啦!脆弱!实在是太脆弱!说没就没啦!

大个子返回到小个子还挺着的地儿,把事儿跟那小个子一说,那小个子也有些个惊异。那咋整?咋整?那能咋整!还得接着监视!

又一天一宿过去,这期间,那大个子与小个子已经就与那另两个特工交接了两回班儿了。交接班儿时,难免要说上一说初老爹已经就死在了那屋子里的一应情况。死就死了吧!难道我们还得替他收尸不成!再一次接班儿,听那另两个特工述说班儿上并无啥异常之事,那大个子与小个子就有些个奇怪!怎么?都说中国人,满洲国人是重孝道的,这初发还是个教官,他怎么不要他老爹了吗?咝!一琢磨,啊!想必是那初发还以为自个儿的老爹还安然无恙地呆在自个儿的家里呢吧!真是!待到快晌午了,那大个子忽然就有了想法了!还得到那院子里去看看!那小个子听得那大个子说出自个儿的想法,遂说道,你呆着,咱进去看看!也行!

那大个子倚着墙,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来,拽出一支点着了,刚刚抽了几口,就听见有人跑动的声音!赶紧从墙角处伸出头去朝外看了看!但见那小个子已经就从初发家那院子里跑出来,朝他这边儿狂奔!到得他面前,竟然有些个气喘嘘嘘!那大个子感觉有异,遂一下子扔掉了手里的香烟,把腰里的那*可就扽了出来!

那小个子说道,坏了!那老东西不见了!

嗯?两个小子,这时也顾不了许多了!遂朝那院子里跑过去。进到那院子里,里里外外地踅摸,真真儿就不见那初老爹的尸首!到得这会儿,那两个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外勤,特工!就是那样的两个人也是汗毛倒竖!两个小子一琢磨,那还说啥了!一定是有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把那老东西的尸首整出去啦!这个事儿,要说发生,那得是在夜间!光天化日之下,恐怕没有啥人有这个胆!一定是那另两个小子在值班儿时有了疏忽,这才让那老东西也不知被个啥人整走啦!啥人?那还用说嘛!除了那老东西的儿子,还会有谁?八嘎!你说吧哈!你说咱这些个人那不就是一群废物嘛!连个死人都看不住!还踮踮儿地整啥监视!得!也别监视啦!赶紧回去向长官报告吧!

这两个小子不知道,就在他们俩人儿还在这初发家的院子前面神魂不定的时候,初老爹的尸首刚刚被县警察局的警车运出了覃庄城!

初发老爹的尸首是按照石垒和万仓的设计,从初发家那院子里被整出去的。

石垒和万仓听了一应众人关于咋样从初发家那院子偷出初老爹尸首的想法之后,觉得也就得那样了!但在咋样把初老爹的尸首运出城去这个事儿上,觉得还不是十分稳妥。按照白果佟刚他们原先的想法,是想让郑三郑四用马车把初老爹的尸首运出城去。石垒和万仓担心,一旦出城时受阻,那说不定可就坏了事儿了!还是得另想一个更稳妥的法子为好。石垒想到了县警察局的警车!

第六百二十七章 哥儿几个动手

这时的货栈外屋可就是一屋子的人啦!石垒万仓和初发一从里屋出来,外屋的那些个人唿啦一下子站起身来,都把眼光打在了这仨人儿脸上,都想从这仨人儿脸上看出点儿啥来!可这时,要从石垒和万仓的脸上看出点儿啥,可就有些个难了!石垒万仓那可都是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那脸上的喜怒哀乐可是全凭需要,并不就是啥时都能真实反映自身的所思所想!此时,这俩人儿脸上的表情平淡,竟然看不出个啥来!倒是那初发的脸上有些个暖色!这就足够啦!得!两下儿谈着的事儿这是有了着落啦!

尽管,两下儿到底在谈着的是个啥事儿那是一概不知!

外屋的那些个人,除了初发媳妇儿,剩下的,佟刚和白果那就不用说了,郑三郑四兄弟那可也都是在市面儿上混的人!面儿上的事儿那也是看得出个里表儿的!

“噢?这两位兄弟是谁?”

石垒看着郑三郑四哥俩儿问道。

“啊!这是咱货栈里的两个伙计,郑三郑四!是亲哥俩儿!”佟刚说道。

“幸会!幸会!”

佟刚接着把石垒万仓介绍给郑三郑四道:

“这是咱的两位朋友!石--”

佟话说到一半,刚想说出“石警官和万警官”,突然就觉得有些个拿不准!这么说,到底行还是不行?倒是石垒恰逢其时地接住了话头儿!

“石垒!这是万仓!”

郑三郑四憨笑着向石垒和万仓点头,这就打了招呼啦!众人忙着给从里屋出来的仨人儿让座儿,石垒和万仓却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对佟刚说道:

“佟掌柜,借一步说话!”

石垒万仓和佟刚再次进到了里屋。石垒对佟刚说道:

“佟掌柜!咱听说初教官的老父亲还在他家那房子里哪?”

“可不!咱们已经核计过了,打算晚上趁着天黑,把初教官的老爹从他家那房子里整出来,暂时找个地儿先埋了!初教官的老家是你们奉天那边儿初家屯儿的,就得等过一段儿,啥时风头过了再想法子运回他老家去!眼下,一个是,咱这些个人担心,初教官家已经就让日本人抄了,他家,前儿个夜里咱和初教官过去看了一下子,那都让日本人祸祸得没了样儿了!就是这会儿,日本人说不定还有人在初教官家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转悠着哪!要想把初老爹的尸首往外弄可就得悄悄的啦!不能走门!再有,可就是咋样出城的事儿啦!这个事儿,咱琢磨,就得用咱栈里的大车把初教官的老爹送出城去!”

“噢!啧!诶?佟掌柜!那郑三郑四兄弟俩儿--”

“噢!那哥俩儿没说的!”

“噢!咝!佟掌柜!这个事儿看能不能容咱再琢磨琢磨!再着急不也得夜里动手嘛!咱和万仓兄弟先出去一趟,过一会儿,啊!下晌儿吧!咱一准回来,到时咱哥儿几个再商量!这城里的情况,佟掌柜想必也都知道,那城门过了晚上十点钟,再想出城可就难了!可白下里就怕到那城门再遇到点儿啥麻烦!日本人相互之间也是通气儿的!真真儿就给你截住,还真就不好整了!啧!得再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啥更好的法子!既得把事儿办了,又不出啥麻烦,那样为好!”

到得这时,除了郑三郑四尚不知道石垒和万仓是个啥人,货栈里的一应众人尽皆知道。省警察厅的警官在这类事儿上,那不知得强过咱这些个人多少倍!人家说话了,那就等等吧!

“佟掌柜,麻烦你去把初教官请进来!”

“妥!”

“初教官!刚才咱和佟掌柜商量了一下子你老父亲的事儿!你们原先核计的法子也不是不行,只怕出城时弄不好会遇到麻烦!咱想,这个事儿越稳妥越好!咱琢磨,这要是能请县警察局那警车给咱跑一趟,那事儿可就稳当多了!”

“那敢情!咝!只是,县警察局的警车可不是啥人都能用的!用一回恐怕得局长批哪!咱一个局下面培训站的教官,啧!那罗局长能同意?”

“这个事儿,初教官看那样行不行!你去找一下子县警察局治安股的刘股长,跟他说--唉呀!不行啊!你这么个情况,这大白天儿的,一走出这货栈,别再碰上日本人!咝!还是咱和万仓兄弟俩儿去找一下了刘股长,先听听他咋个意思,回头需要跟罗局长说的,咱再去找罗局长!”

“唉呀!那可就太麻烦石警官和万警官啦!”

“唉呀!兄弟之间说这些个干啥!咱哥俩儿还得出去一趟,过一会儿就回来!初教官!你们就在这货栈里听信儿吧!啊!”

石垒和万仓直接就去了县警察局治安股。跟刘胖子把事儿一说,那刘胖子真真儿也是一时吃惊不小!这咋?这么两天,这咋啥事儿都让初发遇上了哪?刘胖子还真真儿就没有打锛儿!立时就答应了下来。刘胖子说道:

“初发可是咱覃县警察局的教官!他的家无原无故地也不知被啥人给抄了!他老爹也是说没就没了!论起来,咱县局是有责任的!那么的吧!咱跟咱局长说一声,让咱局出台警车给跑一趟!那,得啥时用车哪?”

“就今儿个夜里!子时!行不?”

“那有啥不行!咱现在就跟咱局长说去!”

“用不用咱哥俩儿跟你一块儿去见罗局长?”

“不用!这点儿事儿!待咱说要是不行,你和万兄弟再去不迟!石头儿!万头儿!你们且先在咱这屋儿呆一会儿,喝点儿水,咱去去就来!”

刘胖子到了罗永办公室,把跟石垒和万仓说过的话几乎原样地说了一遍。

罗永坐在他那办公桌后边儿,直愣愣地听刘胖子把话说完,慢慢悠悠儿站起身来,也不瞅那刘胖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初发是咱覃县警察局的教官!摊上了这么些个事儿,已经就窝囊得不行不行的了!咱还能说不行?这个事儿,你们治安股就办吧!咱就交给你啦!你听着!一个是要把初发老父亲的后事整好,咋整好就咋整!再一个是你们治安股要彻查发生在初发家里的事儿!到底是些个啥人敢在满洲国覃县警察局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抄咱们教官的家!无原无故!把人家老爹也给折腾死了!给你三天时间!速速查清!不得有误!”

“是!”

刘胖子以很少有的姿势直挺挺儿地站立在罗永的面前,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石垒和万仓听了刘胖子说出的一应情况,遂问刘胖子道:

“你把事儿的经过跟罗局长都说了吗?”

“说啦!那能不说嘛!咱要不说,咱那局长也不会让咱速速查清!咱局长是个没啥说道的人,这你就放心吧!”

石垒和万仓默默地点头!

石垒万仓和刘胖子商定,夜里十一点,子时一开始,刘胖子即亲率县警察局的警车到硕发货栈前的街角等候。

石垒万仓回到了硕发货栈时,已经就到了晌午饭时了!佟刚等一应众人本以为石垒万仓不一定回来得这么快,晌午饭已经就都准备上了,就等着开饭了!偏巧,石垒和万仓这时候走进了门来。

佟刚可是当了多少年的胡子头儿的,那心里的警惕性警觉性高着哪!担心出事儿,一边儿一伙子人给初发媳妇儿打下手儿,烧火做饭,一边儿安排郑三郑四俩人留心点货栈前面的街上,别一屋子人光想着吃饭,出了啥事儿也不知道!石垒和万仓在货栈前面的街上一出现,货栈里面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这顿晌午饭本应是一顿热闹的晌午饭,可因为有初发一家儿摊上的事儿的影响,多多少少有些个沉闷!

佟刚安排郑三郑四换班儿吃饭,任务还是得留心点儿街面儿,其余的那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尽管放心地吃饭说话--议事!饭吃完,事儿也议定了!

石垒对一应众人说道:

“佟掌柜,白大哥,各位兄弟!初教官家的事儿就是咱哥儿几个的事儿!下晌儿,大家伙儿都歇一歇!晚上呢!咱就再让佟掌柜破费一些个,再给咱哥儿几个整点儿饭吃!晚上十点钟,咱哥儿几个可就得动手啦!”

众人应道:

“妥!”

第六百二十八章 哪多哪少

一应事儿都得是悄悄的!这也就用不了太多的人啦!可不让啥人参与能行?这么个时候,还真真儿就得石垒出面对一应众人做以安排啦!考虑到方方面面,石垒做出的安排是,佟掌柜和初发媳妇儿呆在货栈里,石垒万仓,白果,初发,郑三郑四兄弟,共计六人到初发家去!

这样的安排,那也是有说道的。初发媳妇儿,一个女人家,参与这样的事儿委实不太方便,只能留在货栈里。可初发媳妇儿一个人留在货栈里,那要是出了啥意外,她如何应付得了?货栈里还得留个人!这可就只有佟刚最合适啦!其余的那些个人,初发那就不用说了!白果呢,自身的能耐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可就是同初发的关系啦!至于郑三郑四哥俩儿,年青力壮,整天城里城外地跑,道儿熟!

石垒和万仓,与情与理,必在参与之列!

晚上十点钟一到,石垒和万仓率先从硕发货栈的前门闪了出来。俩人儿都戴着大皮帽子,让帽耳就那么忽扇着!操着手!出了货栈的房门,俩人儿并没有就沿着货栈前面的街上朝南向走过去,而是在门前站了一忽儿。石垒站在街上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漫无目标地看了两眼,就从自个儿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来。万仓慢悠悠儿地朝货栈后院儿走过去。

万仓围着货栈转了一圈儿,确信并无啥异常,这才走回到货栈的前脸儿处,同石垒一道,慢悠悠儿的沿着货栈前面的街向南走过去。

石垒万仓俩人走出去没多远,硕发货栈里又出来人啦!

石垒和万仓走出去也有一里地之遥,在一旮旯处停了下来,隐着!走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的初发和白果走过来了,接着就从他们隐着的地儿前面走了过去。接着走过来的可就是郑三郑四哥俩儿啦!

去初发家,得初发引路!让白果和初发走在一处,那也是有说道的!石垒担心,这黑灯瞎火的,说不定个啥时啥地儿就隐伏着危险!有白果在初发身边,那相对可就安全多啦!

归齐,石垒和万仓走在了最后!

一路走过去,顺溜儿!人影儿不见!

初发把一应众人引到了他家院子西侧的一条过道里。距他家那院子约摸也有二三十丈远,初发停了下来。

众人会齐。

万仓远远地隐在了一墙角处,把腰里掖着的手枪,省警察厅统一配发的那种日本关东军使用的王-八盒子,拽出来,抱在了怀里。

初发指着前面的院墙悄声说道:

“到了!那就咱家啦!石兄弟!咱先进去踅摸踅摸!”

石垒悄声说道:

“行!咱跟你一块儿进去!”

“也好!”

“石兄弟!还是咱跟着初--发兄弟进去吧!”

白果说道。

“好吧!白大哥,你和初发兄弟都小心着点儿!”

白果和初发俩人儿悄悄地向那院墙闪过去。到了那院墙跟前儿,又前了后了地看上一回,俩人儿可就上了墙了!初发家那院墙也就一人多高,对白果和初发来说,那是啥难事儿!

到了院子里,俩人都背靠着院墙挺了一忽儿!

这一天,天儿并不是很冷,但却刮着小北风。那北风从初发家院子那没有关上的院门冲进来,顺着院墙和房子之间的过道儿冲过去。到了墙角儿,受到了阻挡,形成了窝流,把地上的尘土卷起来。也不知是知道屋子里是躺着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还是咋的,白果和初发就觉得那风有点儿阴森森的,刺骨!待那风的旋窝儿移向了别处,俩人儿立时起身顺着院墙向房子的前脸儿移过去!

初发家这房子的北大山墙是与北侧院墙一体的,房子没留后门。

俩人儿到了房子的前脸儿,挺了挺,又听了听,并有啥异常。初发悄声对白果说道:

“白大哥,咱先进去看看!”

白果点头,遂闪到了那半开着的大门里侧,侧着脸向院子外面望出去。院子外面漆黑一片,既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屋子里漆黑一片,那还能点灯嘛!屋子里被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给折腾个乱七八糟,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走道儿都绊脚!初发借着从屋子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亮,看到他老爹还是那样平躺在炕上,脸上一点儿痛苦也没有。

初发小心地闪到了他老爹跟前,正要将他老爹抱起,却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大门被人推动发出的“吱--”的一声响!接着就是极其轻微的人的脚步声!听得出,那脚步声并不就是白果的脚步声!

院子里进来人啦!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武田大尉手下的那四个外勤,特工,这时值班儿的并不是那大个子和那小个子,而是另两个外勤,特工当班儿!俩人儿还在他们呆得已经有些个习惯了的那拐角处挺着。这世上有些个事儿,真真儿就是莫名其妙!那两个外勤,特工在 外面守着守着,其中的一个小子也不咋,忽然就觉得有些个不对劲!他朝初发家那院子的院门处望了望,并未发现啥异常,遂对那小个子说道:

“八嘎!我们在这鬼地方已经守了两三天了,这也没看着什么东西呀!武田大尉让我们在这儿守着,咱不守着还不行!可就这么干守着,我真就不明白到底能守着什么!你在这儿守着,我进到那院子里去看看!实在不行,我们俩儿就进到那屋子里呆着得了!反正在哪儿守着都是守着!咱们俩儿进到那屋子里,把大门一关,那就是有什么人来了,我们在屋子里照样可以逮着他!”

那另一个小子一听,在理儿!诶?是哈!那有现成的屋子不呆,偏偏在这儿喝西北风!这不是傻子才能干出的事情嘛!遂说道:

“我们两个人,你是头儿!还是我进去!你在这儿守着!”

先头说话的那个小子一听,心里觉得挺受用,愉作!俩人军衔都是少尉,可那另一个小子认咱是他的头儿,此前还真真儿没有这么个时候哪!遂说道:

“军无戏言!你要去你就去!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那另一个小子一听,有些个不高兴了!本是想讨好讨好你!你还跟我扯这个!在黑下里白了那个小子一眼,说道:

“那,我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我说这话只是要你小心一些就是了!没别的意思!”

那个小子把话说完,遂从腰间把手枪拽出来,打开保险,就从他们两个人隐着的地儿闪了出来,直接就奔了初发家的院门了!

那院门本就没有关。初老爹当时进到院子里时,顺手是把那院门带了一下子的!可看到的情景把他惊呆了,忘记了把门关好再进到屋子里去!

那个外勤,特工,到了院门前,悄悄地伸头向院子里看了看,遂一伸手可就把已经就半开着院门推开了!院门本是对开的,两扇木头门板外边儿包着刷了黑漆的铁皮。其中的半扇从门里锁在了门框上。

那半扇门一动,发出了“吱”的一声响!

那个外勤,特工,站在了门里,遂把那院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了一遍。院子里乱糟糟的,并无啥异常!

那个外勤,特工,可就进了屋儿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虽说四门大敞,可毕竟要比那屋子外边,露天,那还是要强得多了!

那小子四下里踅摸了一圈儿,看了看躺在炕上的初老爹,遂从那屋子里出来,接着就出了院子啦!

还没出院门的时候,那个小子已经就拿定主意,咱可不上这屋子里呆着!那陪着一个死人呆着,阴气太重,可别再把咱醺出个好歹来!哪多哪少!

第六百二十九章 弹压谁

由于所干的活儿的需要,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外勤,特工,都配有一支微型手电筒,也就是正常成人两只手指粗细,巴掌长短。那个小子担心打开那手电筒会惊扰着啥人--被啥人发现,因此并没有就从自个儿的腰上拽出那手电筒。从进院子到进屋子,他都是摸着黑儿的!

要说,那个外勤,特工,那咋既没有发现院子里的白果,也没有发现屋子里的初发哪?

那个小子一从他隐着的地儿闪出来,紧贴大门站着的白果就发现了。白果一时整不清那个小子是个啥人,要到这院子里来干啥,是日本人?是贼?白果想,量他也伤不了初发,故没有向屋子里的初发发出啥警示,自个儿则迅疾闪到了房子的南大山一侧。待到那小子进了屋儿,白果已经就闪回到了那已经破碎不堪的房门前,贴着门框,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儿。

那小子可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外勤,特工,自认主动一方在自个儿这边儿,虽说也是尽量不整出啥动静,但却不象初发进到屋子里时那样小心亦亦。被他的同类在搜查时扔在地上的,摔在地上的,已经破碎和没有破碎的那些个东西,是有两回发出了声响的!门外的白果并没有听到啥人与人肢体碰撞,搏斗的声音!想必是初教官情急之下躲到了啥地儿了!

其时,初发正趴在他家屋子的顶篷上。

初发家这房子是起脊的,屋子是挂了顶篷的。在挂顶篷的时候,想增加一点儿可利用的空间,就在那顶篷靠近窗子的地儿留了一个能朝上翻起的门儿。一些个一时不用的东西都通过那个门儿放在了那顶篷上。初发那也是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教官,是个讲究人。那顶篷在挂篷的时候是下了功夫的,全做成了一块一块的方格儿,站在屋子里朝天篷看上去,真真儿看不出那顶篷上的暗门儿与顶篷的其它各处有何不同,一点儿痕迹不见!这个事儿,就是搜查初发家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也没能发现!

听到院门发出的响声,分明是进来人了!初发情急之下,匆忙就上了炕,两脚蹬在窗台上,推开那篷顶暗门儿,就上了天篷了!回身把那暗门儿关好。

那个外勤,特工,回到他们隐着的地儿,把看到的情况跟那另一个外勤,特工一说,那另一个说道:

“走!咱进那屋子里呆着去,省得在这儿挨冻!”

可那个跑回来的小子却说道:

“挨冻就挨冻着吧!你要是愿意去你自己去!我在这儿守着!”

诶?那另一个小子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刚才这小子还说咱是他的头儿哪!这咋一忽儿的功夫就变了卦哪!

“为什么?你愿意在这儿冻着吗?”

“冻着我倒是不愿意,可陪着个死人,你愿意吗?再说,我们又不是那老东西的儿子!”

那另一个特工一琢磨,也是哈!遂不再言语。

日本人对生死阴阳这套事儿,那也是挺上心的!

那两个外勤,特工,真真儿没有想到,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过后,他们再想跟那死人呆在一块儿,已经就没有机会了!初老爹的尸首已经就被人运走了!

白果看到那个人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子里的人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屋子又出了院子,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已经就知道那是个啥人啦!到得这时,时间可真真儿就是宝贵的啦!白果担心那小子说不定还会回来!遂闪进屋门,轻轻地喊了一声:

“初教官!”

初发躲在顶篷,听到白果的声音,遂轻声答应道:

“白大哥!咱在这儿哪!”

遂打开那顶篷暗门儿,从里面钻了出来。

“刚才那是个啥人?”初发问道。

“应该是个日本人!初教官!来,咱来背着大叔!快走!”

“那可不行!那哪能让白大哥背哪!还是咱来!白大哥,你搭把手儿!”

初发把初老爹背起,俩人儿遂从原路返回。

一应众人等在院子外面,已经就有些个等急了,见白果和初发已经就将初老爹从墙头儿上送出来,赶紧上前接应。郑三把初老爹背在了背上,一应众人个个小心亦亦。返回的道儿上,是白果走在了头里,接下来是郑三郑四和初发跟在了不远处,再下来,可就是石垒和万仓啦!

日本人治下的这覃庄,夜间,真真儿就跟一座死城差不多!返回的一道儿,不但还是人影儿不见,竟然连点儿猪鸡猫狗的声音也没有。

县警察局的警车早已经就停在了预定的地儿!刘胖子亲率!众人将初老爹的尸首安放在车上,刘胖子遂与众人道别。刘胖子说道:

“就这样吧!还请初教官早上八点钟到城外往东南方向的道儿上等候!到时,咱一起将初老先生送到地儿!”

说着,警车启动,开回了县警察局。

这个事儿,石垒那考虑得是相当周密。得等到天亮以后,警车才能从县警察局开出来,出城!这样是为了避免引起啥人的注意。按说,初发应该跟着警车,陪着他老爹!可在这么个时候,那可就讲究不得了!事儿使然!且初老爹过世之后已经就自个儿独处了两天了!真真儿就是没招儿的事儿!

由此可见,礼仪这些个东西,那也要看时事的!

初发为他老爹选取的地儿距他们那个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不远,是个草木繁茂之地。春夏秋三季应该是满眼青翠,可时逢冬下儿里,看到的却是一片荒芜!那荒草足有半人多高!

守在初发家院子外面的那两个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的外勤,特工,发现初老爹尸首不见了,不翼而飞!真真儿就惊得是魂飞魄散!之所以吓成了这样,倒不完全是因为初老爹的尸首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还有一些个是因为他们无法向武田大尉交待,害怕受到军规的处治!

害怕归害怕!无法交待也得交待!

武田大尉听罢一应情况,把他那宽肩膀上的小脑袋挺了挺,心里一时间竟然有些个豁然开朗的感觉!诶?你还别说,这可真真儿就是越来越象了!说那初发是反满抗日分子,真真儿就是反满抗日分子!这还成帮结伙地反满抗日!真真儿还不是单打独斗,是有组织犯事儿--犯罪!咋?真真儿就想跟咱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较劲是吧?说来真真儿就是怪事儿!到得这时,那武田只当过是个军衔大尉的军人,如果说武田有啥特殊的话,那也就只能说他是个特工,搞情报的,如此而已!可他竟然也跟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的想法有些个相似!那个啥较劲,啥掰腕子的想法,也不知咋,一齐都涌到了他的脑袋里!武田大尉一时间竟然豪情万丈!就凭咱!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咱还整不过你?小样儿!整不死你!

尽管脑袋瓜子里豪情万丈,但武田还是觉得,这个事儿,这个案子,实在是太大了!单凭咱情报室,多多少少有点儿力不从心,还是得争取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支持!得跟那两个少佐,女少佐!通通气!

已经就见过一回了!再见可就方便多了!

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听取了武田大尉的一应情报报告,已有的一些个想法进一步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撑!现在看来,这些个人沆瀣一气,已经就构成了对大日本关东军占领区的威胁,已经就成为了日满亲善,日满和协的安全隐患!必须采取得力措施,坚决予以弹压!

弹压是必须的!可,那些个人都是些个啥人?都藏在了哪儿?似模糊又不咋模糊!似清晰又不咋清晰!要说弹压,那得逮着了人才能弹压,人--案犯还没有逮着,弹压谁?

第六百三十章 百密一疏

世上的事儿,实事求是地说,确实有个时运的事儿,有个偶然的事儿,有个--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有个点子的事儿!但中国人达观,笑傲江湖,归纳出一句成语,事在人为!从大势上看,人的作为在事儿的发生发展过程中,那在相当的程度上还是起着极其重大的作用的!

要想弹压,必须得先逮着人!事儿得明确,也就是得证据确凿啦!可日本人做事儿,这些个是不是就可有可无,那也没有啥人说得准!

武田大尉虽说军衔不高,但那也是独挡一面!对事儿的发展走向也是看得出个大概的!琢磨来琢磨去,武田大尉觉得,就目前情况看,那初发,初发的老爹,很有可能还并没有出城,就在城里!可覃庄虽说不是啥大都市,那也无法挨家挨户去搜查!依理推过去,无论是初发还是初发他老爹,不可能总隐着不出屋儿!只要是在城里,总有一天,势必就会被发现!但时间这个东西,那向前走的速度有时可是惊人的!那要是走起来,真真儿就是噌噌的!时不我待!覃庄不是咱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说了算吗?咱是谁?咱不是守备队情报室负责人吗?这点事儿,那,不算个事儿!派人把初发的相片找一找,要是做身份证件时,那底片找不着了,就翻拍,多洗几张出来,分发到守备大队各中队小队!要人手一份儿那不大可能啦!成本高不高不说,也没那必要!让守备队的那些个大兵都过过目,要做到印象深刻!但凡看到相似之人,先逮起来再说!命各巡逻队,城门警戒守卫的那些个大兵,加强对过往行人的查验,不得有误!武田大尉还亲自给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站长王猛打了电话,向王猛站长通报情况,命令--要求王猛站长,只要那初发一在警务培训站出现,即时抓捕!其实,武田大尉在给王猛站长打电话之时,心里已经就清楚楚儿的了!那初发咋会再回到那个啥培训站哪!但凡事儿都有个万一!

那王猛站长自打把监视初发的事儿交给了武田大尉,心里已经就把这个事儿扔在了一边儿了!这一方面是因为王猛站长太忙!家里外头的!另一方面,在王猛站长的心目中,那日本人可是不得了的!不说是无所不能也差不多!那,咱这么大个国家,咱中国东北!人家日本人也没咋费事儿,不说占就给占了嘛!把初发的事儿交给日本人,王猛站长觉得是自个儿的得意之作!将来,日本人把初发这小子咋样了,跟咱那是任啥关系也没有!都是日本人干的!跟咱有啥关系?至于跟武田大尉两下儿说好了的分工的事儿--监视初发在培训站里的行为表现一事,王猛站长觉得,初发就是胆再大,也不至于敢在培训站整出啥事儿来!就是那些个乡下人来找他,那也好办!咱跟武田可是说好了的!是凡有外人来找初发,听到没!外边儿人!那可都是由武田他们那些个日本人管的!也就是说,还没等那些个来找初发的人找到初发,日本人已经就发现了那些个来找他的人啦!至于你没有及时发现,或者发现之后,你是抓捕还是跟踪,那可都是你们日本人自个儿的事儿啦!有了这些个想法,王猛站长心里可就是极其轻松!可突然有一天,他就觉得,诶?这两天好象没看着初发!咋?初发没来上班儿吗?一问,那初发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咋?都两天啦?那他跟谁请假啦?问谁?要请假也得跟你站长请假!全站就这么三五头蒜!诶?莫不是那初发已经就被日本人逮去啦?咝--不至于呀!这么快--这也太快了!桌子上的电话铃儿响了!

“叮铃铃铃--”

来电话的正是武田大尉。

刚刚听到武田大尉声音的时候,王猛站长的心里是抖了一下子的!说点儿实在话,王猛站长此时的心理较比复杂!既希望听到那初发犯事儿被日本人逮住,又有点儿害怕那初发犯事儿被日本人逮住!要说,那王猛站长已经就把事儿做下了,那咋还会有这么一种心理状态哪?应该说,这可就是王猛站长性格上的弱点啦!王猛站长自打把初发的事儿交给日本人,那应该说,已经就把事儿做绝了!到得这时,那还扯这些个没用的干啥!

可王猛站长真真儿没有想到,在他眼里那么无所不能的日本人,竟然连个初发都跟不住!妈了个--王猛站长有些个特点!做事儿有自个儿的一套,就是在骂人这个事儿上也不同常人!王猛站长骂人,得把那最能表达意象的词儿单个儿使用!放在最后!

初发这犊子要真真儿就蹽了,不会找咱来算账吧?王猛站长的心里竟然产生了后顾之忧!

眼看着县警察局的警车消失在了黑乎乎的街角儿,石垒突然之间就觉得好象差了点儿啥!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众人进屋,刚要落座,石垒想起来了!转身就向门外跑!众人吃了一惊!

石垒想去追那已经就没了影儿的警车!

还没等到得那房门口,石垒就已经意识到,那四个轮子的警车,这时是不是已经就到了县警察局了,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还追啥追!

石垒想起了一个事儿!刘股长让初教官早上八点钟到城外的路上等着他,当然,咱们这些个人到时也得去!咱们这些个人去倒是行了,可初教官,眼下这情势,那还去得了么?那守城门的日本人说不定已经就等着抓初教官哪!唉呀唉呀!这咋没想到哪?百密一疏,真真儿就把这个事儿给忘啦!初发要想出城,最好的法子就是跟着那警车啦!

众人看到石垒跑了两步,就不跑了,回来愣愣地站了一瞬,接着就僵僵地坐下去,眼睛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也不知个啥地儿,尽皆吓了一跳。白果问道:

“石兄弟!咋?有啥事儿吗?”

“啧!咱把个事儿给忘了!”

屋子里的一应众人全都把疑问的目光投在了石垒脸上。

“啧!刘股长让初教官早上八点钟到城外道儿上等他,刚才咱一时也没有想到,初教官出城恐怕是个事儿啦!”

石垒一说,众人这才齐齐地想到,唉呀!可不嘛!这咋没有一个人想到哪!

眼下有两个法子!一个是,现在就给刘股长打电话,让刘股长早上还到这硕发货栈来,接一下子初发。再一个法子,就得早上到城门前的道儿上等着那警车啦!石垒琢磨了一回,这午夜时分往县警察局打电话,使不得!那可就只剩下一条道儿啦!早上提前一些个到城门前的道儿上等那警车吧!

再有几个钟头天儿就亮啦!一屋子的人都找个地儿,将就着眯一会儿得了!佟刚把地当间儿的那铸铁的煤炉子添了几块儿煤,用炉钩子捅了捅。

刘胖子怕误事儿,一行人也都没回家,在办公室里对付了半宿。早上早早地起来,洗了把脸,到局里的食堂吃饭。警察局的那些个人,行当需要,作息啥的大致有个点儿,但不守点儿那可是常事儿!动不动就不回家啦!办案!局里设有食堂,早中晚都根据需要供应饭食。刘胖子和他手的一个警察,还有那警车司机在食堂简单整了一口,就又是给那警车加水,又是起车弄景儿的!冬下儿里那车发动起来较比费劲!忙活了一阵,可就把那警车开出了县警察局的院子啦!

第六百三十一章 葬老爹

任啥事儿一旦出现了疏漏,要想弥补起来可就得费些个事儿啦!

警车嘛!那就不能象别的啥车,本身就是黑乎乎的,一旦行驶起来,不说是风驰电掣也差不多!必须的!得让人--任啥人,看上去都得有些个害怕,也就是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话所说的那种胆儿突突的,那才行,那才是警车!

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厚,但也还是有一些个!日出而作,到了时辰啦!

警车从县警察局的院子里开出来,拐了两拐,可就上了奔南城门的街了!这条街上的人可就有点儿厚了!出城的,进城的,也不知都在忙些个啥!距那城门也就一里来地的时候,坐在驾驶室里的刘胖子远远地看见前边的道儿上同向悠悠哒哒地走着两个人,普通人打扮。两个人都戴着大狗皮帽子,操着手儿。天儿不太冷,那两个人都把那帽耳系在了脑后。脸儿朝前,一团子一团子的白气一波一波儿地从那两个人的前脸儿扩散开来。刘胖子觉得那两个人的背影有点儿眼熟!再近一点儿,看清了!诶?那不是石垒和万仓吗?已经就这么个时候啦!这俩人儿按照夜里众人议下的,应该已经就到了城外啦!这咋才走到这儿哪!咝!可能是夜里大半宿没睡觉,睡过头儿了吧!

石垒和万仓是省警察厅的警官,从分类分群上说,跟刘胖子是一个类一个群的,那没啥忌讳!两下儿就是有啥举动,别的啥人看到了也说不出啥!正常!刘胖子本想让那开车的警察到石垒和万仓身边儿时停下车,可还没等车到得那两个人跟前,那两个人可能是听到了身后的汽车声响,就都停住了脚步,扭回头朝警车望过来。

那俩人儿真真儿就是石垒和万仓!

警车停在了石垒和万仓身边儿。

“嘿!兄弟!你们哥俩儿这是要出城吗?”

刘胖子把车窗摇下来,探出头去,打着哈哈,也就是寒喧啦!问出这样的话,既是给石垒和万仓听,也是给道儿上的行人听。

“啊!是!出去办点儿事儿!刘股长,这是--”

“啊!咱也出城!顺道儿!咱捎你们两个一程!快上来”

“那可就谢谢啦!只是别耽误了刘股长的事儿!”

“哎呀!耽误不了!快上来!上来!从后门上!”

守在车箱里的那个警察早把后门打开来。

石垒和万仓进到了车箱,俩人儿看了一眼躺在一副绿帆布担架上的初老爹,遂走到车箱的前部,坐在了靠近那车箱与驾驶室相通的小窗前,对驾驶室里的刘胖子说道:

“刘股长!昨儿个忘了这个事儿了!初教官自个儿出城怕有麻烦,咱们是特意在这儿等你的!还算行!真就没白等!这要是走叉皮了,可就麻烦了!”

“哎呀!咝!咋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哪!那初教官在哪儿?”

“前面哪!咱让他在前面等着,咱们哥俩儿在这儿等着,只要你这车走这条道儿,总应该看得到的!”

“怨咱!你说这扯不扯!真真儿就没有想起来!”

警车又向前走了半里来地,看着啦!初发抱着夹儿,依着道边儿一棵电线竿子站着哪!

初发戴着一顶大狗皮帽子,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黑毛线围脖儿,把鼻子以下全数围住!两只鼻孔喷出的气儿早把那围脖儿染上了霜啦!

到得初发跟前,警车停下来。刘胖子探出头去冲着初发喊道:

“快上车!哎呀!等了半天了吧?这车也不咋,今儿个犯病了!半天鼓捣不着!”

初发也不说话,点了一下子头,就奔了车的后门了!

事儿到得这时,那可真真儿就是顺溜啦!出城门基本没费啥事儿!县警察局的警车,车前面还立着一面满洲国那花里胡哨的小国旗,出城办案!那能费啥事儿哪!当然,身份证件啥的还是要看的!

车上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警车刚从城门开过去,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的王猛站长也出了城了!王猛站长是到培训站去上班儿!王猛看到县警察局的警车从自个儿身旁开过去,在城门那儿停了一停,就出了城了!王猛可是作梦也没有想到,那警车里是载着初发和初发他老爹的!

诶?这些个犊子这又是要去哪儿嘚瑟?

冷不丁看上去,刘胖子粗粗拉拉,可实际上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把初发老爹的尸首拉回到县警察局后,刘胖子特意让他手下的那个警察和那个司机找了一副担架,把初老爹的尸首置于担架之上,这样,初老爹就不用再直挺挺儿的躺在那警车里的长条凉凳子上啦!又找了一条棉被,盖在了初老爹的尸首上,这样,初老爹看上去可就暖和得多啦!

到得这时,天儿虽说暖和了一些个,但大地并未解冻!警车跑到了地儿,一应众人下得车来,抡镐使锹,费了半天的劲,这才在那冻土地儿上刨出了个长条儿墓坑来!用那棉被把初老爹的尸首包裹上,就下了葬了!看到那冻土坷垃一锹一锹地填埋在墓坑里,干活儿的一应众人个个一脸戚然,初发更是恸哭失声!

考虑到尽量缩小目标,货栈里的那些个人并没有全都来为初老爹送葬,连初发的媳妇儿也没能前来!时下这情势也只能这样了!

严冬已经过去!天儿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啦!

这一天又是一个冬下儿里少有的暖阳明照的日子!

**满洲省委接到由关东州送出的情报,从日本本土启运的那艘商船已经抵达关东州,目前正在港口卸货。商船所载除部分民用物资外,绝大部分是军用物资,而在军用物资中,军火又占了绝大部分。情报显示,商船所载军用物资不日将通过南满铁道线发运覃庄火车站。

**满州省委为打赢这场战斗,召开了省委特别会议,专项研究了荆志国提交的摧毁行动方案,研究了武装力量配备情况。省委特别会议肯定了摧毁行动的方向和目标,基本同意荆志国所制定列出的行动方案,但同时也进一步提出了要求。省委要求,在有的细节上还要进一步加以明确。比如,在怎样夺取日本关东军的炸-药一事上,还应该进一步明确获取渠道和方式方法。再有就是对参与行动的人员,除了省委调动的两支小股部队之外,要将特别行动组的人员情况逐个向省委报告,要确保可靠!凡有一丝一毫不确定因素,均不得使用!

省委决定调动了两支小股部队参与摧毁行动。一支是由邹贵德和邹祥叔侄儿两人领导的叶子沟民护队,人数十二人。这支队伍经过大年过后的奉天龙石台东北向的山地之战,证明是一支能打胜仗的队伍。另一支小股部队则是由一些个东北军部队上没有来得及撤出东北的人和一些个投身到反满抗日阵营中来的警察,甚至还有几个胡子构成的。当然,那几个胡子已经就不再干着胡子的勾当了!人数二十人。由牡丹江县警察局局长杨天柱和曾经上山当过几天胡子的张虎排长为首领。为了打赢这场战斗。省委为参与行动的那两支小股力量配备了最好的武器--清一色的二十响驳壳枪!

第六百三十二章 小觑不得

**满洲省委把这次对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实施的摧毁行动确定为由省委领导的中国东北抗日武装力量的一次举旗行动!只能打赢!

摧毁行动已经抵达临界点!

荆志国综合所获情报,设想,日本人的那艘商船在一周内完成卸货,那么,一般说来,日本人会用军列一次性完成从关东州发往覃庄的货运任务。货物运抵覃庄后,唯一的运输工具也就是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卡车啦!按照一般情况推测,运输货物的那些个卡车一定得是用苫布覆盖,这样一来,那车上到底运的是啥东西则很难确定。这些个事儿,那可都是军事机密!任啥人都懂的!要想知道那车上运的是啥,唯一的办法就是上车查验。佯装成日本关东军巡逻队,拦截那些个卡车!可要是逐一卡车去查验,那从哪个方面说起来,恐怕都难以实现预期!那咋可能哪!就是情势允许,查个三天两天的,那参与行动的那两支小股武装力量咋整,咋样随时掌握查验结果,启动摧毁行动?这可是一连串儿的事儿!

那些个运输的卡车都持有特殊通行证。根据平素的情况判断,在这么个情势之下,日本人更不可能征用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民间力量运送那些个货物!

这可真真儿愁煞了荆志国!

秦蓝说道,志国!可否变换一下儿思路,两条腿走路!一方面从上车查验上考虑,另一方面也可以从覃庄火车站货场上再下点儿功夫。秦蓝说得没错。可这时那货场已经就相当于戒严了!不是货场上的人休想进到货场,就是进到了货场,也无法靠近那条军列停靠专线。荆志国琢磨来琢磨去,想到了两个法子。一个是请初发出手相助,再一个是由石垒和万仓以办案为由进入货场。这两上法子到底能不能奏效,没有啥人拿不准!

说请初发出手相助,是因为初发认识的那货场调度郑大杵子是初发老爹的徒弟。可要想从郑大杵子身上下功夫,必须得与那郑大杵子接触。这样的事儿,电话里肯定是不能说的啦!眼下的情况是,初发已经就是受保护的重点人物啦!为确保摧毁行动万无一失,初发是出不得事儿的!荆志国推想,进不去那货场,就得在货场外做文章!

要说,见郑大杵子至于那么难么?那货场的调度室不是有电话吗?让初发给郑大杵子打电话,把郑大杵子喊出货场,不就结了!再有,也可以在郑大杵子不当班儿的时候到郑大杵子家去找他呀!实在不行,就在郑大杵子上下班儿时,在道儿上拦着他!

初发真真儿就是慨然允诺!到得这时,初发那哪还有退路!家也没了,老爹也没了,那不说是啥都没了也差不多!同媳妇儿俩人儿糗在佟刚那货栈里,心里早已经就把那日本人恨得是不行不行的了!初老爹虽说不是被日本人直接杀害,但没有日本人抄家在先,老爹是不会死的!

初发说道,妥!石警官和万警官请放心上!咱立马就办!只是咱并不知道郑大哥家住在哪条街上,想必也是在咱爹住着的那房子的一前一后!在南满铁道上干活儿的那些个人都住在那一片儿!咱想,这个事儿也不用到那货场去。郑大哥下班儿不得回家嘛!咱就在城门的那条街上等着他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今儿个他是白班儿还是夜班儿!咱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在不在班儿上,如果他在班儿上,咱就说下班儿后请他喝酒,如果不在班儿上,咱就跟他约一下,事儿反倒更好办了!

石垒说道,初教官说得是!只是,你不能在这货栈上打,得到外边儿找家有电话的铺子打!初发应道,明白!

初发把自个儿捂扎了一顿,把眼睛以下捂了个溜严,出了门了!就近找了一家儿五金铺子,把电话打了过去。那头儿接电话的是那个小青儿的调度。那小子说,你找咱师父啊!今儿个他中班儿!你到时再给他打电话吧!初发问道,那他家是不是也住你们铁道那一片儿的房子哪?这个--咱可就不能告诉你啦!啧!你还是到时给他打电话吧!啊!也好!

那还打啥电话!就在道儿上等着吧!初发知道,那小年青调度说的中班儿,是下晌儿四点钟接班儿!有了准点儿,事儿就好办啦!

下晌儿三点多钟,提前那么个把钟头,初发再一次把自个儿捂扎了一番,就在他已经等了一回刘胖子那警车的地儿再一次抱着夹儿等起了郑大杵子!还真不错!那郑大杵子是个守时的人。三点钟刚过一点儿,郑大杵子已经就被初发截住了!

诶?发子!你咋在这儿?哎呀!郑大哥,咱在这儿等你哪!等咱?有事儿吗?啊!原本说好了的咱要请你吃顿饭,咱哥俩儿在一堆儿唠唠,这也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这两天,家里就出了事儿啦?咋?出了啥事儿?唉!大哥!一句两句也说不清!那,你得啥时下班儿哪?下班儿得半夜哪!那么的吧!那你还啥时上班儿?再上班儿得明儿个夜班儿!半夜上班儿!那好!明儿个晌午咱哥俩儿找个小馆子在一块儿喝点儿,唠唠嗑儿!妥!

次天头晌儿,初发按照和郑大杵子的约定,到了那个小酒馆儿。那小酒馆就在距城门不远的地儿!等进到了小酒馆儿,两下坐定,初发前了后了地看了一回,见并无啥异常,这才把戴着的大狗皮帽子摘下来,把围着下巴的围巾摘下来,放在了一边儿的凳子上。坐在对面的郑大杵子正在给初发倒水,抬眼一看初发的脸,那可立时就怔住了!初发脸儿黢黑,黑里透青,几天不见,竟然瘦了一块!把水壶放在桌子上,瞅着初发,郑大杵子问道,发子!咋?出啥事儿了吗?

初发说道,郑大哥!咱爹过世了!啊?啥时的事儿?也有四五天了!咋?是因有啥病吗?咱爹虽说年岁上大了些个,但身子骨儿还算行,没有啥大病,这没病没灾的!那到底是因啥呀?再说了,咱师父走了,你咋也不告诉咱一声!咱咋也得送送咱师父!初发说道,大哥!不是咱不告诉你,而是告诉不得你!那是因啥?

来!大哥!咱行把酒倒上,把这杯酒喝下去,咱再跟你细说!来!发子!干!到得这时,那也用不着再说那些个酒话了!

接下来,初发遂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一一向郑大杵子道来!

说点儿实在话,郑大杵子也就是个铁道工人--只是不用干体力活的那种工人,那在南满铁道上干活儿也多少年了,尤其是日本关东军占领了中国东北这旮哒以后,郑大杵子就觉得他身边儿的那些个日本人有点儿不比从前。原先,铁道上的那些个日本人多得是,但总的说,对中国人,象初发他老爹和郑大杵子这些个人,管是真了假了的,还算是客气,有的两下儿相处得也还算不错!可自打日本关东军占了中国这东北,尤其是成立了啥满洲国,那日本人看中国人,眼神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那日本人,人家是占领国!咱中国人,咱是被占领国,那占领国的人和被占领国的人能一样嘛!两下儿不再是同事的关系,而是占领国的臣民和被占领国的人民这么一种关系!就郑大杵子这些个人说来,那也是没招儿的事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说的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嘛!表现在郑大杵子身上,直愣愣的时候明显比以前要多得多!

初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郑大杵子已经就愣了几回啦!

其实,是凡郑大杵子发愣杵着的时候,那都是他脑袋里在琢磨事儿时的一种外在表现。

郑大杵子一边儿听着初发说着的一应事儿的一应过程,心里却在不停地琢磨!咱师父可是个好人!难不成真真儿就是俗话说的那种好人无好报?那,这一应的事儿到底都是因啥呀?

郑大杵子心想,发子是县警察局的教官,在时下覃县人看来,那可就是汉奸了!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那日本人咋会对发子,对发子一家儿做出这样的事儿哪?那以后,还有啥人愿意为你卖命哪?咝!难道,发子参和了啥反满抗日?要不,日本人咋会对发子下此毒手哪?这样说来,发子要咱帮着他的啥朋友拉脚找活儿干,他那朋友是不是就是那些个反满抗日的人哪?诶?这发子找咱喝酒,说是唠唠闲嗑儿,他咋早不唠晚不唠,偏偏这个时候想起找咱唠嗑儿?一定是找咱有事儿啦!

郑大杵子待初发说完,挺了一忽儿,突然说道,发子!你找你大哥喝酒一定是有事儿!

从这个事儿上那也看得出,无论个啥人,那可都是小觑不得的!

第六百三十三章 再次杵在了那儿

说!想让大哥帮着干啥?

郑大杵子这一问,着实让初发吃了一惊!初发真真儿没有想到,这郑大杵子会问出这话!

在初发的印象里,郑大杵子就是一个动不动就愣上一回的那么一个人,要不咋会叫郑大杵子哪!如此豪爽实在出人意料!初发瞅着眼前的郑大杵子,一时竟然有些个怀疑,这郑大杵子不会如此不胜酒力吧?这才开喝--可人家问了,得咋回答哪?一忽儿,初发可就处于两难之间了!

要说,初发求郑大杵子帮忙的事儿,那可不是小事儿!时下这情势,任啥人都明白。说这个事儿是个掉脑袋的事儿,那也并不为过!郑大杵子以前跟初老爹在一块儿干过活儿,这不假,可这么多年,特别是日本人占了覃县之后,这人都是咋个回事儿,啥人说得清!各色人等--郑大杵子真要就不是个正经人,那不就毁了嘛!再者说,即便郑大杵子还是个正经人,初发也实话实说了,那郑大杵子能不能接受得了也还是个事儿!可不实话实说,初发又觉得有些个对不住郑大杵子!既有求于人,又不肯实话实说,做人好象不应该这样吧!

实际上,这个事儿不是实不实话实说的事儿,实话实说是必须的,问题是说到什么程度!求人家办事儿,不把要办的事儿告诉人家,那人家咋帮你办哪!可要把所有的事儿都跟那郑大杵子说上一遍,那可又是万万使不得的!这倒不是信不着郑大杵子,而是事理使然!

初发说道,咱爹在世时,没少说郑大哥的好!咱呢,一辈子就兄弟一个,上无哥下无弟,咱可是把郑大哥当作亲哥哥的!要不,前几天咱也不会过来找郑大哥!今儿个,这不,又来了!眼下,咱哥俩儿干着的活儿虽说不是一个行当,隔行如隔山,但有咱哥俩儿的情分在,互相帮着点儿,那还有啥说的!郑大哥你说是不是?

初发说到这儿,就用眼睛直盯盯地瞅着郑大杵子的眼睛!郑大杵子点头。说道,发子!啧!你看你咋还说这些个哪!信不着你大哥是吧?你要是信不着你大哥,那,咱也不问了,你也别说了!来,喝酒!哎呀!大哥!咱还信不着你?要是信不着你,还是那句话,咱就不来求你啦!咱说这些个,只是想让大哥心里先有个数儿!大哥说话,真这个!爷们!说着,初发就伸出自个儿的右手,竖起了大拇指。发子!你刚才也说了,咱师父说咱是个好人,咱这辈子最愿意听的这是这句话!啥叫好人?好人不就是旁人有难处的时候,咱得帮着点儿嘛!更别说,咱哥俩儿那也不是啥旁人!初发说道,大哥!那还说啥了!唉呀!咱哥俩儿尽顾着唠嗑儿了!来来来!咱敬大哥一个!

一杯酒下肚儿,初发接着说道。大哥!咱这个事儿呢,咱跟你说了,你要是想帮,肯定帮得上!你要是不想帮,老弟也决不怨你,就当咱没说!哎呀!发子!说啥哪!这话,大哥可不爱听啊!发子的事儿,没有大哥不想帮之说!只要大哥帮得上,决无二话!你看那样行不行,你要咱帮着的事儿,咱也不问是啥人的事儿,弄这个事儿要干啥,咱只问你要咱帮着干点儿啥!这总该放心了吧!哎呀大哥!不存在放心不放心的事儿!咱都说了两遍了!咱对大哥要是不放心,咱也不会来找大哥!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那倒是!郑大杵子点头。

初发压低了声儿说道,大哥!咱为啥说要大哥心里得先有个数儿哪?就是咱这个事儿确实不是个小事儿。咱得先说明,这个事儿可不是啥人逼着咱干的,而是咱自愿的!大哥知道就行啦!眼下,日本人在咱这覃庄,啊!也别说咱这覃庄,就是咱这覃县,咱这东北,任啥事儿那可都是把得紧紧的!咱说这些个,没有一句假话!日本人,那也不分谁,说祸祸谁就祸祸谁,日本人占了咱这东北以来,那让日本**祸的人那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刚才,咱把日本人咋祸祸咱的事儿可都跟郑大哥说了!咱哥俩儿可是知根知底儿!郑大哥你说,就是咱哥俩儿这样的人,日本人也不放过,那你让咱咋?这几天,咱思来想去,日本人不拿咱当人,咱咋?就那么让你们日本人拿大屁股坐咱?动也不动?咱还是人不?

这时候的郑大杵子可就又愣愣地杵了一回!

郑大杵子说道,发子!这些个话,你不用跟咱说!咱明白!你说!你到底想要咱帮你干点儿啥?前两天咱哥俩儿不是唠过了嘛!你想让大哥帮着从日本人手里揽点儿活儿,那个事儿,眼下--没那可能!

到得这时,初发才真真儿明白,铁道儿上的人为啥管这郑大杵子叫郑大杵子!动不动就愣上一回,这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这郑大杵子说话那也不容情,直巴愣噔的!动不动就戗你一回,杵你一下子,这说不定也是人们管他叫郑大杵子的原因哪!初发说道,大哥,那个事儿就算了!咱今儿个找你,真真儿就还有事儿想请大哥帮忙哪!日本人现在不让外人进货场!这给咱整得可就没招儿了!这咱才过来找你!眼下这么个情势,也就得请大哥帮着咱啦!唉呀!发子!你能不能把话说得痛快点儿啊!到底让咱帮着干啥!这咋这磨叽哪!

大哥!听说,这几天有一列从关东州那边儿过来的专列要停靠在咱覃庄火车站货场。咱想让大哥帮咱看看那专列啥时到达咱覃庄火车站!再看看,那车上的货是到咱覃庄就终点了呢,还是再发往别的啥地儿!再有,看看那些个货物都是些个啥,里面有没有炸-药。要是有的话,那些个炸-药啥时外运!往哪儿运,就这些个!

初发连珠炮一样,把所有的事儿都轰了出来!

郑大杵子再次杵在了那儿!

郑大杵子嘴上说,对初发求他帮着办的事儿不问用途,不问为啥要办这些个事儿,可这并不影响他在脑袋里面琢磨!郑大杵子想,妈呀!这发子是要干啥呀?

初发那也是一实实在在的教官!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不停地观察着郑大杵子的一应表现。看到郑大杵子又出现了发愣的那么一种情况,知道他说出的这一应的事儿已经就有点儿震着这郑大杵子啦!初发看着郑大杵子问道,大哥,咋?郑大杵子回问道,就这些个啦?郑大杵子脑袋里正琢磨着哪!听到初发问他话哪!遂浑身抖了下子,有点儿象刚睡醒似地,说道,啊!发子!不咋!咱琢磨,那!咱就是知道了你说的这些个事儿,那咱咋告诉你呀!啊!这事儿好办,咱这两天就在货场外边守着,一有了啥情况,你就出货场跟咱说一声不就结了!

郑大杵子又愣了起来,杵了一会儿,眼睛突然就活泛起来!说道,发子!你说的这个事儿不行!

第六百三十四章 小事儿大事儿

郑大杵子心里想到的事儿还真真儿就是那么个事儿!

覃庄火车站货场调度室施行的是三班儿制。仨人儿轮班儿,叫做三班儿倒。郑大杵子只占其中一班儿。初发和郑大杵子说的那些个事儿,郑大杵子当班儿,好说!可要是郑大杵子不当班儿,这事儿就不好办了!能把那些个事儿跟那另两个人去说吗?敢跟他们去说吗?想到了这些个,郑大杵子才说出了这个事儿不行的话来!

郑大杵子心里想着的事儿,初发哪会知道!初发真真儿没有想到郑大杵子会说出这话!

这咋?刚刚还说得好好的,啥只要大哥帮得上,就决无二话!这咋?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变了哪!

这回愣着的可就不是郑大杵子了!初发一下子没了话儿,怔怔地瞅着眼前的郑大杵子,眼神儿里全是疑惑!瞅了一忽儿,初发探询地问道,郑大哥,咋?发子!不是大哥说你!你这教官白当!这咋连这点儿事儿还看不出来哪!咱刚才听你说的那些个事儿,那日本人已经就盯上你啦!眼下这么个情势,你这么整事儿那能嘛!你说的那趟从关东州过来的日本关东军的军列,可能就是前两天咱站长把咱找过去特意说了一回的那趟车!这些个日子,日本关东军的那些个大兵也增加了不老少,看上去,那趟军列可是相当重要!咱是担心,你这么整,别再让日本人认出了你,那不就坏了事儿了嘛!咱说这话,不知你爱听不爱听!你发子就是把自个儿豁出去了,可那不把事儿耽误了嘛!人家求咱帮着办事儿,咱自个儿把命搭上是小,那要真真儿就把人家的事儿给耽误了,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说点儿实在话,今儿个,初发可真真儿就开了眼啦!郑大杵子的一番话,啥小事儿!啥大事儿!早就又让初发愣怔了一回!不过这一回愣怔的时间较比短!这一回的愣怔过后,初发的心里那才叫一个亮堂!初发就觉着,眼前坐着的郑大杵子,那一堆儿一块儿,一下了变得大了起来!

郑大杵子竟然能看出这个事儿是个啥事儿!

初发有点儿疏忽了!要知道,这郑大杵子也是车船店脚牙行当中人!

大哥!这么说,你是答应帮咱啦?发子!你说啥哪!咱能不帮吗?咱不但要帮你--当然,也得咱能帮得上!咱不但要帮你,咱还要敬你一盅儿!至于为啥敬你,这咱就不说啦!发子!咱要是不帮你,天理难容!为啥?咱师父可在天上看着咱哪!郑大杵子说着这话,声音竟然哽咽了一下子!

大哥!吃点儿菜!咱哥俩儿光顾着说话了!

挺了一忽儿,初发问道,大哥!那你说得咋办好哪?郑大杵子静了静,说道,啧!这个事儿真真儿就不好办!但不好办并不是说就不能办!发子!你不是县警察局的教官嘛!平素里,你就一个人也没有交下?你们县警察局的那些个人--唉呀!你看咱说啥哪!你不就是县警察局的人--啧!这个事儿恐怕也还是不行!初发知道,郑大杵子一定是想到了啥法子!可这说了半截儿,不知咋就不说了哪?大哥!你说!看有啥法子!咱哥俩儿再商量!唉呀!咱是想,你要是平素在你们警察局里交下那么一个半个的,就让你那朋友以办案为名进到咱那货场,这事儿就好办啦!一个是你那朋友自个儿说不定就能看到些个啥,再一个是,咱要是有啥事儿,也就可以直接跟他对光了!可咱忽啦一下子想起来,前两天,你不就是想进货场没进去嘛!那你都没进去,恐怕你们警察局的啥人想进也是一个难!啧!这事儿得咋整哪!

郑大杵子当然想不到,他说的这番话还真真儿就让初发的心里再次亮堂了一回!初发想到了石垒和万仓!石警官和万警官不是省警察厅的人嘛!那跟咱县警察局的人还是不一样儿的!还真真儿就兴许能进到那货场里去哪!

大哥!你说的这个,还真真儿就是个法子,这个事儿,咱再琢磨琢磨!

要说,尽管日本人加强了对货场的警戒和对出入货场的人的盘查,那要想进到货场,法子终归还是有的!整俩人儿,整个提货单,装作到货场里提货啥的,不就进去了嘛!可事实上,那条道儿是走不通的!为啥?因为那些个到货场上去的人,除了一些个为商家办事儿的,再就是一些个出大力的!同样道理,那也都是挂了相的了!一看面相,一看穿戴打扮,不言自明!再者说,就是一时进得了那货场,那得咋样同郑大杵子说上话呀!对上光啊!专业一点儿说法儿,那得咋样才能接上头儿啊!再说,那郑大杵子啥时才能有所发现,那都是不好说的事儿!这些个,还不只是难不难的事儿了!正象郑大杵子所说,别一下子坏了事儿,那可就把事儿耽误啦!

到了这会儿,两下儿要说的话已经就都说了!酒虽说没咋喝,但也行啦!初发和郑大杵子告辞。那两下儿何时再见?初发和郑大杵子约定,明儿个早上,郑大杵子下班儿时,俩人儿在这小馆子再见!

初发还不知道,此时,石垒和万仓俩人儿已经就再一次进到那货场里啦!

俩人儿持有的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开具的特别通行证。负责为货场警戒的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看了看石垒和万仓俩人儿的证件,看了看俩人儿带着的那特别通行证,看了看俩人儿!多少有些个惊奇!俩人儿仪表堂堂,身着满洲国警察制服,系着武装带,斜背着日本关东军部队里才装备的那种*,王-八盒子!别的不认,单认那特别通行证!有了那特别通行证,那还说啥啦!

这时的天儿,已经就有些个暗下来了,同样又是小北风!可能是天时已晚,那货场的入口处,除了那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任啥人也没有!石垒和万仓进到了货场,遂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看了一回,货场上除了那条日本关东军军列专线处有些个日本关东军大兵外,人影儿不见!车皮倒是有些个的,看上去,那车皮上的货物还都没有卸下来。石垒和万仓着意看了看那炕席墙一侧的军用专线上,炕席墙挡着,感觉好象并没有停着车皮啥的。那些个警戒的日本关东军大兵,带着那种土黄色的软胎儿棉帽子,肩着步枪,在那小北风中挺着!竟然一动不动!

这时,货场调度室里值班儿的正巧还是那个小调度。石垒万仓进了那调度室时,那小调度正用一把三角尺放在一张纸上画着表格,也不知正在忙些个啥!听到门响,那小调度抬起头来,一看进来了两个威武的警官,一时有些个慌乱!细看,有些个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哈!咋?两天不见,不认得啦?

那小调度认出来了!这俩人儿不是前两天来过一回的那个啥省警察厅的人吗?这咋又来了哪!

石垒问道,咋?那边儿的那些个车皮是新到的吗?咋都没有卸货哪?那小调度瞅了瞅面前的两个省警察厅的警察,不再象前两天那样,不咋当回事儿的样子,心里可能多多少少有些个打鼓!站着,有些个恭敬的样子,说道,站上下了令儿啦!这几天,是凡进到货场里的车皮,一概不准卸货,待到啥时卸货,等候通知!

石垒万仓这才醒悟到,怨不得那货场的入口处,除了那些个大兵,任啥人也没有哪!

第六百三十五章 真真儿就是合适

这分明就是在为从关东州过来的那次军列清场!这些个迹象表明,日本关东军的那次军列说不定一半天儿就会“嘎”的一声停靠在这货场的专线上啦!

如果说,由**满洲省委命名的摧毁行动此前还处于酝酿阶段的话,那么,**满洲省委特别会议之后,摧毁行动已经就进入了实施阶段。省委要求完善的那些个行动细节,已经就是在行动方案实施过程中的完善了!实施方案已经就上升到实际操作层面!

战斗即将打响!

荆志国收到**满洲省委奉天北市场吉祥洋服店交通站经由大海参转过来的一张纸条儿。上面是省委下达的一项指令:

速报武装力量接头时间与地点。

纸条上说的接头时间与地点,就是省委指定参与摧毁行动的那两支小股武装力量与荆志国取得联系的时间和地点。这应该是隶属于行动方案的一个细节。不与荆志国取得联系,那两支武装力量无法参与行动,无法服从摧毁行动统筹安排。

那,这个接头时间和地点选在哪里,选在何时较比合适哪?荆志国经反复琢磨,跟秦蓝商量了一回,觉得最为合适的地点应该是奉天东北向龙石台镇的那个龙石大车店啦!从眼下的情势上看,接头的时间当然是越快越好!那两支武装力量派个啥人前来接头,那得省委决定,可这边儿派个啥人前去接头哪?

不用说,出于对荆志国潜伏任务的考虑,荆志国可是出不了头的!荆志国对摧毁行动的指挥都是暗中进行的,他需要的是隐蔽!荆志国何时由地下转为地上,那得服从**满洲省委的统一安排!是不是就得长久地隐蔽,那也是说不定的事儿!

根据一应情况分析,最为合适的人选,应该还是石垒和万仓!可无奈这俩人儿眼下都在覃县,无法分身!这个事儿还真真儿就把荆志国难上了一回!

荆志国由于省警察厅有事儿,没有回家吃晚饭。秦蓝和陈果吃饭时,吃到一半儿的时候,陈果忽然就放了碗筷儿,看着秦蓝说道:

“大姐!有个事儿,咱想单独和你说一说!正好这会儿荆志国还没回来!”

秦蓝有些个惊奇地看着陈果说道:

“诶?啥事儿还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陈果把声音压低下来,说道:

“咱吧!这也挺长时间了!咱就跟荆志国提出,想加入你们组织,可荆志国一直也不给咱个准话儿!这家伙!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秦蓝笑了起来。说道:

“组织?啥组织?”

“唉呀!大姐!你就不要瞒咱了行不行?你们是啥组织咱确实不知道!但咱咋瞅,你和咱家荆志国都象是**!大姐!咱跟大姐就有啥说啥啊!大姐!你和咱家荆志国咋瞅也不象是国民党那边儿的人!可咱又有点儿想不明白,**那是老百姓的党,那咋会要你们这样的人哪!咱琢磨,既然你和咱家荆志国都可以参加**,那咱也可以参加!可荆志国成天跟咱云山雾罩的,着实可恨!”

秦蓝看着陈果,再次笑了起来。**满洲省委关于陈果加入党组织的事儿是研究过的,已经就责成荆志国对陈果进行培养,在适当时候,可以吸收陈果为中*员。从陈果说出的这一应的话,看来,她对省委的决定还是一无所知哪!秦蓝说道:

“陈果,咱回到东北这一段儿,知道你为咱们组织做了许多事儿,志国跟咱也说起过你的心愿--”

“诶?他跟你说过?”陈果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少有的光彩。

“说过!说过!但是,陈果,你也知道,眼下,咱这东北的情势非常严峻!日本人对占领区的管制真真儿就达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咱们在对敌斗争中,既要讲究谋略和策略,更要注重咱们这些个人的安全,组织的安全!你愿意加入咱们的组织,参加到咱们的组织中来,咱们组织,咱和志国那都是欢迎的,也希望咱们组织能增加一个你这样人才!这个事儿呢,你先不要着急,咱和志国心里都有着哪!”

看着面前的陈果,秦蓝忽然就觉得脑袋里面有一道光闪了一下子!秦蓝想到的事儿,那可真真儿就是此前她一点儿也没有想到的事儿!但也就一忽儿的功夫,秦蓝就打消了自个儿的念头。秦蓝想到,陈果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她自身的能耐,身份和地位,以及她和荆志国的关系,这些个都决定了陈果是个难得的人才!何不为她的成长创造一些个机会哪!这也是咱们党的事业需要啊!

秦蓝想到了这次**满洲省委决定的摧毁行动!

可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袋里闪了一下子就消失了!陈果是荆志国的太太,那要是在行动中有了啥闪失,那她秦蓝得咋面对荆志国,那还是小事儿!可由此很有可能会引发荆志国的暴露,那损失可就大了!不可,万万不可!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秦蓝看着荆志国有些个疲惫的样子,说道:

“志国,昨晚回来半夜了吧?”

“可不!到家十二点都过了!大姐,睡得还好吧?”

“还好!志国,有些个事儿着急上火也不顶用!任啥事儿总会有个法子的!也不要过于着急!啊!”

荆志国点头。说道:

“诶?大姐,跟那两伙子人接头的事儿,咱昨儿个又琢磨了一下子!啧!这地点呢,咱们琢磨的那个地儿应该没啥问题。时间呢,还得等覃县的消息。可派谁过去接头这个事儿,左琢磨右琢磨也没琢磨出个合适的人来。石垒和万仓他们俩儿得盯着覃庄那边儿的动静,行动组那边儿,咱也琢磨了一下子。钱忠倒较比合适,可行动组那几个人,一旦行动起来,他们几个人那是分不开,等钱忠这边儿与那两伙子人接上头,再返回到覃县,事儿可就来不及了!咝--咋办好哪?”

“荆志国!昨儿个晚上,咱和大姐可说来着!咱求你的事儿,你也不上心哪!正好大姐在这!你说!你到底是咋想的!”

陈果端着一盘小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在餐桌旁边儿,眼盯盯儿地瞅着荆志国,嗔怪地问道。

荆志国一时有些个摸不着头脑。瞅了瞅陈果,又转过头来看着秦蓝,笑了笑,说道:

“大姐,你们说啥来着?”

“啊!陈果说你对她的事儿不上心,她都跟你说了几回了,你也不给人家个准话!”

“啥事儿咱不给你准话?啥事儿?”

荆志国看了看秦蓝,又看了看陈果。

“啥事儿你自个儿知道!装傻!今儿个大姐在这,你再这么糊弄咱可不行!你说,啥时让咱加入你们组织?”

诶?荆志国笑了起来!说道:

“啊!这个事儿啊!你说!咱们是啥组织你都不知道,咋让你加入!再者说,这个事儿也不是咱说了就好使的,那得组织上研究,还得考察!大姐不是在这儿呢嘛!这可不是个着急的事儿!”

“那到底得啥时候啊!总不能让咱这么干等着吧!那么的,大姐!你让荆志国给咱派点儿你们组织上的活儿,先考察考察,这总行吧?”

陈果这句话说得那可太是时候啦!

荆志国一下子就没了声儿了,接着就蹙了下眉头!

可!这!那哪儿行啊!

其实,陈果真真儿就是合适!

第六百三十六章 一时担忧

实在说来,在考虑由谁去完成接头这项任务的问题上,荆志国可是把身前身后的人都过了一遍!除了石垒和万仓外,较比合适的人可就是陈果了!由陈果和卢姐来装扮成有钱人家的太太和女佣,较比容易掩人耳目。当然,去龙石大车店那样一个都是些个过往的车老板子住宿的地儿,一般说来,还是普通人家的女人更好一些个,但有钱人家的太太在那样的地儿住上那么一晚,也无啥不可。如果这个事儿真真儿就确定由陈果去办,陈果以一个啥样的身份出现,那还需要仔细琢磨。

这样的想法在荆志国的心里是出现过的,可荆志国却没有把这么个想法说出来!荆志国心里明白白儿的!陈果是他的夫人,太太,爱人!说点儿实在话,他的心里在出现那么一种想法的同时,还真真儿没有陈果在完成这项任务时会出现啥闪失的担心,他知道陈果是个咋样的人!荆志国就是觉得,由陈果来完成这么个任务不合适!为啥不合适?没有为啥!就是不合适!要说,还啥这个那个的!遮着掩着的干啥!这不就是自私嘛!荆志国曾经自问,假如,陈果并不是自个儿的爱人,且在陈果自愿的情况下,他会让陈果去承担这么一项任务吗?荆志国无言以对!

在陈果加入党组织这个事儿上,荆志国的心里同样处于一种近乎矛盾的状态。一方面,荆志国真心地希望陈果能成为组织的一员,同他走在一条路上,俩人儿同生死,共患难。可另一方面,荆志国的脑袋里又时不时地有一些个连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在搅扰着他。荆志国甚至觉得,陈果如果继续留在组织之外,这样可能对陈果更好!荆志国的心里为啥会有这么一种想法,或者说意识,他自个儿是清楚楚儿的!

到得这么一个紧要关头,自个儿到底要坚持咋样的一种选择哪?

荆志国蹙着眉头,无语。当他再次抬起头来之时,那种近乎求助的目光正与秦蓝炯炯的目光相撞!荆志国心里徒然一惊!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早有一道亮光闪过!自个儿这是咋啦?自个儿心里存放着的这么些个念头,到底是伟大还是渺小?是大爱还是小私?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在组织之人,在民族大义,生死存亡的事儿上,关头上,自个儿可以这样去考虑问题吗?自个儿有权力这样做吗?

荆志国面容平静地说道:

“大姐,快吃饭吧!陈果,有啥事儿,咱们晚上再说,啊!”

荆志国需要对这个事儿,再仔细琢磨琢磨。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自个儿是不是得再次赴覃县视察一下子哪!

冬末春初的那么一个上午,阳光从宽大明亮的玻璃窗透进来,照得屋子里暖洋洋的。天儿好,人的心情就好!一瞬间,王儒少将遂产生了那么一个极其合乎情理的想法。

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是在王儒少将的建议,并亲自勘选地址的情况下开工的,经过了这么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就要竣工启用啦!这项工程经日本关东军军部审核批准,被列入同样是由王儒少将提列的开山计划。在这项工程上,王儒少将倾注了多少心血,没有人能说得清!就是他的两个亲妹妹,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也说不清!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完全可以形象地比喻为是王儒少将的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孩子是啥?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孩子就是心头肉!如果自个儿的孩子受了伤或者出了啥事儿,那对一个人来说,具体表现可就得是抓心搔肝的了!

荆家沟东山工程不能出事儿!出不得事儿!一旦出事儿,不但他王儒少将无法向日本关东军军部交待,就是王儒少将自个儿也难以向自个儿交待!自个儿的孩子出了事儿,自个儿这个当父亲的,当爹的!干啥哪?整天人五人六的,进进出出的!就是别人不问,咱自个儿也得问问自个儿!再者说,那别的啥人咋会不问!那都不一定得咋问哪!军部的那些个人,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骂人的话说,那些个犊子!定当个个摇唇鼓舌,不遗余力!八嘎!想着想着,王儒少将就觉得心中热血沸腾!

王儒少将恰当其时地意识到了,或者说发现了自个儿心中的热血沸腾!他马上给自个儿下达了命令,冷静!冷静!再不冷静,自个儿身上的那个啥歇斯底里症就会又要有些个表现啦!王儒少将难得的好心境岂容被破坏!

眼下,从日本本土启运的那艘商船已经抵达关东州,荆家沟东山工程即将迎来它所收纳的第一批进驻物资!都到了关东州了,那不说到覃庄就到覃庄!到了覃庄也就到了荆家沟东山工程了!一半天儿,或者往多了说,也就是三两天的事儿!一旦第一批物资安全进入荆家沟东山工程,这就标志着这一工程已经就胜利竣工,正式启用!他王儒少将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地儿啦!

说来也是怪事儿!也不知为啥,王儒少将更看重那工程本身,更看重那首批物资的进驻。他也知道,那批物资的中途运输,安全进入工程极其重要!啊!那工程眼下也应该改改口啦!得叫战略物资储备基地!他,王儒少将也是将这些个一并考虑的,那还说啥啦!这些个已经就结成了一体啦!那能分得开嘛!

令人稍稍有些个遗憾的是,荆家沟东山工程是日本关东军的一项绝密工程,那也就不能在胜利竣工启用的时候整啥仪式啦!不整啥仪式,并不等于咱就不能前往视察!

要说,就凭王儒少将,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那不是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嘛!起码在眼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是这样。啊!也不太对,那要想进那满洲国的皇宫,还是要费些个事儿的!

如果成行,王儒少将这可是第三次到覃县啦!第一次,王儒少将是带着两名军事工程技术人员--工程师前去为荆家沟东山工程选址的!第二次,那是工程施工中期,王儒少将需要对施工中的工程视察一下子!这一次,是第三次。王儒少将打算,这一次还是要同上一次一样,低调的!最好是悄没声儿的!但总还是要同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板本大佐通通气的!尽管如此,这一次还是应该有所不同的!上次,那时王儒少将还是大佐,可现在,王儒少将可是少将啦!少将--大佐,咱不咋看重这些个东西!少将也好,大佐也罢,那能咋?咱是以大日本关东军,大日--为重!啥少将大佐的!身外之物--身外之物啊!

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再次赴覃县视察荆家沟东山工程一事的电话打到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板本大佐的办公室。放下电话,板本大佐并未对很快就要再次见到王儒少将这个老朋友有啥快乐的表现!倒一时有些个担忧!

第六百三十七章 相关程序

中国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既然板本大佐把王儒少将视为老朋友,那王儒少将从奉天而来,板本大佐咋会有些个担忧哪?这话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原因就在前几天发生的一个事儿上。

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负责人武田大尉审时度势,认为,从眼目前儿覃庄至荆家沟一线发生的一些个事儿可以认定,一些个人有对荆家沟东山工程图谋不轨之嫌。要想查清这些个事儿,从而逮着这些个人,单凭守备队情报室的力量有些个吃力,遂报告给板本大佐,请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出以援手。当时,板本大佐也不知是咋想的,也许是觉得人家奉天特务机关,那可是统揽日本关东军谍报事务的机关,毕竟跟守备队不是一回事儿!遂没有直接跟奉天特务机关联系,而是绕了个弯子,亲自向日本关东军军部报告了相关情况,请求军部给予支持,出面协调!按说,这个事儿那也没啥不对的地儿!但确实有些个过于注重程序!要是灵活一些个,直接就找一下子王儒少将不就得了!如果那样的话,王儒少将看到覃县守备队还算识时务,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还算看得出火候儿,心里就不会不愉作,那合作起来,就得是非常愉快!可覃县守备队,他板本大佐,却向日本关东军军部作了报告,反过来由军部指令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这冷不丁看上去,有点儿借势压人的意思!当然,板本大佐本是没有这么个意思的!这个事儿放在别的啥人身上,那别的啥人也许也会这么做!但这个事儿被涉及到的一方,很有可能就会不愉作!板本大佐虽说并不是啥政界人士,但这里面的道道儿还是懂得的!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肯定不愉作!但人家王儒少将不管心里是愉作还是不愉作,面儿上还真真儿就没有啥不愉作的表现!当然这是从事儿上看啦!人家王儒少将该咋办还咋办!这一回,王儒少将要来覃县视察,人家也是完全按照相关程序,是跟他们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进行了沟通的!

到得这时,后悔也没用!再说,那也没有必要后悔!已经就这样了,权作任啥事儿也没有发生!反正,咱是按程序办事儿!

王儒少将要来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视察,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板本大佐命他手下的那些个人与特务机关取得联系,整准王儒少将到覃县视察的确时间!特务机关答复,时间未定!

时间未定,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王儒少将可是日本关东军的高层谍报官,那做任啥事儿都是不能外泄的,就是参加军部召开的啥会议,那也得视情况,看看啥可以向外透露,啥不能透露!这些个,需要的话,那可就都是保密的!板本要他的手下问王儒少将到达覃县的准确时间干啥?板本想为王儒少将在覃县期间的行走坐卧拟定一张接待日程表,无非也就是几月几日几点钟,是用餐还是干啥!连几点钟上茅房都得写得明白白儿的!当然,这日程表就是文件,那些个不雅的词儿不能写到上面,从日程表上看到的是文气儿很浓的两个字,休息!板本大佐想要弄一张这样的日程表以示重视和尊重。听到手下报告说时间未定,板本大佐把眉头皱了皱,“咝--”了一声,未定就未定!按照王儒少将上次来覃县视察的大致情况推演,几点到城门迎接,几点在司令部,啊,也就是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队部啦!宴请王儒少将!几点--当然,这些个都得经王儒少将同意后才能最终确定!但得先有着!为表达敬重,板本特命令他的那些个手下给奉天大和旅馆打电话,请大和旅馆派一位日本料理师前来覃庄掌厨!整一顿丰盛的日本料理,守备队的那些个伙夫不行!一来是欢迎少将的到来,二来也是为少将晋升军衔祝贺!陪同--那就得板本大佐亲自全程陪同啦!

板本大佐命他手下的那些个人给奉天特务机关打电话,请那边儿看看这样安排行还是不行!那边儿答复,基本可行!但到底行还是不行,得报告王儒少将后才能确定!有个情况得跟你们那边儿说一声儿!就是一切不得张扬!过了一会儿,也就十分钟不到,奉天那边儿来电话了!说道,经报告王儒少将,你们那边儿提出的安排基本可行!宴请--倒是可以宴请,但除了一些个服务人员,参加宴请的不要超过两个人!不要超过两个人!说了半天,不就是他和他了嘛!板本大佐一个,王儒少将一个!妥!两个就两个!板本大佐明白,这倒不是王儒少将咋严格要求自个儿,而是他从事的行当使然!特务嘛!那整啥事儿都明晃晃的--昭然,那还整啥特务!且,板本大佐早有耳闻,王儒少将是个不大喜欢热闹的人,喜欢独处,喜欢沉思默想!当然,这并不影响王儒少将行动起来雷厉--板本大佐想,也好!省得捂捂扎扎的,觥筹交错,陪着笑脸儿,累人!谁不想消停停儿的呆一会儿!

接待思路已经明确,赶紧操办!板本大佐是个谋事周全,心思缜密的人。王儒少将既然说时间未定,那真真儿就是个说不定的事儿,说不定个啥时他可就到了!到时,你任啥还没准备,那不是扯么!重要的是那料理师!让他立马就到!说来轻巧!立马就到!从奉天到覃庄,坐火车咋也得大半天!啧!这要是能让那料理师借光同王儒少将一块儿过来就好了!那可省了事儿了!这样的念头在脑袋里一闪,板本大佐自个儿可就觉得极其可笑!那咋可能哪!这可真真儿就是扯了!你一个料理师能跟人家一个少将--诶?奉天那大和旅馆不是有台专门用于接送客人的轿车么?何不让那轿车来一趟覃庄,等事儿完了,再一并回去不就结了!大和旅馆那台接送客人的轿车,板本大佐有一回去奉天可是坐过的!

要说,任啥事儿可是耽误不得的!第二天头晌儿,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队部--司令部接到了负责覃庄城门警戒的那些个大兵打过来的电话,说是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两台轿车刚刚通过了城门!可能是那打电话的大兵害怕受到责备,补充说道,证件齐全,那也不能不让进哪!再说,那一看就是特务机关的长官!也不敢不让进哪!

事出紧急,赶紧向板本大佐报告吧!板本大佐一时没转过向来,诶?没接到奉天特务机关的电话呀!这个疑问刚刚在脑袋里闪了一下子,板本大佐可就是一惊!哎呀!不会是王儒少将到了吧?这老小子--少将这也太低调了吧!就是行当使然,那出于对咱驻军部队的尊重,也应该事先知会一声呀!这咋说到就到了哪!得!啥也别说了!赶紧迎接吧!

板本匆忙捂扎了一下子自个儿,捯饬捯饬,遂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了队部,司令部的大门前。还没等把气儿喘匀,只见两台黑色轿车已经就冲到了面前。

两台车“嘎”地一声停下来。车门开启处,先下来了一个穿着日本关东军军服的少佐。那少佐拉开后排车门,从里面下来了一个身着中式便装的五十来岁的瘦瘦的男人!

板本大佐赶紧迎上前去,敬礼!

真真儿就是王儒少将!

宴请吃的是日本料理。不过,不是由奉天大和旅馆的料理师料理,那料理师还在奉天大和旅馆等候通知哪!这餐日式料理是由队部,司令部的伙夫料理的!那伙夫也是经过正规培训的料理师,料理出的日本料理,成色,味道啥的也不差,可给享用料理的人的感觉,应该不如大和旅馆的那料理师!在一应的料理过程中,可费了那伙夫老了劲了!目前为止,这是那伙夫第一次,也就是首次!为一位少将料理!

酒过三巡,料理也过了几味,得说点儿正经话了。

板本大佐看着王儒少将问道,将军这次到覃县来,除了到那荆家沟东山工程上去视察之外,不知行程上还有哪些考虑,我们也好及早安排!

王儒少将瞅了瞅板本大佐说道,板本君!中国有名俗语,三句不离本行。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听听你们守备队在获取有关反满抗日活动情报上的所得!

咝!板本在心里“咝”了一声!这项要求--也说得过去!前几天,咱们不是请人家出以援手的嘛!人家是出了援手的!咱倒是希望他们继续出以援手!再说,大日本关东军本就是一家儿,管你是特务机关还是守备队!还啥这个那个的!不都是为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效忠嘛!

第六百三十八章 宴请机关长

所得?有啥所得?板本大佐的脑袋里一时间象一台机器一样快速地运转!

如果说谈体会,应该还是有一些个的!但要说谈收获,那还真真儿就没啥收获!可当着一位大日本关东军少将的面儿,能说那个话么?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

板本大佐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小子是为啥而来!不就是想在大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竣工启用之际捞点儿啥嘛!你看!为大日本关东军啥战略物资储备基地项目胜利竣工安全启用,为大日本关东军中高级军官训练场的建设,咱,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可是做了老鼻子的事儿啦!机关长曾两次,多次!亲临覃县指导督察反满抗日活动相关案件的侦破--诶?督察--督战?他是来督战的吗?

想到了这一层,一丝不悦涌上了板本大佐心头!要说督战,作为大日本关东军高层谍报官,王儒少将就是再权高位重,那也督战不到咱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的头上!他是特务机关,咱是守备队!你上咱这儿督战个啥!

当然,这些个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那能端到桌面儿上来吗?那咋可能哪!

板本大佐说道,将军能在百忙之中到覃县视察,这对我们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来说,是争取奉天特务机关支持,大力援手的难得机遇。大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在覃县辖区,军部指令由我们驻覃县守备队负责警戒,我们守备队深为肩负这一历史使命而自豪不已!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懈怠!还好!到得目前,我们守备队负责警戒的柳条沟大铁桥工程已经竣工启用,荆家沟东山工程也竣工启用在即,大日本关东军中高级军官训练场也已经就要开工建设。在所有这些个事情的进行进展过程中,并不曾出现丝毫差池,我们深感庆幸!这是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皇的荣耀!同时,这也与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在覃县地区的勤谨努力密不可分!目前,大日本关东军覃县荆家沟东山工程不日即将启用,为确保工程安全和启用安全,我们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在倾全力完成好工程警戒任务的同时,着力组织力量对覃县境内的反满抗日活动进行筛查,对其中的重点案件进行侦破,不遗余力地打击辖区内的反满抗日力量!到得目前--哎呀!将军,你看,等我们宴请结束后,您稍事休息,我即安排由我们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情报室负责人武田大尉向你报告有关情况!

板本哇哩哇啦地说了这么半天,王儒少将就那么认真地,细心地听着,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表现,也没有!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不愉作!板本大佐的话里,有些个地儿,听上去有点儿刺耳!那,王儒少将是谁?他咋能同一个守备队的大佐整啥高低!扯那些个没用的哪!王儒少将非但一点儿不耐烦也没有,反而有些个感叹!王儒少将感叹,咱大日本关东军真真儿就是人才辈出!卧虎藏龙!你看这板本大佐,说出的一套话既有些个炫耀自个儿,又有些个不贬低别人!让人听了心里舒服!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那叫一个愉作!愉作么?

王儒少将知道,覃县守备队有个叫武田的情报室负责人,大尉!当然是在自个儿的两个亲妹妹的报告中得知的啦!他很想见见这个武田大尉,看看从武田大尉的嘴里能不能得着些个啥有用的东西!啥事儿都是亲自!百闻不如一见!中国的这句成语说得那可是太对了!

要说,既然想见武田大尉,且并不是一时兴起,宴请的时候就让那武田大尉参加一下子不就得了!多一个人而已!可,那哪行!要是让武田也参加这样的宴请,谁知道这个武田在他们守备队处于咋样的一种境地,在板本大佐的心目中到底是咋样的一个人不说,那也有欲抬高武田大尉身价,降低宴请级别之嫌!一个守备队情报室的负责人,大尉!不合常规,也不合体例!

王儒少将说道,板本君,可否现在就请武田大尉到这儿来哪?

那哪有不行之理!

武田大尉奉命来到,站在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机关长王儒少将和大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大队长板本大佐面前,面对着一应美食--料理,遂按照两位长官的要求,把咋咋得到覃县警察局警务培训站教官初发反满抗日的线索,以及在站在这儿向两位长官报告相关案情之前发生的一应的事儿,细枝百芽儿向两位长官报告了一遍!

磨刀不误砍柴功!那王儒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一丝丝不耐烦的表现也没有!末了,王儒少将问道,那你看,大尉!那个初发现在何处?

那谁知道他在何处!

那武田大尉是个正规的日本关东军军人,在报告一应情况的过程中,就那么姿势立正,一动不动,除了嘴动!由此也可以看出,武田大尉真真儿就是一个受到过严格训练的军人,特工!当然也不难看出,武田大尉的身体素质那是没的说!

王儒少将那可是一日本忍者,是为上忍,他根据武田的形体形态和气质,心里早就有了数了!他对武田目测的结果是,武田是个有力的人,但充其量也就是个会点儿技击技术的人,按照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旮哒的话说,就是那种会点儿武把操的人!

武田大尉回答道,根据情况判断,案犯应该还在覃庄城内!

除了技击能力上差了一些个,这个武田倒是个处事果断的人,头脑也还清晰!王儒少将想到。

那目前,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们想更进一步加大侦破力度,在特务机关的指导和强有力的帮助下,加强布控,加强巡视,啊,巡逻,一俟发现案犯行踪,即刻抓捕!

那你们有没有那么一种想法,在全县范围内进行通缉?

没有!武田回答。

啊!将军!这个--我们更多考虑的是工程启用在即,不宜闹得人心慌慌,不知是否恰当?板本大佐说道。

王儒少将没有说话,微微地点了点头。顿了顿,王儒少将突然问道,那个把你们跟踪初发的人击倒在路上的人到底是个啥样的人,一点儿也没有看清吗?报告将军!没有!武田大尉回答。当时,那个初发是走在从覃庄通往荆家沟东山工程去的路上吗?王儒少将再问。报告将军!是的!

宴请结束。接下来的日程,那就得是视察荆家沟东山工程啦!可不知为啥,宴请期间,王儒少将关于啥时到工程上去竟然一句都没有提及。这有点儿让板本大佐摸不着前脑!宴请结束时,板本大佐征询地问道,将军,那下午--啊!下午,我们去柳条沟大铁桥!那,我们是不是再休息休息?不必!立即出发!

第六百三十九章 物是人非

板本大佐多少有些个着急起来!

柳条沟大铁桥自打建成通车,负责警戒的那个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中队,就施行了轮班儿制,三个小队隔那么几天一轮。原本就不咋在大铁桥工地上呆着的那个少佐中队长,就更不咋到那大铁桥上去啦!一应的警戒事务大多都是通过电话与大铁桥负责警戒的小队联系,这会儿,那中队长一定还在咱这覃庄驻地窝着哪!赶紧着人通知那个少佐中队长,立马赶赴大铁桥!别人家将军到了大铁桥,咱这边儿连个人儿都没有!啊,这说的是能挡点儿事儿的人啦!

要说,这个事儿可真真儿就是板本大佐的一时疏忽所致!板本大佐真真儿没有想到,王儒少将会提出到柳条沟大铁桥一看!他不是来视察荆家沟东山工程的嘛!其实,这是板本大佐忽略了一个事实。本来这个世界就是任啥事儿都可能发生的,且柳条沟大铁桥工程可是由荆家沟东山工程衍生出来的工程,王儒少将既是从奉天那么老远的地儿到荆家沟东山工程视察,顺便到柳条沟大铁桥去看一看,瞅一瞅,那可是太正常不过的事儿啦!

板本大佐一时之间有一种要朝自个儿的脑袋擂上那么一拳的冲动!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从覃庄到柳条沟大铁桥比从覃庄到荆家沟多出去有那么二三里地。有两条路线可以选择。一条路线,是从覃庄到荆家沟。到了荆家沟后,由荆家沟西沟与中沟相衔接的拐脖儿处转向西北,出荆家沟,再走那么二三里地,就到了柳条沟大铁桥啦!另一条路线,是由覃庄向北到高台火车站,下道奔东南向,走上那十五六里地,就到了柳条沟大铁桥啦!算下来,两条路线长短基本相当,从覃庄到荆家沟这条线,稍近了那么一点点。

王儒少将决定,走覃庄奔荆家沟一线!

一应人等,三台漆黑锃亮的轿车,一台日本关东军常用的那种黄了巴叽的卡车,四台车一字排开!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随行的那台轿车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板本大佐的轿车,再接下来才是王儒少将坐着的那台轿车。再后,可就是那台卡车啦!卡车的驾驶室顶儿上架着一挺日本关东军装备的轻机关枪,就是那种歪把子,丑得不行不行的机关枪了!两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戴着大棉手闷子,戴着那种基本跟那卡车一个颜色的软胎儿棉帽子,伏在了那卡车的驾驶室顶儿上。那俩大兵的身后,挨着车厢板子的两侧站着全副武装的十个日本关东军大兵!

板本大佐并没有坐在自个儿的车里,而是坐在了王儒少将的车里。那,陪同,你坐在自个儿的车里,不密切!有点儿不大象陪同,而象随行!

该上车的都上了车了,那四台车,车队!可就从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队队部,司令部的大门前出发了!四台车,轰轰隆隆的,马不停蹄地向荆家沟方向蹽过去!冬天的砂石路,那些个胶皮车轮碾过,地上的那些个砂石尘土都被那车轮碾起来,奋力地向后抛撒,粒儿大的先落了地儿,粒儿小的,细微的,就被抛到了空中,一团子一团子地把后边儿的车辆罩在了里面!拖出去足有一里多地!

这,实在说来,可是够张扬的啦!

也就半拉钟头的功夫,车队就进了荆家沟啦!

王儒少将对荆家沟,应该说是熟悉的啦!这么个当口儿,王儒少将不愿也没功夫追忆往事,虽说这些个往事并不是特别遥远。王儒少将更注重当前。

车队进了荆家沟,接着就出了荆家沟,再接着,可就上了柳条沟南面的斜坡,到了柳条沟了!

上到了坡顶儿,车队又朝左扭了一下子,停了下来!在桥头上站岗的那两个大兵,个个身板儿挺得溜直,俩人对站着,就象没看着那车队到来一样,目视前方!桥对面的桥头上,早有一伙子人匆匆从那头儿向这头儿走过来!

少佐中队长着实是个经验老到之人,他一时有点儿整不准从奉天来的那个啥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已经就见过一回的那个大佐,啊!现在已经是少将啦!坐在哪辆车里,遂并没有就抢上前去,而是走过了这边儿的桥头,就不远不近地停住了脚步,挺直了身体,看着面前停着的那几台车!倒是走在前面的那台轿车的门打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日本关东军军服的少尉!不用说话,从那军服的肩章上就看出来啦!远远地对着那个中队长敬了个礼,说道,少佐!机关长在后面车里,请跟我来!这些个人那可真真儿不是白给!那少尉一看那边过来迎接的少佐并不走到车队跟前来,知道少佐中队长是有点儿整不明白将军坐的是哪台车啦!

几乎与此同时,第二辆车的车门已经打开,跟司机并排坐着的那个少佐,下了车了!随手捞开后排的车门。将军下了车了!

下得车来,王儒少将并不急于走过桥去,而是从那为修桥而炸开的山体豁口外向东北向的山坡爬上去,随后站在了那灰突突的满是树木杂草的山坡上。众人不解,遂也跟着向那山坡爬上去!到得那山坡上,众人明白了,将军这是要从高处看一下子这大铁桥的雄姿!

时已下晌儿。太阳已经在天空中转到了西南方向,就悬在柳条沟另一侧沟坡的丛林之上,把她那金灿灿的光抛撒下来,一时之间,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大铁桥西北东南向横跨于柳条沟之上,被阳光照着的地儿竟然有些个反光刺着人眼,让人不能直视。

满洲国人有福啊!

王儒少将说道。

从西南山坡上的那座岗楼里急匆匆走出一个人来,穿着笔挺的日本关东军军服。在阳光的照射下,王儒少将并没有看清那个军人的脸,但从那人熟悉的身影,纤细的身条儿,王儒少将知道,那是一个女人!谁?自个儿的亲妹妹王娟秀啊!

到覃县来视察,王儒少将并没有跟自个儿在覃县执行任务的两个妹妹透露一丝消息!王儒少将到这柳条沟大铁桥,主要是来视察这大铁桥的,但,是不是也要来看看自个儿的两个亲妹妹?不得而知。

在场的一应人等均不知王娟秀少佐和王娟娥少佐跟王儒少将仨人儿是亲兄妹!

按照惯例,所谓视察,那得看一看,说一说。王儒少将视察柳条沟大铁桥,根据有关记载,跟视察有关的话,统共只说了一句。

从山坡上下来,王儒少将径直上了车,吩咐道,荆家沟东山工程!

从柳条沟大铁桥奔荆家沟东山工程,车队得磨回头去,原路返回到荆家沟西沟与中沟衔接的那拐脖儿处,进入荆家沟中街,再由中街到东街,再东山。

从西沟与中沟相衔接的那拐脖儿处进入中街也就半里多地的样子,王儒少将知道那是个啥去处!那正是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叔伯兄弟荆志义家,亦即荆志国的大爷荆继富家!当然,这时候,荆继富已经不在人世了!说话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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